《魏晋干饭人》 第1章 身死道生 赵含章听着左侧的脚步声跟着走到电梯口,对方很贴心,还特意告诉她一声,“赵老师,我们稍等一等,电梯现在才从三十二楼下来。” 虽然有些冷淡,但很好听,真是可惜,他们同校,兔子不好吃窝边草。 早听来图书馆借阅书籍的学生们谈论过,数学系的傅教授很帅,只是他们少有交集,早知道方教授介绍的对象是同校的教授,她就不来了。 毕竟她在学校里的名声……有点儿特别。 这会儿有点儿尴尬。 赵含章一边想,一边微微偏头冲他在的方向笑了笑,“好。” 声音落下,她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好帅啊。” “女的也好看呀,很登对呢。” “但女生怪怪的,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好像是耶。” 赵含章面色没有变化,脸上还是带着淡笑,只是眼眸低垂,她察觉到他轻轻的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赵含章疑惑的偏头,就听到他道:“赵老师,电梯到了。”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听着他的脚步声和他一起进入电梯。 这下围观的人确定了,她的眼睛就是有问题。 赵含章听到只有他们两个进了电梯,微微偏头。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傅庭涵解释道:“听说今晚有七星连珠的天象,他们都上观景台,只有我们在下行。” 赵含章笑道:“傅教授也可以去看看,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毫不避讳的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虽然看不见,但我出行并不受影响。” 傅庭涵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道:“我对天文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我们顺路。” 也是,他们俩都住在学校里,的确顺路。 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傅庭涵一安静,赵含章的整个世界就都是黑色的。 她是真从容,但不喜欢过于黑暗的感觉,所以没话找话,“没想到方教授介绍的人是傅教授。” 赵含章听到他冷淡的“嗯”了一声后道:“我也没想到师母说的人是赵老师,过来时应该接赵老师一起的。” 这话有趣,赵含章挑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傅庭涵留意到,问道:“怎么了?” 话音才落,电梯猛的下落,傅庭涵下意识的去扶赵含章,赵含章则下意识的拧住伸过来的手,抬脚要踢时反应过来,忙改拧为抓,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反应有些过激……” 但电梯骤降,她站立不稳,话还没说完就往他那边一倒,直接将人压在了身下。 俩人抱着摔在一起。 完了,傅教授对她的印象更不好了。 傅庭涵看得见,顾不得手臂疼,抱着她用力稳住身体半蹲着靠在电梯壁上…… 电梯骤降后停止,但他们感觉电梯厢还在不停的颤动,赵含章还听到外面混乱和嘈杂的声音,她敏锐的捕捉到一些声音,蹙眉道:“好像是地震。” 傅庭涵透过电梯往外看,这是观光电梯,可以看到外面,只见下面一片嘈杂,不断有人从楼里跑出去。 他面色微变,紧紧地抱住她,伸手去按铃,手才碰到红色的按钮,电梯就急速下降,赵含章感觉整个人都虚飘起来,有人紧紧抱着她,保护她,然后是一声巨响,眼前似有一道光闪过…… 她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看到光呢? 她都瞎了十四年。 然后是剧痛,还没等她思考自己是不是死了,傅庭涵是不是也死了,她就感觉到白色的亮光在往她眼睛里挤。 赵含章颤了颤眼皮,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她一下从电梯里置身在一个……古代影城? 赵含章愕然的看着竖立在眼前的高大城墙,不断有人从她身边跑过,皆身着古代的服饰,脸上都是惊恐,目光左移,就看到三四排士兵拿着长矛冲城门口跑去,直接将要往里冲的人往外赶。 衣衫褴褛的人死命往里挤,士兵们毫不手软,长矛出手,直接将人往外捅。 赵含章目光一缩,手微微发抖,看着鲜血直流,眼睛瞪大的人不断倒下,她想欺骗自己说这是在拍片都不能够。 士兵们把那群人推出去,城门在眼前缓慢的关上,不断有士兵增援过来。 但不管是跑步,嘶吼还是痛苦流血死亡,她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眼前上演的似乎是一场默剧。 得,在她眼瞎复明之后,她聋了。 一时间,赵含章都不知道到底是当瞎子好,还是当聋子强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嗯,一身白色连衣裙,腰上还扎着一条红色腰带,这是今天下午她出门前舍友知道她是出门相亲,特意给她选的腰带。 说是红色的腰带绑在她这条白色连衣裙上显得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对方只要不眼瞎就一定会心动。 所以她这是现实里,还是……梦中? 电梯坠落难道不仅可以变换时空,还能让人的眼睛恢复? 赵含章握了握拳头,也掐了一下手,有感觉的,她眼睛微亮,看见有人从身边跑过,便伸手去抓,“有劳……” 她的手直接从对方手上穿过,对方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跑过去。 赵含章愣了一下,这才察觉到异常,她听不见声音也就算了,但她人就站在这里,周围的人跑来跑去,好像都看不见她一样。 她伸手在好几个人跟前招了招,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喂,有劳,先生,兄台?” 所有人都对她都没反应,很好,她现在不仅聋,还隐形了,所以这是梦? 就在赵含章要坚定的认为这是一场梦时,一行人抬着担架从她身边冲过去,赵含章扭头时正对上担架上躺着的小姑娘。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身红色胡服,眼睛紧闭的躺在担架上,额头上都是血,但赵含章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不,她没有认出对方,她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和她十来岁时很相像,当时她还没有眼盲…… 就在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赵含章似乎听到了“啵”的一声,然后有什么破碎了,嘈杂的声音猛地冲进她的耳朵里。 赵含章听到了! “三娘醒醒,三娘醒醒,快送回府去,马上去请大夫!” 赵含章愣愣的跟着担架往前跑了两步,听到一声惊诧,“赵老师——” 赵含章循声回头看去,就见人群中,一个穿着西装的俊朗青年正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他应该也是才看到她,见她看过来,兴奋的往她这里走,但才走了两步,他突然消失在了眼前。 赵含章瞳孔微缩,忍不住上前,“傅教授——” 但紧接着眼前一黑,她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第2章 祖父 赵含章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顺嘴含了一颗蜜饯,把药碗还给她,问道:“打听到了吗,这次受伤的人里有没有和我一样失忆的?” 丫鬟听荷摇头,“回三娘,未曾听说过。” “那我受伤失忆的事传出去了吗?” 听荷有些忧愁的看着她,“已经照三娘的吩咐和外头说了,但……他们好像都不太相信。” 赵含章才不管他们信不信呢,她只想让傅教授知道,赵家这头有个失忆的妹子。 就不知道傅教授有没有她的好运气,是还……飘着呢,还是和她一样借尸还魂了。 不错,她借尸还魂了,在醒来十天后,她想过各种办法验证,她就是附身在了这个和她长得很相似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也姓赵,在家里排行第三,人称三娘,今年才十四岁。 太小了,她都没好意思占着她的身体,因此夜里常常呼唤她,想要她回来继续自己的人生。 她好歹活了二十八年,苦吃过,但福也没少享,虽然也算英年早逝,但出现意外的是她,后果自然也要由她来承受,不能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要占人的身体。 这个因果太大了,赵含章承受不起。 可惜不管她怎么呼唤,这孩子就是不出现,身体里空荡荡,一丝魂魄都不剩。 赵含章只能把注意力挪到傅教授身上。 虽然那天就只回头看了一眼,但能看得见她,还叫她赵老师的西装男,肯定是和她自己一起出意外的傅教授了。 真帅啊,难怪学生们总是私下议论他长得好看。 不知道他运气好不好,要是和她一样附身了尸体,不知是什么身份,能不能听到她放出的消息找过来; 要是没有附身,她现在是人,能看见他吗? 赵含章照常每日一愁,听荷将药碗放好后回来,“三娘,二娘和四娘在外求见。” “不见,”赵含章头也不抬的拒绝,“就说我看见她们就头疼。” 听荷沉默了一下,屈膝应下后退出去。 赵含章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是原主,却还是有了她的记忆,所以也不算失忆。 她不去想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但只要想,相关的记忆就会出现在脑海中,看见原主以前认识的人,从前的记忆就会慢慢浮现,堪比百度搜索。 但百度搜索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还有阅读和接受的时间呢,所以她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认出来,反应的时间有点长,所以赵含章干脆宣称失忆,反正她的确伤了脑袋,也的确……不太想得起来。 可惜,大家好像都不太相信她失忆了。 赵三娘,她的闺名和贞,前不久才年满十四岁,她爹就不用说了,因为他早早就死了,没有大的名气。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祖父。 她祖父赵长舆举国闻名,爵位上蔡伯,历任中书令,有为政清简的美名。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她爹,但死了。 只有一个孙子,也就是她亲弟弟,叫赵永,今年才十二岁,但是个……不太聪明的孩子。 这是委婉的说法,十二岁了,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外,他就还认识他爹,他母亲,他姐姐和他们祖父的名字。 这里头还有重复的“赵”字。 所以赵长舆想把爵位交给他的侄子,也就是赵三娘的堂伯赵济。 但前段时间府中突然有流言,说赵长舆要给赵三娘说一门显赫的婚事,以此保证让自己的亲孙子赵永继承爵位,不使家产旁落。 流言刚起,赵长舆还没来得及应对,年仅十二岁的赵永就带着人出城狩猎去了。 头上刚换了一个皇帝,城外到处是乱军流民,智力不太好的贵族小公子这时候出城相当于白送。 小姑娘听说弟弟出城了,立即就带了人出城去找,正遇上城外大乱,为了救赵永,她从马上跌落,被抬回来时已经断气。 她在电梯里出事,一睁开眼睛就在这个世界,再一闭眼,一睁眼,就从这具身体里醒来了。 这十天来,坚持不懈想要见她的二娘和四娘都是赵济的女儿,她的堂姐妹,赵含章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所以不想见他们。 她想先找到傅教授。 穿越这种事本来就很神奇,而且她还是借尸还魂,说不定聪明绝顶的傅教授能够从这件事中找到什么规律,让他们又穿回去呢? 就不知道他们在电梯里的身体怎么样了,回去的话应该还能活过来吧? 赵含章有些忧虑,手脚摊平,更不想动弹了。 耳边听到听荷疾步进来,赵含章就闭上眼睛道:“不是说不见了吗?” “三娘,是郎主要见您。” 赵含章睁开了眼睛,从床上撑坐起来,“祖父?” “是,成伯带了人过来接您。” 成伯是祖父的心腹,一直随侍左右,现在府里的大管家都只是他弟弟。 赵含章垂眸想了想后道:“拿衣裳来更衣吧。” 别人可以不见,赵长舆却不能不见,他是家主。 听荷忙翻出一身半旧的家常服给赵含章换上。 赵含章看了满意,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将衣服换好以后便有四个健壮的仆妇抬了坐辇进来,把赵含章抱到坐辇上抬出去。 哦,忘了说了,她从马上跌落,不仅伤了脑袋,还伤了腿,不是特别严重,但贵族小姐,伤筋动骨必须卧床休息,敢动一下这具身体的母亲就哭,可以抱着她哭上一天一夜的那种。 所以这几天赵含章特别乖巧,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不,是抬出)自己的院子,沿路花团锦簇,春光烂漫,蝴蝶翻飞,看得出来,这个家的院子被打理得很好。 一路抬过去,路上看到的下人都低着头弓腰退到一旁,等坐辇过去好远才敢微微直起身来继续手中的事。 越到主院,路上遇到的下人越发恭敬。 主院的院门打开,院内栽种了一棵梧桐树,此时梧桐树枝繁叶茂,底下有一张桌子,一个瘦削淸俊的……中年人正坐在桌旁。 赵含章一看到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以前祖孙俩相处的画面。 天啊,这个姿容淸俊的中年人竟然是她爷爷。 第3章 字含章 赵含章不太叫得出口,于是面色也冷峻起来。 她被下仆抬到桌子边放下,仆妇要抱她坐到椅子上,她抬手止住,自己扶着听荷的手起身,有些不稳的和赵长舆行礼,“祖父。” 不叫也得叫。 赵长舆皱皱眉,扫了她的腿一眼后道:“何须行此虚礼?你腿脚不便,保住自身才是孝道,快坐下吧。” “是。”赵含章恭敬的在他对面坐下,垂眸看着桌子上的茶壶。 赵长舆仔细打量她,其实他们祖孙相处的时间不多,他忙于国事,在家事上便有些疏忽。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孙子孙女,相反。 虽然他们祖孙不常见面,但他们读什么书,性情如何,连吃穿这些他都有过问和了解。 所以他知道,孙子天生愚钝,但孙女却很聪慧坚韧,因为家中早定下要把爵位过给二房,这孩子对二房的兄弟姐妹一直多有忍让,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但她这一次的应对却和从前大不一样,多了几分强势,少了几分隐忍。 赵含章低着头,赵长舆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着她的头顶道:“听成伯说,你失忆了?” 赵含章顿了顿才肯定的回答:“是。” 赵长舆忍不住笑了一下,“抬起头来回答。” 赵含章就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眼神清亮且坚定,并不改变自己的说辞。 赵长舆就看着她的脸问,“失忆了,可还记得其他的?”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还记得弟弟、母亲和祖父。” 赵长舆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石桌面,许久后他道:“我本意是为你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国家混乱,百姓流离,有一门显亲不仅能保护你自己,也能护佑你弟弟。” 他道:“惠帝是前车之鉴,我从未想过让你弟弟继承伯爵府,我想着,为你说一门显亲,就算将来伯爵府不能依靠,你们姐弟俩也能安然无虞。” 赵含章道:“祖父,若是连至亲如叔祖都不能信任,又怎能相信半路加进来的姻亲呢?” 赵长舆沉默不语。 赵含章道:“武帝若是不立惠帝,惠帝就能过得好吗?” 赵长舆皱眉,目光凌厉起来,“你想你弟弟继承伯爵?” “不,”赵含章道:“当年祖父劝诫武帝不立惠帝,孙女是赞成您的观点的,惠帝淳古,并不能做一国君主,武帝当年若听您的劝诫,那大晋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说惠帝淳古是赵长舆当年的原话,其实就是说惠帝太过老实愚钝,不适合当皇帝。 赵含章醒过来后,除了惊讶于借尸还魂,就是惊诧现在所处的历史节点,还有,她附身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是晋朝大名鼎鼎的赵峤之孙。 去年的十一月,晋惠帝于洛阳突然去世,而后皇太弟即位,定年号为永嘉。 现在是永嘉元年二月,新帝刚即位不到三个月,城外到处是乱军流民。 她认真的和赵长舆道:“永弟愚,既不能发扬宗族荣光,也不能守护家族,祖父的决定没有错,他的确不能继承伯爵。” 把伯爵府交给赵永,结局可能和把国家交给惠帝一样,别说赵家的荣光了,恐怕宗族根基都会有损。 赵长舆脸色好看了些。 “但是祖父,把我们长房都交给二房,二房果真值得托付吗?”这不仅是她的问题,也是原身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压在她的心里,一直在质疑和寻找答案,但直到她追出城去救她弟弟,她才找到答案,只是她已经来不及和她的祖父说了。 现在赵含章代她问出来,“只是一个还未坐实的流言,叔祖一没有来找祖父确认,伯父也不曾问话,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二郎就出城去,差点儿命丧城外,祖父放心这样把母亲和我们姐弟托付给二房吗?” 赵长舆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嘴角紧紧抿起。 他的心好似被热油滚过一样难受,许久,他才艰涩的道:“独木难支,若不依靠家族和二房,你们姐弟二人恐怕难以在这世道里生存。” 他长叹一声道:“新帝虽即位,却不能自主朝政,内乱不平,外又有匈奴为乱,羯胡和羌族也虎视眈眈,天下眼见大乱,你们若不依附于家族,如何在这乱世里生存?” 赵含章想起怎么唤也唤不回来的残魂,有些哀伤的问道:“若依靠反过来要取我们的性命呢?” 赵长舆看向院子里唯一留着的成伯,成伯心领神会,立即进屋里拿出一张折子。 赵长舆将折子压在桌子上道:“这是请立赵济为世子的折子,这封折子一上,可安他们的心。”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 赵含章目光从折子上抬起,对上赵长舆的目光,“没有利益冲突了,叔祖和伯父自然不缺我们一口饭吃,但将来总还会有利益相关的时候,祖父也说了,世道要乱了,乱了的世道里,我们真能依靠别人吗?” 赵长舆注视着她眼中的坚定,惊讶道:“那你意欲何为?” 赵含章道:“力量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依靠谁,都不如自己来得可靠。” 赵长舆惊讶的看着她,半晌过后,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晶亮,“好,好!不愧是我赵长舆的孙女!” 他起身来回转了两圈,最后一拍梧桐树,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道:“你长大了,我没记错,你明年就及笄了吧?” 太年轻了,已经二十八岁的赵含章眼含热泪的点头,“是。” 赵长舆就伸手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的注视着她道:“好,好,好啊,祖父很可能见不到你及笄了,我提前给你取个小字吧。” 赵含章一愣,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后道:“祖父,我可以为自己取个小字吗?” 她还想叫自己原来的名字。 赵长舆笑道:“你不先听听我给你取的小字吗?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赵含章便笑着等他说。 赵长舆温柔的看着她道:“当年你父亲为你取名和贞,便是占卜而取,从《易经》里取的坤卦,我今日便为你取‘含章’二字为小字。” 赵含章愣愣的看着他,目中渐渐湿润,她忍着泪,声音有些沙哑的喃喃,“含章可贞……” 当年她爸爸也是从这个里面给她取的名字。 “对,”赵长舆含着笑容看她,“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 “和贞,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孙女一直有美德,却从来隐忍不显耀,祖父希望你将来也能如此,将来可以有一个好结果。”赵长舆说到这里有些忧伤。 他一直知道这孩子聪慧,却少往心中去,若不是她这次展露出来的锋芒,他差点儿就误了她,也误了整个赵家长房。 第4章 赵二郎 赵长舆激动过后,面色有些病态的红,他捂着胸口慢慢在桌前坐下,和她道:“你先回去吧,祖父要好好的想一想你们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道:“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母亲。” 赵含章应下。 赵长舆顿了顿后道:“既然你说你失忆了,那就失忆了吧。” 赵长舆是不相信孙女失忆了的,只以为她是要借此打压二房,之前他心底是不太赞同此举的,但现在…… 罢了,孩子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 赵含章回到自己的院子,又爬回了床上靠好。 这具身体的灵魂似乎真的散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傅教授能不能回到现代,但很显然,原主是回不来了。 所以,在她寄居在这具身体中时,她想要为她,为她在乎的人做些什么。 就当是借用她身体的租金吧。 而且,她自己也想过得更自在,更好一些。 赵家二房显然不能依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不如遵从小姑娘内心的想法,他们大房自己立起来,最起码要有自保之力。 赵含章把自己刚才的应对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往下一滑,叹出一口气道:“我饿了……” 动脑筋肚子就是饿得快。 赵含章冲外面叫了一声,“听荷。” 听荷忙进来,“三娘要什么?” “吃的,去厨房要些茶点来,我饿了。” 听荷笑着应下,转身而去。 三娘受伤后,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胃口却比以前好了许多。 赵家厨房的点心,那自然是很好吃的,听荷送来的点心都很对她的胃口,显然她和小姑娘的口味差不多。 正吃着,一个丫鬟小步进来,“三娘,陈太医来了。” 赵含章咬着点心顿了一下,放下让听荷收起来,问道:“谁请的太医?” 心里想着要怎么应对,就听小丫鬟道:“是成伯领来的,说是郎主派人去请的。” 赵含章便叫住听荷,又把点心拿了回来继续吃,“请他进来吧。” 陈太医拎着药箱进来,看见的便是一个小女郎正坐在榻上吃点心,看见他来还招手,“陈太医,要不要先用些茶点?” 陈太医:…… 他怀疑的看向成伯,“这是府上的三娘?” “是,”成伯虽然也惊讶,但很快收敛惊色,弯腰道:“请太医为我家三娘诊一诊。” 陈太医只能上前,赵含章也乖,放下点心伸出手来,问什么答什么。 “三娘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也不是,隐约能想起一些来,”赵含章道:“脑海中总是闪过有人跑来与我禀报二郎出城的画面,但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再要细想便头疼欲裂,心跳加快。” 陈太医摸着她的脉盯着她看,问道:“那人呢?可认得人吗?” 赵含章就叹气,“除了二郎,也就还隐约记得当初来报信的那个丫头,却只记得长相,不记得名字了。” “连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不记得了?” 赵含章就叹息应了一声是,关心的问道:“不知我何时能想起来,母亲每日来见我都哭得不行,今日好容易才把人哄下去休息。” 陈太医看着她沉默半晌,收回手道:“三娘好好休息,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硬想,以免病情加重。” 他道:“先养好身体,时机到了,自然会想起来的。” 赵含章深以为然,乖巧的点头应了一声“是”。 陈太医留下一张药方后离开,成伯冲赵含章弯了弯腰,跟着送陈太医出门。 陈太医前脚刚走,后脚这小姑娘的母亲王氏就赶忙来了,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显然被赵含章劝回去后又哭了。 一进门她就紧盯着赵含章看,疾步上前,“三娘,陈太医怎么说?” 赵含章靠在床上假装虚弱,“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还不记事。” 王氏眼睛又红了,她拉着赵含章的手簌簌落泪,“我可怜的孩子……” 赵含章任由她抓着,当着她的面,母亲二字怎么也喊不出口,这位姐姐和她差不多大,实际上也是的。 别看她女儿都十四岁了,自己却才是花信年华,也就比她以前大两岁。 赵含章喊不出口“娘”来,却看不得女孩子哭,所以忙回握她的手,扯开话题,“二郎怎么样了?” 王氏眼泪稍歇,用帕子擦干眼睛道:“还在祠堂里跪着呢,这次你祖父生了大气,亲自处罚的。”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不仅二郎,二房的大娘也跟着跪祠堂,你祖父虽不拦着我们给送吃送喝,却不许他们出祠堂,每日不仅要跪,还要背家训和族谱,你也知道,二郎愚笨,族谱还能背出一些来,家训却是……” 赵含章心中沉思,二郎,也就是原身的亲弟弟赵永,今年才十二岁而已。 她想了想,看向听荷,“你去找一找成伯,就说我吃了药后睡下,却不小心魇住了,这会儿正浑身发汗的叫着二郎呢,求他让二郎来见见我。” 听荷看着面色还算红润的女郎,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屈膝应下。 跟着王氏来的青姑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王氏忐忑不已,问赵含章,“这样岂不是欺骗你祖父,要是让你祖父知道了……” 赵含章安抚她道:“没事儿,这院里有什么事能瞒住祖父呢?他要是不愿意,自会让成伯拒绝。” 成伯没有拒绝,于是脸色苍白,跪得都站不直的赵二郎被人扶着送到了赵含章的清怡阁,祠堂里就只剩下赵大娘赵和婉了。 赵二郎被人扶着送进来,除了记忆里,这是赵含章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便宜弟弟。 十二岁的少年却长得人高马大,脸是肉嘟嘟的带着婴儿肥,一进门,目光触及靠坐在床上的姐姐,毫无征兆的,他张开嘴就嚎哭起来,“阿姐,阿姐,哇——” 赵含章给吓了一跳,王氏也开始哭,小跑着上前抱住儿子,“二郎啊……” 赵二郎哭得超大声,眼泪跟决堤的河水似的哗哗从脸上流过,眼睛紧闭,被下人扶着走到床边触及赵含章他的哭声才开始小下来,但他还是哭得很伤心。 一边哭,一边勉强睁开眼睛看赵含章,看她一眼,哭得更大声了。 赵含章:…… 第5章 装晕 赵含章认命的张开手抱住赵二郎,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许久,赵二郎才慢慢停止哭声,怯生生的睁开眼睛看赵含章,“你……” 他怀疑的看着她,“你是我阿姐?” 赵含章心中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记得了,但他们说是。” 她上下打量赵二郎,道:“我在记忆里见过你,隐约记得年前你站在花园里的假山上迎风撒尿,结果尿到了另一人头上?” 王氏剧烈的咳嗽起来,“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三娘你记差了,那会儿你弟弟还小呢……” 赵二郎却不会脸红,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也记得这件事,他高兴起来,狠狠的点头,“对,就是我,因为这事,阿姐拿着鞭子追了我两条街,把我抓回来好一顿打。”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些委屈,“好疼。” 赵含章:“……现在还疼?” 赵二郎点头。 赵含章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这里呢?” 赵二郎“嘶”的一声,面色痛苦的打了一个抖,整个人忍不住往后一缩。 王氏看得心疼不已。 赵含章收回手指,和听荷道:“去把侧屋收拾出来,让二郎在这儿住下,使人出府去请大夫,跪了这么久,他的腿得好好治,别跪坏了。” 听荷应下。 王氏有些迟疑道:“二郎虽然心智小,但年纪却不小了,他还住在你院里是不是不太好?” “谁会说什么吗?住在偏房,又不是一个屋里住着的,”赵含章道:“才出了这么一件事,放他去前院我也不放心,就让他住在我这儿吧。” 王氏也怕他再被人蛊惑做错事,所以赵含章一劝她就答应了。 赵二郎双手捂住自己生疼的膝盖,确认了,“你就是我阿姐!” 只有他阿姐会这么戳他的痛处。 赵含章有些复杂的看着他,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还是说他愚笨了。 明明都怀疑上了,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她了呢? 赵二郎在清怡阁住下,赵家的当家人赵长舆一句话没说,其他人便是有意见也只能憋着,只是赵大娘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一直稳坐泰山的二房长辈们也坐不住了。 傍晚用饭的时候,二房的人联袂而来,哦,除了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叔祖父。 饭菜才摆上桌,赵含章舒服的让人抬到桌边,刚坐下便有下人进来禀道:“二娘子,三娘,大老爷和大娘子领着二娘四娘过来看三娘了。” 赵含章就看向王氏。 王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巴道:“请他们进来吧。” 如果只是二娘和四娘过来,他们大可以用之前的借口不见,但长辈过来,就不好再闭门不见了。 王氏坐在桌子边等着,赵二郎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一口吃的,然后乖乖的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好,可见礼仪不错,家里是教过的。 赵济带着妻女进来,王氏不甘不愿的领着赵二郎起身见礼。 只有赵含章因为腿伤稳稳的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也不见局促。 赵济一进来就看到了她,他凝目看去,正对上赵含章看过来的好奇目光。 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非常嚣张的看过赵济,又去看他媳妇,然后去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姑娘。 赵济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惊,这陌生的打量…… 赵济眉头微蹙,难道真是失忆了? 打量着这一家四口,赵含章慢慢的将他们和记忆中的人对上,一下冒出来的记忆太多,让她头疼得几乎要裂开,赵含章脸色微白,额头微微冒汗。 赵济正看她,最先发现她的异常,愣了一下后忙问,“三娘怎么了?” 听荷也发现了,忙上前扶住赵含章,焦急道:“三娘是不是又头疼了?” 这点儿疼痛对赵含章来说没什么,她大可以忍下来,但…… 对上赵济打量怀疑的目光,赵含章想,她为什么要忍呢? 于是她放开记忆的闸门,让看见他们后涌现出来的记忆和情绪淹没自己,脸色瞬间苍白如雪,额头冷汗直冒,她哇的一下吐出来…… 这剧烈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假装的。 赵济心中不安,他还以为赵含章失忆是假装的,为的是让大伯处罚他们二房,可现在看来,她竟是真的失忆了。 赵含章吐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丫鬟下人都乱起来,等脑海中的记忆稍稍平静了一点儿,她才抬头看向赵济一家四口,目光却看到正从他们身后进来的赵奕,她立即改变目标,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赵奕,“你,你,我记得你……”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歪头晕了过去。 赵奕,赵大郎,赵济目前唯一的儿子,对上他可比对上他两个闺女好太多了。 赵含章丢完炸弹就放心的装晕。 王氏却不知内情,见女儿晕倒,大惊之下扑上去抱住她,“三娘,三娘你怎么了?快去叫大夫……” 听荷也吓坏了,撒腿就要往外跑,被青姑一把抓住,“快去请郎主,求郎主请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不中用。” 听荷应下,转身往外跑。 赵二郎见姐姐说晕就晕,也吓坏了,被王氏这么一喊,眼泪就冒出来,他挤上去紧紧地抓住赵含章的一只手,越看越觉得她脸色惨白,很像前几天看到的死人,忍不住就嚎哭起来,“阿姐,阿姐……” 王氏本来还稳得住,儿子一哭,她也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赵含章大哭起来。 赵含章:…… 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挠了挠王氏的手心,哭得投入的王氏没感觉到,赵含章便只能捏了一下。 王氏:…… 她反应过来,流着泪的低头去看女儿,就见赵含章微微睁开了一点儿眼睛,和她对上一眼后又紧紧地闭上了。 王氏心领神会,抱着赵含章顿时哭声大起来,屋里的下人们闻听,心中悲戚,都跟着小声的哭起来。 只有青姑还顶用,一边让人去打热水,一边让人去找三娘吃的药,还要派人去门上看大夫来了没有…… 赵济领着妻儿顿时僵在了原处,屋里的混乱和伤心都避开了他们,这场景落在谁眼里都能解读成二房上门欺辱大房的孤儿寡母。 进屋到现在统共就说了一句话的二房众人:…… 第6章 针锋 赵济额头微抽,反应过来后立即对着儿子大喝,“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三妹妹记起你,你却只会站着,还不快上去看你妹妹!” 大娘子也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哭得不能自已的王氏,“弟妹,这是好事儿啊,先前我还怕三娘不记人,看这样子,她是在好转,都能记住她哥哥了,接下来就该想起弟妹你了。” 王氏紧紧地抱着赵含章,哭道:“要是记起以前的事这么难受,我宁愿她永远记不起来。” 骗鬼呢,三娘这样子像是因为赵大郎好才记起晕倒的吗,分明是因为以前赵大郎欺负过她。 虽然她不记得赵大郎怎么欺负过三娘,但三娘既然说有,那就是有。 三娘又不是真的失忆。 没错,王氏也不觉得女儿失忆了,毕竟她能记得她和二郎,也认得身边的听荷和青姑,只是反应比以前慢了一点儿。 但她磕了脑袋,腿还摔坏了,伤心痛苦之下反应慢总是正常的。 失忆可以假装,呕吐和脸色发白却不能,王氏摸着赵含章的头发,心疼得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孩子啊,我只愿你和二郎平平安安,健康喜乐就好,其他的,我全都不强求。” 王氏心中虽不明白女儿的打算,但她装晕前指着赵奕那一通话,显然是在表达对二房的不满。 要论不满,王氏早积累了一肚子,只是一直碍于公爹不敢发作,加之从前女儿也总是劝说她,她这才一忍再忍。 这一次,因为二房鼓动二郎出城,害得她一双儿女差点殒命,她早恨透了他们。 不过是因为公爹不改初衷,还是想要将爵位传给二房,将来他们这一房要仰二房鼻息,这才强忍下。 这下连女儿都反抗了,王氏便压不住心中的怨恨,直接转身一把拉住被赵济推上来的赵奕。 “大郎,你三妹妹比你还小一岁,她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与婶娘说,我来罚她,还请你不要吓她。”王氏哭道:“将来这阖府都是你的,我们孤儿寡母只求一碗汤水喝,能平安活着就好,决不敢与你争什么的。” 赵济和吴氏被王氏这一通阴阳怪气说得脸色发青,赵济没忍住,大声喝道:“弟妹这是何意?” 王氏整个人一缩,一把将赵二郎和赵含章抱进怀里,母子三个缩成一团,哭都不敢大声哭了,“大伯……我,我,我说错话了……” 赵济整张脸都黑了,但落在下人的眼中,大老爷更显恐怖。 大娘子吴氏看到下人们惊惧的目光,反应过来,忙上前安抚王氏,“弟妹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是兄弟姐妹,一根血脉,将来自会互相辅助,相亲相爱的。” 王氏垂下眼眸,声音低落的道:“大嫂说的是,我不求其他,只要我一双儿女平安就好。” 她抱紧了两个孩子,想到三娘送回来时满脸的血,气息微弱,一度濒死,她又微微挺直了腰背,抬起眼来看向吴氏,目光凶狠,“三娘和二郎是我的心肝肉,为了他们,我连命都能舍了的,大嫂最好记住了今天的话,不然,我便是去了地狱也要挣开锁链回来。” 吴氏被她的目光和话中的凶狠吓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济被吴氏挡住,只听到话,没看到王氏的情状,不由生怒,语气也冷了下来,“弟妹这是何意,难道是怀疑三娘坠马是我们二房害的不成?” 王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哭道:“大伯,大娘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呢,她是为什么跪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赵济脸色一青,握紧了拳头,寒声道:“弟妹不如说说,她为什么跪着?” 王氏抱紧了赵含章,害怕得微微发抖。 赵济生气的道:“弟妹身边的下人也该清一清了,全是这些挑三拨四的人在身边挑拨着,他们兄弟姐妹间才生出这许多误会来。” 他沉声道:“二郎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出城去,大娘偶然知道了此事,自然是要告诉三娘的,弟妹不如试想一想,若没有大娘告诉三娘这事,三娘能及时去追回二郎吗?城外这么多流民和乱军,还不生吞了他去!” 赵济:“弟妹不仅不念着大娘的好,竟然还听信外面的流言,觉得是大娘蛊惑二郎出城,如今新帝即位,朝中局势变幻,伯父如今都要暂居家中养病,以避朝中祸乱,这样的情况下,弟妹这样内乱起来,岂不是正合了那些挑拨小人的心意?” 他厉目看向一旁的青姑,直接下令,“我看弟妹就是被身边的人挑拨坏的,来人,将这几个刁奴拿下去。” 青姑几个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地上。 王氏也吓了一跳,忙伸出一臂去拦着,“这不与她们相干……” 赵含章微微皱眉,睁开了眼睛,她推开王氏的另一只手,伏在榻边又假装吐了两口,这才抬起头来冲地上的青姑伸手。 青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爬起来,手微微发抖的捧了茶杯给三娘。 赵含章漱口吐掉,这才脸色发白的靠着王氏看向赵济,嘴角微微一挑,“这是大堂伯?” 屋内凝滞的气氛顿时活动起来,跪在地上的下仆感觉压着他们的气势一弱,她们可以微微抬起头来了。 赵含章这一醒一吐,直接把赵济的节奏打乱了。 赵济盯着赵含章看,微微蹙眉,“三娘,你越发没有礼数了,谁教你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赵含章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 她冲赵济一笑,微抬着下巴道:“不记得您,也不记得……您身后的这几位,除了,” 她的目光定在赵大郎身上,似笑非笑,“他。” 赵大郎:…… 虽然他们堂兄妹两个只相差一岁,是府里年纪最相近的两个人,但他们还真不这么熟,他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可以让她印象深刻的事,以至于她都失忆了还记得他。 “不过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介绍嘛,”赵含章表示自己很大方,并不反感重新认识他们,“不过,这好似是我的院子,这里是大房吧?” 赵含章歪着脑袋疑惑的看赵济,“二房现在可以直接越过大房的当家娘子处理大房的下人了?” 第7章 相对 她嘴角微微一挑,不无恶意的问道:“现在,赵家还不是伯父当家做主吧?” 赵济脸色一变,吴氏和三个儿女都一脸惊讶的看着赵含章,没料到她敢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氏都忍不住惊讶的看着赵含章,忍不住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赵含章只当不知,还是含着笑容看赵济,等着他回答。 赵济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的怒色很快收敛起来,平静的道:“三娘才醒,不记得家中的事所以误会了,我此举是为了府中安宁着想,若是让下人们随意传谣,再好的主子也被他们挑拨坏了。” 赵含章微微颔首,“大堂伯说的不错,的确要好好的查一查,我虽然记得的事不多,但醒来后也算长了不少见识,算起来,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似乎都是从大房外往里传的,要查,那就要查到根上,这样吧,让堂伯母和母亲一起查,我母亲查大房,堂伯母查二房,看看到底是哪些下人在挑拨离间,到时候一并打发出去,大堂伯觉得如何?” 赵含章从小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知道这孩子聪慧,但她从来都温婉顺从,还是第一次这样当面驳他的面子。 然而对上赵含章陌生的目光,赵济连发火都不能够,只能憋屈的应下。 最后这场探病也不了了之,他们只留下带来的药材,话都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快步走出清怡阁,赵济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昏暗灯光下的清怡阁。 疾步跟在他身后的吴氏吓了一跳,和三个孩子也停下脚步,低着头站着。 赵济面无表情道:“她怕不是假装的,而是真失忆了。” 吴氏连连点头,“是,是,我之前没见到她,也以为她是装的,但今日看,竟然是真的。” 三娘以前虽偶尔叛逆,但行事却稳重,和他们二房的关系也一直不错,不管内心怎么想,两房面上一直很和睦的。 像今日这样失礼的诘问,那是一次都没有过。 赵济头疼起来,他意识到,赵三娘假失忆不好,真失忆对他们更不利。 失忆,不记得了,那便没了感情,没有畏惧,从前的经营瞬间都消失了。 而且今晚…… 赵济想到刚才她的争锋相对,只觉得心口生疼,堵得慌,“刚才的事不许外传。” 吴氏小声道:“便是我们不说,这边也会往正院那边传吧?” 当然会了! 他们前脚一走,赵含章后脚就让跪着的下人们起来,让她们都退下去,只留下青姑道:“大夫还没来,青姑亲去正院走一趟吧,和祖父说我醒来了,只是头晕恶心,已经没有大碍,倒是母亲被气得心口生疼。” 她问道:“祖父要是问母亲为何生气,你知道怎么回吧?” “还能怎么回,自然是被他们二房气的。” 青姑却是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含章一眼,结合以前三娘的教导,小声道:“就说是被三娘气的,三娘对大老爷无礼……” 赵含章微微颔首,“就说,三娘把以前的礼仪道德全给忘了,二娘子气得不行。” 王氏:……她其实不怎么生气的,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只有她对二房的人生气,儿子是傻乎乎的不能计较,女儿虽然精明,却总叫她忍让,还说什么,脾气要发在要紧处,总是发脾气,以后再发脾气就不值人重视了。 女儿难得冲二房发一次火,王氏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欲言又止,“这样说是不是不好,万一你祖父对你生气。” “生气是必然的,但我想,祖父更气的一定不是我。”赵含章嘴角微翘,点着膝盖道:“这些年大房养大了二房的心,大堂伯一家太过骄傲了,自觉爵位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如此骄傲,怎么会不败?” 她道:“我确信,引着二郎出城的事是大姐他们私下所为,大堂伯他们不知情,不然他们一定会拦着,他们可不会觉得祖父会把爵位传给二郎。也正是因为笃定这一点儿,哪怕知道我们姐弟两个受伤和大姐他们脱不开关系,他们也不着急,甚至还出手替他们抹掉尾巴,不承认,反正祖父也不会把爵位给二郎。” 王氏伤心难过,“凭什么不给二郎,二郎才是他的亲孙儿。” 赵含章,“……母亲,二郎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怎么当得好家主?爵位于他来说不是好东西,反而是夺命的坏事。” “那你怎么还那样与二房说话?你从前不都叫我忍着吗?” 赵含章:“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我想着我们毕竟一脉相承,又从小一起长大,总是有感情的。” 她道:“上下牙齿还有碰着的时候呢,一家子过日子吵吵闹闹再正常不过,无关紧要的事情忍让一些便是,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心太大,也太过薄情,想要依靠他们已经不可能。” 王氏呆住,“既不要爵位,他们又不能依靠,那我们……” “母亲,爵位只是个荣誉罢了,这世上的好东西多着呢,我们不要那闪耀人眼的爵位,没说不要其他的呀,”赵含章道:“而那些东西,现在可都还在祖父手里呢。” 王氏眼睛一亮,“钱?” 她公爹可是有名的吝啬,又有擅经营的美名,手上一定有不少钱。 此时屋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个和青姑,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钱,只是其次罢了。” 最紧要的是赵长舆手里的人啊! 乱世里,钱粮重要,但人也很重要。 谁手里有人有粮,谁就能活着,还能活得好,现在整个大晋都打成一团,就是现在看着还安定的洛阳,也才经过血洗,之前隔三五个月就发生一次动乱,洛阳城里被血洗了一次又一次,没点人手,赵含章觉得自己连大门都不敢出。 所以她眼馋赵长舆手里的人。 青姑瞬间领会,知道该怎么说了,她也精明,抹了抹眼睛,让眼睛红了一些,然后冲赵含章屈膝道:“奴必不负三娘所托。” 她转身而去。 第8章 心腹 王氏愣愣的看着,还没回过神来。 赵二郎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拽了拽赵含章的袖子,委屈道:“阿姐,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 赵含章看着天真不知事的赵二郎,挥手道:“吃吧,吃吧。” 赵二郎立即回自己的位置坐好,一连夹了好几块大肉给赵含章,殷勤道:“阿姐,你刚才都吐了,这些都给你吃。” 赵含章看着碗里的大肉不说话,只觉得头又疼,胸口又闷起来,恶心想吐。 王氏忙将肉夹走,“你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她忧心的看着赵含章,“三娘,要不你就吃些白粥吧,看看,吐得脸都白了。” 脑海中涌出来的庞大记忆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赵含章头已经不怎么疼,不过她胃口也不太好,于是点了点头。 她就坐着看王氏给赵二郎夹菜,赵二郎也吃得津津有味,凡是放到碗里的菜全吃了。 赵含章看得有趣,就问他,“你在祠堂里也能吃这么好吗?” 赵二郎委屈的摇头,“没有肉,只有馒头。”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这样才像被罚嘛。 清怡阁这边安静了下来,主院那边却一点儿也不平静。 青姑跪着哭诉了一通,得到允许后才起身,弓着背悄悄退下。 退出院子时,她后背都汗湿了。 赵长舆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成伯端了一碗茶上来,轻声道:“郎主,今晚二房的确逾矩了。” 赵长舆叹息一声道:“何止是二房逾矩,三娘也逾矩了。” 不等成伯说话,他又道:“不过也情有可原,我一直知道老二对我有些意见,只是没想到已经影响到赵济如此,如今我还在,他就能对王氏如此,待我一走,他们孤儿寡母的,在赵家哪还有立足之地?” “我不知情状已经严峻到如此程度,”他叹息道:“你以为三娘此举真只是一抒心中怨气?她这是在逼我做选择呢。” 赵长舆说到这里一笑,“她倒是聪明……” 成伯沉默,坏话是您说的,好话也是您说的,反正您总会为自己的孙女找补。 他默默地把茶碗往赵长舆跟前放。 赵长舆端起来喝了一口,沉吟道:“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并不是有大义之人。” 成伯忙道:“郎主为何如此自贬?” 赵长舆却很坦然,“这却是实话,我若是大义,此时为了家族的长远发展,我就该派你去训斥三娘了。” “家族的力量只有集中在一块儿,才能助赵氏更进一步,而今又逢乱世,更不应该分散家族势力,而我,”赵长舆叹息道:“现在要做的却是分家族势力。” 自和三娘谈过后,赵长舆一直在犹豫不决,他到底应该给三娘留多少东西呢? 按照原计划,他是不打算把家族势力分给她的,甚至除了成伯外,他没打算给大房留什么人。 孙子是傻的,哪怕他不愿意承认,赵二郎也的确弱智,十二岁的少年郎,平时沟通都没问题,但心智就是跟六七岁的孩子无异。 人家六七岁还能识百字了呢,他读了六年的书,认识的字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赵长舆自然不可能把家业给他。 所以他一直想的是让二房继承家业,将大房托付给他们照顾。 这两年,朝中局势变化,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日益加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才想给大房多一个保证。 所以他才开始给孙女寻找高门亲事,他手上有权、有钱、有人,他想在离开前安排好三娘,将来她有夫家依靠,也可以照拂母亲和弟弟,谁知道他这边才有一点苗头,府中就流言四起,二郎和三娘就出事了。 今晚,哪里是二房上门逼迫大房? 分明是三娘在逼他做出决断。 赵长舆虽然知道她挖了坑,但……还不得不往前踩下去。 赵长舆思虑半晌,有了决断,和成伯道:“明日让赵驹和汲渊来见我。” 成伯躬身应下,“是。” 赵含章以为赵长舆还需要纠结一段时间,毕竟她这位祖父在历史上可是有名的能臣,是能被人称为千丈松,天下栋梁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想徇私,也会纠结一段时间,在家族大计和小家血脉之间,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士人都会选择家族,更何况是赵长舆这样有远见的人? 她没想到,第二天才到午时,正要用午饭呢,成伯就带了人过来接她,“郎主关心女郎,所以让奴过来接女郎过去叙话。” 赵含章点头,坐在了辇车上才想到,刚才成伯没叫她三娘,而是叫她女郎呢。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进主院时都没压下来。 这一次,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冲坐在院子里的中年人喊,“祖父。” 赵长舆冲她点了点头,等她到了跟前便给她介绍身旁的俩人,“来得正好,来见过你汲爷爷。” 赵含章看过去,对着面白无须,面色温和,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青年怎么也喊不出口来。 赵长舆见她看着人发愣,微微蹙眉,“三娘。” 赵含章立即欠身叫道:“汲先生。” 汲渊眼睛一亮,微微颔首,“女郎今日看着精神不错。” 赵长舆有些惊讶的看了赵含章一眼,也没纠正她,而是顺着话笑道:“她从小皮实,子渊也知道,治儿只留下两个孩子,二郎那样,我便忍不住将她当做男儿教养。” 汲渊沉默。 赵长舆并不需要他立即做出决定,和赵含章道:“三娘,汲先生是祖父的右臂,你将来要将他与祖父等同视之。” 赵含章一听,面色严肃起来,按着坐辇就起身,勉强站住后便冲汲渊深深的一揖,“汲祖父。” 赵长舆:……倒也不必如此。 汲渊却是眼睛大亮,激动的伸手扶住她,“好孩子,你伤了腿不必多礼,快快坐下。” “汲祖父不坐,三娘岂敢坐?您也快请坐。” 赵长舆额头青筋跳了跳,连忙打断俩人,“这是赵驹,是祖父的左膀。” 赵含章看过去,这身高就很现代了,应该有一米八二三,孔武有力,现在正是春天,洛阳的气温还低着呢,但他只着简单的胡服,布料贴在身上,能够看到他身上的力量感。 赵长舆道:“家中部曲是他统领。” 赵含章心中一动,一文一武,赵长舆这是要把家底都给她? 第9章 两条路 那是不可能的,赵长舆就是能“自私”到这个程度,他也不可能把赵含章推到风口浪尖。 赵长舆带着三人进书房,成伯守在了院子里。 赵含章因为腿伤只能坐在胡凳上,而赵长舆三人则是盘腿坐在席上。 赵长舆坐在主位上看了眼坐在正对面胡凳上的孙女,道:“我已经决定,明日就上书请立世子,新皇即位,正是加封功臣之时,我的折子应该很快能批下来。”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本来,世子请立之后,我应该把你大伯父带在身边教导,将家族势力慢慢交给他,但是……” 赵长舆抬头紧盯着赵含章道:“你叔祖父还在呢。” 赵含章心中一动,想起历史上对赵仲舆的零星记载,“您是想让他们父子相斗,我们大房渔翁得利?” “……”赵长舆快速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汲渊,喝道:“瞎说什么,我走后,家族大计全落在你叔祖父和大伯父身上,你不说从旁协助他们,竟然还盼着他们不好?” 赵含章立即低头认错,“是,都是三娘的错,以后再不敢这样。” 这样明着说出来了。 赵长舆这才稍稍满意,继续道:“人贵精,而不在多,我给你和二郎留一些人手,将来我不在了,你就和二郎扶棺回乡。” 他也不避讳汲渊和赵驹,直接和赵含章道:“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先定亲,等以后出孝了再嫁人,子渊他们会帮你,我们家在汝南有一个坞堡,现在是你五叔公一房在经营,但我们大房才是嫡支,有二郎在,你只要回乡便有机会。” 话不必说得太透,赵长舆这是让她挟赵二郎以令赵氏坞堡。 赵含章觉得这条路不错,微微点头,但定亲…… 她觉得大可不必。 “第二条,今年便定亲成亲,你把子渊他们都带上,将来你母亲和弟弟依附你生活。” 赵含章:“祖父甘愿把赵氏这么大的势力交给姻亲?” 赵长舆定定的看着她道:“我是交给了你。” 三娘要是不说那番话,不做这些事,他本来是不会分出势力来给她的。 但既然她有此见识,那她的夫家就拿捏不动她,在她手里的势力可以成为她夫家的助力,同样的,她夫家的势力也会是她的助力,保护她和大房母子。 赵含章心中激动起来,“祖父信我,我必不负祖父所托,我会保护好母亲和弟弟,也会保护好自己的,我选第一条路。” 赵含章好奇的问道:“您给我说的是谁家?怎么二房那么着急的下手?” “别胡说,没有证据的事不得宣诸于口。”赵长舆说了她一句后道:“我看中了傅子庄的长孙傅长容。” 赵含章便用力的在脑海中搜索傅子庄这个人,发现搜索失败,就一脸茫然的看着赵长舆。 一旁的汲渊就笑道:“傅公名祗,字子庄,刚晋封中书监、右仆射、左光禄大夫和司徒,其长子傅宣尚弘农公主,傅长容是弘农公主之子,少有才名,比三娘大两岁,年岁合适,才貌合适,家世也合适。” 年岁和才貌先不说,家世上看前面的确很合适了,但看后面就不合适了。 俩人的祖父都做中书监,但人家祖父是现役,她祖父是退役,人家父母双全,她这边是孤儿寡母好不好? 赵含章很怀疑,“傅公……他能答应?”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道:“为何不答应?三娘你温柔贤良,才貌双全,他傅家求之不得呢。” 赵含章心虚,才貌双全她倒是不否认,但这温柔贤良……不说她,就是原身,她也没有这个品质啊。 她不觉得赵长舆会不知道小姑娘一直在暗搓搓的搞二房。 赵长舆面不改色的道:“此事你不必忧虑,你是女郎,要矜持骄傲些,头虽是我开的,但现在是他傅家在求你。” 赵含章不解,“为何?”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蹙眉,“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你好了。” 赵含章顿了好一会儿,发现赵长舆竟然是认真的,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承认她很优秀,原身也很优秀,但这个时代真的承认她们这样的优秀吗? 想到对方姓傅,赵含章心中一动,“祖父,这位傅郎君最近还好吗?” 赵长舆看她,“为何这样问?难道是他在外面有什么不良嗜好叫你知道了?” 赵长舆惊讶,“你耳目如今这么灵通,连长安的消息都探知得到?” 赵含章:“……他在长安,不在洛阳?” 赵长舆蹙眉,盯着她脑袋上的伤看了一眼,“京城事变,他一直随父母被困在长安,你……你不记得?失忆的事是真的?” “哦,”赵含章现在却不能承认自己失忆了,毕竟两个重要的左膀右臂在呢,要是让心腹幕僚知道她脑袋有问题,那不是打击他们的信心吗? 所以她笑道:“假的,只是我不记得傅家的事,他们家的事很大吗?” 赵长舆瞬间被说服,那的确是不大,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大晋死了三个王爷,皇帝被人抢了两次,去年甚至直接被人毒死在了皇宫里,每一件事都比傅家被困长安要大,孙女年纪还小,收到的信息不全也是正常的。 赵长舆自己说服了自己,微微点头道:“不过新皇即位,长安之困稍解,虽然从长安到洛阳还是艰险万分,但以傅家之能,回来应该不难,再过两月你应该就能见到人了。” 赵含章微微失望,看来这位傅长容不是傅教授。 按照她当时出现和消失的时机推算,傅教授出现的地方应该是有一个受伤的人,说不定和小姑娘一样濒临死亡,或者已经死亡,傅教授才在她眼前咻的一下消失。 就不知道他到底变成了谁。 赵含章的内心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和三人打听,“祖父,不知近来京城可有什么新闻,比如和我一样失忆或是受了重伤的人。” 赵长舆:“不说受伤,京城里每天死人都不少,你想问谁?” 第10章 互相妥协 难道傅教授附身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以没有风声出来? 赵含章:“没有特定的人,只是我昏迷前见城门口大乱,似乎有许多人受伤,想问是不是有人与我一样失忆,要是失忆的人多了,说不定此事在京城里会被传得更广……” 赵长舆脸都黑了,汲渊忍不住笑出声来,和赵含章道:“三娘,你失忆的事被郎主按下了,没有外传。”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赵长舆,“为何?” 赵长舆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看低头后道:“想要更多的东西,这段时间就安静些,别总想着去撩拨二房,别忘了我为何给你取字含章。” 赵含章嘴上乖巧的应下,心里却觉得赵长舆注定要失望,这个名字她带了二十八年,美德倒是有了,但谦逊却没能学到多少。 想要她像这个名字一样具有美德而不夸耀,很难。 赵含章嘴角微微翘起,又想起她爸爸拿着棍子撵她跑了两个大院的事。 她眼睛微湿,低下头遮住眼中的泪花,再次应承道:“我都听祖父的。” 看来通过失忆和傅教授连通信息的事不成了,还是得派人出去打听那天在城门口受伤的人。 赵含章情绪好转,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平静,她的目光落在了汲渊身上,冲他乖巧且甜甜的笑了笑。 汲渊脊背一寒,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赵长舆今日的目的便是让赵含章见一见赵驹和汲渊,此时已经见过,彼此都心中有数了,他就留下赵含章单独说话。 赵长舆:“千里虽是武夫,为人却稳重细心,二郎读书不行,却有一把力气,他所求不多,不似汲渊,我本来也要把他和成伯一起留给你和二郎的。” 赵含章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赵驹,字千里,这个字还是赵长舆给他取的。 这个知识点一记起,相关的记忆就冒了出来。 赵含章没见过汲渊,却远远的见过几次赵驹,二郎的功夫就是和他学的。 不过和汲渊相比,赵驹显得名不见经传。 汲渊,她祖父身边有名的谋臣,虽然小姑娘没见过他,却没少听到他的大名。 赵家能在几位藩王的互相攻伐之中立身,她祖父的能力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这里面也少不了汲渊的辅助。 “汲渊……”赵长舆顿了顿后道:“他和千里不一样,但受过我的恩惠,他如今还年轻,恐怕不会在你身边留太久,所以你得尽快培养起自己的人手,以替代他。” 赵含章心中一动,“祖父,我能出门吗?” 赵长舆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赵含章立即道:“这不是问题,我这腿是扭伤和骨裂,并没有骨折,我觉得我可以出去。” 赵长舆意味深长的道:“你现在不是失忆吗?还受伤严重。” “就是因为失忆才要多出去走走,这样才能更快的找回记忆。” 赵长舆:“……你还真打算和二房犟下去?差不多就行了,找个时机恢复记忆吧。” 赵长舆起身,到书架里去拿出一个盒子来,“我给你和二郎留一些产业。” 盒子里是四张地契和四块地图,图是画在绢布上的,赵长舆抽出两张地契和两张地图给她,“这是我给赵氏留的后路,本来要交给你叔祖父的,但……如今我一分为二,这一份是你的。” 赵含章看了一眼地契后就去看地图,“这是?” “这是我藏匿的财物,”赵长舆叹息一声道:“大晋……只怕不长久了,天下迟早要乱,而今有匈奴和羌人作乱,局势连后汉都比不上,到那时,人命如草芥,只要有钱有粮,你便能聚拢人才以护佑己身,这个是留给你保命的东西。”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盒子里,赵长舆见状,太阳穴又忍不住跳了跳,他伸手将盒子盖起来,“这个是留给家族的。” 他顿了一下后道:“虽说这些东西是我经营所得,但你要知道,祖父也是继承先祖家业,有了基础才有今日,所以这些东西是必须回馈给族中的。” 赵含章表示明白,大方的道:“我知道,这是我们的责任。” 赵长舆满意的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收好,“我让成伯送你回去,等世子请封的折子下来,我再带你出门去见一见留给你的人。” 汲渊和赵驹还好来府上,其他人手就不好在府里见了,不然正院就是再严密,也瞒不过二房去。 赵长舆再次叮嘱她,“你要谦逊知道吗?你又是女郎,示人以弱更易取信人。” 赵含章却不这么认为,“前六年,我们不就一直在示弱吗?我只看到我们退一步,别人便得寸进尺两步,步步紧逼,越发的放肆。” 她道:“如果一开始就不让,或许是另一番境况,今日之祸直接消弭也不一定。” 赵长舆皱眉。 赵含章没有多解释,在赵长舆眼里,现在的局面没坏到底,毕竟这次的事是有惊无险; 可赵含章知道,这里面横亘着一条人命,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都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死了,除了她,没人知道她的死亡。 赵含章将目光从盒子上收回来,退了一步,“我明白祖父的意思,虽然我心中不高兴,但为了大局,为了家族,我会退让的。” 赵长舆便眉目舒展,冲她满意的点头,“不错,只有这样我才放心的把那些人交给你,以你现在的心性和能力,应该可以留汲渊几年。” 祖孙俩一时相谈甚欢,赵含章满载而回。 她今天得到的是赵长舆留给她的大头,那两张地契和地图下的东西是赵长舆一生积累的一半,甚至更多; 而这是暗处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告诉二房这些东西的存在和去向,那他肯定还要给她一些东西放在明面上。 赵含章挑了挑嘴角,坐在坐辇上看向二房所在的方向,小姑娘的大堂姐,赵大娘,此时还跪在祠堂里吧? 不知道引他们出城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点拨的,小姑娘的仇总得报一报,还要把王氏和赵二郎安排好,然后找到傅教授,一起想回去的办法…… 第11章 守住清怡阁 赵含章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一会儿就到了清怡阁。 听荷要仆妇将她抱到榻上,赵含章挥了挥手,自己扶着她的手就站起来,一蹦一跳的自己坐到榻上,“让人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出门。” 听荷一愣,“三娘,你的腿还没好呢?” “多带几个健壮的仆妇,到时候抬着走就是了。”有人有钱,还怕出不了门吗? 听荷拗不过赵含章,只能下去吩咐。 赵含章脱掉鞋子,用柔软的狐皮盖住伤腿,舒服的往后一靠,和其他丫鬟一挥手,“去拿些果子点心来。” 丫鬟们高兴的应下,她们觉得这次三娘摔伤后比从前更率性了,也更加的快乐。 主子开心,她们便也跟着高兴。 屋里很快热闹起来,如花一般的小丫鬟们端来了果盘和点心茶水,分前后左右站着服侍赵含章吃果子。 连擦嘴巴都有人代劳,真是……太奢靡了。 赵含章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决定自己动手,“二郎呢?” “在二娘子屋里,他膝盖肿得厉害,二娘子找了药膏给他敷上。” 赵含章点点头,“让成伯给他请个大夫来,这两天便留在院中,你们看紧了他,不许他出去。” 丫鬟们都应下。 听荷小跑着进来,“三娘,刚郎主派了人去祠堂,把大娘放出来了。” 赵含章吃着果子沉思。 明天就要上折请封世子,赵长舆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二房。 赵含章也不会。 赵大娘多跪一晚上,还是少跪一晚上有什么区别? 既然答应了赵长舆,她不介意做些面子工程,只要她心里记得就好。 赵含章道:“去二郎那里取一罐伤药给她送去,就说我也伤着,就不去看她了。” 听荷不愿意去,所以指派了另一个小丫头去。 赵含章笑了笑,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听荷想了想道:“郎主让人去请了二房的老太爷过来,现在还在书房里呢。” 赵含章点了点头,“你把青姑找来,我有话吩咐她。” “是。” 不一会儿青姑便来了,赵含章只留下听荷,其他下人都遣了下去。 “我明日要出门,你把母亲带过来,就让她在这院里陪二郎,看住了她,不要让她去主院和二房,要是二房有人过来,一律拦在院外,甭管他们是拿什么借口来的,都不许他们进来。” 青姑愣住,这吩咐,怎么听着像是在针对二娘子? 赵含章幽幽地道:“明日祖父就上折请封世子了。” 青姑瞪大眼,“怎么这么急,郎主身体好着呢……” 青姑声音渐低,在赵含章凌厉的目光下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唯。” 赵含章这才满意,“看住了母亲,待我回来有赏。” 青姑见三娘神色如常,甚至还有些愉悦,心下勉强安定下来,虽然她不解,但似乎这不是坏事。 三娘比娘子聪慧,也更稳得住,既然她没有反对,那情势应该还不算坏。 青姑有些待不住了,怕二娘子从别处知道此事闹起来,忙道:“奴这便去看着娘子。” “去吧。” 青姑躬身退下,才出院子就疾步而走。 以王氏的脾性,她胆虽不大,却一直对伯爵之位耿耿于怀,之前郎主只是那么说,一直未定下世子之位,二郎就还有机会,她心里也总有股奢望。 要是让她知道明天就上折子,王氏就算不闹也会忍不住去主院哭一哭的。 郎主现在身体不好,要是被哭出个好歹来……那三娘和二郎才是真没有依靠了。 王氏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她正在教赵二郎认字,“这是黄,黄色,刚刚不是才教过你吗?” 赵二郎立即念,“黄,黄色!” 王氏深吸一口气,手指一移,点着一个字问,“这个呢?” 赵二郎看着它发呆。 王氏忍住脾气道:“这个念‘宇’。” 赵二郎乖乖的跟着念了一声“宇”。 王氏的手就一转,又点了回来,“这个念什么?” 赵二郎张了张嘴,盯着它沉默着。 王氏就忍不住伸手拧他的耳朵,“黄啊,你才念过,这才几息你就不记得了。” 赵二郎低着脑袋。 青姑顿了一下,赶忙进来,“娘子,三娘从主院回来了。” 王氏就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觉胸口的气下去了一些才道:“公爹找三娘何事?” 青姑轻声道:“三娘没说,但看三娘的表情,不似坏事。” “那就好,昨晚闹得那么大,我还怕公爹训三娘呢。” 青姑有些话想和王氏说,便不由去看赵二郎。 赵二郎正双眼放空的盯着书上的字看,王氏看着就来气,挥手道:“出去吧,出去吧。” 赵二郎瞬间灵动,蹦起来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王氏眼都红了,差点儿流下泪来,“我也不指望他多聪明,但凡有他姐姐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也好啊。” 青姑给她递帕子。 王氏接过帕子按了按眼角,缓过来才问,“什么事啊?” 青姑道:“三娘明日要出门,您也知道,昨晚在清怡阁,她那样不客气的对大老爷,那边不知要怎么整治清怡阁呢,所以想请娘子明日过去坐镇。” 王氏“哼”了一声道:“他们敢!要我说,公爹早应该把他们分出去了,二老太爷自己有家业,有爵位,干嘛非盯着我们这一房的东西?” 青姑想起三娘的叮嘱,和声安抚道:“也是生逢乱世,需要依托家族庇护,将来三娘和二郎还要指着宗族照拂呢。二郎那样,若无宗亲照拂,只怕……” 王氏沉默。 见她能听得进去,青姑继续柔声道:“奴看,这事儿不如听三娘的,爵位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落得实惠。” 王氏就在心里扒拉起来,“看二房这样子,东西放在二郎手上只怕守不住,还是得交给三娘,让她带走,便是带去夫家也比留在赵家强,到时候我和二郎也能去依托她。” 她小声问道:“还没打听出来吗,公爹给三娘说的是谁家的郎君?” 青姑同样小声回道:“打听不出来,但听说不仅家世显赫,人品相貌也都好。” 王氏就捂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公爹选的人,应该不会差。” 青姑干脆就着这个话题延展开,王氏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直不曾知道院外的风声,第二天高高兴兴的带着青姑去给赵含章守院子。 第12章 王四娘 赵二郎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含章,赵含章只当看不见,让人把她抬出去。 王氏目送她走远,转身就拉赵二郎回屋,“走,我们今天继续认字,就认三个,不,两个就行,你要是能记得两个字,晚上母亲给你做好吃的,还给你买马鞍,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赵二郎却一点儿也不开心,“我可不可认自己的名字?” “你都已经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还认什么认?我们认新的字!” 王氏把赵二郎拽回屋,赵含章则是乘坐马车出了大门。 车是四面挂着帷幔,赵含章安坐在上,透过帷幔可以影影绰绰看到外面,她嫌弃帷幔挡视线,干脆的让听荷把帷幔卷起来。 听荷便将前面和左右两面的帷幔卷起来。 这下好了,视野开阔,赵含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街道上的人不少,商铺都开着,摊位零星,进出店铺的人都很少。 走路的人看到马车有远远的侧身站到一旁避让的,也有斜视了她一眼后特意走到大道上,特意挡着他们的车走的。 赵含章看着很感兴趣,也不出声,等着赵家的车夫应对。 赵家的车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扯住缰绳,让车速慢下来,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跟在那人身后走,不驱赶,也不出声催促。 赵含章看向听荷,听荷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见三娘看过来,还以为她是要茶点,立即沏了一碗茶给她。 赵含章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向前面自觉无趣离开的人,看来赵家在外面也很谦逊。 赵含章正想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砸来,她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倒避开。 一枝花从她眼前飘过砸在了茶壶上。 赵含章愣愣的看着那支开得正艳的月季,不由扭头去看花砸来的方向。 左侧酒楼的二楼上开着一扇窗,一个少女靠在窗边,半边身子探出来,见她看过来便大声道:“赵三娘,你躲什么?我投掷的花你竟不接。” 看到少女,相关记忆冒出来,赵含章适应了一下,等头疼的后遗症稍缓后才冲楼上的少女微微颔首,“多谢你的花。” 她伸手将掉在车板上的花拾起,冲王四娘挥了挥,“我收下了。” 话音才落,被砸了一通,又被摇了两下的月季从颈部断开,吧唧一声掉在了赵含章的衣裙上。 赵含章:…… 王四娘:…… 赵含章忙捡起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在手里,抬头去看酒楼上的王四娘。 俩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赵含章和车夫道:“我们走。” 王四娘见她竟然不停车,而是继续往前,气得大叫,“赵三娘,你去见谁?你出来不是见我的吗?” 那当然不是了,赵含章是要去城门口,看能不能从守门将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王四娘见赵三娘真的一去不回头,不由拍了一下窗,转身就往下追。 下人们连忙跟上。 王四娘一路追到城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停留在路口的赵家马车,她嘀咕一声,从牛车上跳下来跑过去,“赵三娘,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赵含章看了她一眼,“我来散心,你追着我做什么?” 王四娘跳上她的马车,伸手摸了摸车上的摆设,羡慕道:“你祖父对你真好,竟舍得给你置办这样豪华的车,还是用马拉的。” “哦,这不是我的,是我叔祖父的,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觉得好看,临时换上的。” 王四娘瞪眼,“你……” 她上下打量这位好友,微微皱眉,“你似乎有些不一样的。” 赵含章并不掩饰自己的异样,坦然的问道:“很怪吗?” 魂都不一样了,人自然不一样。 王四娘担忧的问道:“难道你自暴自弃,打算把家业都给二房了?” 赵含章惊讶,“你怎么知道?” 王四娘就叹息一声,“这样也好,你总是与他们相争,我很是害怕,这次你受伤,吓死我了。” 她道:“不争了也好,以你祖父之能,他肯定会安排好你们的,爵位没了就没了,你自己不也说,那爵位落在你弟弟头上就是催命符吗?” 赵含章点头,“不错,所以我放弃了。” 王四娘转了转眼珠子,拉住她的手道:“不如你嫁到我家来,由我家来庇佑你们姐弟,我们还能做姑嫂,岂不快哉?” 赵含章瞬间抽回自己的手,“我想和你做闺蜜,你却想谋我做嫂子?” 王四娘:“什么是闺蜜?” “闺中密友?” 王四娘一合掌,笑道:“这个名称好,姑嫂难道就不能做闺蜜了吗?我哥哥人品相貌才华皆有,家世也不差,配你难道不好吗?你要愿意,我家回头就上门提亲。” 赵含章惊讶,“你能做主你兄长的婚事?” 王四娘:“主要是你贤名在外,我父亲又开明,他不会不应的。”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但我不答应。” 王四娘笑问,“你也见过我兄长,他是人品不好,还是才貌比不上你?” “他人品才貌皆好,但我不喜欢,”赵含章就没想嫁人,就是嫁人,那也是回去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傅教授。 她直接拒绝王四娘,“此事不必再提。” 听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王四娘忙行礼问好,这才和赵含章禀道:“三娘,问到了,那天死伤的人极多,里面还有王家和傅家的郎君,最近并没有听说谁家郎君受伤后失忆的。” “傅家?”赵含章倾身,“哪个傅家?” “就是中书监傅家。” 一旁的王四娘赶忙道:“还有我族兄,那天他也带着仆从进城,正巧遇到流民暴乱,所以受了伤。” 赵含章不太感兴趣的问道:“伤得很重吗?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吗?饮食起居有没有变化?” 王四娘:“……就还好?只是饮食清淡了些。” 受伤了当然饮食清淡了。 赵含章还是对傅家更感兴趣,问道:“是傅家的哪位郎君受伤?” 根据她这边的附身条件,同理可推出傅教授的附身条件应该和她差不多才对。 在不科学中找科学的理论,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听荷送了不少吃食才打听道:“听说是傅家的大郎君,他带着仆从从长安里回来,还没进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赵含章:“傅长容?那可真是太巧了。” 王四娘留意到赵含章神情有异,不由道:“你喜欢傅长容?他虽说也有才貌,但怎比得上我兄长?我兄长可是与卫叔宝齐名的。” 第13章 做媒 赵含章的记忆需要“重启”才能想起,因此整理人物关系和脑海中的形象就慢了一点儿。 她整理好以后道:“你哥太老了。” 王四娘一肚子的话就都被堵住了。 赵含章心痒痒,和听荷道:“我们去傅家。” 听荷一脸为难,“三娘,我们没有提前递帖子,贸然上门不好吧?” 赵含章蹙眉,目光就落在了王四娘身上。 王四娘生生打了一个抖。 王四娘坐在赵含章车上,很不能理解,“上次见傅长容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或者更久,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个孩子吧,你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 她嘀咕道:“我兄长那么好看,你便是不动心,怎么忍心叫他给你牵线搭桥去见傅长容?” 赵含章:“你就说帮不帮忙吧?” 路都走到一半了,她还能拒绝吗? “我兄长这会儿肯定在自在楼里清谈,去那儿找他一找一个准。” 赵含章腿还伤着,不好蹦着进去,所以她等在门外,让王四娘进去找人。 赵含章手指敲着自己的膝盖,等了许久,转头问听荷:“四娘进去多久了?” 听荷估摸了一下后道:“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赵含章就对跟在左右的仆妇道:“去找店家抬一张坐辇来。” 她亲自进去找。 自在楼并不只是前面这一栋楼而已,后面庭院深深,十步一景,那才是士人饮酒清谈之地。 在这里,只要有钱,便有机会往后面去,而要是有身份,那是一定可以往后面去,哪怕没钱,掌柜也会很高兴的把人迎进去。 赵含章没来得及砸钱,听荷只是亮出了赵家的名号,便有一个管事娘子带着四个伙计抬了一张坐辇来。 管事娘子站在车旁恭敬的道:“小店今日能迎来女郎,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女郎是想去后头用膳,还是饮酒?” 赵含章:“我来找友人,王家的四娘,她进去许久了,也不知被谁给绊住了。” 管事娘子一听,大松一口气,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她笑吟吟的道:“王四娘在悠然居呢,妾身给女郎引路。” 赵含章扶着听荷的手下车,拒绝了仆妇,自己一蹦一跳的坐到坐辇上,伙计们要抬,左右服侍的仆妇拒绝了,亲自抬着三娘进去。 管事娘子笑着在前面引路。 赵含章好奇的看着,随着进入后面的庭院,相关记忆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她慢慢将记忆和现实对照起来。 自在楼是京城最有名的清谈之所,不知多少文人名士在此扬名、交友。 有随性放荡些的,常年住在这里,连家都不回的。 赵三娘和朋友们来过几次,只是小姑娘心思重,现实的担子压在她肩膀上,让她少有可以放松的时候,所以她不喜欢这儿的氛围,除非朋友力邀,不然一般她是不来的。 悠然居在庭院的正中间,穿过影壁进去,便可见一地花树,不远处的平坦草地上团团摆放着席子和矮桌。 矮桌上摆着茶点果盘,青年们有半躺着的,也有挺直了腰背坐着的,他们正激烈的争辩什么,而她的好友,应该是来请人的王四娘正坐在一旁一脸入迷的看着他们,显见已全然忘记她们的目的。 仆妇们抬着赵含章走下台阶,直接往人群去,有人发现了她们,惊讶的看过来。 有些骚动,王四娘也回头看过来,看见赵含章坐着坐辇进来,不由瞪大了眼睛,她忙拉了一下坐在身旁的青年,爬起来连鞋子也不穿,直接袜子着地就往她这边跑。 “三娘,你怎么进来了?” 赵含章:“……我要是不进来,你怕是入夜都想不起我还在外面等着你吧?” 王四娘歉疚,“我,我听兄长他们谈玄,一时入迷了。” 赵含章对玄学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越过王四娘落在她身后的青年身上,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一二岁,一身普通的细麻布衣,一点装饰也没有,但气质斐然,明朗大方,与她对上目光,青年温和的一笑,冲她抬了抬手,“三娘要不要下来喝杯茶?” 在桌边坐着的一个青年偏过身来,笑问,“眉子,这女郎是谁,好生俊俏。” 还霸气,竟然就这么坐着坐辇让人抬了进来,脸上还不见一点儿局促。 对于美人,世人总是宽容一些的,尤其是这少女看上去不仅俏丽大方,眉宇间还有种自在随性,于是在座的青年和中年们都含笑看着,一脸宽容。 王玄替赵三娘解释,“这是上蔡伯家的三娘,前不久伤了腿,所以有些不方便。” 赵含章示意仆妇们将她放下,她坐在坐辇上冲众人微微欠身,“腿脚不便,失礼了。” 有人打趣道,“这样来找眉子,难道是眉子欠了女郎的债务?这可就是眉子的不是了,说出来,我等替女郎追回。” 赵含章道:“是有事要拜托王世兄帮忙。” 她冲王玄道:“不知世兄可愿移步?” 王玄瞥了妹妹一眼,在她的可怜巴巴的注视下冲赵含章点了点头,笑着和众人招呼一声便随着赵含章的坐辇移到一边。 王四娘连忙拖了鞋子跟上。 对妹妹如此失礼的举动,王玄移开眼去,只当看不见。 “不知三娘找我是为了何事?” 赵含章就瞥了王四娘一眼,合着她进来半天连目的都没说出口? 王四娘心虚的冲赵含章笑了笑,忙和王玄道:“兄长,三娘想请你陪她去一趟傅家。” 王玄有些迷茫,“傅家?” 赵含章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我想见一见傅长容,只是我没递帖子,一时不好上门相见,还请王世兄帮忙。” 那也不该找他啊,他和赵三娘……很熟吗? 而且她自有兄弟,这样的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王四娘已经拉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低语,“我本是想求她做嫂子的,但她似乎比较喜欢傅长容,一定要见他,兄长,你就带他去见吧,那傅长容长得没你好看,没你有才华,等三娘见过她就知道你的好了。” 王玄打了一个抖,瞥了小妹一眼后回身和赵三娘温和一笑,“好,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傅家。” 媒人嘛,他喜欢做,被做媒还是算了。 第14章 少年 其实王玄和傅长容没什么交情,不过相比于他,赵含章一个女郎更不好直接上门。 所以赵含章才请了王玄帮忙。 三人一同乘车来到傅家门外,王玄亲自上前敲门求见。 傅家的管家赶来,看到坐在车上的赵含章一惊,冲王玄抬了抬手后就赶忙到赵家车下,恭敬行礼道:“女郎怎么来了?我们郎主已经去府上了。” 赵含章一惊,微微倾身,“傅中书去了我家?” 管家敛手应了一声,“是,女郎这是……”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道:“我要见一见你家大郎。” 不管傅祗这一趟去赵家是要定亲还是退亲,她都得亲自见一见傅长容,确定他是不是傅教授。 管家迟疑:“这……” 赵含章看着他道:“傅中书既然去我家了,那您应该知道我们两家正在议亲,我想见一见傅大郎,不过分吧?” 管家忍不住小声嘀咕,“过分的……” 婚姻大事一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他们还没正式定亲,便是定亲了,谁家女郎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上门的。 但俩人尊卑摆在这儿,管家没敢说出口,见赵三娘一脸坦然,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小题大做了。 他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和赵含章道:“三娘,我家郎主上门是致歉的,我家大郎伤了脑袋,这门亲事已经要作罢,所以……” 您还是别见了吧? 赵含章却是眼睛一亮,坚持道:“那我更要见一见了。” 管家一愣,呆呆的看着赵含章,一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工具人王玄立即上前,“管家,三娘托了小妹来说项,请我出面来求见,可见她的诚意和坚持,既然两家有意结亲,且已经连小辈都知道了,显见已经到最后一步,便是因故退亲,也该让他们见一面。” 管家看了眼坚持的赵含章,最后还是咬咬牙道:“三娘稍候,我这就让人去抬坐辇来。” 显然,他也知道赵含章受伤的事。 他一走,王四娘立即戳着赵含章道:“好啊赵三娘,你议亲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和傅大郎议亲的?” 赵含章抓住她的手指,“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王四娘惊奇,“你就答应了?你还记得傅长容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从昨天知道后她就在脑海中搜索,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还是和一堆人在一起的,显然小姑娘也不记得这位傅长容长什么样了。 管家紧紧地跟在赵含章的坐辇旁,替他们家大郎君解释,“我们郎君伤了脑袋,近来一直在养伤,所以只能有劳三娘移步去敬松堂了。” 赵含章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还没进门,她就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而且是二重奏。 她不由探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少年,对方听到动静,掀起眼眸看过来,双方目光对上,都静了一瞬。 赵含章坐在坐辇上上下打量少年,觉得他很眼熟,看着是很像傅教授的,她有些激动,张嘴想要问他,偏周围的人太多,她努力的忍住,只是目光闪闪发光的看着他。 少年眼中闪过笑意,眉眼都温和了下来,他对正对着他读书的两个书童点了点头,管家也出声了,“有客人来,你们别读了。” 捧着书的两个书童这才发现身后来人,连忙敛手退到一旁。 管家迎上前去和少年禀报,“大郎,这是赵家的三娘,哦,那是王家的大郎和四娘,都是来看您的,您看,您能记得他们吗?” 管家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少年的目光,他身子往后一靠,已经偏头去看坐辇上的赵含章,半晌,他冲对方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管家惊呆了。 郎君醒过来后就少有反应,话也不说一句,更不要说笑了。 他震惊的回头看赵含章,发现她也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郎君,管家就觉得心颤颤的,今天郎主去赵家好似是去致歉退亲的…… 王玄亲眼看着这个少年从眉眼清冷到如沐春风,不由在他和赵三娘之间来回的看,半晌,他牙疼了一下,伸手拎了他妹妹就转身往外走,“我们先去前厅喝茶吧。” 管家回过神来,一脸纠结的看着他们郎君和赵三娘。 赵三娘对仆妇们道:“把我放下来吧,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和傅大郎君说。” 仆妇们应下,躬身退下去。 少年对两个书童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书童躬身退下。 院子里一下只剩下听荷和管家这两个外人了,赵含章和少年一起扭头看着他们。 管家一脸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下去,退下去吧,男未婚女未嫁的,与礼不和啊; 不退吧,郎君这样,怕是很难再说到这么合适的亲事了,他总不能断了郎君的姻缘吧? 还没等他纠结完,听荷已经一把上前把他往外拉。 管家:“……小丫头,你就不担心你家主子?” 听荷理所当然的道:“我家主子不会吃亏的。” 傅大郎君头上还绑着纱布呢,一看就伤得比她家三娘还重,打起来也是他吃亏。 管家:……算了,反正这事儿也就他们知道,赵家的下人不说,他们家的下人也不是会嚼舌根的,就算最后亲事不成,这事儿也不大。 管家认命的靠在院外,和听荷一人一边守着院门。 院里,赵含章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年身上,俩人沉默的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开口。 虽然心里已有七分认定,但剩下的三分也很危险。 所以赵含章很谨慎的问道:“我曾听说有人在课堂上向你提过一个问题,如果你注定要与一人共度一生,那人是?” 一直不曾开口说过话的少年轻轻一笑,看着赵含章道:“除了最开始让我心动的人外,只有波恩哈德.黎曼。” 赵含章长出一口气,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傅教授,好久不见。” 少年也呼出一口气,对她微微颔首,“赵老师。” 第15章 我知道 傅庭涵目光落在她的腿上,赵含章笑着解释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扭伤和骨裂,其实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一瘸一拐也能走路,不过她一来怕给伤腿增加负担;二也觉得一瘸一拐的不好看;三便是纯粹偷懒了,所以宁愿让人抬着也不下地走路。 赵含章坐在坐辇上,而傅庭涵坐在一张矮凳子上,俩人对着说话便有些不方便,而且隔得太远了。 赵含章就冲他招了招手,傅庭涵便起身走到她旁边,低头看她。 赵含章靠过去,小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听管家的意思,你摔伤了脑袋?” 她忧虑的看着他额头上那一圈的布,小声问道:“你……没有他的记忆?” 傅庭涵听着她的话,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赵老师,你会说雅语?” 还是这样纯正的雅语。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有记忆,刻意去想的时候,大多数记忆都会慢慢浮现,不刻意去想,见到曾经熟悉的人,相关记忆也会出现,只是……” “只是有记忆,不代表就能够马上拥有他的一切,”傅庭涵道:“我试过开口,但口音相差很大。” 因为有记忆在,听懂还是能听懂的,加上中国的雅言其实一直大差不差,傅庭涵手底下这么多学生,自然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也听过他们当地的方言官话。 赵含章笑了笑道:“傅教授忘了我最开始在学校是教什么的?” 傅庭涵:……他忘了,这位赵老师是音乐老师,虽然教的是钢琴,却似乎很喜欢语言类的科目,不仅会法语和德语,据说她曾带了一个俄罗斯的交换生两年就学会了俄语。 就算不会俄语的盲文,交流却是不成问题的。 “赵老师厉害。” 赵含章解释了一句,“我祖籍洛阳,我小时候是和祖父一起生活的,虽说语音上有些差异,但有记忆在,很快就适应了。” 醒过来后,她可是在床上沉默了好几天呢。 傅庭涵朝坐辇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赵老师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能尽快开口吗?” 这段时间大家都把他当傻子伺候,其实他也挺难受的。 赵含章同情的告诉他道:“我和家人宣称的是我失忆了。” 傅庭涵“失忆……也不会忘掉惯会的语言吧?” “是不会,”赵含章笑道:“所以委屈傅教授了,不过我们可以找机会碰面,我可以教你。” 她道:“光靠书童读书熟悉雅言是不够的,你得自己开口说才能纠正过来。” 傅庭涵点头。 管家觉得他们谈得太久了,忍不住从院门口探进脑袋来看,只见他们家大郎君竟然靠在赵三娘的坐辇上低头和人说话,顿时大惊。 大郎君和赵三娘这么亲密? 不对,不对,他们大郎君会开口说话了? 他忍不住又探进了一些身子,努力竖起耳朵,奈何两边相距太远,他们说话又小声,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听到。 听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从另一边跑过来将管家扯回去。 管家讨好的冲听荷笑了笑,小声问道:“小娘子,你家三娘和我们家大郎君从前有往来?” “没有!”听荷直接否认,努力为赵三娘正名,“我们家三娘也是昨儿才从郎主那里听说傅大郎君的。” 好大的胆气啊,就这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管家心颤颤,这婚事要成,将来他们家的主母得厉害成什么样? 赵含章还在和傅庭涵密谋,“……我刚才到城门口那里看了看,没有异常,当时我们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要是回去,应该也是要从那里回去吧?” 傅庭涵苦笑,“赵老师,这不是数学,已经是玄学的范畴了,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怀疑是和当时的地震,还有天象有关,如果是按照同等条件的进行灵魂置换,那我们起码要具备当时的震动情况和天象,这里面还具体到能量数值,但一来我们没有当时的具体数值,二来,在现有条件下也很难制造出微变量的能量数值,所以我对于回去不抱太大的希望,只能朝此努力,然后期待运气。” 赵含章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词上,“灵魂置换?你是说……” 傅庭涵点头,“不错,我怀疑他们两个人应该和我们一样。” 赵含章坐直了身体,“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们的经历证实了时空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将时空设定为一个量,我们是在这个量里,既然时空交换,我们从一个量到了另一个量里,同理,这个量也要有相应的量过去,不然量会失衡。” 赵含章:“就是两个魂……” “在数学里,就是小数点后的数值影响也很大,你忘了蝴蝶效应?我觉得量不会让自己失衡。” 赵含章:“傅教授这么说是把量拟人化了?” 傅庭涵但笑不语。 赵含章却是直接相信了他的定论,敲着把手沉思起来,“这样的话,不知道他们还活不活着,而且……” “而且,如果我们这边发生了足够可以交换的变量,但他们那边没有同时发生,那我们有没有交换回来的可能?还是就此死亡?” 赵含章突然问道:“这里每天都死这么多人,这些量不算消失吗?” 傅庭涵摇头,“不算,死亡并不是消亡。” 赵含章:“都说数学的尽头是玄学,傅教授将来也会信玄学吗?” 傅庭涵低头看着她道:“我们现在站在这儿了,不过,我不信。” 赵含章:…… 赵含章就这么相信了傅庭涵的推断,开始忧虑起来,“当时电梯下坠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我们……的身体怎么样了。赵和贞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突然失明……” 赵含章叹息一口气,太可怜了,不仅一下老了十四岁,还一下就瞎了,在陌生的世界醒来,什么都看不到不说,还有可能身受重伤。 赵含章有些烦躁,“傅教授,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回去。” 傅庭涵当然也想回去,但他觉得不可能,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沉思和推导,并不觉得他们还有回去的可能,变量太大了。 不过看到赵含章面上的寒色,他放柔了声音,“我会尽量的,赵老师也不必太担心,在现代社会,至少他们能得到最好的医治,而且还有学校和方教授他们呢。” 即便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出现了问题,他们两个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加上彼此的家底也不少。 赵含章蹙眉,抬头问道:“傅教授有亲近的亲人吗?” 傅教授笑容微淡,“没有,我父母早亡。” 赵含章:“好巧,我也是。” 傅教授低声道:“我知道。” 第16章 有福(求推荐票和月票) 第16章有福(求推荐票和月票) 赵含章挑眉,身子不由靠过去,“你说什么?” 傅庭涵微微偏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 赵含章抬头看他,见他耳朵薄红,不由蹙眉,“傅教授,你的伤口很严重吗?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傅庭涵转回到胡凳上坐下,转开话题,“我现在口音还没纠正过来,所以不能开口说话,我们得找什么借口在一起练习雅言?” 赵含章想了想道:“这事儿我来做,你只要在傅中书问你意见时点头就行。” “傅中书?” “就是你现在的祖父,”赵含章看了眼茫然的傅庭涵,“你记忆里应该有,这是西晋,你祖父傅祗现在是大晋的中书监,我们两家正在议亲。” 傅庭涵面色古怪,“我和你?” 赵含章点头。 傅庭涵喃喃,“倒是挺巧的。” 赵含章点头,“是挺巧的。”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脸色爆红,有些不自在的转开眼睛,“你……” 他正想问什么,管家小跑了进来,“大郎君,郎主回来了。” 傅庭涵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就笑道:“我去拜见傅中书。” 傅庭涵起身跟上。 赵含章见状转头看他,“你也去?” 傅庭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赵含章没拒绝,让仆妇抬着她去前厅。 傅祗刚从赵家回来,进门就听说家中有客人来了,王家的大郎君和四娘,还有赵三娘一起来看傅长容。 傅祗是长辈,便是有交情那也是和王衍,和他家孩子并不熟,据他所知,长容和王玄年龄相差大,也不是一起玩耍的人,交情浅浅,更不要说傅长容回京的事并没有刻意外传,连一些亲朋都不知道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 傅祗直接往正厅来,却没见到赵三娘。 王玄正自在盘腿坐在窗下自酌自乐,对一旁积德团团转的妹妹道:“你都转小半个时辰了,不累啊?” “都小半个时辰了,你说他们怎么还没说完?” “这不是很好吗?”王玄很高兴,“结束的快才不好呢,说的时间越久,说明他们彼此越有好感,郎有情,女有意,家族又正有意结秦晋之好,天时地利人和,多么感人肺腑,你怎么不替人高兴?” 王四娘一步跨到席上,在他对面坐下,“可傅长容伤了脑袋,也不知将来会如何,而且他怎比得上兄长?” 王玄剧烈的咳嗽起来,本来就有些辣的酒让喉咙更是火辣辣的,好一会儿才停下咳嗽,“你,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 “兄长,你再不成亲就真的找不到好媳妇了,虽然你长得又好看,又有才华,人品也好,但你年纪大了呀,三娘就是嫌弃你年纪大了。” 王玄翘起的嘴角就落下,严肃的道:“我这是成熟,谁与你们说的年纪大的?小娘子不懂风情别乱说话。” 正斗嘴,眼角的余光看到进来的人,王玄连忙起身,整理衣袖迎到门口,躬身行礼,“傅中书安好。” 傅祗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是王家的大郎君啊,快别多礼,屋里坐下叙话。” 他目光在屋内一扫,只有下人随侍左右,不由蹙眉,“是家中失礼了,未能好好的招待贵客,来人,重新沏茶上点心来。” 王玄忙道:“是小子不请自来,失礼了。” 正叙话,前厅又来了人,傅祗透过窗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坐辇上的赵含章,而他孙子正含着笑走在坐辇边上,不知赵含章说了什么,他抬起头来冲对方笑,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白得几乎和玉在阳光下一样剔透,浑身都散发着喜悦。 傅祗看得一愣。 他和孙子有五年未见了,这次再见,人抬回来时一度失去气息,太医都让准备后事了。 他不知道他在长安的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从长安到洛阳又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困苦,但自他醒来,他便不言不语,不喜不怒,只浑身透着一股焦急的感觉,似乎很想离开这里。 这么多天了,傅祗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纯粹的笑容。 傅祗的心慢慢安定,沉思起来,他要是这时候去找老友再提亲事,应该不会被打出来? 傅祗想着,笑着起身。 赵含章被抬进来,她忙下来要行礼,傅祗忙拦住,“三娘不必多礼,快来人,将三娘抱到榻上坐着。” 赵含章忙阻止,“我的腿伤并不是很严重,现在勉强可走,长辈面前怎可如此失礼?” 大家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赵含章自己扶着听荷的手挪到了席子上,因为她有腿伤,傅祗让人拿了矮凳来放在席子上给她坐着。 傅庭涵自觉的在另一侧坐下,他才坐好,见大家都扭头看着他,他就挑了挑眉,疑惑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你祖父的位置,你坐我对面去……” 傅庭涵就起身,转身站到了她的对面。 傅祗对赵含章尴尬的笑了笑,“大郎自受伤后,记忆便出了些问题,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所以这规矩礼仪上也差了些,不过你放心,他脑子没问题的,这些都可以重新学。” 应该是没问题的,刚还能听赵含章的话…… 傅祗转身请王玄也坐下,他在主位上坐下。 王四娘坐在王玄侧后方,借着他哥身体的遮掩冲赵含章挤眉弄眼。 长辈面前,赵含章特别的正经,只当没看见。 她一脸正色的和傅祗道:“之前城门混战中看到了傅大郎君,我还以为是看打眼了,没想到竟真是傅大郎君回来。”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傅庭涵后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不巧,我也伤到了脑袋,之前记忆缺失,这两日竟慢慢回想起了一些什么,听说傅大郎君也是这样的病症,不知傅中书介不介意我们二人一起治疗,说不定能好转得快一些。” 傅祗笑得眼睛都弯了,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祖父不介意就好。 傅祗看了一眼傅长容,只觉得这个孙子有福,他和赵含章笑道:“你打算怎么治疗?” ??求推荐票,求月票,求各种票票 ?明天见呀 ? ???? (本章完) 第17章 胡说八道 第17章胡说八道 “我祖父为我请了陈太医,我觉得他开的药不错,不过还是要多说话,所以我想请傅大郎君上门,我家弟弟别的一般,话却是非常多,人又开朗活泼,到时候让他带着傅大郎君说说话,走走玩玩,说不定就想起从前的事了。” 赵含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之所以能那么久想起从前的记忆,便是因为我弟弟,自见了他后,我的记忆就慢慢恢复了。” 王四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你见了你弟恢复记忆,因为那是你弟? 傅长容和你弟又不熟,不对,他们年龄相差这么大,认识吗? 也不对,王四娘瞪大了眼睛,“你失忆了?那你怎么还记得我?” 赵含章:“……因为二郎,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正巧就记起四娘了。” 王四娘一脸怀疑,王玄脸上笑着,手上却是不客气的往后戳了一下妹妹,让她没事儿少说话。 傅祗也不知道信不信,一脸是笑的点头,“好,好,那我明天就亲自送大郎过去。” 他也得再和好友谈一谈这门亲事。 傅祗满脸笑意的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外,目送他们走远了才回头看孙子,见他还望着赵家的马车,不由笑道:“现在心情好了?” 傅庭涵收回视线,看向傅祗,顿了顿,学着记忆中傅长容的动作躬身行礼,退后两步后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傅祗叫住他,盯着他的眼睛问,“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家有意和赵家结亲,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是否愿意,你若是不愿,二郎……” 傅庭涵眉头一皱,冲着傅祗点头。 傅祗有些失望,“不能和祖父说话吗?我听管家说,你今天和赵三娘说了半晌的话。” 傅庭涵抿了抿嘴,不是不能说,他怕说了,下一刻你就要怀疑我不是你孙子了,到时候我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见傅长容抿着嘴不说话,傅祗便叹息一声道:“罢了,等你想通再开口,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去休息,明日早点儿起床,我带你去赵家。” 他顿了顿后道:“我们早点儿去,明天傅家只怕会闹一场,你就留在赵三……赵二郎的身边,跟着他玩儿就好,不要到前院去。” 傅庭涵挑眉,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依旧没有说话。 傅祗看着他走远,叹气道:“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在怨我?” 管家忙安慰道:“大郎君素来孝顺,怎么会怨郎主呢?” 傅庭涵自己找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坐在榻上发呆。 书童见他不盘腿,而是垂腿而坐,忙拿了小凳子来给他踮脚。 傅庭涵低头看了眼,将袍子整理好,十多天了,他还是没能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但赵老师似乎适应的很好。 也是,她一直是这样,不管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很快适应过来。 哪怕是出车祸导致眼盲,她也只是颓废了很短的时间就振作起来,然后比以前更用功,更努力,也更坚韧和厉害。 想到眼盲,傅庭涵耳朵红透,他知道她因为眼盲的原因听力一直很敏锐,只不知她换了一个身体后这个特性有没有带过来,应该……没听到? 傅庭涵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当时他说的很小声的。 坐在车上的赵含章也在想,难道傅教授认识以前的我?还是相亲时听人介绍说的? 但那语气也不像呀? 赵含章努力的想,也没能想起她以前到底认不认识傅教授,难道是在眼瞎后认识的? 真是可惜,长得这么好看,竟然没看到。 不过她十四岁时长得和赵三娘这样像,那傅教授年轻的时候应该和傅长容也差不多? 赵含章回神,一下就对上了一张脸,吓得她往后一倒,好险用手撑住了。 见是王四娘,赵含章便忍不住拍了一下胸口,“你干嘛?” “你干嘛?我和你说了一路的话,结果你理都不理我,说,你刚才在想谁?是不是傅大郎?” 赵含章不否认,“是。” 王四娘一脸不解,“他到底哪里好的,不就看着白一点儿,俊一点儿吗,连话都不说一句,还伤了脑袋,不知人品如何,哪里比得上我兄长?” 赵含章:“你就这么想我当你嫂子?” 王四娘往外看了一眼,见她兄长正骑着一匹马走在前方,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父亲想为兄长求娶东海王的女儿。” 赵含章挑眉,“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父亲这样考量也没错,新帝登基,东海王执掌大权,剩下的藩王里,很少有难敌过东海王的人了。” 但他们忘了,大晋之外还有匈奴,更有数不尽的流民,大晋内外交困,除非上面这些禄蠹全都死了,不然很难复活。 东海王也不会持久。 王四娘垮下肩膀道:“连你也这样说,我就是为我兄长不值,我兄长这样的人物,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 傅祗也在和管家道:“从前只是听说,赵长舆的这个孙女聪慧坚忍,为人贤良,今日一见,贤良没看见,倒是很聪慧坚韧,人又大胆,这样的厉害,若能求得她为主母,我傅家之后三代不愁矣。” 管家立即道:“郎主好眼光,奴看大郎君也欢喜得很,当时隔得远,奴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却见他们相谈甚欢,还走得很近呢。” 傅祗便有些疑惑,“他们从前很熟吗?大郎去长安五年了?那会儿他才十岁出头,赵三娘更是只有九岁,应该不会有太深的私交才对。” “或许是一见钟情也不一定,”管家笑眯眯的道:“赵三娘和大郎君一见面,目光就定在对方脸上不动了,郎主当时不在,若在,便知道他们有多钟意对方了。” 傅祗摸了摸胡子,看来明天很有可能成功啊,他忙与管家道:“去开库房准备厚礼,多选些金银之类的贵重饰品给赵三娘备着,”他咬咬牙,道:“把《讲学图》找出来,用上等的匣子装了明天带上。” 那可是汉代的画作,傅祗很喜欢的。 管家明白了,躬身应下。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18章 安抚住 第18章安抚住 王四娘和王玄将赵三娘送回赵家,兄妹两个站在人家的门口齐齐叹息一声。 王玄扭头去看妹妹,“我是叹上蔡伯,你叹谁?” 王四娘,“我叹兄长你,这么好的一块美玉,你愣是没把握住。” 王玄就点了一下她脑袋,“你才十四,怎么这么操心?” 王玄蹙眉,“十四,也的确是该说亲了。” 王四娘一脸惊悚的看着他,正要生气,王玄已经沉着脸道:“你的亲事得尽早定下来,明天我还有清谈会,你随我去走走?” 王四娘的怒气就压了回去,沉默下来。 聪慧如她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王玄道:“趁着父亲还没想起来你的婚事,我们先行定下,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父亲会答应吗?” 王玄扯了她走,“长兄如父,我同意就行,父亲是名士,话已经说出,他不会反悔的。” 只要找的人家世不是很差就行。 赵含章回到清怡阁,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王氏就哭着找过来了,“三娘,你祖父上折请封世子了。” 赵含章先看了一眼青姑,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放下茶碗道:“我知道。” 王氏拉着她哭道:“二郎不顶用,我本想去找你祖父哭诉,但青姑说你在你祖父面前份量更大,三娘,趁着天还没黑,你快去和你祖父求情,让他赶紧把折子退回来。” “阿娘,已经递上的折子怎么能要回来呢?”她扫了屋中一眼,挥手让众人退下,连青姑和听荷都没留,“母亲,祖父给我们留了东西。” “什么东西比得上爵位?” 赵含章:“连上头的皇帝都被换了,这京城的主隔三差五的换,空有爵位的名头有什么用?” 王氏擦着眼泪的手一顿。 赵含章压低声音道:“祖父给我们的都是实惠的东西。” 王氏就放下帕子,期待的看着她,“什么东西?”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阿娘,我和二郎才是祖父的亲孙,你说那东西会少吗?” “什么金银珠宝,铺子田产,应该有的都会有的。” 王氏就沉思,“可这些东西我们保得住吗?” 您也会想这个问题啊? 赵含章道:“有一个办法,我定亲,这些放在嫁妆单子上,请了做了公正,那就没人可以抢去了。” 她道:“等以后弟弟长大些,我再分他一半。” 王氏眼睛大亮,“这个主意好,只是一时间上哪儿找合适的亲事?总不能为了资产便随便给你许一门亲事?” 王氏是不愿意的,嫁人可是相当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女儿第一次投胎没投好,嫁人可是一定要选好的。 她若有所思,“之前你祖父不是要给你说一门亲事吗?不知是谁家的郎君……” 虽然对公爹把爵位给二房颇为不满,但她还是很相信他会给三娘说一门靠谱亲事的。 赵含章道:“我知道,是傅中书的长孙。” 王氏欣喜起来,“是傅家?可是弘农公主的长子?” 赵含章颔首。 王氏就激动的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后道:“这门亲事好,既是皇亲,傅家又有名望,和他们结亲,二房一定不敢薄待了我们,等你出嫁还能带着我和二郎。” 赵含章只想暂时把她和傅教授绑在一起,免得赵长舆这边给她定另外的亲事,傅教授那边将来也不自由。 要想办法回去,少不了来往密谋,有未婚夫妻这层关系在要方便很多。 “所以阿娘,爵位的事我们让一步,我们催一催祖父将这门亲事定下,再多要些家产,不比死守着爵位强?”赵含章道:“时逢乱世,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您觉得二郎能当好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吗?” 王氏就有些尴尬,赵二郎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可能当族长呢? 族里的人也不会答应的。 王氏终究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赵含章见安抚下她,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道:“若无意外,明日旨意就会下来了,到时候我们高高兴兴的去给二房贺喜,把面子给他们做足了,后面分产时也好分。” 王氏不甘不愿的应下,“那他们诓骗二郎出城,害你坠马的事就这么算了?”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来日方长,时间还多着呢。” 王氏却并不抱希望,二郎不管用,她并不想让女儿一直记着这个仇,她有时候就是嘴快,想过过嘴瘾,也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她内心深处知道,除非赵二郎有一天开窍,不然这一辈子,大房都压不过二房,这个公道自然也要不回来。 现在公爹还在呢,公道都要不回来,更不要说以后了。 王氏迟疑了一下,也怕赵三娘钻牛角尖,最后还是道:“算了,我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赵含章冲她笑了笑,“我知道,阿娘你放心。” 她往外看了一眼道:“时间不早了,让人摆饭,用过饭后回去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仔细打扮打扮,精神的去看二房接旨。” 王氏不太情愿的应下,但第二天还是找出一套端庄好看的衣裳穿上,还特意去打扮了一下女儿。 至于二郎,他随便套件衣服就行。 王氏一大早就端坐在自己院子的堂屋,让人在二门处盯着,就是想第一时间骄傲的出现在天使面前,谁知道她没等来天使,先等来了傅家的人。 丫鬟小跑进来道:“傅中书带着傅大郎君带了好些礼物来拜见郎主。” 王氏一下起身,激动的问道:“人呢?被请去了何处?” “因二老太爷也在,所以被请到了前厅。” 王氏一听二老太爷也在,顿时忧虑起来,“他该不会捣乱?” 之前只是有些风声,他们就下手害人了,现在人上门了,他还不得阻拦这门亲事? 王氏一想不行,提步就往外走,青姑生怕她鲁莽坏事,忙拉住她道:“娘子,叫上三娘一起。” “三娘是女郎,说她的亲事怎么能让她去?” “可我们三娘不是一般的女郎啊,郎主既然要把家产给她做陪嫁,显见是把您和二郎都托付给了三娘,那将来这个家,不论二房,至少我们大房是三娘当的,她的亲事,她自然说得上话,郎主肯定也是要问话的。” 王氏紧攥着拳头,“可她现在腿还伤着呢,怎么能去见客?” 万一傅家的人看见嫌弃怎么办? ??明天见啦 ? ???? (本章完) 第19章 定礼 第19章定礼 王氏还在纠结,赵长舆已经直接让人过来把赵含章抬过去了,顺便还叫上了王氏。 成伯亲自来接人,他躬身道:“三娘,郎主问您,您对这门亲事是怎么看的?” 赵含章道:“既然是祖父一早选好的,自然是好的。” 她道:“我听祖父的。” 成伯就明白了。 请赵含章和王氏去了正厅。 正厅里,赵长舆、傅祗和赵仲舆同席而坐,傅庭涵跪坐在傅祗身后。 听到动静,他们都扭头看过来,赵长舆扫了王氏和赵含章一眼后便去看成伯。 成伯冲赵长舆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赵长舆便回头看傅祗祖孙。 傅祗冲赵长舆微微一笑,和身后的孙子道:“三娘来了,还不快起身行礼。” 傅庭涵起身,先是冲着王氏行礼,这才看向赵含章,一晚上过去,他行礼的动作还挺标准,只是还有些不自然。 赵含章扶着听荷的手下辇,和三位长辈行礼,目光很快落在了唯一有些陌生的中年人身上。 才看到对方,一直模糊的记忆便慢慢清晰起来。 只是他们两个的交集实在少,脑中有关于对方的画面很少,倒是各种情绪翻腾,显然,小姑娘虽然很少见到这位叔祖父,却没少关注他。 赵长舆给王氏介绍了傅祗,然后让母女两个坐到他身后,这才谈起正事,“子庄今日来是为他家的大郎君提亲的,你觉得如何?” 王氏毕竟是三娘的母亲,虽然他可以直接定下亲事,但还是要问过王氏的。 赵长舆瞥了赵含章一眼,都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心思浅薄了。 昨天赵含章一回来他便知道她去了傅家,不过因为傅祗已经上门退婚,两个人巧妙错过,所以他自觉这件事已经过去。 再提只会让孙女难堪,打击她的自信心,所以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昨天刚来退掉婚事的傅祗竟然领着据说脑子摔坏了的傅长容上门来再说亲。 赵长舆:…… 要不是他们朋友多年,熟知对方秉性,赵长舆一定让成伯拿大扫帚把他们祖孙两个扫出去。 但…… 赵长舆瞥了一眼低垂着眼眸坐在一旁的赵仲舆,最后还是没拿乔,先忍下这口气,直接询问赵含章和王氏的意思。 看成伯的样子,含章已经答应,只看王氏了。 王氏,王氏自然是很乐意了。 一进门她就盯着傅庭涵看了,虽然他没开口说话,但少年面白如玉,淸俊如松,嘴角蘸着笑容,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加上他的家世,王氏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门亲事要是定下,以后他们这一家子都要随着他生活了。 王氏不由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王氏底气便足了一点儿,恭敬的道:“傅大郎君人才斐然,傅家和我们赵家又是通家之好,有公爹做主,自然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儿媳没有意见。” 赵长舆暗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坐着的赵仲舆突然道:“我们三娘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傅大郎君……” 他看向傅庭涵,微微蹙眉,“这孩子自进门便一句话不说,是不太乐意这门亲事?” 他扭头和赵长舆道:“兄长,虽说婚姻之事是父母挑选,但也要孩子愿意,这日子才过得长久,没的委屈了我们三娘。” 傅祗忙解释道:“长舆,并非是这孩子不愿,你是知道的,他前段时间受伤,如今惊魂未定,所以还未能开口,不过你放心,太医说过,他的咽喉没有问题,过段时日便能开口。” 赵长舆:……昨天你上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咽喉是没问题,脑袋也没问题吗? 赵长舆瞥眼去看坐在他身后的傅庭涵,见他目光清亮有神,勉强压下心中的迟疑和不安。 都到了这一步,此时拒绝,他的确很难再找到比傅家更合适,更能庇护大房母子的人了。 傅祗和赵长舆关系不错,自然知道赵家的困局,也知道赵仲舆为何反对这门亲事,他继续道:“当时那场动乱长舆也是知道的,三娘也是当时受伤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说来也是两个孩子有缘,当时他们两个竟然一同在城门口,一同受伤,听三娘说,当时她还认出长容了,可见他们的缘分不浅。” 提起这件事,赵仲舆就不说话了。 王氏这才知道傅庭涵也受伤了,她满脸怜惜,底气却更足了,连连点头道:“是极有缘分,没想到傅大郎君刚回京就遇见了我们三娘。” 她拉过赵含章的手和傅祗道:“好在两个孩子的伤都不是很严重,有惊无险。” 傅祗没敢再提他孙子脑袋可能撞坏了的事,连连点头,“是啊,所幸有惊无险。” 赵长舆听着他们一唱一和,沉默片刻后道:“既然两家都没意见,那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择日我们再……” “也不用择日,”傅祗笑眯眯的道:“我今日把孩子的庚帖也带来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红色的折子放在桌上,又从另一边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枚印章,笑道:“不知长舆可还记得这枚私印,如今我愿以此为定礼,定下这门亲事。” 赵长舆看见,面色稍霁,看向成伯,“去把我私藏的那枚青田石印章拿来。” 成伯笑着应下。 赵仲舆惊讶,不由低声劝道:“兄长,以印章为定礼,是不是不太好?” 赵长舆道:“他手上那枚寿山石可比我这青田石要贵重。” 他说的不是这个好不好? 而是印章背后代表的意义。 赵仲舆微微蹙眉,但此时场合不对,一肚子的话只能暂时憋住。 成伯很快拿了一个盒子上来,赵长舆打开拿出一枚印章推过去,他和王氏道:“去取三娘的庚帖来。” 赵仲舆道:“今日便下定是不是太过简陋?不如另择良日吉时,到时候多请些亲朋来观礼。” 傅祗只怕夜长梦多,笑道:“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何至于如此?不过定礼之后的确要宴请亲朋,到时候我请东海王来为两个孩子做媒人如何?”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20章 落石 第20章落石 以傅祗和赵长舆的声望,请东海王做媒还真不难。 赵长舆只迟疑了一下便点头,“甚好。” 赵含章不太喜欢东海王,不过见赵长舆一口应下了,便没有开口。 赵仲舆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看了赵长舆一眼。 傅祗高高兴兴的和赵长舆交换了庚帖和印章,想要更深入的谈论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比如接下来的请期、下聘之类的要求,但还没开口,便有下仆快步进来,躬身道:“郎主,天使持旨意前来。” 傅祗便收住了话。 赵长舆起身,和赵含章道:“你身上有伤便不用去接旨了,请贵客去行知院,好好招待。” 赵含章起身应下。 赵长舆和傅祗道:“今日怠慢了。” 傅祗笑道:“你快忙去,与我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赵长舆这才叫上赵仲舆,“走,我们去接旨。” 王氏心中酸楚,不甘不愿的跟着一块儿出去,赵含章拍了拍她的手,给青姑使了一个眼色,让她看好王氏。 赵含章目送他们出去,这才回头和傅祗傅庭涵笑道:“傅中书请。” 傅祗一直留意她的神色,见她面色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心下暗赞,连她母亲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她却能面无异色,可见其心性。 傅祗更加满意,笑呵呵的跟着她去了行知院。 不过他很贴心,见孙子总是扭头去看她,到了行知院后傅祗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记得你家种有月季,这时节剪上几支来插瓶倒别有趣味。” 赵含章就带傅庭涵去剪花。 傅祗站在窗边看着他们走远,笑着摸了摸胡子道:“不错,不错。” 管家站在身后探头去看,“赵三娘的腿好了?” 傅庭涵也去看她的腿。 赵含章道:“好很多了,走慢点儿看不出来,过两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可你刚才是坐坐辇过来的。” 赵含章就看向他脑袋,“你昨天还包着的纱布去哪儿了?” 傅庭涵轻咳一声,摸了一下脑袋转开目光,想想又理直气壮的转回来,“我这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带伤上门,你祖父能同意这门亲事?” 赵含章就点了一下自己的腿笑道:“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伤着腿,可以得到的东西就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得积累资源。” 傅庭涵一听,沉吟起来,“听起来你嫁妆不少,但我这边似乎没有私产。” 赵含章挥手道:“这也不是我的,到最后还是要留给原主的母亲和弟弟的,我们需要的东西还是得自己挣,不过可以先借助他们的资源。” 赵含章随手扒拉过一枝红色的月季,咔擦一声就剪了,问道:“你要不要去城门口看看我们落地的地方?不知道时空穿越对地点有没有特定的要求。我们过后要离开洛阳,得尽早调查清楚。” “为什么要离开洛阳?” 赵含章道:“不得不离开,洛阳会乱,不适宜生存。” 傅庭涵知道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但对这个时期的历史并不是很了解,他问赵含章,“战乱吗?皇帝不是刚登基?” 赵含章道:“你不知道,在这个时代里,除了南方还相对安稳外,在北方,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够长久的处于安定之中,洛阳是大晋的都城,更是混乱。” “所以我想要确定,时空穿越是否和地点有关。” 傅庭涵伸手接过她剪下来的月季,“你真心觉得我们能回去?” 赵含章抬起眼来看他,俩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抿了抿嘴道:“总要试一试。” 在这里,她没有归属感。 傅庭涵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点头,“好,我会去看看的,但我对此没有多少研究,只能说尽力而为。” 赵含章冲他伸出手,“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合作找回去的路,希望合作愉快。” 傅庭涵垂眸看着伸到眼前的手,伸手握住她的,“合作愉快。” 赵含章看着低垂着眼眸,神情沉静的傅教授,疑惑道:“傅教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傅庭涵掀起眼眸看她,“当然,我们同校同事,就算不是一个系也会碰面,何况赵老师常年在图书馆。” 赵含章看着他的脸,朦胧中似有什么从记忆深处拔出来,她摇了摇头道:“不对,那样我应该只认得傅教授的声音,但我觉得,我应该也见过你,在我眼盲前。” 傅庭涵低头看着她还抓着不放的手,提醒道:“赵老师。” 赵含章低头看见,连忙把手收回,“抱歉。”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想要趁此机会略过这个话题。 赵含章却是心痒痒,想要继续打探,但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 赵含章偏着头听了一下,低头就在地上找起来。 傅庭涵跟着低头看,“找什么?” 赵含章,“石头。” 傅庭涵一脸莫名的从月季树下给她抠出一块婴儿拳头一样大小的石头来,“小了点儿,可以吗?” 赵含章伸手接过,笑道:“够用了。” 她掂了掂,也没见她怎么使劲儿,石块就轻巧的飞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咚的一声砸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和这道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一道呼痛声,然后是一阵阵惊呼。 傅庭涵:…… 赵含章拍了拍手,冲着落在后面的听荷招了招手,等她上来便扶住她,“叫他们抬坐辇来,就说我受惊吓崴脚了,伤上加伤,一会儿去库房里拿些珍贵药材。” 听荷欢快的应了一声“唯”,就踮起脚尖想要去看假山后的人。 假山后的人许久不出来,赵含章皱了皱眉,正想让下人上去看看,假山后便战战兢兢出来一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赵含章见她衣襟上沾了血迹,但身上没伤,便知道正主不是她,而且据她的判断,假山后面的人应该是大房的主子才对。 赵含章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假山后面还有谁?”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道:“没,没有了,只有奴婢。” 赵含章也不为难她,颔首道:“退下,前几日下雨,假山上的石头松动,你们走过假山的时候小心些,别再被落石给砸了,不然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小丫头没想到赵含章就这么轻轻放过她,愣了一下后连连叩头,“是。”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章 圣旨 第21章圣旨 仆妇们将坐辇抬过来,赵含章扶着听荷的手坐上去,转手就把手里的剪刀递给傅庭涵,“看上哪朵就剪哪朵,随便剪。”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他扫了一圈,慢悠悠的在附近挑选了三枝长得不错的月季剪了,这才回到赵含章身边,将所有的花都递给她。 在此期间,那小丫头一直俯身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假山后的人也不敢发出声响。 赵含章指着不远处的一朵粉白色月季道:“凑个单数,吉利。” 傅庭涵就去剪。 五颜六色的月季被赵含章用手帕包着拿在手里,她扫了一眼依旧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假山,冷冷哼了一声,这才让人抬着坐辇离开。 傅庭涵回头看了一眼假山后跟上坐辇,又回到了锯嘴葫芦的状态。 他们一走,假山后的人就身子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丫头一手捂着她的额头,一手扶着她的后背,几乎要哭出声来,“大娘,你没事?” 跪在假山外的小丫头连滚带爬的回来,一起扶住赵大娘。 前院,赵济刚把天使送走,一脸喜色的回到正厅。 昨天他们就知道今天封请世子的圣旨可能会下来,所以早早准备好,谁都没出门。 二房这边,除了刚被放出来的赵大娘外,全部到场; 而大房那边,赵二郎痴呆,他在不在影响不大,赵三娘则是因为腿伤,也不方便露面。 赵济扫了一眼沉着脸站在一旁的王氏,压抑不住嘴角上扬,世子之位说了有五六年,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赵济上前和赵长舆行礼,“伯父,您看是否要宴请宾客,以表皇恩浩荡?” 赵长舆瞥了他一眼,不太在意的颔首道:“那就办。” 三娘也该正式的出面见一些人了。 赵仲舆微微皱眉,不太赞同的瞥了他儿子一眼,正要说话,汲渊带着人快步进来,“郎主……” 大家都停下了话头,纷纷看过来。 汲渊绕过赵济,凑到赵长舆耳边低语了几句,赵长舆神色惊讶,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就脸色惨白,只有脸颊因为咳嗽而有两抹变态的红色。 赵仲舆看了大惊,连忙上前,“大哥!” 汲渊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赵长舆反应这么大,忙伸手扶住他,“郎主静心,何至于此?” 赵长舆紧紧地握住汲渊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恨铁不成钢的道:“他这是自毁长城,毁我大晋基底……” 一语毕,赵长舆终于忍不住,往后倒仰晕了过去。 前厅顿时大乱。 赵仲舆也有些慌张,忙叫道:“快去请大夫,拿帖子去请太医……” “不能请太医,”汲渊拦住赵仲舆,和他道:“今日是接旨的吉日,郎主病重昏迷之事不宜宣扬,我们悄悄的请大夫。” 赵仲舆义正言辞,“兄长都病重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汲渊便压低了声音道:“郎主晕倒是因为得知了河间王薨逝之事,你确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赵仲舆震惊的瞪大了双眼,“河间王……”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紧闭嘴巴,不再叫着要请太医。 王氏被人挤到后面,连靠近一下都不能,她急得团团转,才请立世子,公爹可不能这时候出事,不然他们真的要没依靠了。 汲渊和众人把赵长舆抬到内室的榻上,回头看见王氏无所适从的样子,略一思索便不动声色的上前,低声道:“快去请三娘。” 王氏回神,忙拽了青姑出去,“你快去叫三娘来,还有傅中书,两家既已交换庚帖和定礼,那就是亲家了,这事得叫他们知道。” 青姑应下,迟疑的往里看了一眼,“娘子,您静等我们,可别与二房起冲突。” 王氏跺脚,“我还能不知道吗,现下最要紧的是公爹,你快去,对了,把二郎也叫来。” 不管傻不傻,祖父病了,他得到才行。 赵含章才把剪好的月季插瓶,傅庭涵顺手递过去一方帕子,傅祗笑眯眯的坐在一旁看,觉得他们看怎么相配。 正高兴呢,就听到急切的脚步声。 三人一起扭头看向门外,青姑急匆匆的赶来,恭声道:“三娘,郎主病急,急招您去见。” 赵含章惊讶,“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急了?” 青姑哪里知道为什么? 恐怕只有汲渊知道为什么了,所以她低着头不语。 傅祗已经起身,“走,一起去看看。” 赶到正院,赵长舆已经醒来,只是面色灰败,和早上所见判若两人。 赵含章大步走进房间,无视二房众人瞪大的双眼走到床边。 赵长舆伸手接过一丸药吃了,扫视一圈后对赵济道:“你们都退下。” 他道:“长容和三娘留下。” 赵济不由看了一眼父亲,赵仲舆微微颔首,他这才带着众人退下。 屋里顿时只剩下六人,汲渊退到床头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 傅祗坐在床边看赵长舆,叹息问道:“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赵长舆不想说话,就伸手指了指汲渊。 汲渊便上前一步道:“今早传回来的消息,说河间王回京的路上遭遇匪徒,他以及三子,皆殁了。” 傅祗震惊起身,“什么?” 汲渊看了一眼赵长舆,得到他的容许后继续道:“据探子回报,是南阳王麾下梁臣带着人在新安等候,确定来人是河间王以后,下令全部扼杀,河间王一家,无一幸免。” 傅祗缓慢的坐了回去,“他这是想独揽朝纲……” “可也没必要赶尽杀绝,自毁长城啊,”傅祗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大腿,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 赵长舆已经缓过神来,目光扫过赵三娘和傅长容后和赵仲舆道:“世子之位已定,你们准备一下,我过段时间带你们去见一些人,这两日就紧闭家门,所有访客都不接待。” 赵仲舆没想到大哥这么轻易就要把家底交给他们父子,愣了一下后连忙躬身应下。 傅祗忙道:“其他人还罢,你可不能拦着我家大郎,他现在是你孙女婿了,让他来给你侍疾,尽尽孝心。” 赵长舆没有反对,颔首应下。 赵仲舆不由扭头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傅庭涵。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22章 骗人 第22章骗人 他有点儿拿不准赵仲舆和傅祗的想法,此时为赵和贞说这样一门显亲,难道不是为了爵位? 而傅家这时候和赵家结亲,图什么? 赵长舆受此打击,精力大不如前,本来他身体就不好,这一下更是强弩之末,没说几句话便让成伯送客,只留下了赵三娘侍疾。 赵仲舆更想让赵济来,赵济刚接手世子之位,又是侄子,他才是最好的侍疾人选。 但他看了一眼傅祗和傅庭涵,暂时没有出声反对,先退了下去。 傅祗便也带着傅庭涵告辞。 赵含章冲傅庭涵点了点头,将人送走后回来正好给赵长舆送药进去。 赵长舆接过药碗,看了一眼她的腿,“好了?” 赵含章面不改色的点头,“好了。” 赵长舆忍不住一笑,一仰头把药都喝了,叹息一声道:“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了,我时日无多,你这段时间修复一下与二房的关系。” 赵含章一口应下,面上有些迟疑的道:“祖父,上午我和傅大郎君去花园里剪月季,正碰见假山上的石头松动落下来,似乎砸到了谁。” 赵长舆一口气就堵在胸口,“砸到了谁?” 赵含章:“那会儿前面正在接旨,不知道大姐姐去了没有,如果没有,那可能就是她了,当时离得远,加上她不出声,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她。” 赵长舆略一想就明白了,只怕二房那边也不想声张,今日对于二房来说很重要,他们是最不想出现意外的。 但仇肯定是结下了。 赵长舆叹息一声,心累的挥了挥手,“罢了,随你高兴,你心中有数就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坚定了些,“既然亲事已定,那就把婚期也定下来,趁着我还在,将你的婚事完成,以后府母亲和弟弟就托付给你了。” 已经这样,不如在他死前把一切都分好,大房和二房之间还能留些香火情,将来也有一条退路。 赵含章想要说不用,但触及赵长舆的目光,她便沉默了下来。 算了,总不能让人走都走得不安心,成亲就成亲,这样还方便她和傅教授找路。 赵含章回到清怡阁,急得团团转的王氏立即迎上去,“你祖父怎么样了?他想不想见二郎?” “祖父吃了药睡下了,大夫说没事,”赵含章安抚她,“明日我再带二郎去看祖父。” 王氏就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让你祖父气得晕厥。” 赵含章道:“河间王死了。” 王氏不以为意,“这两年死的宗室没有两百也有一百,我不记得河间王和我们家有交情啊。” 赵含章道:“河间王轻财好士,名声还算不错,在宗室中,除了东海王,也就他还有些许名望了,之前他固守长安,还算得民心。他这一死,长安彻底无援,只怕支撑不下去了。” “而且……”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名望这种东西,用得好,他可以振臂一挥,召集天下百姓勤王护国;用得不好,那就是民心涣散。” “如今新帝才刚登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内有万民观望,外有强敌窥伺,这时候杀河间王,相当于自毁根基,”赵含章道:“东海王走了一招臭棋。” 王氏更关注的还是家产的事,“那也是国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现在你的亲事定下来了,你祖父有没有说何时给你定嫁妆?” “关系可大了,”赵含章低声喃喃,“运气好,洛阳还能安稳一段,支撑到我找回去的路,运气不好……” 她叹息一声,“为了活命,只能暂时离开洛阳了。” 王氏一愣,“离开洛阳去哪儿?” “汝南。” “回乡?”王氏惊得声音都快要破了,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就回过一次汝南,当时你父亲还在,你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后道:“洛阳多好呀,陛下在这里,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含章:“就是因为皇帝在这儿,这儿才不安全。” 她见王氏都快要哭了,不由好奇,“汝南老家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王氏垮下肩膀,摇头道:“没有,若真的必须回去,那就回。” 入夜之后,赵家便安静了下来,似乎白天发生的两件大事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二房的下人进出间都非常的小心,虽然赵长舆病倒,但他们还是没忍住让厨房多准备一些美食,还拿出了美酒,打算悄悄的庆祝一番。 赵和婉靠在床上,额头绑了布条,正在听吴氏抱怨,“你不该去的,平白添了这一道伤,还不能说出来,今晚连你祖父跟前都到不了。” 赵和婉攥紧了帕子,低声问道:“所以今天来的那人是傅家的大郎君?他和三妹妹就这么定亲了?” 吴氏“嗯”了一声,继续念叨:“你最近别出门了,大房这会儿火气大,我们得了好处,暂且避一避他们,你伯祖父还在,别在他面前闹得太难看……” 赵和婉没怎么听进去,依旧纠结,“爵位都给了我们家,怎么傅大郎君还和她定亲?阿娘,这事儿会不会听错了?” 吴氏皱眉,“不会有错的,庚帖和定礼是当着你祖父的面交换的,哪还能有假?” “可是……”赵和婉咬紧了嘴唇道:“不是说,伯祖父给三妹妹定亲是为了给二弟请封世子吗?现在亲事定了,却是请父亲为世子。” 吴氏有些尴尬的道:“不知是打哪儿来的流言,你听过就算,怎么还信了?” “不是母亲和柳儿说的吗,怎么是……”一语未毕,一巴掌呼来,直接把她的脸打歪,赵和婉捂着脸震惊的看着母亲。 吴氏沉着脸低声怒道:“你胡说什么,母亲何时说过这些话?我看你是被石头砸坏了头,以后再胡言乱语,那就继续去祠堂里跪着。” 赵和婉脸色惨白。 吴氏起身,叫了下人进来道:“大娘刚从祠堂里出来,病了,最近你们不许她出门,再叫她出去受惊或者受伤,我拿你们是问。” 丫鬟们惊慌的应下,躬身送吴氏出门。 赵和婉眼泪簌簌落下,捂着脸哭出声来,“骗我,都骗我!” “大娘,”丫鬟上前安抚,“您快别哭了,老太爷和世子他们在前头吃酒呢,要是听到哭声,一定会生气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3章 难过 第23章难过 赵长舆也不得停息,他沉吟许久,还是强撑着病体起身,“河间王殁,长安失控,洛阳西面失去屏障,只怕羌胡会趁机南下,到时候洛阳危矣。” 赵长舆决定上书,建议东海王陈兵京兆郡,以防备羌胡南下。 汲渊扶着他坐在书桌前,沉吟道:“但让东海王陈兵京兆却敌,岂不是把大晋所有命脉都交给了他?” “两害相权取其轻,当务之急是防备外敌,内乱……”赵长舆顿了顿后道:“再等等,希望陛下能明白,暂且忍耐一二。” 傅祗回到傅家,让傅庭涵去休息后,便也转身进了书房,把自己的幕僚给叫了来。 “河间王死了。” 幕僚忙道:“我等正要告知郎主呢,今日方传回的消息,听闻是路上遇到了劫匪,圣上和东海王震怒,已经下令剿匪,务必要为河间王一家报仇。” 傅祗撇了撇嘴,“真是匪徒所为吗?” 幕僚顿了顿后低声道:“私下里有人说,是东海王下的命令,执行的是南阳王麾下的梁臣。” 南阳王是东海王的弟弟,他从来都听命于东海王的。 傅祗叹息一声道:“人已经死了,此时再论是谁杀的意义不大,当务之急是防备羌胡和匈奴。” 傅祗道:“明日我便进宫,提议由王延接管京兆郡,务必要防住北边的羌胡。” 幕僚应下。 傅祗顿了顿后道:“派去长安接世宏和公主的人可有消息回来?” “未曾。” 傅祗就叹息一声道:“希望他们平安,河间王这一死,从长安到洛阳的这一路只怕更难走了,你想办法派人去送信,回途艰难,不如先留在长安,或者南下去蜀地,又蜀地再转回洛阳。” 河间王一死,路上的盗贼、流民、异族只会更混乱,这时候除非带着大军,不然管他是王孙贵族还是流民乞儿,命都不值钱。 幕僚应下,小声道:“郎主,听说今日大郎君和赵家定了亲事?” 傅祗总算露出了一点儿笑容,颔首道:“已经交换庚帖和定礼了。” 幕僚就高兴道:“恭喜郎主,既然两家已经定亲,何不请赵公帮忙去长安接人呢?” 傅祗道:“长舆是个玲珑剔透人,此事不用我们提,他自会想到,只是我忧心局势未明,担心他们回途受苦。长容这次回来不就去了半条命吗?” 幕僚便不再说话。 “长舆身体不好了,以他的周全,他必定会事先安排好家小,你和管家近日整理一下家中资产,挑出合适的来给长容做聘礼,等忙过这一阵便要为两个孩子举行婚礼了。” 幕僚和管家都高兴的应下。 傅长容是傅祗的长子长孙,他一出生便拥有傅家的大笔财富,没有意外,将来傅家的七成都是他的,所以在聘礼上不能亏待了他。 而赵三娘是赵长舆的孙女,看样子,赵长舆是打算把孙子交给孙女来照顾了。 幕僚之所以那么高兴,便是想到以赵长舆精明吝啬的个性,他肯定会把一些资源交给赵三娘。 而赵三娘的,不就是傅长容的? 傅长容的,不就是傅家的吗? 幕僚喜滋滋,高高兴兴的下去安排了。 王氏也在高高兴兴的扒拉东西,她把自己的陪嫁全都翻了出来,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阿娘不偏心,你们姐弟一人一半。” “这铺子和田庄我都分好了,剩下的,这些首饰宝石之类的,给三娘,这些金银就给二郎,字画和书籍……”王氏顿了顿,叹息一声后道:“给三娘。”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吃点心吃得欢快的儿子,心梗,“也不知道他将来生的孩子是像他,还是像你们父亲。” 赵含章安慰她,“隔代遗传也是有的。” 王氏更忧虑了。 她努力的不去想这事儿,继续给赵含章算她的陪嫁,“我的陪嫁不是很多,有一些还是你父亲后来给添的,要是现在一分为二,我只怕二郎守不住,将来二房当家,我们要是说不清楚,陪嫁也能变成赵家家产,所以我想全都放在你的嫁妆单子上,以后你记得分一半给你弟弟。” 赵含章便玩笑道:“阿娘就这么信得过我?不怕我把着不给吗?” 王氏就怜惜的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要是会这样,阿娘虽然会生气,但心里却是松一口气的,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也太重感情,总想为我和你弟弟思虑周全,但这世上的事啊,哪儿有周全的?” 她道:“这世道已经如此,我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你别总想着我们。” 赵含章愣住,“您……” 王氏含着泪看她,突然很伤心,“三娘,二郎是个蠢人,阿娘也不聪明,我们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不像你和你父亲,是聪明人,你们不仅要过得好,还要不遭欺辱,还要身边的人过得好,你们心里才能安定。” “往常二房明里暗里欺负我们,你都叫我忍着,但我知道,你心里才是最不好受的。” 王氏知道自己,她忍不住脾气,有仇基本上当场就报了,就是自己不好过,看到对方也不好过,她心里就舒坦了。 在王氏看来,只要心里舒坦就好,她才不去算什么隐忍得失。 但三娘不是,她看着她小小年纪便努力读书习武,因为她和二郎受了委屈就布局反击,有时候她自己都要忘记曾经受的委屈了,她却能在时隔半年之后翻出旧账哐当一下给二房一下子。 虽然报仇的那一下是很开心的,但王氏也心疼,她女儿,那么小的一个,小小年纪便已经要学会这些算计了。 王氏总觉得这样太累,但这几日下来,她感觉女儿心思没以前沉了,比以前更加洒脱,对二房不再那么隐忍,有仇就算不能像她一样当场报回去,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留那么久。 王氏觉得她总算有那么一点儿像自己了,她既心疼又高兴,还很欣慰,抓着赵含章的手泪盈盈的道:“以后你就这样,别把委屈憋在心里,要是……” 她咬咬牙,“要是实在想和你弟弟争家产,你也要记得给他留一点儿。”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24章 家底 第24章家底 赵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来,目光柔和,“好,我给他留一点儿。” 王氏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看见赵二郎还在吃,不由拍了他一巴掌,“整天就想着吃,昨儿教你的字认得了吗?” 赵二郎顿时觉得手中的点心不香了,他心虚的看了姐姐一眼,起身,“阿娘,我去给祖父熬药。” “你祖父用得着你熬药吗,赶紧过来,我们今天认新的字,你只要能记下一个,明天我多给你两块点心。” 赵二郎不想,步步后退,等退到门口,转身就往外跑,“我不要学认字了,祖父都说过不勉强我了。” “你!”王氏气急,“你给我站住,谁教你与长辈说话时逃跑的?” 赵二郎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赵含章拉住她道:“阿娘,既然二郎学不进去,那就别勉强他了,就让他习武,学习,还是应该根据自己的长处来。” “习武只是一介武夫,要自保还是得读书。”哪个上位者不是谋士,而是一介武夫的? 在王氏的眼里,武夫就是给人卖命的。 “武艺和文艺一样,学到极处都可以卖于帝王家,更不要说这样的乱世,能自保就已经是很好的本事了,”她道:“我觉得二郎这样挺好的。” 王氏叹息一声,挥手道:“罢了,反正我勉强他,他也学不来。” 她推了推赵含章,“你快去给你祖父熬药,这段时间多侍疾,别光让二房讨了好去。” 可惜她是儿媳,是寡妇,不然她也要到公爹那里去晃荡,这时候能得多少家产,全凭本事了。 “你祖父家底厚,他手上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赵含章很快就见到了赵长舆的家底,他找了一个借口把赵含章带出门,直接去了城边的一个庄园。 赵含章很是惊讶,洛阳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田地阡陌,鸡鸣狗叫,有农人扛着锄头从他们车前经过,一副要下地劳作的模样。 赵长舆见她一直看着外面,便道:“此时正是播种的时候,有地的下地,没地的可到地里找活儿。一年之计在于春,今春若能如数播下种子,到得秋冬便有收获了。” 赵含章:“我只是没想到洛阳城里也有这样的庄园田地,我以为城中皆是商铺住宅。” 赵长舆道:“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大多都不知道,其实洛阳城内哪有那么多商铺主宅?其实农与田才是最主要的。” 他也偏头看着外面扛着农具来来往往的农人,“安稳时,他们是耕作的良人、佃农、奴隶,不安稳的时候,便成了乱世狗,我有一些人手便安排在了此处。” 他道:“这些人原本是给你父亲养着的,在家中没记册,只有千里知道此处。” 赵含章挑眉,“汲渊也不知道吗?” 赵长舆:“从前他不知,确定二郎痴傻后就知道了。” 赵含章:…… 赵长舆也不避讳,直言道:“本来我是想把二郎托付给他,这些人手都给二郎,有我从旁看着,等二郎成亲生子后,再交给下一辈就是,但……” 赵长舆垂下眼眸道:“人算不如天算,自我上次病后,这身体便一直不好……今日带你过来便是让你见一见他们,等你出嫁,你带上他们。” 赵含章:“记在单子上吗?” “不记,”赵长舆目光微凝,“他们的身契,还有庄园的地契都私下交给你,除了你,家中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道:“有什么事,你可通过千里指使他们。” 赵含章就明白了,这就是赵长舆给她留的家底了。 “叔祖父也不会知道吗?” 赵长舆淡定的道:“他不会知道的。” 赵含章正疑惑他为何这么确定,赵长舆突然道:“这里边的事,你可以考虑让傅长容知道。” “祖父不担心傅长容谋算吗?” 赵长舆:“我既然敢选择傅家,那便不怕他们谋算,而且……” 他目光落在赵含章身上,“你们二人之间,到底谁谋算谁还不一定呢。” 他嘴角微微一翘,道:“三娘,并不是男子就一定能在女子之上,你很好,既然你有心做赵家大房的主,那就做好了。你和傅长容将来是夫妻,至亲至疏夫妻,你自己把握好。” 赵含章就觉得他很老狐狸,要是原主,那小姑娘听到这番话,心底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野心呢,只怕拼尽一生也要护住赵家母子,保住赵家大房。 虽然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会和傅大郎君好好相处,一起努力保护我赵家大房。”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鬼灵精怪的。” 到了地方,车停下,赵含章先下车,然后去扶赵长舆。 赵长舆扶着她的手下来,赵驹已经等在院子里,带着人候在门口,人一来便立即带了人上前跪下行礼。 他身后的人跟着呼啦啦的跪下。 一共就两排,一排七八个,年龄相差不大,大约在十六七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皆是青壮年。 院子是普通的农家小院,只是围墙有些高,里面养着鸡,屋檐下还挂着麦穗和稻谷,以及捆成一捆的菜花种子。 赵含章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跟着赵长舆站在了台阶上。 赵长舆指着她和众人道:“这是我的孙女,将来我的衣钵由她继承。” 此话一出,众人抬头看了一眼赵含章,跪下行礼,“拜见女郎。” 赵含章看向赵长舆。 赵长舆冲她点了点头,赵含章便笑着对众人道:“起身,今后在下就有托诸位照顾了。” 众人齐声说“不敢”。 赵长舆便对赵含章道:“让千里领着你去见一见他们。” 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人既是部曲,又不止是部曲,他们的家小也都在此处。” 赵含章明白了,“我会好好的与他们沟通的。” 赵驹很听赵长舆的话,他说了要让赵含章了解这些人手,他就事无巨细的为她介绍,连昨晚上谁家夫妻两个打架都翻出来告诉赵含章。 赵含章:……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赵长舆这么信任赵驹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5章 拉拢 第25章拉拢 一共十五个人,不是很多,但他们都是什长,每人手底下还有九个到十五个手下不等。 加起来一共是一百九十九个,嗯,不算赵驹的情况下。 但这一百九十九人并不是光杆,他们身后还有家小,凡出生满周岁的全部登记上册,现在册子上有八百九十六人。 这些人都可为赵含章所用。 赵长舆把名册交给赵含章便在屋内闭目养神,一副全部交权的模样。 但他的手指一直紧紧的捏着,心中并不平静。 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而且全是他精挑细选的精锐,在赵家的部曲中算是最优秀的一拨了。 赵含章能把握住还好,若不能,只怕反噬。 赵含章拿着名册翻了翻,问道:“队中有多少马?” 赵驹答道:“只有两什配有马,一共是二十四骑。” 赵含章目中生辉,“不少了,可以一用。” 赵驹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赵含章问,“每日训练的内容是什么?消耗多少粮食蛋肉……” 这些人和街上看到的农人相比多了几分精壮,一看就没饿肚子,是好好养着的“正规军”,这样的消耗可不少,加上他们还养着二十四匹马。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她的那个将来,战马都比人精贵,吃用可大多了。 赵长舆也厉害,竟然能私下养着他们而不被赵仲舆发现。 赵含章询问仔细,又与这些什长交流过后便跑回去找赵长舆,“祖父,明天我能来看他们劳作吗?” 赵长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问,“种地能有什么看头?” “不管有没有,我总要多与他们相处,不仅可以培养出感情,也能了解他们的优劣,以后好指挥他们。”要不是现在腿还没好全,她还想和他们一起训练呢。 军队里的信任,基本上是打出来的,够不够默契,能不能听话,多训练就是了。 赵长舆手一顿,微微蹙眉,“我本意是让你统领他们,让他们保护你们,不是让你……” “一样的,一样的,”赵含章笑嘻嘻的凑上前去,“祖父,近年来洛阳可不安定,光靠种地养不起他们这么多人?您看,您都把人给我了,可我没钱,要是养不起他们……” 赵长舆心一梗,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还有些铺子,回去我就一并交给你。” 赵含章就殷勤的给他捶腿,“谢祖父。” 赵长舆失笑摇头,意味深长的道:“东西我是给你了,但你也要把握住才好,不然……” “孙女知道,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我的,握不住,也只能看着它溜走,强留不得,”赵含章笑眯眯的道:“但祖父放心,我的手很大,也很紧。” 赵长舆:“若实在握不住呢?” “那就大大方方的放手,好歹留一份香火情在,如今朝野混乱,谁知道我们何时就有求于人了呢?不是原则那样的紧要事,大可以宽容一些。” 赵长舆舒爽的呼出一口气,虽然只是大话,还未曾见成效,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他对赵含章表示很满意。 祖孙两个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好心情在回到家后便没了,宫中来了人,赵仲舆已经接待了好一阵子。 赵含章跟在赵长舆身后见到了那位传话的内侍,那位内侍一见到赵长舆便立即起身,上前行礼后道:“上蔡伯,陛下今日收到了您的题本,特派小人来叙话。” 赵长舆便请他上座,内侍拒绝了,目光看向赵仲舆和赵含章,“这……” 赵长舆便叹息道:“我身体大不如从前,现在家事国事都基本移交给二弟,内侍有话不妨直说。” 内侍略一思索便道:“还请伯爷和亭侯之后守口如瓶,这些话出小人之口,只入两位之耳。” 赵长舆点头应下,却没有叫赵含章退下去,赵含章也低头垂眸的站在一旁当背景板,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 内侍又看了她一眼,见赵长舆当看不见,只能尽量略过她,压低声音道:“陛下也忧心北边的羌胡,因此属意由王延和高韬两位使君镇守京兆郡,傅中书也有此意,朝中支持此调动的人也不少,若能得伯爷上书,那此事便更加顺理成章……”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让赵长舆再上一次奏章,这次把接管京兆郡的人由东海王变成王延和高韬,皇帝会感激不尽,王延和高韬也会感激不尽。 赵长舆打着哈哈送走了内侍,人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捂着胸口身子晃了两下。 赵含章忙伸手去扶,赵仲舆也伸手扶住兄长,看到另一边窜上来的赵含章皱了皱眉,这孩子怎么还在这儿?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他忽视掉赵含章,把赵长舆扶到榻上坐下,“兄长,陛下这是让您对上东海王吗?” 赵含章给赵长舆倒了一杯热水。 赵长舆喝了一口,缓了缓心口的气才道:“拉拢而已。” “那我们……” “我病了,”赵长舆打断他要说出的话,呼出一口气道:“从明日开始闭门谢客,既然病了,于国事上自然无能为力,随他们去。” 赵仲舆低声道:“其实帮扶陛下一把也没什么不好,王延是陛下亲舅,高韬权势也不弱,此时卖二人交情,将来我们赵家……” 赵长舆摇了摇手道:“不妥,王延和高韬斗不过东海王。” “可傅中书不也上书提议由王延接管京兆郡了吗?” 赵长舆抿了抿嘴道:“我们赵家和傅家不同,此事不妥,不必再提。” 赵仲舆脸色有些不好看,板得紧紧的,但见赵长舆胸膛起伏剧烈,也不敢再议此事,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他正要起身告辞,一错眼,对上另一边站着的赵含章,便皱了皱眉问道:“你的腿伤好了?” 赵含章低着头恭敬道:“昨日祖父病倒,我一急就站起来了,略走了走,发现虽还有痛感,但也不影响走路了。” 赵长舆:“……”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后替她找补道:“这孩子有孝心。” 赵仲舆还没说什么呢,哪怕怀疑她之前是装受伤也不好在此时提及,他只能板着脸道:“好好服侍你祖父。” 赵含章应下,目送赵仲舆离开。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26章 骄傲 第26章骄傲 他一走,赵长舆便往后靠在了榻上,幽幽地叹息一声,一脸忧虑。 也不知他是在忧虑大晋,还是在忧虑赵家。 赵长舆想着自己的心事,目光便又慢慢的落在了赵含章身上,见她正在给他泡药茶,便道:“三娘,傅中书提议由王延接手京兆郡,你觉得如何?” 赵长舆顿了顿后问道:“你知道王延吗?” 赵含章在脑海中翻了翻,结合史书上的记载,点头道:“我知道,傅中书想要趁此机会扶持当今,但东海王霸道自负,怕是不会退让,此事不成。” 赵长舆面色稍霁,“但傅中书还是如此提议了,现今我们两家是姻亲,姻亲站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你觉得你叔祖的建议如何?” “不如何,”赵含章道:“傅家可以这样提,因为傅家有傅中书在,便是事不成,他也能抵御来自东海王的压力,若成,便可牵制东海王,但我们家,祖父病重,显然已经不能再庇护赵家,以叔祖之能,参与进这摊泥水里,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到时候赵家说不定会成为东海王杀鸡儆猴的鸡。” 赵含章说到这里一乐,“到那时候,傅家成了那只猴,倒是成全了我们两亲家共患难的契机。” 赵长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孙女这么促狭? 虽腹诽,但赵长舆心中却很骄傲,这就是他的孙女,她可才十四岁呢,谋智已不在她叔祖之下。 骄傲过后便有些心酸和惋惜,可惜了,这样的好孩子却要变成别人家的了,她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她要是男孩儿,就是阿治早亡,大房也不会断了传承,赵家还能更进一步。 现在这样退而求其次的把爵位给二房,赵长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无限惋惜的。 见赵长舆沉默许久,赵含章有些惴惴,难道她说错话了? “祖父?” 赵长舆回神,看了她一眼后道:“你既然会想,那就多想一想,我让人把西角门打开,从明日开始,你可以从那里离开,城西的人手你得尽快收拢,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赵含章:“府中……” “府中不必你担心,家里既然闭门谢客了,那你每日就过来侍疾,替我抄写经文祈福。” 赵含章高兴的应下,她殷勤的给赵长舆倒茶,“祖父,这是陈太医开的药茶,成伯说对您的身体好,来,您多喝些。” 赵长舆伸手接过,成伯一脸喜色的进来禀报,“郎主,傅大郎君来了,说是来给您尽孝。” 赵长舆就瞥了眼赵含章,冲她挥手道:“那你去和姑爷传个话,就说他的孝心我收到了。” 赵含章起身应是,躬身告辞。 赵长舆看着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快,他微微皱眉,再一次问成伯,“你确定他们之前没有私交?” 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成伯也觉得不像,“奴仔细的问过,这几年女郎和长安都没往来,傅大郎君是五年前离京的,五年前……” 五年前赵含章才九岁,他们就算认识和见面,谁能想到那方面去? 赵长舆喃喃,“那就是一见倾心?” 他苦恼起来,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希望她不要学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 成伯安慰他,“女郎不会的,郎主看她这几年的谋算便知,且论感情,谁能比得上二娘子和二郎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呢?” 赵长舆眼下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而且,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好处给她,总比给二房强。 这么一想,赵长舆又振作起来,和成伯道:“把床头柜上左手边第二个格子的盒子取来。” 成伯一愣,“那些不是要给二老太爷……”接触到赵长舆的目光,他咽下剩下的话,躬身道:“是。” 赵长舆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册子拿出来,开始斟酌着把什么东西划掉,“老二不长进啊,三娘又出乎我意料的能干,这世上的事皆是如此,能者多劳,既然她有此见识,那就多给她一些东西。” 赵长舆本人就是个吝惜财物的,把大房交给二房一是为了大局;二是为了孙子和孙女。 现在孙女自己有能耐,他自然是尽可能的把东西扒拉给赵含章。 其实,对于一个貔貅来说,抑制住把好东西给自己人,而是转交给二房的欲望是很困难的,他要不是理智足够,知道把东西给王氏母子是害他们,而不会有利,他真想一点儿也不给二房。 现在赵长舆就用了很大的意志力在挑选,挑挑拣拣了一些,和成伯仔细的检查,确定哪些是可以私下给赵含章的,哪些是必须明面给的。 就这样,赵含章的嫁妆单子上开始添加条目了。 和傅庭涵在花园里碰上面的赵含章对此一无所知,遣退下人,让他们远远的站着以后便兴奋的和傅庭涵道:“我今天又得到了一笔资产。” 傅庭涵:“……你家这么有钱?” 能让赵含章喜形于色的资产应该不少。 赵含章矜持的道:“不少,主要是我祖父会攒。” 傅庭涵没想到她融入的这么好,已经能够没有违和的称呼赵长舆祖父了。 他替她开心,也有些羡慕,“我们今天开始学习雅语?” 赵含章点头,“以傅教授的智商,应该很快就能融会贯通了。” 毕竟他也有原身的记忆。 傅庭涵笑了笑,“我在语言上不太有天赋,恐怕要很麻烦赵老师了。” “你只管来,我每日下午应该都在府中。” “下午?” 赵含章:“对,我上午要去处理资产。” 她顿了顿后道:“本来想带你去看看的,但我现在还没掌握住他们,突然带你去会横生枝节,所以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傅庭涵点头,“我可以等你。” 赵含章很满意他的体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每日下午上门,我教你雅语,顺便交流一下我们的处境?你对这个时代不太了解是?我比较了解,我可以帮助你融合记忆,尽早融进这个时代。” 傅庭涵点头。 ??没有存稿了,哈哈哈哈,晚上九点见 ? ???? (本章完) 第27章 悄悄(祝思倾岚语生日快乐) 第27章悄悄(祝“思倾岚语”生日快乐) 第27章悄悄 赵大娘停下脚步,看着前面。 赵二娘和赵四娘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傅庭涵在下人的带领下往大房去,不由撇了撇嘴,“又来了。” 赵大娘觉得额头有点儿疼,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头。 当时离得远,她听不见俩人说话,甚至没来得及多看,只是觉得他们相谈甚欢,还没等她更靠近一些听,石头就砸过来了。 她此时看见傅庭涵还有那种脑袋炸裂的感觉,“这几天傅大郎君都上门吗?” “可不是吗,日日都来,生怕外人不知道他们定亲了一样,”赵二娘揪住一朵花扯起来,不太高兴的道:“伯祖父也是偏心,这段时日只让三娘和二郎近前侍疾,我们二房的人过去,才到正院门口就被打发出来了。” 赵大娘垂下眼眸道:“他们才是亲祖孙,偏心不是正常的吗?” “可现在阿爹才是世子啊,相当于是父亲继承了伯祖父衣钵,伯祖父现在不让父亲近前侍疾,也不见我们,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我们呢。”赵二娘很不高兴的道:“倒显得他们大房姐弟殷勤了起来,日日过去侍疾,连大房女婿都每日上门来尽孝,好似我们二房不孝顺伯祖父一样。” “谁不知道那傅大郎来了便去大房的花园子,根本不去正院看伯祖父,谁知道他们在花园子里做什么?” 赵四娘小声道:“二姐,这样的话传出去对我们也不好的。” “谁会传出去?我不就与你们二人说而已吗,要是传出去,必定是你们传的。” 赵大娘和赵四娘:…… 虽然赵长舆不会见她们,但她们还是得每日去正院里问一遍,被打发后才回二房。 每日这样被拒之门外,便是三个小姑娘也有了脾气。 赵含章一身胡服的从马上跳下来,西角门打开,门房立即接了她的马,候在门里的听荷立即迎上去,“傅大郎君已经来了,正在花园里喝茶,二娘子见您今日迟迟不回,便让二郎过去陪客。” 赵含章一边往清怡阁走,一边问,“今日府上有什么事吗?” “今日门上又来了一位使君,还带了太医来,看过郎主后便离开了。” “前后待了多长时间?” “两刻钟左右,成伯亲自把人送到门外,人才送走没多久,二房的老太爷便从外面回来,还去正院里见了郎主,也只待了两刻钟而已。” 赵含章点了点头,回到清怡阁,院中的丫鬟仆妇已经准备好衣裳,她进内室换衣服,不一会儿胡服窄袖便换成了宽袖裙袍。 听荷见她拎起裙子就往外走,连忙追在后面道:“三娘,你发髻还没换呢。” “不必换了,就这样。” 听荷追在后面,“这样岂不失礼?” “傅大郎君不会在意的。” 赵含章大步走到花园,就见赵二郎正盘腿坐在次席上满头大汗的盯着棋盘,看见赵含章过来,他立即捏了白色的棋子跳起来,鞋子也不穿,穿着袜子就朝她这边跑,“阿姐,阿姐,你快来看,我会下棋了。” 赵含章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道:“五子棋啊?” 傅庭涵放下手中的黑子笑道:“这个简单好上手,二郎也有兴趣,拿来开智最好了。” 赵含章一想也是,在傅庭涵的边上坐下,冲赵二郎招手,“过来,我试试你的水平。” 赵二郎兴奋的上前,也不管棋盘上快要连成五子的黑子,直接把棋子都收了,然后抢过傅庭涵手上的那颗一并塞给赵含章,“阿姐,给你。” 他抱着自己的棋盒,抓了一颗棋子,眼睛发亮的看着赵含章,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爪子,“我,我先下?” 赵含章大方的道:“你先下。” 赵二郎就啪嗒一声快速的把棋子落在棋盘正中心。 赵含章笑着落下一颗黑子,赵二郎也不假思索的放下他的第二颗棋子…… 不一会儿,赵含章便闲适的随手落下棋子,随口和赵二郎道:“我赢了,捡棋子。” 由着赵二郎去捡棋子,赵含章问傅庭涵,“你父母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傅庭涵道:“傅……祖父让我和你道谢,多谢你祖父派人去长安接人。” 赵含章道:“姻亲嘛,互帮互助正常的。” 傅庭涵不由去看她的脸,“你……接受得真好,也很快。” 赵含章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可接受的?我们是合作关系,又那什么,自然要孝顺父母长辈,是?” 赵二郎捡完了棋子,拉了一下赵含章的袖子,“阿姐,好了。” 赵含章便随手落下一颗棋子。 傅庭涵低声问:“要是结果就是万一呢?” 赵含章用棋子堵住赵二郎的去路,坦然道:“我已经做好万一的心理准备了。” 傅庭涵面色怪异的道:“可那时我们已经结亲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含章落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傅庭涵,“你放心,到时候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会和你离婚,哦,和离的,我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不会被世俗裹挟,这一点你完全放心。” 傅庭涵皱眉,“也就是说,你将来也会喜欢上别人?” 他抿了抿嘴,“在已经和我结亲的情况下。” 赵含章摸摸下巴道:“对于爱情我还是很渴望的,这个时代也不乏优秀人才,但我和他们之间毕竟隔了几百条代沟,在共同生活这个话题上,我们恐怕很难有共同语言。” 傅庭涵就悄悄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我觉得我也是。” 赵含章便跟他碰了一杯,“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以一直合作,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看了一眼棋盘后道:“你又赢了。” 赵含章便收了棋子,对兴致不减的赵二郎道:“让你姐夫陪你玩两局?我有些累了。” 正喝茶的傅庭涵一下被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喷了对面的赵二郎一衣襟。 赵二郎正玩得兴起,一点儿不嫌弃傅庭涵的口水,随便一抹就道:“好,姐夫陪我下,我还要再战三百回!” ??祝书友“思倾岚语”生日快乐,事事顺利,暴富脱单更瘦,耶 ?明天见啦 ? ???? (本章完) 第28章 一语惊醒 第28章一语惊醒 傅庭涵接过赵含章手里的棋盘,对赵二郎笑了笑后继续赢他。 和赵含章不一样,傅教授很在意对手的游戏体验,赢两把总要输一把给对方,这让赵二郎越战越兴奋,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心里眼里都是棋子。 “你今日回来晚了,是有意外吗?” “没有意外,”赵含章蘸着笑容道:“我今天上马了,和记忆里的骑术融会贯通,还和我的手下们赛了一场,时间没把握住,所以晚了。” 赵含章想到了什么,倾身靠过去,低声问道:“你要不要学一下?没有驾照,好歹得会开车,逃命用得着。” 傅庭涵就很好奇,这时候的洛阳在历史上到底是乱成什么样,以至于让一向胆大包天的赵老师都时时想着逃命的事。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我的伤也已经好了,可以学,一起吗?”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点头,“行,明天八点我们城西见,到时候我给我们找个师父带着。” 傅庭涵看着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点头应下,“好。” “我赢了!”赵二郎啪嗒一声落子,高兴的大叫起来,吓得走神的傅庭涵一个激灵。 赵含章低头看了一眼棋面,不由扫了傅庭涵一眼,不该啊,他才赢了一局,怎么这局就让赵二郎了? 傅庭涵面不改色的放下棋子,夸奖道:“二郎越来越厉害了。” 赵二郎第一次被人夸厉害,激动得脸都红透了,他兴奋的看向赵含章,“阿姐,阿姐,我厉害吗?” 赵含章笑着颔首,“厉害。” 时间不早,傅庭涵得回家了,赵二郎依依不舍的拉着他,“明天你还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傅庭涵笑着应了一声“好。” 既然傅祗让他来尽孝,他自然是每天都要来的。 赵含章照例送傅祗出门,结果在二门处碰见了二房的三姐妹,双方都停下了脚步。 赵含章仔细的去打量对面那个没见过的女孩子,她只在记忆里出现,但因为是别人的记忆,所以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跟看影视剧里的人一样不真实。 这会儿人站在了跟前,记忆和现实融合,她才有真实的感觉。 赵大娘触及赵含章炯炯的目光,有些窘迫的移开目光,低垂着眼眸行礼,“三妹妹,傅大郎君。” 赵大娘这一行礼,还等着赵含章行礼的赵二娘便一脸便秘的模样,不得不跟着先行礼,“三妹妹这是送傅大郎君出门吗?” 赵含章等她们姐妹三个都行过礼后才回礼,“是啊,姐姐妹妹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二娘总觉得她在说“姐姐妹妹”时有种怪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见大姐低着头不说话,她便只能开口,“我们来看大郎读书,这会儿正要回去呢。” 不知为何,明明他们二房已经得偿所愿,世子之位到手,但对上赵含章,她们似乎底气更不足了。 明明以前都是赵含章避让她们的。 赵二娘正想没话找话,一旁的赵四娘突然道:“三姐姐,你怎么是束发?这不是男子打扮吗?” 赵二娘闻言和赵大娘一起抬头看向赵含章。 连傅庭涵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她。 赵含章大方的任由她们看,还问她们,“我自己试的新搭配,好看吗?” 赵二娘:“……三妹妹好雅兴,伯祖父病重,你竟还有心思在打扮上。” 赵含章道:“这叫彩衣娱亲,只要祖父高兴,别说我换个发型,就是每天换上十套八套衣服去讨他欢心都行。” 赵二娘三人:…… 一直沉默的傅庭涵开口,慢慢的道:“时间不早了。” 赵含章立即道:“我送你出去,姐姐妹妹们,我先失陪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赵二娘目送他们两个走远,皱眉道:“我总觉得她在骂我们。” 赵大娘又觉得额头疼了,她这段时间尽量避开和赵含章见面,“她又没有骂出口,别管这些了,我们也快回院子。” 赵四娘:“我也觉得她怪怪的,哪有穿着女郎的裙袍却似男子一样束发的?你们说,她会不会悄悄出府了?” “她不是辰时后便去伯祖父那里侍疾,午时过后就在花园里陪傅大郎君,哪有时间出府?” 赵四娘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可是……” “别可是了,现在除了大房的院子,家里都是母亲在管,出门这么大的事还能瞒得过母亲去?” 赵四娘一想也是,便不再说话。 傅庭涵站在车旁,看了一眼她身后问,“为什么要引起她们的怀疑呢?” 赵含章道:“这是祖父的意思,我在城西的人需要隐藏,还有一些资产需要处理,所以得抛一个饵给他们抓住,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开。” 赵长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不仅赵含章知道,赵仲舆和赵济应该也知道,汲渊说,最近大房的产业下都出现了一些陌生面孔,在有意无意的接洽生意,还有人在收买里面的下人想看账册。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赵含章总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傅庭涵一脸不解,“既然你说洛阳之后会战乱,我们甚至都不能在这里生存,那固定资产在这一段时间里产生的效益就非常有限,你为什么要费心力在这上面?” 赵含章顿住,眨了眨眼。 她对面的傅庭涵也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后道:“你……不会没想到?”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许久,赵含章轻咳一声道:“所以你觉得……” “黄金、白银、布匹,甚至是瓷器和玉器这些都比固定资产要强,尤其是前三者,不仅好携带,也好交易和变现。” 傅庭涵因为对这个时代不了解,所以在醒来后便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个世界,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市井里去多听,多看。 之前他没有出门的机会,但自从要来赵家尽孝,他每日都要绕道集市,自己下车一路走过来。 如果洛阳真如赵老师说的那样会混乱,那么最要紧的物资应该是粮食布匹和药材,最好拥有的资产应该是方便携带,价值又大的黄金和白银,其次是布匹铜钱…… 赵含章定定的看着傅庭涵,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傅教授,是我犯了教条主义,太想当然了。” 傅庭涵:“……没关系?”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29章 嫁妆单子 第29章嫁妆单子 赵含章目送他走远,转身就回清怡阁,有些事,她得重新打算了。 赵含章拿出一张大纸,开始罗列起她可以变现的资产来,还没列完,外面便响起嘈杂声。 赵含章笔下一顿,将纸卷了卷丢进火盆里烧了,才坐好,听荷便小跑进来,“三娘,郎主病危,二房已经过来了。” 赵含章惊讶的起身,“派人去请母亲和二郎,你留下,守好大房的门户。” 听荷脚步一顿,躬身应下。 赵含章到正院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赵仲舆带着一家人站在院子里。 看到赵含章扶着王氏和赵二郎过来,他便冲他们点了点头。 王氏扶着赵含章的手上前,恭敬的行礼,“二叔父。” “嗯,”赵仲舆微微颔首,扫了一眼赵含章后道:“陈太医正在诊治,先候着。” 王氏低头应下。 扶着她的赵含章感受到她的惧意,不由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看向赵仲舆。 赵仲舆已经扭头去盯着门口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成伯出来,躬身行礼后道:“二老太爷,让郎君和女郎们回去,郎主才吃了药,已经缓和多了。” 赵仲舆问:“好好的,大哥的病怎么突然加重了?” 这也是赵含章想问的,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个白天人就病重了? 成伯叹息道:“郎主的身体本就不好,这段时间国事家事繁杂,郎主心思重,就……” 说完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赵仲舆知道国事是什么事,“家中一切安好,大哥在忧心什么?” 成伯低着头没回答,只催促道:“二老太爷,让郎君和女郎们回去,天要黑了,露水深重,要是受寒就不好了。” 赵含章仔细的盯着成伯那点侧脸看,突然道:“成伯,我要留下照顾祖父。。” 说完还轻轻的捏了一下王氏。 王氏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让三娘和二郎留下侍疾。公爹看见他们两个,说不定病能好转。” 不等二房的人说话,成伯就叹息一声道:“那娘子和二郎三娘就留下,正好,郎主也有话与你们说。” 赵仲舆便压下了到嘴边的话,转头吩咐赵济,“让他们回去,你也留下侍疾。” 赵济应下,让吴氏带着孩子们回去,他和赵仲舆留了下来。 成伯微微抬头,见应该留下的都留下了,满意的垂眸,垂眸间瞥见赵二郎,他便有些迟疑,二郎……他适合在场吗?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赵含章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二郎,进去以后要问祖父的身体,要听话,知道吗?” 赵二郎乖乖的点头。 成伯便不管他了,侧身请众人进屋去。 屋子里有很浓重的药味。 赵含章:……她这位新祖父讲究得很,可不会容许自己的屋里有这么浓的药味儿。 她的心又放下来了一些,进到内室一看,陈太医正在给他扎针,赵长舆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他们便站在屏风处,赵含章小声问成伯,“陈太医怎么说?” 赵仲舆和赵济都竖起了耳朵。 成伯叹息着摇头,“昨晚上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觉得烧心,再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今天只陆续进了一碗米汤,剩下的全是药。” 瞎说,早上他们祖孙两个一起用的早食,赵长舆的确胃口不好,但当时也吃了一碗粥,又细嚼慢咽了一个馒头。 赵含章脸上满是忧虑,“下午祖父是不是又吐了?” 成伯顿了顿后点头,“是啊。” 赵含章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擦出红色后才哽咽的道:“总这样吃不下东西可怎么是好?” 王氏不知内情,顿时心如同被火焚烧一样,抓着赵含章的手摇了摇。 赵仲舆脸色也很晦暗,虽然和大哥的关系不太好,但他同样不希望赵长舆出事,他是赵家的顶梁柱。 因此他最先耐不住脾气问道:“可有办法医治?” 成伯没说话,赵长舆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他是陆续病了半年,病情一日比一日重,去年冬天,不少人都觉得他熬不过了,听闻惠帝把谥号都给他准备好了。 谁知道惠帝都死了,他竟然还活着。 能活过冬天,又熬过了倒春寒的时节,到今天,已经是很难得了。 成伯觉得郎主能熬到现在,一是因为牵挂赵二郎和赵三娘;二就是不放心赵家。 赵仲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迟疑了一下,在陈太医拔了针退下后,还是上前握住赵长舆的手道:“大哥,你得尽快好转起来,三娘和二郎还等着你教导呢。” 赵长舆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了赵仲舆一会儿后道:“二郎敦厚老实,再教也教不出精明能干来,便由着他这样,只希望赵家的福德能够荫庇他,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一世便好。” “至于三娘,”赵长舆顿了顿后道:“我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当日你也在场的。” “是,傅家清贵,傅大郎人品相貌皆不差,大哥放心,他将来会好好的对三娘的。” 赵含章忍不住去看他们兄弟握在一起的手,这安慰真是不走心,赵仲舆什么时候能做傅家的主了? 难怪赵长舆不肯死,是她也不能放心的死去啊。 赵长舆却是一副认同赵仲舆的模样,点头道:“他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子庄人品贵重,我也放心把三娘交给他们家,我走后,你也多照看照看他们小夫妻。” 赵仲舆满口应下。 “这几日我一直在养病,但并无好转,身子反而日渐沉重,想来是时间快到了,”赵长舆道:“我想在我走前,把三娘的嫁妆和将来给二郎的聘礼准备好,便是最后我见不到他们延续后代,我知道安排妥了他们,也心安了。” 赵仲舆能怎么说呢,只能点头应了一声“是”。 赵长舆便看向成伯。 成伯便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两卷丝帛,其中一卷特别厚,打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全是罗列的各种金银器物,书画玉石,以及田庄铺子。 赵仲舆伸手接过,只粗粗扫了一眼,“这是给二郎的聘礼?” 比他们二房的家产还多了。 “不是,这是给三娘的嫁妆,那一卷才是二郎的。” 赵仲舆偏头去看那卷明显要小很多的丝帛,半晌没说出话来。 ??《农家小福女》最后求一波月票,还差两百张够下个月抽奖一次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0章 训斥 第30章训斥 赵仲舆打开两卷丝帛看,两者相差很大,赵三娘的嫁妆差不多是赵二郎聘礼的五倍。 当然,他不觉得大哥这是重女轻男,他盯着嫁妆单子上的一些书籍字画看,这些都是可传家的宝贝,显然,大哥还是不信任他,所以要合理的把这些东西转移出赵家,想要通过出嫁的赵三娘的手再转回到赵二郎的手中。 可他怎么就确信傅家肯把到手上的东西再交出来? 一旦傅家反悔,难道赵三娘还会把到手的嫁妆送回娘家吗? 赵仲舆沉吟道:“大哥,二郎的聘礼是不是太少了?” 他道:“二郎敦厚,更该疼宠两分才是,而三娘将来荣辱在傅大郎身上,傅大郎才貌双全,将来成就必定不低,可封妻荫子,我的意思是,不如将他们的单子对换,也好为二郎求娶世家女。” 赵含章连连点头,一脸赞同的模样,“是啊,祖父,我不需要这么多嫁妆,还是给弟弟。” 赵长舆瞥了她一眼,和赵仲舆叹息道:“二郎虽痴愚,却是男子,将来自可以自立,但三娘不一样,女子天生柔弱,我去后,就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们照顾,我总想给她多留一些东西,将来便是傅家欺负了她,也有自立门户的资本,” 赵含章不甘寂寞的道:“但留给弟弟的聘礼也太薄了,祖父,从我这里拨一些给弟弟。” 赵长舆:“……罢了,我自己拿出一些私房来填给他就是了。” 赵仲舆:…… 他明白了,赵长舆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改变已基本不可能。 他便放下两卷丝帛,“大哥做主就好。” 赵长舆颔首,“我时日无多,明日便请傅家上门来商议三娘的婚期,顺便把这嫁妆单子定下来。” 赵仲舆紧了紧拳头问,“不知傅家请了何人做媒?” 东海王是不可能了,最近傅祗和东海王因为河间王和京兆郡的事有分歧,到现在还没有决断呢。 赵长舆道:“暂时还不知道,但我想,子庄不会委屈三娘的。” 所以来的人身份肯定不低,由他做媒做见证,赵仲舆只要还想要名声,那就要保证赵含章得到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赵仲舆心中很不高兴,觉得大哥小看了他,这样处处防备的姿态让他深感冒犯。 但赵长舆此时脸色苍白,身体不好,赵仲舆也不敢与他争执,生怕把人吵出个好歹来。 赵仲舆起身,“大哥既然做了决定,那便如此。” 赵长舆,“明日你留出时间来,让济之明日随我待客,他是世子,三娘定期是大事,还需要他这个伯父帮衬一二。” 赵仲舆看了一眼儿子后应下。 赵长舆便显露出疲态,大家识趣的告别。 赵仲舆出了大房的正院便大踏步往前走,赵济追在后面,“父亲,让三娘带这么多东西出嫁,岂不是分我族之力,肥他人之族?” 赵仲舆脚步不停的道:“你伯父病糊涂了,此时一心只想着大房的遗孤,哪里还能想到家族?但他一日是家主,这个家便由他做主。” 赵济:“可那陪嫁也太多了。” 赵仲舆就停下脚步,“你以为那些东西真是给三娘的?不过是他信不过我们父子两个,把二郎的那一份也交给三娘保管罢了。” 赵济脸色薄红,“伯父为何这样揣测我们?难道我们是那样的人吗?” 赵仲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这孽障,听闻前几日你到清怡阁发脾气,还要越过王氏处置她身边的下仆?” 赵济低下头道:“是那些下人太过可恶,挑拨离间……儿子也是担忧王氏和三娘无知年幼,受下人挑拨……” “行了,你不必与我辩解,不管你初心如何,你伯父都只看到你不尊敬大房,定亲是在那天晚上之后,列嫁妆单子也是那天晚上之后,”赵仲舆脸色不悦,“你该敲打一下吴氏了,作为当家主母,首要之责便是相夫教子,我们二房和大房同出一脉,他们和三娘二郎都是血缘至亲,一家子骨肉打闹成这样像什么话?好好的几个孩子,都叫她给教坏了。” 赵济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仲舆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第二天一早,赵含章便让人从西角门出去给傅庭涵送信,言明今日不能外出了。 虽然她觉得他应该会跟着过来定期,但还是要提前知会一声。 王氏顶着黑眼圈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侍女。 “这是阿娘给你找出来的衣裳,快过来试试。” 赵含章只看了一眼便道:“也太鲜艳了,有没有素色的?” “今天是你定期的好日子,怎么能穿素色?” 赵含章:“祖父还病着呢。” “那更该穿鲜艳到了,冲一冲,说不定就好了,而且你祖父看到你穿得好,心中也高兴。”王氏拿了衣服在她身上比划,小声道:“昨晚我一夜没睡,一直在想你祖父给你定的那些嫁妆,实没想到,你祖父会给你带这么多东西,二房竟然也一点儿没有。” “只要今天婚期定下,嫁妆单子上落下名字和印章,那这事儿就算妥了,”王氏道:“有了这笔钱,将来就算二房真的不管我们,我们也能衣食无忧了。再有你弟弟的那笔聘礼,聘娶一个小世家的千金不成问题。” “阿娘,你就别想二郎的那笔聘礼了,到时候大伯继承爵位,那笔聘礼在族中保管,能不能到,什么时候到二郎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王氏一愣,“他们敢贪墨!?” “二郎现在没定亲,又不能把东西搬到他岳家去,也没人可以给他做公证,到时候或是用家计艰难这样的借口,或是用族中需要做什么事的理由,慢慢把东西用完,难道我们还能逼得二房把东西吐出来不成?” “那你昨晚费这么大劲儿往上面添东西?” “我要是不这么说,叔祖父还不知要围着我的嫁妆讨论几次呢,祖父身体不好,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他干耗。” 王氏就在心里自动把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一分为二,瞬间心疼,“这得少了多少东西啊,亏了,亏了,三娘,要不你再和你祖父撒撒娇,让他把二郎聘礼单子上的东西挪到你的嫁妆单子上来?” “再多就过于显眼了,传出去,外人不定要怎么看我们赵家的笑话,他们可不仅仅会说二房谋算大房的财产,也会议论说不定是我们大房小人之心,恶意揣测二房,甚至还会连累祖父的名声。” 赵含章道:“这样就挺好。” 这张嫁妆单子可是赵长舆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挑选出来的,可不能打乱了他的计划。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31章 做媒 第31章做媒 巳时正,傅祗便带着媒人和傅庭涵上门来了,赵长舆也特意换了一身衣服,赵含章扶着他去前厅。 赵仲舆带着赵济过来,看到傅祗带来的人,不由的一顿。 赵长舆也没想到傅祗会请王衍来做媒人,微不可见的停顿了一下。 赵含章察觉到,不由抬头看向对面来人。 只见站在傅祗身侧的是一个俊秀文雅的中年人,他身姿如松的站在傅祗身侧,宽袖长炮,姿态风流,看到赵长舆,他微微一笑道:“上蔡伯,我今日上门是为傅家的大郎君求娶你家女郎的,不知上蔡伯愿不愿许亲呐?” 他目光往旁边一挪,落在了赵含章身上,俩人目光对上,王衍微微一愣,眉头轻皱后笑问,“这就是你家三娘?” 赵长舆目光和傅祗一交而散,他笑着拉过赵含章,“是,三娘,来见过你王世叔,我记得你和他家的四娘是好友。” “是,”赵含章上前一步行礼,“侄女见过王世叔。” 王衍知道赵三娘,她是他小女儿四娘的好友嘛,以前似也见过,虽然未曾说过话,但他知道她。 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个聪慧隐忍的孩子,但也只是聪慧隐忍。 但这一刻见面,他心中不知为何警铃大作,明明她眼中更见坚韧,这样的女郎在这样的乱世是好事,但……又不是好事。 王衍不动声色的去看傅长容,见他沉静的站在傅祗身后,身姿挺拔,虽然话少,但应答进退有度,才情亦不弱。 王衍压下心中的杂念,在傅祗再一次看过来时想起此行来的目的,忙和赵长舆提出结亲的事。 两家之前就已经说定,且下了定礼,他这个媒人只要提亲,再提起婚期就好。 连婚期傅家都提前请人算好了,他就是做个见证,费个口舌。 大帅哥王衍虽然号称不喜俗务,但对于这种两全其美又不费精力的事儿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而且傅祗和赵峤都是当朝名臣,名声不错,为两家说媒,将来小夫妻两个和和美美,他也得一个美名不是? 婚期定得特别顺利,就是嫁妆单子盖章都很顺利。 饶是王衍这样的世家子弟,在看到赵含章的嫁妆单子时也吃了一惊,在确认赵傅两家都没意见后,他就掏出自己的私章,在两份婚书和嫁妆单子上盖上了私章。 婚书和嫁妆单子都是一家一份。 赵长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因此选了一个最近的日期,六月初六,还有两个来月的时间。 赵仲舆觉得太急了,但两家已经说定,赵长舆又如此坚定,他便也干脆的在见证人一行那里签字。 他的签名重要也不重要。 重要是因为,将来便是有纷争,也可证明这张嫁妆单子是他认可过的。 不重要是因为,已有王衍见证的嫁妆单子,赵仲舆基本不可能反悔。 要知道这位在大晋可是名人,不仅是名人,还位高权重,就是赵仲舆和傅祗对上他都要退避三舍,更不要说赵仲舆了。 赵含章也在悄悄的打量这位闻名千古的名士。 看了一会儿,赵含章只觉得他长得是真好看,放在她那个时代,分分钟可以出名做大明星的那种,不仅好看,气质也极好。 傅庭涵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王衍,没看出什么来。 等事情结束,大人们决定到花园里赏景谈玄,不管是赵含章还是傅庭涵对这个都没兴趣,听了一会儿后就找借口退出去了。 傅庭涵往身后看了一眼,“让他们退下?” 赵含章回神,往后看了一眼便冲听荷几个挥了挥手。 听荷行礼应下,带着人停下脚步,但也没走,就远远的看着他们。 附近没人了,傅庭涵这才好奇的问,“你干嘛一直看王衍?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除了长得好看外就是眼光比较毒辣,智商比较高?” “不过此人自私,也没有情义,不可深交,”赵含章:“傅中书怎么会请他做媒?我的记忆里,我祖父和他关系不是很好,你祖父和他的关系嘛,好像也很一般。” 傅庭涵道:“用一张字帖做了谢媒礼请来的,傅中书说,请他做媒,将来我们两个人的婚事就不会有意外了,方便你祖父的谋算。” 赵含章不由感叹,“你祖父和我祖父可真是好基友啊。” 赵长舆也是这么想的,等送走王衍,赵长舆却特意找了借口留下傅家祖孙,美其名曰难得他今天精神好,正好让傅庭涵见一见亲戚,不然,以后他怕是没机会给他介绍。 然后就把傅祗拉到了书房说悄悄话,“没想到你竟请了王衍。” 傅祗:“本只是一试,谁知道我一请他就应下了,这样也好,他保的媒,应对赵仲舆足够了。” 赵长舆点了点头。 傅祗顿了顿后问,“长舆,你果真决定把这么多家产交给三娘保管?” 赵长舆叹气道:“我已无能托付之人,只能拜托子庄你了。” 傅祗便叹息道:“你信得过我,我必不负你所托,你放心,有我一日在,长容和三娘便会守诺,待二郎成年,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必分出一半来给他。” 赵长舆握住他的手道:“我也只能将他们托付与你了。” 傅祗也握紧了他的手,见他脸色不好,不由忧愁,“你的身体?” “陈太医已经尽力,也就这二三月的时间了,所以我才让你将婚期选近一些的,我好看着她出嫁。” 傅祗长叹一声,“家事,国事,没有一事顺遂啊。” 赵长舆忍不住劝了他一句,“若事不成就不要勉强,王延此人才情一般,不堪大用,陛下手中无权,这时候和东海王硬碰硬,对你不利,都到了这一步,再争执已经无用,不如后退一步。” 傅祗沉默半晌后摇头,“不能退啊,再退,我等和陛下就要跌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赵长舆:“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这是愚蠢。” 傅祗不认同,“我尽我本分,尽我之能,就算事不成,我心中亦无悔。” 赵长舆劝不住他,只能作罢,“罢了,我都要死了,不与你争执。”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章 找书 第32章找书 王衍一坐上马车便严肃起来,垂眸思索许久后和左右道:“赵家女郎非平常人,幸亏只是个女郎。” 要是男子,他必要扼杀在当下,以免将来坐大。 回到王家,王衍还是有些不放心,派人将王四娘叫来,细细地问过赵三娘的事后哼道:“赵仲舆无远见,既无心胸,又不够心狠手辣,留下赵三娘,将来后患无穷。” 王四娘:“……阿父,三娘为人宽和,又重情义,她怎么就是后患了?” 王衍瞥了她一眼后道:“你知道什么?此女目光清明坚韧,气势不输男子,岂是好相与之人?” 好在是个女郎,傅长容虽才情不弱,但人品方正,也不爱俗务,俩人结亲,赵三娘便是有天大的野心也施展不开。 王衍微微松了一口气。 王四娘不由嘀咕起来,“本来还想让三娘做我嫂子呢……” 王衍听到了,身子不由一僵,跺脚道:“你既有此打算,为何不早提?” 若能为眉子求娶赵三娘,那便没有他考虑的后患了。 王四娘:“……您不是想为兄长求娶东海王家的郡主吗?” 王衍扶额,“罢了,赵傅两家连婚期都定下了,还是我做的媒,多说无益。” 王四娘瞪眼,“婚期定了?怎么这么快,不是才定亲吗,定了哪日?” “六月初六。” 王四娘:“怎么这么急?” 王衍也不隐瞒,直接道:“赵长舆身体不行了,想是要赶在他之前完婚。” 王四娘便替赵三娘忧虑起来,“阿父,我明日想去看三娘,您让我出门。” 最近京城有些乱,王衍限制了王四娘出行。 王衍看了女儿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四娘高兴的行礼退下。 但赵含章并不在家,第二天一早,和赵长舆一起用过早饭,她就悄悄的出门了。 她直接骑马到了城西。 此时地里的农活已经告一段落,洛阳少水稻,多麦子,现在麦子翻绿,已是绿油油的一片。 进了庄园,绕过几排房子便到了正中间。 赵长舆的确厉害,这一片住的全是他的人,他便直接在中间劈了一块空地练兵,哦,不能叫练兵,应该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这在当下是很常见的事,不说赵长舆一向谨慎,外人很难走到正中间来看见这样的常见,便是见了也不会多稀奇。 洛阳多权贵世家,而哪个权贵世家不豢养部曲呢? 这一片这么多青壮,这样的世道里还能吃得又膘又壮,一看就知道是部曲了。 赵含章在路口停住,看到傅家的牛车后便打马上前,用鞭子撩开车帘,“我一猜就知道是你的,你的人不能进去,下车来,我们骑马进去?” 傅庭涵应下,下了车后抓着她的手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赵含章踢了一下马,径直往巷道深处去,“你会骑马吗?” 傅庭涵点头道:“会骑。” “是记忆里还是?” “留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骑术,但是骑着玩儿的,不至于从马上跌下来,和记忆中的融合一下,上马不成问题。” 赵含章:“今天我们出去骑马,你可以试一下感觉,我们之后要离开洛阳,会骑术毕竟好。” 傅庭涵问,“离开洛阳去哪里?” 赵含章道:“回乡?” 赵长舆在汝南有一个宝藏。 “或者去长安,”赵含章道:“长安比洛阳略强一些。” 赵长舆在那边也有资产,不过那边大多交给了赵仲舆,但后期来说,长安比汝南还要安全一些,现在中原一带都混乱,日子不好过啊。 傅庭涵翻了一下记忆中的长安,摇头道:“长安也不安稳,沿路盗贼横行,之前长安有河间王坐镇还好,现在河间王死了,只怕长安比洛阳还不如。” “很快洛阳连长安都比不上了。” 赵含章带着傅庭涵出现在众部曲面前,以赵驹为首的人看了一眼傅庭涵,很恭敬的行礼,“傅大郎君。” 虽然他们昨天才定期,但所有人都知道了,赵长舆已经正式把他们交给赵含章,赵含章便是他们的主子,而赵傅两家结亲,傅大郎君也算他们的主子。 今天赵含章把傅庭涵带来的含义不言而明,所有人都看到了赵含章的态度。 傅庭涵也牵了一匹马骑上,跟着赵含章一起去田庄后面的开阔地。 “没想到洛阳城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赵含章:“我第一次见时也很惊奇,看到那座山了吗,听说那边是王家的庄园,一直延绵到城墙处,赵驹说,镇守西城门的中郎将出自王家,一旦洛阳再发生大的兵变,王氏一族可通过西城门离开。” 傅庭涵:“你们都这么不看好洛阳,为什么不迁都?” “还真有人提议过,但大晋的困局不是迁都就能够解决的,一锅粥要坏,就算分成两半,馊的那一半还是会渗透到另一半去,彻底坏掉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赵含章问道:“七星连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我最近大致翻了一下家里的藏书,发现这方面的记载很少,我还需要更多的天文记载作为参考,”傅庭涵道:“参考数据足够多,计算数据才更精准。” 要回去,他们已知了地点,虽然不知道地点是否为条件,但洛阳的城门会一直在; 只要再确定时间,然后研究能量变量的影响。 傅庭涵解题习惯从易到难,所以想先计算一下七星连珠的时间。 赵含章扒拉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我记得我家里有几本和天文相关的书籍,还有手抄本呢,回头我翻出来给你。” 傅庭涵点头,“要是能进钦天监看一下他们的记录就好了。” 赵含章思索,“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运作得当……” 有事解决不了找祖父。 赵含章跑回去找赵长舆。 赵长舆正看着成伯和一众管事准备赵含章的嫁妆呢,他难得见了王氏,和她道:“三娘嫁妆的事交给你,你带着成伯将单子上的东西都找出来,单独放在一个库房里,将来她出嫁,直接抬出去就行。” 因为婚期急,嫁妆又多,所以从现在开始便要忙碌起来,连吴氏都不得不过来帮忙。 成伯打开了大房的库房,带着下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抬出一个又一个箱子,打开来,将收藏着的金银珠宝一一清点出来,挑选出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后放到一边,由王氏清点过目后重新造册搬到新库房去。 赵含章回来时,府里正热闹,她悄悄的从西角门入,又悄悄的溜到了正院。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33章 扒拉好东西 第33章扒拉好东西 赵长舆正坐在案前写东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瞥见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便放下笔招了招手。 赵含章立即上前,“祖父。” “你今天带傅长容去了城西?” 赵含章应了一声。 赵长舆盯着她看,“你就这么相信他?” 赵含章道:“祖父放心,傅大郎君没有争权夺利的那种世俗欲望。” 赵长舆冷笑,“王衍也不喜俗务,只爱清谈,但依旧自私自利,不顾民生社稷。” “他不是祖父亲自选的孙女婿吗?” “是我亲自选的,但我也没让你就见了人家几次面就把家底给人亮出来。” 赵含章走到赵长舆身边,坐下为他研墨,“祖父放心,王衍是虚于其表,傅长容却是真的不喜世俗权力,而且他也不喜清谈。” 赵长舆一脸怀疑,“他不喜清谈?” 在他的印象里,傅长容虽然也是务实的少年,但也很喜欢混清谈圈的,他的才名多是清谈中传出的。 赵含章肯定的点头,“他不喜欢,不然,昨日他见到王衍怎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赵长舆仔细一想还真是,昨天傅长容面对王衍一直表情淡淡,并没有激动的神情。 要知道王衍可是大晋清谈第一人,在一众名士中名声极大,只要是喜欢清谈的,不管观点是否与他相通,见到他都难免激动。 观点差不多的,总是会崇拜他; 相悖的,更会想与他辩一辩。 赵长舆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长容竟然不喜欢清谈?” 赵含章点头,“从前种种都已成了过去,祖父,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的。” 赵长舆便想起她刚点评王衍的话,不由敲了一下她脑袋:“似评点王衍的那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你现在不过是个孩子,传出去对你有害无利。” 赵含章应下,“是,含章记住了。” 赵长舆这才重新拿起笔处理手头的事,“你心中有数就好,家中已经在理你的嫁妆了,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你也要多用心,暗处的产业在暗处,没人看得见你是怎么处理的,自然无人看到你的能力,这是一个好机会,处理好你的假装,让大家看见你的能耐,才有人听你的调遣。” 赵长舆道:“良才选主,主人的能力永远被排在第一位,你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就算你是女郎,时日长了,自有人来投。” 赵含章郑重回道:“好。” 赵长舆咳嗽了几声,干脆将手中的文书都推给她,“你看看。” 赵含章伸手接过看。 让赵含章惊讶的是这一堆文书里不仅有国事,还有族务。 国事方面,多是朝中各级官员来信,还有外地皇室宗亲和将领来信,都是在和赵长舆谈论当下局势,或是与他问策,或是请他出面站在某一方的利益上行事; 族务更多,他死后,各种产业怎么安排,事无巨细,他一点一点的交托下去; 还有人手安排,事务移交,事情太多了。 难怪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这完全是带病工作啊,还是超负荷的工作量。 赵长舆点了点那一堆信件道:“你替我回信。” 赵含章应下,铺开一张纸,沾墨后等待。 赵长舆就起身走了起来,沉吟片刻后道:“三兄见信安,峤近觉身体困倦,清醒之时渐少,只能着孙三娘代为回信……” “国势已如此,不如谋于将来,当今有才干,而东海王已年迈,初得权势,难免得意,当下应该避其锋芒……” 赵长舆的策略是,没必要在东海王春风得意时和他对上,他现在颇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无人能匹之的傲气,何必与他硬碰硬呢? 新帝刚刚登基,不仅聪明有才干,还年轻,如今也未见品德败坏,不如蛰伏下来,等东海王这股骄傲的劲儿过去再图谋。 当务之急是安定京兆郡和洛阳一带,防备羌胡和匈奴,所以他的建议是,不如一股脑站在东海王这边,助力他平定京兆郡和洛阳外的流民乱军,守住关中。 等确定羌胡和匈奴不敢进关以后再慢慢为皇帝谋算。 那时,东海王心中那口傲气应该也过了,很多事都可以运作起来。 赵含章一口气给他回了八封信,措辞有不同,但意思却是大同小异。 显然,这就是赵长舆的见地。 赵含章看着这些她亲手写下的信发怔。 历史已经很久远,这个时代留给后世只有两个印象,魏晋风骨和混乱。 而在赵含章的记忆里,魏晋风骨未见多少,但混乱却是实打实的。 她知道很多的历史事件,但跨度是以年来计算的,具体到日子来,她并不知道当下的洛阳会乱成什么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当下的局势努力过,结果如何…… 赵长舆喝了一口茶润嗓子,温声道:“把信封起来。” 赵含章回神,应下后将信放进信封里,再写上收件人封好放在一旁。 赵长舆看着剩下的族务,沉吟片刻后道:“从明日开始,你过来为我执笔。” 连国事都让她代笔了,族务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不让二房知道就行了。 赵含章应下,每天从城西回来后便过来替赵长舆代笔处理族务,成伯亲自守在门外,正院的消息一点儿都没往外漏; 除此外,赵含章还要和王氏一起处理嫁妆,她行事比王氏雷厉风行多了,几日下来,不仅顺手处理了几个刁奴,还往自己身边扒拉了好几个人。 她决定以后出嫁带上他们,嫁妆这么多,她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她不仅给自己扒拉人,还给赵二郎扒拉以后要用的人,尤其是赵二郎身边的随从,先前因为贸然出城的事,赵二郎身边的人都被逐到田庄,现在没有得用的人。 赵含章找了一圈,最后看上了成伯的小儿子赵才。 那小子现在城中一个香料铺里做伙计,赵含章见过他,很是机灵的一个小子,赵二郎已经够憨了,身边就需要一个机灵且又忠心的人。 赵含章仗着那香料铺也是她的陪嫁,直接把人给叫进府里拨到了赵二郎身边,一扒拉身契,发现身契竟然在吴氏手里。 赵含章叹息一声,没想到这段时间已经刻意避开,到最后他们还是要对上。 赵含章起身,招呼听荷,“走,我们去二房坐坐。”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4章 被围 第34章被围 自从赵长舆有意让二房接他的爵位,家里俗务多是交给二房来处理。 而赵济被请封为世子后,赵长舆更是把除王氏和赵含章院的事全部交给他们夫妻,家中的产业等也慢慢移给他们。 要不是这一次找赵才的身契,她还不知道,大房这边下人的身契,除了成伯等几个正院伺候的人,以及王氏的陪嫁外,其余人的身契都在吴氏手里了。 吴氏正在看三个女儿打算盘,教她们管家,看到赵含章过来,不由笑起来,“三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你祖父和母亲身体可还好?” 赵大娘三个也起身见礼,“三妹妹。” 赵含章笑着回礼,逐一叫了一遍人才回答:“祖父还是和往常一样,母亲身体还好。” 她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大伯母也知道,我正在整理嫁妆,需要一些人手,像听荷这些在我身边伺候惯的丫头,我是一定要带走的,结果找他们的身契时才发现大房下人的身契都在大伯母这边。” “所以冒昧来打搅,我想把他们的身契拿回去给祖父看一看,商议要带走的人,您看……” 吴氏愣了一下后道:“是我的不是,这几日都忙忘了,你的婚期定得太急,这会儿是要准备陪嫁的下人了。” 她忙扭头吩咐,“快去把那身契盒子拿来,让三娘好好的挑选一下陪嫁的人。” 下人应声而去,许久才抱了一个大盒子出来。 吴氏拿了钥匙将盒子打开,和赵含章笑道:“这盒子到了我这儿还未曾开过呢,也不知你想带几个人过去,可要问过你母亲的意见?” 她把盒子打开推过去给赵含章挑选。 赵含章翻看了一下盒子里的身契,虽然只是粗粗一翻,但也看得出来,这里面应该只是大房的下人身契。 她将盒子合上,“这些人也太多了,而且陪嫁的人三娘一人也不能做主,不如将这身契给我带回去与母亲商量,等商量好了再定。” 吴氏道:“既如此,不如你和你母亲先商量着,等定好了把名单给我,我把身契找出来给你。” “这一来一回的也太麻烦了,又要劳烦大伯母操心,”赵含章道:“今日既然把盒子翻出来了,不如让我带回去,我定好了名单再来归还。” 吴氏想到前两日赵济与她吵架的事,张了张嘴巴,还是挤出笑容道:“也好,那三娘把盒子带过去。” 赵含章就示意听荷捧上盒子离开。 她假笑着告辞,对方假笑的送行。 听荷高兴的抱着盒子,“三娘,她们脸上的笑都僵了。” 赵含章道:“快回去,把我们要的人都挑出来。” “是。” 赵含章先把听荷和赵才的身契翻出来,“把我们之前拟的名单拿来。” 听荷应下,小跑着去书房里取单子,才一出门就和急匆匆跑来的小丫头坠儿撞在一起,俩人齐齐往后一倒,听荷骂道:“作死呢,跑什么?” 坠儿顾不得疼,隔着门就冲屋里喊道:“三娘,我们府被官兵围住了。” “什么?”赵含章疾步出来,“被谁围住了?” “不知道,西角门的二忠刚跑进来回话,说是有官兵突然跑了来将西角门给封了,婢子往前头一看,大门好像也被人围住了。” 赵含章抬脚就往外走,吩咐道:“听荷,你去找青姑,让她带着母亲和二郎去正院,约束好我们三个院子的下人,不许乱走动,违者事后一律送到庄子里去。” “是。” 赵含章赶到正院时,赵济刚好带着吴氏和赵大郎跑来。 赵含章脚步一顿,目光在他身后扫过,问道:“大伯父,叔祖父呢?” “在里面。” 赵含章忙跟着一起往屋里去,就见赵仲舆扶着面色青白的赵长舆在榻上坐下。 那脸色一看就不好,赵含章不由焦急,上前几步,“祖父……” 赵长舆冲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我已经让人出去打听,大家都稍等一等,事情不明,不要过于忧惧。” 赵仲舆去看赵济和赵大郎,面色严肃,“你们两个最近在外面没惹事?” “没有,父亲,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我和大郎怎么会惹事?” “那好好的,我们府上为什么被围了?” 不是他,而家里最近出门的就只有赵济和赵奕,不是他们是谁? 赵长舆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疯狂的回想她这段时间干的事,并没有发现自己有干坏事或出格的事,于是她冲赵长舆摇头,只是心更悬着了。 赵长舆沉吟,“未必是孩子们的缘由,说不定是我们的。” “我们?”赵仲舆:“可大哥在家中养病,已经很久不上朝了,我也基本不管国事,我们能犯什么事?” “郎主,前厅来了客人。”成伯悄无声息的从门外进来,低声禀报道。 “不知是谁?” “东海王麾下马家恩将军。” 赵长舆心思电转,已经猜出其中缘由,他冲赵含章伸出手,“走,去看看。” 赵含章扶着赵长舆往外走。 赵济心中忐忑,很是不安,扶着赵长舆的另一边往外去。 前厅里站着一个身量高大,一身铠甲的男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 看到赵长舆,他微微惊讶,没想到他病得竟这样重了。 想了想,马家恩还是上前抱拳行礼,“上蔡伯,王爷着我问上蔡伯几句话。” 赵长舆扶着赵含章的手站定,微微颔首,“你问。” 竟是不卑不亢,连腰都不弯一下。 马家恩抿了抿嘴,不悦的道:“王爷问上蔡伯心里有没有王爷,有什么大晋江山和大晋的黎民百姓?” 赵长舆:“不知王爷为何有此三问?” 马家恩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道:“上蔡伯,这是你劝说人反叛王爷的罪证,你认还是不认?” 赵含章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赵长舆后上前接过信,转身双手递给赵长舆。 赵长舆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半晌说不出话来。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35章 上策 第35章上策 “信不是我写的。”赵长舆将信转手递给身旁的赵含章。 赵含章接过,打开来看,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不由眉头一抽。 马家恩的目光就落在赵含章身上,“信上说的很清楚,此信是上蔡伯的孙女代写。这位女郎想来就是信上所言的孙女了。” 赵含章已经将信看了一遍,她也很淡定的道:“这信不是我写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 赵含章就指着信上的一个字道:“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但事实就是,我写不出这个‘讥’字来,而且这上面的字迹虽仿得像,却还是有差异的,不信我另外拿一封我写的草稿给您看。” 赵含章扭头和成伯道:“去祖父书房里的废纸篓里找一找,应该有这两日写废的稿纸。” 成伯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很快他就拿了七八张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张过来,摊开给马家恩看。 赵含章微笑道:“马将军要是觉得不好分辨,可以请人来分辨,王司马好字,前段时间还为我和傅大郎君做媒,或许愿意帮忙。” 马家恩翻了翻这些稿纸,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我会上报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赵长舆叫住人,面色沉沉,“我虽不知这信是谁伪造的,却能想通其中关窍,我已是强弩之末,赵家也没多少可谋算的东西,此人不仅挑拨我和王爷的关系,也在挑拨王爷和陛下的关系,一举三得,好狠辣的心思,还请转告王爷,长舆不会让王爷为难,也请王爷不要着了人家的道,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马家恩回头看了一眼赵长舆,大步离开。 他一走,赵长舆终于撑不住,身子软软倒下。 一直扶着他的赵含章用力将人抱住,压低声音唤了句,“祖父……” 赵仲舆大惊,忙伸手扶住他的半边身子,“大哥!” “快请大夫来。” 众人将赵长舆抬回屋中。 此时他们出不去,只能请家里的大夫看。 大夫摸过脉后一惊,垂下眼眸又仔细的听了听脉,最后退到外室,压低声音禀道:“二老太爷,三娘,郎主这已是强弩之末了。” “胡说,之前分明说还有三月之数,这才过了多久?” “我不敢胡说,脉象的确如此,已是弱得听不见了,家里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然……” 赵仲舆张了张嘴,不由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心绪起伏,拳头紧紧的攥着。 她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内室,坐在床边看眼睛紧闭的赵长舆。 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的,赵长舆是历史人物,他的死亡是注定的,可是……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但在这陌生世界里,他是最信任她,也是最关心她的一个,连她原先的名字都是他重新赋予她的。 赵含章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起走,毕竟他要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在傅家站稳脚跟,然后把王氏和赵二郎接过去…… 她的心一阵一阵的酸痛起来,眼睛又胀又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氏也听到了大夫的话,忍不住掏出帕子低声哭起来。 赵长舆慢慢睁开了眼睛,微微偏头看向他们,目光扫过王氏和脸色难看的赵仲舆,落在了赵含章身上,他含笑道,“看来祖父要失诺,不能送你出嫁了。” 赵含章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赵长舆就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不必伤怀,死亡未必不是新生。” “祖父……” “我们闲话少叙,多说些有用的话,”赵长舆话说急了,脸色更加青白,他让赵含章扶着靠坐起来,“信不是我们祖孙二人写的,东海王拿了草稿自然可以分辨,只是分辨出来了,他却未必就会退兵,这些年将错就错的事并不少。” 赵仲舆等人听得脊背一寒,将错就错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这宅子里的人有可能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时也命也,就是赶得这么巧,我这条命临了还有些用处。” 其他人还一脸迷茫,赵含章和赵仲舆已经脸色一变,齐声道:“不可!” 赵仲舆脸色发青道:“大哥,我赵家也是名门之后,还有门生故旧,亦有亲朋在京,岂能让他们如此欺辱?” “就算是东海王又如何,”他有些生气的原地打转,脸色发青,“他还不值得我们拿一条命去填。” 赵长舆平静的道:“他手中有兵,就是硬闯进来,你又能如何?” 赵仲舆张了张嘴,半晌颓然的坐在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板道:“那便死在一起,将来史册上必会因此事记他一笔。” 赵长舆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赵含章,“你觉得呢?” 赵含章低声道:“府邸的左侧连着贾家,选出几个护卫来,让他们带着二郎和大娘四个翻墙过去,许贾家重金,托他们把人送出洛阳,只要出了城门便可回乡去,我们在这里能拖一日是一日。” 赵长舆赞许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叔祖的法子是下策,你的法子是中策,都比不上我的。” 赵含章眼睛都红了,“祖父,您别这样,我会恨死他的。” 赵长舆忍不住笑了一声,“傻孩子,大夫都说了,我是时间到了。” 赵含章哭着摇头,“陈太医说过您能活到我出嫁的,您只要心里想活着,就一定能活着。” “多活这二三月,也不过是多遭二三月的罪罢了,”赵长舆伸手握住她的手,又朝赵二郎伸手。 王氏一边哭,一边把赵二郎推上前去。 赵长舆将姐弟俩人的手放在一起,“含章,我将你弟弟托付给你了。” 赵含章哭着点头。 赵长舆喘了喘气,看向赵仲舆,“我知道,你怪我以前骂你,觉得我轻待了你。” 赵仲舆张了张嘴,眼眶微红,摇头否认,“没有。” 赵长舆叹息一声道:“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要走了,我给三娘取了小字,叫含章。” “她脾气像我,有点儿大,你是长辈,不要与她一般计较,”赵长舆松开赵二郎,伸手搭在赵仲舆的手背上,眼睛也微微红起来,“赵氏一族都要交给你了,我做过族长,知道族务繁杂,烦心事很多,等你到了那一步就知道了,我并不是不疼你,而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我总是希望你能争气些,自己可以立起来。” 赵仲舆心内的感动便一散,他抽回自己的手,紧抿着嘴角问,“在大哥心里,我是不是一直很无能?” (本章完) 第36章 万般不舍 第36章万般不舍 赵长舆盯着他抽掉的手,心中一叹,面上有些悲伤的看着他道:“在我心里,你就如同阿治一样,我希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对你要求严格了些,事实也证明,严格是对的,你现在便不错。” 赵仲舆惊讶的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在赵长舆这里得到认可。 “家族要交给你了,我们赵家也要交予你,”赵长舆顿了一下,还是将赵含章的手牵起来搭在他的手上,满眼含泪的看着他道:“我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了,你多照看他们一些。” 对上赵长舆的目光,赵仲舆也有些动容,“大哥放心……” 赵长舆哪里真的能放下心来? 他暗暗握紧了赵含章的手,许多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赵长舆将代表家族的印章交给赵仲舆,又拖着病躯起身写了一封奏折。 信中不改初衷,依旧是希望皇帝能让东海王尽快收服京兆郡,安稳中原后一致对外。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吝才智和真诚,直接和皇帝道:“臣坚知,假造书信之人非陛下授意,此人居心叵测,不仅是想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也存着挑拨臣与东海王,东海王和陛下的关系,越是此时,越应坦诚。” “惠帝逝去,百废待兴,东海王为国之栋梁,陛下龙章凤姿,若能依仗东海王,那我大晋中兴指日可待。” 写完了劝诫的话,赵长舆转而说到自己的家事,表明他病体沉疴,已不能再为陛下效力,而他在任期时,上不能劝慰帝王,下不能管理百姓,实在是有负武帝所托,但人临死,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家人和后嗣。 他希望皇帝能容许赵济继承祖上爵位,让他一双孙女扶着他的棺椁回乡安葬。 赵长舆抖着手写完奏折,到最后字已不成字,他也顾不得难看,示意赵含章将奏折合起来,“我死后,你们就想办法将奏折递上去,只要能到御前,此困可解。” 屋中沉默,大家都没说话,只有赵含章和王氏眼泪一直在流,赵二郎懵懂无知,见母亲和姐姐哭得伤心,便也跟着流眼泪。 赵长舆看着这个痴傻的孙儿,心中无限感慨,二十年前,他极力反对惠帝做继承人,认为他痴傻不能当国主; 谁知他儿子也会给他生个痴傻的孙子? 武帝还好,至少他不止一个儿子,还有的选择。 他却没有,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他下不了决心将家族交给孙子,只能托付给侄子。 所有人都觉得他做得对,毕竟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在,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有多不安呢? 因为他和赵仲舆的关系一般,和这个侄子的感情也就一般,他实在难以放心啊。 可此时,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 他此时死了还能保全家里,再不死,那死的便有可能是全家了。 赵长舆眼睛微微闭上,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睁开,一把抓住赵仲舆的手,“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赵仲舆忙回握他的手,“大哥安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三娘和二郎。” 赵长舆将眼睛闭上,成伯将药端了上来,“郎主,大夫开的药,您喝一碗。” 赵长舆没睁开眼睛,只是微微偏过头去,拒绝了。 赵含章接过药碗,轻声道:“祖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的,等天黑透了,我就从贾家那里翻出去,我去求傅中书周旋,还可以求王衍出面和东海王说情……” 此时,傅庭涵就在赵家不远处的巷子里,天色渐暗,他站在巷子里几乎和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小厮傅安很快跑来,傅庭涵忍不住迎上前去,将人拉进巷子里,“怎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里面的人都没事,只是围了三面围墙,连贾家那边的门都叫人盯住了,听说马将军只是拿几封信就走了,没有派兵进院子里。” “那就只是软禁了,”傅庭涵松了一口气,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宅的大门后转身便上门,“走,我们回家。” 傅庭涵急匆匆的跑回家找傅祗救命。 他手中没人没钱,只能找傅祗。 这一刻,傅庭涵才深刻了解到拥有自己的势力是多么的重要,难道赵老师一直在和他强调人和钱。 傅祗不等他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经给几个朋友去信,只等明日天一亮便进宫求见东海王和皇帝。” 傅庭涵问,“东海王会同意放人吗?” “长舆一直支持由东海王的人接手京兆郡,不少人手中都有与他来往的信件,想要洗刷他的冤屈并不难。” 傅庭涵见他许久不说话,便忙追问道:“难的是什么?” “难的是人心,”傅祗压低了声音道:“东海王……越发疯狂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将错就错,你这位赵祖父可是富过王室……” 傅庭涵就想到赵含章私下和他说过的那些家产,他很坚信,赵老师和他说那些只是诱惑他跟着她一起走,私下,她手里的东西只会更多,所以…… 傅庭涵脸色微变,问道:“东海王要是不退兵,他们会怎样?” 傅祗:“会死。” 傅庭涵:“那要怎么应对?” 傅祗抬头看向他,“没有应对之法,整个京城都在东海王手中,皇帝他都能说换就换了,屠尽赵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除了固求,就只能祈祷上天。” 傅庭涵从不相信上天,他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傅祗以为他是心灰意冷回屋去了,谁知管家跑了来道:“郎主,大郎君带着傅安又出门了。” “天都黑了,他出去干什么?” “或许是不放心赵三娘,又去赵家了?” 傅祗张了张嘴,半晌嘀咕了一句,“这还没成亲呢……你派人跟上去,别让他与东海王的发生冲突,此事还得缓着来。” “是。” 但人追出去就不见踪影了,往赵家那边去也没见人,傅庭涵就这么失踪了。 傅庭涵带着傅安直接去了城西,既然东海王有可能会发疯,那他就得做好对方发疯的准备。 不管怎样,至少要把赵老师从里面抢出来。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37章 安息 第37章安息 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中敲响,傅庭涵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不远处守着的士兵,回身靠在墙壁上,推了一把赵驹,“时间到了,我们走。” 赵驹带着人就要出去,被落在后面的汲渊一把拉住,“等等,进去后知道找谁吗?” “找郎主。” “要是找不到郎主呢?” 赵驹瞪眼,“怎会找不到郎主?” 汲渊压低声音道:“莫要冲动,进去后先去找三娘,听三娘吩咐,若是郎主安稳,你就把三娘和二郎带出来,我在西城门等你们,卯时一到就出城,所以你们必须在卯时前到城门口。” “若是郎主……你就带着人混在府中的护卫里,护住三娘和二郎即可,不得冲动行事。” 赵驹瞪眼,“你这是什么吩咐?” 傅庭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汲先生是说赵祖父有可能……” 汲渊扭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傅大郎君,此行危险,你大可不必同行,只留在此处听消息。” 傅庭涵却是一定要去见一见赵含章才放心的,他摇头,“我一起去,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他想了想后道:“要是被发现,你们还可以留下我应对他们,我祖父是中书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汲渊挑了挑眉,拱手一揖道:“傅大郎君大义。” 傅庭涵心想,他才不大义呢,要不是赵老师在里面,他是不会来蹚这趟浑水的。 赵驹选了十个好手跟上,分成了两队,悄咪咪的摸上贾家的围墙跳了进去。 傅庭涵踩着护卫的肩膀还算顺利的上墙,跳下,扫视了一眼院子后低声道:“这是贾家的北后院,横穿太过危险,我们到后头去,绕着围墙到东面,从那里可以翻进去,期间会经过三个院子,两条长廊……” 赵驹本来想蛮干,他跟着郎主来过贾家,虽然对后院不怎么熟,但认准了方向莽过去还是可以的,但傅庭涵这么计划……好像也没错。 赵驹决定听他的,于是一行人悄咪咪的摸到后面,不知何时变成傅庭涵在前面带路。 这是后院,门房守着的都是仆妇,巡逻的家丁基本没有,而这会儿是子时,正是人最困倦,睡得最沉的时候,一行人遇门翻墙,遇廊就快溜,有惊无险的摸到了东墙。 傅庭涵却没有直接让他们翻墙过去,而是沿着墙面往前走,走了大约三十多步就停下脚步,“从这里翻过去。” 赵驹一路上都在打量他,“傅大郎君,你怎么对贾家这么熟?” 贾家可没有郎君在京,都是女郎,他又对后院如此熟悉,他家女郎头顶的颜色还好吗? 傅庭涵还在打量眼前这堵墙,头也不回的道:“汲先生不是给了贾家内宅的地图吗?” 他贴在墙上听了听,确定了,“就从这里进,距离清怡阁近一些,离他们把守的外墙和角门都远,动静轻一点儿,应该不会被发现。” 赵驹便仰头看了一眼,后退几步,助力一跳,踩着墙便飞了上去,他冲底下伸手,“把傅大郎君托上来。” 部曲已经先一步跪下,让傅庭涵踩着他的肩膀向上。 傅庭涵在赵驹的帮助下跳下围墙,不住的抬眼去看从墙壁上飞跃而下的部曲,他们动作轻盈,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轻功这种东西吗? 这具身体好些才十六,高中生的年纪,这时候开始习武应该不晚? 赵驹等人都到齐,便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去找女郎。” 傅庭涵回神,想了想后道:“先去清怡阁看看。” 对赵家,傅庭涵更熟了,毕竟这段时间他差不多天天来此,一是为了熟悉这个世界,二是为了方便联系口语,他和赵含章经常避着人在赵宅里转悠,因此对赵宅熟得很。 比赵驹这个跟随了赵长舆二十来年的人还要熟。 他熟门熟路的带着人绕到清怡阁,清怡阁里很安静,连灯都没亮一盏,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人不在清怡阁,我们去主院。” 以赵老师的性格,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不可能还睡得着。 一行人摸到主院外面,院子里果然灯火辉煌,安静的夜里,傅庭涵隐隐听到了哭声。 他有些焦急,快走了两步,赵驹忙拉住他低声道:“我等是郎主暗中给女郎的人手,不能出现在人前。” 傅庭涵冷静了下来,略一想便道:“你跟我进去,二房的人要是问起来,就说他们是我傅家的人。” “这……” “怕什么,我是赵家的女婿,岳家有难,女婿带着人来救妻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赵驹一想还真是,于是让其余人散开隐在黑暗中,他带着傅庭涵进去。 推开院门,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一脸惊恐的回过头来,还以为是门外的士兵闯进来了。 待看清是傅大郎君,眼中瞬间迸射出惊喜,一个丫鬟连滚带爬的跑进屋去,“三娘,三娘,姑爷来了,姑爷带着人来救我们了。” 赵含章一脸是泪的抬起头来,握着已经柔软不见温度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傅庭涵快步进来,无视迎上来的赵济和赵大郎,径直单膝跪在赵含章身后,伸手抱住她。 “贤侄,外面……”赵济看着越过他的傅庭涵,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傅庭涵抱住赵含章,往床上看了一眼,正对上眼睛微张的赵长舆,他抿了抿嘴,一脸严肃的抬起手来覆在他的眼睑上,低声道:“赵祖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他的手滑下,赵长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屋内一片哭声,赵含章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傅庭涵将她抱起来,扶着人坐到一边,他握住她的肩膀,半跪在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赵含章抬手擦干脸上的泪,与他对视了许久后道:“帮我带一封奏折出去,请傅祖父上交给陛下。” 傅庭涵:“你不和我出去吗?” 赵含章摇头,扭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声息的赵长舆,“我得如他的愿,保下整个赵家才行。”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这一章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终于定下来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8章 借势 第38章借势 傅庭涵有些担忧,压低声音道:“傅中……我祖父说,东海王现在有些疯。” “我知道,但我祖父名声极好,他还活着也就罢了,东海王可以往他身上泼脏水,但现在……他再霸道,也得顾着天下悠悠众口。” 赵含章赌,赌东海王还不敢直接与士族门阀对立,还需要那一点点的名声来维持政治平衡。 她将怀里收着的奏折拿出来交给他,“趁着天没亮,你快走。” 赵济挤上来,低声问道:“贤侄,你来时,你祖父可有提及外面的情况?” 傅庭涵道:“祖父已经在联络朝臣,打算天一亮便进宫谏言。” 赵仲舆闻言蹙眉,“那你来我赵家,不是你祖父派遣的?” 傅庭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赵祖父病重,我忧虑他的身体,因此便去找了赵叔带我进来。” 赵仲舆沉吟,看向赵含章,“三娘,让长容带大郎和二郎出去,以防万一。” 赵三娘垂下眼眸想了想,抬起头来看向赵二郎,“二郎,你走吗?” 赵二郎虽懵懂无知,却也知道祖父刚刚去世了,他此时脸上还都是泪,他连连摇头,往后退到母亲的怀里,扒拉着她不肯走,“我要和阿娘阿姐在一起。”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和赵仲舆道:“叔祖父,祖父已经为我们铺好了路,身为我赵家男儿,可以权衡利弊,却不能胆小怯弱,二郎留下来,天亮以后随我一起披麻报丧。” 赵仲舆蹙眉,抿着嘴沉默了一瞬后和傅庭涵道:“那就有劳长容将奏折送出去了。” 不再提带走赵大郎的事。 傅庭涵应下,担忧的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傅庭涵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渍,低声道:“节哀顺变,不要太伤心,睡一觉,心里会好受很多。你想一想,你此时还有家人在身边不是吗?” 赵含章看着他。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这样一想,是不是会好受很多?” 赵含章看着他眼中的泪花,微微点头,“是,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傅庭涵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他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我明白这种感受,我以为你不会再经历的……” 只是没想到,才来这个世界一个来月,她就对赵长舆这么有感情了,竟哭得这么厉害。 赵家人默默地看着他们,到底没出声阻拦,但……这也太与礼不和了。 赵含章听到他的低语,有些惊讶,“你……” 她打量着他,小声问道:“我们以前认识?” 傅庭涵没回答她,拿着奏折起身,“等你平安了告诉你,我先走了。” 赵含章忙起身将他送出去,赵济看了父亲一眼,也跟了上去,很客气的道:“贤侄,我赵家的事就托付给你和亲家了。”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点头应道:“好。” 赵含章看向一旁的赵驹,他眼睛红红的,对着赵含章欲言又止,但他还记得汲渊的叮嘱,在赵济的目光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含章眼睛也通红,她低声道:“你在外面,一切听傅大郎君的吩咐。” “等等,”赵济蹙眉,小声吩咐赵驹道:“出去后召集我们家的人手府外听命,一旦府外的士兵冲进来,你们立即来救援。” 赵驹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强调道:“听傅大郎君和汲先生的。” 赵驹就明白了,先听傅大郎君和汲先生的,不冲突再听赵济的。 赵驹抱拳行礼后带傅庭涵离开。 傅庭涵走出院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含章,而后大踏步离开。 他们在电梯里都没死,更不能在这里死了,他可不觉得他们还有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换个地方,换个身体再重新来过。 傅庭涵一夜未归,派出去的人竟然找不到他人影,傅祗焦急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想就心梗,忍不住发火,“这么大的两个人,赵宅附近才有几条道?怎么就找不到?” “郎主,郎君回来了。”管家立刻推开了门迎傅庭涵进来。 傅祗立即转身,见傅庭涵四肢健全,没痛没伤,这才沉着脸问道:“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 傅庭涵将怀里一直捂着的奏折拿出来,有些伤感的道:“祖父,赵祖父薨逝了。” 傅祗大受震动,“你说什么?” 傅庭涵将奏折奉给傅祗,傅祗白着脸快速接过,将折子打开一目十行的扫视,不过片刻,他忍不住老泪纵横,“糊涂,糊涂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傅庭涵眼中也含了眼泪,压低声音道:“明日赵家会出门报丧,还请祖父帮忙解除他府外的兵禁。” 傅祗握紧了手中的奏折,擦干眼泪后问一旁的幕僚,“几时了?” “快五更了。” 傅祗道:“更衣,准备进宫。” 傅庭涵松了一口气,退后两步站在了一旁。 傅祗想了想后道:“我记得前不久王家的眉子上门来看望你?”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点头,“我与他不熟,应该是受含章所托来看我的。” 傅祗瞥了他一眼,“含章?” 傅庭涵才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他张了张嘴巴道:“是三娘的小字。” 傅祗便点头道:“既然王家兄妹与三娘亲近,那今日便去请他们往赵宅走一走。” 他摸着手中的奏折道:“虽然长舆奏折上说,此事是居心叵测之人挑拨所为,但皇帝和东海王是否真的没参与,除了他们自己,无人知道。” “而且不参与,不代表不知情,”傅祗道:“我未必能顺利的见到皇帝和东海王,所以我们得多做一手准备。王玄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翘楚,可当臂一呼。” “当今势弱,他此时最需要门阀士族做依靠,就是东海王,此时也不敢和门阀士族撕破脸,所以你只要能请动他们帮忙,不管是皇帝还是东海王,都会顾忌一二。” 傅祗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心中悲伤,“长舆要是活着,这样的计策未必奏效,还有可能会激怒东海王,但他这一死,人生悲戚,赵氏一族的生门就开了九成。” 不算赵长舆这条命,这条计策可谓上上之策,除了他,没人能想得出这条计策来。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39章 报丧 第39章报丧 傅庭涵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他张了张嘴巴后低头应道:“是,孙儿这就去王家。” 傅祗叮嘱道:“避着点王衍,这一位可是趋利避害的人物,他必定不愿王家兄妹参与其中。” 傅庭涵应下。 天还没亮,外面宵禁解除的钟声响起,傅祗便换好官袍出门。。 傅庭涵等他走了,便回屋把所有现钱都倒进一个布袋里提上。 傅安看得一愣一愣的,“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 “打点开路,这些都需要钱,”傅安想了想,打开妆盒,把里面的玉饰和金银饰品也都倒进袋子里。“ 傅安吓得脸都白了,忙拦住道:“郎君,哪里用得着这些,只是打点下人百十文就足够了。” 傅庭涵看了他一眼,没有妥协,他并不是只去王家而已,他提着一袋子的钱出门,“走,先去王家。” 不说他,就是原身对京城也不熟悉,他离开京都时才十一岁,一走就是五年,从前的朋友很多都不在京都了,而在的又不熟悉,想来想去,他现在能求助的也只有王家兄妹。 傅庭涵拿着钱袋子直奔王家而去。 而另一边的赵家,傅庭涵才走,赵仲舆便让人开了库房,把先前便准备好的孝服麻衣白幡等取出来。 这是赵家提前准备好的,赵长舆病的时间不短,半年多前他曾重病一次,当时惠帝把谥号都给他拟好了,只是或许是不放心年幼的赵三娘和赵二郎,他又挺了过来。 也正是那一次好转,他开始想着给赵三娘说亲。 一直到和傅祗通气,互相都有了这个意思,他才露出口风,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王氏和赵三娘定的哪家便出事了。 麻布白幡被取出,下人们心中惶惶,尽量安静的将麻布和白幡挂上。 青姑带着人抱来几身孝服,上前扶住还跪坐在床边的赵含章,低声道:“三娘,先换衰服。” 赵含章收回看着赵长舆的目光,哑着声音问道:“谁来替祖父换寿衣?” “世子一会儿就带着大郎过来。” 赵含章点了点头,这才撑着床沿起身,和青姑下去换衰服。 天才微微亮,赵宅里面已经都换上了麻布和白幡,赵含章将赵二郎叫来,让他拿好裁剪好的白麻,出门时看到门边放着的苴杖,不由停住了脚步。 赵大郎看见,脸色涨红,忙将苴杖拿在手里,“父亲正在为伯祖父换寿衣,一会儿我便奉给父亲。” 赵含章就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苴杖,不太在意的道:“给我和二郎,我和二郎来苴杖。” “这……” 赵含章微微一用力就把他手中竹子做的杖给拿了过来,转身递给赵二郎,她自己拿了门边剩下的那根,“叔祖父和你父亲都还在呢,大伯父和你拿着不合适。” 赵大郎脸色通红的看着她拿着苴杖便走,他忙追了两步,“三妹妹,你不等等祖父和父亲吗?” 赵含章停住脚步道:“那就请大郎去请一请叔祖父。” 赵仲舆一夜之间老了许多,鬓间都见了白发,出来看见赵含章手里拿着苴杖,眉头微微一皱,他看向赵大郎,“你父亲呢?” 赵大郎低头回道:“父亲在为伯祖父换孝服。” 赵仲舆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和赵含章道:“把苴杖给你大伯,让他披麻给你祖父守孝,他既继承了爵位,这就是他该履行的责任。” 赵含章脸色好看了些,将苴杖交给赵大郎,转身接过赵二郎手里的白麻布条,挺直了腰背道:“叔祖父,请。” 赵仲舆没动,盯着她问道:“三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亲自去吗?” 他道:“此事可让你大伯去做。” 赵含章:“没有比我们姐弟更合适的人了,叔祖父,我们走。” 她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并不想开门直面外面的士兵,毕竟,一个不好,对方真的动起手来,死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奏折已经送出去,他们大可以缩在家里等待消息,很大概率,东海王会撤兵,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凭什么呢? 她祖父死了,为了赵氏,因为大晋,因为东海王和皇帝的内斗。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赵长舆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赵含章目光坚定的往外走去。 赵仲舆只能跟上。 赵宅的大门沉重的向两边打开,守在外面的士兵听到动静,一脸肃然的扭过头来,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大门慢慢打开,看守的大门的参军目光如炬的盯着大门,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大有抽刀砍人的架势。 一身衰服的赵含章率先跨过门槛,一张如雪般的小脸抬起来直视参军。 参军微愣,惊讶的看着他们身上的衰服。 参军眼尖的看见落后一步的赵仲舆腰间也绑着一条麻布,他额头一跳。 赵宅里,能让赵仲舆也绑麻布服丧的只有一人。 果然,就见赵含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后就跪下,把手中的白麻高举过头,红着眼睛大声道:“赵氏三娘,幼弟二郎向东海王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参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递到跟前的白麻布紧了紧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二郎在姐姐跪下时便也跟着跪了下去,见对方不接白麻他姐姐就要一直跪着,不由瞪大眼睛去瞪对方。 赵仲舆站在姐弟俩人身后道:“死者为大,我兄长一生为大晋操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薨逝,只留下这一对年幼姐弟,参军连报丧都要拦着吗?” 参军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道:“王爷有令,事情未查清楚前,赵府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赵仲舆道:“你做不了主,不如请马将军来,我不信,他敢拦着我家报丧,难道他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赵含章将手中的白麻布条举高,哽咽着高喊道:“赵氏三娘,幼弟二郎向所有亲朋故旧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请参军接麻。” 参军盯着她手中的麻布不言,脸色沉凝,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月底倒数一天,求月票呀,明天月票加更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40章 哭丧 第40章哭丧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左右两边宅邸的注意,有人偷偷开了门探出头来看,待看到赵含章姐弟二人一身孝服的跪在大门口,纷纷一惊,赵家这是有丧事了?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我来接!” 众人扭头看去,便见傅庭涵带着一群人正快马往这边来,后面还慢悠悠的跟着几辆马车和牛车。 傅庭涵触及赵含章的目光,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门前才急勒住马。 他跳下马,大步上前,参军举手意思意思的拦了一下就不拦了,没看见后面还呼啦啦跟着这么多人吗? 有郎君有女郎,这些人一看就都是贵人,一个两个他还能得罪得起,这么多,他又不脑抽,自然识时务。 傅庭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含章面前,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后从她手里接了一条麻布绑在腰上。 王玄和王四娘落后一步。 王四娘从马上跳下便跑过来,一脸关切,“三娘,你没事?” 赵含章看了她一眼,低头举高手中的麻布,“赵氏三娘向所有赶来的亲朋故旧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王四娘眼眶都红了,伸手也接了一条麻布条。 王玄缓步上来,和参军道:“不提赵公的功绩,便是寻常人家,那也是死者为大,赵氏两房在此,总要容许他们出门报丧,陛下和王爷那里,也该去人通知。” 他道:“你若做不得主,不妨现在就去请马将军。” “赵公一生清简,岂是你等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羞辱的,人死了都不能报丧,你们这些匹夫想做什么?” 跟在王玄身后的人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牛车,也陆续到达,见赵含章姐弟手捧麻布被拦住,不由愤怒起来。 他们这些人都正当年,正是年轻气盛,对家国现状最不满,也最有抱负的时候,一时间心中激荡,就忍不住指着参将和士兵骂起来。 有一个拎着酒壶骑驴过来的落魄中年人干脆的坐倒在台阶上,对着大门就又哭又笑起来,“世风日下,道德皆无,轻侮国士,国土流失,哈哈哈哈,这全是报应啊,赵长舆啊赵长舆,你劝我出仕,说好男儿志在社稷,你倒是忠义,可你落得个什么下场?” 他指着大门哭骂道:“你为他司马家奔波,为他大晋殚精竭虑,却险些两次亡于晋室之手,临了,临了,你还是死了,却连子孙后代都庇护不住,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又指着参将骂,“走狗死尸,全无心肠,大晋失赵长舆,如失大厦,你还有时间软禁赵家,且等着,假以时日,连你主子都难踏洛阳之地。” 赵含章闻言抬头,目光炯炯的去看他,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她忍住哽咽之声,问王玄,“他是谁?” 王玄,“这是张景阳先生。” 赵含章:“你请他来的?” 王玄苦笑,“我哪有那个本事?张先生上个月又一次拒绝皇帝征辟,说是病了,别说我,就是我父亲都见不到他,没想到他今日会来。” 赵含章便明白了,她捧着手中的麻布膝行上前,跪到台阶下,磕头将麻布奉上,“多谢先生来吊唁祖父。” 参军和士兵们被骂得脸色青紫,却不敢对张景阳出手,也不敢拦着赵含章。 张景阳沉默的看着奉到眼前的白布,泪水潸然落下,他抖着手拿了一条攥在手里,哭得伏倒在阶上,“长舆啊,长舆啊,何处归去,归去何处啊,呜呼,呜呼,大晋呜呼……” 赵含章深深的朝他拜了一拜,而后起身,回头看向赵二郎,忍着泪道:“二郎,随我去报丧。” 赵二郎忙爬起来小跑着跟上,有士兵上前一步,傅庭涵和王玄侧身挡住,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们。 参军将士兵扯了回来,“让他们走。” 奶奶的,上面的人倒是会躲,他都拦了这么久都没来人,再拦下去,他们就算不被这些读书人骂死,之后也会被问罪砍死,既如此,不如放行。 赵含章带着赵二郎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往街口而去,赵仲舆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事成了。 姐弟两个,一人捧着麻布,一人拄着苴杖,沿着街道往外,只要是与赵家相熟之人,他们就会停下跪在大门外报丧,等里面的人出来接麻布条。 傅庭涵等人缓步跟在他们身后,就停驻在一旁看着。 他看着赵含章在大门前跪下,高举着手中的麻布条,大声报道:“汝南赵氏三娘,携幼弟二郎前来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第一遍,屋里的人听得不是很正确,陶圩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听,“外面的人在喊些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报丧?” 很快管家便跑了进来,急声道:“郎主,赵家来报丧了,说赵中书昨夜去了。” 陶圩猛的起身,拿着手中的笔就指过去问,“你说谁?” “赵中书,上蔡伯,昨夜没了!” 陶圩拎起袍子就往外跑,“是不是东海王下的手?” 这是所有围观的人,还有收到消息之人统一的疑问,赵长舆的死,是不是东海王下的手? 大门打开,陶圩疾步出来,看到跪在大门前的赵含章姐弟,眼泪瞬间落下。 他上前接过赵含章手中的布条,哽咽道:“我一定去吊唁。” 赵含章领着赵二郎磕了一个头,起身便走。 赵长舆在洛阳的熟人很多,不仅有亲朋,还有同僚故旧,赵含章打算不论这段时间跟着赵长舆处理信件文书,知道该找哪些人报丧。 好在她虽不太认路,赵二郎却是知道的。 他们报丧,有和陶圩一样出门亲自接的,有派了管家下人出来接的,也有闭门不见的。 不管是遇到何种情状,赵含章都带着赵二郎磕一个头,只当是替赵长舆答谢这个世界了。 跟在后面的青年们看着忍不住落泪,王四娘更是哭得像个泪人,等到了王家大门,见他们家竟然闭门不出,她气得不行,上前就要砸门,“阿父到底在想什么?” 王玄忙拦住她,“阿父不在家,家中下人怕是不敢做主。” ??下午六点见 ? ???? (本章完) 第41章 不辜负(月票500加更) 第41章不辜负(月票500加更) 他正要上前去接,大门突然打开,一身素衣道袍的女子带着人走了出来。 王玄脚步一顿,蹙眉,“二姐姐?” 王四娘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二姐姐。” 王二娘淡然的冲妹妹略一点头,走到赵含章面前,伸手接过一条白麻布,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 赵含章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叩下,起身带着赵二郎离开去下一家。 王二娘目送他们姐弟两个走远,握紧了手中的白麻布,这世道,谁又能真正的安稳呢? 过了王家,不等赵含章姐弟到各家府邸,各家便已经知道赵长舆昨夜薨逝了,有人早早便开了大门等着,等看到赵含章姐弟,不等人到跟前便自己先哭着迎了上去。 而此时,皇宫里,傅祗也在哭,他坐倒在地,拿着赵长舆的折子问皇帝和东海王,“此等挑拨离间之言,陛下和王爷为何会相信?峤森森如千丈松,在任期间殚精竭虑,各王叛乱,百姓流离失所,多仰仗他调度才给离乱的百姓一个安居之所,自河间王死后,他更是一直敦促朝廷尽早做出决断,以免内外受困,他既已早早表态,又怎会私下写信传此相悖的想法?” “陛下,王爷,莫不要被人挑拨坏了情分啊,伪造此信的人心肠歹毒,不仅是挑拨上蔡伯与陛下,与王爷的关系,也是在挑拨陛下和王爷的关系啊。” 年轻的皇帝听闻,眼泪落下,让人将折子拿上来,越看他哭得越厉害,忍不住走下龙椅去握东海王的手,“王叔请看,上蔡伯言之有理,我们不能被这等小人挑拨离间啊。” 东海王伸手接过折子,看完后慨然一叹,“昨日突然听到那样的传闻,又收到了密信,深恨赵长舆挑拨之心,可今日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傅祗哭道:“陛下,赵长舆已于昨夜薨逝了。” 皇帝大惊,“什么?那这折子……” 傅祗落泪低头,悲戚道:“此是遗折。” 朝堂之上顿时叹息一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每个人都掉了两滴泪,好似都很伤心。 东海王也很伤心的样子,叹息道:“没想到竟如此的不巧,昨日马家恩过去守着赵家,倒是便宜了他,让他能见上蔡伯最后一面。”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此等背后挑拨离间之人还是可恶,既然有假信在手,外又有流言,不如详查,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我大晋朗朗乾坤之下,怎容得下这样的魑魅魍魉?” 皇帝张了张嘴,忙去看其他大臣。 众人都避开了皇帝的目光。 傅祗沉吟道:“当务之急是为上蔡伯治丧,王爷,让守在赵家附近的士兵退回,赵家也好治丧。” 皇帝回神,连忙道:“对对,当务之急是治丧,快来人,立即去赵家看一看,可有何事是朕等可以帮忙的。” 傅祗指点道:“上蔡伯有安社稷之功,请陛下拟定谥号,允他奏折所请。” 皇帝连连点头,“好,好,朕记得先帝曾为他拟定谥号‘简’……” 皇帝不知道造假信的是谁,但东海王紧抓不放,他只有一种担心,恐怕他这一番舞剑,想指的是他。 他真的不知道赵长舆真实的想法吗? 他三番五次的派人去劝说赵长舆改口,东海王会不知道他被赵长舆一再的拒绝吗? 但收到假信后他还是直接派兵去围了赵家,只怕目的是在赵长舆的家财上。 对支持他的赵长舆尚且如此心狠,更何况是对他的人? 皇帝忧心不已,只想拖延一些时间好想应对之法。 赵峤……死得太快了,若他不死,这火短期内还烧不到他这里。 皇帝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摇去,他扶额沉思,片刻后道:“便用先帝给他定的谥号,下旨让赵济袭为上蔡伯。” 众人应下。 东海王心中冷笑,以为不谈此事他便不查了? 赵长舆一死,他倒成了笑柄,东海王心中积着一股气没处撒,自然不肯如此轻易放过皇帝。 那假信,多半是皇帝的人搞出来的。 东海王大踏步离开,外面已是一片悲戚,不论是士族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昨夜赵长舆薨逝了。 他素有清名,在百姓中声望极高,东海王一出皇宫便听到了大街小巷传来的哭声,待听清楚哭的是什么,脸色瞬间铁青。 而此时,傅祗拿到了皇帝的圣旨便急忙而出,看到走在前面的王衍,他立即上前一把扯住他,“夷甫,王爷呢?” 被拉住的王衍一脸懵,“王爷早走了,你不知吗?” 傅祗当然知道,但这不耽误他假装不知道,见四周站着的同僚都竖起耳朵听,他不由“哎呀”一声,跺脚道:“怎能就让王爷这么走了?夷甫,你怎不劝一劝?” “长舆临终都在忧虑国事,最怕的便是王爷和陛下因此事生出误会来,夷甫和王爷关系亲近,还请夷甫代为说和,王爷深查此事本没有错,但最后若查到陛下这边来,不仅伤了长舆的心,世人也不会相信的。” 王衍不太在意的一笑道:“傅中书多虑了,丁是丁,卯是卯,王爷不是指鹿为马之人。” 他不是指鹿为马的人才怪,他要是实事求是,又怎会去围了赵家? 傅祗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等自然知道王爷不是那种人,但世人不知啊,长舆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士族里名声都极佳,昨日王爷围了赵家,昨晚长舆便薨逝了,传出去只怕于王爷名声有碍。” 见王衍还是一副不愿蹚浑水的样子,傅祗便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赵家姐弟已经报丧,现在满京城的人恐怕都知道此事了,夷甫不如出去听一听民声再做决定?” 王衍微微正色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傅祗,最后拱了拱手后带人出宫。 到了大街上,果然随处可见议论悲戚之人。 王衍皱紧了眉头。 跟着王衍一起跑到大街上的官员见状,忙问道:“王司马,这如何是好?王爷此时正烦闷,若是传到他耳边,又是一场官司。” 王衍就叹气道:“俗事繁杂,心绪就难免乱,罢了,我们去劝一劝王爷,心平和些也利于养生。”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42章 脱险 第42章脱险 一直到傍晚,赵含章才带着赵二郎到了傅家门前,傅祗早早在家门口等着了,她人才跪下,他便上前将人扶住,叹息一声道:“难为你们两个孩子了。” 他取了一条麻布条,绑在了手臂上,幽幽地叹了一声,“回去,今日陛下已下旨厚葬你祖父,礼部的人也已过去辅助治丧,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赵含章一听,便知道事情到这一步算如了赵长舆的愿,赵家平安了。 她长出一口气,冲着傅祗深深一拜,“多谢傅祖父。” 傅祗看向傅庭涵,“送三娘和二郎回去,你是孙女婿,也该在赵家尽孝,不必急着回来。” 傅庭涵应下,上前扶住脸色发白的赵含章,她今天走了一天,跪了一天,也饿了一天,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啊。 “我们坐车回去。” “坐我的车,坐我的车,”王四娘从后面跑上来,指着她的牛车道:“坐我的车,平稳。” 赵含章谢过,扶着傅庭涵的手便上了车,赵二郎一脸懵懂的跟着上去,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在梦中。 他不由靠近姐姐,挤着她小声问,“阿姐,天亮以后是不是就醒了?”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天已经亮一天了,这不是梦。” 赵二郎身子一僵,“那祖父……” 赵含章道:“祖父去和父亲团圆了。” 她指着天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星星道:“看到没,他们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呢。” 赵二郎仰着脖子看天空,呆呆的道:“星星和星星之间隔得这么远,祖父和阿爹能坐在一起吃饭吗?” “能,”赵含章道:“现在天还不够黑,所以看到的星星稀少,等黑了,漫天都是星星,你再抬头看,密密麻麻凑在一起的就是一家人,别说吃饭,睡觉都能凑在一起。” 赵二郎一听,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如此祖父就不寂寞了,等我死了,我也要去找祖父,我想和他一起吃饭,一起骑马,还想他夸我,我最近都很听阿娘的话了,又认得了两个字……” 赵含章安静的听着,将他抱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是啊,最近二郎很乖的。” 王四娘在一旁听得眼泪汪汪的,忍不住和兄长抱怨,“东海王太恶了,世人都知道那信是伪造的,偏他查也不查就……” “慎言,”王玄低声呵斥道:“再乱言,我禁你的足。” 王四娘委屈的嘟了嘟嘴,不过还是老实的闭上了嘴巴。 王氏兄妹把赵含章姐弟送回到赵宅门口,后面跟着的青年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赵含章拉着赵二郎站定,对着这些陪他们姐弟俩走了一天的青年们深深一揖。 青年们见状,纷纷回礼。 赵含章看向王玄和王四娘,轻声道:“多谢。” 王玄叹气道:“赵公大义,我等受之有愧。” 傅庭涵也对着大家行礼,“今日多谢大家的帮忙了。” 有青年拱了拱手道:“傅大郎君记在心里,以后还我们一杯水酒就是。” 赵宅的大门已经挂上了白布和白幡,灯笼也都换成了白色的。 有下人看见赵含章和赵二郎回来,立即迎上来,“三娘,二郎,灵堂已经设好,全家都在那里守灵哭丧呢。” 赵含章微微颔首,“我们这就去。” 下人便一脸为难的看着傅庭涵,“傅大郎君……”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他今夜也留在此处为祖父守灵,成伯呢?” 下人忙道:“成伯在灵堂那里呢。” 赵含章便拉着傅庭涵和赵二郎去灵堂。 灵堂已经设好,赵长舆已经被收殓放进棺椁之中,只是未曾合棺。 赵济正领着一家人哭灵,王氏看到姐弟两个回来,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扑上前去抱住赵含章上下看,“没受伤?” 赵含章安抚她,“没有,今日很平安。” 王氏抹掉脸上的泪,将人拉到灵前,“快给你祖父上香。” 赵济等姐弟二人上完了香才上前焦急的问,“外面情况如何?” 赵含章:“赵家危机已除,伯父应该已经收到陛下的旨意了?” 赵济呼出一口气,“是,东海王虽退兵了,但我心中还是不安,外面情况还好?” 赵含章“嗯”了一声道:“今日多亏了王眉子和王四娘,有许多青年才俊相随护佑,相信从今日后,不管是东海王还是皇帝,再对赵家出手都要权衡一二了。” 赵济惊讶,“王玄?我们家和王衍没多少交情?” 是啊,从您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了,时下对还算尊重和有好感的人,大家都喜欢直接称字,王玄字眉子,不管是赵含章还是原身赵三娘,称呼他时不是叫王大郎,便是叫王眉子。 不过赵家和王家的确关系一般,赵含章也不在意,看了一圈后问,“不知叔祖父在何处?” 赵济,“丧礼有许多事要做,父亲正在和成伯商量,你累了一天,先下去休息,这是第一晚,晚上还得你和二郎守灵呢。” 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傅庭涵,他沉吟片刻,“长容……” “我会让人为他准备一间客房,他有孝心,也不是外人,已经决定今晚随我们一起守灵。” 便是一直不太喜欢这门亲事的赵济都不由的对傅庭涵心生好感,谁不喜欢孝顺又知礼,还上心的女婿呢? 哪怕这是侄女婿。 赵济温和的道:“他也跟着你奔波一天了,先下去用饭休息。” 赵含章点头应下,把哭得眼睛通红的王氏也给带走了。 一家四口在清怡阁里用饭。 她饿了一天,但此时并没有胃口,所以坐着看桌上的饭菜发呆。 傅庭涵见了,扭头和下人道:“去盛碗白粥来。” 他把白粥放在赵含章前面,轻声劝道:“吃白粥,好歹让胃好受点。” 赵含章接过,吃了两口后和青姑道:“派人去叔祖父那里候着,看见成伯出来便请他过来。” 青姑应下。 赵含章问:“今日汲先生和赵驹没来过吗?” ??最后三小时,求月票,求推荐票 ?明天见啦 ? ???? (本章完) 第43章 旧相识 第43章旧相识 “都来过了,”王氏道:“来上香,还哭灵了,只是很快就被你叔祖父带走,说是要商议要事,唉,你祖父的事就他们两个知道。” 王氏对这两人不太关心,她更关心成伯,“三娘,你得把成伯要过来,你那些嫁妆虽然都整理出来了,可还有一部分在你祖父的院里,须得成伯取出来。” 那只是明面上的嫁妆,真正的好东西是在外面的。 不过赵含章还是点了点头,她心里已有打算,她得先见一见汲渊。 赵二郎还小,又是孩子心性,王氏担惊受怕一天,也疲累得不行,赵含章没有让他们守全夜,让青姑几个扶着他们回去休息。 下人们也都退下,除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外,灵堂里只剩下赵含章和傅庭涵。 傅庭涵也换了一身孝服,他没有拿丧杖,服的是仅次于斩衰的齐衰,继承了赵长舆爵位的赵济也不过服此丧而已。 也是因此,赵家上下才没拦着他跟着赵含章一起守灵,作为姑爷,他肯服小功就已经够孝顺了,他现在直接服齐衰,就是多有挑剔的赵仲舆和赵济都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傅庭涵给灯添油,又坐回赵含章旁边,低声道:“你要不要眯一下?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天两夜没睡。” 赵含章:“大脑皮层极度活跃,一时睡不着,你也一直没合眼,要不要靠一下?”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不如我们说说话?倾诉可以散情绪,情绪散去应该就可以入睡了。” 赵含章无意识的抓了一把黍稷梗丢进火盆里,“说什么呢?” 傅庭涵顿了顿后道:“我没想到你对赵家感情这么深了。” 明明一直惦记着回去的是她,对这里的人割舍不下的也是她。 赵含章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但反过来便可见手心和指腹间的茧,这是小姑娘读书习武留下的茧子,和她一样,小姑娘一直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想要自己活得更好,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点儿。 “赵长舆对我很好,”赵含章道:“其心善,其品方正,对陌生人我们都会有同理心,何况我们朝夕相处一个多月。” 赵含章又不是冷漠的人,这一个多月赵长舆处处为她谋算,哪怕知道他为的是自己的亲孙女,亲孙子,但她在这具身体里,自己亲身体验的,她怎么可能分得开? 傅庭涵伸手抓了一把黍稷梗给她,低声问道:“现在,你还想回去吗?” 赵含章扭头看他,“当然,我对这里的人有感情,但并不妨碍我依然想回去。” 她眯了眯眼,“傅教授不想回去吗?” 傅庭涵叹息一声道:“我想,但我觉得可操作性很小,我不希望你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想你太过失望。” 赵含章便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他,“傅教授,我们以前认识?” 傅庭涵便抬头冲她笑了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有点儿苦涩,“我初高中都是在二十二中念的。” “可我是二十四中……”赵含章说到这里一顿,二十四中就在二十二中的对面,两个学校门对门,连成绩都是你追我赶,颇有种王不见王的架势。 二十二中啊…… 赵含章久远的记忆被翻出来,她惊讶的看向傅庭涵,“你就是二十二中那个和我同一年跳级升学的同学?” 傅庭涵:“是,初中两年,每年期末考试,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 “第三年,你跳级上了高中,就那么巧,我也跳级上高中,第一个学期,你第一名,我第二名。”傅庭涵盯着她的眼睛看,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轻笑一声,“啊,想起来了,后来你一直是第一名?我偶尔听同学们提起过,二十二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学生,每个学期都是全市第一名,甩开第二名好远的,听说后来直接去了大学的少年班。” 傅庭涵垂下眼眸道:“那是因为你留级了……” 当时赵含章出车祸,出院后两个眼睛都看不见了,复健加上熟悉盲文,她几乎是从零开始,再回到学校已经落后一级。 赵含章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所以傅教授一直认识我?” 傅庭涵没有否认。 赵含章有些尴尬,想到她在学校里的名声,觉得有损她少年时期的威名,于是找补道:“我其实一直挺知礼温和的。” 傅庭涵忍不住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会伸脚踹金老师,是因为他太烦人了。” 赵含章:“……你怎么知道我是伸脚踹的?他一直说的是我推的。” “所以我作证说的是没看见你推人。” 赵含章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那个匿名为我作证的人是你?” “本来是不必要匿名的,但主任说我和你们同校任教,公开了不好,反正大家都信任我,所以采用了我的证词,只是向两位当事人隐去了我的名字。” 赵含章就真心实意的道:“多谢,当时要不是你作证,离开学校的恐怕就是我了。” 所以其实傅庭涵一直知道她?那…… “那来前相亲的事……” 傅庭涵转开话题,“赵长舆给你留下这么多东西,你都能拿到手吗?” 赵含章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后道,“嗯,问题不大,汲渊不背刺就行。” 聊了一通,赵含章大脑放松下来,还真的困了,她眼睛慢慢合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傅庭涵见她脑袋要往下垂落,忙伸出手去捧住,轻轻的往自己这边带,让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赵含章无意识的睁开了一下眼睛,见是他便又闭了起来。 傅庭涵见她闭着眼睛睡着,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肩膀也放松了下来,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傅庭涵低头看着这张记忆中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恍惚,他不止一次的在校门口和她遇上,就隔着一条街,每一次她身边都围了好多人,大家都很喜欢和她交朋友,每次他从她眼前走过,都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 傅庭涵伸出手指想要点一下她的脸颊,还未碰到,赵含章的脑袋突然动了一下,他立即收回手,正襟危坐……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44章 商议 第44章商议 赵含章努力的睁开一条缝,粗麻布让脸颊感觉到粗糙,她撑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傅庭涵的腿上。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抬头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正睡得沉,赵含章看到他眼底发青,眉头轻皱,连忙起身坐直。 但不知是不是一个姿势保持久了,她半边身子都有些麻,一坐直,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边上一倒,直接倒在了傅庭涵身上。 傅庭涵一下睁开眼睛,手已经扶住她。 赵大娘姐妹三个进来便看到傅庭涵将赵含章整个人抱在怀里,三人一惊,赵大娘忙背过身去,还拉着赵二娘和赵四娘转身。 但俩人身子被转过去了,头却一直回头看,赵二娘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赵含章揉着大腿想要站起来,那酸爽,让她嘶了一声。 傅庭涵也觉得麻,但他还是没出声,扶着赵含章起身,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灵堂门口的三人。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们,“外面的院子很好看吗?进来。” 赵大娘三个这才转过身来,见俩人还是靠在一起,便移开目光,“三妹妹,你去梳洗用饭,这儿我们来守。” 赵含章揉开麻意,先上前上了一炷香,烧了一把黍稷梗才应下。 傅庭涵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赵二娘看着俩人肩并肩离开,疑惑,“傅大郎君为何这么喜欢三妹妹?” 之前每日都上门来,昨日那样的危险也不离不弃,更是陪着她守灵服孝,不是才见面不久吗? 却为何一副情深不渝的样子? 赵四娘:“或许是因为有所图谋?现今家里最富有的就是三姐姐了?” 赵含章领着傅庭涵去客房,让赵才照顾他,她这才回屋去。 听荷打了水给她洗脸,低声道:“三娘,汲先生在西角门外等您。” 赵含章点头应下,只略略整理头发就往西角门去。 西角门在大房一侧,靠近的是赵长舆的书房,她一路过去,只零星遇到几个下人,他们看见赵含章都低着头行礼,等赵含章走过才抬起头来。 赵含章往外走,问听荷,“这边的人都是成伯安排的吗?” “是,遵照您的吩咐,早早换成了我们的人,他们都在拟定的陪嫁名单上。” 赵含章这才满意的点头。 守着西角门的门房看到赵含章,一句话也不问,悄悄开了门,自己先出去看了一圈,确定安全才让赵含章出去。 一辆牛车停在巷子不远处,正好挡住了巷口。 赵含章对听荷点了点头,自己上前。 车夫抬起头来,赵含章才看到斗笠下是赵驹的脸。 赵含章:……倒也不必如此? 她扶着赵驹的手上车,车厢里坐着汲渊,看见她,他立即避到一旁,弯着腰仓促行礼,“女郎节哀顺变。” 赵含章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生早猜到了?” 汲渊叹息道:“赵宅被围后风平浪静,我便猜到了郎主的破解之法。”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城西那边怎样了?” “女郎放心,人和财物都很好。” 赵含章:“昨日叔祖找你们有何吩咐?” 汲渊:“正要与女郎商议,二老太爷留我,又让赵驹去将赵家养的部曲都调进城来。” 赵含章沉吟片刻,“有劳汲先生先留在叔祖身边,助他们父子尽早管好赵家。” 汲渊眉头一扬,“不知期限到何时?” “等丧礼结束,我会和叔祖提起扶棺回乡的事,到时候我会和他要千里叔叔护送我们姐弟,汲先生可随我们同行,也可以直接辞去幕僚之责。” 赵驹是赵家的部曲,身契在赵家,不是自由身,但汲渊却是自由身。 他原先效力的赵长舆死了,他可以另外择主的,他要走,赵仲舆拦不住。 要紧的是赵驹。 赵长舆一死,名义上他就属于新的家主赵仲舆或者新的上蔡伯赵济了。 不过只要能把他带到扶棺回乡的队伍中,那赵驹就属于她了。 赵含章就没想过继续和二房一个锅里吃饭。 汲渊有些惊讶,“女郎要离开洛阳,独自支立门庭?” “不行吗?” 汲渊沉吟,“女郎到底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而二郎又敦厚老实,若无宗亲照应,只怕……” 赵含章道:“先生,我叔祖的为人和脾性您都知道,我手上有这么多人和财物,一日两日可以不被发现,但时日一长,他不会察觉不到,到时候恐怕心生怨忿。” “您看大晋现在情状,内外交困,外部且不说,皇室倾轧不断,不就是因为心不平吗?”赵含章道:“我避开他,不仅是为我们姐弟的安危着想,也是想维持住赵氏的平和。” 汲渊:“何不趁着重孝期成亲?” “从前晚和昨日傅大郎君的表现看,便是为女郎粉身碎骨他也是甘愿的,女郎大可以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带着嫁妆出嫁,”汲渊道:“嫁妆等早已梳理好,重孝期间一切从简,都用不到三月,婚事即刻就能办。” 赵含章蹙眉,“那扶棺回乡的事……” “在下已经听说,昨晚傅大郎君陪同女郎一起守灵,服的是齐衰,他既然都愿意为郎主服如此重孝,扶棺回乡之事自然也愿意。” 赵含章沉思。 汲渊还是认为此时出嫁更顺理成章,赵长舆给赵含章留的那些东西都可以趁此机会合法合理的到达傅家,掌握在赵含章手中。 汲渊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赵含章是一个很擅长听取别人意见的人,“我回去找傅大郎君商议一二。” 汲渊放松的笑起来。 以傅大郎君对他们女郎的上心程度,他肯定会答应的,就看傅家那边愿不愿意了。 赵含章沉吟道:“不管重孝期出嫁与否,我都要扶棺回乡的,我们的人不能留在洛阳了,还请汲先生操劳,让城西的人收拾一下行李回汝南去。” 汲渊惊讶,“女郎要把势力都移到汝南?” 赵含章点头。 汲渊不太赞同,“女郎,洛阳不仅是京都而已,郎主一直将这批人养在京都,便是因为大房在此。而将来您和傅大郎君也是要在洛阳生活的,将人和财物移回汝南岂不是白费人力?您不用他们了?” 赵含章道:“我和傅大郎君都不打算在洛阳久居,先让他们收拾行李。” “这……” 赵含章正色道:“先生,洛阳是非之地,不便我们久留。” 汲渊沉吟片刻,这才缓缓点头。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45章 迟疑 第45章迟疑 赵含章回到清怡阁,一直不见踪影的成伯终于找了过来,见到赵含章就要跪下听话。 赵含章见他面色疲惫,好似一夜间老了十岁似的,忙伸手扶住他,指了矮桌对面的木榻道:“成伯,坐下说话,也吃些东西暖暖胃。” 她扭头吩咐听荷,“再去盛一碗白粥来。” “是。” 成伯见她就只吃一碗白粥,连碟小菜都没有,不由叹息,“三娘节哀,不要过于忧伤,二娘子和二郎还得仰仗您呢。” “我也不太有胃口,”赵含章问,“我们大房的人手安排……” “都遵照女郎之前的安排,清怡阁和松安院全部换上了我们的人,他们全都在陪嫁单子上,忠心耿耿,其余人都借着操办丧礼的名义调到了前头。” 松安院是王氏住的院子,赵二郎还是住在赵含章的偏房里,只要把握住这两个院子,他们母子三人的安全就没有问题。 赵含章微微颔首,“西角门也不能丢,沿路都要是我们的人。” “是,奴知道,那是三娘联通外面的门。”成伯顿了顿后道:“二老太爷的意思是,当下最主要是办好郎主的丧礼,其余的事待丧礼结束后再说。” 赵含章挑眉,“这是何意?” 成伯斟酌道:“听二老太爷话里的意思,三娘重孝,和傅家的婚事是三年之后的事了,我留在后院无用,所以让我到世子爷身边去,先帮着管理家务。” 赵长舆知道,他不能明着把汲渊和赵驹给赵含章,不然傻子都知道他暗地里给赵含章留了东西,他那弟弟又不是傻子。 所以他从未明着提过汲渊和赵驹的去留,但说起过成伯的。 成伯从前是赵长舆的长随,年长后又是赵家的管家,赵长舆的心腹。 赵长舆妻子亡逝后家里的庶务就是成伯在管着的,不管是王氏还是吴氏,她们都只管着后院,支取银子都要经过成伯的同意才能拿到。 可以说,若论谁对赵长舆的资产最了解,那非成伯莫属,连汲渊都避不过他。 但他也是唯一一个身契一直在赵长舆手里的人,赵长舆临走前将身契交给了赵含章,还明着留下遗言,让成伯跟着赵含章。 所以现在,成伯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是赵含章的人。 赵仲舆这是想挖她的墙脚啊。 她笑了笑,和成伯道:“不必忧心,听叔祖的吩咐,当务之急是操办好祖父的丧礼。” 见她心有成算,成伯就松了一口气,正色道:“三娘,天快大亮,祭拜的亲朋故旧差不多该来了。” 赵含章便点了点头,将碗中的白粥吃完,漱口后便要往灵堂去。 才走到院子便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院门口的傅庭涵,他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院门那里怔怔的望着远处。 赵含章走上前去,“在看什么?” 傅庭涵回神,指着不远处的花丛道:“花全落了。” 赵含章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月季落了一地,连枝叶看着都恹恹的,她看了一会儿,问道:“吃了吗?” 傅庭涵点头,“吃过了,前面应该快来人了,所以过来找你。” 赵含章将落在花树上的目光抽回,转身走,“那走。” 赵含章扭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听荷,“派人看着这些花,查一查昨日到今日有谁靠近过这些花。” 她想看看这是自然现象,还是人为原因。 听荷应下,停下了脚步,等他们走远才回身去找人。 赵含章吩咐并不避着傅庭涵,他看向她,“你怀疑是人为?” 赵含章揉了揉额头道:“可能敏感了,但谨慎一些好。” 傅庭涵点了点头。 “我有事想与你商议。”赵含章看着不远处的灵堂停住了脚步。 傅庭涵也站住看向她,“你说。” 赵含章直截了当,“我们热孝期结婚。” 傅庭涵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他瞪大了眼睛看赵含章,耳朵都红透了,“你……你认真的?”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的耳朵和脖子,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害羞,她若有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这是最快最好将遗产合法合理化的办法,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傅庭涵截断她的话快速的道,说完可能意识到自己表达的太急,他顿了顿,和缓了语气道:“本来我们的婚礼也是要在六月举行的,我家那边也做了准备,聘礼也已准备好,只要想办就能办。” “何况热孝期结婚一切从简,之前的准备应该够了,”傅庭涵道:“一会儿祖父来了我和他提。” 赵含章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傅教授这样,不管最后他们能不能回去,关系恐怕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倒是没什么,糙惯了,就怕委屈了傅教授。 傅庭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迟疑,耳朵上的热度稍减,与她正色道:“你不要多心,这是权宜之计,将来你要是想……”他看到站在一旁的成伯,将“分开”两个字咽下去,“我都听你的。” 成伯目光炯炯的看着俩人,心中感叹,也不知三娘是如何办到的,短短时间内竟能让傅大郎君如此听话。 不过他们家三娘是很好看的,难道傅大郎君是见色起意? 可如此好色,将来会不会变心啊? 成伯心里冒出许多想法和担忧,还没来得及捋清,看到对面过来的赵仲舆和赵济,他立即垂下眼眸,低声提醒正在低声说话的俩人,“三娘,二老太爷和世子来了。” 赵含章立即敛神,神色严肃起来,转身面对赵仲舆和赵济行礼,“叔祖父,伯父。” 赵仲舆点了点头,见她脸色还有些发白,便叹息一声道:“走,灵堂那里已经准备好,一会儿吊唁的人就来了。” 他看向傅庭涵,面色和缓了许多,“长容啊,这两日有劳你了。” 傅庭涵看了赵含章一眼后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傅庭涵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到了灵堂也是站在赵含章身侧,要和她一起答谢前来吊唁的人。 赵长舆名声和人缘都不错,家中大门才开便有人上门来吊唁,看着站在一旁的赵含章姐弟,所有人都心中一叹。 赵长舆这一死,赵家大房就算没落了。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46章 交换 第46章交换 来的人有真心伤心的,也有走了一趟便离开的,赵含章都领着赵二郎诚心答谢。 她边上就站着傅庭涵,那么大一个人,宾客们想当做看不见都难。 便是王衍这样挑剔的人都忍不住和左右道:“傅家郎君至孝,守诚信诺,是为君子。” 他有些惋惜,“可惜了。” 左右不由问,“可惜什么?” 王衍笑了笑没说话,可惜他已经定亲,不然倒是可以为他的四娘提一提。 他不说,左右的人也猜出来了,也不由感叹,“上蔡伯这最后一步棋走对了,他为大房遗孤找了一个可靠的靠山啊。” “傅中书为人方正,傅郎君又是君子,只要傅氏不倒,赵氏姐弟便可安稳一生。” 在这样的世道里,安稳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赵仲舆或许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或许是因为赵长舆临终的托付,他对赵含章态度和缓了许多。 面色和煦,中间还一度叮嘱她注意休息。 傅祗赶着正午之前到了,他吊唁过后和傅庭涵躲在一旁说了一下悄悄话,然后就回身去找赵仲舆。 赵仲舆惊讶万分,“重孝期成亲?” 傅祗叹息道:“是啊,原来便定的六月,本意也是想让长舆放心的离去,谁知竟会出此变故。”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让两个孩子尽早成亲,一来,也算圆了长舆的愿,二来,长容年纪也不小了,守孝三年便十九了,太老了,所以只得委屈三娘戴孝入门。” 赵仲舆:“……傅兄说的什么话,应该是长容委屈了。” 他一时难以决断,“成亲毕竟是大事,这一时之间……” 傅祗安慰他道:“不必忧心,这是重孝期,一切从简,聘礼和嫁妆都是一早准备妥当了的,也不必请多少乐手,只简单布置一二便可嫁娶。” 他道:“我知道长舆的遗言,我已经决定,待他们成亲后,让长容陪着三娘和二郎一起扶棺回乡。” 赵仲舆大为感动,沉吟片刻就应下了,“也好。” 傅祗心中微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连赵含章都没想到。 但赵仲舆的确答应了,还特意找王氏和赵含章说了一声,道:“等丧礼结束,趁着热孝出嫁,我已经让傅家略算了算日子,七天之后,等过了你祖父回魂之后便出门,到时候祷告亡灵,也让你祖父安心。” 赵含章一脸感动的道:“多谢叔祖父。” 赵仲舆道:“你先别谢我,我同意此事是有要求的。” 王氏有些不安起来。 赵仲舆摆出笔墨纸砚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大哥给你准备这么多嫁妆是为了二郎,那里面至少有一半是二郎的?” 赵含章微微挑眉,也不遮掩,直接点头,“不错,这份嫁妆我和二郎一人一半,我也应承了祖父,待他成年生子后便将这一半送还给他。” “那就把这个承诺写下来,”赵仲舆将纸笔朝她推了推,道:“把嫁妆单子上应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写下来,签章,一式两份,你拿一份,我们家中留存一份,待他成年生子,我们会去做见证分割。” 赵含章上前接过纸笔,微微笑了笑,抬起眼眸看向赵仲舆,“叔祖大义,三娘先替二郎谢过了。” 赵仲舆面色严肃,“你不嫌我多事便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不相信傅家。” 傅长容太殷勤了,傅家也太着急迎娶赵含章,他既感动又怀疑,只能和赵含章要个保障。 那些东西既然是大哥留给两个孩子的,那就不能平白落到傅家的口袋里。 赵含章也不含糊,写下承诺书,但具体的嫁妆太多,她不可能全部背下来,所以她没写。 赵含章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洛阳,虽然有点儿不忍,但还是忍不住坑一把这位叔祖,“叔祖父,您也知道,丧礼过后我们姐弟二人要扶棺回乡,此回归乡,少则一二年,多则三四年,洛阳这边的产业不好经营,而且……” 赵含章苦笑道:“您也知道,我是女子,二郎又是那样子,这些产业在我们手中别说赚钱,怕是不亏钱都难,所以我想出让一部分给您。” 赵仲舆一愣,蹙眉,“你要卖嫁妆?”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金银比较好携带,也可长存,我和二郎都不是擅长经营之人,有现银总比经营铺面田庄要好。” “或者叔祖父愿意拿家乡的田产铺面与我交换也行,”赵含章道:“我们此次回乡会多留几年,若停留的时间足够长,二郎说不定会在乡里寻觅良缘,家乡的资产多点儿也好说亲。而且家乡那里亲族多,也更好经营。” 赵仲舆沉思,赵含章手中的嫁妆有哪些他都是知道的,那些产业囊括丰富,不仅有洛阳的,也有长安和汝南的,各地资产皆有。 其中以洛阳和长安的最值钱。 虽然现在和长安的联系薄弱,但那毕竟是大城,一旦平定,长安和洛阳的资产可比汝南的好太多了。 只是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好听,而且这个侄孙女…… 赵仲舆有些怀疑的看向她,她是真心想换,还是假意设套? 赵含章当然是真心想换,她还道:“此事不必告诉别人,我们自己立契,我将地契和房契交给叔祖,外人问起来,只说是我托叔祖和伯父帮忙经营。” 她道:“我和二郎年纪小,仰仗亲族也是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这是私下交易,不会体现在嫁妆单子上,规避了名声风险。 但他们又私下定了契约,现在赵仲舆是赵氏的族长,赵济是上蔡伯,赵含章也不可能反悔。 天时地利人和,赵仲舆权衡过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赵含章便道:“那就让成伯去交割,这些资产我也不熟,让他来办最合适不过。” 赵仲舆也更加放心和满意,点了点头。 赵含章把写好的承诺书交给赵仲舆,起身行礼后带着有些恍惚的王氏离开。 出了书房老远,王氏才反应过来,忙拽住赵含章问,“三娘,你怎么就把那些产业贱卖了?那可是你祖父千挑万选给你留下的好东西啊。”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47章 乱起 第47章乱起 赵含章低声安抚道:“阿娘,我心中有数,我们不会亏的。” 王氏一脸怀疑,“真的?” “可你叔祖也是聪明人,你不亏,难道他能亏?” 赵含章没法告诉她信息差的好处,只能道:“我比叔祖更聪明,当然,在叔祖眼中,这不是吃亏,而是双赢。” 除非历史在接下来的轨迹中转一个大弯,洛阳无险,不然赵仲舆必亏。 赵含章没想到,接下来的历史的确转了一个弯,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转的。 赵含章将香插上去,回头看面色疲惫的王氏等人,他们道:“你们回去休息,今夜我守灵。” 王氏忙道:“你回去,今晚阿娘来守,你都连着守三个晚上了。” 因为要准备婚事了,虽然热孝期一切从简,但还是要做一点儿准备,尤其是傅家那边。 所以傅庭涵陪着赵含章守了两个晚上后便回家去了。 “阿娘,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要是不放心,让二郎留下来陪我。”安抚住王氏,赵含章看向一旁的赵家三姐妹,“姐姐妹妹们也都回去休息,明日再来。” 她们本就是堂亲,服的孝轻,也就赵大郎因为是赵家的嫡长孙,而赵济继承了赵长舆的爵位,所以跟着服了重孝而已。 三姐妹也没推辞,行了一礼后就要离开,结果她们才动,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的巨大响声,吓得她们一缩。 “怎么像是打仗的声音?” “又是谁要闯宫门了不成?” 过去三年里,她们没少听到这种声音,每次听到都是一次政变,想到伯祖父现在不在了,三人脸色瞬间惨白。 赵含章也竖起了耳朵听,她清晰的听到了由远而近的喊杀声,她面色一变,走出灵堂,叫来成伯:“约束好家中的下人,去接叔祖父和伯父他们过来,守住灵堂。” 她话音才落,赵仲舆和赵济也匆匆赶来,“紧闭门户,一门五人,有异状立即来报。” 赵仲舆还算镇定,吩咐下去,“把府中的护卫都叫来,从现在开始分三队巡逻府中,看住府上的仆妇下人,不得乱窜,违者直接打死。” 赵含章便停了下来等他吩咐。 等他安排好了才上前,“叔祖父,外面是出什么事了?” 赵仲舆皱着眉头道:“已经叫人出去打听,你们先留在府中,不要出去。”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汲先生消息灵通,他或许知道,叔祖父,不如派人去接汲先生过来。” “外面正乱着呢,刀枪无眼,此时留在屋中才是最安全的,”赵仲舆道:“等这一段混乱过后再说。” 赵含章点头,也觉得此时安全最重要。 只是心中难免焦躁,她回顾着自己知道的历史,这一段时间洛阳城外虽然是混乱的,但城内应该还是稍显安定,至少在东海王掌控朝政的头两年,洛阳没有发生大的战斗。 可是…… 那毕竟是后人记载的一千多年前的历史,史料总有缺失,所以也不能全都相信。 赵含章苦笑一声,就算史料齐全,记载得详细,她也得都看过,都记住啊。 所以还是得收集当下的信息,赵含章转头去看慢慢暗沉下来的天幕,只不知在当下的混乱中,新帝是否安全,他要是出事,恐怕洛阳当即就要大乱。 赵家上下心中惶惶,一起留在灵堂里听了一晚上外面的动静。 赵含章听力比所有人都好,尤其是闭上眼睛时,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街道上士兵走动时甲胄碰撞的声音,可惜,没人说话,提取的信息有限。 不过,路过的士兵并未敲赵家和贾家的门,似乎略过了他们这几家。 赵含章微微睁开了眼睛,垂眸思索,看来这乱是从内起的,而且东海王把控住了局势,对方似乎很坚信他们这几家没有参与其中。 她点了点膝盖,虽不知是什么事,但似乎问题不大。 果然,第二天乱势就被平了,赵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禀报道:“……把守住路口的士兵都退了,只有主街和皇城入口那一段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四边城门都关闭着,暂时不给人外出。” 赵济连忙问,“可问到是发生了何事?” “问不到,那些兵卒都凶得很,小的不敢久留。” 赵仲舆略一沉思便道:“备车,我出去问问。” 下人应声而去,才出去就碰到急匆匆赶来的汲渊。 赵仲舆眼睛一亮,迎上前去,“汲先生,你来得正好。” 赵含章也微微上前两步,目光炯炯的看着汲渊。 汲渊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平缓了一下呼吸才道:“右卫将军高韬袭击刺杀东海王,已经平乱了。” 赵含章眉头一跳,上前问道:“是高韬袭击刺杀了东海王,还是东海王在捉拿高韬?” 赵济:“这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因为历史上,高韬的刺杀计划没来得及实行就暴露,然后被东海王捉拿杀死。 汲渊道:“昨日傍晚东海王的车架才出皇城便被伏击,高韬带着手下士兵袭杀东海王,计划失败,他遁逃而去。” 他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听闻东海王被重伤。” 赵含章咽了咽口水问,“消息确实吗?” 汲渊:“东海王重伤一事未能确定,但刺杀一事属实,他应该已经逃出城去了。” 赵含章:……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历史还真拐了一道弯。 她心中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突然抬头去看汲渊,目光炯炯。 汲渊也正看着她,在她看过来时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赵含章便扭头和赵仲舆道:“叔祖父,我想提前送棺椁去庙里,我们一家也都暂居庙中为祖父做一场法事。” 赵仲舆回神,摇头道:“你要想做法事,请和尚道士来家中便可,何须去庙中?等丧礼结束再把棺椁移过去。” 他道:“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但如果连洛阳城内都不安全,城外只会更不安全。而且如今乱势已平,东海王重伤的事只怕是他故意放出来消息,他这是想把生了异心的人一网打尽呢。” “叔祖父既然知道,为何不躲开这次风波呢?” “但这与我们并无干系,我们又不会去反他东海王,且坐山观虎斗便是。”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48章 混沌学 第48章混沌学 想要坐山观虎斗,那就得要有独善其身的本事,不然只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高韬逃了,东海王不管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他既然放出了这样的风声,总能吸引一些胆子大的想要放手一搏。 或许东海王最后可以平乱,但在此过程中,洛阳必定不得安宁。 最主要的是,万一东海王玩脱了呢? 司马家玩脱的事还少吗? 短短十七年时间,大晋便又重新陷入一片战火之中,不就是因为司马家不断的玩脱吗? 赵含章对东海王掌控全局的能力表示怀疑,极力劝说赵仲舆到城外去。 可惜,赵仲舆没答应,理由同样很充分。 赵长舆的丧礼不能缩短,这不仅关系到赵氏一族的脸面,对赵长舆也很重要 而且赵含章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三天后,此时出城,一出一进,极费时间。 赵含章见说服不了对方,叹息一声,私下找了汲渊,“让我们留在西城的人明日一早就出城,一什带着三什五什留下,让二什带着剩下的人护送所有家眷回汝南。” “寅时让他们来西角门拿东西,我嫁妆里所有可以携带的东西都带上,祖父给我们留下的那些钱也都带上。” 这一次汲渊没有反对,他颔首道:“此时洛阳已是是非之地,早些离开也好,可是女郎,我们这边动静这么大,只怕二房那边瞒不住。” 赵含章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他们,明日你们只管悄悄的来。” 汲渊躬身应道:“唯!” 赵含章看着他离去,沉吟片刻,让听荷把成伯请来,“将我所有的嫁妆都送到祖父书房那里去,明日寅时有人来取。” 成伯虽然惊讶,却没有多问,沉吟片刻后道:“那今晚守夜的人要全部换成我们的人。” 赵含章点头,“不错,灵堂那边也全都换掉,先别泄露风声,等过了丑时,将他们叫醒,把所有嫁妆搬出西角门,行动间慢些。” 成伯应下。 赵含章坐在书房里思考片刻,便抽了一张纸给傅庭涵写信,表明对当下洛阳局势的担忧,让他劝说傅祗离开洛阳。 “不管傅祗愿不愿意离开,我们都要做好离开的准备了。我不知发生了何事,高韬竟能成功举兵刺杀东海王,还能逃出洛阳去,我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在家里准备婚事的傅庭涵收到赵含章的信,不由沉吟起来。 虽然她未曾明说,但他依然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历史上,高韬应该没能举兵,也逃不出洛阳,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傅庭涵将信丢进火盆里烧了。 一只不受控制的蝴蝶意外的煽动了一下翅膀,尚且能在一段时间后引起龙卷风,何况他们两个活生生的魂突然替代了这个世界的两个人? 不过虽产生了不可测的变数,但他相信其中依旧有规律可循,他们的优势是赵含章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足够了解,他不想让这个长处变成短处。 那就要在变量中找到其发展的规律,掌握其中的定数,继续保持优点。 这么一想,傅庭涵立即起身去找傅祗。 傅祗很忙,书房里有官员和幕僚来往,一刻也不得停歇。 昨晚上东海王的动静吓坏了不少人,洛阳几次兵变,让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既淡然又胆怯。 一大早,大街上的兵士才退去,大家便活动起来。 现在的皇宫在众人眼里就是个会吞人的怪兽,所以除了极个别人外,没人愿意往那里去,于是位高者如王衍、傅祗等人便门庭若市,所有人都想从他们这里打探消息,得到一些保证。 傅祗又应付走一拨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闭目养神。 傅庭涵端了一盘点心上来。 傅祗看到孙子,露出一抹笑,温和的道:“你怎么过来了?” “您累了就休息,让管家把剩下的客人打发走。” 傅祗摇头,“他们今日要是见不到我,恐怕寝食难安,还是见一见,洛阳也需要他们安定民心。” 傅庭涵问:“高韬为什么要刺杀东海王?” 傅祗叹息一声道:“自河间王死后,朝中便分了两派,如我这样的,想让王延和高韬接手京兆郡,而东海王想要自己接管。” “如今陛下都在东海王手中,即便陛下不情愿,情势也依旧倾向于东海王,”他顿了顿后道:“你赵祖父便是因为此支持东海王,他怕两派相争不下,拖延时间太长,会让京兆郡更加混乱,还有可能会引羌胡南下。”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对的,”傅祗好似一下老了三岁一般,叹息道:“高韬因此事久决不下,对东海王心生怨恨,便鼓动了右卫军,想要刺杀东海王。” “昨夜抓了不少他的同党,这才知道,与他密谋之人有生了反叛之心的,已经悄悄告诉东海王他的刺杀计划。”傅祗一脸的一言难尽,“他定的是端午那天动手,东海王便决定让他引出更多的人来,到时候一并捉拿。” “谁知道东海王派兵围了赵家,逼死了赵长舆,他觉得东海王太过残暴,连支持他的赵长舆都不放过,更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与他作对的人,于是临时决定起事。” “混在里面的告密者来不及告诉东海王,被夹裹着一起动手了。” 其实还是因为赵含章那天京城报丧深入人心,寒凉了不少人的心,觉得东海王薄情寡义,不值得跟随。 高韬趁此东风振臂一呼,本来还犹豫不决的人直接投入他的怀抱,人数足够了,他胆子也就肥了,直接就动手,速度之快,让告密者来不及传出消息,也让东海王来不及反应。 傅庭涵:“所以东海王是真受伤了?” 傅祗上午去见过东海王了,他冷哼一声道:“不过小伤。” 傅庭涵心中就有数了,他看着鬓发霜白的祖父,抿了抿嘴道:“三娘说洛阳很可能会乱,让我们离开洛阳。” 傅祗苦笑道:“我是中书监,别人离得,我却离不得。” 他抬头看向大孙子,叹息道:“再有三日你们就成亲了,成亲以后,你就随三娘去汝南,那里虽是乡下,却比洛阳安全一些。” 他道:“洛阳是非之地,以后除非陛下掌权,或是东海王上位,不然你们不要回来了。” 这就是傅祗愿意让傅庭涵随赵含章扶棺回乡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49章 人心 第49章人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责任,傅庭涵沉默片刻,不再劝说傅祗,行礼后退下。 傅祗看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心中既欣慰又伤感,“这孩子稳重了许多。” 管家不由道:“郎君离家五年,都十六了,自然稳重的。” 说完又忍不住炫耀起来,“不是奴自夸,这满京都怕是也没几家郎君比得上我们家郎君,身上带着伤,也依旧每日读书写字,就是去三娘那里,也不忘随手带上一卷书。” 傅祗也满意起来,微微颔首道:“时逢乱世,多读些书是好的,但也不能一味的读书,这段时间外面不太平便罢了,让他在家里练一练骑射,等过段时间外面安定了,让他出去多与人切磋,不仅可以增长见识,也学些自保的本事。” 管家应下。 傅祗沉吟着,道:“后日就是上蔡伯的头七,你准备好东西,待我从宫里回来我们就过去祭拜,也得和赵仲舆商量一下婚礼的具体事宜。” 管家躬身应下,“是。” 傅庭涵给赵含章写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两只蝴蝶的效应,高韬已经逃出京城,暂不知所踪,东海王轻伤。” 信很快送到赵含章手中,她将信丢进火盆里烧了,目光沉沉。 晚上,她就把自己房间里的一些财物也都给收进箱子里,和她的嫁妆一起送到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过了三更,整个赵宅里的人都熟睡了,赵含章睁开了眼睛,从床上起来。 住在外室的听荷披着衣服起身,低声道:“三娘,还没到丑时呢,您再躺一下。” 今天晚上是王氏带着赵二郎守灵,赵含章不到八点就睡下了,虽然才不到一点,但也睡了四个小时,足够了。 她此时就精神奕奕,直接换了衣裳起身,低声道:“去叫人,动作轻一些,我们悄悄把东西运出去。” 灵堂上下都换成了他们的人,大房这边更是只用她和王氏的心腹,以及在陪嫁单子上的人,所以大家还算听命令,悄悄的起身,悄悄的聚集在书房的院子里。 今天傍晚,赵含章借口头七将至,要用灯为赵长舆引路的借口,要求从今天晚上开始,府上终夜不灭灯。 她随手拿了一盏白色灯笼照着不太明亮的道路,走进院子,看着敛手低头站在院子里的人道:“你们皆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将来,你们会随我嫁去傅家,我荣,尔等便荣耀,我辱,尔等便也受辱,所以希望我们接下来同心同德,共造荣耀。” 下人们没敢吱声,只是冲着赵含章深深的一拜,表示明白。 赵含章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开始,行动间轻一些。” 下人们低低的应了一声,将院子里打包好的箱子抬出去。 有的箱子太重,须得四个人才能搬动,动作间便不免有些摩擦,好在动静不是很大,大房和二房又离得远,倒是没惊动。 成伯也赶了过来,见下人们已经抬着东西延绵而出,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府中的护卫也打点过了,在天亮前,他们会特意绕过这里。” 赵含章点了点头,见他面色忧虑,便问:“成伯在忧心什么?” “就算今晚瞒得过,等到后日你出嫁,此时也瞒不住,三娘可有想过后果?” 赵含章面色平淡的道:“我的财物,我自然是可以做主的。” 见成伯还是忧虑重重,她便安抚道:“放心,我就要出嫁了,便是因为傅家,叔祖也不会为难我的。” 成伯瞬间想通,是啊,因为傅家,赵仲舆也不会为难三娘。 这可真真是有恃无恐。 成伯呼出一口气,也放松了下来。 西角门已经打开,下人们悄无声息的将箱子抬到外面,沿着大街放下。 汲渊也带着人提前过来了,过来时看到街道上已经摆了不少箱子,便一挥手让人把箱子抬到牛车上绑好。 看到一盏白灯笼冲他走来,他生生吓了一跳,待看清举着灯笼的是赵含章才拍着胸脯松一口气,“女郎,你可吓煞老朽。” 不到四十岁的人也好意思叫自己老朽? 赵含章冲他笑道:“汲先生怕什么?” “怕郎主回魂,知道我与女郎是以这样的方式伙同逃京,怕是要气得从棺椁里坐起来。” 赵含章问道:“您提前过来了,这是打点了巡夜军?” “用不着打点,现在人都围在东海王府周围,把那边的街道围得密不透风,其余地方连打更人都找不到,更不要说巡夜军了。”汲渊道:“何况寅时宵禁就结束了,我就是提前一点儿出来,便是被看到也有理由。” 他看向赵含章,“就是怕事后女郎不好和二老太爷交代。” 赵含章:“我后日就出嫁了。” “也是,就算是为了傅家,女郎便是把赵家都搬空,二老太爷也只能忍着。” 箱子一一被搬上车捆好,赵含章把盖了赵长舆印章的过所交给他,“虽然现在过所已无用,但盖上祖父的印章,路上总会方便点儿。汲先生,我将我全副身家都交予您了。” 汲渊正色道:“渊定不负女郎所托。” 见赵含章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汲渊忍不住和她开玩笑,“女郎就不怕我带着这些财物和人另择良主?” 赵含章笑了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先生。” “何况,先生跟随祖父多年,便真的带着人和东西走了,我便只当这些是祖父付与您多年辛劳的报酬,”赵含章微微抬起下巴道:“而我尚年轻,不管是财物还是人,再赚就是了。” 她伸手拍了拍车上的箱子,感叹道:“失去这些财物并不觉心疼,只是心痛于会失去先生,现实之才,岂是这些许俗物可比的?” 汲渊定定的看着赵含章,确定她说的是真话后,便往后退了一步,举手与她深深的一揖,赵含章吓了一跳,忙把灯笼塞进听荷手里,举手回以重礼,“先生折煞我了。” 汲渊起身,看着长揖回礼的赵含章道:“女郎不负我,我也定不负女郎。” ??傅庭涵的注视:…… ?晚上八点见 ?今天是二月二,要祭土地神了,天气要是好,记得去放风筝呀 ? ???? (本章完) 第50章 攻城 第50章攻城 天微微亮时,汲渊他们分成几队到了西城门,他们的家人也都拎着打包小包的行李挤在车队之中。 一行人不少,但在浩浩荡荡想要出城的人群中并不是很瞩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车队。 守城的士兵不断的去看他们,拦住他们的车队,“你们是何人?” 汲渊立即拿了过所上前,“我等是上蔡伯府的,这些是送到庄园上先伯爷的旧物,先伯爷就要出殡了,这些都是陪葬之物。” 守城的士兵咋舌,竟这么多? 不过他们也没怀疑,还有人用活人陪葬呢,东西多点儿算什么? 人有钱就行。 早就听说上蔡伯擅经营,又节俭,必定存了不少金银财宝。 士兵目光炯炯的扫过他们的车,放行让他们出城。 车队一出去,后面的百姓便呼啦啦跟着往外挤。 前天晚上和昨天的动乱还是吓到他们了,不少人都决定离开洛阳,知道今天西城门会打开放人,不少人都挤在了此处。 赵含章的八百多号人混在里面根本就不显眼。 等出了城,八百多人汇聚在一处,就又成了一股无人敢惹的队伍。 部曲们从车上抽出藏匿的武器,将人和车队护在中间,不少暗中盯着车队的人触及兵器的冷光,立即缩回眼神。 他们才平安出城,便立即有人回去报给赵含章知道。 赵含章点了点头,吩咐道:“留下的人继续住在城西,听从千里叔的调遣。” “可队主现在几乎不回城西。” 赵仲舆派赵驹去整顿府中的人手,忙得连见赵含章一面都没有,更不要说回城西了。 赵含章道:“他很快就有时间回去了。” 明日便是赵长舆的头七,过了头七她就要出嫁,因为是热孝期,婚礼一切从简,习俗自然也是。 洞房没有,自然也没有所谓的三朝回门。 赵含章决定,后天出嫁,大后天就回来准备扶棺回乡。 赵仲舆走不走她不管,反正她是要走的。 赵含章直接找赵仲舆要人,“叔祖,我们扶棺回乡需要人护送,千里叔武功高强,您让他护送我们回乡可以吗?” 赵仲舆没意见,还道:“我多给你派些人手,路上不安全。” 赵含章满心感动,决定来者不拒,“多谢叔祖。” 她道:“我决定婚礼后第二天就启程,千里叔那里我使人去叫他回来?” 赵仲舆惊讶,“这么急?” 他蹙眉,“为何如此着急?我已经决定先将棺椁寄存在庙里,等你三朝回门后和傅家熟悉一些再启程。” 他不太赞同,“这样着急,只怕傅家会心中不满,而且相处时间太短,万一傅大郎欺负你怎么办?” 赵含章:“叔祖放心,到时候我多带上一些人,他傅家人数比不上我们家,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赵仲舆:“……你也不要欺负傅大郎。” 赵含章坚持婚礼第二天就要走。 俩人毕竟隔了一层,赵仲舆这段时间也没少见识这个侄孙女的好强性格,便不再坚持,颔首道:“好,我让赵千里挑些人回来。” 赵含章提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下。 第二天是头七,今天晚上是赵济父子二人守灵,赵含章凌晨醒来就一直没睡,此时便有些犯困。 她早早便回屋睡下了。 睡到半夜,她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没动,凝眉仔细的听了听,确认自己没听错,的确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就好似……大皮卡从自家楼下经过的那种声音。 但这是大晋,哪儿来的这种声音? 还是这样间断的重砸声,就跟山体滑坡一样…… 赵含章想到这里,立时瞪大了眼睛,她一下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下床。 听荷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爬起来,看到赵含章披了衣服就往外走,瞬间惊醒,立即跳下木榻,“三娘,你怎么了?” “嘘——”赵含章站在门口,踮起脚尖往远处看,房屋层叠,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但她看到北方和东边的天上是橘红色的,那一看就是火啊。 听荷也看到了,紧张起来,“走水了?” “不,”赵含章面沉如水,“是有人在攻城,这隆隆的声音是攻城的声音。” 听荷仔细一听,似乎是有隆隆的声音,她脸色煞白,“是,是谁?三娘,他们会攻进城来吗?” 赵含章转身回屋,“更衣。” 赵含章穿好衣服便往外走,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惊醒了,赵含章让她们老实呆在院子里,提了一盏灯笼就去找赵仲舆。 赵仲舆也醒了,坐在床上还有些没回神,突然下人进来禀道:“郎主,三娘求见。” 赵仲舆回神,蹙着眉头起身,穿上衣裳便拖着鞋出去。 赵含章没进客厅,而是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 赵仲舆走到她身后,轻咳一声。 赵含章回头行礼,“叔祖父,有人攻城,您和伯父要不要进宫看看?” 赵仲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后点头,“也好。” 赵含章行礼后就要退下,赵仲舆突然道:“三娘,战事起了,你和傅家的婚事只怕要推迟。” 赵含章脚步一顿,回头道:“那就推迟,当务之急是扶棺回乡,安葬祖父。” 她把傅教授捎带上就行。 赵仲舆点了点头,“应该是流民军在作乱,东海王手握大军,平定只是时间问题,等打退敌军,我让千里送你们离开。” 赵含章应下,转身正要走,突然一声巨响,赵仲舆都吓了一跳,不由抱怨起来,“大晚上的攻城,他们就不能天亮了再动手吗?” 赵含章却是脸色巨变,她听到了喊杀声和哀嚎声。 “他们攻进城来了。” “什么?”赵仲舆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脸色苍白,“他们从北城门攻进来了,来人,熄掉所有的灯,把女眷孩童全都聚到灵堂去。” 赵仲舆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怎知他们攻进城来了?” “我听到的,”赵含章认真的看着赵仲舆道:“叔祖父,你信我,他们攻进来了。” 赵仲舆没多犹豫,转头吩咐一直候在一旁的长随,“熄灯,紧闭门户,让所有家丁护卫都到灵堂去,快!” ??新房在装修,今天出门的时间超过预算,所以晚了很多,对不起大家啦 ?明天见了 ? ???? (本章完) 第51章 巴掌 第51章巴掌 还沉睡着的府邸在赵仲舆的命令下去后不久便活了过来。 下人们紧急起床,将廊下、院子里的灯一盏盏熄去,屋里也不敢点灯,只一队又一队人马拎着白灯笼汇聚到了灵堂外。 所有人一到齐,也熄掉手中的灯笼。 灵堂上只有火烛还在燃烧,院里院外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但人心惶惶,时不时有女眷和孩子小声的啜泣声。 赵仲舆和赵含章调派好把守门口和巡逻的护卫便联袂而来,一直紧靠着赵二郎的王氏看到她,提着的一颗心重重放下,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三娘……” 她上前去紧挨着她。 赵含章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回到赵二郎身边,将主场交给赵仲舆。 赵仲舆看着汇聚在这里的一家老小,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主一位压在肩膀上的重担。 他得保证这么多人活下去。 他沉吟片刻,道:“外面不知是何人在作乱,但陛下在此,东海王在此,晾这些乱兵也维持不了多久。” “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这段时间保持住自身,等待东海王平乱,从现在起,紧闭门户,不得喧哗,不得生火,所有人都在此处听遣,谁若故意喧哗生乱,别怪我不念情面。” 众人齐声应下。 赵济上前低声道:“父亲,灵堂里的灯烛要不要灭了?” 赵仲舆一听,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逆子!” 赵济低下头去。 赵仲舆脸色铁青,看了一会儿灵堂后道:“去取厚实些的布来,里面遮一层,外面罩上油布,将整个灵堂都包起来,行动间注意些,灭了一盏灯,我打断你的腿。” 赵济低声应下,带着一帮下人去取布和遮盖。 王氏忍不住捂着帕子痛哭起来,将赵含章和赵二郎拉到灵前跪下,低声怨恨道:“三娘你说的对,你这伯父就不是可以依靠的,他竟为了生就要断了你祖父的魂,我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人。”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刚才要不是赵含章紧紧地拉着她,她必定上前撕了赵济。 赵仲舆已经气得手都抖起来了,他勉强压住心中的愤怒,沉着脸走到灵前,先给赵长舆上了一炷香,这才对跪在灵前的母子三人道:“济之被吓住了,这才犯了糊涂,侄儿媳妇莫气,待此事过去,我必重罚他。” 王氏抹着眼泪只能应下。 赵仲舆叹息一声,对赵含章道:“三娘,你安慰一下你母亲。” 赵含章不是古人,感触没那么深,但见赵仲舆都能气得脸青,想来这时代对于灭灯烛一事很看重。 她抱住王氏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家里下人都聚在此处,把布匹找出来以后动作还是很快的,灵堂很快就被遮掩起来,烛光被掩在了屋里,空气不太流通,人呆在里面就有些难受。 赵含章生怕乱军还没打过来,他们先被闷死在这里面了。 所以将王氏劝出去,让他们留在院子里, 她则让人将门窗打开,把油布撑开,用木板挡住泄露的光线,这样空气有口子可以进屋。 一家人便留在院子里听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下人挤着下人,大房的人都围在赵含章身侧,王氏最胆小,紧紧挨着赵含章,手还紧拽着赵二郎,脸色有些发白。 赵二郎懵懂无知,但也感受到大人们的惊惶,他也有些害怕的靠着母亲和姐姐,但没过多久就眼皮沉重,靠着王氏就睡着了。 整个院子里,除了那些少不知事的孩子外,就只有他还睡得着。 住在赵家左近的人家速度要慢一些,但在发现隔壁赵家变成一片漆黑以后,他们家也热闹了起来,不到两刻钟,家中的灯火皆灭,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所有人都在祈祷乱军发现不了他们这片区域。 闯入城中的乱军和禁军等遭遇上,或是特意避开,或是被打散,很快散入城中各巷道。 他们直奔有灯火的地方去。 夜晚中能亮着灯火的只有富人。 城中很快响起惨叫声和喊杀声,有的声音距离赵家很近,感觉就在一墙之外。 赵含章紧握拳头,目光如水的听着,她看向赵仲舆。 赵仲舆脸色也很不好看,他闭上眼睛养神,等到天色微微亮时,他才睁开眼睛,将家中的护卫叫来,“派几个人去叫赵千里来,让他把我们的部曲都带到府中来。” 又叫来赵济道:“我要进宫一趟,家中就交给你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赵济,低声警告道:“今日是你大伯的头七,灯烛不能灭,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事和三娘商议一下。” 昨晚上她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且人力调度一点儿不比他差,加上这段时间治丧俩人没少打交道,赵仲舆隐隐明白赵长舆为何会将赵二郎的那份家产也交给她做嫁妆了。 他低声道:“乱势之下,唯有团结或可保全家族,记住了吗?” 赵济应下了。 赵仲舆便去换了一身便服,带上几个护卫便悄悄离开。 他身上也有官职,现今乱军入城,他得知道敌手是谁,还得知道上面是怎么应对的,不然跟没头苍蝇似的,他身后可还有一大家子呢。 赵仲舆避过火势冲天的地方,快速的向皇城靠近。 赵家本就距离皇城不远,虽然绕了一点儿路,但还是很快到了,远远的,他便看到有乱军在和晋军对抗,在街头对战。 看到乱军身上的军衣,他微微一愣,“这也是……我们晋军?” 有个护卫眼尖,低声道:“郎主,似乎是河间郡王的人手。” “河间郡王不是死了吗?”赵仲舆说完一顿,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驱动河间郡王留下的人,理由都是现成的,为河间郡王报仇! 赵仲舆深深的看了一眼战场,转身退回到巷子里,“我们从另一处皇城门进,走。” 与此同时,赵含章也在调派自己的人手,“成伯,你悄悄的派两个人去城西,那边多是贫民所居,乱军一时不会到那边,让一什长带着所有人去傅家接傅大郎,把人送到我这里来。” “记住,务必要保证傅大郎君的安全。” 成伯应下,悄悄的退了下去。 赵济正在烦躁的找人,“成伯呢?怎么一错眼又不见了?” 从阴影处走出来的赵含章只当没看见他,自有下人回话,“成伯去给郎君娘子们找吃的了,不能生火,厨房很多东西都不能做。” 赵济这才压下气。 ??晚上八点见 ? ???? (本章完) 第52章 奔赴 第52章奔赴 赵含章站在棺椁前,招来看守灵堂的下人,“去拿锤子和钉子来,今日盖棺。” 下人应下。 赵济皱了皱眉,按规矩,应该出殡前再钉死棺材的,但现在外面…… 想了想,他还是没阻拦。 赵含章看着下人将棺材钉死,点了三炷香烧上,静静地看了棺椁一会儿,转身去找王氏。 “阿娘,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可能要马上扶棺回乡了。” 王氏急得团团转,“怎么这时候打起来,明日便是婚礼,此时离京,你和傅大郎君的婚事怎么办?” 赵含章:“此时保命要紧。” 王氏还是着急。 赵含章想了想便道:“我们把傅大郎君带上,阿娘放心,他跑不掉。” 王氏:…… 不知为何,她一下就不着急了。 她不急,但傅庭涵急。 傅家住的距离皇城更近,就在东海王府不远处,所以乱军一开始没打到这里来。 但混战加巷战,散落的乱军到处乱跑,住在东海王附近的人家就倒霉了。 反正能住在这一片的就没有穷人,于是乱军或明攻,或暗偷,反正这一片都混乱起来。 也有人趁乱爬进傅家的院子,有的一落地就被杀了,有的则成功跑进了院子里,最后还是被护卫追上一刀毙命。 傅庭涵第一次直面这样血淋淋的战场,脸色有点儿发白,然后浑身发凉,他尚且如此,赵老师恐怕被吓得更严重。 而且赵家在更外侧,他立即去找傅祗,想要请他出手将赵家母子接过来,大家在一处也安全一点儿。 傅祗正要带人去见东海王,闻言道:“赵家的部曲护卫比我们傅家多多了,只要他们熄灯静默,那儿比我们这儿还安全,你老实在家呆着,乱势定前不要出去。” 说罢就带人离开。 家里瞬间只剩下傅庭涵一个主子了,看着惶惶然的下人,傅庭涵无奈,只好镇守在傅家,将不小心跑进傅家的乱军都收拾了。 天一亮,他就让管家安排人送他去赵家。 管家直接拒绝,“郎君,郎主说了,乱势未定前您不能出去。” “我去接人,接了人就回来,”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或者我就留在赵家,祖父不也说了,现在赵家比我们这儿要安全吗?” 管家:……您到底是姓傅还是姓赵呀? 这一刻,管家第一次怀疑,郎君的这门亲事到底是定对了,还是定错了。 夫妻恩爱自然是好事,可若是忘了本家就不好了。 管家坚持:“外面乱得很,要是半路遇到乱军就不好了,您不能出去。” 傅庭涵抿了抿嘴,有些生气。 但一府的家丁下人,除了傅安还听他的话,其余人等没谁愿意听他的。 傅庭涵一下领悟到了赵含章前段时间那样急切的掌控手中势力的原因。 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切的,先前他反应太过迟钝了,不该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字、文化和历史上。 正头疼,东城门方向再次传来巨大的碰撞和倒塌声,远远的,他隐约听到了喊杀声。 傅庭涵来不及思索,推开管家就往外跑。 管家大惊,“郎君!” 傅安赶忙追上,“郎君去哪儿?” “去马厩,取马,我们去赵家!”他绝对不能和赵含章分开,这一分开,在这人生地不熟,又传说到处战乱的时代,再见面得是什么时候? 不管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他们两个都要在一处商量着才好。 在傅庭涵心里,周围的人都是陌生人,这个世界唯一知他,认他的人是赵含章,他唯一熟悉的人也是赵含章。 傅庭涵跑得快,管家在后面追不上,忙叫下人们去拦住。 下人们纷纷张手要拦,傅庭涵推开他们的手喊道:“东城门已失,又一批乱军入城,你们还拦着我做什么?” 下人们一呆,惊慌起来,“那,那我等怎么办?” “结伴去城西,那边多是贫民,乱军一时不会去那边,而且北城门和东城门距离城西远,你们或许能从那里出城。” 管家跑上来听见,不由跺脚,“哎呀,郎君你说的什么话,他们要是跑了可是逃奴,被抓到要被发配的。” 傅庭涵大手一挥,“生死关头了,还论什么逃奴?我做主放了你们,从现在起你们都是良人了,自己去收拾东西跑。” 说罢,在下人们愣神的功夫,拔腿就往外跑。 管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喊,“郎君,郎君,你别跑啊,你怎么突然就变了,明明之前还那么稳重乖巧……” 竟然一转身就蛊惑奴仆逃跑,这是人干的事吗? 傅庭涵和傅安抢了两匹马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冲追不上来的管家大喊,“您放心,他们不会跑的,祖父是中书监,若是跟着他都危险,那这世上大部分地方都不安全了。” 已经心思浮动生了要跑心思的奴仆们:…… 他们漂浮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一定,是啊,要是跟着郎主都有危险,那沦落到外面,只怕更没有活头了。 傅庭涵骑上马就跑。 管家站在大门口看着俩人跑远,忍不住“哎呀,哎呀”的跺脚,却是多余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回头去看院子里散落在各处的下人,抖着手指说不出话来,“让你们拦着郎君,你们就是这么拦着的?” 下人们纷纷低头。 傅安跟着傅庭涵跑到大街上,看到地上有散落的尸体和血迹,不由紧张的抓紧了缰绳,“郎君,我们直接去赵家吗?”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我们不走主街,走那条路过去。” “那要绕一个大弯了。” “城西的人要是过来必要走那条路,她肯定会派人来接我,很大概率会用城西那些人,我们走。” 傅安只能跟上,只是忍不住念叨:“三娘可能没想到这些,郎君,您会不会想多了?” 傅庭涵没理他,转过一条街后,俩人迎面和一队士兵碰上,最前面是一队骑兵,一打照面,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傅庭涵和傅安便浑身一凉,直觉要完。 对面的人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傅庭涵,大喜,“傅大郎君!” 傅庭涵抬头看去,愣了一下后也惊喜起来,“千里叔!”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53章 出逃 第53章出逃 东城门的轰动声在众人耳里只是一道巨响,在赵含章耳里却是一道城门的轰然倒塌,然后是巨大的喊杀声浪。 马蹄声、喊杀声、惨叫声,各种声音从东城门远远的传来,加上火光,偌大的洛阳城都听到东城门被攻破了。 赵含章立即去找赵济,“伯父,我们立即出城。” “什么?”赵济瞪眼,“此时外面都是乱军,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去作甚?” “城东城西多为官员世家和富人所居,而且宫城靠近城北,不管攻城的人是谁,肯定直取攻城,我们家在此处并不安全,趁着乱军还没打到这里,我们立即取西城门而出,或许可以避开这场祸事。” “不过是些许宵小,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洛阳可是有东海王二十万大军的。” “但二十万大军并不在城中,而且那只是号称,”赵含章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有些烦躁,“东海王派人杀了河间王,京兆郡一直混乱不停,谁知道他有没有私派军队出去平乱?” 赵含章道:“他若没有二十万大军,救援不及,那洛阳会陷落,留在洛阳城中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就算他真有二十万大军在洛阳,等他们回援,我们早被抢过,到时候能不能活命还未知。” 赵济:“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乖乖回去灵堂守着,若是敢外出给我赵家惹来祸端,别怪我不念情面。” 赵含章一听,转身就走。 她叫来成伯道:“准备车马,将祖父的棺椁绑上,我们即刻出城。” 成伯惊讶,“赵千里和傅大郎君还未到呢。”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道:“逃命如避火,等不及他们了,我们给他们留信,我先把你们送出去,在城外汇合。” 自赵长舆死后,赵含章便是成伯的主子,他自然听她的,于是他下去准备。 等赵济知道,赵长舆的棺椁都绑在车上了,他连忙带着人赶来,指着赵含章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怎如此顽劣,不知道府外就是乱兵了,你要找死别拖着大家一起。” 赵含章道:“伯父放心,便是到了外面,我也不会露出我是赵府的人,我只带走祖父的棺椁和我的陪嫁,其余的人我一个不动。” “你!”赵济气恼道:“此时正该团结一致,或许可度过难关,你此时带着这么多人走,就是陷赵府上下于危险中,何况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和伯父交代,怎么和父亲交代?” 赵济不许她走,让人拦住车。 赵含章面色一沉,伸手抽出一旁护卫的剑点在赵济跟前,“伯父,你想与我兵戎相见吗?” 赵济一下脸色铁青。 赵含章满脸肃穆,“我今日是一定要出城的,伯父若拦我,那我们只能在府中先斗一把了,这样一来,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得好。” 赵济抖着手指指她,“你,你宁愿两败俱伤也要走?” “不错,”赵含章道:“我是女儿家,没有伯父的气量,所以我要做的事,那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是两败俱伤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气势在这儿,赵济犹豫了,他豁不出去,但也拉不下面子。 正僵持,两个护卫气喘吁吁的从外赶回来,“大郎,郎主有手书回来。” 是凌晨跟着赵仲舆离开的护卫,他们跪在赵济面前奉上一块裁剪下来的绢布。 赵济打开看,上面只有四个凌乱的大字,“立即出城!” 赵济:!!! 要不是这两个护卫的确是他爹的人,而这自己也的确是他爹的,他都要怀疑这是赵含章干的。 他不由看向对面的赵含章。 赵含章心中一动,将剑收回,上前一步一把扯过绢布,速度之快让赵济反应不及。 看到上面四个大字,赵含章心中更沉重,一脸严肃的将绢布交还给赵济,“伯父,时间紧急,还是听从叔祖的吩咐尽快离开。” 赵济捏紧了手中的绢布,问两个护卫,“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个护卫跪在地上回话,“我等护送郎主进了皇城,然后就在宫门外听吩咐,并不知道宫里的情况。” “但外面乱军很多,一直有人在攻打皇城,还有人散落城中四处作乱,和我们一起留在宫门外听吩咐的王府郎将说,是出逃的高韬勾结了京兆郡的叛军攻城,还说……” 赵济追问,“还说什么?” “还说其中混有羌胡军,对方兵马强壮,攻城和巷战有河间王的军队,城外羌胡骑兵又无人能敌,所以东海王打算带陛下出城暂避。” 赵济听得目瞪口呆,问道:“我们走了,那父亲怎么办?” “不少官员都在宫城中,他们会与陛下东海王一起走。” 赵济没有再多问,前两年惠帝还在的时候,因为他被抢来抢去,官员们跟着一起被抢,夹裹着出逃洛阳时,和官属分开逃命的事时有发生。 赵济已经见怪不怪,他正想吩咐下去,赵含章突然问道:“城北是河间王留下的残部和羌胡,那城东攻城的是谁?” 护卫迟疑着没说话,看向赵济。 赵济怒,“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说?” “我等也不确定,只隐约听说是匈奴人,好像是匈奴的左贤王刘渊带军。” 这一下,不仅赵含章,赵济都变了脸色,他终于不再墨迹,沉沉的看了赵含章一眼后,转身就走。 赵含章抿了抿嘴,将她这一房的下人都召集过来,“你们随身都带上一些钱财,带好自己的包裹,出去以后紧随大队,不冲散还好,要是不小心冲散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只要能回到汝南,我赵家大门会一直向你们敞开。” 众人心中惶惶。 赵含章面色坚毅,认真的道:“这一路上,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们,望尔等不弃。” 众人躬身应下。 赵济的吩咐下去,府中人的动作就很快了,因为是逃命,基本只能带金银细软一类的东西。 但二房一收拾发现……他们竟然没有多少金银细软,一回想才记起,他们家的那些东西都和赵含章换了。 赵济呼吸都停顿了一下,但他很快略过此事,盯着大家准备好后去前院和赵含章汇合。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54章 混乱 第54章混乱 待看到他们轻车简从,他便微微皱眉,“你们怎么才这点行李?” 赵含章扫了一眼他们的行李后道:“和伯父的差不多,正好合适。” 那怎么一样? “你的嫁妆呢?”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后道:“伯父想必也知道了,我和叔祖父签过契书,我的陪嫁将来有一半是要给二郎的,所以为了不让傅家难做,我提前让人把这些陪嫁送到了傅家。” 赵济一时没反应过来,“傅家为何难做?” “我带这么多陪嫁进去,浩浩荡荡的惹人眼,过个几年便没了一半,落在外人眼中岂不是傅家贪墨了我的陪嫁?”赵含章一脸惋惜的道:“本来明日我就要出嫁的,所以才提前两日把陪嫁送过去,没料到会遇上这样的事。” 赵济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催促道:“伯父,此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快走,乱军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呢。” 两个护卫也催,“大郎快走,我们离开时,东海王已经护着陛下要出宫了,我们得赶着去城西,不然遗落在城中,到时候孤城无援……” 赵济:“那么多的陪嫁……” 赵含章也一脸心痛的道:“傅家也带不走,最后只怕要便宜乱军了。” “但祸兮福所倚,这与我们家说不定是好事,此时逃命要紧,舍去钱财,轻车简从,我们一定会比别人家多得生机。” 赵济气得胸膛起伏,转身便走。 他招来心腹,“去查一查,大房果真没有留下东西吗?东西什么时候运出去的,这么多东西,动静不小,府里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紧,大房一直被赵长舆和赵含章管着,一时间他们哪能查到东西? 但心腹也聪明,他不明说,而是出去晃了一圈回来道:“大郎,我打听到东西的确送走了。” 赵济问,“何时送走的,从哪儿送走的,谁送走的?” 心腹顿了一下,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胡诌道:“前夜送走的,从西角门送走的,听说是成伯叫的人。” 赵长舆将成伯给了赵含章,就算不是他干的,他也一定知道,前两天他才跟着清点了现钱交给赵含章,昨天晚上有人攻城,东西运不出去,既然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那自然就是前天晚上了。 赵含章没想到对方随便一猜还真猜准了,确定赵济准备离开后,她便让人把她和赵二郎的马给牵来,还把赵长舆的剑给挂在了腰上。 她对赵二郎叮嘱道:“出去以后要紧紧跟着阿娘的车,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好阿娘知道吗?” 赵二郎一脸认真的应下。 赵家大门打开,下人先出去,然后是马车、骡车和牛车有序的出去,家丁护卫都跟在车马左右,手中紧紧的握着刀。 他们刚走出去不远,隔壁府邸的大门也打开,从里面呼啦啦的出来不少人和车马,和他们一样,大包小包,还有不少人带上了孩子,显然和他们一样,都是要逃出城的。 双方碰见,立即有人上来找赵济,“赵伯爷,可是要出城?” 赵济看到他们也很高兴,连连点头,“是极,贾兄若是也是出城,不如一起。” 对方求之不得,立即点头,于是两支队伍汇成一支,乱糟糟的挤在一起。 人口众多,不仅下人心中惶惶,被护在中间的郎君女郎们也惶恐不已。 赵含章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见有人不断的催促车夫快一些,车夫不得不鞭打马和骡子,车速往前一蹦,挤开了前面的车,或者是将往前跑的下人和护卫顶到一旁。 有人摔倒,被拦在后面的车速慢下来,气得车上的人不断怒骂,车夫便挥舞着鞭子抽倒在车前挡路的人。 本来还有序跟在王氏马车前后的大房下人被这一股乱势一冲,便有人落后了一些。 赵含章抿了抿嘴,打转马头回去,一把拽住抽出来的鞭子,狠狠的一拉,将车上的车夫一把拉下车,“不会赶车就滚下来,再插队,我把你这辆车和车上的人都丢到后面去。” 车上的人猛的一下掀开帘子,怒视她,“赵三娘,你这话是何意?” 赵含章将鞭子团团丢在他脸上,“字面上的意思,要跟着我们一起就老实些,队伍因为你们慢了多少,有序才能迅速,无序只会起乱,贾二郎,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济和贾老爷赶过来,对被打了脸的贾二郎,他有些尴尬,“二郎别和三娘一般见识,她也是着急。” 又扭头喝赵三娘,“还不快和二郎致歉,怎么越大越无状……” 赵含章见他上不能拒绝贾家,下不能约束下人,早对他不满,此时也不给他面子,直接冷哼一声,打转马头就走。 赵济见她当着外人的面下他的面子,气得不行,“你……” 贾老爷忙安抚他,“算了,算了,都是孩子,难免年轻气盛。” 又去说贾二郎,“还不快退到一边,后面因你之故车马都过不了。” 赵含章骑着马在人群中找到和一群下人挤在牛车上的成伯,拽着他上马送到了王氏马车上。 成伯心惶惶,“这如何使得?” 赵含章:“成伯,我和弟弟还有赖您看顾,您就留在马车上。” 王氏也撩开帘子道:“是啊,成伯,这乱糟糟的,牛车太慢,一错眼就看不见了。” 成伯便坐在了车辕上。 他们一行人往城西去,路上经过的人家往外一探头,看到他们这么多人往外逃,便也回屋去拎上包裹,拉着一家老小便跟在队伍后面。 才走过两条街,才看到城西的城门时,他们之中已经挤进来不少人,乱糟糟的,赵家队伍长,赵济几乎没做安排,首尾不能相顾,很快便散落了不少人和行李。 赵含章骑在马上不断调整人手,想要护卫和健壮的下人尽量将他们大房的人围在中间,减少走失。 但二房的下人在不断流失,甚至连护卫都被落下不少,只能嚷嚷着从赵含章这里抢人。 赵含章倒是不想答应,但护卫们知道现在赵家是二房当家,不等赵含章同意便挤过去保护二房。 赵含章:……她咽下到嘴边的话,这些护卫不是她的人,人都趋利避害,现在赵家是二房当家,要是二选一,她肯定不是被选的那一个。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让跟随的下人尽量跟上车马,不要走散,放弃争抢这些离开的护卫。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55章 冲出城 第55章冲出城 下人和护卫们簇拥着车队转过弯,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张开便僵住了。 赵含章听到一声轻轻地哨响,似乎是空气被破开的声音,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左侧一倒,双腿夹住马肚子,一支箭咻的一声从她身侧飞过,直插进后面一辆车的马身。 马儿嘶鸣,顿时疯了一样在队伍里冲撞起来,人群顿时大乱…… 赵含章一拉缰绳,借着巧劲儿回正,无视身后的混乱,目光直直地看前方,这才发现城门口正在混战,百十来个晋军正把着城门,不让乱军越过他们出城去。 赵含章目光快速的扫过这一条主街,看到了不少遗留下来的尸体,还有地上深深的车辙印,“糟了,我们落在了大军的后面。” 这个位置,简直是在当靶子。 她话音才落,从主街两侧的街道又杀出不少乱军,他们本想直奔城门去的,但在看到这一群大包小包,还有不少车马的贵族,立即转身朝他们杀来。 追不上狗皇帝,抢得一些金银财富和女人也不错啊。 赵济和贾老爷等主事人看到杀来的乱军,立即召集护卫,“快却敌!” 护卫和家丁们拿着刀冲上前去,但他们只是护卫,哪里比得上军队里的士兵,只堪堪拦了一下就节节败退。 赵含章一拍车夫,让车夫将马车挤到侧边,想要从侧边突围,她指挥着挡在前面的护卫和家丁,“结队,三人一队向前推进……” 但护卫们各为其主,不说这是许多家的护卫和家丁混在一起的,互相间不认识不熟悉,就是赵家的护卫,那也分了两派的。 有听赵含章吩咐的,勉强三人一组挤在了一起,不听她调派的,只信自己,自己在一旁打得很开心,就是被砍死,也只是痛几下。 赵含章见状,知道情势已经不能逆转,她干脆带着几个一直牢牢跟着她的大房下人上前,想要为王氏的马车开出一条道来。 此时人都往后缩,想要倒退回去,赵含章逆流而行,非常的艰难。 赵济虽不聪明,却也知道此时回头就是一个死,皇帝和东海王都跑了,洛阳要成为孤城,他们留在这里很可能被屠尽,所以他挥舞着马鞭冲前面一直回头的下仆怒吼,“不许后撤,冲出去……” 贾老爷等人跟着一起驱赶自家的下人往前,但这里面还有很多平民,他们可不会听赵济等人的调派。 有趁乱想要往城门跑,却被前面的乱军一刀毙命的,也有想要往两边街道躲去,转头回家的,局面顿时大乱,整条主街都是喊叫声和哭声。 车夫白着一张脸在赵含章的调度下挤到了前面,一下直面乱军,赵含章抽出剑来,挥剑挡住一把砍向马的大刀,力气之大让她虎口一麻,与马下的胡人对上目光,她干脆松掉手中的剑,手腕一转,在剑落下时握住剑柄,剑尖灵活的一转,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刺入对方的胸口…… 赵含章握住手中的剑柄狠狠的一抽,剑抽出,血液溅在她发白的脸上,她却没有停顿,直接打马上前,一剑划过冲过来的乱军脖子,为身后的马车清出一个缺口。 一旁有各家的护卫家丁分担压力,加之赵济等人驱赶着下人们往前冲,很快就冲出一个口子。 赵含章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紧跟着王氏的马车。 赵二郎一直谨记姐姐的话,要牢牢跟着母亲的马车,所以也打马跟上。 守着城门的士兵并不阻拦他们出城,见他们的车马过来,让开位置让他们出去,然后和同袍一起上前不断抢掠杀戮车队的乱军。 赵济他们落在了后面,等终于挤出城时,一脸的披头散发不说,连马都丢了,身上都是灰土和血,应该是从马上掉下来滚了一圈所致。 赵含章他们冲出城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们的马车人太多了,而且一路惊慌抽打,马也累了,正喘着粗气慢慢往前走。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马的脖子,往后看了一眼,见大队伍慢慢赶上来,而二房不知落在了何处,一直紧跟着她的除了车上的成伯和青姑听荷外,就只有赵才四个下人,他们都是她的陪嫁。 她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车辙和马蹄印,偶尔还能看到零星的血迹,便知道前面肯定有乱军跟着大军,虽不知有多少,但她并不想单独迎上去。 还是得跟着赵济等人,至少得真的跟上大部队才安全,她已经给赵千里和傅教授留下信息,他们能带着人尽早找到他们还好,若是不能,她就只能去找赵仲舆和傅祗,至少得借着他们的力量度过这一段路才行。 赵含章沉吟着,便看到了二房的车马。 吴氏他们被护在中间,除了受惊,脸色苍白一些外没什么大碍,但下人和行李遗失了不少; 倒是赵济狼狈不已,他爬上了一辆挤着下人的牛车,脸上有细小的血印,应该是落马时刮伤的。 清点了一下人手,赵济大感心痛和惶恐,“怎么只剩下这点儿人了?” 赵含章下马,安抚了一下自己的马后道:“伯父,后面有追兵,前面可能还有追击大军的残兵,前有狼,后有虎,我的建议是将队伍中的青壮聚在一起,把妇孺老人护在中间,结阵向前,或许可保存更多的人。” 赵济没说话,和他一样狼狈的贾老爷立即道:“三娘说的对,我也有此打算。” 赵含章道:“不论主仆,凡为青壮都算在内。” 她指了指自己道:“我也算一个,如何?” 贾老爷刚才看到她杀人的样子了,知道她不比一般的女郎,连连点头,然后看向赵济,“赵伯爷以为呢?” 赵济沉吟。 赵含章道:“虽说是把所有青壮抽调出来,但互相熟悉的三人为一队,且各自守在亲近自己家人的位置。” 她道:“这样他们知道身后便是自己的亲眷,也会更尽力。” 赵济这才点头道:“好。”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不等赵济开口,直接便开始调派人手结阵。 反正他们已经应下,她就当他们默认她来调派了。 ??晚上见哟 ? ???? (本章完) 第56章 设伏 第56章设伏 赵含章把肉眼看得见的青壮都揪了出来安排好,瞥眼看见一个窗帘放下,她便走上前去,把缩在里面的贾二郎给拽了下来,“你到前面去。” 贾二郎脸色苍白,“我不去,我家出的人已不比你家的少,你少狐假虎威。” 赵含章将他拽到前面,贾二郎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 赵含章把他往前狠狠的一惯,将他当做配饰一样的剑丢在他身上道:“你就守在这辆车前,这车后是你母亲和妹妹,你要不守,我就让这里缺一个口子。” 贾二郎:…… 正想着是不是要划水躲避到后面的郎君们:…… 虽然他们是很怕死没错,但后面就是母亲和妻女或者姐妹。 他们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赵含章微抬着下巴道:“按照我给你们安排的位置向前。” 队伍做了调整,有序了许多,速度也快起来,看着似乎比之前强,但赵含章知道,这就是个假样子,没有经过训练,彼此间的配合度几乎为零,一旦遇到乱军,这一支队伍不堪一击。 但……至少提高了成功率,给众人多一丝生机。 后面有逃出城门的百姓追上来,见他们行动有序且青壮多,立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想要蹭一段路。 赵含章等人也很乐意他们跟着,这是旷野,人越多,存活的概率才越大。 一行人卯足了劲儿往前跑,马和骡子累得直喘气,但没人敢停下来,因为后面追上来的人喊道:“乱军追来了,乱军追来了……” 赵含章回头看,远远的看到乱军追着一群逃难的百姓往这边跑,还有十来个骑着马。 或许也是不敢深入,骑着马的人赶上来驱杀一顿后回转,待过一段时间又驱杀上来。 如此往复,赵含章一边踢着马往前跑,一边回头计算他们的出击的间隔时间和前进速度,心中不由一沉。 这样跑,用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能突破后面的逃亡人群杀到他们跟前来。 除非他们要像后面的人一样四散逃开,因为人数零星,乱军懒得去追。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说他们随行带了这么多行李,就是把行李都丢了,他们也还有这么多人和车马呢。 他们总不能分开逃命。 赵含章一发狠,勒住马,回身和贾老爷等人道:“如此不行,我们得拦住追兵。” 贾老爷也不是没见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渐渐逼近的乱军,头疼道:“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我们又冲散了不少人手,哪里拦得住?” 赵含章道:“最要紧的是他们的马,把他们的马费了,不然用不到一个时辰,我们谁都逃不过。” 贾老爷沉吟片刻后问,“三娘想怎么做?” 赵含章:“给我弓箭,再给我二十个人手。” 贾老爷看向赵济。 赵济张了张嘴,想要赵含章别胡闹,一旁和他们一起逃命的隔壁街邻居陈老爷已经道:“好,我家出五个人,听凭三娘调派。” 贾老爷便也道:“好,弓箭……我出十把,人我也出五个。” 赵含章便淡淡的道:“那剩下的十个我们赵家出。” 赵含章看向赵济,“伯父,我要挑十个人留下。” 赵济在众人的视线下点头。 赵含章便也不客气,直接点了十个人。 至于剩下的弓箭也由赵家出了。 赵长舆有钱,虽然在生活消费上有点儿抠门,但养部曲一点儿也不抠,装备都是极好的。 弓箭也一样。 赵含章从一个护卫手里接过弓,伸手缓缓的拉开,适应了一下力度后松开手,拿了一箭筒的箭。 她打马追上前面王氏的马车,和坐在车辕上的成伯道:“您带着我母亲和二郎去追大军,我殿后。” 她扭头去看二郎,倾身去摸他的头发,“二郎,你要紧跟着阿娘的马车,保护好阿娘知道吗?” 赵二郎一脸认真的点头,保证道:“阿姐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阿娘。” 他顿了顿后道:“还有阿姐。” 赵含章笑了笑,点头应道:“好。” 王氏听到了,撩开窗帘看她,“三娘,你才多大,又是女郎,怎么能让你殿后?” 她愤愤道:“是不是你伯父要害你?” 这一次却是冤枉赵济了,赵含章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求去的,阿娘,后面的乱军若是没有人去挡,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王氏懦懦道:“那后面还有不少人呢,我们跑在最前面的,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大军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不敢赌前面情势一定是有利我们的,所以后面这一批乱军一定要挡住,至少,得把他们的马弄掉。” 赵含章伸手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让他们的马车加速往前去,她则慢慢勒住马,看着他们跑远。 被挑选出来的护卫也停在了一旁,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远去,不断的有逃亡的百姓从他们跟前跑过,人数之密,让她想要在路上设陷阱都不行。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弓,目光在两边扫过的树林里扫过,她仔细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将他们三人一组的安排下去,一共四组,互为犄角的防守在两侧。 “我们的目的是射马,只要他们的马受伤,步兵就很难追上我们的队伍。” “可我们怎么办?一旦射不中,他们须臾间便可到达,到时候我们……” 步兵对骑兵,基本上没有胜算,何况对方还是擅骑射的匈奴。 “所以我们是埋伏在林中,一人三支箭,全部射出去后立即钻进林子里,这里林密树多,马速受限,接下来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还没被安排的八人互相看了看,小声问,“那我们呢?” “你们负责拉绊马索。” “他们骑兵虽是突袭,但步兵紧跟其后,绊马索一拉,我们……” 赵含章心中叹气,到底不是军中的士兵,在军队里,只有服从命令,将士不畏死,便是畏惧,也不会将贪生怕死当做质疑一样说出口。 赵含章下马,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进林子里休息一会儿,平淡的与他们对视,“我与你们一起,你们射箭,我也射箭,而且我会给你们殿后,你们全都跑了,我才会收手离开,所以,你们若是死了,我也会死。” “在前面跑着的是我的亲友,我们若是不能留下他们的马,最多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在这条路上留下我们的亲友。”赵含章目光扫过他们的脸庞,沉声问道:“所以,你们随我一起吗?当然,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们若是不愿,现在就可以走。” 二十人不由的看向彼此,沉默半晌后抱拳弯腰,“谨遵赵女郎调遣。” 赵含章悄悄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他们快到了,准备。”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57章 短兵相见 第57章短兵相见 不断的有逃亡的百姓从他们身边跑过,见最后一拨人也快跑到,赵含章便一挥手,二十人按照安排好的隐在山林两侧,手中的四根绊马索也在布置好,就垂在地上,被不少人踏过。 可惜,逃命的人太多了,不然还能在路上挖一些坑,或是钉一些木刺,不说马,追击的乱军也能弄伤几个。 赵含章把箭筒背在背上,躲在树后目光炯炯的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追兵。 在对方又一次加快马速,想要追上来抢掠时,赵含章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慢慢拉开了弓…… 她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十几骑,心里计算着他们的速度,将弓拉到最大后放开,一支箭咻的一下飞出,直直地插进为首的一匹马脖子上,马吃痛嘶鸣,蹄子一弯便摔在了地上…… 后面的两骑反应不及,一下被扳倒一起摔下,但后面的却很快反应过来,乱军控制着马速飞跃而起。 而就在赵含章这只箭射中马脖子时,左右两边的射手同时将手中的箭射出去…… 乱军很快反应过来,有人躲开,有人拿着刀将飞来的箭矢砍落,看到山林两侧隐隐透出来的人影,瞬间大怒,“有埋伏,奶奶的,砍了他们。” 说罢一踢马肚子加快跑过来,赵含章搭弓射箭,三支箭接连射出,但只有一箭射中一匹马。 其他人也将手中的三支箭射完,命中率惨不忍睹,须臾间,骑兵便飞速追了上来,看到他们,大刀狠狠的冲他们一挥…… 赵含章旋身躲在树后,刀砍在了树身上,一时竟拔不出…… 不远处躲避的护卫则没有她的好运气,被追上来的骑兵一刀割了脑袋,血液喷溅出来,脑袋飞出,咕噜噜的滚到了赵含章脚边。 赵含章来不及低头看一眼,将手中的弓一丢,弯腰从马脖子下滑过,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它的脖子一扎后翻身躲开。 马上的人摔落,但在落地时一滚,立即便爬了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腾跃便冲着赵含章扑去。 赵含章听到风声,头也不回,翻身时腿狠狠的踢出,正中他的腰间,对方吃痛,却没有避开,大手握住她的小腿,把人整个人都甩了起来。 赵含章的身体在半空中柔韧的一曲,匕首直冲他的头脸…… 对方立即松开她的腿,一边伸手挡住,另一手却拿着匕首直扎她的心口。 赵含章腿一被放开,立即环住他的脖子,借力一绕,躲开了匕首,同时将人往地上狠狠的一压。 对方被环住脖子倒在地上,他伸手摸到赵含章的腿,就要拿手上的匕首去扎,赵含章已经脚上用力,将他的脖子狠狠地一扭,对方瞬间瞪大了眼睛,手无力的倒下…… 赵含章喘了一口气,不敢停顿,立即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交手招式倒多,但其实不过几十秒的事,她爬起来朝路中间一看,只见绊马索已经拉起,成功扳倒了五匹马,但其他骑躲过了箭和绊马索,还有六骑。 他们直冲入山林里。 步兵对上骑兵,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哪怕是在林中,借着地势之力躲避也没能逃多久。 赵含章呸的一声,吐出带血的唾沫,捡起地上的弓重新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她将箭搭在弦上,瞄准在林中腾挪的一骑,在他才杀了一人回转时手中的箭一松,箭飞射而出,直接将马上的人射落。 躲在另一边的一个护卫也机灵,立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一步疾冲上前,一个翻身跳上马,一踢马肚子便跑。 赵含章已经换了一个位置重新搭弓…… 对方很快发现她,见是个女郎,气得冒烟,“好你个小娘皮,刘光,宰了她!” 赵含章的箭头便一转,在他话音才落下时便急射而出,他忙侧了一下脑袋,箭划过他的脸颊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赵含章收弓转身便往树林深处跑,冲着散落在各处的护卫大声道:“跑——” 虽然知道她此举是为了引开他们,好让其他人逃跑,但骑兵们还是决定上当,因为这人杀了他们四个人! 而且她一看就是这群人的首目,不杀她杀谁? 剩下的骑兵都打转马头冲她追来,其他护卫立即趁机钻进林子里逃跑。 赵家的护卫没跑,他们扭头看见,大惊,“三娘——” 握着刀剑拔腿就朝这边追。 赵含章头也不回的钻进林子里,看见她的马,一把扯住缰绳就要跃上马背,身体却突然在半空中一转,摔落在地上,一支箭咻的一声穿透她肩膀上的衣服钉在地上。 她将箭从衣服里拔出来,只觉手臂火辣辣的疼,知道是被擦伤了,但她没敢详看,见马儿受惊跑走,她便爬起来往林子里钻…… 马在林子里受限,对方虽紧紧咬在她身后,一时却砍不中她,于是对方用箭。 赵含章左奔右跑,尽量躲在树后跑,好几次都差点儿被箭射中。 她觉得自己不够厉害,但追着她杀的骑兵们却是惊讶不已,这人竟能躲过这么多箭,要不是女郎,把人活捉送到军中去做战奴也不错。 赵家的护卫提刀在后面追赶,有人见赵含章危急,干脆踩着树飞跃起来,飞到骑兵们的头顶,双手一张便扑了下去…… 被扑的骑兵以逸待劳,拿出大刀便朝半空扎去…… 赵含章趁乱回头,见此情状,快速的抽出一支箭开弓射去,正中对方的手臂,他一吃痛,手中的刀落下,半空中的护卫也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扑倒下马,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间一划…… 但旁边的骑兵很快反应过来,手起刀落,一颗脑袋便落在马腿下,对方从马上弯腰捡起脑袋,狠狠的朝赵含章扔去,哈哈大笑道:“小娘子,送你的脑袋。” 赵含章脸色煞白,抬手接住,看着怀中眼睛瞪大的人,她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抬头看向渐渐朝他围过来的骑兵。 赵家其他护卫赶到,一时不敢靠近,但也不甘愿就此退去,拿着刀缓慢靠近,将剩下的五骑围在中间。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58章 重逢 第58章重逢 骑兵现在看他们就如同在看死人,“就凭你们这几个还想杀我们?不说我们的援军就在后面,便是没有援军,你们这些中原的两脚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心中一动,舔了舔嘴唇道:“虽然烈了点儿,但烈的娘们才香啊,哈哈哈,小娘子,中原的男人都没血性,不然你跟了我,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到战场上杀人。” 其余人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盯着赵含章上下的看。 赵含章将怀里的脑袋放在树下,将手中的匕首反手握着,微抬着下巴道:“让我跟着你,你也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冲他们招了招手,含笑道:“想让我跟着你,你至少得打得过我,这样才能让我忌惮,不是整日谋划着要杀你。” 为首之人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激将法,用的不错。”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他依旧踏了进去,他有自信可以收服赵含章。 他从马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手中的大刀后笑道:“我让了马,这兵器就不让你了。”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戒备的盯着他看,她是学过武,原身也学过,这段时间,她和记忆里的小姑娘学的功夫完全融合,但是,学过,不代表就能打过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人。 但赵含章此时热血沸腾,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兴奋。 一旁的护卫们有些着急,忙叫道:“三娘!” 其他四骑立即将刀对准这些护卫,撇嘴道:“我们队主要和她打,我们就让你们多活这一刻钟,所以你们最好识趣些,要不然,现在就送你们下地狱。” 一个护卫闻言,知道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于是把腰间的剑一解,朝赵含章扔过去,“三娘取剑!” 赵含章伸手接住,看了看后将剑抽出来,看向对方,“那就试试。” 说罢,她的剑径直朝他的脖子刺去,对方轻蔑的一笑,轻巧的挡住她的剑,并隔开,然后大力的朝她砍去。 赵含章速度极快的躲过,利落的回剑,在他腰间一点,他砍下的力气太大,一时收不回来防守,竟然就被她挑了一剑。 她的第一剑看着平平无奇,力度不大,速度不快,但在引他出招后,她的剑招就极为利落,加上身形极快,竟一时占了上风。 短短几招下来,对方就被赵含章刺了三剑,伤口都不深,也不大,她都是一得手就后撤,滑溜得不行。 但刺出口子来,自然是疼的,对方就被这种痛意折磨得不轻,招式也更加的凌厉和紧闭,趁着一个空虚,他紧上两步贴近赵含章,手中的刀便哐哐哐的往她身上砍,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打法,赵含章一时拉不开距离,却能速度极快的左右躲避,她的躲势和对方的攻势几乎是同时进行,显然是预判了他的招式。 赵含章连连后退躲避,在触碰到身后的树时,速度极快的旋身到树后,他的刀狠狠地劈下,这一次却不是朝着她正面而去,而是侧面,正好躲过了树木…… 赵含章听到砍下来的风声,知道她再躲已经来不及,干脆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将剑尖一转,将半边肩膀露给他,剑从她的身侧狠狠的朝身后刺去,同时,她听到了背后破空的声音…… 赵含章感受到剑尖传来的阻塞,她咬牙用力往身后一推,加深了这一剑的深度,然后等着感受刀砍的痛苦。 身体没感觉到一点疼痛,赵含章一顿,立即回身,她手中的剑正刺在对方腹中,他的刀还高举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半截箭从后心穿过来,正直直地对准赵含章的脸。 赵含章看到这半截箭心中一喜,她来援军了? 死不瞑目的他握着刀直直地往前一扑,赵含章立即往旁边树后一躲,看到他后心处有些熟悉的箭羽,立即抬头看向四周。 她这才发现,现场已经一片混乱,跟在后面的乱军步兵已经赶到,但他们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人撵着来的,赵千里手握大刀,一刀一个就跟砍西瓜似的,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他便大叫一声,“三娘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赵含章表示自己并不怕,她把地上的尸体翻了一个面,将还插着的剑抽出来。 血液溅到她的衣摆,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看着了。 “赵老师——”傅庭涵躲着战场上乱飞的箭和刀剑,骑着马跑过来,见赵含章浑身是血,他有些紧张,跳下马就打量她,“你受伤了?” “没有,”赵含章挡住他要检查的手,“都是别人的血。” 傅庭涵便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回赵宅找你,你们家已经人去屋空,只在西角门进去的墙壁上发现了记号,这才知道你们来追大军。” 赵含章看到场中有序拼杀的人,微怔,“怎么这么多人,配合还不错。” 傅庭涵道:“是你们家的部曲。” “哦,对,千里叔奉命去召部曲进城,这些就是赵家养在外面的部曲?” 傅庭涵点头,“我们冲杀出来的时候遇到两股乱军,损失了一些人手,这是剩下的。” 他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赵祖父给你私军的事应该瞒不住了,千里叔迫于情势,把两支队伍编在了一起。” 赵含章点头,不太在意的道:“不打紧,等过了乱军肆虐的地方我们就转道去汝南,不与他们同路。” 所以赵仲舆和赵济知不知道已经不生气了,只要她能把握住这些人就行。 而且…… 赵含章的目光落在那些奋勇杀敌,进退有序的部曲身上,她想拐走他们。 这些人比府中的护卫好用多了,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 赵千里带来的人不少,加上又是精英训练,兵器和甲胄也都是最好的,很快就把这一股乱军打趴下,只逃了零星几个人,谅也成不了气候。 所以赵千里也没去追,他让手下的人收整,清点战利品和战亡受伤的人,他则冲赵含章跑过来,一脸着急,“三娘,你怎么一人在此,世子爷、二娘子和二郎他们呢?” (本章完) 第59章 流民军 第59章流民军 赵含章擦了擦脸上的血,靠在树上道:“他们先行了,我们在此阻拦追兵。” 她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些人,见一什长和三什长五什长都还好,他们身后的人少了几个熟悉面孔。 赵千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我们损了五个人。”赵含章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旁自成一队的人,人数更多,该有七八十人左右。 赵千里道:“这是我们家的部曲,为首者叫赵典。” 他冲那边叫了一声,“赵典,上来。” 赵典立即跑过来,对方显然还不知道赵千里要和他们分道扬镳,所以恭敬的抱拳,“队主!” “这是府里的女郎,三娘。”赵千里给他介绍。 赵典立即和赵含章行礼,“三娘。” 赵含章点了点头,也着急回去找王氏和赵二郎,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去追伯父他们。” 赵千里缴获了五匹马,还有兵器若干。 兵器均分给了底下的部曲,马嘛,他还没来得及安排,赵含章已经大手一挥均匀的分给了三什和五什的人。 赵典忍不住看过来,这些人一看就是部曲,只是他从没见过他们,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上也有赵家的印记。 他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今天一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找人,现在主子在此,机会再好不过,“三娘,这些人……” 赵含章也不隐瞒,直言道:“是祖父留给我的部曲。” 赵典便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的马被找回来,她看着人埋好护卫们的尸首,便上马道:“走,天黑之前要追上他们。” 他们在这里打了一仗,又停留了不少的时间,大部分部曲都没有马,靠两条腿急行,所以她觉得天黑之前能找到他们就不错了,谁知道才往前跑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就听到隔了半座山对面传来的震天哭声和叫嚷声。 赵含章和傅庭涵对视一眼,立即一踢马肚子便疾跑上前看。 才一拐弯,俩人就看到前面一片混乱,一群衣衫褴褛,手拿棍棒和刀剑的乱军在四处抓人和抢东西。 逃亡的百姓惊叫着四散奔逃,但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一棍子敲在脑袋上,对方就开始抢掠对方身上的东西,有的连衣服都被剥了。 赵千里和赵典也骑马赶上来,看到荒野中的人面色一变,“是流民军。” 赵含章扫过荒野中的乱军,目光放远,看到远处还有隐隐朝着这边跑来的小人影,应该也是流民军。 但被拦住的百姓不多,应该是中后部被截断了。 她当机立断,“去将他们冲散,让百姓们继续逃,我们速战速决,只冲散,不恋战。” 傅庭涵有点儿紧张,眼睛四处看着找最佳的路线,就看到躲在一个田埂下的几人,还有倒伏的车马。 他一下愣住,忙伸手去拉隔壁马上的赵含章,“含章,你看那是不是赵祖父?” 赵含章扭头去看,看到田埂边倒下的棺材,瞳孔一缩,待看到躲在田埂下的王氏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流民军也看到他们了,十几人冲着他们就跑去,看到年轻貌美的听荷,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去抓。 听荷尖叫一声,伸手去推伸过来的手,不小心将护在身后的王氏露出来。 他们看到更加绝色的王氏,直接拽开听荷就去拉王氏,“能卖高价,能卖高价……” 王氏惊叫起来,不断的往后缩。 赵二郎被她护在身后,见他们欺负母亲,气得哇哇大叫,用力将母亲推到一边,他扑上去就打。 流民军并不把赵二郎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握了拳头要和他对打,结果拳头一碰上,对方就感觉捶在了巨石上,他嗷的一声叫,手臂软下来。 赵二郎已经扑上去,不要命的冲他们头脸打去。 十几个人,凡是被他的拳头扫到立即火辣辣的疼,他们怒极,干脆围着他打起来。 成伯一边护着王氏往后退,一边指挥赵才和车夫,“快救二郎,快救二郎……” 赵才和车夫也在打,不过是被挨打。 王氏见儿子被围在中间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又悲又愤,在地上胡乱的摸着,摸到一块石头便爬过去,也不管是谁,朝着对方脑袋就砸…… 赵含章在看到他们时便抽了剑从山脚下疾驰而下,赵千里和赵典也吓坏了,纷纷带上骑兵追上。 傅庭涵骑术一般,落后了两步,就看到赵老师马速不停,冲过去一刀便挑了一个人,再回转马头冲回来,一剑便划了一个…… 温热的血喷溅而出,洒了王氏和流民军一脸,沉迷于揍赵二郎的流民军终于回神,看到马背上的赵含章和她手中带血的剑,丢下赵二郎和王氏转身就跑。 赵含章一个都没放过,追上去和赵千里一起将十几人都杀了。 其余人则是惊扰剩下的流民军,将他们全部驱赶出逃亡的队伍,宽广的荒野上慢慢安静下来,一直惊惧不断的百姓们沉默的看着尸横遍地的田间,慢慢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 赵含章跳下马,冲上前去抱住赵二郎,见他虽然鼻青脸肿但没有大碍,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跪坐在地上的王氏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赵含章,拍着她的后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儿都死了,我都说不要去了,你祖父,你祖父……” 她泪眼朦胧的四处看,看到倒在一旁的棺材,哭得更大声了,爬过去抱着棺木痛哭,“公爹啊,公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那杀千刀的侄子丢下我们就走,你还把爵位给他。” 赵含章眼睛也通红,知道她被吓到了,忙上前抱住她,“我再不去了,再不去了,母亲,我把棺材翻过来。” 王氏被吓坏了,根本停不下来,闭着眼睛继续哭。 赵含章无措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忙上前,半跪在她身前叫道:“夫人……” 王氏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他,哭声立即一顿,然后惯性的抽泣起来,不哭了,“姑爷,哎哟,是姑爷。” 她忙擦干净眼泪,看看傅庭涵,再看看赵含章,大松一口气,立即拉着他的手问道:“是不是姑爷救了三娘?” 傅庭涵想说不是,赵含章已经先一步应道:“是,就是傅大郎君救了我。” 王氏一脸欣慰的看着他道:“好,好,姑爷有心了,快,快把你祖父抬起来。” 王氏终于不哭了,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大家合力将棺材抬起来放好。 赵含章这才环视一圈,问道:“青姑呢?”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60章 跑散 第60章跑散 “跑散了,”王氏抹着眼泪道:“才转过那座山,两边就突然跑出来好多流民,他们上来就抢东西,抢不到就杀人,运着你祖父棺材的牛受惊,车一下就冲到田埂里去翻了。” “你伯父心好狠,竟然视而不见,我又不能丢下你祖父,就让人去抬,但下人们也吓破了胆儿,你伯父那边一招呼,他们就全跑了去护着二房逃了,我们的马车下田埂时不小心也翻了。” 王氏恨恨道:“青姑跑去追你伯父,拦在他的车前求他救我们,你伯父说什么生死在天,然后让人推开她就跑了,再后来便是乱糟糟的,乱军冲过来,一眨眼青姑就不见了,三娘,我以后不许你再和二房亲近,这个仇我要记一辈子,你要是还对他们好,那你就不是我女儿。” 赵含章连连应下,焦急的四处看。 傅庭涵便招呼着部曲们一起去翻找,将这一片的尸体和受伤的人翻过来也没找到人。 赵含章既庆幸又焦虑,“没找到也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先往前面去,她说不定是被夹裹着往前走了。” 赵驹也道:“三娘,那边又过来一群人,似乎还是流民军,我们赶紧走。” 众人将牛车翻过来,略修了修后套上牛,把棺材抬上去。 马车的整个轮子都坏了,修也没法修,赵含章将王氏扶到马上坐好,让傅庭涵带着赵二郎骑马。 一行人启程,想要避开还在往这边来的流民军,百姓们一看,顾不得悲伤,抹干眼泪拉着亲人便相携着跟上。 跟着赵含章他们,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落在后面,不是要加入流民军,就是要被杀掉。 一行人才走出去一段,就看到一人蹒跚着逆向行来,赵含章眼睛厉害,远远就认出来,大喜,“是青姑!” 青姑也一眼看到骑马走在最前面的赵含章,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一瘸一拐的向他们跑来。 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迎上去,正要跳下马接她,王氏已经提前滑下马,一把抱住青姑,俩人抱着大哭起来。 青姑看到王氏一身的血,忍不住在她身上摸起来,“娘子,你哪儿受伤了?” 王氏就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青紫,“你看,那些粗人想抓我,抓得我好疼。” 青姑心疼起来,“我们行李里有药膏,待晚些歇息,奴婢拿来给您揉开,明天就好了。” 王氏也担忧的看着她,见她一身的泥,衣服都磨破了,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青姑落泪,“世子爷不抵事,我去求大娘子,想要求她回来救您和二郎,结果他们的车马太快,又有乱军追赶,我被挤到了田沟里,崴了脚,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爬起来一看,人都跑远了,连乱军都跑没了,她担心王氏,就又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一去不回的准备,见赵含章不仅把王氏救回来,还带回这么多健壮的人手,一时高兴得不行,小声和赵含章道:“三娘,我们去追世子爷,这些部曲还能是我们的吗?” 她暗示道:“还不如我们就转弯去汝南。” 赵含章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也是如此打算。” 但不知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要是乱军太多,那他们就不能在外面乱逛,所以还是需要信息。 赵含章沉吟起来,如何能得到消息,却又能把这些部曲都拐到汝南呢? 天色渐暗,赵含章他们追上了人,她扫了一圈,指了一片还算空的空地道:“停下扎营,今晚在此休息,千里叔,你往前面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伯父他们。” 赵驹应下,带了两个人就沿着道路往下找。 天快黑了,道路两旁的田野里到处坐着或瘫着的难民,看到赵含章他们有马还有刀剑,纷纷起身离远了一些。 赵驹带着人找出去很远,没找到赵济,倒是把陈老爷和他一个女儿带回来了,父女两身旁只跟了一个仆人,看到赵含章,他惊喜的拉着女儿上前,连连行礼,“贤侄女,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果然平安归来。” 赵含章略一挑眉,回礼道:“有劳世伯挂碍了。” 他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姑娘,一脸迟疑,“世伯怎么和妹妹落在后面,世兄和伯母他们呢?可见到我伯父了?” 她一脸忧虑,“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平安。” “贤侄女放心,他们跑在前面,比我们安全,速度若快,此时应该已经追上大军了。” 赵含章便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陈老爷目光扫过她四周健壮的部曲,眼馋得不行,“不瞒贤侄女,我和小女与家人走散,所以落在了后面,如今天色已晚,只能等到明天再启程,虽不好开口,但还是厚颜求之,不知明日贤侄女可愿搭我们一程?” 生怕赵含章会拒绝,他忙道:“贤侄女放心,我和小女身体康健,行走速度并不慢,可以跟上你们的脚程。” “世伯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两家多年比邻,相处甚好,救命大事哪敢轻忽,您放心,我一定让人送您到大军之中。” 陈老爷听了一愣,问道:“怎么,贤侄女不去吗?” 赵含章便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棺材道:“世伯也知道,我祖父留有遗愿,想要魂归故里,他逢七遭遇战祸已是极不幸,我又如何还能罔顾他的遗愿?所以我决定扶棺回乡,让祖父入土为安。” 今天一天的相处,陈老爷已经知道她是个极有胆气的女郎,却还是没想到她能有如此胆魄,人又极孝,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那你要小心,尽量避开颍川,我听人说去年颍川雪灾,今年入春后就没再下雨,所以难民遍地,有不少人落草为寇,跟着流民军出来乞活,你们要去汝南,那就从前面绕路,从颍川上面绕过去。” 这是赵含章所不知道的,她忙问道:“除了流民军,不知匈奴会不会南下追击?” 流民军可以绕过去,还可以弃财保命,但遇上匈奴的大军就完蛋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61章 有情有义 第61章有情有义 陈老爷道:“匈奴的大军不会南下的,他们最多在洛阳一带劫掠一遍就走。” 他道:“东海王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等他的大军回防,匈奴大军自会退去,而且还有南阳王的大军呢。” 赵含章沉思,“这样算来,陛下他们很快就又会回转洛阳了。” 陈老爷叹气,“是啊,等大军回防,各地勤王之军上京,我们便可回洛阳,少则二三月,多则一年。” 一旁的陈二娘很不理解,“阿父,既然东海王最多一年后就要回转,我们为何要如此辛苦的外逃?” “别瞎说,要是不逃,一年后我们都成白骨了。” 现在洛阳门户大开,三路大军涌进去,不管是羌胡的大军还是匈奴大军,他们的目的都是劫掠财物,要是能抓到或杀了皇帝自然好,抓不到,在洛阳城和皇宫里抢一遍也不亏了。 甚至连京兆郡的官军,打的恐怕也是这个主意。 他们留在洛阳,运气好一点儿能保住命,只是被抢掠财物,运气不好,被屠族或屠城也不无可能,所以能跑就跑。 赵含章的信息来源有限,陈老爷到底是一家之主,他得到的信息总会比她多一点儿,她很热情的将人留下来,打算请他吃晚饭。 他们的晚饭是一块硬如石头的馍馍,不过烤一烤还是挺香的,就是有点儿费牙齿。 赵含章年纪小,牙齿顶好,所以努力掰了一块放进嘴巴里咬,片刻后她面无异色的拿出来,一旁的傅庭涵看见,忍不住低下头去笑了一会儿,随手递给她一个碗,拧开水囊给她倒了一点儿水。 赵含章收拾好表情,立即让听荷再去拿两个碗来给陈氏父女俩。 赵含章把那块馍丢进水里泡着,问道:“世伯,不知东海王要带陛下去何处?” “应该是去弘农,那里有别宫,可在那里休整。” 赵含章沉吟,“却不知弘农的储粮可够吗,这么多大军和难民进去……而且大军粮草也是一个问题啊。” 她叹息道:“世伯也看到了,我带这么多部曲,从这里到汝南需要不少粮草,我听说世伯家中有人在禁军中任职?” 陈老爷闻弦知雅意,立即道:“我有一堂弟在禁军中打点粮草,若我能见到他,倒是可以为贤侄女牵一牵线,只是买些粮草,问题应该不大。” 赵含章立即给他倒水,还替他把干硬的馍馍给掰好了放水里,“饮食简陋,委屈世伯了。” 行李全掉,只剩下一身衣服和零星饰品的陈老爷表示他一点儿也不委屈。 俩人相谈甚欢,颇有成为忘年交的趋势。 一旁的陈二娘看得目瞪口呆。 傅庭涵却早就见怪不怪,赵含章就是这样,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她都能很快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一起吃过晚饭,赵含章也没让他们走,夜晚,在全是难民的野外也是很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所以赵含章让成伯把他们安排在他们的队伍中,部曲包围在里面,安全得很。 一直提着半颗心迟迟不肯告辞离去的陈老爷大松一口气,拉着女儿去歇息。 傅庭涵见他走了,便看向赵含章:“你……还打算去追赵济?” 他的目光扫过赵典几人,低声道:“赵仲舆在大军里,见到他你还能留住这些部曲吗?” “所以我打算让一什长去交易,我们则是转道去汝南。”赵含章蹙眉道:“可惜我路途不熟,颍川挡在中间,又遭遇了天灾,这段路怕是也不好走。” 傅庭涵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在傅祗那里看到过大晋的地图,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官道山川和大的城镇基本都有标注,我可以画出来,然后避开受灾的地方到汝南。” 赵含章略一挑眉,“傅教授全部记下了?” 傅庭涵:“七八成,你不是说要离开洛阳去长安或者汝南吗?我那段时间就在想怎么去更快捷省力一点儿,看到他那里有地图,还是军事地图,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多看了一会儿就能记下七八成? 赵含章对他的记忆有了更深的认识,早就听同学们谈论起,二十二中那个学霸记忆超厉害,听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语文什么的看一遍就会,数学更厉害,反正第一年奥数他拿了全省第一,她就稍稍落后了点儿。 赵含章立即叫来听荷,问道:“我们的行李里还有笔墨纸砚吗?” 边上火堆里才上了药的赵二郎脊背一僵,立即低下头去。 听荷去翻了翻后道:“还有墨条和纸笔,砚台却是没有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二郎,小声道:“二郎拿去砸人,都砸坏了。” “没事儿,拿个碗来。” 赵含章给傅教授磨墨,将唯一一个还完好的箱子拖过来给他垫着作画。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嘈杂声慢慢消去,旷野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些许说话声和啜泣声传来,今日惊魂不断,有人失去了丈夫或者妻子,有人失去了父母,还有人失去了儿女,但明天他们还要继续逃命,所以只能强压着自己尽快休息。 只是心绪起伏不定,各种担忧惊惧,身体想要睡觉,可大脑却不受控制。 陈二娘就一直放不下心来,她年纪还小,靠在父亲身侧,睁开眼睛见他还坐着不动,便考过去小声的问,“阿父,赵家的三姐姐真的会送我们去追大军吗?” “会的,”陈老爷睁开了眼睛,低头安抚她道:“她是个品性高洁之人,既答应了我们,自会做到。” 就是为了粮草,她也会送他去的。 看看这些部曲,百十来人呢,个个身强体壮,要是没有足够的粮草和利益,她哪能留住人? 赵济可真是捡了木椟丢了珍珠,偏赵含章还那么孝顺,他们这一房都被落下了,却还忧心赵济一家。 陈二娘好奇,“从前未曾听父亲提起过赵家,我们和赵家关系很好吗?” 陈老爷:“……我倒是想与他家关系好,那也要高攀得上啊,那是中书令,以前只是见过。” 陈二娘瞪大眼,“那她对我们如此亲切,还说我们是比邻而居……” 陈老爷轻柔的拍了拍女儿的头道:“隔着两条街的邻居也是邻居,傻孩子,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就知道了,这是人情世故。” 反正和赵含章交往的这半天他很舒心,赵含章有义,他自然也不能无情,等追上家人,即便不能从禁军那里买到粮草,他也有办法为她筹谋一批粮草。 ??晚上见呀 ? ???? (本章完) 第62章 利诱 第62章利诱 一幅标注了重要道路和山川城镇的地图渐渐在傅庭涵的笔下生成,赵含章一边在一旁为他磨墨,一边将画出来的地图记在脑子里。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星星,辨别出方向后对照地图,指着一处只画了一条官道的地方问,“这部分有岔路吗?” 傅庭涵闭上眼睛想了想,提笔在那里勾勒了一座山川,然后在边上画了一条笑道和一个点,“我要是没记错,这里应该有个聚集点,就不知道是小县城还是大的乡镇了。” 赵含章点头,“继续。” 傅庭涵并没有将全部地图都画出来,他只画了从洛阳往西,往南和往东的一部分区域,相当于河南全部,河北和陕西的部分区域而已。 当然,现在这些东西隶属于豫州和司州。 两个人凑在一起看地图,傅庭涵在地图上一绕,道:“从这里绕过去,正好可以避过颍川,还能沿途补充粮草,不过……” 赵含章接道:“不过这一段路不是官道,怕是不好走。” “地图上看不出来,只能实地看情况,要是不合适,我们再临时变道。” 赵含章点头,招手叫来赵驹,“千里叔,我打算扶棺回乡,明日就转道去汝南,便不去和叔祖汇合了,赵典那边……” 赵驹低声道:“我劝过他,但他似乎并不想随我们去汝南。” 这些部曲都是赵长舆为赵家养的部曲,赵典一直屈居赵驹之下。 赵驹从小是赵长舆养着的,被赐予赵姓,赵长舆让他忠于赵家,他便忠于赵家;让他忠于赵含章,他便忠于赵含章; 和赵驹不一样,赵典更聪明,也更圆滑,他只忠于赵家,或者说,现阶段,他只忠于赵家。 赵含章虽然惋惜,不过不强求,“人各有志,祖父当时把他们留给叔祖,他们有此选择是正常的。” 不过她还是决定争取一下,于是她跑去找赵典。 赵含章利诱道:“赵典,你若护送我去汝南,每月的月钱我给你双倍,等到了汝南,我还会分你田地,将来你的儿女都入良籍,可以选择不做部曲。” 条件很诱人,赵典身边的部曲听得蠢蠢欲动,但赵典却无动于衷,直接拒绝了,“三娘,属下是赵家的部曲,而现在赵家是二太爷和世子当家。” 赵二郎要是个正常人,那赵典不介意带着人投奔赵含章,但他不是。 赵二郎是个傻子。 赵典也想建功立业,现在又恰逢乱世,跟着二房和大房是完全不同的前程和境遇,现阶段的钱财并不能打动他的心。 赵含章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失望,而是看向四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部曲,高声道:“诸位刚才也听到了,我对赵典的承诺对尔等也有效。” 赵典一听,赶忙拦住她,“三娘,您这样挖人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二太爷和世子?” 他道:“大军就在前面不远,我们明日加快速度,最多一日便能赶上,到时候我们的去留您和二太爷商量就是,何苦此时为难我们?” 赵含章正色道:“赵典,这不是为难你们,我是真心诚意的邀请众人与我同去汝南的。” “既然谈到此处了,那我便干脆掰开了说,”赵含章道:“恰逢乱军祸国,今日的惊险大家也看到了,路上并不安全,我邀请你们去汝南,其实是求诸位护送我回汝南。” “魂归故里是祖父的遗愿,我说什么也要完成祖父最后一个心愿的,但我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只千里叔带着这二十多人护送,路上并不安全。” 赵含章眼睛微红道:“诸位都是祖父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一次且当是我的私心,只想安全回到汝南。” 部曲一直受赵长舆供养,和二房的来往其实很少,也就这半年多的时间,因为赵长舆病重,这才开始让赵济接触他们。 但说真的,部曲们对赵济并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今日还看到被抛弃在半路的王氏和赵二郎。 在不少人眼里,赵二郎和王氏赵三娘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他们本来就还没转过弯来,赵济这一手,直接便将他们的不满推到了顶处。 虽然上司不愿意跟大房走,但不是还有赵驹吗? 赵驹才是队主,才是部曲的老大,看他一直站在赵含章身后便看出来了。 于是不少部曲上前一步,对赵含章表忠心,“三娘,某愿随您去汝南。” “某也愿。” “还有俺,俺也要去。” 赵典看到如此多的人响应,脸色微变,忙和赵含章道:“三娘,何必急于一时,便是要带他们走,也要让他们和家人告别才是,就一天时间,老伯爷归乡一事不小,您总要和二太爷、世子爷打声招呼。” 赵含章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何不想去面见叔祖好亲自告别?但今日母亲所言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不能忤逆母亲,也不敢怨恨伯父,再见,我心里不好受,伯父只怕也羞愧难当,不如不见。”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众人道:“当然,你们若想去与家人告别也可以,只不过今日实在是太混乱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走散。” 有家人在随行队伍中的部曲一想到今日看到的惨状,便心如刀绞。 赵济连王氏和赵二郎都放弃了,三娘一个未及笄的女郎更是被抛在后面抵抗追兵,他们的家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妥善照顾? 大部分部曲心如死灰,直接决定和赵含章一起走,若是去追上大军,他们就都走不了了。 他们理论上是赵家的部曲,现在赵家是赵仲舆和赵济当家,自然只能听他们的。 有一些本不打算追随赵含章的,但听她这么一说,兔死狐悲,何况,王氏和赵二郎的重要性还在他们之上,他们这样都被放弃,更何况他们呢? 于是又有十来个人站出来,决定跟着赵含章走。 这边的动静被躺在不远处的陈老爷父女收入眼底,陈二娘目瞪口呆,“阿父,这就是你说的品性绝佳,极其孝顺的赵三娘?” 陈老爷:“……这样不是更好吗,明天去追大军,我们可以更放心一点儿了。” ??明天见哟 ? ???? (本章完) 第63章 心理问题 第63章心理问题 陈老爷不惧君子,只害怕小人,但相比于君子和小人,他更喜欢和赵含章这样的聪明人做利益交往。 君子可做朋友,却不适合利益往来,尤其他们现在谈的交易还带了那么点灰色。 赵含章不缺心机,便是为了粮草也会尽力保全他们父女,送他们去与大军汇合。 陈老爷想的不错,赵含章抛出肥美的饵料后就带着赵驹退到一边商量明天护送陈老爷的人,“明日一早就让季平带着二十人护送陈老爷去追赶大军,我会给他们凑出一笔钱来,能买多少粮草便买多少。” 赵驹一脸的不赞同,“三娘,季平是一什长,他带的一什最为精锐,应该把他留下保护你和二郎。” “不是还有你吗?”赵含章道:“而且我没有打算明日就让赵典他们离开,他们需要错开一点时间,让季平有机会把粮草带回来。” “可刚才三娘和赵典闹得如此不悦,他会听从您的命令?” 赵含章:“他必须听从,叔祖和伯父不在,我便是赵家的主事人,他只能听我的。” 赵含章掀起眼眸看他,“没有我的命令,只有叔祖和伯父在的情况下,他们下令,你敢不听?” 赵驹一想,发现自己还真不敢,于是低下头去道:“我这就去安排。” 赵含章点了点头。 俩人说话避开了赵典等部曲,却没避开坐在一旁的傅庭涵主仆。 傅安不知为何,生生打了一个抖,轻轻的挪到傅庭涵身边,小声问,“郎君,明日我们不和陈老爷他们一起启程吗?” 傅庭涵还在完善他的图纸,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我启程去哪儿?” 傅安连忙道:“去追郎主啊,郎主是跟着陛下和东海王逃出来的,肯定在大军中。” 傅庭涵都不带思考一下,直接摇头,“不去,我要送赵三娘回汝南。” 傅安:“……郎君,您和三娘的婚礼未成,还不是夫妻呢,而且……” 他挠了挠脑袋,迟疑片刻,还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三娘也太厉害了,您这样跟过去,以后这家是听您的,还是听三娘的?” 傅庭涵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家事不都应该是商量着来吗?” “若是意见相悖呢?” 傅庭涵:“那就谁有理便听谁的。” 傅安:……都意见相悖了,那自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个怎么听? 他满腹忧愁,看到大踏步走过来的赵含章,默默地咽下劝说的话,挪动屁股又坐了回去。 赵含章在傅庭涵身边坐下,把听荷找来的披风摊开在地上铺好,“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傅庭涵点了点头,把晾干的图纸叠起来收进怀里,见她让出一半的披风位置,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下去。 俩人中间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傅庭涵脸有点儿烧,努力盯着天上的星星看,没话找话,“明天的天气不错。“ 赵含章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眼睛,也盯着天幕上的星星看,“嗯”了一声道:“是很不错,难得看见这么多星星。” 傅庭涵:“不一直是这么多吗?” 赵含章不由扭头看他,“你认真的?” 傅庭涵也忍不住扭了一下头,俩人一下靠得太紧,呼吸可闻,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问话,“我说的是到这个时代之后,每一天都是这么多的星星。” 赵含章也觉得有些不自在,重新躺好盯着头上的星星,不去看他,“你竟然有时间每天都看星星。” 傅庭涵:“不是你让我研究七星连珠的吗?” 赵含章:“……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这事儿。”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几天事情太多了。” 傅庭涵还在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没事儿?” 赵含章看他,“我能有什么事?” 傅庭涵:“不需要进行心理干预吗?毕竟是第一次面对战场,还有杀人。” 他顿了顿后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你知道的,我们当老师都要进行相关的心理学培训,我自己扩展了一些知识,可能比不上心理医生,但倾诉能让你释放压力,我也可以引导一下你。” 赵含章闻言,干脆就侧躺着和他面对面说话,“傅教授呢?” 赵含章低声问,“你也是第一次经历战场,你不害怕吗?” 傅庭涵直言道:“我怕的,我很确定,这不是虚幻的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些人也都是真实的,他们就这样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我害怕,甚至有些自责,但我知道这些都已经无法改变,所以我会尽量让自己走出这种情绪。” 他道:“我还会害怕自己在这场混乱中失去生命,害怕你会受伤和死亡,但我都找到了调节的点,你呢,你经历比我多,参与度比我深,你找到了平衡的点了吗?” 赵含章看着他眼里的担忧,突然一笑,然后慢慢严肃起来,她思索了许久才开口,“我……可能是遗传,也有可能是真的心理有问题,我的惶恐只存在于一瞬间,然后我就快速的适应了这场战争,还有我杀人的事实。” 傅庭涵惊讶的看着她。 赵含章笑了笑问:“很不可思议是吗?”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有些天才是会异于常人的,这应该不是心理问题,至于遗传……” 他声音低落下来,“应该是的,你父母是很出色的军人和警察,可能是天生的基因?” 赵含章挑眉,“傅教授,你知道的挺多啊,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身份?” 傅庭涵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几不可闻,“他们的葬礼我去参加了。” 赵含章还是听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再次认真的打量他,“你……我们两家有渊源?” 她父母是进行联合行动时牺牲的,葬礼不小,但因为她当时在赶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所以学校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也就她当时的班主任和同桌知道点儿消息。 她和傅庭涵最多是对面中学里的对手,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还去参加葬礼。 “我祖父和父母都是科学院的,我祖父和你祖父还认识,住的也近,所以就过去了。”傅庭涵道:“你当时坐在轮椅上,眼睛还蒙着纱布,所以不知道我。” 赵含章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抓住他的手掌,抓在手里捏了捏才反应过来,这是傅长容的身体,不是傅庭涵的。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64章 鼓励 第64章鼓励 傅庭涵手掌一合,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一脸紧张的盯着她看。 赵含章想要抽回手,却被他一下握紧,抽不出来。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傅教授,松手。” 傅庭涵下意识便要听从松开,手指才抬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合起来握住,“葬礼上,我送了你一盒磁带,是全英文朗诵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赵含章便不再抽手,由着他握着,将右手垫在脑袋下看他,“你那时候就知道我要失明了?” “我不知道,”傅庭涵顿了顿后道:“但我知道失去父母亲人后的那种孤寂感,我希望海伦凯勒能给你挺过那段艰难时间的勇气。” 他道:“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就是读着这本书挺过来的,你当时眼睛受伤了,我才送你磁带,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而是直接双眼失明,她家里直接给她办了休学。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三个月后,他们都要升学到高二了。 他知道他们再无可能同级,所以他便直接跳级上了高三,等他再回母校时就碰到被人霸凌的赵含章,不过没等他英雄救美,赵含章直接把人给揍趴下了。 傅庭涵握紧了她的手,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重回学校的时候很难?” 赵含章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道:“还好,我回学校的时候跟我要好的同学都上了高三,本来我是要直接上高二的,但我才学盲文一年多,还不太熟练,考试的时候没及格,所以只能进高一和一群小屁孩重头学起。” 傅庭涵忍不住笑,“你本来就跳级了,当时和你一样大的学生有的是,你后来被欺负,是不是就是因为把他们当小孩儿看?” “才不是呢,”赵含章将手抽回,躺正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轻声道:“人总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充满好奇,有的人会带着善意,但也有的人会带着恶意,我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带着恶意的那一拨人而已。” 赵含章想到那段青葱岁月,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眼中寒芒闪现,“不过的确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我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要不是眼盲,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十五六岁的少年会对同龄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她蘸着笑容道:“我也不会发现我心肠还挺硬的。” 那一年,别人欺负她,她回击,常常见血,她不好过,那拨霸凌她的人后面也被她折腾得不轻,而她也学会了怎么在人前示弱,怎么变成白切黑的盛世白莲花。 要论弱势,谁比得上她? 眼盲,女孩子,被欺负得带伤,父母还都是烈士,学习还优异,上至处理案件的警察和老师,下至对方的父母亲人,谁都不能昧着良心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不过她当时出手是有点儿狠,赵含章有点儿手痒,一下坐起来,对惊愕的傅庭涵道:“想打架了。” 傅庭涵:“……那你现在去练练?” 赵含章扫了一圈四野,最后还是放弃,直接躺倒,“算了,万一吓到我娘就不好了。” 王氏此时正悄悄的看着这边,一脸的纠结,“青姑,你说我要不要把三娘叫过来呀,他们还没成亲呢,怎能靠在一起睡觉?” 青姑道:“这种时候哪里还论这些礼仪?跟在傅大郎君身边也安全点儿,万一晚上又有贼寇过来呢?” 王氏就是担心这个,自己纠结了一会儿后便躺倒,“算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本应该明日就出嫁的,俩人婚书都定了,和夫妻也不差什么,不过你还是看紧些,也别让他们太亲近了。” 青姑往那边看了一眼,见俩人此时靠得极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只当没听见王氏的叮嘱。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比这更亲近的举动吗? 三娘又不是没有成算的人,她怎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赵含章和傅教授乱七八糟的聊了半个晚上,顺便把第二天的路程和他们这一行可能消耗的粮草给算了出来,最后她脑子里活跃的打架分子才慢慢消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傅庭涵见她许久不说话,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紧闭已经睡着,不由笑了一下,也躺好。 听着她浅淡绵长的呼吸声,傅庭涵也觉得困倦起来,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天才微微亮,赵含章就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她拉起身上的衣裳看了看,这才发现是傅庭涵把外衣脱了下来给她盖上。 见他侧身缩在一旁,她就把衣服轻轻地盖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起身。 听荷也爬了起来,小声的凑过来,“三娘,那边有河渠,我去打水给您洗漱。” 赵含章点了点头,叮嘱道:“带上两个部曲,别走太远。” “是。” 赵含章开始去翻他们的行李。 他们出发前带了不少行李,除了一些金银外,还有不少饰品和布料,但现在所剩无几。 尤其是王氏的妆盒,那么多的宝贝,都被抢了。 所以他们剩下的东西不多。 赵含章翻了翻,翻出一块布,打开摊在地上,开始从行李箱里摸东西。 有三个细金镯子,还有两根银饰,赵含章翻了翻,翻出一个完好的盒子,摸着这金丝楠木打的盒子,她挑了挑眉,可惜了,这会儿金丝楠木还没后世那么值钱。 不过能装在金丝楠木盒子里的也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她打开,见里面正放着一套珍珠饰品,每一颗珍珠都圆润亮泽,就是她对首饰不太熟悉,也看得出来是一套很贵重的饰品。 王氏基本不戴珍珠饰品,而这里面还有一根镶嵌了粉色珍珠的簪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谁准备的。 赵含章心虚的看了一眼王氏的方向,见她还睡着,立即把盒子放到布上,一卷便拿去给季平,“尽量买多的粮草,一会儿用过早食立即出发。” 季平接过,一脸严肃的应下,“属下必尽皆所能。” 陈老爷也醒了,父女两个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啃了半个馍馍后就起身。 赵含章给他们两个拨了两匹马,这样速度快一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65章 招收 第65章招收 赵典见赵含章把他们的马分给陈老爷父女,没有说话,待他们乘着朝阳立即启程时,不由一惊,紧追了两步,不由去问赵含章,“三娘,我们也要去找二太爷和世子,为何不让我们同行?” 赵含章道:“他们去筹集粮草,你们再一走,我们就没人保护了,所以还有劳你们护送我们一程,等他们回来,我自不会拦着你们去找叔祖和伯父。” 赵典:“这……” 赵含章脸色一沉,“怎么,现在赵家大房的主子已经指挥不动你了吗?” 赵典立即低头,“属下不敢。” 赵含章冷淡的道:“收拾行李,用早食,尽早启程。” 马车损毁,只有一辆牛车还完好,牛车要拉着棺材,王氏等人都要骑马前行。 赵含章带着她,傅庭涵则带着鼻青脸肿的赵二郎,速度根本快不了。 难民们见他们一走,立即拖家带口的跟上。 走到中午便到了岔路口,赵含章停下马,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或近或远跟着的难民,打转马头上前。 她冲着众人抱了抱拳头道:“诸位,看这地上的车辙印,大军就在前面不远处,你们速度快,今晚便能追上大军尾巴,慢一些,只要不遇上乱军,明天也能追上了。” “我要扶棺回乡,在此转道去汝南,便不能与诸位同行了。” 难民们一听,纷纷惋惜,但也只能应下。 赵含章正要走,人群中有几个中年人大声喊道:“女郎稍待。” 赵含章回头看。 就见他们搀着几个妇人,带着好几个孩子挤上来,跪在地上道:“不知女郎家中可缺耕种田地的下仆,小的们愿自卖自身,只求女郎能给碗饭吃。” 赵含章一一扫视他们,见他们衣着虽不富贵,却也是整齐厚实的细麻,衣服合身,不见补丁,想来家境也不差,只是他们这一行十二个人不带一个行李,一中年男子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她略一沉思就明白了,他们这是被抢了个精光。 赵含章问,“你们会种地?” “会,”中年人立即道:“我们都是左邻右舍,每年春播秋收都是亲力亲为的。” “听你应答不似一般农人,可识字?” 中年人道:“年轻的时候读过两本书,勉强认得一些字。” 当下能认字的人可不得了,赵含章立即道:“好,我都收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已经带着众人拜下,“小的胡直拜见女郎。” 其他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卖身,呼啦啦的跟着拜下,不像是拜主子,倒像是在拜祖宗。 赵含章冲成伯一挥手,成伯立即上去安排。 人群中有人见状,也凑上去想要自卖自身。 他们去追大军是为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也能跟着大军再回洛阳。 但他们没想到逃难这么艰难,这还没跟上大军呢,行李就都被抢了,连家人都死了一半。 跟上大军,他们也得自力更生,要是能现在找条活路,也不是必须去追随大军的。 昨天他们都打听到了,跟着他们一起冲出来的,为首的这三家是前中书令赵家、贾家和陈家,其中以赵家势力最大。 经过昨日的事,众人心中有数,赵含章心善人好,跟着她未必就比跟在大军后面差。 皇帝老爷那么尊贵,他们跟在后面,万一乱军追上来,说不定还要被当做人盾推出去呢。 所以见有人成功投在赵含章门下,立即有人效仿。 但赵含章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见来投的人多,她干脆让众人停下休息,也让马儿歇一歇,然后让成伯带着人去统计要收的人。 “有手艺者优先,能识字会算数的更好,”赵含章道:“剩下的,看品性,也别带太多人,队伍累赘不好走。” 成伯不太理解,“三娘,我们为何在路上买人?现在人并不值钱,等回到汝南,若是缺人,再买就是。” 赵含章道:“我们缺的不是出力气的人,我们缺的是可以管人的人,缺的是有手艺的人,路上遇到好的就收了,不必拘泥。” 赵含章道:“一碗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她刚从赵仲舆手上拿了这么多资产,她一个女孩子,弟弟是傻子,母亲多年不曾回老家,突然回去继承一大堆家业,手上得用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成伯明白了,一双老眼就盯着来投奔的人看,他活了一辈子,跟在赵长舆身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敢说有识人之能,但一般人的品性他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他就这么挑挑拣拣了十九个人,除了赵含章开口要下的十二个人外,他只勉强看中了七人。 成伯干脆现场让他们签了卖身契,不会写字的按手印画押,然后带着他们去给赵含章磕头认主。 赵含章也大方,一挥手让成伯把硬得可以砸死人的馍馍拿出来分给他们,一人一个,多的也没有了。 成伯摸着瘪下去的粮袋,很想问一问坐在一旁泰然处之的三娘,她是怎么觉得他们不缺粮的? 傅庭涵看了一眼粮袋,也有些忧虑,“他们要是不能及时带回粮草……” 赵含章道:“你不是说前面有个聚集点吗,明天他们要是还没回来,我去借粮。” 傅庭涵的第一个反应,“你有认识的人在前面?” “没有,但我们可以交一些朋友。” 他扭头注视她肃穆的小脸,半晌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如果是她的话,还真有可能。 一行人用过午食,稍作休息后便启程,他们和大部分难民分开,曾经聚在一起的人群慢慢分出两股来,还有的人虽不选择投靠赵含章,却决定跟在她后面走,没有去追大军。 赵含章也不阻拦他们,甚至还压了压速度,让他们能跟上来。 赵典慢慢的带着人护送,他知道,今天想要去追赵仲舆不可能了,甚至明天后天可能都去不了。 而且…… 他扫了一眼他的手下们,对于三娘的慈善,他们显然很感动,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他最后还能带走几个人。 一行人疲惫的往前去,赵含章为了不让马太累,中途还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往前走。 傅庭涵便也下马,走在她身侧,“我好像看到房屋了。” 赵含章眯着眼睛远眺,微微一笑道:“我也看到了,走!” ??晚上九点见 ? ???? (本章完) 第66章 有村落 第66章有村落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走了不到两刻钟他们便看到了房屋,这应该是个小镇,房屋一直先是零星散布,但顺着地势往上,可以看到一道道炊烟升起,显然,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 住在村口的几户人家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看到这么多人和马,吓了一跳,立即啪的一下把门关起来,躲进屋里去了。 赵含章听到砰的一声,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一个青年躲着人从一个院子里翻了出去,躲着他们的视线撒腿就往村里跑。 赵含章见状,抬手止住大家,看了一眼四周后指着一旁的野地道:“今晚在此驻扎,千里叔,约束好众人,不得进村骚扰村民。” 她的目光落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难民身上,和成伯道:“分出一些馍馍来给他们,告诉他们,要跟着我们就要守规矩,谁要是做杀人偷盗一类的事,我全当乱军处理了。” 成伯应下,摸出粮袋,想了想,还是分出一半来拿了过去。 赵含章将王氏扶下马,找了块石头让她坐下,“阿娘,你身上还有啥值钱的不?” 王氏:“……” 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头上的钗子,看着女儿,她还是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骂道:“你可真是讨债的。” 她摘下来给她,小声道:“我们家这么多财物都叫人抢了,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你还这么瞎大方。” 赵含章冲她讨好的笑笑。 王氏一脸忧虑,“也不知道汲先生带着你那些嫁妆安全回到汝南了没有,要是……那我们现在身上的东西就是家里唯一的财物了,你可别大手大脚的。” 赵含章道:“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含章在唯一的箱子里翻了翻,实在翻不出什么好东西了,只能用一方手帕将钗子包了,好让它看上去贵重一点儿。 傅庭涵看见,伸手将钗子拿掉,解了腰上的玉佩给她,“这个更好用。” 赵含章接过,看到玉佩上的字,还回去,摇头道:“不行,这玉佩太好了,上面还有你的姓氏,应该是你家中长辈为你刻的。” 傅庭涵坚持递给她,“拿去,你想换粮食,没有足够的诚意怎么够?” 赵含章想了想,接过,“我以后再给你赎回来。” 傅庭涵笑了笑。 赵典带着人出去找到了水源,把水打了回来,还找了些木柴,村子里的人也终于在报信青年的带路下赶来。 村民们都拿着棍棒和锄头菜刀,却没敢走得很近,见他们在村口驻扎没有进村,立即停了下来,把棍棒和菜刀往身后藏。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人顿了一下,立即转身让村民们停下,俩人相携着上前,冲着成伯躬身道:“不知贵客中做主的是哪一位?” 问是这么问,俩人目光却径直落在了傅庭涵身上。 傅庭涵则是直接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起身,笑着迎上去,先行了一礼,“打扰老丈了。” 成伯立即道:“这是我家女郎,队中是她做主。” 老者微微惊讶,却不敢小瞧了赵含章,他看到了被众人护在中间的棺材,问道:“不知女郎如何称呼,哪里人士,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呢?” 赵含章:“三娘出自汝南赵氏,从洛阳出来,祖父薨逝,故此要扶棺回乡,路过贵宝地,打搅老丈和村民们了,打扰之处还请海涵。” 老者一惊,不由又去看了一眼棺材。 薨一字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除了宫里的太后王爷,只有权贵将侯才有资格用这个词。 “不知祖上是哪位,既然遇见,我们也祭奠一番才好。” 赵含章道:“先祖上蔡伯,前中书令。” 老者一惊,眼泪当即冒出来,“竟是赵伯爷。” 他立即拉着中年人上前跪拜,赵含章忙将人扶起来,“老丈折煞我等了。” 老者流着泪道:“这个礼赵伯爷受得,永安那年兵祸波及到我们这儿,我们这些村庄被搜刮了一次又一次,我们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是赵伯爷出面约束那些四处抢掠的士兵,我们这才没有背井离乡,此恩我们都记着呢,没想到恩公竟然……” 他哭问,“恩公是何时去的?” 赵含章叹息道:“八日前。” 老者看了看他们,又看了一眼棺材,哪里肯让赵长舆的棺材留在外面落霜? 于是立即让人在他家院子里搭起灵棚以安放棺材。 拉着赵含章就要请回家里做客。 赵含章连忙拒绝,“我们只停留一夜,实在不必搭建灵棚。” “若让恩公在我们村子里风餐露宿,那我等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赵含章闻言,只能跟着他们进村。 傅庭涵一脸木然的跟在她身后,和众人一起进村。 村子里的人一改之前的防备和敌意,很是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灵棚很快搭起来,赵长舆的棺椁才被抬进去,村里就来了一拨拨哭灵的人,哭得声嘶力竭,涕泪横流,比赵含章这个亲孙女还要真切。 赵含章愣愣的看着。 老者也上去哭了一场,这才红着眼睛过来招待他们,他好奇的看向一直跟在赵含章身旁的傅庭涵,“这位是……” “哦,这是祖父给我定的未婚夫,也是傅家的大郎君,老丈呼他为傅大郎就好。” 王氏被村里的人哭声勾起了伤心事,也拉着儿子去公爹灵前哭了一场,几乎昏厥过去,最后被青姑和听荷搀扶着下去休息了。 赵二郎昨天受伤,今天坐在马上一天,早就腰疼屁股疼,困得眼睛都要闭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的跟着母亲一块儿进屋去了。 老者一直留心观察着,见状叹了一口气,让家中的儿媳妇请赵含章下去休息,拉了儿子避到一旁说话,“应该是真的,听说赵伯爷的孙子和惠帝一样是个痴儿,看他们衣着谈吐,也不像是骗子。” 中年人问道:“阿父的意思是?” “我看他们也不会长留,既不是恶人,那我们就做好待客之道,我看他们行李散乱,后面还跟着一群难民,多半是逃出来避祸的,我们多准备一些粮食,好好的将他们送走。” 老人叹气道:“既报了恩,也免得生出灾祸来。” 中年男子应下,躬身下去准备。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67章 礼物 第67章礼物 进到屋里的赵含章示意听荷把门关起来。 听荷看了一眼傅庭涵,有些犹豫。 赵含章才反应过来,和她道:“去请成伯和千里叔过来,我有话吩咐。” 听荷这才下去。 赵含章拿出他的玉佩看了看,笑着递还给他,“用不上了。” 傅庭涵接过,“那你要拿什么东西和他们交换?” 成伯和赵驹过来,赵含章先和赵驹道:“千里叔,约束好我们的人,我们就在此住一晚,别坏了祖父的名声才好。” 赵驹应下。 赵含章这才吩咐成伯,“二郎先前读书用的那册论语注释是您收着的,取来给我。” 成伯愣了一下后忙道:“三娘,二郎还没开始读这本书呢,这可是郎主特地给二郎做的注释。” “我知道,我是拿来抄写,并不是要送人。” 成伯这才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下,去把那本书找来。 他们带的书不多,大部分书都叫赵含章收到嫁妆箱笼里一并让汲渊带走了。 这一册因为是赵长舆做的注释,他一直想亲自教赵二郎,可惜赵二郎不开窍,目前为止还停留在《千字文》的第一页上,所以这本书一直是赵长舆收着。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成伯就把这本书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 赵含章从箱子里翻出一沓纸来,开始裁剪。 傅庭涵帮她,也随手拿了一个碗磨墨,“一起?” 赵含章笑着点头。 俩人也没事做,长夜漫漫,抄书培养睡意也不错。 俩人一张桌子,将书打开,一人抄一页,速度快得很。 这并不是全本《论语》,一共三册,这是第一册,上面是赵长舆细细做的注释。 《论语》不易得,但注释更难得,尤其这还是赵长舆做的注释,不说它的意义,就是放到世面上,也可抵十金、百金。 而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的村庄里,这一本书更是可做无价之宝。 进来的时候,赵含章便看到了旁边厢房里快要秃毛的毛笔,显然,这一家是有人读书识字的。 赵含章和傅庭涵合力半个晚上抄出了一册论语注释。 赵含章将顺序放好,压着放在书桌上,看到已经困得眼睛快闭上的傅庭涵,点了点他的肩膀,“去休息。” 傅庭涵醒过神来,头一点一点的离开。 赵含章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一个身后就沉沉睡去,而此时,一直在难民中寻找家人的陈老爷碰到了贾老爷,邻居见邻居,两眼泪汪汪,俩人抱在一起痛哭。 贾老爷:“陈兄,没想到你还活着,大喜,大喜啊。” “贾兄,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可知我家人在何处?” “在那边,”贾老爷道:“我们也是中午才追到大军的,只是难民太多,延绵几里,听闻你家中有个兄长在禁军任职,所以你家人便与我们告别去寻亲了,傍晚时还偶尔碰见,应该是在那处。” 贾老爷看到他身后的季平等人身高膘壮,疑惑的问,“这几位是?” 陈老爷忙道:“是我路上遇到的义士,多亏他们救命,不然我真见不到贾兄了。” 贾老爷羡慕的看着他。 陈老爷忙带着季平去找他的家人。 陈夫人看到陈老爷和女儿,惊喜交加,大哭着扑上来,“郎君啊——” 儿女们也都凑上来,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季平:…… 哭完,陈老爷这才看向一旁黑着脸的堂兄,抹干眼泪上前,“四哥,弟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 陈四郎等他哭完了才问道:“那是谁救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季平身上,但又觉得他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或义士,倒像他,也是从军中出身。 陈老爷便将他拉到一旁,低声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说了。 陈四郎诧异的看他,“赵中书的孙女?” “是,绝对非池中物,她还救了我,四哥,何不卖她一个好?” 陈四郎:“她知不知道她叔祖高升了?” “啊?” 陈四郎沉思道:“中帐传来的消息,今日赵仲舆晋为尚书令。” 陈老爷忙道:“四哥,我看赵家大房和二房的关系有些不一般,我们何不将两房分开打点?” 陈四郎听出他的偏向,问道:“你觉得赵家大房还能翻身压在二房身上?”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何况,便是不论利益,她也救了我和二娘一命,便是为了回报……” 陈四郎听明白了,想了想后道:“我能腾出手的粮食不多,倒是认识几个随军的粮商,他们手上有不少,随军,一是因为王爷所召,二也是想趁机发一笔财,我这边倒是没什么,他们需要的价钱可不低。” 陈老爷立即去找季平,不一会儿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让陈四郎看里面的珍珠首饰。 陈四郎看到这样品相的珍珠,满意的点头,“我明天便去给他们准备。” 陈老爷却哀求道:“兄长,我们等得,他们却等不得,当时为了掩护我们先走,赵三娘一行人带的行李和粮食都叫人给抢了,您受受累,今晚就把事情定下,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走,而且季平几个到底是赵家的部曲,要是不小心让赵仲舆的人看去……” 陈四郎看他,“你啊,你啊,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大踏步离开,去给他们牵线。 夜渐深,一直嘈杂的营地慢慢安静下来,赵仲舆一身疲累的走出中账,候在不远处的护卫立即迎上来,举着火把给他照路,压低声音道:“郎主,世子,不,伯爷他们到了。” 赵仲舆精神了些,加快脚步,问道:“人都安全?” 护卫没回答。 赵仲舆不由皱眉看向他,“怎么,是逃难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护卫就低声道:“只有伯爷他们,二娘子和三娘二郎都不在其中。” 赵仲舆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娘和二郎不在,那他们去了何处?” 护卫声音更低,“说是在路上走散了。” 赵仲舆握紧了拳头,问道:“那……棺椁呢?” 护卫头更低,小小声的道:“一并遗失了。”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68章 巴掌 第68章巴掌 赵仲舆便大踏步往前走,护卫小跑着跟上,解释道:“伯爷也狼狈得很,说是路上遇到了匈奴兵,又被流民军追赶,混乱之中便走散了。” 赵仲舆就停下脚步问道:“那大郎、大娘、二娘和四娘呢,他们可安好?” 护卫忙点头道:“安好的。” 赵仲舆就压抑不住怒火的喷道:“他们都安好,那怎么大房的人都丢了?他这是把我当傻子,还是把世人都当傻子了?” 说罢转身就怒气冲冲的回账房去。 赵济追上大军后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赵仲舆,禁军们确认他的身份后就让他住进赵仲舆的帐房里。 此时一家人还有些惊魂未定,这两天的经历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仲舆撩开帘子进来,帐房里的人立即起身,眼泪汪汪的叫着祖父,连赵济都含着泪叫了一声“父亲”。 只是话才出口就被赵仲舆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帐房里顿时一静,大家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赵仲舆没说话。 赵仲舆手被震得一疼,紧握着拳头垂到身侧忍住了再动手的冲动,只是脸色铁青,他对孙子孙女们道:“你们先出去。” 赵和婉忙带着弟弟妹妹们下去,护卫也忙退下,下人们跟着鱼贯而出,帐房里一下只剩下赵仲舆和赵济夫妻两个。 人走干净了,赵仲舆才忍不住怒火,上前又打了他一巴掌,满眼怒火的瞪着他,“我问你,你伯父的棺椁呢,王氏,还有二郎和三娘呢?” 赵济脸色苍白,捂着脸道:“是儿子无能,路上和他们走散了。” “你!”赵仲舆气得闭了闭眼,问道:“我给你留了这么多人,家中的护卫下人,还有赵驹手里的部曲……” 他想起来了,问道:“赵驹呢?” 赵济忍不住大声起来,“赵驹根本没有找来,父亲,我哪有人可用?” “城中乱得太快,他或许被绊住,还可能……”全死了,赵仲舆心一阵阵的疼,这可是他们赵家花费了大力气养着的部曲,“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就算没有赵驹,凭赵家现有的人手,你也不至于把大房的人全都带丢了。” 越说越气,“说,你在哪里丢的人,怎么丢的?我走前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有事与三娘商议,先把此关劫难过了再说,你已经是上蔡伯,为何还要和两个孩子计较,王氏一介妇人,便是有口舌厉害的时候,她又能伤到你什么……” 吴氏见赵济被骂得面无血色,忍不住插嘴道:“公爹,您不知道,三娘早在几天前就把她换下来的嫁妆送去了傅家……” 赵仲舆一愣,然后就扶额,头疼的后退两步倒在椅子上。 “显见她本就不信我们,不然也不会提前把嫁妆送走……” 见她还喋喋不休,赵仲舆大怒,抖着手指指着她骂道:“你闭嘴,妻贤夫祸少,我看这些祸事都是你撺掇的。” 赵仲舆脸色黑红,怒目瞪向赵济,“那是她的嫁妆吗?那是二郎的家产!之前她是当着你的面签的契书,那些东西是他们姐弟的,只要最后这笔钱能回到二郎手里,你管她怎么处理呢,你怒什么,难道你还想把那些东西也据为己有吗?” 赵济脸色羞红,辩解道:“儿子没有。” “既没有,你为何抱怨,为何将他们丢弃?你真是,你真是……”赵仲舆气得手脚发软,心头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赵济大惊,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父亲——” 吴氏也吓坏了,赵仲舆要是出事,那可就是他们气死的,若是传出如此不孝的名声,不仅他们夫妻两个,他们的孩子也完了。 吴氏连忙上前和赵济一起将人扶到床上,然后跑出去让人去请大夫。 赵仲舆现在升官了,住的离中帐不是很远,东海王听说他病了,很干脆的让一个太医去为他看诊。 太医的诊断很快出来,“劳累过度,加之惊怒交加之下便晕厥了,须得好好调理,注意休息,不得再动气。” 赵仲舆就晕了半个时辰就醒来,不再动气这一条就很艰难,因为他一醒来看见赵济,脸色就开始不好看,心火开始往上冒。 太医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识趣的起身,还提醒了一句,“不可动气,但实在压不住就发出来,不然憋在心里身体更不好。” 赵仲舆虽然一肚子的火,却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和儿子儿媳发,等太医离开,他才压着怒火重重的道:“着人回去找!” “务必要把人和棺椁找回来,”他目光凌厉的看向赵济,警告道:“二郎和三娘若没事还好,要是他们和你伯父的棺椁找不回来,你这一辈子都完了,大郎会完,赵氏也要完!” 赵济脸色发白。 赵仲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紧盯着他道:“你以为你大伯恶我,却为何几十年不分家?因为个人利益之上是小家,小家之上是大家,大家之上还有宗族!” “你丢了大房母子三人,还丢了你大伯的棺椁,你以为借口战乱便能合情合理吗?”赵仲舆道:“不会有人相信你的,你妻子儿女一人不落,平安归来,怎么大房就一个人不剩?而且活人可以走丢,你伯父的棺椁呢?” “那可是你大伯的棺椁,是他的棺椁啊!你怎么不跟着一起丢了!”赵仲舆越说越气,恨不得把这个儿子给丢出去让他冷静冷静。 赵长舆有意让赵济继承爵位时,族中便有人提议让赵济兼祧两房,或是直接过继赵济。 一来是他不愿,二是赵长舆也不愿意,所以这事便不了了之。 虽然不了了之,但世人是默认赵济继承了赵长舆的爵位,那就应该待对方似父的,丢下“父亲”的尸首独自逃命,是会遭到世人唾弃的。 “此事若传回宗族,便是我为族长也保不住你,更不要说士人也会羞与你为伍,赵济,你做事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赵济和吴氏脸色惨白的跪在床前没说话。 赵仲舆闭了闭眼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出去找!” 赵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退出去。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69章 扶棺而行 第69章扶棺而行 这一次朝廷出逃带的人不少,宫中的妃嫔,朝中的官员,还有保护他们的禁军,在此之外就是听到了消息跟着他们一起逃出城来的官眷和士族了。 所以人数多且杂乱,信息收集困难,赵济并不知道落在后面的陈老爷找回来了,还带着赵家的部曲。 而且赵济也不认识季平,只怕面对面见到了也认不出来。 所以等赵济组织好人,季平这边也买到了粮草。 第二天一早,赵济的人手先一步出发,季平他们带着粮草,重新准备了车后押运着这一批粮草悄悄离开。 他们方向相同,但因为前面的人都骑着马,轻车简从,速度很快,后面的人车马混杂,还有人需要两条腿追赶,带着辎重,所以速度要慢很多。 出发不久,出来找人的赵家护卫就碰到了落在后面的难民,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就是赵三娘救下来的。 “赵家女郎带着家小往汝南方向去了,说是要扶棺回乡。” 被遣出来找人的护卫一听,立即加快了速度去追。 但赵含章他们并没有在半路多停留,第二天一早,村子里的人给他们凑了一堆粮食就把人送到了村口。 老者还在极力挽留,虽不知真假,但赵含章还是按照真的来处理,心里很感激的拒绝了。 她将昨晚抄好的论语注释送给老者,叹气道:“路上遇到乱兵,我们已身无长物,只随身带了一册祖父为二郎注释的《论语》,我和傅大郎君昨夜抄录了一份,送给老丈以做留念。” 老者眼睛大亮,双手接过这一沓稿子,有些激动的颤抖,“这是宝贝啊,女郎大恩,我们一定好好保管恩公留下的字稿。” 他叫来读书的孙子,让他给赵含章磕头拜谢。 对方看着比赵含章还大,赵含章哪里能受,他才要跪下她便扶住了,和老者连连行礼,“老丈折煞我了,我等困窘,多亏了老丈援手,该是我等磕头拜谢才是……” 傅庭涵就站在一旁看他们你拜我,我拜你,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翻身上马的时候,傅教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忍不住扭头去看骑马走在一旁的赵含章。 赵含章:“看什么?” 傅庭涵:“这时候的赵老师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和我认识的也不一样。” “传闻中的是什么样?凶悍无礼,野蛮殴打同事的母老虎?”赵含章扭头笑问。 傅庭涵斟酌了一下后道:“我以为赵老师和我一样讨厌应付这些,所以宁愿冷脸以对。”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你可以将我这些行为归结为利己主义行为。” 她道:“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们有钱,有本事,没有生命和生存上的威胁,所以我们的追求可以更高级一点儿,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心情选择是否与世俗虚与委蛇,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礼貌都是虚假的推辞,比如刚才,我虚伪吗?” 傅庭涵在她的注视下摇头,“不虚伪。” 赵含章满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村口目送的村民们,脸色坚毅,“不管他们是真情,还是为了挡灾,今日受的恩惠我记下了。” 傅庭涵道:“我问过了,这个村叫临南村,他们这里有一条小一点的偏道去汝南方向,比走官道要节省时间,可以少绕很多路。” 一行人很快到了那条小路口。 和官道的大和平坦相比,这是一条中间满是草甸,两边有车辙的地方则是裸露地面的小路。 路的两旁是田埂,不远处是一座低矮的山丘,路是绕着山丘而去,因此看不见尽头在哪儿。 而边上则是官道,小道是往东北而去,而官道是要直直往北,看傅庭涵画出来的地图,他们至少要走一天的路程才能偏向东方,然后是向东行大概四十里,官道才和这条小路汇合在一起。 据村民们说,这条小道也就是四十里左右。 也就是说,走这条小路,他们至少节省一天的时间。 这条小道除了小和颠簸,车难走点儿没别的毛病,但他们这里只有一辆牛车,其他人不是走路就是骑马,问题不大。 而且都走的草地,对马蹄和人蹄也比较友好,就是委屈了赵祖父。 赵含章就下马把马让给了王氏,她扶棺而行。 王氏在马上看着,心头一酸,低下头就落泪起来。 青姑给她牵着马,见状忙安慰道:“娘子快别哭了,让三娘看见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她道:“等回到汝南就好了。” 王氏心中却更不安了,眼泪越掉越凶,“未必就能好,大伯他们不安好心,汝南那些人嘴巴也坏的很,我们回去也是要仰人鼻息。” “我们母子三个要活着怎么就这么难?”王氏抬起泪眼看向前面自己骑马走得很欢快的儿子,更伤心了,“我虽不聪明,却也不愚笨,他父亲更是聪明灵慧,怎么他就是痴傻的呢?” 青姑忙示意她小声些,“三娘一再叮嘱,不许我们说二郎痴傻,人后也不行,二郎知道也要不高兴的。” 她道:“这和您和郎君都没关系,这老天爷是公平的,您和郎君出身富贵,它就总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所以您和郎君受苦了,但福报就会应在三娘和二郎身上。” “您看是不是,三娘聪慧伶俐,却不似郎君体弱多病,反而能文能武,上次遇到那么大的灾难都挺过来了,昨天也是有惊无险,可见我们三娘多有福气了,”青姑道:“二郎也是一样的,他是痴傻,但您看他多有福气啊,前头有郎主护着,现在又有姐姐和姐夫,您看……“ 示意她去看和赵含章一起扶棺行走的傅庭涵。 王氏眼泪渐歇。 青姑也一脸满意的看着傅庭涵,“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像姑爷这样的人品相貌,世间能有几人?二房受了我们家这么多的好处,不说二太爷和大郎,大老爷能有他十分之一的孝心,我们也不会在这儿了。” “但大老爷毕竟是外人,又和您平辈,他的孝心落在您这儿能有多少好处?所以老天爷特特给您安排了姑爷,他才是自己人,他孝顺,您和三娘二郎才算是有了依靠。” 跟在后面的部曲看着扶棺而行的傅庭涵,心里同样感动,便是赵典都忍不住沉思起来,如果大房当家做主的是傅庭涵,留在大房,倒也不是不可以。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70章 汇合 第70章汇合 赵驹骑马从后面追上来,他跳下马,扯了马上前找赵含章,“三娘,留好印记了,季平他们会追上来的。” 赵含章点头。 他将他的马拉到她旁边,“三娘骑我的马。” 赵含章婉拒了,“虽说乱军是追着大军去的,但也要防备有溃散的流民军和朝廷军队过来,派人去前面探哨,后面也要留人。” 赵驹应下,上马去安排。 奉命来找他们的护卫顺着路找到了临南村,一打听,知道早上便走了,他们立即上马沿着官道去追。 季平一路留意着路上的印记,连临南村都没去,直接在村口不远处转弯,看到印记后下了小路。 赵含章他们需要步行的人多,后面还跟着一群难民,男女老幼都有,速度便慢上许多,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走到进官道的路口。 前去哨探的部曲跑回来禀报,“前面没有村落,但路边有个破旧的土地庙,可以稍做停留。” 赵含章:“走。” 此时,季平他们也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他们不认识这条路,完全推断不出三娘他们要在何处落脚,但他们可以根据地上的痕迹推断出他们走过的大概时间。 一个部曲摸了摸车辙印,眼睛一亮,跑上前道:“什长,车辙走过的水迹还在呢,我们离三娘不远了。” 前面有个水坑,车走过会沾上水。 季平一听,立即挥手,“继续走,天黑之前不必停留。” 他们都是车马,速度要快一点儿,鞭子一甩,往前跑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宽敞的官道。 有部曲跑上去看,看到印记,就往远处看,立即跑回来禀报,“什长,前面似乎有炊烟。” 于是一行人更加快了速度,朝着烟的方向跑去,看到围着一间破庙四处躺着的难民,季平就知道找对了。 难民们看到这么多车过来,纷纷站起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听到动静走出来,就见季平高兴的从马上蹦下来,几步上前跪在赵含章面前,抱拳道:“女郎,某幸不辱命。” 赵含章一眼扫过车上堆得满满的粮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上前就将季平扶起来,“好,辛苦你了,快里面来。” 赵含章还想知道大军的情况。 “……听陈四爷的话音,皇帝并不想放弃洛阳西逃,只是东海王拿剑逼着他,他没办法了,只能携宫人和朝臣一起出逃,”季平道:“只是朝中大臣对东海王放弃洛阳西逃之事也颇有微词,大军刚驻扎他们就在中帐吵起来,东海王一气之下砍杀了陛下亲舅王延,此事才暂时了结。” 王氏听得心惊胆战,半晌才缓过气来道:“天呐,幸亏我们不随大军,连国舅都被随手杀了,那……二太爷还好?” 季平忙道:“二太爷很好,他还升官了,现在是尚书令。” 王氏颇有些不是滋味,“升的还挺快。” 赵含章道:“这次朝廷出逃,很多官员都被陷于洛阳,如今生死不知,中帐自然不能等他们找上门来,这么多官缺,自然要找人顶上。” “而且这也是拉拢人心的好方法,赵仲……叔祖父危难之际去皇宫勤王,这是他的忠心,不管是皇帝还是东海王,都会愿意用这样忠君的人,而且他能力也不是很差,又有祖父的名望在,尚书令是实至名归。” “不过,”赵含章摸了摸下巴,“这会儿伯父一家应该和叔祖碰上面了,他前脚升官,后脚儿子就把祖父的棺椁和我们丢了,此事传出去,这位叔祖父仕途坎坷啊。” 王氏:“我看他不会有事的,战乱呢,直说混战中走丢就是了。” “我们丢了也就丢了,祖父的棺椁都丢像什么话?”赵含章道:“而且人家也不是傻子,除非伯父舍得把三个孩子也丢一两个去,不然没人会相信他。” “看来,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王氏有点紧张,“那……” 赵含章笑了笑道:“正好补了赵典他们离开的缺儿。” 她低声吩咐成伯,“去,开一袋粮,今晚我们吃好的,给外面跟随的难民也分一些。” 成伯就知道怎么安排了,低头应了一声是。 天已经黑了,队伍本来已经做好晚食,因为不知季平他们何时回来,他们人多,临南村送的粮食也不是很多,大家不敢放开了吃,所以都是煮粥,这会儿倒好,直接把这部分给了外面跟随的难民。 他们则另外开了粮袋做干的。 等晚食做好,部曲们端着碗筷蹲在庙外吃,难民们满脸羡慕的看着,就连部曲们自己也各有想法,各自盘算起来。 本来决定跟着赵典去找二房的几个部曲靠在一起说悄悄话,“其实跟着三娘也不错,三娘心软,待人也大方,而且三娘已和傅大郎君定亲,看今日这样,傅大郎君极孝,将来三娘必定会带着二郎一块儿去傅家过活的,家中若是傅大郎君做主,我们何愁没有前程?” “可我们受赵氏供养,现在族长可是二太爷,我们私自跟了三娘,便算是三娘的私产了,我还有家人在庄子里呢。” “你没听老五他们说吗,大老爷把郎主的棺椁都丢了,此人薄情冷性,我们家人是不是在队伍中还不一定呢,还是得有前程,若是流散,以后也好找。” “先保全自己。” 对方迟疑不已,最后还是摇头,“我还是得去看看家人是否在,若在,一家人还是要在一处才好。” 连赵典都在沉思,到底是跟着赵含章好,还是跟着赵仲舆好。 不,应该是,是跟着傅庭涵好呢,还是跟着赵仲舆好。 在他心里,跟随赵含章就相当于是跟随傅庭涵了。 而在他纠结不下时,赵含章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和赵驹道:“千里叔,你一会儿问一下都有谁要跟着赵典走,凡有迟疑的都力劝他们离开。” 赵驹道:“何必如此着急?我看今日赵典态度和缓了许多,竟像是在考虑留下来。” 赵含章直接摇头,“他留下,弊大于利,当下部曲只需认你为首,认我为主,有他在,我就一直不好收拢人心,让他走,若是留下的人太多,就多劝劝心思不定的人,让他们跟着赵典离开。” 只要他人手足够,他就一定会想走,“还有,告诉他,叔祖父现在是尚书令了。” 赵典一听二太爷升官了,心立即偏向一边,当即道:“队主,粮草既然已到,那我明天就带着人去追二太爷?” 赵驹:“……去。”女郎还真了解赵典。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71章 上蔡 第71章上蔡 最后愿意和赵典离开的部曲只二十八人,活到这里的部曲一共是九十四个,不算季平这些人,愿意和赵典离开的竟然只四分之一不到。 赵典什么也没说,拿了配给的干粮后,第二天一早便辞别赵含章。 当然,赵含章不会让他这么干巴巴的回去,她不仅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托他带给赵仲舆,还和傅庭涵合力写了一封信给傅祗,交代了他们的打算。 离洛阳越远,乱势越淡,虽然沿途山匪盗贼不少,但赵含章带的部曲不少,加之又有难民跟随,一般的山匪盗贼不会找他们麻烦。 有了粮草,他们一路顺利的往东去,然后绕过颍川进入汝南,久寻他们不见的护卫在第一条路和他们走偏后就越走越偏,他们几匹快马,直接穿过颍川回汝南,比赵含章他们还快一步回到汝南老家。 一直等着他们找上来却总也等不到的赵含章:…… 赵含章脑海里对汝南的记忆很少,但成伯熟啊。 还未到界碑,成伯就指着一片开始泛黄的麦田道:“三娘,那是我们家的庄子。” 赵含章一听,扭头看去,挑眉,“到汝南了?” 成伯笑道:“再往前是安昌,便进汝南境内了,从这儿到西平老家最少还得走三天。” 赵含章嘴角微挑,道:“我们不去西平,去上蔡。” 成伯一怔,“上蔡?” 赵含章点头,“上蔡和西平距离不远,那里有祖父的封地,还有家里以前置下的田产和庄子,去那里最合适。” “可现在新伯爷是大老爷……” 赵含章:“大伯会回来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别说赵济,就是赵长舆都多年不曾回乡了。 “那就是了,封地我暂时替大伯管着,而且那里又不止有封地,还有祖父置办下的田产呢,先前我还和叔祖换了这边的产业,除了封地食邑外,上蔡的地契房契都在我手里。” 她就没想过要回西平老家,那里是宗族做主,她一个已经定亲,即将要外嫁的女孩回去干什么? 每天听着宗族长辈们说教吗? 赵含章道:“直接去上蔡,等安顿下来派人去西平通知宗族,选个好日子让祖父入土为安。” 成伯躬身应下。 上蔡和西平在同一个方向,一直到灈阳路才分开,上蔡在其北边偏东的方向,西平在其北边偏西的方向。 而汝南郡治所以前便在上蔡,不过本朝改到了新息。 虽然改了,但上蔡依旧是汝南郡里数一数二的大县,城池都要比别的县城要高大。 赵长舆的爵位是继承自先祖,便是因为出身汝南郡,所以才被封为上蔡伯。 他曾立下大功,本来有望把爵位往上提一提,变成上蔡候或者上蔡公,可惜,当时当政的是贾后,她一直记恨赵长舆曾经反对她丈夫惠帝继位的事,所以撺掇着惠帝手一挥,念及赵长舆功劳,功赏赵仲舆为汝南亭侯。 当时赵长舆的儿子,赵含章的便宜爹赵治还活着呢。 赵含章这段时间思考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觉得两房的关系紧张,内因外因都不少,内因自是不必说,外因嘛,外人不遗余力的挑拨也是一大因素啊。 贾皇后都这么努力了,赵长舆和赵仲舆兄弟俩自然不能让她太过失望,于是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不好。 赵家的坞堡是在西平宗族地,在上蔡这里资产虽有不少,但最大的是一个庄子。 里面住着的佃农、长工可以组成一个很大的村子了,赵长舆在这里建过别院,一直有家中下人打理。 这个庄子和别院被光明正大的放在赵含章的嫁妆单子里,所以她现在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 赵含章当然不会一声不吭的就过去,她提前两天让人去通知庄头,让他们收拾好别院,安排好一切。 到达上蔡的时候更是每隔两刻钟便派出两个部曲去通知。 傅庭涵忍不住去看她,在他的印象里,赵老师是个很低调的人,她从不喜欢引起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学校里。 只是因为她有些特殊,就算她不特意引人注意,也总是会被人关注。 赵含章没有解释,带着一行人穿过上蔡县城,出了另一边的城门后不远就看到赵家的庄园。 远远的,骑在马上的人看到远处的房屋错落有致,被围在中间的似有双层,甚至三层的高楼。 道路两侧栽种着桑麻,在村口不远处站了一群人,他们靠近了些才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十个部曲,正是之前他们派出来通知的,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后则是男女老幼都有,目测应该有二三百人。 赵含章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傅庭涵瞬间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拉了一下缰绳压住马速,落后她半个马身。 赵含章骑着马上前,庄头抬头对上赵含章的目光,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赵驹和成伯俩人,立即跪下。 他身后的人见状,呼啦啦的跟着跪下,瞬间跪满了大道两侧。 赵含章没有停留,带着众人从他们中间穿过,直接往庄子正中的别院而去。 成伯则是停下马候在了一旁,等棺椁和王氏等人乘坐的车过去,这才看向庄头,“别院可收拾好了?” 庄头弯着腰道:“收拾好了,小的一收到消息便让人收拾,屋里都熏过,被褥等都是重新浆洗过的,就是怕主子们嫌弃,但这几年收成不好,不容易买到好东西。” 成伯道:“这话儿你糊弄我都不行,还想糊弄主子去?一会儿我领你去见女郎,你有胆,这话儿你和她禀去。” 庄头一脸苦涩的道:“成伯,小的不敢瞒你,收成是真的不好啊,去年旱灾和雪灾,庄子里都饿死了人,今年还有颍川跑下来的难民,那没熟透的麦子都被偷割,县城布庄里一两丝都卖出天价了,小的上哪儿找这么多钱买丝买绵的做被子?” 成伯蹙眉问,“这几日没有人过来吗?” “没有谁来呀。” “客人也没有吗?你以前见过的汲先生,他也没来吗?” “没有啊,从未听说过汲先生要来。” 成伯脸色微变。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72章 来钱的不同方式 第72章来钱的不同方式 别院是赵长舆住过的,听说她的便宜老爸赵治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静心读书。 所以别院布置得很雅致,就算主人多年不来,也依旧被打理得不错,就是曾经不住人,没多少人气。 赵含章下马,先将棺木放到布置起来的灵堂,让王氏和赵二郎去休息了,这才带着傅庭涵在正堂见庄头。 庄头和成伯一样,是世仆,很荣幸的被赐了赵姓,叫赵通。 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恭敬的趴在了地上。 赵含章道:“起来。” 赵通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开始和赵含章道歉,表示去年收成不好,所存不多,所以他们没有多余的资金为主子们添置新被子,所用的被褥都是从柜子里拿出来浆洗晾晒过的。 “不过别院里的东西我们每年都有晾晒,一直保存得很好,那被子都有七八成新呢。” 赵含章抬手止住他的忐忑,问道:“上蔡可以买到冰吗?” 赵通愣了一下后道:“这会儿天还不是很热,并没有开始用冰,市面上也没开始买卖,不过若是女郎要,想来城中的冰商愿意卖我们赵家一个面子。” 赵含章微微颔首,“那你现在就带着人去县城,尽量多的帮我买冰来。” 赵通虽不解,但还是弯腰应了下来。 赵含章就挥了挥手,“退下,你媳妇呢,让她来见我,家中需要一些仆妇下人。” 赵通眼睛微亮,躬身应道:“小的这就让她来拜见主子。” 赵通出去了,双方都没有谈钱,赵通是觉得这点钱主子过后肯定会结算给商户的,他们赵家富可敌国,还怕没钱付吗? 但赵含章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他们一路走来,为了尽可能好的保存赵长舆的尸首,只要经过大的县城她就会买冰。 她身上的首饰,王氏身上和行李里的东西,甚至傅庭涵的东西,除了那块玉佩,能当的全当了。 现在除了一车粮食外,他们什么资产都没有。 哦,现在还有偌大的庄园,不过这庄园看着也穷。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她惜财的祖父了,赵长舆擅经营,但也极吝啬,他的资产,他会尽可能一文不少的收在手中,留给各庄园的都是只足够他们来年经营的花费。 所以赵通说去年的收成不好,她就不会问从前的积累。因为从前的积累都送到了赵长舆手中。 要么是以另一种形式供养了宗族,要么就被他偷摸着藏起来置私产了。 不然他那四处宝藏是怎么出来的? 除了会赚外,自然还得会攒! 要论攒钱,赵长舆要说自己是大晋第二,一定无人敢自称第一。 赵含章看向成伯:“打听到了吗,汲先生可有来此处?” 成伯:“没有。” 他有些担忧,“三娘,汲先生会不会去西平老家了?”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汲先生又不傻,连我都知道不能去西平老家,他自然更知道。” 成伯迟疑:“那是……” 赵含章笑了笑道:“我相信汲先生,趁着赵通去买冰,将我扶棺回乡的事传出去,再派人去一趟西平老家,祖父该入土为安了。” 赵家的祖坟在西平老家那里,但西平距离上蔡并不远,赵长舆封号上蔡,从上蔡出殡也合情合理。 汲先生即便不在上蔡和西平,也一定会派人盯着这两个地方,只要她一来,他定能收到消息,剩下的就是等了。 不过也不能都指望汲先生手里的东西,想起赵长舆埋着的宝藏,她有点儿蠢蠢欲动。 她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压下自己的想法,算了,还未到山穷水尽时,不能动用,而且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将人收拢,此时取用这些东西并不安全。 赵含章想了想,便冲成伯招手,等他近前来就凑过去问道:“成伯,别院里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东西吗?” 成伯:“……三娘,这别院不常住,只你父亲年轻时候在这里住过两年读书,那时候有些器物没收走,现在便是没遗失也不值几个钱。” “而且……都是郎君留下的旧物,当出去也不像样啊。” 傅庭涵见她这么为难,忍不住道:“不然我们自己想办法赚些钱?” 赵含章:“傅大郎君有什么好主意?” 傅庭涵道:“按照套路,我们可以做些这个时代急需的东西或者奢侈品出来,只要经营得当很快就可以变现。” “比如?” “做肥皂,玻璃,或者是纸张?虽然我也不介意给你做些黑火药之类的,但这种太反人类,我内心深处是不太赞成的。” 赵含章:“玻璃也就算了,你还会做肥皂和纸张?” 傅庭涵:“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多少有些了解,我并不觉得在知道原理的情况下很难实验出来。” “你的想法不错,我支持你,但你这个速度恐怕比汲先生找上门来还慢,”赵含章道:“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她扭头对成伯道:“成伯,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便带人回西平老家,我手书一封给五叔公,将洛阳兵乱一事告诉宗族,五叔公要是问起我们路上的事,你实话实说就行。” 赵含章冲他眨眨眼,然后道:“母亲伤心过度,加上一路担惊受怕,才到上蔡身体就受不住了,二郎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我一个女郎支撑大房已是精疲力竭……” 成伯瞬间明白,躬身道:“奴明白了,奴明日就去西平老家。” 都安排好了,赵含章这才起身,伸了伸酸疼的后腰道:“可真是太累了,走,去给祖父上香,然后回去休息。” 傅庭涵,“你……刚才那样你是在和西平那边借钱?” 赵含章道:“可以这么算,现在就看宗族那边是要借我,还是送我了。” 西平县就在上蔡县边上,庄子和宗族地实在距离不远,赵含章他们上午进的庄子,等到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赵氏坞堡里的几位族老就知道赵含章扶棺回乡的消息了。 赵淞和赵长舆同岁,只是小了几个月,所以族里行五,所以人称赵五郎。 当然,赵含章不敢这么叫他,她得叫五叔公。 赵氏坞堡一直是他管着的,属于赵长舆在西平宗族内的代理。 一听说赵长舆的棺椁回乡了,他的眼泪就簌簌而落,忙问道:“既然回了汝南,为何停在上蔡,而不回西平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73章 哭灵 第73章哭灵 来报消息的下人哪里知道,只磕头道:“是村尾三郎家的下仆带着媳妇去上蔡走娘家时看到的,只认出了成伯和二娘子,但看为首的,应该是大房的三娘。” 赵淞想了想后道:“大兄过世前给三娘定了一门亲事,应当是把大房交给三娘的意思,她停在上蔡,或许是想让我们去迎一迎大兄?” 他道:“也理当如此,快去告诉各家,今晚稍做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上蔡把大兄迎回来。” 管家应下,先退下去传话,赵淞的儿子赵铭却满腹疑惑,“阿父,怎么只有二弟妹和三娘扶棺回乡,济之他们呢?” 他道:“就算济之忙碌,那也该让大郎操持此事才对,他继承了大伯的爵位,理应尽一份孝心的,自己不能回,也该让儿子扶棺回乡,怎么只让长房一门孤儿弱母的扶棺回乡?” 赵淞微微蹙眉,“明天去问问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家坞堡里人声、马声和牛声混杂在一起,知道老族长的棺椁回到了上蔡,不少赵氏族人都要跟着去迎棺。 而成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带上几个部曲轻车简从的往西平来了。 中午的时候,成伯只停下啃了两口干粮,等马喝过水后他就起身,“走,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大家抓紧点儿时间。” 大家正要把水囊收起来上马,就见官道那头驶来不少马和牛车。 成伯就把自己的马拉到路边,想等他们的队伍过去再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匹马和一辆马车,成伯的目光和马上的人对上,然后不动声色的滑开,扫过马车时也是一眼带过。 突然他眼尖的看到车身上的徽记,立即扭头看回来,待确定那的确是自己最熟悉的徽记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立即丢了马上前几步,举手高声问,“车上坐的可是西平赵家的人?” 马车缓缓停下,马上的护卫戒备的看着他,喝问道:“你是谁?” 赵淞撩开帘子看出来,对上成伯的目光一愣,“成伯?” 成伯也惊讶,大声叫道:“五郎,哦,不,五太爷,是五太爷!” 赵淞立即下车,成伯跪在地上,“小的拜见五太爷。” “快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大兄的棺椁果真回到上蔡了?你怎么不送回西平?” 成伯跪地痛哭,“小的奉三娘之命去西平报丧的,也是求五太爷出面主持一下郎主的丧事,没想到竟能在半路遇到五太爷。” 成伯哭唧唧掏出一封信来奉上,道:“五太爷,我们女郎哭啊,她实在羞于回族,只能悄悄的叫我来请五太爷,还请五太爷相助。” 赵淞立即接过信拆开。 信中,赵含章从赵长舆被诬陷谋害东海王一事开始说起,言明赵长舆是为了整个赵家才拒绝治疗,选择在那个时候病逝。 赵淞看得眼泪直冒,鼻头酸涩不已,待得知洛阳被围,东海王竟带着皇帝逃出洛阳,放弃了整个京城,顿时大惊,“东海王这个贼子是在误国呀!” 再看到他们一家一起出逃,在路上被打劫,不少仆人财物都遗失,只有他们几个在部曲的保护下护着祖父的棺椁勉强逃了出来,而他们也在此路途中和赵济走散。 虽然赵含章写得隐晦,但赵淞一看到信中所写的,三娘侥幸逃回,便只见祖父棺椁散于田野之间,弱母及幼弟瘫倒棺椁边上痛哭不止,下仆皆散,只二三忠仆在旁护佑,大伯一家尽皆走散…… 赵淞气得鼻子冒气,“赵济无能,连一具棺椁都护不住,还丢失长房母子,简直,简直……” 赵淞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来骂,一旁的儿子赵铭看着着急,替他接上了,“简直畜生。” 赵淞:…… 他横了儿子一眼,赵济是畜生,那他的祖宗是什么?和赵济同一个祖宗的他们又是什么? 骂人都不会骂,哪儿有把自己骂进去的? 赵淞叠上信,问道:“三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扶棺回西平请族里做主?” “这……”成伯一脸纠结后道:“三娘说,家丑不可外扬,大老爷是郎主亲自选的伯爷,现在赵氏又是二太爷当家,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宗族声望极不好,所以……” 赵淞冷哼一声,“我怕他老八?” 赵仲舆在家里排行第二,在族里却是行八,岁数比赵淞小,赵淞是不怕他的。 赵长舆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当初才让赵含章扶棺回乡的。 赵淞收了信,当即上车,“走,去上蔡!” 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赶到上蔡,赵含章正在给赵长舆选陪葬的东西呢,听到动静出来,就见一个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看到满院缟素,一对上赵含章的目光,对方眼泪便涌出眼眶。 赵含章:…… 中年男子克制的上前,红着眼睛看她,“你就是三娘?多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 成伯立即道:“三娘,这是五太爷。” 赵含章一听,立即长长的一揖,“五叔公。” 赵淞见她行的是揖礼,也不介意,伸手扶住她,祖孙两个便携手进去。 王氏和赵二郎今日也都换了孝服,正坐在灵堂里烧稷梗,看到赵淞,她忙拉了赵二郎起身行礼,“五叔。” 赵淞对她却没有好脸色,冷淡的点了点头,扫过赵二郎,再抬头看向灵堂时便一脸悲戚。 跟着赵淞一起来的族人纷纷悲戚的哭起来,本来冷寂的灵堂里顿时一片哭声。 有人还带了孩子来,孩子们哭不出来,大人便在孩子身上狠狠的一拧,孩子大哭起来,灵堂里的哭声也相应跟着大涨,离院子二里的地方估计都听出来这儿有丧事了。 赵含章:…… 这都是亲族,劝还不能劝,王氏在他们哭的时候已经受不住,直接伏地痛哭。 赵含章不知道哭灵的人有几分真,但王氏显然是真伤心,哭声里还带着惶恐不安,她忙上前跪在她身侧,伸手抱住她。 也不知道西平老家有什么可怕的,她就这么害怕这些人? 青姑见赵含章哭不出眼泪来,便悄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重新进来,一脸悲伤的去扶王氏,却掏出一张帕子给赵含章擦眼泪。 本来没泪的赵含章眼泪一下冒了出来,浓重的姜汁味道辣得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从后院赶来的傅庭涵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就……很稀奇。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74章 满意 第74章满意 赵淞哭过,擦了擦眼泪,扭头看见傅庭涵,目光就定住了,眼中闪过惊艳。 这少年玉树挺立,一看便是品貌上佳的世家子。 赵含章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压着泪意和他介绍,“五叔祖,这是傅家的大郎君。” “原来是姑爷,”赵淞更加满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姑爷的孝心和恩情我赵氏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傅庭涵忙说这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赵淞依依不舍的和赵含章移到正堂说话,“我都听成伯说了,你和傅大郎君的婚事本该在头七后进行,只是恰巧遇到了洛阳大乱,如今三月热孝未过,婚事还可以办。” 当初她之所以热衷这门婚事,为的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傅教授绑在身边,现在他人就在身边,这场婚礼也就不那么迫切了。 赵含章婉拒了,“五叔祖,当务之急是让祖父入土为安。” 她道:“虽说现在有冰降温,但时间长了多少会有味道出来,我不愿祖父如此狼狈,所以当下该以祖父为主。” 又道:“而且我们行李被抢,家产尽皆遗失,傅祖父也不知生死,实在无心婚礼,不如就让我们为祖父守满孝后再论婚事。” 赵淞一想也有道理,三娘和傅庭涵现在就差一场婚礼,婚书都定了,俩人跟夫妻就差一个步骤,但此时孝期,他们成亲也啥都干不了,依旧是分房睡,所以此时婚礼并不是很必要。 反正这是汝南,傅庭涵总欺负不了她。 “那明日一早就扶棺回西平,我让人在族里重新给你祖父搭灵堂,请汝南的高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 赵含章忙打断道:“五叔祖,这也太铺张了,祖父生性节俭,并不喜奢侈,临终前也说了不许大办,三娘不愿违背祖父遗愿。” 她道:“而且时间太长了,我想就在上蔡哭灵,选好日子后从上蔡去墓地,到时候请了高僧一路相随念经,五叔祖以为如何?” 赵淞觉得这样太简陋。 赵含章就压低声音道:“五叔祖,若是送棺椁回西平大办,那不仅赵氏的姻亲要来吊唁,汝南的世交故旧和府君们也会闻讯而来,到时候他们看大伯和大哥都不在,肯定要问起来,便是我们愿意遮掩,难保他们就不会怀疑。” 赵含章揉了揉眼睛,先前手指上沾的姜汁让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她抽噎着道:“祖父生前一再叮嘱,让我让着些大伯他们,管束好母亲和二郎,不许和大伯他们置气,要好好相处,乱世之中,族人都要靠宗族庇护,宗族要想长盛不衰,那就得团结,此事闹大,不仅对二房打击大,对我赵氏的声威打击也很大。” 赵淞见她如此识大体,不由叹息一声,点头道:“好,此事就听你的。” 赵含章含泪退下,一出门就用手在眼睛旁扇风,实在是太辣了。 她瞥眼看见靠在柱子上的傅庭涵,手便放下。 傅庭涵忍着笑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沁了水的,你擦一擦。” 赵含章接过,果然是湿帕子 她小心的擦了擦眼睛,和傅庭涵去后院,“这么多亲族来吊唁,得安排他们的吃住,我阿娘现在哭得不行,安排不来,你一会儿帮帮我?” 傅庭涵一口应下,“好。” 他有些好奇,“你以为你会趁机为这小姑娘报仇,为什么却反过来保护赵济一家?” 赵含章道:“我就是要报仇,也不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和赵淞说的话是真的,我们现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报仇,也可以内部解决掉,他还用不着我引外面的手段对付。” 傅庭涵一想也是,跟着去安排来吊唁的亲族。 赵含章将自己的穷困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让人将别院里的客院和客房都收拾出来。 乡下地方,别的不大,就是地方够大,所以别院也建得很大,客院和客房管够,就是里面的摆设很是简陋。 连饭食也很简陋,只有白饭和白面吃,菜只有两种,炖青菜和炖冬瓜,无公害绿色食品,非常的健康。 就是吃得人脸色都是绿的。 好在这是孝期,加之下人行事有度,要热水有热水,要添饭可以添饭,一视同仁,谁都没例外,就不算失礼。 就是太可怜了。 年纪大,辈分更高的几个族老在别院里逛了一圈,最后和赵淞坐在了一起,“五郎啊,王氏现在带着孤儿弱女也不容易,虽说有傅家的大郎君在,但他们家的根基是在洛阳和京兆郡,鞭长莫及。他们这一路逃难把行李都遗失了,听说现在用的冰都是赊的。” 赵淞明白,立即道:“我知道,叔叔们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族老们这才满意的离开,他们比赵长舆年长一辈,来上炷香就够了,剩下哭灵的事是平辈和晚辈们的事。 赵淞斟酌了一下,觉得赵含章今日的话锋有些奇怪,干脆去找她,直言问道:“待你祖父落葬,你带着你母亲和弟弟回族里住,我让人将你们家的房子收拾出来。” 赵含章拒绝了,提起她的嫁妆,“祖父的意思是让我经营好这些田产铺子,等二郎长大,这些东西是要分他一半的,您也知道,现在中原大乱,傅大郎承诺了会为祖父守孝一年,我就想着在上蔡的别院里守孝,他也自在些。” 她顿了顿道:“而且父亲曾在此处读书,我想让他和二郎也留下潜心读书。” 提到读书,赵淞便没有话了,不过二郎…… 赵淞问:“二郎还是读不进去书吗?” 赵含章笑道:“虽然不太能读书,但他并不愚笨,也很听话,五叔祖放心,我会好好教他的。” 赵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应下了。 晚上回房休息时就把儿子叫来,“让人回去取一些钱来,再准备一些素净的布料,糖霜茶叶也备一些,三娘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既回了汝南,就不能再看他们如此困苦。” “是。” “把礼单拟出来,给各家送去,我们选了日子下葬,后日就不错,到时候他们母子三人会回族里落脚,把礼物都给他们带上,钱……多放一些在箱笼里。” 赵铭应下,问道:“阿父,那赵济那里就这么算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75章 汲渊 第75章汲渊 “再等等,赵济不懂事,赵仲舆却不是傻的,看看是否有人来族里,要是有,我自然有信去问他们父子,要是没有,我更有信去问他们父子。”他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压一压,也别在族里乱传,现在族长是赵仲舆,他声望有损,对家族并不是好事。” 赵长舆手里宗族的人脉、钱财、部曲等都交给了赵仲舆,如果宗族和他闹翻,受到打击的不仅是赵仲舆,宗族同样会受损,这是两败俱伤的事。 既然赵含章愿意退一步,他自然不会紧抓不放,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给的教训还是要给。 不然将来族长若是不顾宗族利益为所欲为,那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族人。 想到白日见到的傅庭涵,还有赵含章的隐忍大度,赵淞觉得心口生疼,“天不佑我赵氏啊,三娘这样的心胸品行,怎就生成了女孩?” 赵铭就道:“由此可见王氏也并不是蠢笨无福的,阿父,你们都误会人家了。” 赵淞脸色就一沉,“什么误会,高僧亲自说的,她八字和治之不合,不然治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一个痴傻的儿子?” 赵铭持反对意见,“两家结亲前难道大伯没给他们合过八字吗?当时没说八字有问题,怎么她才生了二郎,这边就这么巧遇上一个游历的僧人,还隔着老远算出她在上蔡生的二郎是个傻子?” “那你说僧人有没有算错?人高僧都说了,人的福气是会改变的,说不定她是当时合适,后来又不合适了呢?”赵淞叹气,“当时治之要是肯听劝早早离了她,说不定没有后来的祸事,只是一场风寒,竟然就把人带走了。” 赵治要是活着,赵氏哪有现在的隐患? 赵仲舆还罢,只要一想到过几年赵仲舆要把赵氏交到赵济手中,赵淞就心梗。 对王氏也越发不满起来。 赵铭就不一样了,他觉得父亲他们完全是迁怒,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小声道:“那三娘也是王氏生的,怎么就这么聪慧灵敏?” 他道:“可见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是二郎的命,就算与父母相关,那也是父摆在前面,怎能全赖在王氏一人身上?” 赵淞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指着他骂道:“我不听你乱言,滚出去。” 赵铭一听,放下他爹擦到一半的脚就走。 才擦干的一只脚重新落进水盆里,还把裤脚给浸湿了,气得赵淞抓起擦脚布就扔过去,赵铭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快跑两步跑出了门,一溜烟就不见了。 赵含章正在书房里看着成伯报上来的粮食消耗头疼,今天来的亲族把他们剩下的一车粮食全吃光了。 赵含章看向一旁候着的庄头,“赵通,庄子里现在有多少粮食?” 赵通低着头小声道:“不多了,库房里只还有十几袋,不过佃户们家里应该有些存粮,去年旱灾,郎主减了两成的租子,又把两成租子留到今年,所以三娘要是此时收租,倒也合情合理。” 赵含章就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问道:“现在城中的粮价是多少?” “谷子是十二文一斗,麦子十四文一斗。” 赵含章微微蹙眉,“这么贵……” 她敲了敲桌子,实在囊中羞涩,“先把库房中的粮食取来用了,总不能让客人们饿肚子。” 虽然她打着和宗族借钱的打算,也愿意哭穷,却不代表她愿意让人看到她如此窘迫的时候。 更不要说抢佃农们的粮食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傅庭涵等他们走了,就把那枚玉佩拿出来递给她,“拿去用。” 赵含章看向他。 傅庭涵冲她微微一笑,“这是个死物,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赎回来。” 赵含章伸手接过,握在手心里,“好。” 有了这块玉佩,赵含章身上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她将玉佩交给赵驹,让他明天一早就拿去城中当了,“记住,是活当,可以用自己的身份,报我的名字也行,顺道再去打听一下,近日有没有哪里来一个大商队的?” 赵含章道:“汲先生带着这么多人和财物,是做不到悄无声息的,他比我们早出发,走的也是西城门,正好躲过了乱势,应该比我们更早到汝南才是。” 但汝南很大,除了西平和上蔡外,还有五个县,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但她觉得,以汲先生的聪慧,不会离西平和上蔡太远,西平有坞堡,而上蔡有她最大的一笔陪嫁。 赵长舆下葬后他要是还没找上门来,那她就要考虑意外事件的处理结果了。 而季平等人的家小都在汲先生手里,要是找不到汲先生,她手下的人也会人心浮动。 就在赵含章典当未婚夫的玉佩艰难度日时,汲先生正在楚馆里与人醉生梦死。 将缠着他的客商灌醉,汲先生也拎着酒壶一摇一晃的出去,待进了他长包下来的房间,他脸上的醉意就收起来,随手将酒壶放在旁边桌子上,盘腿坐下,“有消息了吗?” “上蔡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但西平那边今日回来了一人,说今天一早赵氏一族的亲眷往上蔡去了,听说是要去迎郎主的棺椁。” 汲先生不由坐直了身体,“人已经到上蔡了?那我们在灈阳怎么一点儿消息收不到?” 他蹙眉,“不论是去西平还是上蔡,都要经过灈阳,让你们守着路口,难道都没发现人吗?” 部曲迟疑道:“或许他们不是从灈阳走的?” 不从灈阳,难道绕一个大弯从背后进吗? 但想到现在洛阳战乱,溃兵四散,汲先生也犹豫起来,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要是乱起来,为了躲避追兵,跑到哪儿都是有可能的。 “先派人去上蔡打探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 “各路叛军和匈奴军可有消息?” “只有逃亡而来的难民带了些信息,听说他们还在洛阳城里抢东西。” 汲先生听了不由一叹,洛阳要遭大难了,幸亏他们早走一步,也幸亏三娘他们顺利逃出。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76章 不一样 第76章不一样 可消息还是太少了,都是从难民口中得到,到底有些片面,若能从郡守身边得到消息就好了。 可惜郎主已逝,先前赵家的情报系统都交给了二太爷,他们重新开始,不仅人手短缺,最主要的是少了郎主这样把舵的人,他们便是想打听也没有途径啊。 汲先生苦恼不已,听到外面的娇嗔声,“郎君这几日都没来看奴家,奴家伤心坏了。” 一个平淡的男声道:“公事繁忙。” 汲先生挑了挑眉,抬起眼来打量这间房,最后目光落在了四什长秋武身上,秋武对上他的目光,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他有些迟疑,“先生?” 汲先生摸着胡子道:“女郎若有一间楚馆,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秋武懵懂的看着他。 汲先生就叹气,“算了,三娘是女郎,传出去到底不好听,郎主在的时候都驳了我的意见,更不要说现在是三娘当家了。” 他挥手道:“先找到女郎他们,让人连夜往上蔡去。” 秋武应下,先退了下去。 汲先生带的人多,尤其是带了这么多陪嫁,太过打眼,为了不生事端,他在路上便把队伍伪装成大商队,妇人都多数变成了随队的仆妇,其余的老弱幼则变成了商队捎带的人货。 他颇费心机的选择了灈阳停留,因为他觉得赵含章不管是回西平老家,还是去上蔡都会经过灈阳。 他带着这么多财物,可不敢单独去西平。 财帛动人心,谁知道赵氏宗族看到这么多钱财会不会动心? 这不是平添纷争吗? 所以他伪装成大客商在灈阳停留,为此还将人打散隐于灈阳各处。 因为洛阳兵乱,这两日涌入灈阳的难民不少,他们这大几百号人才不是很引人注目,不然他还得多费一番心思。 别院的饭食还是那么朴素,好在主食管够,族亲们都表示理解,毕竟他们丢失了财物,又是在孝期,也的确该朴素一些的。 在如此境遇下他们还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将每一个人都安排到,可见赵三娘的用心和能力。 反正跟着来的娘子们挺满意的,对王氏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自觉和王氏关系不错的娘子甚至找她道:“你把三娘养的不错,我看二郎虽憨了点儿,却康健孝顺,等他再长两岁,你给他说一门亲事,生了孙子就好了。” “我看族中长辈对傅大郎君满意得很,等葬礼结束,你带着三娘他们住回族里,让她多在长辈们面前讨巧,爱屋及乌,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王氏客气的对她们笑了笑,柔弱的表示道:“公爹走前说,以后大房的事都听三娘的,这孩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姑爷又在这里,我自然是听他们的。” 她又不傻,没事儿住回西平找虐吗? 她才不要回去住呢,只要三娘不发话让她回去,她就绝对不回去! 劝说的人没发现她的小心思,叹息一声说起闲话来,“你有福气,大伯父临走还给三娘定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那傅大郎君这样的人品相貌,那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是啊,二房那头继承了爵位都没回来,唉,还不如当初直接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去呢。” “就是,白让他们二房受了好处。” 王氏就暗暗撇嘴,她是不高兴赵济继承爵位,但凭什么就要过继族里的孩子? 难道她没有儿子,将来没有孙子吗? 赵济好歹是她相公的堂兄弟,身上血脉相近,他瞄着爵位也就算了,族里这些人凭什么也盯着? 都隔了好几层了好不好? 王氏心中腹诽,嘴上扯着笑安静的听着。 青姑小步从外进来,她一见,悄悄松了一口气,忙问道:“可是前面有事?” 青姑愣了一下,见王氏冲她使眼色,便躬身道:“是,明日要出殡,三娘让我来请娘子过去商量事情。” 王氏立即起身歉意的和大家告辞。 大家都表示理解,目送她离开。 “治之的媳妇这是不想回族里?” “青黄不接的时候,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回去干什么?”一人道:“到时候一个坞堡里住着,左右都是亲戚,连走礼都困难,要我我也不愿意回去。” “唉,先前大房多豪富啊,不说在我们族里,就是在整个大晋也是数一数二,听说连皇室都没他们家有钱呢,没想到一场战乱全没了。” “你还真相信全没了呀,那金银细软可以丢,庄子铺子能丢吗?我看,那些东西在二房手里呢。” “这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那也没办法,谁让现在族里是二房当家呢?” “别胡说,大伯父早给三娘定了嫁妆的,听说还不少呢,五叔手里就有一份嫁妆单子,以后这些还要分一半给二郎呢。大伯父那么精明的人,他能不算到这些?” “可那庄子和铺子也不能马上变现,他们过日子总需要钱?” 闻言,有人心中一动,便悄悄去找了王氏,表示可以帮一下她,出高价买一些田地或者铺子。 尤其是铺子,赵长舆在西平、上蔡一带都有铺面,而且位置还很不错呢。 王氏才不卖呢,虽然她现在当得连根银簪子都拿不出来了,但只要她不饿死,谁也别想从她手里买走那些田产和铺面。 那可是三娘和二郎将来的嫁妆和聘礼! 而且三娘都说了,不必她为钱的事担心。 王氏一口回绝,对方心里惋惜,脸上却笑眯眯的:“你心中有数就好,我就是怕你回去以后手头紧张,以后要是想卖了可以找我,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告诉别人,万一让人知道我要花这么高的价格买地,族里那些要卖地的人找上我就不好了。” 王氏应下,转身就把她给卖了,她和赵含章道:“你这伯母最爱算计,哼,打量我不知道呢,真要为我好,给我封个红封,再不济,借我一笔钱也行啊,张口就要买地买铺子,能是为我好吗?” 她和赵含章道:“你以后再见她小心点儿,我不喜她。” 赵含章应下,盯着一直唠叨不停的王氏看。 王氏就停下,摸了摸脸问,“看我做什么?” 赵含章:“就是突然明白了,阿娘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回族里。” 王氏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你呀,别学我只看到这些小利,真要是出大事,还是得族里帮扶,我是因为生了你弟弟,这才不受他们待见,但你是赵家的女儿,又聪明,他们喜欢你呢,你有了难处,他们会帮你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77章 随葬 第77章随葬 赵含章一身孝服,她给赵二郎整理好衣襟,把排位交到他手里,低声问道:“今日由你摔盆打幡,成伯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只要不是叫他读书认字,通俗易懂的话,赵二郎多听几遍就记住了,而且他先前已经演练过好多遍了,所以很自信的点头。 赵含章欣慰的冲他笑了笑,低声道:“我就陪在你身侧,不要怕!” 赵二郎狠狠的点头,更自信了。 等时间到,前面嘭的一声爆竹响,主持丧礼的亲族仰天高喊一声,“起——灵——” 赵含章推了推赵二郎,赵二郎便上前端起火盆一摔,灵堂内外顿时哭声一片。 他行完礼节,起身重新接过排位,棺木便被抬了起来。 抬棺木的皆是赵氏族人,是赵淞从族里找出来的青壮,尽量选择血缘亲近的。 赵含章和傅庭涵扶棺而行,唢呐声起,丧队缓缓而出。 到了外面,请来的高僧已经准备好,当即就围着棺椁念起经来,等走出庄园,棺椁便被稳稳的放在车上。 此地距离祖坟有点儿远,所以要用车拉过去,王氏等人都坐上了车,像赵含章和赵二郎这样的直系晚辈则是走在前面。 傅庭涵也一身孝服的走在赵含章身侧,前面主持祭礼的叔叔突然高喊一声,“魂归——” 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抓了一把纸钱抛向天空,满含热泪的高声喊:“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傅庭涵听了心生怅惋,眼睛微酸。 送丧的队伍已经一片哭声,跟着这两声呼唤痛哭起来。 此为引魂,为的是将亡者的魂灵引渡回来,不使走失。 汲渊带着几个部曲赶到时,送葬队伍已经到墓地,赵含章和赵二郎跪在地上等待棺椁入墓。 有快马而至,立时惊动了正念祭词的赵淞,抬头看见汲渊,他不由大惊,“汲先生怎会在此?” 汲渊眼睛含泪的扫过棺椁,和赵淞行礼道:“汲某服侍主公多年,实在不舍,因此想来送主公一程,幸好赶上了。” 赵淞着急,“先生来此,那我二哥身边是谁?” 汲渊道:“二太爷聪明雄伟,主公先前的幕僚也都还在。” “那也不能和先生相比呀,”赵淞暗暗焦急,赵仲舆怎么没留住汲渊? 他可是知道的,这位汲先生跟了大哥十几年,才能不低,赵氏的事他大多都知道,是大哥的心腹。 这样的人,赵仲舆怎么能让他走呢? 可惜丧礼正在关键时候,不好中断,他只能先继续。 赵含章看到汲渊,悄悄松了一口气,对他微微颔首。 汲渊目光与她对上,也冲她点了点头。 念完了祭词,棺椁被抬到墓里,随葬之物也被好好的安放在棺椁边上。 赵长舆的墓地早两年就在准备了,是赵淞挑的好地方,让工匠挖的墓室,是按照诸侯伯的规制来的。 里面共有三个墓室,赵淞也给准备了不少随葬品,都是以前赵长舆喜欢的东西,以及赵长舆以前写的文章奏折,他复抄了一遍,在年前洛阳传回消息赵长舆的身体不行时他就在准备了。 东西一一摆进去,七叔公赵瑚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简陋,“可惜你们的财物都在路上遗失了,不然还能多放些,就这么点随葬品,也太委屈大哥了。” 他左右看了看,看到在一旁跪着默默流泪的成伯,心中一动,“也不能太委屈了大哥,不然随葬几个贴心的下人去服侍大哥?” 赵含章擦眼泪的手一顿,抬起没多少泪水的眼睛看向他。 赵淞有些生气,横了他一眼,“休要在大哥坟前胡闹,还不快出去。” 赵瑚瞪眼,“我认真说的,五哥,你不觉得这些随葬品太寒碜了吗,我看成伯就挺好的,他从小是在大哥身边长大的,一直服侍大哥……” 赵含章心中不由骂了一句,垂下眼眸就用帕子狠狠的一擦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赵瑚的话一断,一时接不上来。 赵含章哇哇大哭,“七叔祖,您别和我抢成伯啊,成伯是祖父特特留给我和弟弟的,我和弟弟还指着他照顾呢。” 脸色发白的成伯也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痛哭出声,磕头道:“三娘,让奴随了郎主去,奴愿去伺候郎主。” “我不要!”赵含章仰天大哭,眼泪哗哗的流,“我已经没了祖父,不能再没有成伯。” 傅庭涵看她掉眼泪跟下雨似的,不由伸手接了一滴,惊奇不已,她是怎么做到说哭就哭的? 就是帕子上有姜汁,也不至于这么好用? 赵含章瞥眼看见他走神,气乐了,一个没忍住,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傅庭涵眼中闪过笑意,努力的憋住笑,忙把帕子糊在她脸上,把她拉进怀里安慰,和赵氏宗亲道:“活人随葬早被废除,赵祖父又仁慈,成伯是他留给三娘和二郎的,若让他随葬,只怕会有违赵祖父心愿。” 赵淞脸色好看了些,微微颔首,“姑爷说的对。” 赵氏亲族也深以为然。 “那不用成伯,挑其他下人也行啊,”赵瑚道:“你们要是不舍得把自己的人送给大哥,那我送几个。” 其他亲族一听,有些迟疑,要是赵瑚自己出人,他们的确没有可拦的。 靠在傅庭涵怀里的赵含章磨了磨牙,抬起头来时却又恢复了面色,一身柔弱,“七叔祖,我们赵家没有活葬的习俗?” “以前是没有,但现在可以有啊,”赵瑚眼睛发亮道:“现在人又不值钱,随便几吊钱就可以买好几个人贴心好看的,带到地底下去服侍,多好?” 赵含章:“七叔祖就不怕他们死得冤枉,心生怨恨,到了地底下报复你?” 赵含章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显得阴沉沉的,赵瑚还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便大怒,“他们敢!我是主子,他们是奴仆,便是到了地底下那也得听我的!” 赵含章双手合十,半抬着头一脸慈爱的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佛祖说了,众生平等。人活着的时候不能平等,但到了地狱,都是魂魄,论生前功德罪过,谁还比谁高贵去?” 她目光落在赵瑚脸上,认真的道:“七叔祖,您要积德啊。” 赵瑚有些懵,“你骂我?” 赵含章一脸认真的否认,“没有!”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78章 吓人 第78章吓人 赵淞沉着脸呵斥赵瑚,“还不快出去!” 赵瑚就哼了一声,“我也是心疼大哥,又不是用你们的人……” 连话少脾气好的傅庭涵都忍不住生气了,“七叔祖,”他脸色沉肃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听闻七叔祖还笃信佛法,更该怜惜人命才是,先贤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废除了以活人殉葬的陋习,何必以此为难活人,也为难了一生爱民如子的赵祖父。” 赵瑚闻言有些不高兴,瞥了他一眼道:“傅大郎君,这是我赵家的事,按说你是外男,你是不该到这儿来的,不过是因为你是三娘未来的夫婿,这才网开一面,但你也管得太宽了?” 他道:“大哥生来富贵,一生锦衣玉食,要是不带几个人,到了地下受委屈怎么办?族里人一直言说傅大郎君孝顺,今日所见不过如此,要真孝顺,这下人该你这做孙女婿的送才对。” 赵含章脸色一沉,怒火腾的一下就起来,她冷笑着看赵瑚,“下人毕竟是下人,哪里比得上亲人贴心?我看七叔祖如此想念祖父,不如我们一起下去见祖父如何?” 她伸手一把抓住赵瑚的手,转身就把人往墓室里拉,“祖父多年不见七叔祖,应该想念得紧,正好五叔祖给随葬了一副棋子,到时候你和祖父下棋,我在一旁给你们奉茶,一家子天伦,岂不美哉?” 赵含章拉着赵瑚就进了主墓室,围着棺材走起来,“这个位置不错,我让与叔祖,我在另一侧随葬如何?” 赵瑚脸色苍白,一路用力的挣扎,但这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人看着不壮,力气却极大。 见赵含章一脸认真,他拿不准她是不是玩笑,气得“你你”两声,却又不敢再激怒她,只能着急的回头求救,“五哥,五哥……” 赵淞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一直明理大方的三娘会突然这么虎,被赵瑚一叫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儿子赵铭追上去拦人,“三娘,休要和你七叔祖一起胡闹,还不快把人放了。” 赵含章却把招呼压在棺材板上,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他便动弹不得,她对上赵瑚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看七叔祖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我对祖父情深意重,恨不能相随,七叔祖的提议正合我心,只是我第一次给人陪葬,没什么经验,所以还请七叔祖给我领一领路。” 赵瑚觉得赵含章是认真的,手腕被她抓得生疼,挣扎不出,差点儿哭出声来,他后悔了,早知道这孩子这么混不吝,他才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事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赵淞上前抓住赵含章的手,轻轻一扯就拉开了,他这会儿脸色已经泛青,气得不轻,“都给我出去,在墓室里胡闹什么?也不怕惊了亡灵。” 他把俩人赶出去,自己对着棺材拜了又拜,这才勉强心平气和的出去。 赵铭拉着赵瑚,傅庭涵则拉着赵含章,俩人站在中间把他们两个分开,俩人互相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最后还是赵瑚微白着脸先转开眼,显然刚才赵含章还是吓到他了。 跪在地上的成伯悄悄的长出一口气,知觉慢慢回笼,这才感觉到他后背湿透。 成伯微愣,突然意识到他原来如此怕死,明明郎主刚去时,他恨不能相随,但这怎么…… 成伯愣愣的,葬礼已经继续,赵才跟着行礼,见父亲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连忙扯了一下对方。 成伯回神,恭敬的跟着行礼,心中煎熬不已。 汲渊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待墓门落下,整座墓室被封了起来,葬礼就算进行了大半。 赵二郎领着大家上前行祭礼,祭奠过后,墓碑落定,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赵淞这会儿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他对赵含章道:“先回族里,我让人将你家的老房子收拾出来了。” 赵含章应下,带着众人回赵氏坞堡。 坞堡距离祖坟不是很远,走上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远远的,她就看到一面高高的城墙,并不比上蔡县的城墙矮多少,最要紧的是,坞堡上还有哨塔。 坞堡外面有一条环绕着的沟渠,不是很宽,但人肯定蹦不过去,马也蹦不过,最主要的是,沟渠很深,有三四米的样子,渠壁光滑,很难爬上去。 有一座桥架在沟渠上,连通官道了坞堡大门。 赵含章在桥前站定,抬头看着拴在桥上的铁链,看见它们一直延伸到坞堡之上,显然,这是一座吊桥,平时放下来充当桥梁,若是战时,一升起,这便能够隔绝外来之敌。 可惜沟渠太窄了,来犯的敌人但凡多一点儿,脑子正常点儿就知道自己搭桥过来。 不过,这也是很厉害的防御手段了,最主要的是,平时沟渠还能当灌溉用。 赵含章用脚点了点桥面,问道:“五叔祖,这沟渠和吊桥花了不少钱?” 见赵含章盯着坞堡看,正想自夸一番的赵淞闻言沉默了下来,他能说不愧是祖孙俩吗? 对钱的执着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赵淞道:“是花费不少,但赵氏有这条沟渠在,是这汝南郡里最安全的坞堡。” 赵含章点点头,抬脚走过吊桥,穿过高大的坞堡门进入坞堡。 热闹铺面而来。 里面是青石板的地面,两边是双层高的楼房,底下一层皆是商铺,上面一层有用作商铺的,也有用作住宅的。 看到赵淞等人回来,坞堡里的人纷纷和他们打招呼,然后便各自忙各自的去。 商铺前面的街道上还有人摆摊位,卖什么的都有。 因为已知赵长舆的死讯,所以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白麻或者白幡。 在这坞堡里住着的,不管是不是姓赵,他们都算是赵氏的人,赵氏前任族长亡故,他们是要和守国孝一样守孝的,甚至要比守国孝还要重。 沿着街道往下,可见街道宽敞而平整,赵含章和傅庭涵当时只是从上蔡县穿过,没有在县城停留,但也看得出来,赵氏坞堡一点儿也不比上蔡县差。 赵含章若有所思,“五叔祖,天下的坞堡都这样吗?”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79章 聪明人 第79章聪明人 “自然不是,”赵淞骄傲的道:“天底下的坞堡能似我赵氏坞堡这样的,不超十数。” 也就是说,全天下的坞堡中,赵氏可以排进前十。 而天下到底有多少坞堡呢? 就算没有上万,五六七八千总是有的。 赵含章不由感慨,“五叔祖可真厉害啊。” 赵淞摇头,“这皆是你祖父之功,若没有他经营,赵氏是建不起这样的坞堡的。” 作为族长,赵长舆当然不能只看到自家之利。 他手中掌握的势力在赵淞等人眼里是分了两份,一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这一份现在应该是由赵仲舆继承了; 还有一份则是赵氏坞堡,是由赵淞打理,但实际上,这是属于赵氏宗族的。 但钱一直是赵长舆出大头,方策也是他出的,比如赵淞就悄悄告诉赵含章,“当年惠帝登基,因你祖父曾经劝说武帝废掉惠帝,贾后深恨你祖父,将你祖父贬黜,当时你祖父就与我来信,说外戚权重,将来只怕国家生乱,让我有能力便多收拢流民,既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也可保障赵氏安全。” 赵淞带着赵含章穿过主街到达他们家的老宅,领她上了观景台,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赵氏坞堡。 这是赵家嫡支主宅,无人敢占。 赵淞指着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的坞堡道:“现在这坞堡内的人,有超过一半的人是这十几年来收拢的流民。” 他道:“赵氏坞堡能有今日,全靠你祖父的高瞻远瞩和能力。” 养这么多人,当然不能只靠一开始的田地产出,缺口全是赵长舆一人补上的。 全族上下都知道这一点儿,所以赵长舆的死才让他们这么难过。 失去了掌舵的舵手,谁也不知道赵氏这艘大船将来会怎样。 赵淞心中忧虑,觉得赵仲舆远比不上赵长舆,而赵济又远比不上赵仲舆,赵氏未来堪忧。 但这些烦恼没必要和赵含章说,他压下心中忧愁,扭头和赵含章笑道:“这是主宅,虽然是你大伯一家承继了爵位,但二郎依旧是长房的长子长孙,这是你们一家的住处,谁也抢不走。” “上蔡离得到底远了些,若是出事,我们鞭长莫及,”赵淞道:“你搬回来,此处还有你祖父留下的书房,傅大郎君和二郎在此读书也便宜。” 赵含章还是拒绝了,“听闻父亲更喜上蔡,连二郎都是在上蔡出生的,他离去时我年纪还小,但对父亲的孺慕之心从未少过,我想住在上蔡为祖父守孝。” 她笑了笑道:“倒是可以带一些书过去,希望五叔祖能答应。” “那是你家先祖留下的书籍,自然可以带去阅览,”赵淞略一想便笑道:“也好,二郎读不进去书,等他成亲生子,孩子能读这些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傅大郎君在,也不算埋没了这些书。” 赵含章听明白了他的暗示,明言道:“守孝无事,除了给祖父和父亲抄写经文祈福外,我和傅大郎君会整理一下书房,尽量多抄录一些书籍,给二郎多准备出一套来,也免得搬来拉去的有所遗失。” 双方达成共识,都满意的相视一笑。 赵淞回到家里再次忍不住叹息,“若是二郎能有三娘的聪慧就好了,有一半也行啊。” 赵铭问:“父亲觉得三娘和治之谁更聪明?” 赵淞想了想后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治之在她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份通透和隐忍。” 说到隐忍,赵淞不由想得更多。 他顿了顿,问道:“让你准备的礼物如何了?” “都收拾好了。” 赵淞想了想道:“他们日子艰难,再往箱笼里多放些钱,汲渊竟然跟了三娘,那就不能委屈了他去。” 虽然跟赵仲舆是利益最大化,但现在让汲渊穿过混乱的地方回到赵仲舆身边是不可能了,既如此,就让三娘尽量把人留下。 “汲渊有大才,又深知我们赵氏根底,务必把人留住。” 赵铭问:“那要是留不住呢?” 赵淞没好气的道:“留不住除了送一笔巨财将人送走外我还有什么办法?一天到晚的,你能不能少气我一顿?” 赵铭:“阿父,儿子提问是为了让您将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想一遍,这是为了您好,并不是有意气您。” 他嘀咕道:“看您说的凶巴巴的,我还以为您要杀了他,自己得不到便要毁了人家呢。” 赵淞见他如此编排自己,气得找东西要砸他。 赵铭已经提前察知,爬起来就跑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在逛赵家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书楼了,一共是上下两层楼。 推门进去,当中一个宴客的堂屋,摆放着矮桌和席子,右手边放着屏风,屏风之后是木榻,榻上放着矮桌和笔架,是给主人看书休息用的。 而左手边则是五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简,最后一排书架后是楼梯,二楼也有一张木榻,剩下的全是书架。 别看书架很多,但纸质的书只占了一半,剩下的全是写满字的绢布和竹简。 赵含章随手拿出一卷来打开,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字,和记忆中的字一对才认出来。 傅庭涵也在脑海中翻着记忆,感叹道:“要不是有原身的记忆,看这些竹简,我们就要成半文盲了。” 他看向赵含章,“听说赵老师在图书馆读的书很杂,尤其精通文史一类的书籍,这些图书馆有过记录吗?” 赵含章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发现写的是司马懿在曹魏时韬光养晦的事。 她略一挑眉,卷起来道:“倒是可以借鉴一下。” 现在他们也是小苗苗,也需要苟着点儿来。 “但今天赵老师很霸气。”说的是她拉着赵瑚要一块儿陪葬的事。 赵含章表示歉意,“一时没压住脾气,下次你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忍不住抿嘴一笑,“实在不想改就别改了。”改了还能是赵老师吗? 赵含章看着这书房里的书蠢蠢欲动,她做过两年的图书管理员,对书有种天然的喜爱。 这么多书留在这里落灰也太可惜了,她袖子一卷傅庭涵,“走,我们收些书走。”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80章 你添不添 第80章你添不添 赵含章让人翻出不少空的箱笼,抬到书房就开始装书。 汲渊知道后,屁颠屁颠的跑来,要帮着一起收。 成伯见他们一卷一卷的往箱子里装,只能围在他们身边提醒,“悠着些,悠着些,小心走不掉。” 的确不能太过分,在族人眼中,赵二郎的根基还是应该在西平老家这里,她带走太多书籍,颇有吃里扒外,胳膊肘外拐的嫌疑。 赵含章克制住自己,和汲渊道:“先带这些走,等抄好一份送回来再换一批带走。” 汲渊一愣,“全抄了?” 赵含章看他,“很难吗?多请一些识字的人就是了。” 汲渊刚想说,识字的人那么好请吗?而且要抄这么多书得要多少人啊? 赵含章已经一脸严肃的道:“我们要尽可能的收拢人才,带过来的部曲及家眷,还有路上跟过来的难民,已经超千数,管好这些人,需要的人手就不好,识字是最基本的。” 她道:“洛阳已乱,就算乱军退出洛阳,已经流离的百姓却很难立即回归洛阳,成为流民流落在外。” 汲渊惊讶的看着她,“女郎要收拢流民?” “为什么不呢?”赵含章诧异的看着他,“我祖父不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吗?可见这件事是正确的。” 她道:“世道已乱,仅凭这几百壮丁想要护住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守护了我们,我们也要守护住他们,既如此,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力量自然是越大越好。” 汲渊:“……女郎好志气,但朝廷有明文规定,不许世家门阀赡养超过千数的部曲,而赵氏已经有不少部曲,女郎独自一人,按律,可豢养的部曲不得超过百人。”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着汲渊:“先生,这偌大的赵氏坞堡里,难道只有两千部曲吗?” 汲渊沉默了一下后道:“至少名义上是的。” “那您放心,我名义上也不会有亏,我在上蔡那么大的田庄,自然需要不少长工和佃户,而且,县君不查,谁知道我那田庄里养了多少人?”赵含章道:“就是查了,就又一定可以查得出吗?” 汲渊听得心情激荡,不由去看傅庭涵,见他面色淡然,并不反感女郎的强势,他心中越发欢喜,却嘴硬道:“女郎想要隐户,这岂不是挖朝廷的根基吗?” 赵含章收起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若有一日,国家出现明君,对方可掌控朝政,那我自然不会再留隐户和部曲。” 她道:“国家若安定可保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何须部曲?朝廷若能使民安居,隐户自然不愿再留在我这里,到时候我不会阻拦他们离开。” 但现在,国家不能保护她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百姓流离失所,她的田庄可以保他们一命,她为什么不做? 实际上,要不是江南太远,这个时代出行的成本太高,她都想提前搬去江南了。 只要想想后面北方和中原彻底陷入战乱中,近百年的时间都是在你打我,我杀你间度过,她就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但想到江南那边人生地不熟,且本地士族林立,他们这些北方人去了未必就能好过,不如在汝南,好歹有亲族依靠。 考虑到这些,她这才选择上蔡留下,而且,从上蔡到洛阳也近一些,他们要是找到回去的路,说不定还得跑到洛阳城门那里离开。 既然选择留下,那她就得为将来做好打算,保障好自己和身边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是第一要务。 而要实现这一条,首先就得有足够的人,然后是要有足够的财物,最后是管理这些人的人。 汲渊感受到了赵含章的野心,虽然他觉得一个女郎这样的野心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什么关系呢? 她身边还有傅庭涵呢,她的能力可以反馈在傅庭涵或者赵二郎身上,而这俩人的男子身份可以使他们在朝堂上获得政治资源,至于手握这些资源的是他们,还是他们背后的赵含章…… 他才不管呢,他只要跟着他们,通过这条路径出人头地,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好。 汲渊咽了咽口水,眼睛闪闪发光,“那汲某回去就开始收拢合适的流民。” 赵含章点头。 汲渊兴致勃勃的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赵含章道:“住两天就走。” 说是两天就两天,到得第二天,赵含章便去找赵淞告辞,“此一行有忠仆相护,路上还遇到一些一起逃难的义士,多亏他们帮扶,这才保全了祖父的尸身,如此大恩,我必要回去妥善安排他们的。” 赵淞一听,许多挽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能叹息一声应下,“我让子铭送你们回去,以后若有什么难处,派人来告诉我们。” 赵淞觉得他们的下人路上走失了许多,道:“我送些下人给你,你们身边也不能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赵含章立即拒绝了,“为祖父守孝,我等就算做不到如王戎一样的死孝,但也不该沉溺于舒适,还请五叔祖不要为难三娘。” 赵淞见她孝顺,心中更喜她,很是欣慰,于是又叫来赵铭,“再给她的箱笼里添一些钱。” 赵铭:“……” 他忍不住道:“阿父,儿子并不是心疼这些钱,为这些钱还不至于,但短短三天时间里您就让我三次增加送的钱,您这样儿子很是担心啊,将来三娘若开口,您是不是会把所有家产都送与她?” 赵淞没好气的道:“她是你侄女,年纪又小,幼年失怙,现在财物下人全失,又要养着一家老小,我多给她一些钱怎么了?就这么点东西你就心疼,何时你变得如此小气了?” “阿父,大伯那样聪明周到的人,他会不给三娘和二郎留后路吗?”赵铭道:“儿子再次申明啊,我不是心疼钱,我是理不辨不明,就大伯的身价,皇室都没他有钱,他会不给他们留钱?” “留了呀,不是被抢了吗?”赵淞想想也有些心痛,“那么多嫁妆呢,全都丢了,唉。” 赵铭:“儿子的意思是,除了那些嫁妆,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他道:“阿父别忘了汲渊,他可是大伯身边最得用的幕僚,那么厉害的一个幕僚,不会连丁点财物都保不下来?” 赵淞一脸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瞪着他问道:“你就说你添不添?” 赵铭默默地看了无理取闹的父亲一会儿,最后沉默的点头,下去给赵含章添钱去了。 赵淞心头这才顺了点儿。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81章 送人 第81章送人 赵铭收拾出五个箱笼的东西,有素净的布料,新做的被罩,一箱子丝绵,还有一些瓷器杯盏之类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箱子的钱,以及每口箱子里都压了一些钱,考虑到他爹的大方和喋喋不休,他还给压了两块银饼,简直是豪富得不得了。 赵含章收到这份礼物感动不已,差点儿松口想要多住几天,但考虑到汲渊带来的那批人还没安排好,此时还候在灈阳,她便按下了冲动,一脸感动的表示她以后会常回家看看的。 除了赵淞外,其他家也送了礼物。 因为知道赵含章他们路上丢了行礼,此时除了缺钱,其他东西也都缺,于是送什么的都有。 和赵长舆关系好,或是念着赵长舆的好的,出手都很大方,就连赵瑚虽然骂骂咧咧,很不喜一度冒犯他的赵含章,但还是让人送了两箱东西并一笔钱。 他还很大方的送给赵含章几个下人。 赵含章看到被用绳子绑住手串成一串的下人,额头微跳,“七叔祖,这些人是哪来的?” “我花钱买来的呀,还算得用,检查过了,身体都不错,你们先前遗失了这么多下人,手头没伺候的人怎么行?这些人都送你了。”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绑他们的绳子上,意思不言而明。 赵瑚觉得她毛病太多,不在意的道:“才买回来的,还不太听话,但调教几天就好了,你会不会调教下人?要不我再送你一个管事调教一下?” 赵含章拒绝了管事,略一思索就把这些人都收下了,还狮子大开口,“七叔祖,光送这几个人怎么够?夏收在即,地里缺人呢,您要送,干脆连他们的家人一并送给我。” 赵瑚扭头问他的长随,“他们还有家人?” 还真有,赵瑚虽然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挑几个不太听话的下人送给赵含章,但底下的人却不敢真的只挑不听话的下人过去,他们还附加了许多条件,比如,不听话,却有家人捏在他们手里。 谁都知道赵瑚和赵含章关系不好,此时送下人谁知道他目的是什么? 以后他要是想起这事,要用到这些人了,他们也能讨个巧,说不定还能得赏呢。 所以长随挑的这些人,全是有家人,且家人还不少的。 长随不敢欺瞒,低头道:“是还有一些家人。” 赵瑚不知内里,见赵含章冲他要人,自觉在被求,颇为自豪,于是大方的挥手道:“行,把他们家人都带来,送给我这侄孙女。” 长随:…… 赵含章先冲赵瑚笑了笑,“多谢七叔祖,”然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长随道:“记住,是他们所有的亲人哟。” 长随下去,然后就带来了一帮人,他们大多人手上都是空着的,只有几个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很寒碜,但……耐不住他们人多啊。 赵瑚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原来挑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刚好八个,男子四个,女子四个,结果他们的亲人竟然有二十一人之多。 赵瑚:…… 赵含章已经笑着感谢,“多谢七叔祖。” 赵瑚抽了抽脸皮,扯出一抹笑道:“不必。” 他转身就要走,赵含章在后面喊,“七叔祖,记得把他们的卖身契都补给我呀。” 赵瑚加快了脚步。 赵含章等他走了,便看向这送来的二十九人,让人解开了绳子,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赵氏坞堡?” 几人面面相觑,有个瘦削的青年沉声道:“我们是被兵丁抓了卖过来的。” “你们被卖了多少钱?” 青年:“我年轻,力气大点儿,被卖了三吊钱。” 比一头牛还便宜。 赵含章揉了揉额头,问道:“一家子都被抓了?” “去年颍川旱灾,今年还是不太下雨,我们活不下去了,就想来汝南投亲,刚出门没多远就被兵丁捉了送到这儿来。” 赵含章就明白了,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她道:“这是西平,你们的亲人在何处?你们若还想去投亲,我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拿了就可以走。” 青年一听,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低声道:“我得和家人商议一下。” 赵含章就挥手让他们去找家人商量,和成伯道:“我们明天一早走,先找个地方把他们安顿下来。” 成伯应下。 傅庭涵看得目瞪口呆,紧跟在赵含章身后,“兵丁抓人来卖?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 傅庭涵脸色有些难看,“这样政府和军队还有公信力吗?” 赵含章:“这是晋朝,朝廷和军队要是有公信力,作为前中书令的我祖父,他会大规模的收留流民,私下培养部曲吗?” 傅庭涵:…… 赵含章:“在中原一带,最活跃抓人卖人的军队都出自八王的手底下,就是现在东海王身份高贵,独揽朝纲,他手底下那些大将军依旧热衷于买卖人口。” “花很少的钱买了人再转手卖出去,这算是相对有良心的作法了,很多兵丁都是听从命令,直接在官道上捕捉路过的流民,甚至是平常百姓,捆了人后就换个地方出手,这是历史上被确认的行为,晋朝的大敌之一石勒,他就是一直被人捕捉贩卖的奴隶。” 傅庭涵抿了抿嘴,他对文史类的书籍阅读量不够,但也知道石勒这个人,他知道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却没想到可以混乱成这样。 朝廷和军队,本来是保护普通百姓的存在,却在这里成为了最直接的加害者。 “你放他们走,万一出去又遇上抓人的兵丁呢?” “所以我给他们选择。”赵含章道:“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自己的内心,若是他们有迫切想去见的人呢?当然,他们要是愿意留下,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的。” 不仅赵长舆给她在上蔡西平一带留下大量的田产,她还从赵仲舆手上换了那么多,这两天她问过赵淞,因为近年天公不作美,加上偶尔有流民军经过,所以跑掉的佃户和长工不少,很多土地都留荒了。 她现在就缺人。 应该说,整个赵氏坞堡都缺人,看赵瑚大量买人就知道了。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82章 打听 第82章打听 赵含章满载而回,来送他们的人不少。 看得出赵长舆在族中很有威望,人缘也很好,他虽然死了,但余荫还能庇护他们。 不少人拉着她的手哭,让她有时间带她母亲和弟弟,以及未婚夫回家看看。 赵含章一一应下,然后带上新到手的二十九个下人,以及宗亲们送的各种箱笼离开。 他们到底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跟随赵含章。 无故被抓,在赵瑚手底下的时候,他们无时无刻在想着逃跑,但到了赵含章这里,她真的让他们离开时,他们又犹豫了。 离开,意味着他们又会被随时抓走卖掉,而下一个主人,不一定有赵含章这样的品德。 没错,虽然只说过几句话,但他们已经确定赵含章有品德,至少把他们当个人看。 所以在和家人商议过后,八家,没有一家选择离开。 赵含章带着下人和财物浩浩荡荡的往上蔡去。 哦,还有赵铭,如今外面世道混乱,虽然西平到上蔡很近,但赵淞不放心,所以让赵铭带了护卫护送,一定要把人送到上蔡的庄子里才放心。 赵含章也欣然接受,她还有事要问赵铭呢。 她和汲渊打马上前,一左一右的将赵铭夹在中间,好奇的问道:“铭堂叔,我们家和上蔡的县令关系如何?” 赵铭道:“还不错,你祖父封爵上蔡伯,封地都在上蔡,当地县令对我们自然要客气些。” 赵含章问,“那堂叔觉得我要不要去拜见一下父母官?您也知道,我在来的路上收拢了一些流民,还得造册入籍。” 赵铭略一思索便道:“你正守孝,又是姑娘家,倒不必亲自出面,让家中的管事跑腿就是了,不过你既然决定在上蔡守孝,以后需要仰仗县君的事情还多,你可以着人送些小礼物给县君的夫人和女儿。” 赵含章就问出她的终极目的,“那我收拢的流民入籍是要全数入籍,还是……” 赵铭就看了一眼骑马走在旁边的汲渊,意味深长的道:“那要看你觉得自己能养活多少人了,现在朝廷的赋税可不低,又年年增加,对了,去年又新增加了一项,叫牛粪税。” “你那庄子那么大,肯定要养不少牛的,这个税收便不低,”见赵含章似乎有话说,赵铭道:“没有牛的话,一里五户算一牛,需要合交,佃户和家中下人依例。” 也就是说,家里没有牛的人家,每五户就要被出一头牛的牛粪税。 赵含章:“……以后是不是连人粪也要交税?” 赵铭浅笑,“听说使君正有此打算。” 赵含章就决定了,她收留的人要六四分,隐六成,上籍四成! 太过分了,管人吃喝也就算了,连拉撒都管上了。 汲渊也听了全程,他都是陪在赵长舆身边,对西平老家这边从来只在文书和信件上看见和了解,更具体的事项和规矩还得问这儿的人。 而赵铭显然是最好的那个人选。 傅庭涵一人骑马走在后面,目光从路上和附近的山川田野上滑过,赵二郎踢了踢马肚子跑上来,好奇的跟着看,“姐夫,你在看什么?” 傅庭涵扭头冲他笑了笑,温和的道:“看路和山川的走势,我想修正一下地图。” 赵二郎对这个不感兴趣,直接略过这个问题,提出自己的问题,“姐夫,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庄园里了?” 傅庭涵点头,“对。” “那一年以后你是不是要带我阿姐走?” 傅庭涵挑眉,问道:“谁跟你说的?” 赵二郎抿了抿嘴,不太高兴的道:“我新认识的兄弟们说的,他们说你要带我阿姐走,以后我得回坞堡里和他们一起读书生活,我不想读书,也不想你带我阿姐走。” 赵二郎问道:“是不是我不叫你姐夫,你就不能带我阿姐走了?” 傅庭涵:“……不是。” 赵二郎瞪眼,气势汹汹的看着他。 傅庭涵看了笑道:“放心,你阿姐若不想走,我是拉不走她的。”但她要是想走,他自然也不会拦她。 赵二郎一听,高兴了,重新叫回姐夫。 傅庭涵见他憨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后道:“等回到别院,我给你做一下测试。” “什么是测试?” “就是做一些游戏,”傅庭涵笑道:“很好玩的游戏。” 回到上蔡,赵铭只留了一夜便回西平,临走前还给赵含章留下几封赵氏的门帖,方便她使用。 赵含章一脸笑的送走赵铭,转身便拉上汲渊,他们要去灈阳把人和东西都接回来。 傅庭涵没去,他要把赵含章现有的田地铺面都过目,然后统计好后画出来给她,大家好安排带回来的人。 灈阳的人不少,行李也不少,车马众多,这么大的队伍从灈阳离开都引人注目,更不要说进入上蔡了。 他们前脚进了庄园,上蔡县县令后脚就知道了。 有衙役跑来禀报,“听说车马行人足有千数呢?” “这么多?该不会是你们虚报数量?”县令道:“千人之数,堪比一族迁徙了,难道西平赵氏全族都搬过来了?” “可人不是从西平过来的,是从灈阳过来的啊。” 县令皱眉,“灈阳?若不是西平那边的族亲,那是收拢的流民?” 县令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寒颤问道:“难道赵氏要造反?” 幕僚沉默了一下,连忙道:“县君莫慌,或许是误会,未必就有千人之数,赵公名望极高,赵氏也是两代忠臣,应该不会出这种事。” 见县令还是忧心忡忡,他就压低了声音道:“而且赵公只有一个孙女和一个痴傻的孙子,谁会造反?” 县令一想还真是,立即放下心来,哼了一声去骂衙役,“定是你们看错了,或是存心虚报数字,就一个女郎带着个痴傻的弟弟,能有多少人手?你们听风就是雨,就是想把事情吹大,好在本县面前表功是不是?” 县令气他们吓自己,把衙役臭骂了一顿后赶出去。 衙役一脸晦气的出去,见没人看见便忍不住啐了一口,奶奶的,就算他估多了,那人数也不少,那么多的人,还有围在中间的车马,连着下去好长才看到头。 要说没有千人,那也得有七八百人。 实际上,现在赵含章手里的人口,算上原先庄子里的佃户和长工,已经快一千五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83章 找泥 第83章找泥 但是,可作为青壮上战场的部曲,不过两百数而已。 但赵含章也很满足了,就着傅庭涵画出来的地图,她在东边画了一个圈,又在西边画了一个圈,点了点道:“在这两处建东西两营。” “把我们带来的人都安排在这东西两营里,正好,夏收要开始,大家都有事情做。”赵含章道:“把车富等人十人为一什编入部曲中,千里叔,他们之前也是你管着的,应该没问题?” 赵驹道:“没问题。” 车富等人是赵长舆给赵仲舆的部曲,赵典一走,他们就是赵含章的人了。 傅庭涵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她疑惑的看向他。 傅庭涵道:“我计算的全庄子的人一个月的物资消耗,这个是最低数字,这个是按照现有部曲的训练量保守估计的,你得屯粮了。” 汲渊闻言快速的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不由皱了皱眉。 赵含章一眼扫过,将纸叠起来塞进袖子里,看向汲渊,“汲先生,趁着洛阳战乱的消息还没到处飞,粮价还不是太高,尽量多买些粮食。” 汲渊问,“和粮铺买?” “不,”赵含章道:“直接找粮商和当地的士族豪绅,不管用什么借口,一定要以最便宜的价钱买最多的粮食。” 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汲渊还是应下了。 相对便宜就行,再等下去,消息传开,民间的粮价一疯涨,他们就再难买到大量的粮食了。 “除了粮食,还有铁器,”赵含章道:“他们丢失了不少武器,加之我们收拢了一些流民,也要选一些合适的人编入部曲,缺少兵器。” 她道:“还有马,反正能买就买。” 反正他们现在不缺钱。 她的嫁妆,汲渊都安然无恙的带过来了,那么多钱呢,此时不变成物资武装自己,还留到什么时候? 赵含章已经决定了,“我要把这个庄园打造成比赵氏坞堡还要坚固的坞堡,以后我们可能就窝在这里面生活了,所以它一定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汲渊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可内心深处又有些遗憾,他还以为女郎要造反呢。 汲渊带了一批人离开,打算出去逛逛,顺便买些粮食铁器回来。 赵含章则带着赵驹去看分营。 东西两营,正好将庄园拱卫在中间,三者成犄角之势。 赵含章将人口一分为二,差不多一营一半,一什长和二什长各带一半的部曲分在东西两营。 而赵驹则为队主统领他们。 不过,现在东西两营的营地还是一片空地,他们得先自己建造房子。 赵含章拉着傅庭涵去找适合做砖头的泥土,一边找一边巡视庄园,“你也看过赵氏坞堡,你觉得我这个坞堡要怎么建设才好?” 傅庭涵问:“那得看你最急切的需求是什么,如果是挡住外来者入侵,那应该是建造城墙,用堡垒抵挡外敌。”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如果这么快就有外敌入侵,那我不会在此时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建造坞堡,我宁愿进入县城,或是直接进赵氏坞堡,天然的堡垒,省了我花费那么多的钱和精力。” 她道:“我现在最急切的应该是收拢民心,安定民心,实现自给自足,毕竟我祖父给的钱虽然多,但不是取之不尽,我得实现自给自足,甚至是盈余。” 傅庭涵点头,“那就是基础建设,要安定民心,目前看来,只要满足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欲望就可以。” 赵含章就掰着手指头算,“那就是分地,让他们夏收,分地播种,建造分配房子……” 傅庭涵颔首,“不错。” 赵含章抬头冲他笑了笑后道:“那先找可以摔砖的泥土。” 一般聚集地附近都有这种泥土的,带一点儿黏性,因为目前北方绝大多数的房子就是泥土造的。 当然,用石头更好,但耗时更久,耗力更大,泥土也不错。 现在用泥土糊的房子都有些低矮和昏暗,赵含章决定改良一下,首先便是用泥砖。 俩人转悠了半圈就找到了。 傅庭涵对这种不太熟悉,就见赵含章蹲在地上挖了一手泥,捏了捏后赞赏道:“这个不错。” 她起身看了看,见这一片是野地,看着还不少,她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都找到这样好的泥了,直接糊了做泥房子好像不好。” “你不是要做泥砖?” “本来只想砸泥坯,但有这么多好的泥土,只砸泥坯似乎太浪费了,不然我们建个窑厂?” 傅庭涵偏头看她,“烧泥砖?” 赵含章点头。 傅庭涵:“你会吗?” “不会。”赵含章道:“但我在图书馆的时候把整部《天工开物》都听过了,我隐约还记得大概的作法,我应该可以默写出来。” 傅庭涵:“所以……” “需要傅教授帮忙找一下会烧窑建窑的工匠,要是没有,就只能拜托傅教授研究一下了。” 傅庭涵若有所思,“看来你这人才储备还得加一个,多找工匠。”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 现在大家都是露宿野外,用木头和茅草简单的搭建了房屋居住,并不坚固,要想达到安居的程度,那建造房子是必不可少的。 不说泥砖房子,至少泥房子得有一间。 赵含章现在庄园里一千多人,几乎有一个小县城里的常居人口多了,自然不能这么寒碜的只有那么几十间房子。 但他们土地有限,也不能随便乱建,所以也得好好的规划。 赵含章觉得能者多劳,就盯着傅庭涵一个人薅。 王氏见赵含章天天去找傅庭涵,既心酸又欣慰,欣慰于女儿终于开窍了,心酸于这孩子的热情。 所以王氏在犹豫过后决定教一教女儿,在她又一次从傅庭涵那里回来后,她拉住赵含章道:“三娘,阿娘知道傅大郎君人品相貌都好,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好的。” 赵含章一头雾水,点头道:“我知道啊,我很好。” “所以你不要太讨好他知道吗?” 赵含章一脸震惊的看着母亲。 王氏就坐过去了些,小声教她道:“阿娘告诉你,这男人啊,你不能全对他们百依百顺,要不然他们习以为常,日子久了就会轻贱你,你是女孩子,得矜持些。” 赵含章:“……前段时间,阿娘和我说,女孩子要温柔贤惠些,让我多关心关心傅大郎。” “你已经过了那段时间,可以换一个方法了,也不能总是你关心他,偶尔也让他关心关心你。”王氏很自信的道:“听我的没错,我和你阿父就是如此,你看我们,从不脸红的。” ??实在是对不起,今日情绪不佳,加之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所以只有一更,明日再见。 ?希望所有人都平安,健康 ? ???? (本章完) 第84章 借人 第84章借人 赵含章:“父亲他……知道您是故意这样的吗?” “你傻啊,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了,”王氏道:“女郎间的小心机,只我们女郎知道就好,你可别傻乎乎的告诉傅大郎啊。” 赵含章点头,“我一定不告诉他。” 但第二天依旧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将画好的图纸递给她,“根据你默写画出来的,可以试着造一个窑试试看。” 赵含章:“没找到会烧砖的工匠吗?” “成伯说没有。” 赵含章有些惋惜,将图纸一收便转身,“走,去看看。” 他们打算在黏土的附近建窑,成伯选了不少壮丁跟随,赵含章把图纸交给成伯,问道:“有识字的人吗?” 成伯就把胡直找了出来。 赵含章还记得他,路上收的难民,“你能看懂图纸吗?” 胡直有些迟疑,“回女郎,我虽识字,却没见识过砖窑,也不识图纸,所以……” 傅庭涵接过图纸,“我来。” 赵含章高兴,“有劳傅教授了。” 傅庭涵一看便知,她早等着他主动开口,不由一笑,眉眼间尽是温柔,“我尽量给你造出来,但烧砖的方法都是文字记载,你我都没有经验,这里的人也没有,所以成功性不能保证,你要想尽早成功,还是得想办法请些工匠来。” 成伯一听,立即道:“三娘,工匠多在官府中服役,除官府外,只一些大家会有匠人,想要在外找到匠人很难,但如果回坞堡中请人……” 赵含章听明白了,除了官府外,赵氏坞堡里也有工匠。 赵含章捏了捏手指,下定决心,“我回去给五叔祖写信,你想想我们送些什么礼物回去。” 成伯:“五太爷爱瓷,我记得女郎陪嫁里有一套白瓷杯,不如挑出来给五太爷送去?”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我嫁妆全失,你觉得我现在能拿出来一套白瓷吗?” “这……”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的麦田上,若有所思,“这块麦子好像可以收了。” 成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愣,“三娘要送这个?” 赵含章一挥手,“让人把这块麦子收了,我要给五叔祖送一袋麦子去,让他尝一尝我们庄园出来的白面。” 成伯默默地应下。 傅庭涵忍不住问,“礼会不会薄了些。” 赵含章笑道:“送礼不在厚薄,而在合适与否。” 为了以示对赵淞的看重,以及顺利借到工匠,成伯亲自带着礼物去西平。 成伯照着赵含章的说辞将一袋才打下来的新鲜麦粒送上,“这是庄园里收的第一刀麦子,三娘亲自割的,女郎认为这第一刀麦子应该给五太爷,自回汝南,三娘和二郎都有赖五太爷照拂,三娘心中感激不已,割麦子的时候就想将这第一刀麦子孝敬给五太爷。” 赵淞一听,心中高兴不已,忙伸手接过,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麦子出来看,见粒粒饱满,更是欣喜,“她的孝心我知道了,他们在上蔡还好?可有遇到难处?” 成伯恭敬的回道:“挺好的,夏收要开始了,看样子今年的收成还可以,三娘将带来的人都安排在了庄子里。” 他道:“上蔡田地不少,倒是可以安排下新收的难民长工,只是三娘慈悲,不愿他们住茅草房,所以想要为他们建造房屋。” 成伯一脸难为情的道:“但我们收的难民力气倒是有一把,烧砖建房子这样的工匠活儿却是不会的。” 赵淞闻言道:“三娘善心是对的,时逢乱世,百姓心中不安,若有安居之处,他们也就定下来了。她名下有这么多田地,要耕种起来需要不少的人手,这的确是收拢人心的好法子。“ 他沉吟片刻道:“建造房屋的工匠外面也不好找,族里倒是有些,一会儿我让人去给你找一批来,你先带去,待建好了房子再送回来。” 成伯一脸激动的应下,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砸出来。 赵淞听得高兴,听说他们最缺的是会烧砖的工匠,大手一挥道:“我记得陆焜一家烧砖的手艺最好,我让他随你们走一趟。” 成伯闻言应下,也很贴心,“三娘说不好让族里的工匠因为她的事耽误了夏收,回头她要派庄子里的长工过来帮忙把他们的麦子都收了,地里若有农活,一并叫他们做了。” 赵淞一听,干脆全权交给他,“既如此,此事就交给你。” 也免了他再派人去帮他们夏收,他虽管着坞堡,有威望,但上面还有族长,赵仲舆才是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所以很多事,他都是点到即止,不会太强硬。 想起赵仲舆,赵淞让人拿来一封信递给成伯,“你们不来,我也正要派人去上蔡找你们,你们才走两日便有人找了过来,是族长派出来找三娘他们的。” 虽然赵淞已经写信去责备赵仲舆,还臭骂了赵济一顿,但在成伯面前,他却很维护赵仲舆,他道:“族长还是很心疼三娘和二郎的,知道他们走失,很是焦急心痛,当即便派了护卫出来寻找,只是他们走偏了路,从颍川过,路上找不到你们,又怕错过,于是又回头找了一圈,最后找不到才回的西平。” 他道:“让三娘心中不要介怀,最好写一封信去报个平安,那毕竟是她的亲叔祖,他们两房是血脉最亲近的,不要因为这一误会生疏了才好。” 成伯连连应下,“是,小的回去便劝说三娘,不过三娘素来孝顺,她应该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赵淞很满意的点头,“是啊,那孩子大气。”比她那伯父强多了。 赵淞腹诽了一句,笑眯眯的让成伯下去了。 他将那袋麦子交给下人,“拿去晒了,晒好以后去壳,尝一尝这一年的麦饭如何。” 下人应下。 赵铭从外面回来就听说了,他爹大手一挥就借出去好多工匠,离他们家不远处的人家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和成伯离开。 赵铭直觉成真,去找他爹,“阿父,您调了这么多工匠出去,他们家的夏收怎么安排?” “不用你操心,”赵淞理直气壮,很骄傲的道:“三娘说了,她会派长工过来帮他们夏收,不用工匠们操心一点儿家事。” 如此贴心,让赵铭的心怦怦乱跳,侄女这样让他很慌啊,她要是个男子,他一定会觉得他图谋不轨,将来所成必定不少。 可……她是个女子。 赵铭忍下了质疑的话,点头道:“行,您高兴就好了。” ??晚上九点见 ? ???? (本章完) 第85章 心微微的一动呀 第85章心微微的一动呀 赵淞很大方,借给他们的工匠不仅有烧砖和会砌墙的,还有木工。 这木工可不易得,连成伯都很高兴,压低声音道:“若能将他们留下就好了。” 赵含章却不想在此时和赵淞抢人,她道:“先把他们安排下去,在庄园里挑一些机灵的过去帮忙。” 不能抢人,但可以学习他们的技艺,手艺这种东西,自然是自己人会最好。 赵含章道:“先摸摸他们的脾气,若是可以,出钱让他们带几个学徒,不要吝惜钱财。” “手艺是匠人生存之本,只怕他们不肯教授。” 赵含章道:“那肯定是钱不够,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总会有人愿意教的。” “恐怕不会倾囊相授。” “我也不指望他们倾囊相授,只要教了基础的就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世上总有天赋之人,肯努力庄严,将来未必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赵含章对这点很自信。 新中国刚成立的时候,不也很艰难吗? 很多东西都是只有基础,不也一点一点赶了上去? “是,”成伯这才将赵仲舆的信交给赵含章,“这是五太爷送来的,他请三娘不要介意世子爷的事,两家是血脉至亲,除了二郎,二太爷和世子爷与您是最亲近的了。” 赵含章接过,直接拆开信看,“既然五叔祖都这么说了,成伯以后也改了称呼,大伯早已继承爵位,不是世子爷了。” 在成伯心里,伯爷永远都是赵长舆,闻言不由一默,抿了抿嘴,半晌才低头应了一声,“是,那您要给二太爷和……新伯爷去信吗?” 赵含章点头,“我晚些时候回去就写,现在驿站断绝,信件只怕寄不出去,我们人手也不够,写了信还是送回西平,托五叔祖帮忙寄送。” “是。” “从庄园的长工里选出一批来,让他们带上粮食去西平替工匠们夏收,”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告诉他们,做好了,回来后每人都有赏钱,若是做不好,他们就不用回来了。” 成伯一凛,“我定会看紧他们,让他们和族人好好相处。”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成伯笑问,“三娘,傅大郎君的砖窑建得如何了?” “已经建好,明日就可以送砖进去试着烧一烧了。” 赵含章给的是《天工开物》里写的砖窑建法,和当下的烧砖法有点儿区别,但大体是相同的,跟着来的烧砖工匠看了看窑池,有些迟疑,问道:“这样烧,一窑能烧多少砖,要烧多长时间?” 傅庭涵道:“一窑三千砖,一个昼夜。” 陆焜沉吟道:“倒是比现在的窑要大,我们现在一窑就只能烧一千砖,大郎君,这窑真能烧三千砖吗?” 傅庭涵:……他怎么知道能不能? 他就是根据赵含章默的文字里计算出来的,上面明确写了一窑能烧三千砖。 傅庭涵想了想,还是没能如赵含章一样厚着脸皮瞎忽悠人,他谨慎的道:“先试烧一窑,要是有缺陷我们再改进。” 能不能,烧过就知道了。 砖坯他们都准备好了。 旁边的泥地被水浇透了,人和牛一起用力在里面踩来踩去,将踩好的泥放进模具里,现在已经能摔出不少泥坯。 都是这两天踩和摔的。 陆焜摸了摸泥坯,发现没问题,这才答应把泥坯放进砖窑里。 赵含章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装了两千多,她目光扫了一圈,疑惑的问道:“傅大郎君呢?” 话音才落,就见傅庭涵低头弯腰从窑里走出来,抬头看见赵含章便冲她微微一笑,“你来了。” 赵含章却看着他的脸扑哧一声笑起来。 傅庭涵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问道:“脏了吗?” 他手上本来就带泥土,这会儿更脏了,赵含章笑得停不下来,上前帮他擦去脸颊上的泥块,“是这里,我估计用手擦不干净,你得去洗脸。” 俩人靠得极近,傅庭涵一低头便能望进她的眼睛里。 赵含章动作一顿,收回手,微微后退一步,冲他微微笑,“傅教授有多大的把握?” 傅庭涵,“我没有经验,完全是纸上谈兵,所以五成。” 但他有自信,一次之后,不管成功与否他都能改进。 俩人默默地对望,一时不知再找什么话题,竟然都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成伯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怪,于是笑着扯起话题来,“一直听三娘称呼傅大郎君为教授,但小的记得之前在洛阳时,是三娘在教授傅大郎君东西。” 傅庭涵看向赵含章道:“所以我称呼女郎为赵老师。” 成伯吓了一跳,忙道:“这如何可以,与礼不和啊。” 传出去,人家说是师生怎么办? 赵含章道:“我们互相学习。” 成伯略一思考,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对,夫教妻,妻扶助丈夫都是正常的。” 与礼一和,成伯就放松下来了。 赵含章却警告的喊了他一句,“成伯……” 成伯笑眯眯的道:“我知道,三娘是害羞了。” 他看了傅庭涵一眼,哈哈笑道:“三娘和傅大郎君说话,我去看看他们。” 成伯一走,俩人又沉默下来,互相间你看我,我看你。 赵含章轻咳一声转开目光,找了个话题,“我听二郎说,你这两日都带他游戏?” 傅庭涵“嗯”了一声道:“我想确定一下他在其他方面的智力。” 他道:“我试了一下,其实他记忆还可以,平常的叮嘱多说两遍他都能记住,而且可以执行,复杂一点儿的话,他也能理解一些,只要不强逼他结合字一起认识就行。” “他不能阅读,我怀疑他有阅读障碍,让他认字,他不仅很难记住字,他的情绪还会受到影响,整个人暴躁起来,反过来影响记忆。” 赵含章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阅读不仅不能开智,还会影响他的记忆力?” 傅庭涵点头,“知识并不只有文字传播这一种,你或许可以试着用口语教授他知识。” 赵含章便在心里打算起来,不知道汲先生愿不愿意接过这一重任呢? “他功夫不错,”傅庭涵突然道:“力气也大,我问他最喜欢什么,他说最喜欢骑马打猎,你或许可以培养一下他的特长。” 赵含章就看着他笑起来,“我听人说这两天傍晚傅教授和二郎切磋武艺,好像摔了好几下。”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腰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86章 心狠狠的一动哟 第86章心狠狠的一动哟 傅庭涵:“……我读书时候很乖,从不打架。” “看出来了,”赵含章似笑非笑,“傅教授看着就是个乖学生,不像我。” 傅庭涵忙安慰道:“你也一直是个好学生的。” 赵含章挥挥手道:“算了,就是我眼睛好的时候,老师也很难昧着良心说我是好学生。” 更不要说她眼盲以后了,直接变成问题学生。 傅庭涵一脸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着她道:“你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学习好,人缘好,活泼开朗,善良正直,老师虽然头疼你,心里却很喜欢你。” 赵含章惊讶的看着他的认真。 傅庭涵冲她坚定的点头,再一次肯定道:“是真的。” 赵含章不由笑起来,“我就当这是傅教授对我的夸奖。” 她顿了顿,还是问道:“你要不要锻炼一下身体?和二郎学一些武艺,我觉得这样对保护自身安全有很大的作用。” 傅庭涵:“你不学吗?” “我学呀,但我时间不太自由,会放在晚间。” 傅庭涵:“我和你一起,二郎的进度不适合我。” 赵含章本想说她的进度也不适合他,但想到他未必会适应这个时代的教学方式,实在不行她还能教他一套军体拳,于是点了点头,“那晚上见。” 傅庭涵:“晚上见。” 砖被搬进窑里放好,陆焜检查过没问题,便带着人封窑,然后生火。 傅庭涵上前看了看,将时间记下,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和赵含章道:“我想弄个温度计,这样可以更准确的掌握烧制方法和进度。” 不然,一切都要靠老窑工的经验和感受,效率和成功率都不高。 赵含章眼睛微亮,“做啊,缺什么和我说,我让成伯他们去弄。” 火烧起来,俩人站在窑前,被火光映红了脸,这是他们第一次烧砖,不管是傅庭涵还是赵含章都想亲自看看效果,因此没有离开。 俩人已经从温度计聊到了军体拳和武术,“很多武术到了我们那个时代都化去了杀人的招式,只做强身健体之用,所以要论实用,还是军体拳。” “我在特种部队里学的,都直击要害,你要能学会,就算以后护卫不在你身边,你也能保命。” 傅庭涵偏头看着她,问道:“很辛苦?” “啊?”赵含章反应过来,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辛苦,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去找我爸,从小学着的,后来出意外眼睛看不见了,一开始只会乱打,后来叔叔和大哥哥们来帮我,我就学会了用耳朵去判断他们攻击的点,然后回击。” “其实就是比用眼睛直接看到多了一个步骤,耳朵先听见,然后在大脑里勾画出画面来,这样就跟看到一样了。” 多了一个步骤,意味着处理的速度就会慢,她一开始不熟练,基本就是被人压着打。 但后来习惯了,她能够做到耳朵一听到就做出反应,就跟眼睛看到就做出反应一样快。 而这样的好处不仅在于她不会再被人欺负,她也能更便利的生活,在熟悉的环境下,她甚至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陌生人几乎看不出她是盲人。 赵含章对自己的武术很有信心,她道:“我教你。” 傅庭涵欣然同意。 然后赵含章就带着他去跑步和压腿,“先把筋开了,这几天我们做准备工作。” 傅庭涵自信满满的和她在田庄里跑起来,一刻钟后,他有些气喘,两刻钟后,他的步伐慢下来,几乎快要停住。 成伯默默地看着,正想上去询问和劝说,就见他们女郎拉着傅大郎君去了旁边的草地上,让他挥手踢腿,也不知道傅大郎君说了什么,他们家女郎突然抓住傅大郎君的肩膀,一手掐着对方的脖子,一下就把人按在了草地上。 成伯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的先往左右看,见大家没留意,这才狂奔过去要阻止。 赵含章一把将傅庭涵压在了草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他双眼纯净的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温柔和笑意,她有些不满了,手微微用力,“你想什么呢,这时候不该想着怎么挣脱,或者把我撂下吗?” “你的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按住我的肩膀,腿压着我的腰腹,我所有的力点都被你掌握着,根本反抗不了。” 赵含章就放开他,把他拉起来后坐在旁边上,“你这样思考是错误的,打架,哦,不,是武术可以是科学的,但搏命的时候,你就不能光靠科学,你还得凭意气。” 傅庭涵:“意气?” “对。”赵含章就起身,冲他招手,“来,刚才的动作你来一遍。” 傅庭涵站起来,看着她白皙瘦弱的脖子,一时下不去手。 赵含章见他这么磨蹭,一把将他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别磨磨蹭蹭的,来试试看。” 傅庭涵手别抓住她的肩膀,一手虚握着她的脖子往后推。 赵含章:…… 她一手就能打掉他这两只手,不过为了配合他,她没动手,而是配合的顺着他一推的力道倒下。 傅庭涵手忙脚乱的要去扶她,赵含章干脆伸手拽住他往下一拉,傅庭涵猛的一下倒在赵含章身上,手掌撑在她的脸侧才没压下去,但俩人这一下离得极近,呼吸可闻,傅庭涵紧张的屏住呼吸…… 赵含章心漏跳了一瞬,也没想到俩人会离得这样近,她咻的一下收回手,有些不自在的移开对着他眼睛的目光,虚虚的看向他的耳朵,“这一按一掐的动作要快,不然对方一旦反应过来,你就很难得手了。” 见傅庭涵没应,她就收回目光看向他,见他脸涨得通红,她察觉不对,忙伸手抓住他,“傅教授?” 傅庭涵猛的回神,一下呼吸起来,他翻身离开,坐在草坪上脸色通红。 赵含章起身探头去看他,若有所思,“傅教授,你……你喜欢我?” 傅庭涵脸更红,看着赵含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赵含章挑了挑眉,正要继续追问,成伯已经狂奔而至,拦在俩人中间道:“三娘,傅大郎君,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可别打架呀。” 赵含章便把话咽了回去,“成伯,我们不是在打架,我们是在切磋。” 傅庭涵一脸窘迫的起身,点头道:“对,我们在切磋,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砖窑,你回去。” 说罢转身就走,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 ??晚上见 ?书友们说的没错,感情戏份的确不太好写 ? ???? (本章完) 第87章 成功 第87章成功 成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脸不赞同的看向赵含章,“三娘,傅大郎君独身一人来为郎主扶棺,您可不能欺负他。” 赵含章:“……我没欺负他,真的!” 成伯一脸的不相信,但他毕竟是下人,还是顺着赵含章的话道:“我知道,三娘定是好的,但我们也不能让傅大郎君委屈,一会儿您送傅大郎君回去。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我们汝南的饮食,这段时日竟也忘了问……” 赵含章被他念叨得不轻,忙道:“我一会儿就去问,我让厨房给他做适合他口味的食物,我还亲自把人送到房门口。” 她忙不迭的跑了,生怕他再扯住她瞎扯。 傅庭涵面对赵含章时还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去不看她。 俩人沉默的坐在砖窑边上,现在已经烧制到半途,陆焜仔细的听过,没有异响,目前还算顺利,于是劝说俩人回去休息,“天要黑了,女郎和郎君不好还留在这里,这砖窑我们守着就行。” 赵含章虽然很想留下看进展,但知道结果要明天下午才出,她留在此处用处不大,反而还会让工匠们束手束脚,干脆就起身,“傅大郎君,我送你回去?” 傅庭涵下意识的道:“不用。” 说完见赵含章还站着笑看他,便起身,“有劳了。” 俩人沉默的往回走,赵含章说到做到,将人送到房门口,“一直忘了问,傅教授喜欢什么口味的饮食?” 傅庭涵:“我都可以。” “总有比较喜欢的?”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我喜欢吃面。” “什么面?”赵含章追问,“小面、拉面、刀削面、杂酱面……” “都可以,”傅庭涵无奈的道:“我又不是只能吃一种面。”他一天换一种面吃不行吗? 赵含章一想也是,“那我让厨房给你做一碗面?” 傅庭涵此时不太有胃口,但见她如此坚持,还是点了头。 王氏一直在正院等着,见女儿终于回来,连忙迎上去,“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让你矜持些,结果你不仅白天和傅大郎君在一起,还和他在外面留到这么晚,幸亏这庄园里都是我们家的人,不然这些话要是传出去……” 赵含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不在意的道:“阿娘,我们是去看砖窑,没干什么。” “我们知道,但外人不一定知道,”王氏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先前应该听你五叔祖的,趁着热孝把你们的婚事办了,有了名分也好行事。” 赵含章道:“要是办了婚事,那我就不好再和西平要东西了。” 待嫁闺中,那还是赵氏的女儿; 出嫁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她的姓氏前面得先冠上夫姓,彻底成了外人,她再和赵氏来往,那就是亲戚,而不是自家人了。 赵含章道:“现在这样挺好的,阿娘你别操心。” 王氏没想到她还打着这个主意,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你,你如此势力,傅大郎君知道吗?” “知道呀。” 王氏再度震惊,“那他就没怪你?” “他尊重我的决定。” 王氏沉默了下来,第二天便让人炖了一锅鸡汤送去给傅庭涵,让他好好补一补身体。 傅庭涵看着饭桌上的一锅鸡沉默,“早上喝鸡汤吗?” 赵含章也一脸震惊,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都是我娘的心意,你吃一碗。” 一旁的赵二郎蠢蠢欲动,“姐夫,你要不爱吃,我替你吃了。” 傅庭涵立即笑着把鸡推给赵二郎,“你正长身体,是该多吃一点儿,吃。” 赵含章憋住笑道:“傅教授,你现在也在长身体的阶段。” 傅庭涵只当听不见。 砖窑烧了一天一夜,陆焜让人将水从窑上浇下去,撤掉柴火,等窑冷切后便打开窑口,夹出一块砖来看。 砖为青色,且坚硬,大家欢喜起来,“是青砖!烧成了!” 赵含章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扬起笑容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却很谨慎,“把所有的砖拿出来看看。” 三千砖,不代表所有的砖都能烧成。 果然,等把所有的砖拿出来,他们发现有些砖没烧好,傅庭涵清点了一下破损的数目,和赵含章道:“应该是温度不够,成功率只到七成二,我打算再烧一窑,这次加大火力。” 赵含章点头,“好,这边就交给你了。” 她叫来成伯,“再让人多建几个砖窑,砖已经烧出来,让人开始打地基准备建房。” “那地里的麦子……” “我们人手这么多,不至于夏收都凑不出人来?” 成伯道:“我这就去安排。” 赵含章见他要费这么多心力,便道:“成伯,挑几个忠心又能干的下人出来,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赵含章想起逃难时遗落的下人,叹息一声,那些都是她的陪嫁,之前挑出来做管事的,“让人放出话去,路上走失的下人,只要回来,我都厚待,也传出话去,庄园招识字或者有经验的管事。” 一千多人,将来人还会更多,得需要管理人才,光靠汲渊招募是不够的。 “对了,汲先生有消息回来了吗?” “正要和三娘说呢,汲先生派人送粮食回来了。” 赵含章一听,立即回去。 汲渊没回来,他让人送回来了十车粮食,押运粮食回来的部曲很高兴的道:“汲先生买了好多粮食,这只是第一批,后头还有好几批要送过来。” 成伯解开粮袋看了看,压低声音和赵含章道:“都是去年的陈粮。” 赵含章,“今年的粮食还没收呢。” 她问部曲,“可知道价格?” “我隐约听了一耳朵,好似是九文一斗。” “嗯?”赵含章疑惑:“汲先生是怎么说服他们以这么低的价格卖给我们的?” 这个粮价和前些年太平盛世时相比贵了三倍不止,但和这两年飙升的粮价相比却是便宜了一文到四文钱左右。 积少成多,这个价格可便宜了不少。 部曲道:“汲先生骗那些人说女郎要为郎主祈福,所以买粮食做善事。” 赵含章:……好借口,比她还奸诈。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88章 赚钱的来路 第88章赚钱的来路 汲先生有钱,借着赵家在汝南的名声,直接从当地士绅和粮商手中购买了大量的粮食。 且随着夏收的进度将价钱一压再压,“除了颍川,今年豫州的收成都还不错,新粮即将下来,粮价必然下降,诸位留存陈粮有什么用呢?” 虽然陈粮留个年问题不大,但口感大受影响,粮食留的时间越久越廉价。 汲先生道:“诸位不如将手中的陈粮出与我,我家女郎主要是拿来做善事,倒不必要一定是新粮。” 众人欣然同意,于是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从外面运进庄园。 庄园里的人看到这些粮车进来,心慢慢安定下来,干活儿也越发卖力。 地里的麦子每天都在减少,收割好的麦子被拉回来晾晒,然后妇人和孩子在家里脱粒。 为了分出建造房屋,庄子里分出三百来人去建房子和修路,连赵驹都亲自上阵,每天除了教赵二郎武艺外就是带着大家去打地基。 等汲先生在汝南逛了一圈回来,庄园里的房子已经起了一排又一排,傅庭涵现在已经能把烧窑的成功率控制在九成以上。 他已经不管此事,让陆焜带着庄子里的长工们自己烧砖,他则每天躲在屋里做自己的事,除了偶尔出来和赵含章学习一下武术外,他基本不出门。 汲渊站在路口望向远处冒烟的砖窑,惊讶不已,“这才半个月,竟起了这么多房子吗?” 赵驹带着人出去巡视其他的庄子,半路正好遇见他,因此两队人马一起回来,他看了那边一眼,不在意的道:“烧好的砖起房子,速度能不快吗?” 他道:“现在砖窑一天能出三万砖。” “砖头是有了,那糯米汤呢?造这么多房子,得需要多少糯米汤?” 砌砖需要石灰砂浆,但石灰砂浆很粗糙,建造的房屋不能很高大,雨天还会冒水,不够坚固。 只有在石灰砂浆里加上糯米汤搅拌,砌出来的墙体才又密封又坚固。 赵驹道:“三娘让成伯拉着粮食去县城和坞堡里换糯米了,庄园里这么多人,不会浪费的。不过三娘也说了,要是能找到黏性好的黄粘土,那边可代替糯米汤,成伯正带着人找呢,就是一时没找到。” 汲渊见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松了一口气。 他打马回去见赵含章。 赵含章没事做,正拿着一把长枪在院子里练枪法,教她的是一什长季平。 他是骑兵,最擅长的便是枪法,之前他的枪在奔袭中损坏了,所以才改了大刀,到了庄园才开始想着重新打一杆枪。 赵含章见他耍的虎虎生威,很是羡慕,于是要跟着一起学。 汲渊到的时候,她正回身刺出一枪,直取他的头脸,吓了汲渊一跳。 赵含章唰的一下将枪收回,丢给季平,从听荷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笑着上前,“汲先生回来了。” 汲渊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女郎怎么想起来练武?” “喜欢就练了,”赵含章请汲先生去正堂,问道:“最近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朝廷还流落在外,洛阳还未夺回,近来从洛阳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汲渊道:“既然说了买粮食是为做善事,三娘何不趁机收拢一些难民?” 这也是做善事了。 赵含章欣然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名下许多田地都没有耕种,或是种得不仔细,全因人手短缺。” 赵含章地是够多的,尤其是赵仲舆交换给她的那些土地,留下的佃户和长工并不怎么用心,加上这两年因为各种原因人口流失严重,所以很多土地都丢荒。 所以她只要招人便有地给他们耕作,她只需保证他们劳作时的吃住就行。 而逃难在外的难民们此时也只求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赵含章道:“汲先生,此事还是要托付给你,你带上粮食去城门口招人。” 她道:“离乡之人恐怕不会想着在外面安家立业,我们可以把条件放宽一些,凡招募的长工和佃户都只签三年,三年过后,他们若想走,我们绝不拦着。” “待遇呢?” “长工的工钱按照市价给,吃住我们包,佃户的话,第一年我们会给予他们果腹的粮食,所以收他们四成的租子,第二年以后,我们只收两成租子。” 汲先生惊讶,“三娘,这佃租也太低了,汝南现在的佃租都在四成和五成之间。” 赵含章道:“不低,粮食和钱财在庄民手中和在我手中区别不大,这庄园本就是由庄民组成的,我既然说了要养他们,自然要给留足够的空间。” “可您还养着部曲呢,只两成佃租,能养得起他们吗?” “只要我们田地够多,佃农够多,自然养得起。” 汲先生:“那还有武器和马匹呢,还有盔甲,这些都需要钱。” 赵含章:“粮价虽然上涨许多,但粮食是基础生存所需,靠基础生存的资源来获取战备物资是不行的。” 她道:“战备不该从卖粮食上来,今后我们的粮食要尽量留作己用,能不卖就不卖,至于买战备的钱……”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道:“我来想办法。” 汲渊惊讶的看向赵含章,“三娘不愧是郎主的孙女,郎主也说过,家中部曲所耗费的钱财不该从粮食上获得。” 赵含章一听,兴致起来,忙问道:“那祖父的钱从哪儿来的?” “经营的铺子,酒楼,园子这些来,”汲渊道:“不过赚钱的铺面和酒楼园子多在洛阳和长安,所以……” 不说现在洛阳和长安都陷入了战乱中,就是和平,赵含章也一股脑的都换给了赵仲舆。 赵含章一听地点,立即不感兴趣了,“我们另外找路子。” 汲渊苦恼起来,“但我们有什么路子呢?上蔡虽不穷,但也不怎么富有,您在县城里虽然有铺子,但没有豪富之人,东西也难卖出去,何况,我们有什么好东西?” 赵含章想了又想,“你觉得我们卖砖怎么样?” 汲渊一愣,“啊?” 赵含章却好似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拍掌道:“先从小的来,积少成多嘛,先卖砖,等傅大郎君做出玻璃这些好东西再卖更贵重的东西。”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89章 回坞堡 第89章回坞堡 青砖这种东西,家境一般的百姓是用不上的,须得家资丰厚一点点,且最近又有建造房子的人家才有需求。 当然,汝南这么大,人这么多,建造房子的人还是有的。 赵含章觉得再把价格略微放低,让更多想建房子的人买得起砖。 反正他们烧砖的成本并不是很高,只要有泥和人,他们可以源源不断的烧出砖来。 不过这个很廉价,赵含章还是想做利润高一点儿的生意,她跑去找傅庭涵想办法。 “烧玻璃不难,我先把温度计做出来。” 赵含章:“炉子和人工……” 傅庭涵笑道:“用烧瓷器的窑炉就可以,工匠最好也是会烧瓷的工匠。” 在傅庭涵看来,瓷器和玻璃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使用的原材料不一样,手法有些差异而已。 对于他来说,配置烧玻璃的原材料并不困难。 “你想做什么玻璃制品?” 赵含章道:“好看的玻璃杯,好看的镜子,好看的玻璃工艺品。” 傅庭涵:“没有模具。” 这才是难处。 赵含章笑道:“你只要能做出玻璃,模具不是问题。” 工匠们自有办法将它做得漂漂亮亮的,实在不行,让王氏画几幅好看的花样子就是了。 傅庭涵就拿出庄园的地图看,“那你说玻璃作坊建在哪里?” 赵含章仔细看了看,考虑到需要用水,她指了沟渠边上的一块地道:“这里如何?” “有水,是旱地,距离西营也近,一旦有事,西营可以很快赶到。”日常还能够巡视保护。 傅庭涵:“窑炉我来监督建造,但所需的工匠。” 赵含章:“我来想办法。” 办法还是只能从西平那边想。 做瓷器的工匠不同别的工匠,这类工匠更值钱,也更稀少。 上蔡县就没几个,仅有的那几个还不是自由身,是在官府的官窑里工作,除非贿赂县令把人的籍书注销成死亡状态,不然她连买都买不到。 赵淞喜欢瓷器,他名下似乎就有一个瓷窑,那是属于他的私产,并不是族中的公产,赵含章想要人,只能去求赵淞。 这和之前借用的泥瓦匠和烧砖的匠人不一样,赵含章决定亲自去西平走一趟。 正好,夏收快结束了,她也回去看看西平那边的田地收成如何。 于是赵含章换上更素淡的麻布衣服,带了听荷就要去西平。 傅庭涵听说,连忙带了傅安跑过来,“我和你一起。” 赵含章好奇,“你去干什么?” 傅庭涵:“不是你说的,过几年中原一带会混乱吗?我打算出去看看附近的山川和道路,做成舆图,以后这里要是也乱了,我们逃命的时候不至于分不出东西南北。” 赵含章一听,立即冲他伸手,“上来。” 傅庭涵看见伸到跟前的手顿了一下,伸手握住,轻松上了马车。 俩人分坐在马车左右,傅安也挤上车,和听荷一起坐在车辕上。 赵含章:“可惜我们正在守孝,不能访友,不然去县衙里借县志是最有效和快速的办法。” 傅庭涵:“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在庄园里这么大的动作,县衙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你不去拜访,他们应该也会上门来。” 赵含章一想也是,点了点头,决定静等佳音。 赵长舆在坞堡里也有产业的,除了老宅和几间铺面外,还有田地。 其中,祖上传下来的田地地契他都交给了赵仲舆,剩下的一些是他这些年陆续添置的,或是和族人买的,或是开荒出来的,不是很多,也就二十来亩地,就在赵氏坞堡边上。 这些地是留给了赵二郎。 除了这些外,西平县其他地方赵长舆也购置过土地,赵仲舆知道要在故土留田地,便是为了子孙后代,他也不会全交换给赵含章的。 基本上他换给赵含章的都是距离坞堡远的田地和铺面。 这些田地,有的有庄头管理,有佃户耕种,有的则是丢荒,原先的佃户和长工早跑没影了。 赵含章预估,夏收结束,还会跑掉一批。 她沉思起来,“你说我写信给赵仲舆,提议让他把汝南这边的田产和铺面都交给我打理会不会太过分?” 傅庭涵:“收益归他还是归你?” 赵含章,“收益要是归他,我管个什么劲儿?” 傅庭涵:“你在汝南之外还有没交换给他的田产铺面吗?” “有啊,但很不幸的是,那些地方现在都是战区,你觉得他现在还能吃这个亏吗?” 这是一个单纯的疑问句,赵含章满怀期待的看着傅庭涵。 傅庭涵直接道:“不能,他不蠢。” “如果他答应了,那多半出自于心虚,但……”傅庭涵想了想后道:“你这位叔祖就算心虚也不会这么大方的,现在整个朝堂都流落在外面,正是急需钱和各种资源的时候。” “逃难那会儿他们又丢失了这么多行李,恐怕现在窘迫得很,他不问你要钱就算了,怎么可能还白给你东西?” 赵含章闻言惋惜的一叹,“可惜了,早知道洛阳会那么快乱起来,当初换田地铺子的时候就应该谈一下这件事,把事情定下来再说。” 俩人都不知道,此时赵仲舆的信使正在赵氏坞堡里呢,为的也是钱财和田地铺面的事。 这边的田地铺面,赵仲舆是家中有下人在管,赵长舆虽然也派了下人在这边打理,但决策和监督一类的事却委托了赵淞。 多年来,族兄弟两个的习惯都是赵淞汇总好这边的所得后让人送去给赵长舆,或是赵长舆有安排,直接写信回来把这些钱财和粮食给用了。 赵仲舆此时派信使过来,为的就是接手赵长舆交给二房的那些田地和铺面。 赵淞翻开单子看,看见上面用笔划去了不少,不由蹙眉,“这是何故?” 信使忙道:“这是郎主给三娘和二郎的田地铺面,地契和房契都交给了三娘和二郎。” 赵淞去看,发现祖产都没动,其余大部分田地和铺面都被划去了,虽然资产分薄了,但他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族长疼惜晚辈,三娘和二郎年幼,的确是该多拿一点资产傍身。” 话音才落,管家高兴的进来禀报道:“郎主,长房的三娘和未来姑爷回坞堡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90章 美酒美人 第90章美酒美人 赵淞闻言一喜,“快将人请进来,他家那房子又是半个多月没住人了,不方便住,让他们住到我们家里来。” 看到一旁的信使,他道:“正好,族长的信使在此,也让她来见见。” 赵淞和信使道:“三娘一直忧心族长身陷战乱之地,如今见到,她也能安心了。” 信使是赵仲舆的心腹,是知道赵济遗弃大房的事的,闻言尴尬不已。 赵含章还是决定住在自家的老宅里,不过她放下行李就拉着傅庭涵过来拜见赵淞,俨然一副将对方当做亲近长辈的模样。 信使看见俩人,立即起身走到一旁,待他们和赵淞行过礼后上前相见,“谭某拜见三娘,傅大郎君。” 赵含章看见他,勉强从记忆里把他翻出来并对上号,“是谭文士,您不在叔祖身边怎么到这儿来了?” 谭中垂下眼眸道:“谭某奉郎主之命回来解决一些事情。” “不知是何事,”赵含章一脸关心的道:“现在朝廷流落在外,百姓离乱,叔祖为国为民操劳,不好再叫他为家事烦忧,我虽年幼,身边却还有几个得用的人,都是祖父留下的,或许可以帮一些忙。” 谭中见她一脸诚恳,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两家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 赵淞一脸欣慰的看着赵含章,“正该如此,一族血脉就该和和气气,互相帮扶,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你祖父若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赵含章矜持的笑,“所以信使来是为了……” 人不来的时候也就算了,她也不好写信去找赵仲舆,但现在人来都来了,她要是不努力一把,也太对不起自己的野心了。 赵淞也不隐瞒,将手边的单子递给赵含章,谭中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含章接过单子。 赵淞道:“你叔祖让谭文士回来处理这些产业。” 他一副好心的道:“我听谭文士说,你叔祖把单子上不少的田地都给了你和二郎,这样的话,你们两家的田地多靠在一起了,你既然有心帮忙,不如帮他照看一下那些田地,他如今在朝堂效命,身边缺不得人,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还耽误谭文士在此。” 赵含章一听,眉毛轻轻往上一扬,一肚子的话压下,直接应下,“好啊。” 赵含章拿着手中的单子看向谭中,似笑非笑的问道:“谭文士,叔祖想怎么处理这些田地和铺面?” 她笑道:“当时我拿洛阳的田产铺面和叔祖交换这边的田产铺面时,他可是说了,这些算做祖产,绝不会外卖的,现在叔祖改主意了?” “当然不是,这是祖产,怎么可能售卖?”谭文士努力不去看赵淞瞬间严厉起来的眼睛,只看着赵含章笑道:“只是回来看看今年的收成,也问问族中的情况,看望五太爷以及三娘和二郎。”谭文士道:“三娘和二郎走失,郎主焦心不已,虽然已经收到信知道三娘和二郎平安,但还是想让我来再确定一次,郎主才能安心。” 谭中说了一堆废话,就是不接要把二房产业交给赵含章打理的话头,赵含章也懒得与他寒暄,将单子上的田地和铺面地址记下,卷了卷后交给他,“我也是回来看今年收成的,倒是巧,不如明天我们同行去地里看看?” 谭中看了赵淞一眼后笑着应下,起身恭敬的告辞。 他一走,赵含章就扭头问赵淞,“五叔祖,叔祖派谭中回来拿钱?总不能是真的要卖了祖产?” 赵淞看了傅庭涵一眼后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家还不至于困难成这样,有坞堡在,谁会卖祖产?” 傅庭涵便知道他在这里对方不好谈深的东西,于是找了个借口避出去。 走到院子里,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无处可去,他看了看建筑的密度,转身便朝一个方向去,那里房子密度不够,应该是花园。 果然,他走了不一会儿,穿过两道影壁便看到了花园。 赵铭正盘腿坐在凉亭里自饮,抬头看见傅庭涵,便笑着高声问道,“傅大郎君是独自来访,还是陪着三娘回来的?” 隔着半个花园,傅庭涵高声道:“陪三娘回来的。” 赵铭见他不拘礼节,倒是对他另眼相待了些,干脆招手,“过来陪我饮酒。” 傅庭涵上前去。 而前厅里的赵含章正一脸关心的问,“莫不是叔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傅庭涵不在,也就不存在家丑外扬的风险,赵淞直接道:“族长和伯爷跟着朝廷流落在外,手上有些不宽裕,因此派人回来拿钱。” 不过他们两房的现金多在洛阳,在西平这边,明面上并没有多少现银,产业很难马上变现。 相当于赵仲舆在和赵淞这个代理族长要钱。 赵仲舆是族长,赵济是伯爵,家族的资源本来也要倾向他的,赵淞对于掏族里的钱填给二房并没有意见,但赵仲舆要把所有产业收回去转而交给幕僚打理,他就很有意见了。 那是幕僚,是外人,能比得上族里人贴心吗? 他都给赵长舆打理族中事务二十年了,从没听赵长舆说过要把产业收回去交给汲渊等人。 要说赵淞心里没意见是不可能的,他问赵含章,“那单子上被划去的产业是你和族长交换的?” 赵含章点头,解释道:“我和二郎要扶棺回乡,将来未必还会回洛阳去,而祖父为我陪嫁的产业多在洛阳,到底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和叔祖交换了。” 赵淞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后道:“明日谭中要去地里看夏收的情况,你陪着一起。” 赵含章欣然应允,嘴角微微一翘。 赵仲舆在赵氏的根基不稳啊,他没有赵长舆的威望,想要隔空掌控赵氏,只怕不容易。 赵含章在心里为她这位叔祖点了一个蜡烛,然后就高兴的告辞出去找傅庭涵。 有下人道:“方才傅大郎君往花园去了。” 赵含章便转身去花园。 赵铭一仰头就杯中酒喝完,举着手中的酒杯看了又看,叹气道:“世间没味儿啊,可惜不多了。” 傅庭涵喝了一口酒,虽清香,但烈度不够,倒是有点甜,他放下酒杯,“您喜欢喝酒?” “喜欢,这世上,唯有酒是最美的,比美人还美,”他抬头看向傅庭涵,突然笑了一下,摇头道:“你啊,还太年轻,怕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美妙。傅大郎君,我那侄女美否?” 傅庭涵看着他,见他没有轻鄙之意,就点头,“美!” “美酒比她还要美,”赵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比喻道:“这世上的美人啊,一个美人抵一杯酒,你想想这一坛美酒能抵多少美人去了。”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91章 问 第91章问 傅庭涵看向他身后,轻笑道:“或许可以问一下美人本人。” 赵铭一扭头就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他惊了一下,立即端坐起来,一脸严肃,“三娘何时来的?” 赵含章瞥了眼他的脸色,见他眼睛迷离,显然已经有了醉意,“在堂伯论美人的时候。” 赵含章拎起酒壶闻了闻酒,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在矮桌的另一边盘腿坐下,自己拿了一个酒杯倒满。 她尝了一口,赞许的点头道:“这酒不错。” 赵铭:……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傅庭涵,见他毫不介意的样子,甚至还给她又倒满了。 “传闻傅中书为人方正古板,没想到他的孙子却与他不一样。” 傅庭涵道:“那是世人对祖父的误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赵含章赞同的点头,“傅祖父要是传闻中的那样,也就不会让傅大郎君陪我扶棺回乡了。” 虽然把傅庭涵带回汝南是先斩后奏,但连赵仲舆都派人来要钱了,傅祗还没派人来接傅庭涵,可见他并不反对傅庭涵留在汝南守孝。 赵铭见她还要喝,伸手便按住了,“三娘,虽说重孝过了,但你现在还守孝呢,不该饮酒。” 赵含章便收手,好奇的问他,“堂伯是有烦心事吗?为何白日饮酒?” 赵铭摇头,“没烦心事,想喝就喝了。” 说到这里,他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顿了一下后哈哈大笑起来,将酒杯又推回赵含章面前,“罢了,罢了,守孝论的是心,不该论迹,想喝就喝。” 赵含章没动。 赵铭拎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仰头一喝,转着酒杯冷笑道:“守孝?如今礼仪败坏,守与不守谁会在意?” 赵含章:“堂伯这样说,我更不敢动了。” 赵铭挥手道:“不是说你,我知道你是好的,就看你能在逃难的路上护着你祖父的棺椁不失便可见孝心。” 赵含章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堂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到忙呢?” 赵铭见她说喝还真喝,嘴角微翘道:“你不错,不虚伪,乃真小人!” 赵含章:“……堂伯,我就喝了两口酒,不至于就变成了小人?” 赵铭就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居心不良。” “你若是郎君,那为了赵氏百年安定,我必站在你这一头,从二房手里抢回族长之位,可你是个女郎,”赵铭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傅庭涵,一脸复杂,“就不知道你这位未来的夫君是真单纯呢,还是假君子。”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会支持你的,”赵铭道:“族里心疼你幼年失怙,我也不介意时不时的帮一下你,但想要我站你这边对方二房,或是从赵氏坞堡里得到更多的财产是不可能的。”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冲她微微摇头,他来这里后可是一句话都没提她,他们就谈酒,哦,还谈了一下美人。 “不是他说的,是我猜的,”赵铭问,“说,你这次亲自回来是为了什么?” “堂伯厉害呀,”赵含章道:“比我大伯厉害太多了,祖父就没想过把族长之位交给你?” 赵铭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挑拨离间,威逼利诱?这个对我没用,族长之位只能从你们嫡支出,就算赵济不济,那还有你弟弟呢,早点儿让你弟弟成亲生孩子,把他养大就是了。” 赵含章:“……你们宁愿选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投生的婴儿做族长,也不愿意现成选个聪明厉害的?” 赵铭稀奇的看她,“这是族规,族长一直是嫡支当着的,这有什么稀奇的?” 一个家庭分家产,嫡长子可独占七成,其他孩子分剩下的三成。 家族自然也一样。 因此嫡支周而复始,一直享有家族最多的资产和资源,自然,他们的责任也是最大的。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嫡支拿的大头。 赵长舆就是。 这赵氏坞堡内外的田地资产等,他们长房二房占了近一半,这只是两房而已,要知道赵氏族人可有上千呢。 他们占了最大的财产,除了家中的佃户和长工外,更多的田地是分租给地少的族人,只取少量的田租。 除此外,族中每年还要接济族里的老弱妇孺,这些全是赵长舆出大头。 更不要说建造坞堡之类的大事了,基本上都是赵长舆出钱。 所以赵长舆手中的资产全是他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说是,是因为都在嫡支名下,说不是,是因为这实际上是整个赵氏宗族的。 也因为赵长舆一直以来的贡献,赵氏上下都坚定的认为族长就该是嫡支。 赵铭他要是敢露出自己想当族长的意思,不用等族人开口,他爹就能骂死他。 但是,他和他父亲,甚至和族中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赵铭内心深处是有怀疑的,“赵济,真的能当好一族之长吗?” 他靠近赵含章,眼睛紧盯着她的,目光直直的看进她的心里,一字一顿的问道:“三娘,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介怀,既不介意他遗弃你们长房一家,也不介意他们曾害你性命之事吗?” 赵含章定定的回望赵铭,目光坚定,不曾移动一毫,俩人对视半晌,她嘴角一挑,轻笑道:“你猜?” 赵铭看了她好一会儿,坐直了身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猜你不能。” 赵含章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来轻轻的碰了碰他的酒杯,“堂伯,你的顾虑没有错,赵济,真的可以当好一族之长吗?” 赵含章饮尽杯中的酒,转着酒杯道:“还有一句话没说错,守孝是论心的,我答应过祖父,要护好母亲和二郎,我也知道,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除了二郎便是陈氏了。” “所以,便是为了祖父,我也不会损害赵氏,分毫不会损害。” 赵铭沉思。 赵含章放下酒杯,起身,“堂伯喝醉了,我和傅大郎君先走一步,对了,堂伯今日花园饮酒,怕是不知道,我叔祖派了一个幕僚过来接管家族产业,这会儿五叔祖估计在找您呢。” ??明天见 ?这本书周一上架 ? ???? (本章完) 第92章 意见相悖 第92章意见相悖 赵含章拉着傅庭涵出了五叔祖家,顺着巷道看到外面热闹的大街,邀请道:“去逛逛?” 傅庭涵也想看一下坞堡经济和一般城镇的区别,于是点头。 傅安和听荷在老宅收拾,赵宅的下人见俩人身后没有伺候的人,忙要跟上,赵含章就冲他们挥了挥手,“在自家坞堡里,还有谁欺负我们不成?不必跟随。” 下人躬身应下,目送俩人走远。 等走远了,傅庭涵才开口,“赵铭可真厉害。” 赵含章:“就是可惜心还不够大,不然完全可以取代赵济。” “不过赵仲舆能力不弱,就算他现在威望不足,为安定着想,赵氏也不会想着换族长的,”赵含章沉吟片刻道:“不过现在东海王就带着皇帝避出京城了,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她道:“将来局势要是恶化,他们恐怕会南迁,到时候赵仲舆怕是要带上族人一起,这时候,一动还真不如一静,赵铭思虑的没错。” 傅庭涵:“你会南迁吗?” “五六年的时间,我们应该已经找到回去的路了?如果还没找到,那估计就是回不去了,到时候看,顺应潮流,怎么安全怎么来。” 赵含章想的很开,这是她基于自己知道的历史做出的判断,但赵淞不知道这段历史啊。 所以他们做的便是就事论事。 赵铭一身酒气的进到书房,赵淞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白日饮酒,无所事事,你年纪还小吗?” 赵铭在席子上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儿子这就解酒,您老人家别生气。” 赵淞:……感觉更生气了怎么办? 赵铭放下茶杯,一抹嘴巴问道:“您说,找我何事?是不是要把族产和原先大伯交给我们打理的产业都整理出来交给族长?我这就去。” “站住!”赵淞没好气的道:“你也不问问要交给谁打理就要交出去?” 赵铭无奈的道:“阿父,谭中都住进坞堡了,儿子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 赵淞皱眉,“就这么交出去?” “族产本就要交给族长打理,大伯原先的那些资产大多交给了族长和赵济,不交出去,难道要与族长一脉隔空打官司吗?”赵铭道:“如今晋室落难,朝堂纷争不断,这时候还是不要族长为族中事务分心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赵铭顿了顿后道:“其实儿子觉得,族长未必是真想把产业都交给幕僚打理,不过是如今囊中羞涩,他又刚当上族长,不好和父亲开口,这才想要拿了资产筹一笔钱出来。” “哼,三娘把洛阳一带的田产和铺子都换给了他,不说那些田产铺面的价值,光是铺子上的存货和现钱,难道还不够他花用吗?怎么就用到回族里筹钱?你大伯当家的时候可从未这样过。” “阿父,这不是事出意外吗?三娘也说了,当时事发突然,族长是进宫后直接跟着皇帝外逃的,三娘他们留在家中,也只能收拾家中的细软,最后还全都遗失了呢,铺子里的东西,别说他们现在回不了洛阳,就是回去了,还有剩下的吗?” 赵铭见赵淞不说话,便劝慰道:“族长为何宁愿把资产交给幕僚也不交给族中?还不是因为阿父和族长关系一般?您如此质疑族长,让他处处受制,他为何要把资产交到您手中?” “难道大伯当家时,他要用钱,您也是这样回他的?” 赵淞瞪大了眼睛,心火腾的一下冒起来,“你这是在教训你老子?” 赵铭无奈,“儿子这是在跟您讲道理,您看,您又不讲道理了?” “我就是不讲道理,”赵淞暴怒,气得跺脚,“我就是不交给他,哼,洛阳现在是起了战乱,显得那里的铺面和田地都不值钱了,可他和三娘交换的时候可没战乱!” “他一个长辈,儿子都承继了爵位,大哥又把祖产都交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就坑得三娘换了那边的产业,转头竟然有脸跟我说汝南这边的田产铺面是送给三娘的,”赵淞拍着自己的脸道:“我都替他臊得慌,幸亏我先前没多嘴说话,不然我一个长辈在三娘面前都没脸,傅长容还在这儿呢,这哪里是丢他赵仲舆的脸,这是丢我汝南赵氏的脸!” 赵铭一听,略一思索后点头,“的确够丢人的。” 赵淞心气才平一点儿,呼出一口气道:“你也知道丢人了?” “但我们也不能意气用事啊,您还是没说这事儿要怎么解决,”赵铭直接提出核心问题,“现在族长缺钱,还有他手中的那些祖产、族产和私产怎么解决?” 赵淞:……好气哦,他这会儿听不得和赵仲舆相关的事,偏又不能不解决。 他坐回席子上,气呼呼的喘气,半晌后道:“明天带他们去看地里的收成,我的意思是,他的私产可以交给幕僚打理,但祖产和族产不行。” 他看向赵铭,蹙眉道:“我想靠近三娘田地的那些地产就交给她来管,每年上交给他一笔佃租,剩下的还是由族中打理,你觉得如何?” 赵铭:“……阿父,这事儿是三娘的提议?” “当然不是,是我想的,还未告诉三娘呢。”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三娘为何要做?要是讨了好处,您就不怕将来族长回来,和我们家,以及三娘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化?” “那也不能全凭他的心意来,这么多的祖产和族产交给幕僚算怎么回事?”赵淞道:“不说你大伯,便是上一辈也没有把族中的产业交给外人打理的。” “那也不能交给三娘啊,”赵铭道:“三娘都这年纪了,再过两年她就要出嫁了。” “那不是还有二郎吗?”赵淞道:“这不是交给三娘的,是要交给二郎的。” 说到底,赵淞还是心疼赵二郎,觉得他作为赵长舆的孙子只分到了那么一点点的资产,其中有那么多还得先放在三娘的嫁妆里。 他们赵氏的子孙何时需要如此憋屈了? 赵铭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爹,“阿父,您太小看三娘,也太信任三娘了。” 赵淞一脸轻蔑的看着他道:“是你太小看你大伯了,他既然敢把二郎的资产交给三娘打理,说明他绝对信任三娘。” 说白了,赵淞是相信赵长舆。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93章 免租 第93章免租 赵铭不能说服赵淞,赵淞也不能得到赵铭的认同,父子俩不欢而散。 虽然谈得不愉快,第二天赵铭还是得陪着他们一起去巡视田铺。 这时候正是热火朝天夏收的时节,所以地里都是收割麦子的人。 赵含章戴着帷帽骑在马上,偏她又不肯好好的戴,将帷帽的纱巾撩开,大半张脸露出来,眼眸低垂时便能和地里劳作的人对上目光。 赵淞不喜骑马,直接坐着牛车去的,他叫住走在车旁的赵含章,问道:“上蔡那里的麦子收得如何了?我看过几日要下雨了,得抓紧时间收。” 赵含章道:“已经全收了,农人们正在整理土地准备种豆子。” 赵淞惊讶,“这么快?” 在他的记忆里,赵含章嫁妆里上蔡的田地可不少,加上她还和赵仲舆换了好多地。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之前家中管事打理得不好,许多地都丢荒了,加上近年佃户和长工流失,耕作的田地也是粗粗播种,并不丰收,近来我收留了一些难民,人手多了,这么点东西很快就收好了。” 赵含章说完一笑,“正是因为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这才能回来看五叔祖。” 赵淞沉重的心情一松,笑道:“难道你地里有活儿就不能回来看我了吗?” 赵含章嘴甜,“自然要回来的,见到五叔祖便跟看到祖父一样,我心中安定。” 和他爹挤在一辆牛车上的赵铭听不下去了,让车夫停下车,他跳下牛车,伸展了一下胳膊腿,一扭头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就挥手道:“走,我下车活动活动,走着去。” 赵含章一想,下马将马交给听荷,也用走着。 傅庭涵就垂头思考,他要是不下马,会不会显得很不礼貌? 赵淞懒得搭理他儿子,和有些为难的傅庭涵笑道:“傅大郎君不必理他们,让他们叔侄两个走着,骑马颠簸,不如上车来与我同坐?” 傅庭涵欣然应允。 赵铭回头看了牛车一眼,和走在身旁的赵含章道:“傅大郎君的身体似乎还比不上三娘你啊。” “这不是当下的风气吗?男子敷面,身子如弱柳扶风,有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赵铭:……感觉有被冒犯到。 赵含章却已经扭头盯着他仔细看,上下扫视过后突然灿然一笑,“堂伯今日的妆容不错。” 赵铭看着素面朝天的赵含章,突然好生气,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含章走到田边,扯了一根麦子看,“看样子,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也有差的,”赵铭走上前来,也扯了一根麦子,吃了一颗后道:“这里有沟渠通过,又是良田,地肥,近家,照顾得及时,越往外,有地块贫瘠的,收成就不是很好了。” 赵铭又指着一个方向道:“今年山北那头闹虫灾,那一片的麦子大多空壳,更严重。”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我记得我家和叔祖家有好几块田在那边。” 赵铭“嗯”了一声道:“一会儿可以绕道山北回坞堡,你可以看看情况。” 谭中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们走。 两家的田地,交给族人耕种的那部分不算,只算给佃户和长工耕作的便有不少,而且田地都临近。 赵含章看过自家的,转头就能看到赵仲舆家的情况。 地里劳作的佃户和长工们都没见过赵含章,听说她是长房的嫡长女,立即放下镰刀上前来,跪在田埂上和赵含章回话,“去年郎主大恩,赊了小的们两成的租子,今年地里的庄稼还不错,可以补上那两成。” 赵含章将他扶起来,问道:“你叫陈三?” “是,小的家中行三。” “家里还有什么人?几时来的坞堡?在坞堡里佃了几亩地?” 陈三一一回答,他是五年前流亡到的西平,因为赵氏坞堡招长工和佃农,他便带着家人留下了。 “……租了十亩地,其中六亩是女郎家里的,还有四亩是七太爷的。” 赵含章问:“可以糊口吗?” 陈三答道:“勉强可糊口。” 赵含章便长叹一声,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正弯腰割麦子的妇人和在田里找麦穗的孩子,她沉思片刻后道:“去年祖父赊你的那两成租子就免了。” 陈三瞪圆了眼睛,不由去看了一眼坐在牛车上的赵淞,立即跪下,连称“不敢”。 赵含章将他拉起来,“去年祖父会赊你们两成的租子,便是怜惜你们日子艰难,又怕直接免了租子你们会懒惰下来,如今我做主免了,不过是继承祖父遗志罢了。” 坐在牛车上的赵淞赞许的点了点头。 陈三更是感动得眼睛红起来,挣脱开赵含章的手,跪下连连磕头,“谢女郎,谢郎主,小的回去便供上郎主的长生牌位,将来日日上供,绝不敢怠慢。” 赵含章道:“祖父不是在意这些虚礼之人,何必破费?” 她目光放远,知道这一片有不少地是她的,干脆道:“去年祖父赊给你们的两成租子我全都免了,将此事告诉他们。” 陈三眼睛大亮,又连着磕了两个头,大声道:“谢女郎大恩!” 陈三跑到下一个田埂上,直接冲着远处大喊,“女郎免去我们去年赊欠的两成租子了——” 声音幽幽传远,不远处同样租了赵含章家田地的佃户们一听,高兴的欢呼起来,也跪下冲赵含章站立的方向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冲着远处继续喊,将这件事传了下去。 赵淞感受到了佃户们的开心,同时也感受到了佃户对赵氏坞堡的感激,感觉坞堡的凝聚力更大了。 他欣慰的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看了赵含章一眼,扭头对一旁沉思的赵铭道:“传下去,去年我们家少收的那两成租子也不用还了。” 赵长舆是族长,他的决定直接影响到家族的其他人。 所以去年田地歉收,他写信回来,表示族人和佃户们日子艰难,所以夏收秋收之后,他只收族人一成的租子,佃户两成的租子,剩下的两成都留待明年,待收成好了再补齐。 那少交的两成租子就算是他借给大家度过难关的。 作为赵长舆的拥趸,赵淞自然是坚定的站在他那边,于是大手一挥,他家也是这么操作的。 族中的大户纷纷效仿,包括远在京城的赵仲舆。 他当时自然是跟着大哥一起行动的。 此时大家就一起看向了谭中。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94章 父慈子孝 第94章父慈子孝 谭中:……他倒是也很想松口表示跟上,但这事儿不小,他得先问过赵仲舆。 赵淞见状失望,扯出一抹笑道:“走,我们去下一处。” 很快,好消息便在地里传开了,田里的农人们跟过年一样快乐,远远的看见赵淞和赵含章便跪下磕头道谢,而同为赵氏族人的农人则是兴奋的和他们挥手,待他们看过来便抬手冲他们深深的一揖。 赵淞大多都坐在牛车上受了,也让赵含章接受,但遇到一些族人,他就会让赵含章过去郑重回礼,“辈分比你高呢,即便家贫,你也不能受礼,长幼有序,不可乱。” 赵含章一一应下。 他们的地不少,大半天下来也只走了坞堡附近的几块地。 两家的田相近,情况也差不多,他们去地里看收成时,两边却是不一样的氛围。 一边的佃户和族人是兴高采烈的和赵含章打招呼,另一边则是沉闷的看着他们,满眼的羡慕。 谭中心中的压力更大,他来时郎主只说要把产业收回,到时候选了庄头和管事打理,料想五太爷不会反对,却没想到事情如此不顺。 谭中直觉不太对,虽然西平这边一直是五太爷代理,但他也是听族长行事,以他的性情,不该反对族长才对。 谭中不由去看了一眼骑马走在前面的赵含章。 回到家,赵淞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他停住脚步往回看,见儿子慢悠悠的走着,便哼了一声道:“看到了?若是把产业交给这些幕僚,什么主都做不得,现在道路还能通信,但以后若是遇到战事和意外,联系断绝,宗族这边是不是什么事也不做,就等着族长的命令了?” 赵淞沉着脸道:“人心尽失,瞧他走的什么臭棋?” 赵铭想的却不是这个,他忧虑道:“阿父,今日若是换成汲渊在此,您觉得这个问题还是问题吗?” “族长会派谭中来,必定是因为谭中是他身边很得用的幕僚,但他智谋有余,决断不足,族长留他在身边,处境堪忧啊,”赵铭眉头紧蹙,“而三娘能从族长手中抢走汲渊,可见她的智谋和决断,您现在应该忧心的是嫡支长房和二房之争,调停他们的矛盾,而不是站在三娘那边,这样会激化两房矛盾,还有挑拨族长和宗族关系之嫌。” 赵淞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手指微颤的指着他道:“你,你说我挑拨离间?” “阿父,您或许不是故意的,因为您想不到这些,但您的行为就是如此。” 赵淞怒极,四处找棍子,“你,你还说我蠢。” 赵铭见他爹抢过下人手中的牛鞭,他转身先跑了,跑出十几步后回头喊,“阿父,忠言逆耳利于行,儿子这也是为宗族好,您冷静冷静想想就知道了。” “为了孝心,儿子先避着您,不然气坏了对您身体不好;但要是打坏了儿子,您也伤心,还是对您身体不好……” 赵淞追了几步,见他跑没影了,气得原地转圈,管家忙安抚他,扶着他回大堂。 赵淞气呼呼的,“我这是挑拨离间吗?难道都顺着赵仲舆就好了?他才几岁,管过宗族几年,竟然就敢指点他老子了。” “是是,都是郎君的错,郎主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赵铭跑了出来,一时不知该去何处,他想了想后道:“去主宅。” 长随很不解,“郎君,您刚才说了三娘坏话,这时候又去主宅,不怕吵起来吗?” “我是在自家门里说的坏话,她再厉害也没厉害到现在就知道了。”赵铭道:“去看看她。” 长随不解,“郎君似乎很不喜欢三娘。” “错了,我没有不喜欢她,”赵铭叹气道:“她太聪明了,我心中难安,今日田间免租的事,她做得太妙,时机抓得太准,今日过后,坞堡里的族人、佃户、长工都会心折,这收买人心的功力堪比大伯。” 赵铭忧虑重重,“父亲兢兢业业二十年,收服的人心只怕都没有她这一举的多。” 长随不信,“三娘与族人并不熟,怎能比得上郎主?” “时间长了,她今日之举的威望自然会淡去,但她要是乘胜追击呢?”赵铭决定去见见赵含章,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就聊聊天,喝喝茶也是好的。 就在赵铭去找赵含章的时候,地里的事已经传到坞堡里各大户耳中。 他们都是去年跟着赵长舆一起赊借两成租子的族人,听到外面的轰动,不少人都跟着一起免了。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人家见了,便也只能跟上。 赵瑚的田地不少,佃户人数在族里排在了前三,他骂骂咧咧的也免了那两成租子,然后问,“三娘呢?” “在主宅呢。” “让她来见我,不,还是我去找她,”赵瑚就起身,“不然她肯定找借口不敢来见我,免租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族里商量就自行决定,也太过分了。” 于是赵铭和赵瑚就在主宅门口遇上了。 赵含章听说长辈来访,笑嘻嘻的出来迎接,看见俩人很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七叔祖,堂伯,你们来找我玩吗,快请进来。” 赵瑚不喜欢赵铭,相比于温和宽容的赵淞,他更怵这位严肃居多的侄子,总觉得他一双眼睛太过清亮,能把人心看透。 赵铭也不喜欢赵瑚这位族叔,觉得他为老不尊,为老不慈,为老不安,有事没事就在他的底线上蹦跶一下,让他头疼不已。 于是互相不喜欢的人在主宅大门口碰上,互相都想转身离开。 但赵含章已经出门相邀,俩人只能抬脚进门。 谭中带了不少人来,他让人盯着主宅的动静,听说这件事后幽幽的一叹,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怕是不成了。 他只能写信给赵仲舆汇报,询问意见。 但赵含章并没有提赵仲舆,也没有提田地的事,她拉着赵瑚很好奇的问他都有什么赚钱的作坊和铺子。 “这田地是很重要,但要说换成钱啊,粮食还是小头,要我看,要赚钱还是得奢侈之物,就不知道在汝南什么东西最赚钱。” 赵瑚一生喜爱享受,放浪不拘,闻言深觉找到了同道,拍掌道:“我和三娘英雄所见略同啊。”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95章 打赌 第95章打赌 他兴奋的道:“要说赚钱的东西,上到金银摆件,玉石印章,下到精美的绸缎布匹,独特的瓷器,这些啊,只要对了心头好,那便不是钱可以衡量的了。” “七叔祖喜欢琉璃吗?” 赵瑚:“什么样的琉璃?” 赵含章:“琉璃杯,琉璃摆件,还有琉璃镜。” 赵瑚撇撇嘴,嫌弃道:“那得足够通透才好看,要是杂琉璃,质地斑驳,那还不如粗瓷杯子和铜镜呢。” 他道:“别什么东西沾上琉璃二字便觉得是琉璃了,得有质量才行。” 赵含章问:“一只通透的琉璃杯作价几何?” “不贵,一二金可买。” 赵含章:“那要是一套琉璃杯,还有一只琉璃壶呢?” 赵瑚感兴趣起来,“还有琉璃壶?你拿来我看看,若好,我买了。” 赵含章浅笑,“七叔祖先开个价,要是合适,我下次带来与您观赏。” 赵瑚沉吟,三娘手里的东西一定是赵长舆给的,他可了解这位大哥了,眼光刁着呢,既然是他的收藏,东西必定不差。 于是他沉吟道:“要真是一整套,我可许你百金。” 赵铭额头跳了跳,赵含章心中就有数了,举着茶杯和赵瑚碰了碰道:“七叔祖安心等着,待我有了,第一个找你。” 赵瑚:“……合着你现在没有?” 赵含章摊手,“您是知道的,我行李尽失,哪有那样的好东西?不过我已经有了眉目,我总会能给七叔祖找来。” 一旁的傅庭涵默默地喝茶,作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牛吹的也太大了。 赵铭看看赵瑚,又看看赵含章,浮躁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算了,由他们去。 也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了,或许赵含章就是想多赚一点儿钱,让日子好过一些呢? 赵铭觉得自己也不能总以恶意去揣摩人,于是默默地喝茶,不开口掺和了。 赵含章打探到了琉璃的销路,还顺便预定了未来好几个顾客,这才扭头和赵铭道:“堂伯,其实这次回坞堡,三娘还有事相求的。” 赵铭淡定的放下茶杯,问道:“何事?” 赵含章道:“我想开个作坊烧瓷器,奈何工匠难得,所以想和堂伯求两个手艺好的工匠。” 赵瑚“噗”的一声把口中的茶给喷了,“三娘,你这也……” “好啊,”赵铭直接应了下来,“回头我就找几个工匠给你送去,身契一并给你。” 赵瑚顿时噎住,瞪大了眼睛看向赵铭,顿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立即道:“子念侄儿,我也想办个作坊,也缺工匠,你看……” 赵铭:“七叔去和父亲商议一下?” 赵瑚顿时不说话了,不过还是不服气的在赵铭和赵含章之间来回看,很不理解,为什么工匠可以给赵含章,却不给他? 傅庭涵也不理解,等他们一走就问赵含章。 赵含章道:“大概是知道我穷,不希望我回坞堡里闹事。” 傅庭涵:“那……赵仲舆手中那些田地你还争取吗?” “争取呀,”赵含章道:“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饭也要一口一口的吃。” 她道:“此事不急。” 毕竟赵仲舆不在此处,从今日的情况来看,谭中完全不能做主,信件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正好让赵淞看看,把产业交给幕僚打理的短处有多大。 赵仲舆虽是族长,但他也要听宗族的建议,赵淞要是强烈反对把祖产和族产交给幕僚,他多少要考虑。 到时候怎知她不能争取呢? 赵淞知道赵铭送赵含章工匠的事后虽然惊奇,却也没反对。 对于他来说,两个工匠而已,别说她的作坊是在上蔡开的,就是在西平开他也不怕呀。 他瓷窑的产量、销路摆在那里,岂是别人说抢走就能抢走的? 而且在他心里,赵含章还是个孩子呢。 赵铭却觉得以赵含章的聪明,只要肯努力,终有一天会取代他爹的瓷窑,到时候他爹就知道他今日对赵含章的认知有多错误了。 赵铭见他爹没反对,便让人去瓷窑里挑几个工匠,“把他们及其家人的身契都找出来,一并给三娘送去。” 管家看向赵淞。 赵淞冲他挥了挥手,管家这便下去。 赵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你对三娘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赵铭看了他爹一眼后道:“我在赌,我赌终有一日阿父会在三娘身上吃大亏,将来她的瓷器作坊必会超越您的瓷窑,到时候您就知道她野心有多大了。” 赵淞:“……合着你在故意坑我,让我吃亏?”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阿父你不吃亏,如何能长智呢?” 赵淞又四处找棍子了,“你且等等,你今日若不让我打一顿,以后便不要归家了,山民,山民呢,快拿棍子来!” 正想跑的赵铭闻言停住了脚步,见管家急匆匆的跑来,还好心的指点他,“家里哪来的棍子?去园子里折一根山茶花的花枝就是了。” 管家便焦急的看向赵淞。 赵淞气得跺脚,“还站着干什么,去啊,快去给我折来。” 管家:“……可那是您最喜欢的山茶花呀。” 最后管家还是给他折了一根树枝,赵铭就站着让他爹抽了一顿,将树枝给抽秃了才罢手。 但他衣裳厚,那树枝又软,抽着并不是很痛,最后赵淞累得松了手,赵铭却气都不喘一下,腰板挺直,好似一点儿伤也没有。 赵淞指着他儿子说不出话来。 赵铭:“阿父何必生气?三娘要是最后没坑您,说明您没看错人,这是值得高兴的事;三娘最后若是坑了您,说明儿子的顾虑是对的,只用一个瓷窑便能试出一人的人品,这是很小的代价了,依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而且还能说明儿子的眼光好,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赵淞:“我这辈子最不好的事就是养了你,你回屋去,我暂时不想见你,哎哟,山民呀,我心口疼。” 管家忙上前扶住他,“郎主,要不找三娘把人要回来?” “你更气我,我是心疼工匠吗?而且人都给出去了,再要回来,我脸还要不要了?”赵淞捂着胸口道:“我完全是被这逆子给气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96章 退一步 第96章退一步 赵铭丝毫不觉得自己是逆子,不过他也不好太刺激他爹,于是老老实实的回房去了。 赵淞缓了好一会儿,决定把气撒在谭中身上,认为要不是他来,他们父子根本不会因为祖产和族产的事起争执,也就不会因为对待赵含章态度不同而互相气恼。 归根结底,还不是这些产业闹的? 于是赵淞愤怒的给赵仲舆写了一封信,他的信和谭中的信从不同的渠道几乎同时到达赵仲舆手中。 赵仲舆先拆卡谭中的信看,谭中很客观的描写了到达西平后的所见所闻,以及经历。 然后直言道,三娘借长房之威,又加以施恩,已在坞堡尽得人心,若不能化解两房恩怨,只怕郎主在族内威望受损,将来二房也寸步难行。 又道:至于祖产和族产,五太爷虽已松口,但不信任外人,对郎主也颇有微词,不过,以谭某看,西平老家还是愿意支持郎主,故不如直言难处,或许可解当下困局。 赵仲舆看完谭中的信,心下沉了三分,再拆开赵淞的信,心更沉。 赵淞挟愤怒之势,话就说得有些直白过分,不似从前那样婉转。 他先是说了免租的事,然后道:谭中并不能做主,还需写信相询与你,但这一去一回便是一旬,若道路艰难,信使遇难,这信恐怕一生也送不到,难道族中事务无论大小都要等你决定后再解决? 君不见族人佃户眼中失望之色,一次还罢,长久以往,族长一脉在族中还有何威望可言? 若族长无统领之能,无仁爱之德,无包容之姿,族人如何能归附? 若族人佃户不能归附,家族何存啊? 然后开始谈起赵长舆,吹捧他当族长时宗族上下是如何一心奋进,族长一脉的凝聚力有多强,最后还忍不住夸了一句赵含章,三娘甚有大哥风范,可惜不是男儿。 又刺了赵仲舆一句,“若实在不放心将宗族事务落下,何不让大郎回乡,也比交给幕僚不能决断来得强。” 赵淞说的大郎是赵仲舆的孙子赵奕,他和三娘同岁,稍大几个月,当然,赵淞并不觉得赵仲舆会让赵奕回西平。 他就是故意写出来刺激赵仲舆的。 你看三娘现在都能当一家之主了,大郎比三娘还大几个月,却还在祖父的庇护之下。 但是,这一刻赵仲舆倒是认真思考起来赵奕回乡的事。 他正想着呢,赵济疾步进来,“父亲,大军攻回洛阳了。” 赵仲舆一听,眼睛微亮,“哪来的消息?” “刚才有令兵回来报捷,来请父亲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甲胄相碰的声音,有校尉前来请赵仲舆,“赵尚书,陛下有请。” 赵仲舆将两封信收起来,一边应下一边起身,问道:“听闻朝廷有大捷?” “是,”校尉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曹将军已带大军攻入洛阳,沿途清理散兵,我等不日便可回转洛阳。” 校尉说的没错,皇帝请赵仲舆去就是商量回洛阳的事。 当然不止他,还有很多大臣,东海王当场表示,最迟十天他们就可以回去。 也就是说,洛阳之战他已经胜券在握。 算起来他们离开洛阳也四个月了,大家都疲倦不已,要是能回去…… 赵仲舆回到自己的住处便开始写信,他告诉谭中,让他回来,产业依旧交给宗族打理。 然后开始和赵淞写他和三娘的误会,希望他能多照顾三娘,化解两房恩怨。 中间着重写了他在朝中的为难之处,并告诉他朝堂即将回京…… 写到最后,赵仲舆顿了顿,还是表示道:“祖产乃祭祀祖宗所用,而族产多留为宗族坞堡之建,都不能动,我名下还有些私产,知道三娘回乡时遗落行李,日子艰难,我那些私产或许不多,但夏收之后多少有些结余,便将那些结余交给三娘,让他们日子宽裕一些……” 信一去一回需要时间,赵含章当然不会在坞堡里等赵仲舆的信,她事情很多的。 于是在巡视完她的产业后,她就带着傅庭涵进了西平县城,俩人着重看了一下县城里奢侈物品,感觉和上蔡的差不多。 看见打铁铺,赵含章拉着傅庭涵进去。 铁铺里摆满了各种镰刀、菜刀、锄头、犁片…… 傅庭涵找了很久才在一根柱子边上挂着的篓里看到几把刀剑,他上前小心的抽出一把来,“你不是有剑了吗?” “我想定个枪头,”赵含章弹了一下他手中的剑,听了一下声音,看这锋利度,觉得这铁不够好,她失望的收回手,“还想看一下农具,小麦收了,接下来就是种豆子,我想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农具,让效率更高一些。” 傅庭涵倒是在初高中历史时学过,但记忆所剩不多了,于是他沉默的跟着赵含章瞎逛。 铁匠也很高傲,看见他们进铺子,由着他们看,自顾自的打铁,见赵含章失望要走,他就哐的一下把铁坯丢进火堆里,用布巾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道:“这一城就我家一个铁铺,你们不在这儿买就买不着了。” 就是这么豪横。 赵含章停下脚步,挑眉问道:“这西平不会就你一个铁匠?” “不错,就我一个铁匠,连赵氏坞堡打农具都是找我,你们不管是要买枪头还是农具,都得找我。” 赵含章便抽了一把剑上前,问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工艺吗?” 铁匠上前摸了摸剑后道:“有是有,但贵,需要多打好几趟呢。” “钱不是问题,”赵含章点着剑道:“但你的手艺得配得上我给的钱才行。” 铁匠一听,认真打量起赵含章来,问道:“女郎只要枪头?” 赵含章从荷包里拿出金片放在桌子上,笑道:“你先把枪头给我打出来,若好,自然不止枪头,若不好……” 赵含章道:“鄙姓赵,将金片退回赵氏坞堡便可。” 铁匠一听,不敢怠慢,看了金片一眼,迟疑片刻还是收了,“不知女郎是哪个房头的?枪头打出来怎么送?” “我是大房的,枪头打出来给坞堡的五太爷送去,我自会派人到府上取。” ??上架啦 ? ???? (本章完) 第97章 烧窑 第97章烧窑 铁匠应下,也不给赵含章凭证。 赵氏是西平最大的家族,没人敢坑他们,更何况赵含章还是大房的人。 赵淞听说了此事,还以为赵含章的枪头是给赵二郎定的,还道:“二郎读书不行,若是能学些自保的武艺也不错,你那边有没有教习的师傅?要是没有,从这边挑个师傅过去。” 赵含章笑道:“五叔祖忘了吗,赵驹在我那儿呢。” “哦,对,你有赵驹。”赵淞这才想起来,赵长舆最得用的两个人,汲渊和赵驹竟然都跟在赵含章身边。 他不由沉思,难道大哥的意思是更看重三娘吗? 赵铭知道他爹的疑惑时,很想摇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下,“阿父,现在的族长是二房啊,大伯要是有此心思,岂不是在分裂宗族?这于宗族来说是大忌啊,您这时候不该想着平息争端,尽量削弱远离三娘吗?” “大哥一生为朝廷,为百姓,为族人鞠躬尽瘁,论远见博识,世人有几人可及他?”赵淞道:“他必不会损害赵氏,若果然如你所言,汲渊和赵驹是他有意留给三娘,那说明,他认为二房难堪大用,宗族交给三娘比给二房强。” 赵铭:“……那汲渊和赵驹不是大伯给的,而是三娘自己抢过来的呢?” 对于他爹对大伯的无脑吹,赵铭决定不说不参与,只想平和族内的关系。 赵淞不说话了。 赵铭见他终于愿意想另一种可能了,大为感动,为了让他爹对赵三娘起一点儿戒备心,他容易吗他? 赵含章已经带着他们给的工匠回上蔡去了。 只是几天不见,赵二郎黑了一圈,他拿着一把大刀骑着马飞奔而来,欢快不已,“阿姐,姐夫,我能在马上接千里叔五招了。” 傅庭涵点头夸他,“很厉害了,那最近可有背书?” 赵含章却盯着他黝黑的脸看,“二郎啊,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不是让你在阳光最烈的时候不要出门吗?” 俩人的话他都不爱听,所以他选择性的选择自己最不爱听的遗忘掉,只回答其中一人,“那我就不娶媳妇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道:“阿娘每日都要给我打扮,可我不喜敷粉,一出汗就糊眼睛,好难受。” 他指着傅庭涵道:“像姐夫多好,他也从不敷面。” “那是因为他用不着敷面就白了,”赵含章看了看她弟弟的,最后叹息一声道:“算了,你也别敷了,你敷了也是白敷。” 两边的麦子都收了,正有农人在犁地准备播种豆子,赵二郎见赵含章一边走一边看两边,速度极慢,就有些着急,“阿姐,我们比赛骑马,看谁速度快。” 他道:“种地有什么好看的,你要喜欢看,我们家房子边上也有,一会儿回那看。” 赵含章:“这可关系到我们接下来一年是饿肚子还是饱肚子,当然要看了。” 她教道:“你不喜欢也要了解一些,以后你自己当家,最起码得知道自己库仓里有多少粮食,够不够人吃。” “交给汲先生就是了,”赵二郎道:“阿娘说了,家里的事都可以交给汲先生,不懂的就问他。” 赵含章趁势问道:“汲先生有没有教你读书?” 赵二郎又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不喜读书,不过没关系,字难认我们就不认字了,五叔祖说的对,你不擅读书,那我们就走武途,”赵含章道:“但走武途不意味着要做莽夫,这样,以后我每日给你讲一讲兵书?” “不用眼睛看书,你就用耳朵听,用脑子记,这世上的知识并不是只能用眼睛去看,去学,用耳朵听也行,只要你肯用脑子记。” 赵二郎半懂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学习后就忍不住脊背一僵,他立即看向傅庭涵,“我,我,我要姐夫给我讲。” 赵含章挑眉,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我就勉强记得《孙子兵法》,其他兵书都不懂。” 赵含章:“没关系,我们家的藏书里有《六韬》,还有《汉书·艺文志》,加上《孙子兵法》,他要是能学到这三本的两分,这一辈子就够用了。” 傅庭涵就有种学校下达教学任务的感觉。 他揉了揉额头道:“我尽力而为,不过我对兵法没什么好的见解,你或许可以来补充。” “好啊,我和你一起教,正好也要一起习武锻炼身体。” 傅庭涵都快要忘记这事儿了,想起前段时间每天跟着赵含章跑步打拳,累得跟条狗一样的状态,他就有些沉默。 这几日在赵氏坞堡过得可真幸福啊。 傅庭涵忍不住问,“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平?” “看情况,我想等玻璃打出来再说。” 对于傅庭涵来说,做玻璃并不难,他知道所有的公式,还知道步骤,只要有工匠的配合,做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之所以有时间问题还是因为当时的器具所限,但有什么关系呢,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倒推回去,一步一步达成就是了。 赵含章把带回来的工匠交给成伯,让他把他们的家人安排好,当即就让工匠准备烧瓷器。 她决定先试试窑口的情况,看他们掌握的火候,然后便开始烧制玻璃。 汲渊不知道她志在玻璃,还以为她就是想烧瓷器,看到工匠们烧出来的瓷,他一脸嫌弃,“这样的瓷器也就给庄园里的人用,卖是卖不出去的,三娘何必为了这样的小利浪费和五太爷的情分呢?” 一旁的工匠闻言不服气了,“我这一窑没烧好,那是因为窑是新窑,这里环境和之前不一样,待我等熟悉就好了。” “没错,而且这泥也不够好,三娘要是想烧出好瓷器,还是得好泥好料。” 赵含章大方的挥手道:“我知道,该有的都会有的,你们先把窑烧起来,最近烧的瓷器都给庄园里的人用,所以什么瓷杯,瓷碗,磁盘,瓷盘都造上,主要就是造这些。” 汲渊忍不住将赵含章拉到一旁,“三娘,你还真打算做瓷器生意啊?” 他道:“现在东西少还好,将来东西多了,势必要和西平那头争抢生意,有了利益纠纷,关系就未必有这么和睦了。” ??下午三点见 ? ???? (本章完) 第98章 玻璃出世 第98章玻璃出世 汲渊是自己的幕僚,赵含章自然不瞒着他,直言道:“我不是要烧瓷器,这作坊烧的是琉璃。” 汲渊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说烧什么?” 赵含章:“琉璃!” 汲渊:…… 他默默地看着赵含章不言。 赵含章摊手道:“我是认真的。” 汲渊语重心长的道:“三娘,我也是认真的,这等事不好玩笑的。” 赵含章沉默的看着他。 俩人对视许久,汲渊眼睛渐渐瞪大,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出声音来,“三娘会烧制之法?” 总不可能是郎主给的方子,他在赵长舆身边多年,可从没听他提起过。 赵含章:“我不会,但傅大郎君会。” 汲渊惊讶不已,虽然很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见赵含章这样笃定,便决定静观其变。 汲渊开始每天都去作坊里蹲着,连公务都让人挪到作坊里来办。 他倒要看看傅大郎君是真知道,还是为了讨他们三娘欢心随口忽悠的。 然后就见傅庭涵换了一身窄袖细麻衣,轻便不少,直接与工匠爬上爬下的烧火看温度。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傅庭涵将打碎的石英砂和石灰石等放进熔炉里烧化,工匠愣愣的看着,等到所有的材料被烧化,他才明白过来,“难怪管事来选人时特意问了,可有会打铁或者烧铁水的,原来,这还跟烧铁相似啊。” 傅庭涵觉得脸火辣辣的,将后续工作交给他,他顶着被映得通红的脸退到一边,问道:“所以你打铁经验丰富吗?” “还好,”工匠道:“我表哥便是铁匠,我以前跟着外祖学过一些,而且这种活儿看多就明白了,跟我们烧瓷有异曲同工之妙。” 傅庭涵一听便问道:“西平县里有个铁匠姓路……” “哎呀,他便是我表兄,大郎君见过?” 傅庭涵点头,“前几日在西平县时见过。” 熔炉里的材料化为水,傅庭涵不太熟练的用提前做好的铁管滚了一团玻璃水后拿出,放在旋转架上一边旋转一边吹气,火黄色的玻璃水慢慢膨胀透明起来…… 汲渊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事务走上来看。 傅庭涵吹了好一会儿,玻璃水有些冷切以后他又举着铁管回到熔炉边上,将吹起来的玻璃球放进熔炉里,沾了足够的玻璃水后抽出,继续吹…… 玻璃球越来越膨胀,最后有一个小花瓶那么大以后停止。 傅庭涵觉得挺累的,他看了看铁管那头的玻璃瓶,觉得他吹不下去了,于是举着铁管回去,放在另一个窑炉上,让火将玻璃瓶的底部烧化,他笨拙的抹平玻璃瓶,然后将连接铁管的玻璃口均匀的切掉…… 等玻璃冷切,瓶子成型。 作坊里所有人都看着这只玻璃瓶发呆。 傅庭涵也呆呆的看着它,这玻璃瓶下方上圆,偏圆的还不均匀,还有点儿弯曲,就跟站着的人肚子疼,于是弯腰捂肚子一样。 他脸有点儿发红,没想到少了一些器具后制造出来的玻璃这么次,他忙和汲渊道:“我这就碎了,再重新吹一次。” 说罢就要把玻璃瓶砸了,汲渊一把抓住他,眼睛紧紧的盯着这只透明的玻璃瓶,“不,不能碎,这是极好的一只瓶子!” 傅庭涵:……晋朝的人审美都这么扭曲吗? 汲渊目光贼亮的盯着玻璃瓶看,一再确认,“它果然和琉璃一样,能盛液体,不会漏水吗?” “虽然它长得难看,但性能是不会有问题的,”傅庭涵对这点还是有信心的,“等它完全冷切,汲先生可以盛水试试看。” 玻璃冷切得很快,汲渊小心翼翼的靠近,将手指伸进瓶口,清楚的在外面看见瓶子里的手指,围观的工匠们齐齐发出惊叹声。 汲渊也惊叹,他回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傅庭涵道:“傅大郎君大才呀。” 傅庭涵谦虚道:“不敢当。” “敢当的,敢当的,”汲渊双手握住他的手,一脸激动,“郎主和三娘果然眼光独到,大郎君是极好的人啊。” 这样的宝贝,说做出来就做出来,还是在三娘的作坊里做出来的。 汲渊这一瞬间大脑里冒出许多想法,恨不得马上抱着这只不玻璃瓶回去找赵含章。 但此时熔炉里还有玻璃水,他想要再看看制作玻璃的过程,于是勉强忍住了没动。 傅庭涵也想再试试,当然,不止是他试,工匠们也要试,毕竟这些后面主要是他们做的。 傅庭涵手动能力一般,但理论知识丰富,自己做得很一般,可会指点人啊。 三个工匠在他的指点下吹了几个玻璃,也是千奇百怪都有,但没几次他们就吹的比他好了。 虽然如此,还是不太好看,傅庭涵干脆让他们将玻璃吹好以后切割,再度融化摊平,做成了平整的玻璃镜。 傅庭涵拿到平整的玻璃镜,对着照了照后摇头,“配比不对,清晰度不够,要做玻璃镜得改配方。” 汲渊虚心请教,“这配方难改吗?”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应该不是很难,我回头试试看,但现在吹玻璃也是一件难事,难以成型,看来得需要模具。” 他眉头紧蹙,“但要做玻璃模具,得用钢了,得在铸铁的时候加入铜、铬和锡试试……” 汲渊只听懂了铜,“需要很多铜吗?” 傅庭涵摇头,“不多,做模具而已。” 一旁的工匠忍不住道:“郎君为何不试试瓷器?” 傅庭涵:“玻璃水和烧瓷的温度相近,瓷器怕是耐不住玻璃水高温。” 这就是他和赵含章为什么要烧瓷的工匠的原因,两者烧融的温度是差不多的,他们缺的就是窑口的工艺,而铁匠难得,他们只有能力请到烧瓷的工匠。 工匠们却很有信心,尤其是丁瓷匠,“试试,若是成了呢?” 傅庭涵一想也是,于是让人将瓷杯和瓷碗拿来。 汲渊就看着他们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浇出了一个玻璃杯和一个玻璃碗。 他眼睛都瞪大了,但傅庭涵却看着杯碗不是很满意,“不太好看,可以想法子在上面印上图案,或者变换颜色。” 工匠们深以为然,“不错,这模具还得琢磨。” 汲渊:……他觉得已经很好了,就凭这一手,他便已经看到金银在向他飞来。 ??晚上九点见 ? ???? (本章完) 第99章 招人(月票一千加更) 第99章招人(月票一千加更) 汲渊用一件衣裳将玻璃瓶包起来,高兴的拿回去找赵含章,傅庭涵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赵含章英姿飒爽的骑着马回来,显然刚出去练兵了。 自从庄园里不缺粮食后,她就热衷于到处跑跑跳跳,自成年后,傅庭涵就很少看到这样活泼有精力的赵含章。 看着这样的她,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 看来,视力真的封印了她。 赵含章从马上跳下,先是高兴的和汲渊身后的傅庭涵打招呼,然后才看向汲渊的怀抱,“汲先生,您抱的什么?” 汲渊神秘兮兮的将赵含章拉进门,进了书房才把怀里的瓶子小心翼翼的放下,将衣裳掀开给她看,“三娘你看。” 赵含章震惊了,“好丑的瓶子啊。” 傅庭涵:“我吹的。” 赵含章立即改口,“挺有创意的,这瓶子有什么寓意吗?” 傅庭涵问:“赵老师以为呢?” 赵含章就努力拿出高中时候做阅读理解的态度,绞尽脑汁道:“美人弯腰瓶?不,是美人行礼瓶?” 傅庭涵憋住笑道:“第一次吹,不太熟练,所以吹坏了。” 赵含章默默地看着他。 傅庭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解释道:“本来要砸了的,但汲先生不让砸。” “砸什么呀,这瓶子挺好的,”赵含章上前将瓶子捧起来上下打量一通,一脸认真的道:“这样式的瓶子也是天下独一份了,而且你仔细看,是不是很有艺术感?” 傅庭涵瞥了一眼,移开目光,他只觉得伤眼睛,并不觉得有艺术感。 赵含章却是越看越喜欢,“你别说,真的很有艺术感,而且还有意义,这可是傅教授吹的第一个瓶子,还是在这样的科学技术下,实在是太有意义了。” 被晾在一旁的汲渊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终于将俩人之间的那种氛围打破融入进去,“三娘,虽然现在工匠们还不熟练,做不出好的琉璃制品,但我想假以时日这些都不会是问题,我们不如来想想这门生意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赵含章不在意的道:“上蔡县的豪绅,汝南郡的富人豪绅,都可以是我们的客人。” “可我看今日融的那水,造价并不高,将来产量肯定上去,这么大的生意我们……” “我已经先找了一个客人,七叔祖,东西从他手上出去,”赵含章道:“再有,这工匠是从五叔祖那里得的,我们自回上蔡就总是占五叔祖便宜,这次我们也回报一二。” 汲渊瞬间领悟,和赵含章目光对上,“背靠大树好乘凉,有赵氏坞堡在,这门生意再遭人眼红,他们也得掂量着一些。” 赵含章点头,“不过这是阳谋,可以防那些富商豪绅,却防不了土匪山寇,作坊设在庄园里得小心些,我们也要把部曲练起来,要是真的有土匪山寇打作坊的主意,我们也能应对。” 不能什么事都依靠赵氏坞堡,那也太受制于人了。 汲渊表示明白,“我让赵千里再从庄园里选些青壮进部曲?” 赵含章道:“晋赵千里为幢主。” 汲渊:……他是想多招一些部曲,但没说直接扩这么大啊,一幢最少一千人。 现在他们的部曲二百都不到,所以赵千里只是队主,现在她直接要涨五倍以上? 汲渊委婉的提醒道:“三娘,庄子里统共也就一千八百多人。” 这还是算上了这里原先的佃户和长工,以及这段时间陆续招募的难民。 赵含章大方的挥手道:“不够再招呗,我们现在有玻璃了,又才夏收,还怕养不活他们吗?” “可是……”汲渊还是很不解,“您招这么多人干什么?” 听着怪可怕的,赵氏坞堡里族人那么多也才养了小一千的部曲。 一千呢,县城驻军加上衙役都没这么多人。 赵含章道:“当然是为了建设庄园了,汲先生,我的地现在荒废了很多,而且人均耕地太多,都是粗放耕种,产量极低,我觉得我们现在就是缺人。” “粗放耕地?”汲渊来回念了两遍就领悟这意思了,虽然理解了,但还是疑惑,“三娘,我算过,现在的劳力耕作现有的土地刚刚合适,再多就很难用这些田地养活自己了。” “那就是地不够了,”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这个不难,我们买就是了,现在外面到处是丢荒的土地,找个时间给县令递帖子,我和他买地。” 汲渊就听明白了,赵含章不是真的为了所谓的耕作荒地才招人,纯粹就是为了扩大势力招的,人没有招人,地不够买地,买了地再招人,招了人再买地…… 以此循坏…… 汲渊深深的看着赵含章一眼后扭头去看傅庭涵,却见傅庭涵正靠在矮桌上闭目养神,看着似乎要睡着了。 汲渊:…… 他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傅庭涵。 傅庭涵睁开眼睛,“汲先生?” 汲渊露出微笑,“傅大郎君以为三娘的主意怎样?” “挺好的,”他抬头和赵含章道:“忘了和你说,吹玻璃比较难,所以我想制作一些模具,其中会用到钢,我打算最近试着炼一下。” “窑口的温度能够吗?”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为了不影响玻璃制作的效率,我决定在作坊外另外再辟一块地来造窑,一点一点的试,要是能试出来,你的枪口不如用钢来打。” 赵含章眼睛大亮,狠狠点头:“好!” 傅庭涵就和她伸手,“所以你得给我准备铁精。” 这可不是一般东西,外面没有卖的,赵含章最先想到的还是五叔祖。 但想了想后摇头,“这件事不能告诉赵氏坞堡那边,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她看向汲渊,“汲先生,坞堡里的兵器和农具……” “都是郎主买回来的。” “就没有铁精的来路?” 汲渊:“……有。” 赵含章巴巴的看着他。 汲渊无奈道:“我尽量联系上他们,郎主刚走,应该还有些情面,但要想一直维持住关系,单靠三娘的名字是不够的,除非赵氏坞堡那边愿意出面。” “不,”赵含章摇头道:“我们要自己劈出一条道路来。” ??晚上十一点见 ? ???? (本章完) 第100章 来信(月票一千五加更) 第100章来信(月票一千五加更) 她的目光落在玻璃瓶上。 汲渊也跟着落下,沉思起来,“倒不是不可以……” 赵含章:“这两天让工匠们多钻研,看能不能吹出好的玻璃来。” 傅庭涵:“其实今天用瓷杯瓷碗做模具吹出来的玻璃杯和玻璃碗还不错,但是……” 汲渊:“我砸了。” 赵含章瞪圆眼睛,“为什么?” 傅庭涵也问:“为什么?” 他在汲渊砸的时候就想问了,但当时被火烤得有点儿晕,一直没问出口。 汲渊:“那杯子和碗都不够精美,留之无用,瑕疵品自然都要砸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那扭曲玻璃瓶上。 汲渊忙道:“但这一只瓶子不一样,它是作坊吹出来的第一只瓶子,还是大郎君亲自吹出来的,意义不一样。” 赵含章接受了他的解释,点头道:“行,那就让工匠们继续钻研。” 她看了一眼这丑萌丑萌的瓶子,手一挥,“这瓶子就留在我这儿。” 汲渊:……他还想抱走呢。 傅庭涵已经起身,直接将瓶子抱起,“我送到你屋里。” 别说,这瓶子看久了,的确另有一种美感。 傅庭涵心情愉悦的将瓶子抱到赵含章屋里。 赵含章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放在了床头边上的矮柜上,“这样好看点儿。” 傅庭涵:“可以当花瓶,明天我给你剪一点花回来插瓶?” 赵含章歪着脑袋想了想,“现在有什么花?” 在她的记忆里,现在好像没什么花呀。 傅庭涵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俩人默默地对视,“你家别院还挺单调的,竟然连株月季花都没有。” 赵含章:“你都住两个月了,现在才发现不觉得晚了吗?” 傅庭涵忍不住笑开,“明天给你摘一把野花。” 傅庭涵说到做到,第二天试了集中玻璃的配方后,他就顺着田埂回别院,一路上尽挑草多的地方走,扯了不少的野花。 傅安兴冲冲的跑去作坊找人,没找着,顺着路再找出来,许久才找到人,“郎君,您怎么走这儿来了,我刚才从那头去作坊找您,他们都说您回去了,吓得小的一身汗,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您。” “这是三娘的庄园,附近都是我们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您一直在庄园里不知道,现在外面乱着呢,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难民越来越多了,路上都是人,”傅安道:“逃难的人多了,便有些不安分的跑到庄园里来,偷盗还好,就怕被撞见要杀人的。” 他道:“听说附近村子就有人家因为发现了小贼,喊出声来就被杀了,一整个村子被抢的都有。” 傅庭涵蹙眉,“这么严重?” “是啊,今天三娘还带着人出去了呢,就绕着庄园跑一圈,说是要震慑外人,免得有人偷进我们庄园。” 毕竟这里不同赵氏坞堡,坞堡有围墙围着,这里却是四野空旷,谁都能溜进来。 见傅庭涵还在扯野花,傅安不由问,“郎君,您摘这些野花作甚?” “插瓶,你先说来找我何事。” 傅庭涵不喜人跟着,所以傅安虽然是他的小厮,但除非出远门,不然他都不叫他跟着。 正巧赵含章哪儿哪儿都缺人,傅安识数,又认得几个字,所以就被赵含章借去干活儿了。 傅安反应过来,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略显激动的道:“郎君,郎主的信到了。” 傅庭涵反应却很平淡,接过些拆开来看。 傅祗写信来是让傅庭涵注意安全的,并且让他不要回洛阳。 大军已经拿下洛阳,朝廷开始回迁,很多人都开始写信给流落在外的家人,让他们回京团聚。 但傅祗觉得洛阳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而更危险了,所以他特地写信,让傅庭涵不要回京,就留在汝南陪赵含章守孝。 他在信中道:“你们错过了热孝婚期,那便在汝南守足三年,三年后再成亲,若到时洛阳还算安定,我会派人送去聘礼;若是不安定,那你便请赵氏族老做主,立即成亲。” 傅庭涵将信折起来收进怀里,依旧不紧不慢的摘花,等摘了一大捧,他这才回别院。 赵二郎从书房里溜出来,看到傅庭涵手捧野花,便小声道:“姐夫,阿姐在里面呢,这花真好看,阿姐一定会喜欢的。” 傅庭涵,“你偷跑出来的?” “没有。”赵二郎说完一溜烟跑了。 傅庭涵喊都喊不住,他摇了摇头,抬脚进屋一看,赵含章正在伏案写东西,难怪不理外逃的赵二郎。 “在写什么?” “写信,”赵含章道:“坞堡送信来了,说是洛阳收回,皇帝和官员们要回京了,赵仲舆写了信回来,说是要把他今年私产的收益送给我。” 傅庭涵一愣,“你接受了?” “当然,”赵含章冷笑道:“叔祖都亲自退让了,我要是不接受,岂不是不知好歹?” 她最了解宗族里老人家们的想法了,能和气自然是和气最好。 “不过我也不白拿他的,二房之前遗失了行李,就算回京,铺面庄子都还在,货物和粮食却是肯定没有了,那些东西一时也难以变现,我就送他一些东西好了。” 比如新烧制出来的玻璃杯,玻璃碗之类的。 赵含章问,“今天汲先生还砸玻璃吗?” “砸的多,但也留下了几个。” 赵含章就道:“那就挑两个,用上等的金丝楠木盒子装了给他送去。” 相信五叔祖他们看到她的礼物会很欣慰的。 傅庭涵拿出他祖父的信递给赵含章,“虽然你已经知道洛阳收回的消息,但还是看一看。” 赵含章放下笔接过,“傅祖父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现在洛阳比以前更危险了。” 赵含章:“历史已经发生了偏差,虽然大体上没大的改变,但我也不能再以记忆中的历史对照过去,不过,事件不对,人却是不变的。” 她道:“以此分析的话,洛阳的乱军一撤,东海王和皇帝的斗争要白日化了呀。” 傅庭涵:“对我们影响大吗?” “难民增多,我们更好招人?”赵含章蹙眉,“看来北方还真的是渐渐要乱起来了。” ??明天见,我觉得两万字更新太难实现了,我们还是细水长流 ? ???? (本章完) 第101章 匠籍 第101章匠籍 这并不是一件好消息。 虽然乱有乱的好处,但她才做出玻璃,交易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和稳定的环境,外面这么乱,很不利于她赚钱啊。 傅庭涵让人准备了不少材料,在材料不要钱的堆积下,工匠们吹玻璃的技术是日益精湛,加上他不断的调整配方,作坊现在已经可以吹出不同种类的玻璃了。 其中一种可与当下精美的琉璃制品相媲美。 如同水晶一般剔透,却又闪着光泽,有工匠在其中烧制冷却时特意加入了一些颜色,吹出来的琉璃马有一抹棕红色飘过,前蹄飞扬,更显神俊。 这么好看的玻璃制品,别说汲渊等人,就是赵含章和傅庭涵都惊诧了。 赵含章看着被小心翼翼奉上的琉璃马,问道:“这是谁吹出来的?” 这声音听得工匠们心头一紧,丁瓷匠立即跪下,有些害怕的道:“是,是小的。” 赵含章目光扫过其他工匠的脸色,身体前倾,“真是你吗?” 一直默默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少年扑通一声跪下,“女郎,是小的做的,不是我阿父。” “你很有天赋啊,”赵含章摸着这只如水晶般剔透的琉璃马道:“除了马,你还会吹别的东西吗?” 少年愣了一下,见赵含章不是要怪罪的意思,忙道:“只要有图案和一些模具,小的便能吹出来,只是……” 他有些胆怯的看了傅庭涵一眼,小声道:“只是会费玻璃水。” “那就多钻研,尽量提高效率,”赵含章道:“以后每个工匠只要在技艺上有所进步,我必有奖赏。” 赵含章说到做到,直接问少年,“你是想要田地还是金钱?” 少年不由去看他爹, 丁瓷匠忐忑的问道:“那田地是要佃给我们?” “既然是奖励,自然是直接归属你们,”赵含章道:“我可以改你们的奴籍为匠籍,奖与你们的田地便是属于你们的了。” 丁瓷匠激动得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拉着儿子连连磕头,“谢女郎,小的们愿意要田地。” 赵含章就对成伯微微点头,让他去办这件事。 站在丁瓷匠身后的工匠们也有些激动,要是他们技艺也有突破,岂不是也能奖励田地? 田地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可由奴籍转为匠籍。 工匠们眼睛坚定起来,心中翻腾着野心。 工匠们躬身退下,到了外面就一把围住丁瓷匠父子,满是羡慕,“老丁,还是你厉害啊,这就鱼跃龙门了。” 丁瓷匠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哪里,哪里,我是没多少本事的,全靠丁一争气。” “是争气啊,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的人三辈子都只能做奴呢,没想到女郎竟如此大方,直接给了我们匠籍。” “你们说,匠籍之后要是还立大功,女郎会不会放我们良籍?” 他们这些人之前都是匠籍,因为各种原因卖身为奴,连带着一家人都是奴。 从变成奴籍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在不断的想着变回匠籍,但这谈何容易? 主人花这么多钱买了他们,怎会轻易放人? 虽然奴籍变成匠籍也不能轻易离开,但身份上却自由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匠籍是不能随便买卖和打杀的。 成伯也从屋里出来,将他们的身契拿出来交还给他们,“你们找个时间随我去衙门改换户籍,在此之前我们还得签个活契。” 他笑眯眯的问道:“你们是想签十年的,还是二十年的?” 丁瓷匠和丁一相视一眼,问道:“那工钱……” 工匠们也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听。 “女郎说了,若是签十年,你们父子二人,一人一月的工钱是三吊,其家属可凭你们的名额少一半佃租租种十亩田地,将来若还能改进技艺,或是教导出一个学徒,最低奖励五吊钱或两亩地不等。” “若是签约二十年,后面的条件不变,但一人一月的工钱最少是四吊,将来还可根据年限增加工钱。” 工匠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小声和丁瓷匠道:“直接签二十年,我们是匠籍,便是不在女郎这里干活儿,出去也是会被衙门征召的,到时候他们要是把我们卖给别人,那就惨了。” “而且就是在外面,一个月也挣不到四吊钱啊,还能便宜佃租田地。” 并不是所有的家人都可以学会他们的技艺,有些孩子就是没有天赋,这时候怎么办呢? 自然只能耕田种地。 但实际情况是,作为奴仆,他们耕作的土地是主人家的,他们只能干活儿,每个月领少量的口粮,不会被饿死而已; 作为匠籍,他们要是租赁田地,需要付出的佃租会比良籍高出半成到一成左右。 匠人们不明白为什么,但民间却一直是这样,就连服役,匠籍都要比良籍长,更不要说他们还得在衙门登记造册,随时听候征调。 虽然他们赚的钱比一般的平民百姓多,日子看得也比他们好过,但他们付出的也更多。 所以赵含章反其道而行之,减少他们的佃租,还赠他们良田,这就让他们的心彻底偏向了她。 虽然按照规定,衙门也可以征召签契的匠籍,但法理之外是人情,衙门征召得先通过赵含章。 若是赵含章不同意,以赵氏在汝南的影响,他们很可能逃脱衙门征召的苦役。 这也是为什么匠人都喜欢寻找大家族依附的原因之一。 工匠们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丁瓷匠。 丁瓷匠略一思索,便也觉得跟着赵含章要更好,于是道:“我们签二十年的。” 成伯点头应下,“那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明日随我去衙门消籍上籍。” 丁瓷匠激动的应下,扭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儿子。 工匠们簇拥着丁瓷匠离开,“老丁,你在西平县的那个表兄是不是要转良籍了?你也转回匠籍了,将来让你表兄帮你走动一番,说不定你家也能转为良籍。” “是啊,是啊,若成了良籍,缴纳的赋税少一些不说,我们也不会被随意征召了。” ??下午七点见 ? ???? (本章完) 第102章 调派 第102章调派 “想什么呢,我表兄是铁匠,怎么可能转为良籍,不过他没让他儿子学打铁,最近正在花钱走关系,想要转他儿子为良籍。” “这也太短视了,要是转不成,最后他儿子又不会打铁,岂不是要命?” “衙门征召,任务要是完不成,那可是要杀头的。” “是啊,你表兄也太胡闹了,家传的手艺怎么能断绝呢?” 丁瓷匠:“我也劝过,但铁匠与我们瓷匠还不一样,动辄被征召入军,以前我们西平县有多少铁匠啊,现在就死得只剩下我表兄一个了。” “要是不能转籍,早晚都是死,用我表兄的话说是,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让我那侄儿过得自在些,不必要苦哈哈的去学打铁。” 大家一想还真是。 赵含章站在窗前看他们离开,自然也把他们的话听进了耳里。 傅庭涵:“这个奖励一下,庄园里应该会有很多人想去学匠艺?” 汲渊却不能理解,“三娘,如此宽松,要是这些匠人外逃,我们损失惨重啊。” 匠人是匠籍,虽然签了活契,但他要是跑了,赵含章最多只能追逃,追到人也只是要些赔偿。 不似奴仆,生死都掌握在手中。 所以天下的士族都是想着把匠人变成奴仆,少有把奴仆放籍成匠人的。 赵含章道:“方子在我们手上,材料配给一直没过到他们手,他们就是有技艺,没有方子跑出去也没用。” “真有人有本事从我这里既弄到了匠人,又弄到了方子,那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追赶不上我们。”赵含章偏头看向傅庭涵,“傅教授以为呢?” 傅庭涵点头,“对。” 除了第一方玻璃外,他后面调配的方子都没有公开,除了他外,也就成伯知道个大概。 傅庭涵和赵含章都不傻,核心技术都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好。 赵含章对进来的成伯道:“从庄园里选些机灵懂事的少年送去作坊,让他们教。” 成伯:“上蔡这边的佃户还是差着一层,您看要不要回西平那边选些人?” 赵氏里有奴仆,还有贫困的族人,甚至那边的佃户,其忠诚度也在这边庄园的人身上。 赵含章略一沉思后道:“不急,先从这边选人。” 成伯便明白了,一口应下。 傅庭涵问道:“方子以后交给谁管?” 他不可能一直给他们调配材料,有了方子,自然是交给别人来打理,傅庭涵对这种重复性又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工作不感兴趣。 赵含章大手一挥道:“交给赵才。” 成伯一听,忙推辞道:“女郎,赵才年轻,怕是不能担此大任,还是让他陪在二郎身边。” “也不小了,我看他之前在洛阳时就干得很好,”赵含章道:“二郎身边再另外挑人,挑个壮实,精力旺盛的去,赵才还是过来给我做管事。” 赵含章一脸同情的道:“每天回来看到赵才一瘸一拐的跟在二郎身后,我也挺心疼的。” 成伯顿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能暗恨赵才不争气,学个功夫而已,就跟被人殴打一样,有那么难吗? 二郎比他还小几岁呢,就没叫过累,叫过苦。 正说着话,赵二郎又大汗淋漓的回来了。 他兴高采烈的跑进院子,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阿姐,阿姐,我今天把千里叔撂下马了——” 赵才耷拉着脑袋艰难的抬着腿跟上。 赵二郎一进屋就冲到赵含章面前,把他臭烘烘的脑袋拱到赵含章身前让她擦汗,然后仰着脸等夸奖。 赵含章问道:“千里叔没受伤?” “他说没有,但我觉得他屁股一定很疼,哈哈哈哈……” 赵含章就知道问题不大,这才夸道:“干的不错,你武艺精进,明天我就将你编入队伍,给你一个什长当怎么样?” 赵二郎眼睛大亮,“是官吗?” “算是,”赵含章道:“当了什长,你手底下会有九个兵,你得负责调教他们,平日里巡逻习武,既要让他们听你的话,也要保护好他们,知道吗?” 赵二郎略一思索便点头,“我知道,就跟季平一样。” “现在季平是队主了,你做的是以前季平做的事,而你的上峰嘛,”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就是季平,在军中的时候,你得听季平的。” 赵二郎:“不是季平听我的吗?” “不是,”赵含章道:“队主比什长大,出了军队,你是主,季平为臣属,所以他听你的,但在军队里,你是下,他居上,所以你得听他的,军令如山,不可毁之,知道吗?” 赵二郎懵懂的点头。 赵含章这才看向他身后的赵才,“赵才,明日你便不用跟着二郎了,去作坊里做管事。” 正生无可恋的赵才闻言愣愣的抬头,被他爹瞪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恩,应了一声是。 赵二郎对于赵才还是很不舍的,道:“那我就没有玩伴儿了。” “我再给你选一个,”赵含章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道:“给你选一个一般大的,和你一样活泼可爱的。” 汲渊和成伯齐齐抬头看向赵含章,用眼睛询问,您是认真的吗? 傅庭涵却暗暗点了点头,本来他们是想要个机灵聪明点儿的跟在赵二郎身边,既可以提点他,也能够照顾他。 但现在看来,他现阶段还是应该和跟他差不多的男孩子一起玩。 作坊有了赵才,傅庭涵就宽松自由多了,他就把方子一股脑的交给他,自己专心研究炼钢的事。 这让赵才既兴奋,又有点儿心惊胆战,私下和他爹说,“爹,女郎和傅大郎君也太信任我了,儿子万死方能报答啊。” 成伯翻了一个白眼道:“谁让你死了,你就好好的管着方子,别让人偷了,也别让人琢磨出来就行。”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女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我有点儿心慌。” “那你就多做点儿事,做得多了,心就不慌了,”成伯想了想后道:“明日女郎不是要去县城?你陪着一起,有些她不好说的话,你就冲在前头,机灵一些。” 赵才大声的应了一声是。 ??求月票 ?晚上十点见 ? ???? (本章完) 第103章 柴县令 第103章柴县令 赵含章本不打算近期和上蔡县的县令见面,一是她还在守孝,二是她还没在上蔡站稳脚跟呢。 但县令特意递了帖子邀请他们,不,是邀请傅庭涵,那她就不得不出门来见了。 以前在图书馆只听说数学系的傅教授很帅,课上得很好,待人温和有礼,但到了这里才知道,温和有礼还有一个说法,就是冷淡疏离。 这位傅教授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有人和他说话,他有礼的回话;没人和他说话,他就能自己待一天,并不会主动找人说话。 这样的性格,别人欺负他,他可能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赵含章觉得不能让傅教授单刀赴会,她得跟着。 而且这庄园是她的,县令这时候找上门来,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最近收人收得有点儿狠。 傅庭涵坐在车里,垂着眼眸思考,手指在膝盖上画动,也不知在算什么。 赵含章撑着下巴看他,记忆里城门口那一眼看到的青年,脸上棱角分明,周身气质清冷,但当时脸上有点儿慌。 从前没想过的事,此时再一回想,好像都有踪迹。 傅庭涵算出自己要的公式,在脑子里记下以后就抬起眼来,一下便对上了赵含章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耳朵微红,才想转开目光,想想不对,也回头盯着她看。 看了一会儿后,他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问道:“你在想什么?” 赵含章回神,盯着他的脸道:“我在想傅教授成年后的样子。”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虽然我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但我应该可以大概画下来。” 赵含章瞪大眼,“你竟然会遗忘自己的样子?是穿越造成的吗?” “……不是,”傅庭涵:“我很少照镜子,而且人对自己的样貌本来就很难完全复刻,因为很少看见,所以会忽略很多细节,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她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成年后的长相是因为自己眼盲,“我很清楚的记得我眼瞎前的样子。” “是吗?”傅庭涵问:“你回想时脑海里浮现的自己是某一张相片里的自己,还是某一刻照镜子的自己?” 赵含章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脑海里最清晰的自己是初中毕业照上的自己,而她回想最多的自己是照着镜子里的自己,但镜子里的人很模糊,她竟然想不起来具体的五官模样了。 傅庭涵转开目光,看向窗外,“很少有人会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但一定会记得自己最常见面,最想见的那人的模样。” “傅教授会画画呀,那能画一个成年后的我吗?”赵含章道:“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自己长大后的模样,也不知道长坏了没有。” “没有,”傅庭涵道:“长得很漂亮。” 赵含章带着笑意看向他。 傅庭涵脸色微红,强撑着没有移开目光,还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马车停了下来,听荷撩开帘子,“三娘,傅大郎君,我们到了。” 赵含章便收回目光,扶着听荷的手下车,站稳以后回身冲弯腰走出来的傅庭涵伸手。 傅庭涵顿了一下后将手放在她的手心,踩着凳子下车。 一旁伸手的傅安:…… 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儿怪。 赵含章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陈记酒楼。 战乱年代,在街上有些萧条的情况下还人声鼎沸的酒楼,看来,这家的东西很好吃啊。 还有,上蔡县的有钱人似乎不少。 赵含章和傅庭涵道:“走。” 上蔡县县令和他的幕僚已经在酒楼里等着了,他们在二楼,桌子之间用屏风隔着,既雅致又透气,位置还宽敞。 县令听说赵氏的马车到了,便要起身下去相迎,才走到楼梯口就正碰上上楼的一行四人。 赵含章走在最前面,傅庭涵稍稍落后她一步,但正好与她齐高。 县令惊讶的看向赵含章,再去看傅庭涵,最后忍不住去看幕僚。 幕僚也愣了一下,回神后马上冲县令点头。 县令还来不及说话,赵含章已经开口笑道:“是柴县令?” 柴县令愣愣的点头。 赵含章就抬手作揖,“在下赵氏三娘,特来拜见县君。” 猜测得到证实,柴县令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侧身道:“女郎客气,请上座。” 赵含章请柴县令先坐,待他坐下她和傅庭涵才盘腿落座,她正坐在他的对面。 柴县令:…… 赵含章则是偏头请幕僚也坐下,“先生一起坐下说话。” 常宁看向柴县令。 柴县令微微点头,他也觉得他需要幕僚的指点。 幕僚便也盘腿坐下,正好与傅庭涵面对面。 就在坐下的这一刻,常宁似乎领悟到了赵含章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傅庭涵和赵含章之间来回滑动。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赵含章表现得太明显了。 好像从进酒楼开始,赵含章便一直是领头的姿态。 常宁不断的去看傅庭涵,见他脸色淡然,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能放弃,主动寒暄道:“赵三娘回乡也二月有余了?” “是,”赵含章看向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柴县令,微微一叹道:“本来该是我等上门拜见县君的,只是家中守孝,不好贸然上门,因此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竟累得县君亲自来请。” 柴县令忙道:“不累,不累,我等并没有事,只是听说傅家的郎君在此读书,所以才去帖邀请,也只是想和傅大郎君探讨一下书中经义,并没有其他意思的。” 傅庭涵抬头看向赵含章,眼中有些诧异,便不由用目光询问她,你之前威胁人家了? 赵含章回了他一眼,她是那样的人吗? 自到上蔡县以后,她一直很老实本分好不好? 赵含章见他紧张得额头冒汗,觉得不能开门见山,万一把县令吓坏了怎么办? 于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扯,“不知县君想和傅大郎君探讨的哪本书?在下最近也在看书,或许有缘也未必。” ??还有一章,但会很晚,大家先睡 ? ???? (本章完) 第104章 憨憨(月票两千加更) 第104章憨憨(月票两千加更) “我,我看的是……”柴县令不由看向常宁,他哪知道自己看的哪本书? 常宁道:“县君看的是《与杨俊书》。” 柴县令立即点头,“对对,我看的正是此章。”他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没什么反应。 赵含章则问道:“县君有何新的见解吗?” “啊?”柴县令忙道:“没有,在下觉得傅中书说的极对,我等应该共勉之。” 赵含章就扭头看向常宁,“常先生觉得呢?” 常宁将目光从傅庭涵身上收回,开始专心应对赵含章,“常某亦觉得傅中书深谋远虑,赏罚应当严格分明,尤其是两朝交替之时。” “当时是如此,当下也该当如此。”他道:“自洛阳落难,京畿一带的百姓流离在外,其中有不少进了我们上蔡县,县君忧心不已。” 赵含章点头,表示自己也很忧心。 常宁顿了顿后道:“县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奈何没有好的办法,听闻近段时间赵三娘的庄园一直在收拢难民,或许赵三娘和傅大郎君有建议呢?” 赵含章闻言,冲常宁微微一笑,她还真有建议,且还不少呢。 “县君既然有心收治百姓,为何不将过路的难民都留在上蔡呢?”赵含章道:“县城外边有不少丢荒的田地,这些年来,或是天灾,或是人祸,不少百姓丢地逃亡,余留下来的地都荒废了。” “从前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荒,现在既有了人口,何不将荒废的田地分给难民们耕种,如此既安排了难民,又恢复耕地,”赵含章道:“这不就是匡扶社稷了吗?” 哪那么容易? 柴县令张嘴就要说话,常宁手一动,在案桌下按住他的腿,止住他的话后叹息道:“三娘善心,我们县君也有此想法,但留下来的难民吃穿是一个问题,住也是问题,更不要说种子和农具等,他们可什么都没有,而衙门如今囊中羞涩,更难支援。” 他道:“而且,难民入城,入乡,入村,总会有偷盗之类的事发生,严重的,还有抢掠杀人一类的事,我们县君是有心而无力啊。” 常宁正要引出他们的目的,赵含章突然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常宁的情绪一顿,柴县令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什么办法?” “归根结底,县君不能安顿流民是因为没钱,那我们只要挣钱就好了。” 柴县令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三娘你刚从洛阳回乡不久,我也早有听闻,三娘回乡时遗落了行李,我岂能再拿你的钱?” 赵含章顿了一下,她怀疑自己漏听了,但她视力可能有问题,听力不该有问题啊。 她扭头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接触到她的目光,忍不住低下头去笑,眼角都笑出皱纹来了。 赵含章心里啧啧两声,顺着柴县令的话道:“县君,我虽艰难,但宗族在西平,有长辈们帮扶,一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何况我们这上蔡县有钱人这么多,我拿不出钱来,他们还能拿不出来吗?” 柴县令不说话了。 常宁忙帮着推辞道:“怎敢白要三娘的钱?” “县君若觉得过意不去,或是不好交代,不如与我等做买卖就是了,”赵含章道:“丢荒超过三年的土地,按律都是要收回衙门的,我想现在衙门手里应该有很多土地?” 赵含章道:“我愿意出钱买下一些田地,这样可以安排一些难民住下,而县君呢也可以用这笔钱安顿一批难民,若是怕他们进城生事端,可以暂时禁止他们入城,容许他们在聚集之地开设集市,县君以为呢?” “啊,对,我们是想问你为何要收这么多难民的。”柴县令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常宁强忍着捂脸的冲动,只能抬头对着赵含章干笑。 赵含章道:“县君和常先生刚才不也说了吗,县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三娘虽是一介女流,但看百姓流离,社稷危难,心中难安。” “祖父在时,最忧虑的便是国家社稷,不管是为忠、为义,还是为孝,三娘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赵含章道:“而我除了有些许田地,些许钱财外也没其他的东西了,所以便拿出田地和钱财安顿难民。” 柴县令叹息道:“赵三娘心善啊,要是这上蔡县的人都如你一般,我还何须如此操心?” 常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上蔡县的人要是都和赵含章一样,这县里哪还有县令的立足之地? 看着一脸感动的县令,常宁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建立起为主效力的信仰感,扯出一抹笑道:“可据我所知,赵三娘收拢的难民不少,但报到县衙这里落籍的却不足其一半。” “是吗?”赵含章浅笑道:“可能是常先生看错了,或者是这两日收拢的难民没来得及上报而已。” 她道:“我那庄园就那么大,里面能藏多少人?县君要是不信,不如派人进庄园查一查?” 柴县令哪里敢捅这个马蜂窝,立刻表示不用了,“我看三娘也是一片丹心为社稷,又怎会做隐匿良民之事?” “当然,”赵含章肯定的道:“三娘虽没有高大的品格,但奉公守法还是知道的。” “是是是,估计是衙役看错了,报给了常先生,先生忧虑,因此有些小题大做,”柴县令道:“待我回去就把胡说八道的衙役罚到乡下去,看他以后还乱说话吗?” “倒也不必,”赵含章笑道:“就是一瞥眼的事,看错了也是有的,毕竟不是一个一个的数,就跟数蚂蚁一样,两堆蚂蚁乍看上去数量都差不多,但一数才知道相差的有多离谱。” “是是,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赵含章就起身,和柴县令道:“县君可以想想我的提议,有了钱,县衙才能救人,不然囊中羞涩,难民就是饿晕在县衙门口,你们想煮碗粥给他们吃都困难,这不都是因为没钱吗?” 柴县令心动不已,不顾常宁的暗示问道:“可田地廉价,这得卖多少地才够安置难民的钱?” 赵含章立即道:“其实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除了卖地外,在下还有一门生意可以和县君做。” (本章完) 第105章 合作 第105章合作 柴县令感兴趣的问,“什么生意?” 赵含章:“我手上有几套琉璃杯和琉璃碗,县君也知道,我才回上蔡,与县里的士绅皆不熟,又正守孝,所以好东西只能收在手里,县君若肯居中做保,待我将这些琉璃杯琉璃碗卖出去,我可以给县君留一些。” 柴县令瞬间心动,“不知琉璃杯什么样,我未曾见过,哪里能肯定适合谁呢?” 赵含章立即道:“待我回家便送一套来给县君,县君用着若觉得好,可请人烹酒赏杯。” 柴县令欣然答应。 天下人谁不知道赵长舆擅经营,其家富堪比皇室? 他手里的藏品应该不会差的。 一直到赵含章告辞,被正经请来的傅庭涵都没说几句话。 他步履轻松的踩着凳子上车,将帘子撩开,转身冲赵含章伸手。 赵含章扶住他的手上车,坐下后还从窗口那里和柴县令寒暄,“县君若有空,可以到我的庄园一坐,我请县君用茶。” 柴县令哪里敢去,赵含章那庄园里不知藏了多少人,万一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直接就回不来了怎么办? 这些年,地方县令因为和地方豪强不睦,被遭遇土匪的还少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自家人某一天收到他回城途中遭遇流民或者土匪,最后身先士卒,为国尽瘁的消息。 柴县令等赵家的马车一远离视线,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赵家的女郎都这么猛吗?” 常宁:“……县君既然知道她不是好相与之人,为何还要答应与她合作?” 柴县令理所当然道:“她不好相与,与我和她合作有什么关系?” 他道:“这上蔡县里,有哪个士绅富商是好相与的?” 常宁:“县君,她虽然才回上蔡,但她祖父是先上蔡伯,赵氏就在西平,族人分布在汝南各处,她会与上蔡的士绅富商拉不上关系?” 他道:“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为何特特的请您做中卖琉璃杯?” “我知道啊,”柴县令道:“她在讨好本县。” 柴县令很自信的道:“她一定是害怕我紧抓着她隐户的事不放,所以在找借口给我送东西呢。” 常宁:…… 柴县令:“我理解她,且这事对我们也大有好处。她有一件事说得极对,我们手上没钱,什么事都做不了啊,不管是收拢难民,还是驱赶他们,这些都需要钱。” 常宁见他如此自信,知道多劝无益,但她对赵含章的目的却持怀疑态度,“我总觉得她别有目的,怕是不止……贿赂县君。” 柴县令瞥了他一眼,不太高兴的问道:“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我只做中人,卖不卖出去我并不保证,她总不能坑我的钱?” “县君,傅中书的孙子少有才名,刚才您也看见了,的确神采奕奕,气质不俗,可自进酒楼后他便少有发言,竟全听赵三娘的意思。” 柴县令眼睛一亮,兴味起来,“你是说赵三娘软禁威胁了傅长容,他们两个不合?那我是要救傅长容,以向傅中书邀功?” 不等常宁说话,他又摇头,“不行啊,说到底这里是汝南,现在的上蔡伯是赵三娘的伯父,赵仲舆又做了尚书令,得罪赵家,我也不得好。” 常宁:“……县君,您就没发现傅长容姿态从容,随性自在吗?他那样像是被人软禁威胁吗?” 而且人家亲自陪同未婚妻扶棺回乡,还未赵长舆守孝,赵家只要不是想被天下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那就得好好对待傅长容,怎么会亏待他? 柴县令就嫌弃的看着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三娘很厉害,她虽然是一介女流,现在却是赵家在上蔡庄园的主子,连傅长容都要听她的,县君与她来往不可轻忽啊。”常宁道:“赵家突然收进这么多难民,我心中还是难以安定。” “赵家总不会想造反?”柴县令道:“赵仲舆和赵济一家都在洛阳呢。” 常宁一想也是,心勉强放下一些。 赵含章让成伯挑了一套琉璃杯给柴县令送去,然后将此事交给了汲先生,“作坊积存下来的琉璃制品足够多了,务必要打开上蔡县的商道。” 汲渊见她把那只最好的琉璃马放进金丝楠木盒里,不由问道:“女郎这是……” 赵含章拿着盒子意味深长的道:“拿去西平送人,占了五叔祖这么多便宜,总要去还一些,你再挑出一些琉璃制品给我,千里叔不是说新增加的部曲手中没兵器吗?” 汲渊瞬间明白,这一趟她去西平也不是就为了送礼,于是躬身退下。 傅庭涵在一旁写写算算,听了一耳朵,不由抬起头来感叹道:“赵铭又要头疼了。”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要不也给他送个礼,看着怪可怜的。” 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又回西平了,他们刚住进老宅,赵铭就收到消息了。 他不由掐指算起日子来,“他们上次来的时候,麦子还没收完,这会儿豆子才种完,他们怎么又来了?” 长随道:“或许是来拿枪头的,前几日城里的铁匠来送东西,不就是三娘定的吗?” 赵铭怀疑她是故意的,问道:“家里为何不直接把枪头送去上蔡?” 而且上蔡也有铁匠,为什么打个枪头都要跑回西平打? “本来是要送去的,但老太爷想起上次三娘叮嘱过,说是枪头做好她会亲自回来试枪,加上族长那头的信也回来了,所以……” 赵铭就起身,“走,去看看她怎么试枪。” 赵含章固定住枪头,手中的长枪一抖,上前一跃,便在院子里练起枪法来。 赵铭到时,正看到赵含章手执长枪如游龙般在院中游走,出枪极速,刺过来的枪带起一股微风,赵铭触及她的目光,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伯侄两个对视,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将长枪灵活的收回拿在身后,“堂伯。” 看得津津有味的赵淞瞥了一眼赵铭,和赵含章道:“你这枪法极好,但枪过于阳刚,更适用与战场,你又不是要上战场与人打架,要是喜欢强身健体,不如练剑。” 赵含章立即道:“我也想练剑,祖父以前的佩剑就是我拿着的,只是逃难时减人缺了一个口子,我心疼,再不敢乱用。” ??晚上见,求月票 ? ???? (本章完) 第106章 你说啥 第106章你说啥 赵淞闻言微微皱眉,“你祖父那把剑可跟了他不少年头,是一把古剑,剑刃坚固,怎么会缺口?” 赵含章道:“我们遭遇的那一拨匈奴兵,他们用的刀极好,兵器不下于我们中原,不知他们用的是哪里的铁精。” 赵淞略一思索道:“并州多铁矿,之前刘渊便占据并州一带,若兵器是因为铁精差异,那应该就是从并州拿的。” 赵含章若有所思,他们炼钢需要纯度更高的铁精,汲先生从县城打铁铺里买了两块回来给傅庭涵练手,但他们发现铁精的质量很差,炼钢要费很大的劲儿不说,炼化率也很低。 本来炼炉的温度就很难达到炼钢的温度,铁精的质量再差,他们就更难炼出钢了。 赵含章将枪丢给听荷,“五叔祖,我想将这把剑重新炼一次,加入更好的铁精捶打,使其更加坚固锋利。” 赵淞沉吟,“重新打剑,那得请个大匠方能不毁此剑啊。”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五叔祖可有推荐吗?” 赵淞摇头,“好的铁匠多在兵部和各路藩王手中,我们哪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大匠?” “人可以慢慢找,我相信,只要心诚,总能找到的,只是好的铁精难得,不知五叔祖可认识并州那边的人?” 赵铭:…… 他就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淞摸着胡子思考,把认识的人一个一个从脑海里丢出去,半晌,“啊”了一声道:“刘越石在并州,他现在就是并州刺史。” 赵含章:“刘琨?”她隐约记得刘琨的字就是越石。 “不错,”赵淞问,“你也认得他?” 她当然认得他,只不过这位大晋名臣不认识她而已。 赵含章问:“五叔祖和刘越石关系如何?” “一般一般,”赵淞道:“你叔祖和他还熟些。” 哦,对,他们同为二十四友,历史上很有名的吃喝玩乐,放荡潇洒的二十四人。 赵含章思索起来,觉得从赵仲舆那里入手太曲折,主要是她见不到赵仲舆,很多事情没法把握。 于是她还是主攻五叔祖,“不知可否与他联系上,晋阳如今深陷匈奴大军包围之中,他肯定也想与外界联系,我愿意用一些其他的东西交换铁精。” 赵铭忍不住看向她道:“三娘,你就是补个剑,便是再浪费,一筐也够用了,哪里用得着特意拿东西去交换?不就是铁精吗,伯父替你买了。” 赵含章:“……谢谢伯父,但这把剑是祖父留给我的,我想要亲力亲为,您派人出去时能不能捎带上我,我让人跟着走一趟,买的铁精一定要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上之品。” 赵铭,“是真的只为买一筐铁精,还是想趁此和那边售卖铁精的人联系上,大量的进铁矿或铁精?” 赵含章毫不避讳的冲他扬了扬眉毛,并不否认这一点儿,扭头和赵淞道:“五叔祖,您应该也发现了,近来流入汝南郡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坞堡的人在增加,部曲肯定也要相应增加才能保护好宗族,锻炼农具和兵器都需要铁,要是能得到好的铁精……” 赵淞:“你说的没错,但并州距离汝南太远了,中间还有匈奴人隔绝交通,运输铁矿和铁精太困难,真要从并州买铁精,恐怕还没出并州,我们连人带货就都被抢了。” “我们汝南也有铁矿。”他压低了声音道:“质量或许比不上并州的,但便宜,离得近,还安全。” 赵铭:…… 赵含章立即随棍上,“不知我可否见一见卖铁的人?或许能在里面找到质量好的铁精,而且我那田庄也需要添置农具,全打下来要耗费不少。” 她道:“您也知道,在县城里买铁是很受限制的,铁匠那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铁来。” 赵淞明白,她手上有一支部曲,除了农具,肯定也是要打兵器的,这些都得避着衙门的耳目。 赵淞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反正汝南里的大士族多半是和那人拿铁精,三娘是自己人,推荐给她也没什么。 而且,汲渊应该知道一些,就算他这里不介绍,汲渊总有一天也会摸到那里去。 赵铭看着高兴起来的赵含章,确定了,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什么并州,什么刘琨,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见他爹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帮她继续想办法联系刘琨,赵铭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坐下等着。 赵含章热情的留五叔祖下来用饭,并表示自己还有礼物送给他们。 听荷抱了两个盒子上来,赵含章打开最大的那个,推给赵铭,“伯父,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看是否喜欢?” 收礼的人还能说不喜欢吗? 尤其是当着他爹的面,不喜欢也得憋着呀。 赵铭垂下眼眸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赵淞已经将盒子拖过去,将里面的琉璃杯取出来看,“这是……琉璃?” 这是一套偏天青色的琉璃杯,盒子正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琉璃壶,剔透明亮,却又带着一抹蓝色。 阳光似乎透过壶身照在了桌子上,连桌子都染上了那一抹天青。 饶是赵铭这样挑剔的人都说不出不满意的话来。 赵淞将这一套琉璃杯看完,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眼前,“这样贵重的东西怎能拿出来送人呢?你留着,便是将来你不用,留给二郎也是好的。” 心内赞叹,他大哥不愧是他大哥,这样的好东西竟然都能收藏到。 不过,三娘他们不是把行李都遗失了吗? 这样易碎的宝贝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赵含章将另一个略小一些的盒子推上来,笑道:“五叔祖,这是送您的。” 赵淞便打开,待看到盒子里躺着的流光溢彩的琉璃马时,他的面色慢慢严肃了下来。 琉璃杯也就算了,的确是他大哥的风格,但琉璃马这种只能看,却不实用的贵重之物,他大哥怎么会收藏? 赵淞看向赵含章,“三娘,这两样东西你哪来的?” 用不了多久,上蔡田庄卖琉璃的事就会传出去,西平这边肯定也会知道,与其等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她来自爆。 赵含章微微仰着下巴道:“五叔祖,这些都是我们炼制出来的。” 赵淞:“你说啥?” ??十一点见 ? ???? (本章完) 第107章 同情 第107章同情 赵含章就拍了拍掌,立即有护卫抬了两口大箱子过来,直接打开,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震撼的开场。 哦,除了傅教授,就是听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琉璃,连抬着的护卫都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们抬来的箱子里竟然装着这样的宝贝。 赵铭最先回过神里,惊诧的看向赵含章,“这个怎么炼制?” 赵淞也回神,瞪了赵铭一眼后道:“这是能问的吗?” 但他也扭头问赵含章,“这方子是你祖父留给你的?” “不是,”赵含章直接否认,指了傅庭涵道:“这是傅大郎君的方子。” 赵淞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大哥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会藏着掖着? 赵铭却是心一提,不由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很安静,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看着,这周遭的事似乎与他无关一般,见他看过来,还露出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赵铭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他年纪比他爹小,但他自觉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一点儿不比他爹少。 论识人之能,他自觉在他爹之上。 所以他能看出赵含章不安于室,看出她的野心勃勃。 而傅庭涵虽冷淡疏离,但眉眼温和,这才是无欲则刚的人。 赵铭看看傅庭涵,再去看赵含章时目光就变了,他之前一直担心赵含章出嫁后会因为野心从赵氏挖东西给傅家,但现在看来,他真是大错特错。 她分明是要从赵傅两家一起挖东西壮大自己嘛。 赵铭同情的看了看他爹,又扭头同情的看了看傅庭涵,实在不能融入他们的快乐之中,最后,他把同情给了自己。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最可怜的并不是喝醉的众人,而是那个清醒的人啊。 他可太操心了。 赵铭虽然很想私下找赵含章谈一谈,但想到俩人之前的交流,他还是按压住了这个想法。 罢了,有些事说得太透反而不美,反正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数了。 赵铭泄气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顺手给赵含章倒了一杯,道:“三娘好手段啊。” 赵含章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个夸赞,举杯道:“伯父客气。” 赵铭抿了一口茶,再度在心里惋惜,赵治要是还活着多好,不然把赵含章生成男儿身也好呀。 赵家若有这样的男儿,他可以放百万响的鞭炮庆祝。 想到在洛阳的赵济和赵奕,赵铭闷闷不乐的干了一杯茶,差点儿噎住。 茶可真苦啊,还是酒好喝。 赵淞已经围着两口箱子转起来,将里面的玻璃制品拿出来,见它们的厚度、透明度都大不相同,不由好奇,“琉璃和琉璃之间怎么相差这么大?” 赵含章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就解释道:“材料配比不同,所以就不一样了。” 赵淞慈蔼的看着傅庭涵,问道:“长容啊,这样的方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听说傅家并不是很有钱啊,至少和他们赵家相比差远了。 和擅经营存钱的赵长舆相比,傅祗就是方正、廉洁,一心扑在政务和水利工程上,谁能想到他孙子竟然知道炼制琉璃的方子,然后没给傅家,反倒是在赵家炼制起来了。 赵淞都差点怀疑他们祖孙俩的感情了。 傅庭涵道:“从书上看来的,有的书上记载,火山口爆发过后便产生琉璃水晶,所以琉璃出现的必然条件便是高温,至于材料,在火山口附近的材料都有可能,多研究些,再多看些书,一一排除就好了。” 不仅赵淞,赵铭都震惊了,“这么简单?” 傅庭涵总不能告诉他们,这种在现代能够被公开的工艺在他这里一点儿也不难,难的是没有被公开的那些。 但赵含章只要不是要求与钢一样的玻璃,或者是其他高分子玻璃,他都能推导计算出来,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赵铭也起身走到院子里,站在傅庭涵身侧,好奇的问道:“长容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我喜欢看术数一类的书籍。” 当下倒是很少有人喜欢这种,赵铭道:“倒是继承了傅中书所长。” 傅祗最闻名的政绩就是修建了沈莱堰,使兖州和豫州无水患,哦,这就是豫州。 所以傅祗在这里的名声极好,这也是傅长容在这里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他能够没成亲就跟着赵含章自由出入赵氏坞堡,一是因为他的孝顺;二就是因为傅祗在豫州的好名声了。 就是赵氏坞堡里的人都感念傅祗断绝水患的恩德。 赵铭越看越觉得傅庭涵温和,再去看正围着他爹谄媚的赵含章,不由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容啊,我实在不知最后会是我赵氏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赵氏。” 傅庭涵:“……伯父,我们两族是姻亲,结的是两姓治好,我与赵氏就不能共赢吗?” 赵铭目光落在赵含章身上,为难的道:“总觉得有些难。” 赵淞已经看完了,回过头来见俩人在窃窃私语,就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赵铭如今心境又有了进步,所以更喜欢傅庭涵了,于是道:“我说要给长容取个字。” 他扭头和傅庭涵道:“我记得翻过年你就十七岁了?年纪也不小了,可以提前取字,你若是不嫌弃,我为你取一个字?” 赵含章道:“伯父,你说晚了,他已经有字了。” 赵铭:“他取了什么字?” “庭涵。” 赵铭不解,“这是何意?你既取名长容,那应该……” “我觉得这字挺好听的,朗朗上口,对了伯父,五叔祖,我也有小字。” “我知道,”赵淞笑吟吟的道:“你祖父最后一封信提过了,说是给你取字含章,还让我想办法记到族谱上,不过……” 赵淞一脸为难。 赵含章表示理解,并不勉强,“记不记的无所谓,只要五叔祖记得我就行。” 女子连上族谱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还要记名字了。 她能在族谱上落下一笔,行三,名和贞就不错了,再往上添,除非有一天她飞黄腾达到赵氏都要仰望她,那他们就会非常主动的给她添上小字,以及其他各种事迹了。 ??赵铭很快就要到碗里来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08章 以物易物 第108章以物易物 赵铭跟在赵淞身后进家门,赵淞直接往正院去,见儿子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由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回头,“你又要说什么?” 一路沉思,只是下意识跟着人走的赵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他爹,“三娘很聪明。” 赵淞脸色和缓下来,“那是自然,颇有她祖父之风。” “儿子是说,她竟然知道刘越石只占了晋阳,”赵铭道:“族里这么多当家郎君,有几个知道刘越石到了晋阳,并州还在匈奴人手中的?” 赵淞觉得儿子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才和缓的脸色又板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看他爹脸色变幻,赵铭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后才道:“阿父,人心难料,您对儿子我尚有保留,那对外人更该留心才是。” 赵淞就指着他骂,“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三娘吃醋,那是你侄女,你好意思吗?我怎么对你保留了,家里哪件事我没告诉你……” 赵铭再一次被他爹骂跑。 不到半天,赵含章带了两箱琉璃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坞堡。 赵瑚最先带着人找上门来,“三娘,三娘,你允我的琉璃呢?”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在书房里翻这次要带走的书,听到赵瑚的喊叫,不由对视一眼。 傅庭涵对应酬一点儿不感兴趣,低下头去道:“你出去应付,我再翻一翻书。” “好,”赵含章只能把手上的竹简交给他,“兵书,应该还有两册,找出来带上。” 赵含章一走,傅教授就又沉迷进书里,他才发现,这个时代对于数学科学的探究从未断过,且有些问题很有意思。 赵含章到前厅时,赵瑚已经在前厅转了两圈,看见她立即迎上前,“琉璃呢?” “七叔祖,您也太着急了,那些琉璃都堆在箱子里还没规整出来呢。” 赵瑚疑惑,“堆?” “是啊,您是想要琉璃杯,还是琉璃碗?” “不拘什么,你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外头说你拿了很多琉璃回来,都是你祖父留给你的?” 赵含章让人把最好的几套琉璃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给他看,“七叔祖看这质量怎样?” 赵瑚仔细看了看后点头,“不错,我全要了,你作价几何?” 赵含章:“七叔祖觉得值多少钱?” 赵瑚想了想后道:“这一共是五套,我一套给你五十金如何?” “七叔祖果然大方,但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怎好要您如此高的价格?”赵含章道:“这里的一套琉璃您给我十金就好。” 赵瑚惊讶的看向她,“你认真的?” 赵含章点头,“我怎会拿这样的事和七叔祖玩笑?” 赵瑚就一脸怀疑的看向桌子上的琉璃,他重新拿起来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一时迟疑不定。 赵含章:“……七叔祖,您看我像是会坑亲戚的人吗?” 赵瑚:其实有点儿像,但他不好说出口。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求七叔祖。” 赵瑚这才感觉真实,在席上坐下,“说,何事?” 赵含章:“我想拿两套琉璃和七叔祖以物易物。” 赵瑚:“易什么?” “粮食。” 赵瑚:“不是才夏收结束吗,过不多久就又秋收了,你这么多田地还需要买粮食?” 像他们这样的地主,不是从来只会卖粮,不会买粮吗? 赵含章:“我之前的田地丢荒,如今人口又有些多,夏收的粮食不够嚼用,只能和外面买,但从外面买,哪里比得上和族人买方便?” 赵瑚直接点头,“行,我与你换,也就两套,多的没有了。” 赵含章一脸不相信,“七叔祖这么多田地,今年收成还算可以,才二十金的粮食出手,怎么就不多了?” “还不是赵铭,非说现在外面日子艰难,将来局势不定,不许我们把粮食外卖,只能卖给宗族一些,剩下的都要自己存起来。”赵瑚苦赵铭久矣,逮住机会就拉拢盟友,“仗着他爹代管族中事务在族里为所欲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将来的族长呢。” 赵瑚压低了声音道:“三娘,我知他对你也颇多意见,按说你们大房二房才是嫡支,你祖父是先族长,你叔祖是现族长,你和二郎说的话在族里还是管用的,要不你让二郎出来说几句?” 赵含章:“……七叔祖,二郎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别坑他。” “我这是坑吗,我这是为你们着想,他要是能驳了赵铭,将来在族中也有威望啊。” 赵含章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赵铭,挺可怜的,带着赵瑚这样的族人在乱世里生存挺不容易的,最主要是还不能把人丢出去。 赵含章将四套琉璃杯推给赵瑚,“七叔祖要是想卖粮食换钱,不如直接与我以物易物,我是族人,伯父应该不会拦着你把粮食卖给我,拿了琉璃杯,再卖出去,虽然拐了一道弯,但目的达成了。” 赵瑚一想还真是,但四十金的粮食可不少,以现在的粮价,能买…… 赵瑚悄悄的掰着手指头算,“现在外头的粮价在上涨呢,我也不多要你的,一石麦子一百文如何?那四十金就是……” 哎呀,早知道把账房带来了,所以他最讨厌以物易物了,尤其是这种贵重东西换廉价东西,好难算哦。 傅庭涵肚子饿了,找过来,听了一耳朵后道:“四千石。” 赵瑚:“这么多吗?” 他看向桌子上的四套琉璃杯,一时迟疑,这几乎是他今年夏收的收成了。 虽然他不缺粮食,陈粮也遗留下来不少,但…… 赵含章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道:“我可以要一半陈粮,一半新粮,不过七叔祖得多给我一些陈粮。” 赵瑚眉眼松开,“多给你一百石?” 赵含章一口应下,“成交。” 赵瑚就让人把四套琉璃杯装上,要出门时才想起来问,“你哪来这么多的琉璃杯?” 赵含章冲他微微笑,“以后七叔祖就知道了,您回去让他们准备好粮食,到时候还要仰仗七叔祖家的人和我们去一趟上蔡,把粮食送过去。” 赵瑚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傅庭涵走到她身侧,和她一起目送赵瑚离开,“赵铭会不会很生气?” 赵瑚一家的粮食产量在坞堡里占到前五名,她一下把人一年夏收的粮食都买走了。 ??新书月票期,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 ???? (本章完) 第109章 君子报仇,三月不晚 第109章君子报仇,三月不晚 赵铭知道此事时,不惊不气,相比之前已经很有涵养了。 毕竟明天他都要带着赵含章去见卖铁精的人,赵瑚被她买走四千石粮食算什么? 赵铭心中哼哼,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两分愤怒,待明年青黄不接,难民越来越多,粮价越来越高的时候,有七叔后悔的。 不听智者言,吃亏就在不远处。 赵含章在赵淞和赵铭的引荐下见到了卖铁精的人,嗯,只是个管事,姓何。 现在汝南郡太守便姓何。 赵含章下了订单,还当即买了两筐铁精后便和赵淞赵铭退了出来,“五叔祖,这何家与何太守……” “是一家,”赵铭道:“何太守在汝南郡有十年了,不然你以为谁敢私卖铁矿?” 赵含章:“他这么撬朝廷墙角,祖父知道吗?” “知道,”赵铭道:“大伯上书弹劾过他,然后命他每年都要将所得上交四成给朝廷,而我们家也是这时候与他们搭上关系的。” “因为大伯的关系,我们一家拿的铁精都比别人家便宜三成,”赵铭道:“虽然大伯去了,但族长现在又升为尚书令,运气不错,他们没有调价。” 赵含章嘀咕:“难怪我觉得价格这么低……” 原来是走了后门。 “铁矿在西平吗?” “不在,”赵铭看了她一眼后道:“要是在西平,何太守敢伸手?” 在何太守之前,撬朝廷墙角的是地方豪强,他们可不会将所得上交给朝廷。 自惠帝登基,贾后当政之后,天下便渐起乱势,像地方豪强侵占铁矿盐场这样的事都已经司空见惯。 他们家要不是有赵长舆压着,以赵瑚为首的人早冲出西平,先把值钱的地方占了。 毕竟,赵氏在整个汝南也是数得着的豪族。 也是因此,赵长舆让何太守代为开铁矿,每年将所得的四成上交国库,他就得交。 并不只是因为当时赵长舆是中书令,还因为他是赵氏的族长。 在汝南这块地界上,他不得不考虑赵氏。 赵铭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含章道:“所以在汝南,赵氏子弟多有便利,这皆是祖宗余荫。享受了祖宗荫德,那我们便要回报祖宗,最起码不能做让祖宗蒙羞之事,这样才能保持住我赵氏的威望。” 赵含章连连点头,“伯父说的是,所以更该注意像七叔祖那样的族人,三娘也会自省,绝不辱没先祖。” 赵铭:“……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七叔的。” 赵淞已经上了马车,见俩人还站在一起嘀嘀咕咕个不停,忙招呼道:“还不快上车,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 赵含章欢快的应了一声,上车去。 买到了铁精,又开拓了商路,以及还固定了买卖铁精的人,赵含章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是真的满载而归,她回上蔡时,还带了一队车队,全是给她运送粮食的。 赵瑚并不怎么心疼换出去的粮食,在他看来,到手的四套琉璃杯更赚钱。 他打算自己留下两套,一套收藏,一套自用,还有两套则卖出去。 赵含章那个傻子,十金就卖给他了,他打算一百金往外卖。 琉璃杯虽美,也稀有,但愿意拿出百金来买的人却不多,哪怕他们欣赏的时候是惊叹连连,表现出很想买的意思,但真正开价的却没有几个。 赵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卖出一套,要不是每次拿出琉璃杯都被人夸,他都不想费这么大劲儿赚这个钱。 赵瑚躺倒在榻上,呼出一口气道:“这钱也忒难赚了。” 一旁的丫鬟一边慢慢的给他摇扇,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转手就赚了九十金,有什么难的? 他们十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看看赵瑚有多少长工佃户,劳累一年,上交的粮食也不过够他买四套琉璃杯罢了。 而其中一套转出手去,赚到的却是他们两年劳作所得。 丫鬟越想越觉心中酸涩,摇扇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郎主,”管家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出大事了。” 丫鬟立即加快了摇扇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赵瑚还躺在榻上,不太在意的道:“什么事值得这么慌张?” “于家的三太爷派人把玻璃杯送了回来,砸碎了的,说是要与您绝交。” 赵瑚坐起来,“他什么意思?我那琉璃杯还能是假的吗?” “倒不是,只是外头突然冒出来好多琉璃杯,还有琉璃碗呢,价格一下就下来了,说是我们汝南郡内有人烧出了琉璃。” 赵瑚瞪眼,“那与我有何干系?” “琉璃杯的价格下降了呀,差不多品质的琉璃杯,外头就卖十二金到十五金,您这……直接贵了八九倍……” 赵瑚:“我卖的时候市面上又没有,当时它就值这个价,现在多了怪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骂完又问,“对了,谁那么本事烧出琉璃?三娘的琉璃就是和他要的?” “郎主,这就是于三太爷砸杯子的原因啊,烧出琉璃的正是三娘。” 赵瑚:…… 他瞪着管家,管家也默默地看着赵瑚,“郎主,此事怎么办啊?于三太爷现在认定您是故意坑他的。” 赵瑚跳脚,“赵三娘!她故意坑我!” 赵瑚拖着木屐就往外冲,大有去找赵含章算账的气势。 管家连忙去劝,“郎主,郎主,此事可不能闹出去啊,当时三娘把琉璃杯卖给您只作价十金……” 赵瑚就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大太阳照射下来,让他的脸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气的。 “琉璃杯都是从上蔡流出来的?” “不是,只有少部分是从上蔡县县令那里流出来的,大部分却是从我们坞堡里流出去的。”管家小声的道:“听说是五太爷家流出去的,琉璃烧制的话也是从五太爷那房传出来的。” 赵瑚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原地跺脚,“赵三娘和赵子念合起伙来坑我!” 不然这么长的时间,就算赵含章有意隐瞒,赵铭这里也应该放出风声了呀。 但他们非得等他高价卖出琉璃杯以后才出手剩下的琉璃杯和琉璃碗,还放出那样的风声…… 管家着急,“郎主,这可怎么办啊,于三太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晚上十一点见 ?最后时刻,求月票呀 ? ???? (本章完) 第110章 乱起 第110章乱起 赵瑚心痛的道:“把另一套琉璃杯给他送去。” 管家站着继续听吩咐,见赵瑚没话了,不由疑惑的看着他。 赵瑚跳脚,“我都把另一套琉璃杯给他了,难不成还要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不成?他爱要不要,他不好相与,难道我就好相与?” 管家便低头退了下去。 赵瑚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气不过,大声喊道:“来人,套车!” 他要去上蔡找赵含章算账! 赵瑚说走就走,管家劝不住,只能站在坞堡门口目送他。 赵瑚只带了护卫便出门,哒哒的往上蔡去。 快马加鞭,天黑的时候应该能赶到上蔡的庄园。 赵瑚气呼呼的,时不时的敲打车壁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是你们没吃饭,还是马没吃草?” 话音才落,车夫突然拉停马车,赵瑚惯性使然,猛的一下朝前栽去,直接撞在车夫后背上,他气急,大声喊道:“混账东西,你干什么?” “郎,郎主……”车夫声音发抖的指着前方。 赵瑚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护卫已经反应过来,立即跳下马,一边喊,一边扯住马车就要调头,“郎主,是乱军!” 道路不够宽大,但护卫顾不得慢慢调头,直接拉着它踩到地里,踏着豆子的青苗就转了头,然后拍了车夫一下,“还不快赶车!” 车夫回神,鞭子一甩,马车瞬间跑出去。 护卫们保护着马车快跑,一路跑回去,碰见地里还在劳作的农人,便大声喊叫道:“敌袭,敌袭——快回坞堡!” 风吹着沙土铺嘴而来,护卫们呸呸两声继续喊。 很快,也用不着他们喊了,因为坞堡哨屋上的人也看到了远处的尘土飞扬。 坞堡上的哨卡立即点燃了狼烟,然后敲响钟声。 地里劳作的人先是听到了钟声,抬头看向坞堡时便看到了浓得如同黑墨一般的烟。 地里的人齐齐一愣,然后立即反应过来,扛着农具就开始往家里跑,“快跑,快跑。” 有孩子跑掉了鞋子要回去捡,被大人一把扯住衣服,夹在腰间就跑,“啥时候了还要鞋子,光着脚跑,要快!” 赵瑚东倒西歪的不断撞击着,他直觉想吐血,他扒住窗口,努力稳住身体,探出脑袋就往后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和马还真是往他们这里来的,不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乱军,竟然敢到西平来撒野……” 他们本来就没走远,回去又是急打马匹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坞堡门口。 守着门的人将另外两扇门也打开了,让马车和农人们都跑进来。 动静很快惊动了赵淞和赵铭。 赵铭急忙换上鞋子就往外跑,见他爹拖着木屐就往外走,他忙拦住他,“父亲不如召集族老们商议退敌之策,我去堡门看看。” 赵铭骑马便走,到了堡门,已经有部曲赶到,从地里跑回来的农人们回到家里便换下衣服,带上武器往外跑。 赵氏坞堡的部曲,战时为部曲,闲时训练,农忙时则要下地。 赵铭登上城楼,此时已经能看见往这边奔袭而来的乱军,十几匹马在前面,后面乱哄哄的跟着步兵,粗粗一看,竟不下千人。 赵铭不解,“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赵瑚爬上城楼,扶着石墩喘气,“看清楚了吗,是敌袭吗?” 赵铭没回答,赵瑚自己上前看,待看到乱军之中有人摇着旗帜,不由定睛去看,半晌,他惊讶的指着旗帜问,“刘?哪个刘?怎么还有两面旗帜,另外一个字是什么?” 赵铭面色微变,捏紧了拳头,“看不清楚,但只要不是匈奴军刘渊就行。” 乱军渐渐靠近,坞堡大门慢慢关上,吊桥被吊了起来,赵氏坞堡瞬间成为孤岛一般的存在,隔着一条水渠和前来的乱军对望。 赵瑚正在努力的算人,有经验的斥候已经道:“郎君,他们人数在四千左右。” 赵瑚心一寒,差点儿软倒在地,“我们坞堡里部曲就一千,算上所有青壮也不过三千多,能守得住吗?” “七叔先回家去,这里有我,”赵铭道:“已经派了人去县城求救,西平县突然进了这么多乱军,何太守和县令都会派人来救的。” 赵瑚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大哭道:“我这运气怎的就这么差啊,才被你和三娘坑骗,转眼又遇着这样的事。” 赵铭警告他,“七叔慎言,如今大敌当前,要是乱了军心,休怪我不留情面。” 赵氏坞堡动起来,部曲和青壮分为两部分,先集结了部曲。 这些年,他们偶尔也会被流民和乱军冲击,但规模都不大,这是第一次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这么多的乱军。 赵铭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家各处都有庄子田地,不管他们是从上蔡方向还是阳城方向过来,他们都应该收到消息才对。 赵铭转身面对着县城方向看,赵氏坞堡距离县城并不是很远,这边燃起狼烟,县城应该会很快收到消息。 这时候,他们应该做出反应,要么来救,要么……紧闭城门却敌。 赵铭正沉思,突然看到县城方向也燃起了熊熊的狼烟。 赵铭心下一沉,拽着还在哭的赵瑚便下了城楼,和部曲下令道:“据守坞堡,去军备库里把弩机运来。” “是。” 赵铭拖着赵瑚走了一段,赵淞带着族老们到了,“情况如何了?” 赵铭随意指了边上的一家小饭馆道:“进去说。” 等进了饭馆,将闲杂人等遣出去,赵铭这才道:“阿父,西平县也被攻击了,敌人只怕不少。我有些担忧,西平和坞堡,怕是守不住了。” “西平算是在汝南正中,这么多乱军,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赵铭哪里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赵铭道:“阿父,当务之急是要想清楚,我们是要死守,还是开门将人迎进来?” 赵淞脸色沉凝,“若是开门迎人,你觉得赵氏能保全?” 赵铭,“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我们不能舍了我们的妇孺,男子也不能断了脊梁。”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11章 乱军 第111章乱军 赵淞目光扫过其他人,有人叹息道:“那便守。” “守。” 赵瑚骂了两句,“不就四千多人吗,我们坞堡的壮丁也差不多是这么多,怕他们吗?” 赵铭没说两边的差距,继续道:“既然死守,那就趁着外面乱势刚起,把火种送出去。” “送去何处?” “去灈阳何太守处,请他派人送去洛阳投奔族长。” 赵铭道:“不,送去上蔡,交给三娘。” 不多会儿,坞堡大门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赵铭写了一封信交给部曲,转身去了城楼,而赵淞则把挑出来的三个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交给一队部曲,让他们带着四个孩子从坞堡的另一处离开。 赵瑚还是不解,“何至于此,就四千多人,我们会守不住坞堡吗?” 赵淞沉着脸道:“不一样,他们是亡命之人。” 坞堡外的沟渠并不宽,虽然跳下去后比较难爬上去,坞堡上还有人射箭,投石,但这些乱军一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已经被逼到绝境,他们此时只看得到坞堡,一点不惧生死。 尸体填满了沟渠,有人直接踩着尸体飞跃过去,还有人从附近砍了木头来,扛着架在沟渠上,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箭射杀…… 人还未倒下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然后踩着木头就跃过沟渠,马上的大汉挥刀大喊道:“第一个冲进坞堡里的,我许他吃不完的白米饭,里面有鸡,有鸭,有钱,还有女人!冲呀——” 这话一出,众士兵眼睛通红,只看得出狠色,他们嗷嗷叫着往坞堡冲去…… 赵铭不断的让人补充箭矢和石头,见已经有乱军冲到城楼下,正在撞击大门,立即道:“取滚油来!” 一桶一桶烧开的热油被倒下去,撒在撞击城门的乱军身上,赵铭面不改色的让人投下火把,坞堡下顿成一片火海。 乱军的哀嚎声起,一直紧攻不退的乱军总算回了些理智,往沟渠外退了一些。 赵瑚看得哈哈大笑,大乐道:“我们都没损几个人,他们便死了上百人,怕什么?” 赵铭瞥了他一眼,虽然很想把人从城楼上丢下去,但念着军心,还是没动手。 赵淞并不乐观,其他族老也面色沉凝,看着不肯退去的乱军,再回头看向县城方向。 那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着比他们这里动静大多了,“不知县城那边的敌军多吗,若是县城被下,他们肯定会转而对准我们。” 族老将赵瑚拉到一旁道:“子念侄儿正烦着呢,你别在这里吵他,真为宗族好,你现在就回去把家里的下人也召集起来,回头守城说不定用得着。” “就是,这两年因为乱军和流民军被下的坞堡还少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他们一样灭族了,你还在这儿添乱。” “怎么添乱了?别的宗族会灭,我们赵氏能灭吗?”赵瑚道:“我儿孙都在外面呢,洛阳还有二房一家,你们就尽会往坏处想,就不能往好的一方面想?” 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中老年人就在城楼的一处角落里吵起来。 赵铭懒得理他们,他盯着乱军中另一面斑驳的旗帜,终于认出来,“石?” 他眼睛微微瞪大,“石勒?” “谁?”赵淞上前,“那流民军中的羌胡石勒?他不是在冀州吗?怎么跑到我们汝南来了?” 而同时燃起狼烟的不止西平,距离上蔡不是很远的灈阳也燃起了狼烟。 而且因为何太守就在灈阳,灈阳的狼烟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点燃,赵含章正在山坡上陪着傅庭涵练骑术,看到远处燃起的浓黑色大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天干物燥的,这是哪里起火了吗?” 来给他们练手的季平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女郎,是狼烟!”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看向狼烟的方向,“那是灈阳?” 正迟疑,傅庭涵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道:“那里也有。” 赵含章转头,看到远方层层递进,慢慢燃起的狼烟,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是西平。” 赵含章控住马,和左右道:“去请汲先生和千里叔,季平,派人去县城看看,傅教授,我们走。” 俩人快马回别院,部曲们都看到了远处的狼烟,但因为距离他们还远,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汲渊和赵驹赶了过来,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西平的狼烟。 “西平和灈阳怎会同时燃起狼烟?”赵含章很不解,“洛阳已经收回,乱军退去,匈奴军也撤了,处于洛阳东南的汝南郡应该是最安全的呀。” 汲渊:“若是退去的乱军和匈奴军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了呢?” 傅庭涵:“数据太少了,现在你们不论谈什么都是猜测,可分析性很小。” 他道:“还是想想怎么办,上蔡就在灈阳和西平之间,两地不管是失了哪一面,接下来上蔡都会直面敌人。” 赵含章:“现在我们没有围墙,甚至连兵器都不够,只有粮食和金钱,这在人眼里就是只肥鹅,真让敌军到达这里……” 那他们就只能再次逃亡了。 但好容易安定下来,一切刚有起步,让赵含章就此放弃,她说什么也不甘愿。 赵含章看向汲渊,“汲先生,我们得守住上蔡,守住这个庄园。” “那只能将敌人留在灈阳和西平。” “灈阳有汝南驻军,还有何太守在,一时半刻攻不下,”赵含章道:“西平则有赵氏坞堡,不知他们怎样了。” 汲渊听出了赵含章的倾向,问道:“三娘想去西平?” 赵含章点头。 “可我们就这么点人手,便是将所有壮丁都算上,也不过千人之数。” “还未曾知道敌人有多少,先生何必泄气?” “不管是西平还是灈阳,能让他们如此急的点燃狼烟传递消息,所遭遇的敌人一定不会少,也不会弱。” 赵含章已经决定,“我得去看看,不仅仅是要把敌人挡在上蔡之外,还因为宗族在西平啊,狼烟已起,族人遇难,我如何能当做不知?” 傅庭涵道:“我帮你。” (本章完) 第112章 谋士的嘴 第112章谋士的嘴 赵含章一听,立即下令,“千里叔,集合所有部曲,每人带足三天的干粮,一个时辰后出发。” 赵驹起身应下,“是。” 汲渊见她打定了主意,便道:“既如此,汲某就走一趟上蔡县,为女郎添一把助力。” 上蔡县里正一片混乱,柴县令看到狼烟,下意识便要人封闭城门,还是常宁拦住了他,提议道:“县君此时应该派人去灈阳和西平打探消息,联合新息、南安等县驰援灈阳和西平。” “灈阳和西平燃起狼烟,我们上蔡身居中间,再出借兵马,一旦敌军攻入,我们岂不成了待宰羔羊?” 常宁道:“若是灈阳和西平都挡不住敌军,我们上蔡又怎能挡住?不如在灈阳和西平拒退敌人。” 柴县令不听。 正混乱着,汲渊带着人推开衙役大步进来,“县君,大祸临头矣,您怎么还在上蔡?” 柴县令看到汲渊,下意识便弱了声息,这位曾经可是赵长舆的幕僚,“哪有什么大祸临头?汲先生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汲渊道:“县君难道不知有乱军在进宫灈阳和西平吗?一旦两地被攻破,那上蔡危矣。” “灈阳有何太守,西平有赵氏,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县君可知进攻两地的乱军是哪里来的?” 柴县令哪里知道,两地都只来得及点燃狼烟,消息肯定还没送出来,就是送出来,送到他手上也需要一段时间。 狼烟是一地发生战事后需要求救点燃的,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狼烟的据点,镇守哨卡的人看见狼烟便会点燃自己把守地方的狼烟,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向外传递,既是示警,也是求救。 但具体的,敌人是谁,有多少敌人,这些是狼烟表达不出来的,还得等具体的信报。 汲渊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既失望又庆幸,于是拉着他开始忽悠起来,“是匈奴的大军!” 柴县令一下瞪大了双眼,大声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你真以为他们是被人打退出的洛阳吗?”汲渊道:“不过是将洛阳洗劫一空,抢无所抢,所以就走了,东海王一心只为手中权势,根本舍不得拿大军与匈奴硬磕,他们退了才回京。” “洛阳一战,匈奴军士气大增,他们灭我中原之心从未变过,连京城他们都打进去了,还怕什么?”汲渊道:“所以他们一退出洛阳便开始南下,这是想要争抢中原之地啊。” 柴县令一屁股软倒在椅子上,相信了,就连常宁都没发现汲渊是骗人的,还以为他是有特殊的消息渠道,忙问道:“那怎么办?”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派援军去灈阳或是西平,将敌人挡在上蔡之外。” “朝廷大军都拦不住的匈奴大军,就凭我们拦得住?” 汲渊便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县君何必拘泥一种结果?派出援军,您进可攻,退可守。” 柴县令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汲渊便小声道:“您派出了援军,若是挡住了敌军,您有一份功劳;若是挡不住,战事在上蔡之外就已经结束,敌军进来,您手中既无兵马,自然受不住城,那为了全程的百姓降城,大晋的文人士族也要赞您一声能屈能伸。” “匈奴的左贤王刘渊有招贤的美名,您若降,他必礼待,县君这不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吗?” 柴县令眼睛大亮,竖起大拇指道:“先生妙啊。” 汲渊谦虚的笑了笑。 柴县令就问:“那先生觉得,这援军我该派往何处?” 汲渊道:“灈阳有何太守,又有驻军,其他各县看到了狼烟也会去救援,倒是西平,县中驻扎的兵士不多,便是有赵氏在,对上匈奴大军也有些困难,县君不如派人去西平。” 他又道:“正巧我家女郎也要去西平支援族人,县君千金之躯,又要看守县城,自然不能轻易离开上蔡,何不将这些兵马交给我家女郎带去?” “这……” “当然,我家女郎也愿意带着麾下部曲听从县君调遣,到时候上面问起来,便说都是县君的人马,县君的功劳。”汲渊道:“我家女郎是女子之身,要功名无用,她不过是柔软心肠,放心不下西平的族人罢了。” 柴县令立即就答应了,“好!” 汲渊退后两步,深深的一揖,“县君大德,汲某先代我家女郎和西平的赵氏谢过了。” 柴县令被谢得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常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并不提醒柴县令,这批兵马给出去,很有可能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赵含章此举虽有私心,但的确是去救西平,救了西平就是救上蔡。 汲渊说的不错,西平和灈阳任何一城守不住,下一个就是上蔡。 而上蔡必定挡不住进来的乱军,到时候要么被灭城,要么投降,已经没有第三条路走了。 既如此,何不就选择汲渊提供的这一条路呢? 不过,他得保证赵含章拿到这批兵马是真的去救西平,而不是逃跑。 所以他拉住汲渊道:“汲先生,赵三娘去西平救人,那别院里只剩下寡母与弱弟了,她为县君奔忙,县君不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不如这样,让赵夫人和赵二郎君搬进县衙来,有县君在,可保夫人和郎君安全。” 汲渊笑脸微淡,想了想后缓缓点头,“也好,不过就不必住进县衙了,夫人和二郎君还在守孝,多有不便。” 他道:“县君若有心,不如在县衙附近找个别院安顿我们夫人和二郎君?” 柴县令看向常宁,待他微微颔首后才笑道:“好极,好极,就在县衙边上,正好有个别院,到时候我让家中娘子去与夫人作伴,也免得她和二郎君害怕。” 汲渊应下,提醒道:“我们女郎立即便要启程了,这兵马……” 柴县令道:“我立即就召集。” 赵含章也往身上绑了三天的饼子,又给水囊灌上水,拿上长枪便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将那把剑也给带上了。 王氏听说赵含章要去西平救人,忙拉着二郎赶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她。 赵二郎却很兴奋,想要挣脱开他娘,“阿姐,我跟你一起去。“ (本章完) 第113章 女郎的嘴 第113章女郎的嘴 赵含章拍了一下她脑袋,“下次带你,这次我先去给你探路,你在家好好保护母亲。” 说罢看向王氏,对她点了点头道:“我要走了,您多保重。” 王氏眼泪簌簌而落,“本以为回汝南会好转,谁知道战乱竟会打到这里来。” 赵含章给她擦了擦眼泪道:“阿娘,如今这天下哪有一片净土?您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傅庭涵也穿好了盔甲,有点儿重,他很不习惯,他走过来找赵含章,站在台阶下等她。 赵含章看见他,对王氏点了点头,拿着剑便朝傅庭涵走去。 她伸手将剑递给他。 傅庭涵看着她手中的长剑顿了一下才接过,“我不太会使剑。” “没事儿,就是给你防身用的,手上有个趁手的家伙总比啥都没有强。” 傅庭涵就收下了剑,和赵含章一起去见召集起来的部曲。 季平已经从县城里回来了,他道:“属下在县城里逛了一圈,还和县衙的人打探过,但他们也不知敌军是谁,有多少人,我回来时看到汲先生进了县衙。” 赵含章点了点头,看了看时间后道:“再等一等汲先生,半个时辰后他要是还不回我们就先行出发。” “是。” 赵驹上来道:“女郎,已经都召集齐了,一共七百八十人。” 他顿了顿后问道:“要不要把庄园里的壮丁都收编带上?”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收他们时就没说要做部曲,他们又才进庄园没多久,忠诚度不够,这时候让他们上战场,弊大于利。” 一旦有第一个人逃跑,那军心就会涣散。 “而且,他们没训练过,上战场也是送死,白添一条人命罢了,就让他们留在庄园。”赵含章沉吟片刻后道:“走,我与你去见一见他们。” 因为不确定赵含章要带走多少人,所以赵驹把全庄园的成丁都招了过来,赵通此时正在安抚惶恐的庄丁。 看到赵含章,庄丁们慢慢安静下来,面色沉凝的回望她。 赵含章目光从他们脸上一寸一寸的扫过,高声道:“我就要走了,此去是为了救族人,也是为了救我们!” 她道:“西平之后就是我们上蔡,一旦西平被攻破,那敌军进上蔡就如入无人之境,而我们庄园连个壁障也没有,到时候便只能洗颈待戮,你们甘心吗?” 有庄丁小声的回道:“不甘心。” 赵含章大声喝道:“这庄园里除了你们,还有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我问你们,你们甘心洗颈待戮吗?” “不甘心!不甘心!”庄丁们被她喊得心头一颤,也忍不住大声回她。 “很好,那你们就在此守住庄园,守住你们的家人!”赵含章道:“上蔡是个好地方,这里有地,有水,我们才建起来的房子,才安定下来的生活,决不能就这么让人破坏了!在这里,你们敢不敢守?” “守,守——” 赵含章微微点头,回头对赵通道:“庄园这边我交给你了,有事不决找汲先生。” 赵含章转身去见召集起来的部曲,他们已经都准备好,和庄丁们不一样,他们自决定做部曲以来便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赵含章也知道他们知道,但还是要道:“此去西平,我们不仅是为西平而战,为上蔡而战,也是为了我们而战!” 她道:“你们练兵也有一段时日了,这一次便是检验你们的机会,我只希望你们记住,在战场上,不听号令者最先死亡,尔后便是惧死者,我问你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不怕!” 赵含章满意的颔首,看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一挥手道:“我们走!” 傅安将马牵过来,赵含章和傅庭涵上马。 他们的马不多,也就五十八匹,剩下的全是步兵,赶路全靠两条腿。 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压着速度跑在最前面,傅庭涵跑在她的身侧,道:“你打算怎么打?” “到了地方再说,但我们就这点人手,硬碰硬肯定不行。”话音才落,赵含章看着前方跑来的兵马,哟了一声道:“好像又不止这点兵马了。” 汲渊带了小二百人跑来,其中有二十几匹马。 双方靠近后停下,汲渊和常宁带一人上前来,“三娘,县君大义,决定派兵马去援助西平。” 赵含章压低了声音问道:“就这点人手?” 汲渊也压低了声音,“不少了,上蔡县的兵本来就不多,他还得留下一部分人守城门,不过我此次去不止是为人。”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县君知道女郎也有意去西平救援,只是缺少兵器和马匹,因此特手书一封,许你们去马场取马,再给你们一百套军备。” 赵含章一听,眼睛微亮。 她现在缺的是人吗? 她现在缺的就是军备啊,知她者汲先生也。 马场距离他们庄园有点儿远,但正好在去西平的路上,所以汲渊只带来了一百套战备,马需要他们自己取。 赵含章一挥手,让赵驹带着人上去分战备,她退到一旁对常宁表达了十分的感谢,也顺势表明这次的功劳都是属于大义的柴县令。 常宁笑了笑后道:“赵三娘客气,大义的是三娘,该是县君谢三娘才是。” 他看了一眼汲渊后道:“所以也请三娘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赵夫人和二郎君的。” 赵含章看向汲渊。 汲渊就凑上前小声道:“他们要二娘子和二郎住到城里去,以做人质,汲某斗胆替三娘答应了。” 赵含章就瞥了汲渊一眼,几不可闻的道:“先生很懂嘛。” 汲渊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事急从权,谭中不就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让二太爷错失上任族长以来第一次收服民心的机会吗?” “您倒是懂得举一反三,”赵含章没有责怪他,而是后退两步,冲他长揖一礼,“家母和小弟便有托先生了。” 汲渊忙躬身回礼,“子渊必竭尽所能,不负女郎所托。” 赵含章当着常宁的面道:“我也不会辜负先生和县君的,还请先生告知县君,在上蔡城中听我的好消息。” 甭管成不成,先把牛皮吹下,安一安众人的心。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14章 相遇 第114章相遇 上蔡的马场并不大,这里毕竟是中原,养的马也只供应汝南郡,但赵含章运气不错,此时正是秋天。 马匹一般是秋末交往各县,现在还没来得及交,所以马场里的马是最多的。 赵含章带上柴县令的手书进入马场取马,养马的马头看了一眼手书后道:“上蔡县可取马十匹,你们且等着,我去给你们牵出来。” “等等,”赵含章横枪挡在他身前,问道:“这马场里现有多少成马?” 马头戒备的道:“不管有多少,你们上蔡县都只能取十匹,剩下的是郡守和各县的份额。”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事急从权,现在灈阳和西平都燃起了狼烟,为了救郡守,这些马我们都征用了。” 马头瞪大了眼,“你是谁家的女郎?哪有一个女子领兵的,我不知你们上蔡县要做什么,能给你十匹马就算不错了,你竟还想全拿。” 赵含章:“我乃西平赵氏三娘,这马我先征用了,打完这一场仗,我等若有幸活着,一定把马归还。” 一听她是赵氏的人,马头顿时噎住,但依旧挡在他们身前,“不行,距离交马时间还有月余,给你们拿走了,我拿什么交差?” “城池要是丢了,你跟谁交马?”赵含章冲身后的人一挥手,“赵驹,带人去取马,所有成马都牵出来。” “是!” 赵驹立着带着百来人冲进马场。 马头带着差吏们要拦,但整个马场算上马头也只有十来人,赵含章带着近千人在此,哪里拦得住。 不一会儿赵驹就从马场里搜出一百零八匹成马来,还摸出十几套马鞍,当即就套上。 赵含章也不嫌弃剩下的马没有马鞍,当即就按照之前训练的成绩发给部曲们,还匀了二十匹给驻军。 带着士兵们在后面静静看着的陈队主一愣,诧异的问道:“我们也有?” 赵含章:“没有马鞍,骑马没问题?” 陈队主立即回道:“没问题。” 赵含章便微微点头,“没有问题就好,换上马走,等到了地方听从号令,我们的目的是击退敌军,不许他们踏过西平到达上蔡。” 陈队主一听她不只是为了救赵家,面色和缓了许多,郑重的点头道:“某等必竭尽全力。” 见局面已不可挽回,魏马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痛哭。 赵含章见他哭得可怜,就随手把腰上系的玉佩摘下来扔给他,“哭什么,过后你拿着这玉佩去赵家庄园找我或是汲先生,说明此事,我们要是给不了你马,可以给你几套琉璃,到时候你拿着琉璃去行贿,多少有点儿用处。” 魏马头的哭声就一顿。 赵含章回身冲众人挥手,“我们走!” 添了这么多马,行军的速度就快了许多,赵含章决定带五十骑和傅庭涵先走,赵驹带着剩下的人急行军。 她尽可能多的挑选弓箭带上,和赵驹点过头后便上马先行一步。 季平和部曲们拱卫赵含章傅庭涵向西平而去,天色渐暗,他们连水都没喝,想要尽快到达西平。 黑暗中,赵含章听到了对面传来的马蹄声,赵含章勒住马,轻声止住后面的队伍。 季平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出什么来,“三娘,是不是听错了?” 赵含章下马,趴在地上听,片刻后起身,“是有人来了。” 季平也趴着听,听出来了,“大约十几匹马,速度还极快,应该快到了。” 赵含章挥手,让众人隐蔽在路两边。 傅庭涵道:“有可能是逃出来报信的人。” 赵含章也希望是,等了一会儿,马蹄声渐近,天虽然黑了,但月光之下,他们还是隐约看到了疾驰而来的十几匹马。 因为不知是敌是友,所以季平先吹了一声口哨示警,等他们戒备的停下才跳出来问道:“你们是何人?从何处来的?” 赵家的部曲吓死,还以为遇到了打劫,但听这问话便知不是打劫,而若是敌手,哪里会先示警才问话,直接绊马索一上,把他们乱刀砍死不好吗? 因此为首的一人立即喊道:“我等是西平赵氏的,你是何人?” 季平:“赵氏坞堡的?” “不错。” 季平点上火把,和手下小心翼翼的上前,马上的人也很紧张,手紧紧地按在剑上,但火把一亮起来,看见季平的脸,他便是一松,“季平!” 季平闻言,快步上前看,觉得眼熟,没认出来,但他一眼看到了他怀里护着的一个小少年,“这是四房的小郎君。” 季平跟在赵含章身边见到过,他立即回头,“女郎!” 赵含章从黑暗中走出来,赵氏的部曲看见她,眼眶不由一红,立即抱着孩子下马行礼,“三娘,坞堡有难,五太爷遣我等护送郎君和女郎来投。” 孩子们看见赵三娘,更是直接放声大哭。 他们年纪最大的十二岁,已经可以自己骑马,最小的只有五六岁。 这半天的奔逃让他们心中恐惧不已,虽然和赵含章也不是很熟,但知道她便是他们将来的依靠,所以一见到便忍不住哭。 赵含章上前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扭头问部曲,“是谁攻打坞堡,有多少人?” “带着刘渊的旗号,但衣衫褴褛,看着不似匈奴人。”部曲顿了顿后道:“我们逃出来时还看到一面旗帜,上面似乎是石字,大约有四千多人,但县城方向还有敌情,铭郎君说一旦县城失陷,坞堡不可能独安,所以让我等把小郎君们送出来,请三娘保留赵氏火种。” 赵含章道:“我带了援军出来,你们先行往庄园去,让赵通带你们进县城找汲先生。” 部曲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几十人,跪下道:“三娘,那些乱军正闹饥荒,已没了人性,还请您以家族为要,不要与他们争一时意气啊。” 就差说赵含章是以卵击石了。 “我们这五十骑是先行的,后面还有千人呢,”赵含章道:“你们先走,路上遇到赵驹示警一下,别自己打起自己人来。” 部曲一听后面还有千人,立即不劝了,起身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特别是那小姑娘,她弯腰对上她圆溜溜的眼睛道:“别害怕,让部曲叔叔带你去庄园好不好?” 小姑娘眼中还含着泪水,却没让它掉下,她压着眼泪小声道:“我是我们六房的大娘,我阿父说,我就是我们这一房的根,所以不能哭,要坚强。” 赵含章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姑娘。” (本章完) 第115章 没有默契 第115章没有默契 赵含章他们到达西平时已是深夜,但坞堡那里依旧喊杀声震天,火光照红了半边天。 赵含章他们摸上去,靠近了一些才发现,坞堡附近的豆子和没来得及收割的些许水稻都在燃烧。 这地方种水稻不多,基本上都是麦子,剩下的就是各种豆子和瓜了,此时正值秋收,这一把火下去,秋风再这么一吹,地里的豆子基本上就都毁了,更不要说水稻。 赵含章看着都心疼,更不要说坞堡上的人了。 所以坞堡上的人一边往下面扔石头,一边大声辱骂,许多赵含章听都没听过的污言秽语飘荡在田野间久久不散。 赵含章的目光落在两面旗帜上,顺着旗帜找到了离得不远的一个壮年男子。 他身形高大,在一众瘦小的乱军中很是显眼,他正紧盯着不远处的坞堡。 打了一天,他们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们不能停下,他知道,对方更加疲累。 他眼中满是兴奋,抽出大刀,仰天大吼,重新将乱军集结起来,“他们守不住了,只要再进一次坞堡,这整座坞堡都是我们的,看这沃土,看着高耸的坞堡,里面有数不尽的粮食和金银财宝,所有的人跟我冲啊,” 赵含章看到摇摇欲坠,满是红色血迹的坞堡大门,还看到堆积在城墙下的尸体,便知道他们曾经攻入过坞堡。 “他们守不住了,”赵含章看着坞堡上反击的频率,低声道:“现在这时候,正是人一天里最疲惫的时候,他们又打了一天,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她耳尖,虽然离得远,但依旧隐约听到了石勒在动员乱军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她握紧手中的长枪,“等不及他们了,我们先扰一下,拖住他们的总攻。” 傅庭涵道:“我们只有五十二个人,不能深入,只能从旁边穿插。” 赵含章点头道:“我知道,你带两个人留在这里,我带他们去。” 傅庭涵一把拉住她,“我和你一起。” “你留在这里替我看着,要是被包了饺子,你记得给我们示警。” 傅庭涵一想还真是,毕竟是第一次打仗,身在其中,万一不注意被人包了饺子怎么办? 他松开手,低声道:“你注意安全。” 赵含章应下,翻身上马,留下傅安和两个部曲保护傅庭涵,“其余人等随我冲锋,走——” 石勒已经发表完战前鼓励,挥舞着大刀最先带着人朝坞堡冲去。 城楼上的人已经不剩什么可以扔的东西了,他们连木头,家具等都往下砸了。 见他们再次冲来,疲惫的赵铭沉声道:“走,下去迎敌。” 众人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跟着赵铭就要下去,突然间,黑暗中一支骑兵飞出,进入火光映照的战场,赵含章一马当先,手中长枪一扫,一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划了脖子…… 后方顿时大乱。 坞堡上的人顿时精神一振,大叫道:“郎君,是援军!” 赵铭扑上前,扒拉着城墙往远处看,“哪来的援军?” 有视力好的部曲勉强认出了马上的人,大叫道:“是三娘,是三娘,郎君,是三娘带援军来了。” 赵铭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墙头,“胡闹,她就百多个部曲,来这儿送死吗?” 然后他们很快发现,她带来的人好像还没一百个。 赵含章并不深入,带着季平等人只在后方穿插,他们是骑兵,骑兵对步兵有天然的优势。 她一路冲杀,杀了四五个人后便冲出敌军的圈子跑到了田野上,然后拉转马头,等人汇合后又迎着冲杀过来的敌军杀去…… 赵含章枪法才学了两三月,但她天赋高,又有技巧,一点一刺一扫,招招毙命,她又不恋战,滑头得很,他们刚围上来她就加快速度冲锋,让他们近不了身。 步兵对骑兵若是不能成合围之势,基本上没有胜算的可能。 石勒看到后方受损严重,目眦欲裂,但他还算冷静,见他们人数少,便高声道:“从中部断开,后面的人围了他们,前面的人继续跟着我冲,拿下坞堡,骑兵也拿我们没办法,冲呀——” 坞堡上的赵铭握紧了拳头,转身就往楼下去,“召集族中所有青壮,出城迎敌!” 赵氏一族的男丁都等在了街道上,乱军三次冲杀进城,他们虽然将人挡在了城门口处,没有让他们混入主街,但依旧死伤惨重,部曲十不存三,现在拿着刀剑的基本都是姓赵的。 赵铭下来看见他们,沉声道:“所有人,拿起手中的武器,与我出城迎敌,务必要将他们打退!” “是!” 摇摇欲坠的大门被打开,赵铭拿着剑率先冲了出去…… 才冲了一轮的赵含章勒住马回头看见大门被打开,眼睛瞬间瞪大,她大叫道:“不许出城——” 她的大部队还没到呢,完全没到冲杀的时机,出来干什么? 赵含章打转马头便纵深冲去,想要吸引住更多的乱军。 傅庭涵一下站起来,他看着赵含章冲进人群,不由急得团团转,片刻后他回头看向傅安三人。 傅安被他看得往后半仰,“郎,郎君……” “疑兵之计,我们走!” 石勒根本不怕他们迎敌,怕的就是他们躲在坞堡里,一看见赵铭,他便浑身兴奋起来,举着大刀就冲在了最前面,一般庄户在他这里就是一刀一个,也就经过训练的部曲能抵挡几招。 而他身后的乱军虽然打了一天很疲惫,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眼见着大门打开,他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扫脸上的疲惫,冲进人群之中混战起来。 赵含章长枪一扫,将挡在身侧的乱军扫落,一扯缰绳让马蹄扬起踢掉挡在马前的人,一跃便靠近了沟渠。 季平见她竟如此深入,忙带着人紧随其后,大声喊道,“三娘,后撤!” 赵含章没理他,这些乱军已经是背水一战,赵铭出来,士气被压制,狠辣不足,完全是出来送人头的。 当下只能让石勒的哀兵之计不奏效,激起他们贪生的念头才有可能一战。 ??小剧场: ?赵含章看着赵铭叹气,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叹气,“堂伯,我们没有默契啊。” ?赵铭:“……我是为了救你。” ?赵含章:“……谢谢了,下次不必了,还是等着我救您。” ? ???? (本章完) 第116章 一起 第116章一起 赵含章心内急转,手中的枪却不停滞,一枪插进一人胸中,狠狠的往前一推,挡住了他身后的三人后冲着前面大声道:“石勒,你敢出来与我一战吗?” “早听说你凶猛非常,含章久仰大名,听说你在赵氏坞堡放肆,特意来寻你一战,”赵含章一边清空围上来的乱军,一边大声道:“石勒,此时不战可就没机会了,我大军将至,到时候你可就没机会与我一对一的对战了!” 石勒没发现她是个女的,但回身一瞥时看得出她才十来岁,这时候的少年人本就难分雌雄,虽然她长得挺秀气的,但大晋士族里长得秀气的少年还少吗? 比如面如冠玉,闻名天下的卫玠。 所以石勒不想搭理她,一刀砍杀了一人,冲着赵铭就冲去,中途被两个部曲挡住。 赵含章还在喊,“石勒,你不敢吗,我可杀了你十多人,孬种,还是羯胡呢,白长那么大个儿!” 在她身后为她掠阵的季平:…… 他快哭了,骂得这么狠,他们还能冲出去吗? 石勒果然被骂得火起,一脚将部曲踢开,见赵铭被人护着后退,已经退到部曲们的后面,一时追不上,干脆就提刀回身冲赵含章杀来。 他踩着沟渠里的尸体便飞跃过来,朝着马腿便挥刀砍去,赵含章一扯缰绳,马灵巧的往旁边一蹦,赵含章侧身刺出一枪…… 石勒这一刀没砍中,身子顺势在地上一滚,同样避开了赵含章的这一枪,他翻身而起,抬刀挡住季平扫过来的一刀,他力气极大,刀顺着刀身往上一削,季平心中害怕,一下松开了刀柄,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手掌。 但石勒却顺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拽,一下就把季平扯了下来。 赵含章一枪刺空,手中的长枪灵活的一转,划过旁边一个乱军的脖子,马顺势转弯正要突围出去,眼角的余光看见身后季平被拉下,赵含章立即回马一枪,叮的一声挡住石勒砍下去的一刀。 季平在地上打滚,总算逃过一命,但被乱军围住,好在他们的人就在边上,很快上来救援,一个部曲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到马背上。 而赵含章已经和石勒战在一起,她力气不及他,但灵巧机变,出枪极快,就算石勒抢了马,能够和她面对面了,一时之间也讨不到好。 正打得起劲儿,一匹快马从远处冲来,远远就大叫道:“女郎,女郎,我们大军到了!” 石勒一惊,看向赵含章,赵含章眼里迸射出亮光,傅教授果然懂她! 见石勒看来,赵含章便兴致勃勃的盯着他道:“石勒,敢不敢出去一战,我们一对一!” 石勒这才发现她是个女郎,又惊又疑,“你是哪家的女郎?” 赵含章抽空杀了冲上来的一个乱军,想要打开一条突围的路来,俏皮的回答他,“你猜?” 那部曲没有靠近,连着含了三声后又打转马头,大声喊道:“属下去给他们领路——” 石勒一边和赵含章交手,一边顺着那匹马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间,只见林中树摇鸟飞,动静不小。 赵含章见他出刀迟疑,便大声道:“怎么,你怕了?放心,我不叫大军出手,只与你一对一。” 乱军听到她的喊声,也下意识的看向远方,有人眼尖的看见火光的阴影下人影闪动,还有不少刷刷的声音,就想人跑过庄稼地里的声音一样。 衣衫褴褛的士兵们顿时心生绝望,这是不饿死,也要被砍死的节奏啊。 石勒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同样不愿死,他一刀砍向赵含章,待她后仰避开后便立即打转马头,招呼上乱军,“我们退!” 乱军顿时呼啦啦的退走,混乱间又死伤不少人,赵含章虚追了一段,见他们跑入田地里消失不见就不追了。 她立即转头回去,赵铭带着族人等着坞堡门口,看见赵含章便迎上去正要问话。 傅教授先他一步,从马上跳下来便冲上前去,“你没事?” “没事儿。”赵含章打量了一下傅教授,见他头上飘落不少树叶,便抬手给他摘下。 赵铭沉默的上前,“三娘,你果真有大军来援吗?” “有啊,”赵含章道:“不过他们还没到,估计得等天亮。” “有多少人?” 赵含章:“千人左右。” 赵铭闻言大松一口气,“千人,足够了,石勒同样损失惨重,他卷土再来,有这一千人应该可以打退他。” 季平受了伤,闻言脸色微白,“他们还会回来?” “自然,”赵铭道:“他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大军,必定怀疑,而且攻打赵氏坞堡,他付出极多,就算是有大军,他恐怕也想要一个结果,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赵含章:“伯父既然知道,刚才为何还要开门迎敌?” 她道:“这时候就应该慢慢消磨他们,等他们的伤亡增大,耐心消磨殆尽再出手才是最好的。” 赵铭:“……当时坞堡大门已是守不住,你又冲锋,我若不出门迎战,那是要等他们冲入城中,等他们把你围杀?” 傅庭涵见他们大有继续争吵的意思,忙道:“清点伤亡人数,抓紧时间休息,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发现大军是假的了。” 赵含章挥了挥手道:“发现就发现了,本来就是为了退兵想出来的计策,也没想着能瞒多久,不过他们冲杀了这么久,疲惫不下于我们,既然已经退出战场,那肯定是要休息的。” 赵铭一想也是,转身让赵含章进门,“既然你带了人来,那就趁机多带几个妇孺离开。” 他道:“大军是赵铭带着的?明日让他来救我们就行,你就不要留在此处了。” 说罢就要让人去各家把孩子带来,“小的不好带,你就带九岁以上的走。” 赵含章拒绝道:“堂伯,已经走到这一步,破釜沉舟或许有一线生机,此时再送孩子离开,不是动摇军心吗?” 她道:“我留在此处,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与坞堡共存亡,那就谁都不走。”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17章 争论 第117章争论 “你,”赵铭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争论,宗族只有留下更多的孩子才能延续下去。” “您不是已经把火种送出去了吗?”赵含章道:“也是巧了,我们大房也有一个孩子在外面,这下各房都不缺了,剩下的可以安心的守着坞堡。” 赵铭:…… 赵含章转身面对狼狈的族人,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杀人,不会打仗,比不上外面的亡命之徒,但谁又天生会这个?” “城外的那些人之前与你们一样,都是地里讨食的,他们狠是因为他们饿怕了,所以想占我们的粮食,占我们的家,占我们的坞堡!” 赵含章大声道:“但是,我们难道就不可以狠辣起来吗?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儿!一旦我们倒下,那我们身后的人,每一个人将死去,所以,你们能不能却敌?” 族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回道:“能,能,能!” 赵铭:…… 赵含章转身看向赵铭,摊手道:“您看,他们都愿意背水一战。” 赵铭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转身回坞堡,“打扫战场!” 族人们立即把地上看得见的武器往坞堡里扒拉,将尸体上的箭拔出来攒上。 赵含章让季平下去包扎伤口,留下其余人等和族人们一起打扫战场,她则拉着傅庭涵去追赵铭,“石勒此时不该在冀州一带活动吗,他怎么跑到汝南来的?” 赵铭:“不知。” “县城方向的敌军是谁?也是匈奴兵吗?” “我也不知,”赵铭停住脚步道:“我连石勒何时与匈奴勾结在一起的都不知,怎知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赵含章停下脚步,“您不知道石勒投靠了刘渊吗?” 赵铭惊奇的看着她,“你知道?何时的事?你哪来的消息?” 这一刻,赵铭怀疑起来,难道大伯把管着情报的人也给了三娘,但不应该呀,大伯不是这种轻重不分的人。 赵含章:……她能说是历史书上写着的呢吗? 赵含章伸手揉了揉额头,仔细的想了想后问道:“冀州,不,不对,是兖州,兖州刺史苟曦,他现在何处?” 赵铭默默地与她回望,傅庭涵这一天担惊受怕,此时又累又饿,实在忍不住了,“你觉得他会知道吗?” 虽然他的确不知道,但赵铭还是瞥了傅庭涵一眼,傅庭涵忙行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现在道路断绝,消息停滞,此时追本溯源成本极高,不如先想一下当下困局,石勒肯定没走远,除非他也转道去打县城,不然一定会马上回转,我们要怎么守坞堡?” 赵铭:“庭涵说的对,三娘,去商议一下,族中老人也都还等着呢。” 赵含章点头,但心神还是在苟曦身上,历史上,石勒是因为被苟曦打得变成了光杆司令,这才转去投刘渊的。 当时他不能南下,最后是去上党招兵买马。他这时候却跑到汝南来,是不是说明苟曦那里也出了变故? 如果石勒已经是刘渊的人,那攻打灈阳的是谁? 难道真是匈奴吗? 要真是匈奴,东海王竟然让匈奴下到中原来,这是要劈掉半壁江山给匈奴吗? 赵含章磨了磨牙,气势汹汹的跟在赵铭身后去见族老们。 族中的长辈同样没人能安心休息,都在前厅里等着呢,见赵铭领着赵含章和傅庭涵回来,立即上前两步,迎面撞上赵含章的气势,不由一顿,弱弱的问道:“三娘怎么回来了?” 看见傅庭涵,长辈们瞬间热情起来,侧身请他入座,“多谢姑爷援救,难为你这个孩子了。” 赵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抽空回道:“是三娘带的。” 他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赵含章带着部曲三进三出,穿插乱军的场面。 傅庭涵也点头,“我武功弱,是三娘领军。” 长辈们瞪大了眼睛。 赵含章团团揖了一礼,就算是跟诸位长辈打过招呼了,她走到桌边,“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 赵铭:“伤重的都下来了,如今还能作战的,一千八百人左右。” “我们的部曲……” 赵铭叹气,“损失惨重,他们三次攻进城中,虽然最后击退了,但我们损失很大。” 赵淞:“我们部曲久不见血,而他们凶悍非常,不能比啊。” 赵含章回想了一下石勒的人马,有些头疼,“我手上那些人,也大半没见过血,虽然训练过,但肯定不能与他们相比。” 傅庭涵旁观者清,道:“要是硬碰硬,那就是两败俱伤,我们应该可以守住坞堡,但……” 傅庭涵道:“不仅坞堡里的青壮,就是我们带来的人,也有可能全部交代在这儿。” 到时候留下一坞堡的老弱妇孺,同样很难活下去。 到时候坞堡可就不止吸引石勒这样的土匪强盗了。 赵淞忙道:“对,那石勒人打没了,可以换一个地方召集人手重新来过,但我们赵氏不行啊。” 赵瑚:“那咋办,投降也不能投降,硬磕也不能硬磕,那我们也逃?” 他不断拿眼睛去瞟赵含章,“全族若是搬去上蔡……” 赵含章大方的道:“宗族若是需要,我把上蔡的庄园拿出来安顿族人也没什么,不过,出了坞堡,我们能躲过他们的追杀吗?” 赵铭没好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他,七叔,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赵瑚:“赵子念你什么意思?五哥,你还不快管管你儿子?” 没人搭理他。 赵含章道:“降是不可能降的,但我们也不能与他们死磕。” 她往外看了一眼道:“天就快要亮了,我们的人应该快到了,再打一场,伯父,准备一些粮食,我尽量说服他离开。” 赵铭掀起眼皮,“说服?怎么说服?” 赵含章道:“用枪来说服。” 此时,石勒正坐在地上扒拉着烧熟的米粒和豆子吃,吃得一脸黑灰,但一点儿饱腹感也没有,反而还噎得慌。 他越想越生气,站起来就冲着坞堡的方向哇哇大叫,“奶奶个熊,那女郎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眼见着就要得手了,偏杀出一个女郎来。 (本章完) 第118章 再攻 第118章再攻 有人跑回来道:“将军,他们没有援军,我们的人看见他们正打扫战场呢。” 石勒一听,更气,跺脚道:“被骗了!” “将军,我们再杀回去!” 石勒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沉吟片刻后道:“让大家歇息片刻,吃点儿东西,等天亮就去。” 他眼中恶狠狠的道:“真以为一出话就把我们吓走了,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赵氏坞堡里,众人将城下的石头也扒拉出来拿到城楼上,还有木匠拿着木板和木头叮叮当当的敲东西,绝大多数人则摊倒在地上沉睡。 晨光出来,妇孺们推着饭车出来,见他们沉睡也没叫醒他们,而是扒拉着找自己的丈夫和父兄,还活着的就大松一口气,把饭送到他们手里; 要是在另一边躺着的尸体中找到,她们便默默地将人收拾好,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但并不大声哭嚎。 赵含章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声音沙哑的吩咐道:“将所有人叫醒,吃饱早饭,准备迎战。” 大家不由看向赵铭。 赵铭道:“听三娘吩咐。” 众人便要退下,赵含章突然道:“等等。” 她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赵铭身上,“伯父,一军之中最忌讳有两将,所以在正式迎战前,我需要您向族人确定一件事,从现在起,坞堡内外的人都归我调遣。” 赵铭:……这熊熊的野心啊,是已经不加掩饰了吗? 但他只停顿了一下便点头,“好!” 他转头对各房的代表道:“传令下去,从现在起,赵氏只听从三娘调遣。” 各房一惊,有人惊叫道:“五哥,这怎么可以?” 赵铭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脸色一沉,板着脸道:“这是命令,传下去!” 各房的代表看了一眼赵含章,最后还是退下,将这条命令传了下去。 赵含章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去拿了两个大馒头便上城楼,一边看着渐渐升起来的太阳,一边啃馒头。 傅庭涵端了两碗水上来,递给她一碗。 赵含章接过喝了一口,“我们的优势是我们有骑兵,我打算将他们最大程度的用起来。” “所以?” “我已经让人出去迎接他们,让他们加快速度过来,”赵含章道:“石勒手上也有一匹马,我决定和他打一场。” “你打得过他?” 赵含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头道:“现在还不行,所以我决定带上千里叔。” “我们两个都缠上石勒,骑兵就没人指挥了。” 傅庭涵明白了,“你想让我来?” 赵含章点头,“你看过我们训练的不是吗?以鼓声传递信息,你站在坞堡上可以纵观全局,我要的是骑兵穿插打乱他们的攻势。” “只有打掉他们的自信,我们才能跟他们谈判。” 傅庭涵想了片刻后点头,应道:“好。”他的确记得鼓点的含义,也能指挥。 赵含章冲他展颜一笑,“我给你找个鼓手,怎么敲你吩咐他。” 然而赵铭直接告诉她,“没有。” 赵含章不可置信,“那么大的坞堡,这么多部曲,您竟然连个鼓手都没有?” 赵铭:“部曲是拿来守卫坞堡的,平日最主要的还是耕作,又不是真的士兵要冲锋陷阵,怎会特意设鼓手?” 赵含章:“我就有,还有三个呢!” 赵铭揉了揉额头道:“行了,我去敲行了,你打算怎么打这场仗?” 赵含章道:“将所有人都集合。” 赵铭便让人去敲钟,刚吃饱东西的族人和部曲们便拿着各自的武器挤在了大街上。 赵含章看他们列队都列不好,顿时头疼。 赵铭道:“大多数人都没经过训练,部曲大多战死了。” 现在拿着刀剑站着的都是地里劳作的农民,在今天之前,他们可能连架都没打过,更不要说杀人打仗了。 赵含章高声问道:“谁会用长矛?” 有二十多个部曲站出来,赵含章点了点头,又问道:“谁会用盾牌?” 只有七八个部曲站了出来。 赵含章继续问,“谁学过方阵?” 这下没人出来了。 赵铭忙道:“三娘,大家平时就练练刀剑,谁还练兵阵?” 赵含章便与众人笑道:“没关系,我们现在排兵布阵也来得及。” 赵含章将长矛兵分好,亲自下手安排列阵。 不过他们之前没练过方阵,所以她并没有说得很复杂,直接让他们找最熟悉的五人组成一伍,“你们就依照此战阵候在这里,听我号令行事。” 众人应下。 出去迎人的季平带着一人回来了,“三娘,赵幢主他们到了,依照您的命令,都隐在了外面山林中。” 赵含章点头,“很好,退下,你们下去用饭,一会儿准备与赵驹里应外合。” “伯父,城楼之上就交给你了。” 赵铭点头,“好。” 他带着剩下的人上城楼。 天光大亮,石勒也在看着太阳,他抹了一把嘴巴,问道:“赵氏坞堡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刚才有两匹马进了坞堡,然后就大门紧闭,再没人进出了。” 石勒沉思,“走,今天务必把赵氏坞堡攻下来。” “赵长舆出了名的豪富,这是他的宗族,坞堡里肯定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抢他一个抵得过抢别人十个,这点死伤是值得的,走!” 大家一听,精神起来,立即拿了刀剑跟上。 昨天打了一天,他们也积累了一些攻城的工具,比如可以撞击坞堡大门的树木。 这一次,石勒不等手下冲锋在前,而是直接身先士卒,骑马跑在了最前面吸引火力,让人抬着木头冲过沟渠撞击大门。 赵含章探头看了一眼,搭弓射箭,将抬着木头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射杀,下令道:“不用管石勒,先杀抬着木头的人,不要让他们靠近城门!” 于是箭矢便绕过石勒,如雨般射向抬着木头的人和冲锋过来的乱军。 赵含章搭上箭,瞄准了不断腾跃扫落箭矢的石勒,箭飞射而出,石勒察觉到,挥刀砍落,看见城楼上的赵含章,便冲她扬起大刀,“小妮子,你不是要与我比斗吗,下来啊。” 赵含章冲他笑,大声回道:“别急,一会儿就下去。” 说罢,示意继续朝着冲锋的人不断射箭和丢石头。 石勒便只能不断冲锋,后退又冲锋,他们人多,且又不畏死,冲上几次便冲到了大门前,举着木头撞击几下,大门便摇摇欲坠起来。 赵含章对傅庭涵和赵铭点头,转身拿着长枪下楼。 ??今天去扫墓有点儿累,所以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19章 里应外合 第119章里应外合 巨大的声响撞击在坞堡的大门上,这让大门摇摇欲坠,握枪站在门前的族人面色越来越苍白,有的甚至悄悄后退了一步。 赵含章大步从楼上下来,站在了最前面,大声吼道:“所有人准备!” 他们有些手忙脚乱的拿起长枪一横,咽了咽口水紧张的看着大门。 赵含章大声道:“我们身后就是坞堡的大街、房屋,那里面住着我们的父母妻儿,只要让一个人越过你们进入坞堡,他们就会被抢掠,杀戮,所以,绝对不许他们踏入坞堡!” 赵含章大声吼道:“只要他们敢来,我们就敢杀,杀——” 族人们心神一振,大声回道:“杀——” 坞堡大门在又一次撞击过后轰然打开,赵含章率先出枪,一枪挑了为首的俩人,木头失去平衡掉下,后面的乱军呼啦啦冲进坞堡大门。 赵含章下令,“杀——” 第一排手握长枪的族人听从吩咐齐齐往前一刺,将冲进来的乱兵刺穿…… “退,第二排进——” 他们将枪一拔,往后一退调整站姿,他们身后的人同时上前一步,积蓄力量狠狠的往前一刺…… 乱军手握刀剑,还未靠近便被刺死。 石勒发现正面攻不进,大声吼道:“从侧面杀进!” 但赵含章布阵时,就是侧厚正薄,他们根本突围不了。 石勒见他们的人就被堵在城门口,一排排的倒下,进进不得,退他们又不追,赵含章一直牢牢把握着节奏,就是镇守门洞,不追击。 位置太窄,对于进攻的石勒来说很不利,他气得不轻,干脆从马上跃下,一把大刀便飞到最前面来,一刀抗住刺出来的一排长枪,翻身而上就杀了俩人,不等他喊杀,撕开的小口子就又立即被人补上了,同时赵含章的长枪从旁刺来…… 石勒翻身到了门洞里,赵含章知道不能让他靠近,不然以他的勇猛,势必能撕开口子。 赵含章便与他交起手来,石勒也看出来了,赵氏的人之所以能坚定镇守,就是因为赵含章从旁指挥调整,所以他也想引她出去。 “小妮子,敢不敢出来一战?” 赵含章吹了一声马哨,“来就来,谁怕谁,让你的人退开!” 石勒不觉得自己会输,也不屑于在这方面骗她,他的目的就是引走赵含章,因此大方的挥手,让众人退出门洞。 赵含章的马听到哨声跑上来,她飞身上马,对一旁的季平等人点了点头,打马就跟着石勒出了门洞。 坞堡上的赵铭一直让人往下投石和射箭,以此减少坞堡大门的压力。 看见赵含章骑着马出来,他抬手止住众人的动作,满眼忧虑的看着。 傅庭涵也很紧张,他转身拿起鼓槌,敲出第一声鼓,然后激荡的鼓声渐起,一声一声传过田野,飘向远方。 退出门洞的石勒也翻身上了昨晚抢来的战马,听见鼓声,他仰天大吼一声,胸中的郁气一散而光,目光炯炯的盯着赵含章道:“看来你的人对你很有信心啊。” 赵含章见他令人退开,挑眉问道:“石将军对自己没信心吗?” 石勒知道,他这些人手都是半路招来的,忠诚度基本没有,不过是为了活着才凑在一起。 昨天久攻不下,他们已经心生退意,今天要是再不能速战速决,这些乱军会反噬他,所以石勒就没打算和赵含章慢慢的打。 当然,他要是能两刀砍了她立威另算,可石勒不轻敌,尤其昨天和今天与她两次交手,所以石勒道:“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打他们的,我不叫他们插手我们之间的比斗。” 赵含章一听,手中的长枪轻转,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轻笑一声道:“好。” 俩人目光对碰,齐齐一踢马肚子便朝对方冲去,刀枪相碰,石勒力气极大,顺着赵含章的枪便朝她脑袋削去,赵含章往后一倒紧贴马背,错过他砍过来的一刀,两马错过之际回身一刺,石勒侧身一倒躲过…… 俩人交错而过。 石勒举刀对乱军喊道:“攻城!” 退出来的乱军顿时又呼啦啦的往城内攻去,赵含章没有阻拦,乱军也没对她下手,举着手中的刀剑就朝坞堡大门涌去。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鼓声渐急,石头和箭矢又密集起来,一直倒伏在山林里的赵驹等人在听到鼓声响起时便已起身上马准备。 待听到这急切的鼓点,赵驹立即大刀一挥,大吼道:“所有人与我一起,冲呀……” 赵氏坞堡上的三座吊桥轰然放下,压死了砸伤了十来个乱军,石勒正觉得奇怪,吊桥放下方便的不是他们吗? 突然听到马蹄声起,一扭头便见百来骑扬鞭快速杀来。 他愣住,扭头看向与他遥遥对望的赵含章,“你诈我!” 赵含章冲他一笑,大声回道:“石将军刚刚不也诈了我吗?” 话音一落,石勒便气势汹汹的冲她杀过来,赵含章一踢马肚子便迎上去。 石勒以力着称,赵含章则以灵巧应之,借力卸力,手中的长枪好似会转弯一般,不仅出招极快,还极准,不管石勒往那边偏,她都能先一步刺出,几招下来,石勒竟然被刺了好几下。 身上被戳的血洞哗啦啦的流血,石勒看向似乎还毫发无损的赵含章,咧嘴一笑,眼中闪着红光,“你虎口崩开,要没力气了。” 赵含章手腕发麻,她当然知道自己力气在流失,但依旧气定神闲,“石将军可不要太自信了。” 城楼上的鼓点一转,赵千里加快了速度,从侧边杀入乱军,骑兵对步兵,只要不被拽下马,基本是碾压的存在。 赵千里根据鼓点从侧刺入乱军之中,片刻后听到鼓声转换,他便没有杀出,而是带着人垂直杀进,然后再转弯从同方向侧边杀出…… 乱军中间如同被割开了一个蛇形的口子,冲进坞堡大门的乱军出现断层,门内的压力顿减。 傅庭涵在城楼上往下看,见赵含章的手在微微发抖,便知她要不行了,于是转头和正敲着大鼓的赵铭道:“打九节,令赵驹去援含章……” (本章完) 第120章 议和 第120章议和 傅庭涵扭头扯过一旁的旗帜,冲着远方打出出战的旗语,一直等着的陈队主见了立即道:“所有将士听令,出战——” 步兵亦从山野中奔出,朝着赵氏坞堡而去。 赵驹听到鼓点,杀出以后再带着人杀进,跟着鼓点的暗示转弯穿插,转了两趟就到了赵含章跟前…… 赵含章和石勒正打得难分难舍,赵驹见赵含章手掌上全是血,便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朝着石勒脑袋削去。 石勒背对着赵驹,但心头一跳,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爆发一股力气将赵含章的枪砍断,将她一把掀下马,同时往前一趴,躲过看过来的一刀…… 他回身看到赵驹,大骂道:“卑鄙小人!” 说罢作势朝他攻去,但出刀后却是刀锋一转朝马下的赵含章砍去。 赵含章被击下马便觉不好,她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弯腰躲过一个乱军砍过来的一刀,快速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眼角余光瞥见刀锋,便将人狠狠的一拉,将人拉过来挡在身前,一股热流喷来,赵含章眼前一片红…… 她将手中的人推掉,顺势拿了对方的刀,这才发现他几乎被石勒砍成两半…… 好狠的人啊。 赵含章抬头看了石勒一眼,转身挡住击打过来的刀剑,一刀一个的将他们杀了。 石勒还要继续追击,赵驹已经上前挡住,俩人瞬间打在了一起。 这两位才是势均力敌,刀对刀,对砍得哐哐的,石勒空有力气,技巧不足,而赵驹不仅力气大,还有系统的学习,渐渐占了上风。 但赵含章落马,被敌军围在中间,赵驹不免要兼顾她,于是俩人战时平手。 赵含章不想拖赵驹后腿,正想靠近自己的马,骑兵再次穿插到附近,秋武看到陷落敌军正中的女郎,立即脱离队伍,带着两个骑兵杀过来,伸出手大叫道:“女郎——” 赵含章看见,踢飞一人,借力跳上一人的脑袋,踩着他狠狠一蹬,抓住伸过来的手便飞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 赵驹见状,大松一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对付石勒。 傅庭涵见赵含章坐到了马上,但他们前后左右都是敌军,便知道秋武为了接赵含章掉队了。 他快速的扫过战场的情况,计算出最好的路程,便让赵铭敲鼓通知骑兵再穿插一次,同时指挥秋武他们转头…… 杀了近一刻钟,秋武杀出重围,顺利和骑兵队汇合,赵含章陷落的马就在不远处,赵含章翻身跳了过去,与此同时,步兵也杀到了。 赵含章冲赵驹大声喊道:“退!” 赵驹不恋战,一击将石勒打退,不等他追上来便一踢马肚子和赵含章汇合杀出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完全出去,步兵便已百箭齐发,从后方咻咻的射了进来。 赵含章他们打落几根箭矢,飞奔而出敌军的圈子,但乱军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人多,都挤在一处,箭矢落下大多扎中了他们。 石勒打落飞来的箭,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扭头看向赵含章,发誓一定要攻破赵氏坞堡,拿整个坞堡来血祭。 正发着狠,赵含章突然高声道:“石将军,你还要再打下去吗?我们不如静下来谈一谈。” 石勒,“谈个屁!” “石将军的这些人手也得来不易,再打下去,这四千多人就要全交代在这儿了!”赵含章大声道:“你们求的是粮食,而我们求的是安稳,我们各退一步,我送你们一些粮食,你们拿了粮食退去如何?” 石勒一边打落箭矢,指挥着人往外杀去,和她的步兵打在一起,一边抽空回她,“死娘们,你骗我两次了!” 赵含章:“兵不厌诈,那是在打架,自然可以骗,但若是议和,在下愿以家祖之名起誓,绝不欺骗石将军!也请石将军能够回以坦诚。” 石勒沉思,动作稍顿,赵含章察觉到了,立即大声道:“停止射箭!” 战场嘈杂,离得远的步兵当然听不到,但傅庭涵听到了,他以鼓声通知下去。 箭矢便慢慢停了下来,于是其他攻击也停了,石勒见状,也大吼一声,“停——” 他声如洪钟,一声就传遍了战场内外,大家慢慢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紧握着刀剑狠狠瞪着对方。 赵含章便打马上前,赵驹和秋武一左一右的跟在她后面。 石勒也打马上来,与她隔着一道沟渠对望,“让我退兵,光给粮食可不够。” 赵含章道:“石将军若想要,我还可以给您一些珠宝琉璃,以充作您的军资。” “你倒是大方,但赵氏能同意?” 他们可杀了不少赵氏的人。 赵含章道:“在下便姓赵。” 石勒闻言诧异的打量她,问道:“你祖父是谁?” “先上蔡伯赵长舆。” “难怪了,”石勒盯着赵含章,胸中的怒气平复了不少,他目光扫了一圈战场,看到他能站着的士兵也不是很多了,一千多人,打还是能打的,而且只要耗下去,他有信心攻进赵氏坞堡。 但到那时他也不剩几个人了,而且还和赵氏这样的大族结下灭族之仇,不值当。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屈一下,于是他道:“好,把东西抬出来。” 赵含章道:“得请石将军的人退到沟渠之后。” 坞堡里,石勒的人已经打进大门,攻到了大街上,城楼都杀上去一半了,此时要全部退出,有人鼓噪起来,不太甘愿道:“我们就要打进去了。” 石勒一句废话不说,直接一刀把有异议的人砍了,“眼瞎了吗,没看到外面的骑兵和这大几百的步兵吗?就是攻下了坞堡我们也守不住,连抢东西的时间都没有,攻下坞堡有什么意思?” 石勒大声道:“所有人退出来!” 坞堡里的乱军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出去,躲在城楼边上客栈里的族老们只能从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况,看到已经杀进客栈里的乱军退出去,立时软倒在地。 太险了,太险了,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要被找到砍了。 所有乱军退到了沟渠之外,赵含章这才回头冲着城门上的赵铭大声道:“取粮食来!” 赵铭对傅庭涵点头,让他继续守在这城楼上,他则转身下楼。 (本章完) 第121章 打探消息 第121章打探消息 赵淞已经准备好了粮食,还有一箱子珠宝,一箱子琉璃。 琉璃是赵含章前几日送到坞堡里拖赵淞卖给西平的有钱人家的。 他直接一箱子抬了出来。 一车车的粮食被运出来,赵铭让人打开了两个箱子,让石勒看到箱子里的珠宝和琉璃。 石勒看见,忍不住打马上前几步,在吊桥前堪堪站住。 赵含章见状,伸出手让人递上来一个琉璃杯,然后冲石勒扔去。 石勒一手接住,放在掌心赏玩,“你们赵氏果然豪富,这样的好东西竟然能拿出这么多来。” “为了送走石将军,我不得不有些诚意。” 石勒看到杯子才染上的鲜红,知道这是赵含章掌心的血,他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我之间不必这样你死我活,只要你们降我……” 赵含章打断他,“石将军,若能投降,昨日我伯父便降了,而我赵氏坞堡以一千多人的人命死守坞堡不是为了到我这儿来投降的。” 石勒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赵含章道:“你我都知道,石将军在汝南不会停留太久的,这是中原,朝廷不会坐看中原丢失,总会派大军前来。到时候石将军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赵氏的根却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赵氏不会降。 为百年积累的名声,还有在外游历的赵氏子弟,他们也不能降。 石勒不再说话,手一扬,让人上前检查粮食。 赵氏坞堡的人紧盯着上来的人,缓缓的退下,把粮车让给他们,只是眼中掩饰不住恨意。 趁着他们检查清点的功夫,赵含章和石勒聊点天,“石将军要招兵买马靠拢刘渊,为何不去颍川,而来汝南呢?” 石勒疑惑,“颍川?” “是啊,颍川,”赵含章道:“颍川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是难民,去那里招兵买马可比进汝南强抢快多了。” 站在马下的赵铭额头开始跳动。 石勒:“颍川太靠近洛阳了。” “但汝南在中原腹地,你进来容易出去可不容易,”赵含章道:“刘渊连洛阳都打进去了,还怕区区颍川吗?石将军来此实在失策,若是去颍川,刘渊恐怕还要高看您一眼。” 石勒冷笑道:“我来汝南就是刘将军指使,你一个小小女郎懂什么?” “我虽是女郎,但我从小在祖父身边读书,自认还是懂得一点儿的,”赵含章道:“要我是石将军,我就不会想着投靠刘渊。” 她道:“羯胡一直受匈奴驱使,为下等人,石将军天纵之姿,已经在冀州打下一片天地,为何要转投刘渊呢?” 石勒并不觉得自己会比刘渊厉害,他是真心想投刘渊,不过赵含章说的话让他心里受用,于是多说了一句,“刘将军为匈奴贵种。” “石将军祖上难道就是清贫奴隶吗?往上数几代,谁不是将王之后?”赵含章道:“我听说石将军的祖父曾是部落首领,所以您和刘渊,谁又比谁低贱呢?” 石勒惊讶的看向赵含章,他是奴隶出身,小的时候是贫农,十四岁上出来做脚夫,然后就开始被官兵们抓去做奴隶,换了一个又一个主子,每个主子都把他牲畜般使唤,被驱使着做最苦最累的活儿。 除了几个朋友外,所有人都看他不起,这还是第一次有士族跟他说他不低贱的。 石勒感兴趣起来,干脆告诉她,“我在冀州把东赢公司马腾杀了。” 司马氏是赵氏的主子,赵氏不是忠臣吗,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说他不低贱。 赵含章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和石勒道:“那冀州不就是你的天下了,为何要来汝南?” 石勒兴味起来,哈哈大笑道:“我沿路下来,告诉盗贼们我杀了司马腾,他们皆拍手叫好;告诉晋室官员,他们皆指着我大骂反贼,只有你,竟然问我为何不留在冀州,哈哈哈哈,小女郎,莫非你们赵氏也要反了他司马家?” 赵含章摇头:“司马腾自己就是乱臣贼子,他死了,实乃晋室幸事,石将军是忠臣啊。” 赵铭:…… 石勒也愣住了,“我是忠臣?” 赵含章肯定的点头,“对,石将军若是带此功绩去洛阳投名,东海王必定要封您一个官做的。” 石勒一听,撇撇嘴道:“司马家的人,谁跟谁都是仇人,若是站在东海王那边算,我说不定还真是忠臣,原来你们赵氏是东海王的人啊。” 赵含章没反驳,而是与他闲话家常,“石将军不留在冀州,是因为成都王司马颖吗?” 石勒冷笑,“他有何可惧的?要不是苟曦……” 他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赵含章就笑道:“苟曦运兵入神,听说他有‘屠伯’的名号,石将军是要暂避他的锋芒吗?” 石勒心中冷哼,屁的暂避锋芒,他是被苟曦打得只剩下一个人了,没办法才逃出来的。 本来他想直接去上党招兵买马后投靠刘渊,但逃到一半听说刘渊已经攻入洛阳,不日就要称帝开国,他想赶上热乎的,于是便也南下,直奔洛阳而来。 他一边走一边收集人手,靠着一身力气和一张嘴巴,也威胁和说服了不少人来给他当手下。 然后快到洛阳时碰到了撤出来的刘渊大军。 刘渊很高兴的接受了他的投靠,又派了他出来劫掠,他们想把豫州这一片都咬下来,以洛阳为分界点,将来东面是属于他们的,往西则还是大晋的,暂时不动。 石勒自然不可能告诉赵含章这些,但如果一个赵氏坞堡都那么难啃了,他们真的可以拿下整个汝南,整个豫州吗? 赵铭留意着石勒的神情,轻轻地拉了一下赵含章的马镫,示意她到此为止,再问下去就要坏事了。 赵含章虽然很惋惜,但依旧听劝的收住了话头。 石勒的人也检查好了,确定布袋里都是粮食,便对石勒点了点头。 石勒招手,让人把东西都抬过来,他看向赵含章,“赵娘子,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遇见。” 赵含章也道:“我也希望不再遇见石将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22章 残局 第122章残局 石勒带着东西离开,赵驹带着人一直跟着他们走出西平,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后才回转。 坞堡从大门前到里面的半条街皆是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和未曾干枯的血迹。 等石勒带着乱军走远,坞堡里才有轻轻地哭声传出,这一声哭很轻,却又很重,好似在众人耳边炸响,点开了一个开关,坞堡里顿时哭声震天,到处是呼唤亲人的声音。 赵铭身子也晃了晃,赵含章跳下马扶住他,“伯父?” 赵铭表示自己没事,他看了一眼赵含章的手道:“去包扎伤口,我来善后。” 赵含章没有推辞,让秋武带人帮他们打扫战场,她则大步回坞堡。 赵含章加快脚步,小跑着上城楼,才上到一半,迎面就碰上了往下跑的傅庭涵。 傅庭涵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上下打量她,拿起她的手打开看,见她虎口崩开,手掌磨得都是血,就拿出手帕为她简单的包扎按压住,“走,带你去看大夫。” 大夫很忙,赵含章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后和傅庭涵道:“比我重伤的不知多少,先让伤重的,我们自己回去处理。” 傅庭涵想了想后点头,和大夫要了一些处理伤口的药,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就帮她处理起来。 他动作不够熟练,但很细心,将她手掌中磨开的皮肉也抚整好,这才开始上药。 傅庭涵一直留意她的神情,“不疼吗?” 赵含章笑了笑,“疼,但都还在忍受范围内。” 傅庭涵道:“你下次别和人硬碰硬,身体的力量是可以通过技巧成倍释放的。” 赵含章便感兴趣的问道:“你知道怎么释放?”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理论上是可以的,这个时代肯定有武功高强的人,他们肯定知道。” 赵含章点了点头,看着手掌中的伤道:“我倒是知道一些,这具身体的忍耐性还是差了点儿,不过她还小,可以锻炼。” 傅庭涵看着她。 赵含章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我都要怀疑你要造反了。” 赵含章似笑非笑道:“从未顺从过,何来造反呢?” 傅庭涵一想还真是,他们的身体不论,心理上,从没有认同过晋室和司马家,所以不管他们做什么,也就算不上造反了。 傅庭涵:“那你目前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赵含章道:“这里距离洛阳不远,又良田众多,所以我不打算换地方了,我想把豫州一带控制在手中,这样我们就能够偏安一隅,要是找到了回去的路,我们也能很快的到达洛阳。而且,” 她顿了顿后道:“或许很微小,但我依旧希望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尽可能的多庇护一些人。” “不仅是自己的家人和亲族,还有外面那些无辜被卷入战火中的人,”赵含章轻声道:“人的一生很苦,而这个时代的人更苦,难得投胎成人在这世间走一遭,我希望他们短短的一生里可以少一些苦楚,哪怕只能让他们多一点点快乐和安定,至少临走前能够让他们不那么遗憾。” 傅庭涵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泪光闪动,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和你一起。” “好,但傅教授,你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 傅庭涵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抓住了她的伤口,连忙松开,见才包好的布条上又渗了血迹,忙拆开,“我重新给你包扎。” 赵含章坐着让他重新包扎,见他眉宇紧皱,便安慰他道:“其实也不是很痛,就跟蚂蚁咬似的,真的。” 傅庭涵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赵含章挑眉,轻声念道:“庭涵?” 傅庭涵只觉心一跳,耳朵尖微微发红,他“嗯”了一声后应下,继续垂眸给她包扎伤口。 赵铭找过来时便见到俩人坐在一起,傅庭涵低着头认真的给赵含章处理伤口,他那侄女则愣愣的盯着傅大郎君看。 赵铭走上前去,见俩人都没发现他这么大个人到来,便重重的咳嗽一声。 赵含章回过头看他,“伯父,伤亡清点好了?” “还没有,”赵铭道:“我派了人去县城打探消息,如今人回来了。” 赵含章立即问,“情况如何?” 赵铭叹气道:“县城被攻破了,县令……殉城,如今乱军正在城中劫掠。” 赵含章抬头看向赵铭,“所以伯父的意思是?” “族里想要派人去救,”赵铭坦诚的道:“需要和你借兵。” 他道:“虽然我们不住在西平县城中,但整个西平都是赵氏的根基,那里面也有我们的亲眷,我们不可能任由西平被劫掠,这也是我赵氏的职责。” 赵氏是西平最大的士族,他的姻亲不仅遍布西平县,整个汝南都有他们的亲戚。 如今在城中的也不知有谁的女儿,谁的外孙,谁的岳父与大小舅子,不管公私,他们都要想办法救的。 赵含章和柴县令借兵,为的就是支援西平县,而且她的确也要把敌人都拦在西平,不让他们进上蔡一步,再扩大战火,因此直接问道:“乱军有多少人手?” “有从县城中逃出来的人说,不过一千多人,”赵铭道:“我以为他们至少可以守几天,只是没想到很快就破城了,一是因为县城驻军不多;二是因为西平久居关内,城门久不修缮,很快就被冲破了。” 一个县城,他们的城门还没有赵氏坞堡大门牢固。 赵含章问道:“石勒没有往西平县城去?” “没有。” 赵含章便起身,“让他们集合,立即出发。” 傅庭涵跟着起身,赵铭伸手拦住她,“你受伤了,这事儿让赵驹去就好。” 赵含章扬了扬她的手,不在意的道:“小伤而已。” 见赵铭蹙眉,她便道:“我去指挥,冲锋陷阵还是千里叔来,县城既然被破了,那里面肯定很乱,一旦发生巷战,我们的人没经验会被拖死在里面的。” 赵铭这才没再阻拦。 傅庭涵跟在她身后走,还把她给他的剑带上了,见她看过来就把剑递给她,“你的长枪断了,现在用这个?” 赵含章接过,抽出剑身看了看后道:“谢谢。” 见他紧跟着她,便问道:“你和我一起吗?” 傅庭涵点头。 赵含章便笑了笑,“那走。” (本章完) 第123章 追击 第123章追击 赵含章带上了所有的骑兵,步兵只带了八百,剩下的留下守卫坞堡。 骑兵先行,坞堡距离县城又不是很远,快马一刻钟便能到。 刚出坞堡没多远,他们就碰上了四散逃出城的百姓,远远的看到他们,百姓们撒腿就跑,直接跑进田野里。 有的人行李掉落也不敢回身捡,跌倒了便翻滚爬到田里,尽量离他们远一些。 赵含章只瞥了一眼便对赵驹道:“吩咐下去,进城后只许救人,不得扰民!” 赵驹应下,挑出两个声音洪亮的斥候,让他们将命令传下去。 一行人快马到了西平县城大门,县城门口一片狼藉,到处是倒伏的尸体,除了偶尔从城里跑出来的百姓外,无人把守。 赵含章骑着马带人走进门洞,正好有一家男子拉着披头散发的妇人和一个孩子跑出来,迎面撞见他们,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没看清在马上的赵含章,他便拖着妻儿往身后塞,赵含章勒住马,问道:“我们是赵氏坞堡的,城中的乱军现在何处?” 脸色惨白的男子听到赵氏坞堡才略微回神,抬头看到赵含章是个女郎,立即哭出声来,拉着妻儿砰砰的磕头,手指指着城内,抖抖索索的道:“里,里面……” 赵含章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时不时有一处传来尖锐的哭叫声,便招来斥候,“你们进城通报,就说赵氏援军到了。” “是。” 斥候快马离开,大声喊道:“赵氏援军到了——” “赵氏援军到了——” 赵含章下令,“一什为一组,所有人向县衙方向,所见乱军,尽皆剿灭,以护佑百姓为主!” 众人大声应下,“得令!” 赵含章扭头和赵驹道:“你带一什走。” “三娘你……” “我自己可以带一队。” 赵驹看了一眼傅庭涵,应下,一行人快马上前,看到分岔路便拐入,听着动静进去救人。 赵含章很快和赵驹分开。 有斥候先一步大声通报,城中躲在屋里的百姓听到赵氏援军到,心生希望,躲得更严实了。 而已经被乱军闯入家中的百姓,听到斥候的声音,便奋力往外挣扎,大声呼救。 部曲们听到呼救声便去救,本来只有尖锐哭喊的县城又爆发出喊杀声。 宛如一座死城的西平县城重新活了过来。 十几个才抢了金银的乱军听到大街上斥候的喊声,立即抱着包裹跑出来,一转头便看到快马往这边来的赵含章一行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支箭便飞射而来,直插入当前一人胸中。 他的包裹散落在地,眼睛瞪大,不甘的倒下。 搜过来的金子和银子滚出包袱,他的同伴们看见,下意识便蹲下去捡,须臾间,骑兵便到了,赵含章抽出剑,两剑杀了两个,其余人皆被她身后的部曲所杀。 一行人没有停留,地上的金银珠宝也没捡,直接离开往下一处去。 秋武带着步兵跑来,进城时听到城中起来的混乱,想起出发前女郎的吩咐,立即道:“去拿下县衙!” “是。” 城中到处是抢掠放火的乱军,赵含章他们一路往县衙杀去,杀到半路,有乱军得到消息,也到主街集合,等到步兵到时,赵含章他们正堵在半路上。 看见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援军,乱军一怔,慌忙后撤。 他们昨天晚上攻破的县城,县令虽然死了,但城中的大户却还是紧闭门户,各自抵抗,所以他们一晚上都忙着杀人和打劫。 这会儿他们抢了不少东西,正是心神最放松的时候,赵含章他们杀来,他们心气已散,又是困倦的时候,本来这一百多骑兵就杀得他们胆战心惊了,再一看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援军,他们再无抵抗之心,转身就跑。 赵含章他们一路往县衙方向推,很快便重新占领了县衙。 赵铭将县衙内外都翻找了一遍,他们退得很干净,一个乱军都没留下,倒是秋武从一堆尸体里找出一个濒死的下人。 傅庭涵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最后冲赵含章摇了摇头,刀口正中心脏,人几乎失去意识。 下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赵含章,眼睛微微瞪大,一把拽住赵含章的衣角,声音几不可闻的念道:“女郎,女郎……” 傅庭涵凑近问,“你说什么?” 下人紧紧地盯着赵含章,小声念道:“女郎……” 赵含章听到了,蹲在他身前问道:“是你们家的女郎吗?她在哪儿?” “乱军……抓,抓走了……求求,救救女郎……”下人未曾说完话,拽着赵含章衣角的手便一松,眼睛微微合上。 傅庭涵已经凑得很近了,但依旧只模糊听到女郎二字,他看向赵含章。 “他们掳走了范县令的女儿,”赵含章突然想起一事,起身道:“将人都叫来,千里叔,你带着一队人留下清理县城中的乱军,其余人等与我去追击退出去的乱军。” 赵驹道:“三娘,穷寇莫追。” “他们掳走了不少人,我们得把人救回来。”不然那些女子落在他们手上也活不了多久。 赵驹只能听令。 赵含章带着人追出西平县,季平下马看了一下痕迹后道:“三娘,他们这是往南安县去。” 傅庭涵道:“这是官道,我记得有一条小道更近一些,或许我们可以从前面拦截。” “这多没意思,”赵含章道:“我们兵分两路,秋武,你带着傅大郎君和三队人马抄近道挡在他们前面,我带着骑兵从后追击,我们给他包个饺子。” “他们带着人和财物肯定跑不快,既然已经决定抢人,那就把他们抢走的东西一并夺回来。” “是!” 赵含章对傅庭涵点点头,“你给他们引路,在后面等着我们。” “好,那你别追得太紧。” “我知道,我把他们赶过去,在没见到你们前不会动手的。” 话是这样说,但在没看到人影前,赵含章还是加快了速度追赶。他们全员骑马,速度自然快,追了不到两刻钟就看到了夹裹着大量财物和女子逃命的乱军。 赵含章便开始压下速度,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既可以让他们看到,偶尔还加快速度作要追上去的态势,逼得他们溃散得更散后却又没有追上去。 (本章完) 第124章 主人的姿态 第124章主人的姿态 溃散的军队是不会有阵型和纪律的,看到紧紧咬在后面,怎么甩也甩不脱的赵含章,开始有人卷着自己的包袱脱离大队四散逃走。 赵含章并不追这些散兵,就咬在大部队后面。 为首的乔成气得不轻,干脆强令一部分兵马留下阻击赵含章,“务必要把人给我拖住。” 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卷着财物和人质就先跑了。 赵含章看见前面停下一些人,转身拿着武器对准他们,但队形稀稀落落,她冷笑一声,抽出剑道:“冲过去。” “是!” 一行人加快速度冲击,一路杀过去,留下的人才和赵含章交上手,还没得及多出几招便被杀了。 一行人冲了过去,季平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感叹,“三娘,骑兵对步兵可太好打了。” 赵含章:“所以我们得养马,有足够的骑兵才行。” “走,继续去追。”赵含章慢慢又撵了上去,乔成看见他们又追了上来,几乎崩溃,“他们怎么阴魂不散了?那么多人竟然才挡了那么一会儿。” 他的手下在一旁默默吐槽,就留下几十号人,几十号步兵对上百的骑兵,那不是送瓜到菜刀下,由着人砍吗? 赵含章看到了前面一束烟升起,微微一笑,一踢马肚子便冲了上去,“哟呼,冲呀——” 部曲们都兴奋起来,嗷嗷的俯身冲上去,乔成吓了一跳,伸手就拽过一个少女,把刀横在她脖子前大喊道:“都不许上来,不然我杀了她!” 赵含章搭弓射箭,箭矢擦着他的耳朵射向他身后的手下。 赵含章看也不看一眼,大声喊道:“冲上去,杀了他们,这些钱财和女人都是你们的!” 一副女流氓的模样。 乔成见她不在乎人质的生死,知道威胁不到她,顺手就把手中的女郎朝着她的马蹄下扔去,转身就逃。 赵含章一扯马头,错过那个小姑娘时侧身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身前,跑到旁边的林子里将她放下,“在这儿躲着别乱跑。” 她打转马头杀回去,与此同时,前面山林处跳出几百人,直接截断了他们后退的路。 双方兵马混战起来,被掳来的女子尖声惊叫,抱着头四处乱跑,对方也没精力抓她们了,只想摆脱这些部曲逃走,于是人放走了,劫来的钱财也落下。 乔成眼见不敌,便一刀将拉车的马绳砍断,将马拉出来骑上就往林子里跑,身后只跟着十来个护卫。 赵含章看着他们跑了,没有去追,而是对还在打的乱军喊道:“你们将军都没了,还打什么?” 乱军们拿着刀剑面面相觑,互相找了一圈,发现乔成还真的不在了。 赵含章:“把武器放下,饶你们不死。” 大家想也不想,立即丢下刀剑,这种事他们熟,只要不死就行,今天跟这家混,明天跟那家混,谁赢他们跟谁呗。 赵含章扫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挥手,让季平上前把人绑在一起。 傅庭涵从山上下来,看见他们捆了有一百多号人,便问道:“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他们身上可是有人命的。” “已经是俘虏了,我总不能杀俘?”赵含章道:“全部带回去,庄子里修路搭桥开荒,哪儿哪儿都需要人。” 部曲们四散逃走的女人们也都拖了过来。 赵含章拍开了一个部曲的手,“温柔些不懂吗?这是女郎,不是战俘。” 部曲立即低头认错,“是,女郎,小的知错了。” 赵含章拉着那女子的手走到正中央,对惊恐不已的女子们道:“大家不必惊慌,我是赵氏的三娘,一会儿我就送你们回城,然后你们各回各家。” 她道:“还躲在林子里的人也都出来,外面还有未曾剿灭的散兵,山里还有野兽,你们躲在里面并不安全。” 许久,林子里才慢慢有了动静,趁乱躲进林子里的女子们慢慢出来。 赵含章之前放下的小姑娘也走了出来。 赵含章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后问道:“请问哪位是范县令家的女郎?”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小声道:“是我。” 赵含章看向她,“你是范女郎?” “是,”小姑娘屈膝行礼,“小女范颖多谢赵三娘救命之恩。” 赵含章伸手扶住她,“不必多礼,一会儿你与我同骑回去。” 季平已经让人把散落各处的金银珠宝都收拾起来,别说,他们还真抢了不少好东西,之前被砍落的马车,上面箱子里装的全是金银器物和珍珠宝石,还有一些一看就很珍贵的布匹。 季平凑上来问,“三娘,这些财物怎么处理?”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战利品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处理吗?” 季平一听,立即道:“是,小的这就让人收好。” 范县令战死在了城门上,尸体最后在城楼脚翻出来了,长子就躺在他不远处,而次子死于县衙中,范夫人自缢,满府上下只有范颖还活着。 他们的尸体被找出来摆在县衙院子里,赵含章生怕范颖想不开,干脆让人把她送回赵氏坞堡。 赵铭进来禀报,“三娘,县城里的乱军已经都清理干净了,外面聚了些人,都是各家来拜见三娘的。” 赵含章问道:“我们带回来的女郎都走了吗?” “都走了,按照您的吩咐,让她们自行离去,没有派人跟着。”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对了,把带回来的财物都收一收,别丢得到处都是,我们回头要带走的。” “是。” 赵含章坐在县衙正堂的位置上,很快赵铭就领着一群青中老年人进来。 看来各家的负责人年龄跨度很大呀。 赵含章合上手中的册子,看向他们。 进来的人没料到赵含章会坐在县令的位置上,而赵家在此的负责人还真是一个女郎,愣了好一会儿才躬身行礼,“拜见赵三娘。” 赵含章抬手道:“不必多礼,诸位请坐。” 立即有部曲抬了几张席子和坐垫来,随便两旁一放。 赵含章解释道:“之前这里全是死尸和血,那席子和坐垫都染红了,这还是县衙库房里找出来的,简陋了些,还请诸位莫怪。” 大家连忙表示不敢。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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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25章 你伯父还好吗 第125章你伯父还好吗 赵含章关切的问他们各家的损失如何。 各家负责人皆面露悲戚,说起从昨晚到今天他们的悲惨经历来。 财物被抢了,人也被杀了不少。 赵含章听着一起落了两滴泪,是真的伤心,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呢。 有人暗示道:“听闻三娘从乱军手中抢回来不少金银珠宝……” 赵含章叹气道:“他们溃逃时带了不少,此一去主要是救人,倒是俘虏了一百来号人回来,勉强有些用处。” “听说三娘才回城,就把救回来的女子都放走了?” 赵含章:“县城里虽然才经过战乱,看着乱糟糟的,但我家部曲遍布各巷道,安全毋庸置疑,所以就让她们各自回家了,怎么,宋家主以为不妥?” “只是担心她们路上再受劫掠,想着三娘要是派人把她们送到家里会更好。”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城外我不敢保证,若是在城内,谁敢伸手,我就把他的手砍掉,也不介意杀上几个人来一出杀鸡儆猴。” 各家家主讪笑起来,连忙称赞赵含章治理有方。 赵含章道:“范县令一家殉城,只留下一孤女,城中如今正混乱,还希望各家能够各自约束族人,若是有能力再帮扶一下城中的平民百姓就更好了。” 各家连忙道:“我等必尽皆所能,互帮互助。” 赵含章表示很满意,拿出几本空白册子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各位家主。” 她道:“这一次西平之战,各家损失惨重,但过不了多久就是纳粮之日,所以还请各家将伤亡的名单报上来,待下任县令到时,才不至过于混乱。” 各家愣愣的接过空白的册子,但这本就是县令干的呀,新县令都没到,他们干嘛要做,说不定还能混过今年的秋税呢。 但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一时没人反驳,默默地收下了册子。 赵含章道:“灈阳也点了狼烟,如今是匈奴南下,不一定何时又来一拨乱军,所以我打算征召民夫将城门修起来,一旦再有人来犯也可抵挡。” 大家一听,立即问道:“匈奴怎会到西平来?” 赵含章叹气道:“他们从洛阳退出,顺势就南下了。” “朝廷大军何在?东海王在做什么?” 赵含章想,在忙着内斗? 但不管他们在忙什么,赵含章道:“与其盼着不知在何处的援军,不如自救。” 众人都没反对。 赵含章便道:“行了,各家回去准备,清点好伤亡的名单后,也选好来支援城建的人,希望各家都能为西平尽一份力。” 众人起身应下,快要离开时,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三娘,你伯父子念身体还康健吗?”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他们,直看得他们心惊胆战的,半晌她才慢悠悠的道:“放心,他还活着,身体……还算康健。” 众人讪笑,尴尬的道:“康健就好,康健就好。” 众人退了下去。 赵驹看他们走了,不由问道:“三娘,他们分明在怀疑您害了五房的郎君,为何不解释清楚?” “我解释了他们就相信吗?”赵含章道:“等伯父有空来西平县城走一遭,疑虑自消,现在嘛,有此疑虑也不算坏。” 有所惧怕,事情反而会顺利些。 赵含章道:“让人清理城中的尸体,有人认领的让他们领走,无人认领的,抬到城外挖个坑烧了。” 赵驹,“烧了?这样不好,要不还是挖大一点儿的坑埋了。” 赵含章想了想,点头,“行,一个不够就多挖几个,城外道路上的尸首也都收殓了,不能曝尸荒野。” “是。” 傅庭涵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过来,“县衙的库房里只剩下一些不易搬动的东西,这是原来的账册。” 赵含章接过,大致翻了翻,“户房呢?” “我让人封起来了,暂时没人能进出。” 赵含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干得漂亮,等局势稳定一点儿我们再清理户房。” 里面的东西才是一个县城的根本,户籍、税赋、田产等都在里面记录着。 傅庭涵问,“你打算接管西平县吗?” 赵含章道:“有这个打算,不过仅凭我一个是办不到的,我需要赵氏坞堡的支持。” 没有赵氏的支持,她现在就是掌握了西平县,之后也很难管理。 傅庭涵道:“赵铭好像对你有一些误解。” 赵含章不在意,“他是从宗族的角度出发,只要这件事对赵氏有利,你觉得他会拒绝吗?” 傅庭涵想了想后点头,“他不会。” “还需要你帮忙计算一下修建西平县城门的花销,我让人去找一找西平县的主簿和县丞,你们清点一下县里现在的人口和土地,我过后都有用。” 傅庭涵好奇:“那你做什么?” “我去安抚人心,”赵含章道:“今天有不少人逃出城去,现在还有人在逃,既然我有拿下西平县的打算,那就不能让人跑光了,不然我做个光杆县令吗?” 傅庭涵一想也是,拿了册子乖乖下去计算和清点。 季平很快跑回来,“三娘,查到了,主簿与范县令一起战死了,县丞一家跑了,现在不知在何处。” 赵含章一听,挥手道:“那就不必找了,主簿家里还有人吗?” “有,他妻儿都还在,长子今年十五岁,听说本来就是要进县衙里做吏员的。” “那就是识字和识数了,安顿好他家里,将他征召进县里,”赵含章道:“如今我们手上缺识字的人,你往县衙的布告墙上贴一张公告,招募有识之士。” “是。”季平应声退下。 一旁的赵驹又提醒道:“三娘缺人,为何不回坞堡要人呢?” 赵含章道:“先不急,等我们安排好人手,剩下的位置再把族人塞进去,对了,记得给汲先生留个好位置。” 走出县衙,赵含章上马正要去安抚百姓,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我们派人回去告诉族里战报了吗?” “送范家女郎回去的人应该会说?” 赵含章一想也是,把这事丢在了脑后,挥手道:“走,我们把县城逛一遍,看看伤亡情况如何。” (本章完) 第126章 贫民窟 第126章贫民窟 县城里的情况很不好,家境稍好一些的,基本都被抢掠一空。 有人死亡,也有人受伤,赵含章带着人一家一户的看过去,有些人身上还在冒血,没有药,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还有的,全家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 要不是赵含章带着人进去,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知道还活着。 赵含章让人把重伤者抬到县衙医治,和赵驹道:“让更夫去传令,所有受伤者送到县衙去医治。” 她道:“县衙库房里的药材都还在,你亲自带人去接管城中的药铺,所用药材先记着,以后县衙来还。” 赵驹就小声问,“那到底是以后的县令还,还是我们还?”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县衙以后谁做主谁还,反正先接管了,把大夫都请到县衙去,还有城中的稳婆,兽医,有一个算一个,都请到县衙去。” 赵驹一脸恍惚,“稳婆和兽医……” “都是受的外伤,他们多少会处理,比你们还略强一些。” 赵含章感叹道:“看来我们不仅得要养马,还得培养一些技术型的人才,比如医疗工作者。” 赵驹只听懂了一半。 转过巷道,这又是另一个世界,房屋低矮,是木棚搭建结构,连街道都变小了很多。 赵含章他们一进来,木棚里便钻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来,躲在茅草后面戒备的看着他们。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身上似乎没有外伤,便冲他们招手。 几人没上前。 赵驹脸一沉,大步上前,那几人见他凶神恶煞的,转身就要跑,但赵驹动作更快,手一伸就抓住了人的后领子,对方正要挣扎就被捏住了后脖子,他立时不敢动了。 另外两个也没跑掉,部曲们在赵驹动手时便上前了,很快就把人抓了过去。 三人被押到赵含章面前跪下。 赵含章蹲下去和他们面对面,见他们也才十多岁的样子,便叹气问,“你们跑什么?” 三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赵含章没说话。 赵含章打量了他们一下,冲一个部曲挥手。 部曲立即进屋翻找,很快在床底下翻出一卷布包,打开一看是两串珍珠和一个银碗。 部曲拿出来交给赵含章。 看到这卷布包,三人都激烈的挣扎起来,赵驹按住人,拍了对方脑袋一下,“老实些!” 三人涨红了脸,一个少年大声嚷道:“这是我们的?” 赵含章问:“哪来的?” 三人没说话了。 赵含章转手将这卷东西交给部曲,盯着他们的眼睛问,“杀人了吗?” 三人恨恨的瞪着赵含章。 赵含章微微一笑,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道:“不错,没杀就行。” 见他们要走,少年不服气,大声道:“这是我们捡的,捡到就是赚到,是我们的。” 赵含章本来都要走了,闻言又蹲了回来,盯着他看了看后一笑,“说的不错,但这城里的乱军都是我的人杀的,杀他们的时候为了不贻误战机,我不许他们捡拾财物,现在战事结束,这些都是战利品,我自然要拿回来的。” 赵含章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子,我不能让我的人出了血,还什么都赚不到?” 说罢起身就要走。 少年突然喊道:“你还要人吗?我,我也能打仗。” 赵含章低头看他,“你?” 少年涨红了脸道:“我又不比你小,你能杀人,我也能!” 赵含章便点头,“行,那你就跟着。” 少年立即爬起来,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两个兄弟,忙道:“他们也行。” 俩人连连点头。 赵含章很大方,挥手全收下了。 少年咽了咽口水问,“女郎,我们也能和你的部曲一样,以后打仗也能收钱吗?” 赵含章道:“那不叫收钱,那叫赚钱,部曲会有军饷,打仗若顺利,还会有些战利品分。” “说到打仗,你们这里似乎没被乱军踏足?” “他们来了,看到我们住得破破烂烂,没有东西抢就又走了,”少年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女郎,我知道还有谁家私藏了财宝,若是我告诉您,翻出来后能不能给我一些?” 赵含章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大步朝前,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和赵驹道:“让人回去调一队兵马来。” 很快,这跨越三个街道的贫民窟就被围住了,一直躲在屋里当不知道赵含章他们来的人终于忍耐不住,悄悄的伸出头来打量。 赵含章掀起眼眸,示意更夫上前。 更夫就拿着锣鼓上前哐哐的敲起来,他声音洪亮,悠长延绵,一声接着一声道:“老少爷们出来了——赵三娘请诸位出来一见。” 连着喊了三声,大家都还只是缩在门口和窗口后面张望,没人到街上来。 赵含章和更夫道:“告诉他们,现在不出来,一会儿我就要让部曲们一一去请了,我县衙里还有人,要不要再调些兵马过来?” 声音不小,足够这破破烂烂,没有多少遮掩的一整条街都能听到。 立即有人从门里出来,拉着一家老小缩着脖子上前,挪了半天才来到赵含章面前,也不敢说话,就往前面放了一把扯断的银壶和两串钱。 赵含章沉默的看着。 有了第一个,很快便有了第二个,大部分人是空着手出来的,只有少部分人拿着东西,皆是路上捡来的财物。 看来胆子大的人还是少部分,不过也不代表他们就全拿出来了。 赵含章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也没有追究可能藏匿的财物,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她才慢悠悠的道:“如今县城大量缺人,先前户房被乱军乱翻,丢失了一些户籍,不能肯定你们都还在上面,今日既然出来了,你们全都到县衙去重新登记入册,待我清点好了县城里的荒地,会按户给你们分一块地,趁着冬天未至,先把小麦种下。” 众人愣住,怔怔的看着赵含章。 (本章完) 第127章 抢人 第127章抢人 赵含章对更夫道:“你领他们去县衙登记。” 赵含章偏头看向他们,“范县令战死,户籍丢失,这是你们唯一一次有可能重新分到土地的机会。” 有个老人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赋税……” 赵含章道:“西平遭此厄难,还要和朝廷恳求赈济粮呢,哪儿还有税粮上交?” 赵含章直接做主,“金秋的税粮全免了。” 众人眼中迸发出惊喜,就是交出财宝的人心也不堵了,高兴的抱在了一起。 赵铭让部曲将地上的财物都收起来,跟着赵含章离开。 少年看得一愣一愣的,忙追上赵含章道:“女郎,他们就没交完,我知道还有好几家捡到了珍珠和金块。” “是吗?那挺可惜的,”赵含章随口应了一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我现在是女郎的人了,女郎帮我取个名字。”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有个字做名字不错,义,这是西平,你就叫平义。” 少年眼睛大亮,压抑住兴奋道:“谢女郎赐名,女郎,我能跟您姓吗?” 赵含章对他笑了笑道:“那你还得再努力。” 赵驹瞥了那小子一眼,有些不悦。 不是谁都可以跟随主子姓的,赵氏的部曲上千,能得族长赐姓赵的,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这小子刚进来就敢提这样的要求,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平义身边的两个少年扯了扯他的衣角,平义立即道:“女郎,我两个兄弟也没名字,您给他们也赐个名。” 赵含章看向另外两个少年,见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便指了比较高的少年道:“既然他取了义字,那你就取忠字,平忠。” 她看向另一个少年,“平信。” 三个少年都激动起来,跪下给赵含章磕头,谢她给的名字。 赵含章没让他们离开,而是让他们跟在身边带路,别看他们年纪不大,又住在贫民窟里,但有胆子在两方交战时溜出去捡财宝的,知道的消息可就太多了。 比如,“这是宋老爷家,他家被抢去了很多金银珠宝,我偷偷看见,一箱一箱的往外抬呢。” 赵含章问:“他们家也甘愿?” “不愿意有什么办法?乱军打进去了,他们家死了很多家丁,不知道最后躲在哪里避开了乱军的搜找,你们打退了乱军他们才出来的。” 赵含章心中就有数了,她直接去了宋家。 既然要慰问,那自然是平等对待,每一家都不落空。 宋家一片狼藉,的确是元气大伤,大门处竟然无人看守,部曲敲了半天门才打开。 看到赵含章带着这么多人出现在门口,开门的人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赵含章伸手扶住他,上下打量过他后问道:“你姓宋?” 青年点头。 赵含章道:“难怪有些眼熟,我是赵家的三娘,来看看你爹。” 青年默默地道:“宋家家主是我哥。” “哦,”赵含章立即道歉,“郎君看着挺年轻的,令尊真是老当益壮。” 宋智:…… 赵含章本想在门口慰问一下就走的,毕竟县城这么大,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她走呢。 但她听到了宅院深处传出来的一些声音,耳朵动了动后也不客气,抬脚就走进去,“我来看看各家的情况,你家还好?” 宋智道:“多谢女郎关怀,家中虽悲痛,但还能支撑。” 赵含章点头,正要顺势问一问他们伤亡的人数,就听到里面爆发出女子的大哭声和尖叫声来。 赵含章便不问了,加快脚步走过去。 宋智忙跟在身后,竟也不阻拦,见赵含章往里,还赶忙跑了两步追上去给她引路。 见她看过来,宋智就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躬身道:“我大哥在这边。” 赵含章跟着他走,很快就绕过影壁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一堆人正在拉扯一个年轻女郎,一个中年妇人正在竭力阻止,挡在那年轻女郎身前。 赵含章站在影壁旁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宋老爷脸色凝滞,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三娘怎么来了?” “城中民心惶惶,我出来安抚一下,”赵含章目光落在那年轻女郎身上,她记性,一眼就认出了她,前不久她刚把人从乱兵那里抢回来,赵含章收回目光,问道:“宋老爷家中这是出了何事?” 宋老爷自然不能把丑事往外说,因此尴尬的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家中死了不少人,女眷有些受惊吓,一时吵闹起来。” 赵含章就看向那年轻女郎,脸色一沉,肃然道:“这就是娘子的不是了,打仗已经那么残酷,人能活下来已是万般不易,你有幸活着,应该珍惜这条命,抚慰亲人,怎能在此悲痛之时让亲人更添悲痛?” 她双眼含泪的看向赵含章,俩人互相注视半晌,她眼泪簌簌而落,朝着赵含章便恭恭敬敬的跪下,双手枕在额前磕下,哽咽应道:“唯,谨遵女郎的教诲。” 宋太太惊讶的看着儿媳妇,不由扭头去看赵含章。 宋老爷脸都绿了。 赵含章却是一挑眉,本想劝完就走的,她这会儿却不想走了,干脆上前两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目光扫过她的发型,笑问,“是宋家的姑太太,还是媳妇?” 她道:“我娘家姓陈,在家中排行四,夫君宋二郎。” 赵含章就问:“宋二郎呢?” 陈四娘眼泪差点儿落下来,她道:“夫君被乱军所杀。” 赵含章叹气道:“节哀顺变。” 转而却问道:“你识字吗?” 陈四娘愣了一下后道:“与家兄一起读过几本书。” “那你可愿意暂时到我身边来帮帮我?”赵含章回头和宋老爷道:“宋家主,西平县现在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不知您可愿意让陈四娘到我身边来帮忙?” 宋老爷愣了一下后道:“三娘要是需要用人,不如让我二弟去帮忙?” 赵含章看了一眼宋智后笑道:“都来,我缺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宋老爷沉吟片刻便应了下来。 赵含章这才告辞,和宋智及陈四娘道:“今日你们先休息,明天一早来县衙找我。” 宋智和陈四娘一起应下。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28章 谈一谈 第128章谈一谈 赵氏坞堡接到范颖便知道赵含章拿下了西平县城,将乱军赶了出去,听送人回来的部曲说,她还缴回了不少金银珠宝。 不过赵氏的族老们不在意这个,他们更在意的是,“三娘何时带人回来?” 虽然石勒走了,但他们还是觉得不安全。 部曲道:“女郎没说。” 赵瑚就催促,“那你快去把她叫回来,既然乱军已走,她再留在那里也没用。” 赵铭瞥了赵瑚一眼,问部曲,“现在西平县中是谁做主?” 部曲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女郎。” 赵铭就抬手揉了揉额头,半晌后道:“我与你同去县城。” 赵瑚惊讶,“你去干什么?这时候我们坞堡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好多事情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族中的事父亲和各位叔伯也都可以拿主意,我先去县城看看,很快就回来。”西平县城离得又不是很远,快马来回就是。 他比较担心赵含章,很怕她真的趁机做点儿什么,影响赵氏的百年声誉。 但这种事又不能宣诸于口,别说他爹不会信,就是信,也不能当着族老们的面说啊,事情一旦传出,哪怕她没做,那也影响声誉。 赵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赵含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于是他跟着部曲去了西平县。 他到的时候,赵含章正在大街上安抚百姓,他都不用到县衙就见到了人。 赵含章半跪在地上,拿着布巾给人包扎伤口,勒紧后道:“抬到县衙去,他的腿应该还能保住。” “是。” 部曲用木板将人抬走。 有妇人拉着孩子走到赵含章身前跪下,伏地痛哭,“求女郎怜惜,他父亲死于乱战之中,家中房屋烧毁,财物尽失,我已是养不活他了,女郎将他带去,为奴当兵都可,只希望您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一口饭吃。” 赵含章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孩,见他才八九岁,便问道:“她是你母亲?” 男童点头。 赵含章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妇人扶起来道:“我知你心意,但母子分离实为人间一大痛,你先带他回去,明日县衙应该会开仓放粮,你去领些粮食,过后我会让发以工代赈之令,会有人去替你们修缮房屋的。” 妇人满脸是泪的愣住。 男孩也听出了,他不用和母亲分离,他终于忍不住泪,一把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哭道:“阿娘,我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你……” 妇人也抱着孩子痛哭。 附近观望的人眼中闪起亮光,也不再围上来说卖身一类的话,而是听从赵含章的吩咐,将家中战亡的人拖出来,在部曲们的帮助下,或是用席子卷了送到城外安葬,或者就直接搬到尸坑里,和没人认领的尸体一起埋了。 赵铭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半晌才上前,“三娘。” 赵含章回头,看见赵铭,眼中迸射出惊喜,“伯父!” 赵铭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人,问道:“你在做什么?” 赵含章:“城中人心惶惶,虽然乱军已撤,但依旧有不少人决定离开西平,所以我来安抚民心,总不能让百姓都跑了,那西平岂不成了空城?” 赵铭问道:“县丞和主簿呢?” 怎么这样的事却让她来做了? 赵含章道:“主簿和范县令一起战死,县丞跑了。” 赵铭:“所以……现在县衙里是你一人做主?” “对,”赵含章看了一下天色,发现天色也不早了,便引着赵铭往县衙走,“伯父你看,县城受损严重,那些人抢掠还放火,烧毁了不少房屋,这些地方都要重建,不然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赵铭:“此一战西平的伤亡如何?” 赵含章就叹气道:“就我知道的,伤亡不轻,加上外逃的,恐怕西平要萧条很长一段时间了。” 赵铭沉吟起来,和赵含章一路走到县衙,路上到处是抬着伤者往县衙去的人,看见赵含章,不少百姓都放下手中的事,跪下与她行礼。 赵铭许多话就憋在了心里。 一直等到县衙门口,看到县衙门前的空地和街道上都躺满了人,正不断的有人穿梭其中给他们发药。 而傅庭涵站在台阶上调度,目光遥遥的与他们对上,他便冲着俩人行了一礼,然后又重新被人围住。 见傅庭涵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这一切,赵铭就问,“留在西平县是你的意思,还是傅庭涵的主意?” 赵含章挑挑眉,直言道:“是我的意思。” 赵铭还在看着傅庭涵,“他倒是愿意听你的话。” 赵含章:“没有违背他的本心,为何不听呢?” 赵铭就扭头看她,“不违背本心就要听从于你吗?”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道:“伯父,这不是在听从于我,而是在听从自己的本心。” 她认真的看着赵铭,直言问道:“伯父这时候过来,应该不是单纯来看我的?” 赵铭道:“我想与你谈一谈。” 赵含章也拿出真诚的态度来,“伯父请讲。”正好她也想和赵铭谈一谈呢,她要得到西平县,必须要得到赵氏的支持,而要得到赵氏的支持,率先就得过了赵铭这一关。 她这么的真诚,赵铭却有种自己又掉进陷阱的感觉。 他顿了顿,组织好语言才道:“三娘,从再见你开始,我便知道你不一样了。” 赵含章沉默。 “你从小聪明,但以前你的聪明只用在小家之中,这一次见你,虽然你一直示弱,但在我眼里却是锋芒毕露,”赵铭道:“既然要开诚布公,那今日我便问一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赵含章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里,与他对视片刻后问道:“伯父心里猜想我想做什么?” 赵铭:“你祖父最后一封信是我拆的,信中说了京城发生的事,你因为救二郎坠马,差点儿死了,虽然你祖父未曾明说,但他言语失望,显然也怀疑是你叔祖一家所为,他请我们将来看顾你们姐弟,一来是照顾你们,二来也是断了这场恩怨,不叫你们陷入其中。” 赵含章闻言微讶,她没想到赵长舆连这个都想到了。 (本章完) 第129章 坦诚 第129章坦诚 赵铭见她面露惊讶,继续道:“你选择回乡,我猜到了,但我没想到你会选择住在上蔡。既然你有能力在上蔡自力更生,又为何会带着傅庭涵回到并不熟悉的汝南呢?洛阳,甚至是长安,随便一处都可以。” 赵铭看着她道:“战乱不过是借口罢了,以你之能,应该可以看得出来,朝廷离开洛阳只是暂时的,你跟着大军,以赵氏的威望和族长现在的权势,你所得的荣光不会比现在少,而且傅中书也在大军之中。” 之前赵铭没有想到这些是因为他对赵含章的了解还不够,但昨天过后,他才知道,他这个侄女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明,还要厉害,那他就不得不想到了。 “所以我猜想,你想借助赵氏做什么事,”赵铭道:“而自你回乡,族长一家在族中的威望渐渐降低,而你虽人在上蔡,却慢慢接过了你祖父在族中的威望。三娘,你叔祖一家曾经那样待你,你就没想过报仇吗?” 赵含章沉默片刻后冲赵铭灿然一笑,她道:“的确有人特意将二郎引到城外去,这个仇我也记着,但我知道,这个仇人不是叔祖和大伯。” 赵含章垂下眼眸道:“我虽受伤了,好在没死,我还不至于就和他们成了死仇。而且我从小受祖父教导,虽做不到像伯父这样一心为宗族,但也不会为了个人恩怨便罔顾家族利益。” “伯父忧心的不是我的初衷。” 赵铭认真的看着她,赵含章也认真的回望他,“至于叔祖一家威望下跌,”她笑了笑道:“这事儿不应该去问叔祖和大伯吗?” 赵铭没说话了。 “族长的位置虽然一直是我们嫡支担任,但族人众多,事务繁杂,管理族务如同打理一个国家,族人归心与民心归向是一样的,非强制要求可以达到。” “皇室若不能得到民心,那离江山崩溃不远矣。”赵铭道:“同理,若族长不能使宗族一心,赵氏也危矣,在这样的乱世里,宗族想要长存本就艰难,再人心分散,恐怕灭族之祸便在眼前。” “我与伯父有一样的看法,”赵含章道:“但,就算我离开西平,甚至离开上蔡,叔祖便能掌控住赵氏,使上下一心吗?” “五叔祖会真心信服叔祖吗?还有七叔祖他们,他们就能完全相信叔祖吗?”赵含章问:“叔祖他又真的可以保全赵氏吗?” 赵铭沉默不语。 赵含章道:“伯父,您只看到了我对叔祖的威胁,却没有看到天下局势对赵氏的威胁,或者说是,天下局势对这天下每一个人的威胁。” “昨日围城之祸,将来还会再出现,甚至会更严重,赵氏能在这样的乱势中生存下来吗?”赵含章问他,“若不能,再谈我和叔祖威望之争还有什么意思?” 赵铭被她问住了,猛的一激灵,他刚才顺着她的问题往下想,竟然想到了不得了的事。 “你……”赵铭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话问她,“那你想怎么保全赵氏?” 赵含章就看向西平县衙。 赵铭也看过去,立即道:“族长一家还在洛阳呢,我们赵氏也是忠义之后,绝对不能造反。” 赵含章:“……谁说我要造反了?” 她又不傻,这时候造反,不说匈奴,东海王第一个不容她,随便一个号称是正义之师的人就能剿了她。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中? 她道:“伯父,外人说起西平就会想到我们赵氏,甚至在整个汝南郡内,我们赵氏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 “什么是休戚相关?便是西平亡,我们赵氏就没了根基,我们赵氏亡,西平就没了依靠,”赵含章道:“今日西平之困您也看到了,西平有险,朝廷是救不到的,我们只能自救。” “所以我认为我们要发展好西平,只要西平足够强大,那我们赵氏就算再遭遇像昨天那样的险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几近灭族。” 赵铭:“你想割据西平?” 不,她想割据汝南郡,但这么说显得她的野心太大了,所以她道:“怎么能算割据呢?我们依旧忠于晋室,不过西平若由我们赵氏管理,总比再来一个陌生县令要强,到时候发展起来,也好保护赵氏坞堡。” 割据嘛,赵铭又不陌生,这个时代,豪富之家割据地方的还少吗? 赵铭万分纠结,脑海里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认为赵含章说的都对,另一个则是意识到赵含章的目的怕是没那么单纯。 那么问题来了,赵含章把船给他拉过来了,他是蹦上船呢,还是一脚蹬开呢? 上船,不仅意味着赵氏要走一条和之前计划的不一样的路,他还天然站在了赵含章这边,到了族长的对立面。 这是他一直忌讳的事情。 把船蹬开…… 赵铭看了一眼赵含章,理智上,他认同赵含章的观点,感情上,他也更信任赵含章的能力和见识。 明明他是来问赵含章的,为什么到最后却是他被她为难住了? 赵含章也不催他,只是告诉他县城的情况,“宋家和陈家都损伤巨大,宋二郎都死了,听说族人也被杀了不少。” 宋家和陈家算是西平县城里挺大的两家子了,当然,没法和赵氏相比。 但算起来三家也是姻亲,赵氏坞堡里有族人娶了两家的闺女,一听两家损失这么大,赵铭就蹙起眉头来。 “但他们两家还算好的,因为躲避及时,大部分家人都保存了下来,城中其他中等家资的人家,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 他们既没有足够的家丁部曲保护自己,家中又有余财,自然就沦为了乱军抢掠的重点对象。 赵含章道:“稍有家资的人家在这世道里都活得这么艰难,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了。伯父,我从小在祖父膝下读书,一直认为,民才是国之根本,我们有能力护着一个时便护一个,有能力护一县之民自然要护一县之民,您说呢?” 赵铭心中的天平就彻底歪了。 (本章完) 第130章 名分 第130章名分 他闭了闭眼后问,“你要把家人从上蔡迁到西平来吗?” 赵含章没想到他这么敏锐,顿了顿后道:“母亲胆小怯弱,还不容易适应了上蔡,我暂时不想劳累她。” 赵铭撇撇嘴,心里竟然已经不介意她还在打上蔡县的主意,而是道:“你想让谁来做西平县令?” 他道:“回头我把族中你那些兄弟找来,你从中选一个,我好与朝廷请官。” 赵含章道:“我没想再请县令。” 赵铭瞪眼:“何意?” 赵含章轻咳一声道:“县中设一个县令,那将来县务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就是挂个名……” “我觉得这个名大可不必挂,”赵含章道:“您就把整个西平都当成坞堡一样,各家处理各家的事,公中事务找族老们,这里则是找县丞和主簿,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再找我就是。” 赵铭:……这野心是已经不加掩饰了吗? 要不要暴露得这么彻底?好歹假装一下呢。 赵铭揉了揉额头道:“这样不行,县城里没有县令,朝廷那里说不过去。” “有县丞和主簿就可以了,”赵含章笑道:“伯父和朝廷拿县丞和主簿的任命就行,至于县令,就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 赵铭:“你真当西平县是我们家的啊,我想怎样就怎样?” 赵含章道:“可西平一个小小的县城,谁会特别在意呢?只要没人提,谁会留意这里只有县丞和主簿,而没有县令呢?” “至于县丞和主簿的任命,就看伯父要怎么和叔祖提了。” 以赵仲舆现在的威望,定下西平县的县丞和主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简单得很。 可赵铭依旧觉得不太妥,他看向不远处的傅庭涵,“要不请他为县令?你们是未婚夫妻,他又……听你的话,他当县令和你当也没差别了。” 赵含章道:“他是我的县丞。” 赵铭:“……那主簿呢?” “伯父觉得汲渊如何?” 赵铭转身就走,这和直接把西平县装进她的口袋里有什么差别? 虽然很不开心,但赵铭在县城晃了一圈,最后听着各家传出来的哭声摸黑回到县衙时,他还是松口答应了。 赵含章忙给他倒茶,“还请伯父替我在叔祖面前遮掩一二,免得让他知道了我在西平胡闹生气。” “你也知道你在胡闹呀?” 赵含章讨好的冲他笑,让人将客房打扫出来让赵铭住。 赵铭听到她直接将县衙后院的偏房设为了客房,不由无语,合着她早把县衙当自个家了,找他不过是要个名分而已。 赵铭沉吟着道:“庭涵不能当你的县丞。” 他道:“甚至不能在县中挂名,不然族长一看便知他的背后是你,至于汲渊,还有理由可以找,毕竟他是赵氏的幕僚,你得另外找个人,最好是我们赵氏的人。” 赵含章目光就落在赵铭身上。 赵铭脊背一寒,立即道:“你想都不要想。” “伯父,就是挂个名而已,实际做事的是我和庭涵,真的,您便是一年半载不来县衙也没什么的。” “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啊,”赵铭就奇怪了,“大伯从前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真觉得西平县是我们赵氏一言堂,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瞒一个县令也就算了,你现在连县丞都想要假的,你,你……” 赵含章认真道:“伯父,您信我,就算有人写信,甚至是写折子告发了此事,朝廷也不会管的。” 赵铭:“为什么,这么大的事……” “在现在的国事里,这还真算不上大事,”赵含章道:“今天一早石勒不是说了吗,他杀了司马腾,冀州现在肯定乱了。” 赵铭:“成都王司马颖就在兖州,只要往上就能接住冀州。” “但苟曦往京城去了。” 赵铭一愣,“你什么意思?” “先帝之死有疑,东海王立了新帝,却又带着朝廷退出洛阳,把京城让给匈奴兵和乱军,现成的讨伐理由在这儿,司马颖若是能说服苟曦往京城来,您说他们会不打起来吗?” 这个操作可太熟了,之前的几位王爷不就是这么干的,然后我杀了你,他又杀了我,再来一个人杀了他,如此循环往复,最后把皇帝也给搞死了。 现在再来…… “这是东,再看西面,长安来的乱军已退,他们的河间王毕竟真死了,群龙无首,也就进洛阳抢劫一波泄愤而已,如今愤怒宣泄,他们还有多少斗志?” 赵含章道:“我要是东海王,我一定趁机收服了长安,甚至西推,将京兆郡都收入囊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上各地不断的叛乱,我不信朝廷会有精力盯着一个小小的西平县看。”赵含章鼓动他,“伯父,大胆一些,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发现了,那不是还有叔祖吗?随便找个国事繁忙昏了头,忘了给西平县找个县令便搪塞过去了,至于您,直接挂印辞官呗,说不定还能得一个风流名士的称号呢。” 赵铭没好气的道:“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算什么好名声?” “怎么不算?”赵含章道:“王衍便一直占着位置不谋其政,问起来就是国事俗气,您也这般不就好了。” 赵铭和赵长舆一样,同样不喜王衍的做派,闻言指着门外道:“出去。“ 赵含章就起身,一边行礼一边倒退,“伯父,这名分上的事就拜托您了。” 赵含章一出来就跑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还在伏案写东西,看到她来就道:“你来得正好,今天我大概统计了一下伤亡,还有预估了一下现在城中幸存的人口。” 赵含章:“准吗?” “八九分,还有许多家没有把伤亡名单报上来,但我和来这里的百姓简单了解了一下,加上各里里正的掌握的信息,八九不离十。”傅庭涵道:“我算了一下库房里的粮食,所有人都从这里领取粮食的话,也就够半个月。” 赵含章:“这么短?夏收不是刚结束吗?” “对,所以我翻了一下夏税的缴纳情况,发现有很多家欠着没上交。”他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往后一仰,有些迟疑的问:“里面有我?” 她记得账册中有这一笔,显然她已经交过了呀。 “不是你,是你家亲戚,我大致算了算,应该没算完,挺多的,里面欠税最大头的是赵瑚。” 赵含章不由摇头,“实在没想到他会成为我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忙碌告一段落了,明天开始加更 ?明天见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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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31章 号牌 第131章号牌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最好缓着来,你现在还得求着赵铭要名分呢。” “你怎么知道他答应了?” “看你这么开心的走过来,我猜的。” “猜的还挺准,”赵含章道:“本来想让你给我当县丞的,但你的身份目前还不适合走到台前,所以我们都得暂时缩着。” 傅庭涵拿着手中的册子示意,“那这个……” “先收着,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赵含章很有耐心,并不想现在就让人心中不悦。 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和安抚民心。 赵含章亲自出面安抚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城中百姓见乱军已经被赶走,赵含章又带了这么多人住在县衙里,听说连赵氏坞堡的赵铭都来给她打下手了,顿时信心倍增,不再想着往外跑。 赵含章说到做到,大致清点了一下城中幸存的人数后便开始开仓放粮,每人都能一次性领到三天的口粮。 前来报到的宋智和陈四娘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傅庭涵便直接让秋武领他们去赈济点,“昨日登记造册的人都拿了号牌,今日他们会拿着号牌来领救济粮,你们的任务就是勾画来领救济粮的名字,十四岁以上算成人,成人三天的口粮是两斤半,十四岁以下则算两斤。” 这是昨天傅庭涵统计幸存者名单时让人对号列的册子,为此他还拿了县衙不少的纸张裁剪做成号牌。 给的时候就叮嘱过了,过后若有赈济,全凭号牌领取,要是遗失就来报。 所以他想,他们应该会很小心自己的号牌。 也是因为这个,县衙现在尤其缺认字的人,毕竟不管是统计幸存者,还是发赈济粮都需要对号。 也不怪赵含章看见一个识字的人就想拉到身边来了。 宋智拿着一本册子去赈济处,那里排了四排,除了他们俩外,还有两个吏员,他们手中也拿着册子,其中一人身上还戴孝,宋智仔细看了看,有些眼熟,半天才认出来,“耿荣?” 面无表情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到宋智,顿了一下后抬手行礼,“宋六郎君。” 宋智看着他身上绑的白麻,有些迟疑,“你家中……” “家父与范县令一起殉城了。” 宋智便叹息道:“节哀顺变。” 宋智看了一眼他旁边也戴孝的陈四娘,“你们也是。” 四人沉默的站在赈济台前,他们每个人还给配了两个部曲,一个在他们身边负责称粮食,一个则去前头负责维持秩序,还有让人按照号牌的区间排队。 “号牌在一到五百的排这边,五百到一千的排这一队,一千到一千五的排那边去……” 绝大多数人不认字,但昨天他们拿到号牌时那人曾经告诉过他们,很多人都记住了,但也有记不住的,于是他们去找部曲认字。 部曲哪里知道,只能领着他到前面找宋智等人认。 宋智看了一眼后道:“五百八十九号,排我这一排。” 于是部曲又把人拎回去排队。 赈济处井井有条,赵铭站在一旁看他们对照着号牌在册子上找到人的名字,一般一家子都是放在一处的,因此一人可以拿家中其他人的号牌一起过来领取,在册子上也都记录他们是一户。 赵铭一开始只觉得这样做是很井井有条,虽然有点耗费笔墨,但比直接赈济所需要的人少一些。 但当他看到没有登记造册的人因为领不到赈济粮而跑去登记时,他慢慢回过神来。 赵铭默默地转回去找赵含章,她正在见县城中的各家家主,他们今天把家中的伤亡名单报了上来,死亡最多的是他们的家丁和长工。 看到赵铭,各家家主皆是一惊,连忙行礼。 赵铭微笑着回礼,走到赵含章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赵含章抬头对各家家主笑着点了点头,和赵铭逼到一旁说悄悄话,“你让人登记造册是为了查隐户?” “当然不是,”赵含章断然否认道:“这西平县里最大的隐户不就是我们赵家吗?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赵铭:“……我以为你不知道,不登记造册就拿不到赈济粮,你知道这样会盘查出多少隐户吗?” 赵含章道:“伯父,我们坞堡有规矩,凡投靠来的人,租种田地的佃户给的佃租是全西平最低的,在县衙册子上没有的人,每年向坞堡缴纳的税赋都比给县衙的少,但外面不一样,悄悄隐藏起来的那些百姓一开始缴纳的庇护金也不多,但种着种着,他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田地没了。” “我如今是缺人,但说真的,如今乱世,我虽然让人去颍川或洛阳一带走一遭便能带回来不少人,我还不至于在隐户上和他们争一时长短。” 赵铭心中一动,“你争的是地?” 赵含章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人靠什么活着?还不是靠地?我有了地,自然就有了人,有了人,自然也就能保护整个赵氏坞堡和西平了。” 赵铭:“各家要是知道你的险恶用心……” “已经晚了,”赵含章轻声道:“今天过后,会有很多过不下去的人来登记造册的,他们就是不满也没用,我身后不是还有您吗?” 赵铭:……真是险恶用心,他都有点后悔来这儿了。 赵含章安抚他,“您放心,只要我们赵氏善待那些佃户和隐户,他们不会想不开跑来县城这边领救济粮的。” 赵氏又不穷,凡是战死的人,不论是部曲、长工、佃户还是隐户,都得到了抚恤金,家中人也会被照顾,他们才看不上县城的这几斤米呢。 赵铭问道:“你的粮食够赈济几天的?” 赵含章让他放心,“我都想好了,每个号牌可以领取六天的口粮,六天之后我就要以工代赈了。” 六天的时间,足够她摸清西平县的情况,同时也做好部署了。 赵铭看着她,“伱就这么有信心?” 赵含章催促,“伯父,还请您和洛阳写信,一是告知西平之事,二是将县丞和主簿定下。” 赵铭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他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站着的各家家主,低声问道:“我先回坞堡去?” 赵含章点头,“县城这边交给我,伯父先回坞堡,那边也离不得您。” (本章完) 第132章 恢复 第132章恢复 各家家主都眼巴巴的看着赵铭,努力竖着耳朵想要听清他们伯侄两个说的话。 奈何他们说话太小声,他们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 所以只能打量赵铭和赵含章的脸色,企图在上面看出点儿什么。 他们要是吵架……该多好啊。 虽然赵氏这时候内讧不太好,但看赵含章这两日的手段,他们都有些心惶惶。 很快,赵铭转身,和赵含章一起过来,各家家主立即收回目光老实站好。 赵铭上前和他们告辞,表示他还有事,要先回坞堡了。 众家主一愣,忙问道:“子念,这西平县现在群龙无首,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你不留下商议吗?” 赵铭道:“这不是有含章在吗?有事找她就好,西平县城这边,她可代替赵氏行事。” 众人一听,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站在一旁冲他们微笑,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赵铭离开,赵含章等他们依依不舍的看够了,这才侧身道:“诸位,请屋里就坐,今日我的部曲还是在清理尸体,帮助伤者疗伤,已经抽不出人手来,城门破坏,也该修建了。” 家主中有人回神,问道:“可有足够的药材吗?” 赵含章认出他,知道他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便道:“县城里的两家药铺都被接管了,我赵氏也送了一批药材过来,但还是缺不少,钱老爷有好的建议吗?” 对方闻弦知雅意,何况他特意提起也是想卖赵含章一个好,因此道:“我家对药材有些涉猎,家中还有些积存,可以帮一些。” 赵含章立即代替西平县的百姓表示感谢。 其他各家一听,想到已经离开的赵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纷纷慷慨解囊。 他们从上午商议到下午,各家不仅捐赠了物资,还认领了好几项重建西平县的活儿,等走出县衙时,各家家主都面色复杂,既忐忑又充满了信心。 走出县衙大门,他们没有立即分开,而是三三两两,关系亲近的凑在一起走。 “这赵三娘到底是自己本事夺了赵铭的权,还是赵氏特意推了她出来行事,好对付我们的?” “你觉得呢?” 另一人道:“看她今日的安排,你们觉得她是会被赵氏推出来挡箭的吗?” “的确厉害啊,便是范县令在,只怕也做不到她这样,”提出疑问的人道:“照她这样安排,不出三天,西平县便能安稳下来。” “她如此厉害,我这心中却很不安。” “是啊,听说才十四岁呢,如此多智老辣,不愧是赵长舆之孙。” “幸亏不是个男子。” “我却是惋惜她不是男子……” 各家感叹不一,但自见过赵铭,且从赵铭这里得知赵含章能代替赵氏在西平县行事后,西平县一众事务就全落在了赵含章身上。 赵含章也不嫌累,忙得津津有味,她隔天便召见了各里里正,若有不幸战死的,要么推举出新的里正来开会,要么由其剩下的家人来代表。 通过各里里正,赵含章迅速的厘清了这一次战乱带来的损失,傅庭涵根据数据给她做好各种分析图。 赵含章就根据这些分析图重新掌握了各里的田地和人口情况,并让里正们劝说外逃的百姓回城。 “正值秋收,各里先组织人手收割豆子和稻谷,”赵含章道:“家中损失壮丁的人家,乡里组织人手前去帮忙收割,全家遇难人家留下的田地暂由县衙接管。” 各里正都没有意见,躬身应下。 政策是这么个政策,但要实行却不容易,赵含章也不能只给出一句话就当甩手掌柜。 所以她亲自袖子一卷,出去招募人手,领着他们到地里去收割豆子和稻谷。 工钱全部由县衙出,除此外,还有县城中损坏房屋的建设,城墙和城门的修建,这些都可以拿出来以工代赈。 满城犒素,本来死气沉沉的西平县城一下活了起来,众人在忙碌中暂时忘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而到今天,距离西平之战过去也不过才五天。 宋老爷他们都没想到,西平县能那么快振作起来,之前跑走的百姓又自己回来了,领了赈济的口粮后要么去收割自家的粮食,要么去县衙里取号牌以工代赈。 就在众人的忙碌中,赵含章贴出公告,免去今年西平县所有人的秋税。 和这一张公告一起贴出去的是征收西二街一带的贫民窟以作军营,她之后会屯兵西平,保卫西平。 两张公告一起贴出来,普通百姓们大多盯着第一张公告看,听衙役念完第一张公告,他们当即大声的议论起来,“这是今年的秋税不用纳了?” “那省着点儿吃,还是可以撑到明年夏天的。” “真是太好了,赵家三娘果然大慈大悲。” 大家议论纷纷,就没几个人注意听第二张公告。 衙役念完后一走,绝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也不在意这张公告,就凑在一起议论秋税的事。 但也有人专门留意到了第二张公告,来回看了两遍后挤出人群,跑回去告诉家主。 “赵含章要在城中屯兵?” “对,就在西二街,郎主,那里要是重建起来,起码能囤千人,这么多人,将来这西平县岂不是成了赵氏的后花园?” “要不要去赵氏坞堡提一提?” “提什么?”宋老爷道:“你看这几天赵含章在县城里大刀阔斧的,赵氏有来一个人吗?” 现在西平县衙就是赵含章在做主,她手中有兵,谁敢惹她? “范县令之女不是活下来了吗?西平县令本就要朝廷册封的,”那人道:“范县令一家殉城,留下来的范家女郎便是忠义之后,若是由她上书朝廷并请朝廷安排新的县令……” 宋老爷沉吟起来。 他们都不知道,此时,洛阳已经收到赵铭的书信。 折子和信是同时到达京城的,折子上交,信则是直接送到赵宅给赵仲舆。 作为当地的名门望族,赵氏是有权和有义务向皇帝报告当地情况的。 赵铭曾经也是定过中品的士人,虽然他不出仕,但写折子这种事难不倒他。 (本章完) 第133章 任命 第133章任命 不过朝廷没怎么把他的折子放在心上,翻了翻后就丢在那边,都没拿到朝会上说,只是在东海王议事时提了一句,“被赶跑的匈奴军溃逃到了汝南郡西平一带,西平县县令及主簿殉城了。” 东海王不在意,问道:“灈阳还在打?” “是,汝南刺史还在坚守灈阳,正在和朝廷求援。” 大家看向东海王,所以派不派兵去救? 东海王思索片刻,发现自己派不出人手了,于是找了一圈,他道:“令颍川刺史去救。” 众人:…… 颍川去年遭灾,今年日子也过得极为艰难,百姓外逃不少,还有不少灾民加入了流民军,自己揭竿到处做盗贼,派颍川去救? 东海王继续道:“让汝南给颍川出军粮。” 众人一想还真可以,汝南现在缺人,而颍川缺粮,正好。 于是都没反对。 傅祗听得额头一抽一抽的,但想到现在陈兵洛阳之外的苟曦,和收了一大半的京兆郡,他也没反对这个建议,只是道:“王爷,南撤的匈奴军必须清理,若不赶他们出江南,洛阳以东的就会丢失。” 东海王简单粗暴的问道:“我还有兵马可派吗?或许你问问陛下可否派禁军出去平乱?” 傅祗道:“王爷何不说服成都王和苟刺史先一致对外御敌?” 东海王这段时间压力极大,烦躁不已,直接道:“难道我不想吗?奈何门下没有三寸不烂之舌的谋士,不如傅中书代本王走一趟?” 傅祗沉默了一瞬后点头应下,表示愿意去见一见苟曦。 东海王不觉得他会成功,冷笑着让他去。 赵仲舆见他们商量完这件事了,便道:“西平县令殉城,应该给他们派个新县令去,王爷可有合用的人选?” 东海王现在就缺人,他怎么会派人去西平那样被匈奴围住的小县城? 又不是什么重要关塞,因此不在意的挥手道:“诸位爱卿看着办。” 其他人都知道西平是赵仲舆的故乡,因此也乐得卖他一个面子,纷纷问道:“赵尚书可有推荐的人选?” 赵仲舆道:“县令的人选没有,县丞倒是有一个……” 赵仲舆推荐了自家侄子赵铭。 便有人道:“我记得赵铭早年定品,定了中品,那他出任县令绰绰有余,为何只定县丞?” 赵仲舆道:“他没有经验,目前只有做县丞的才能。” 可他当了县丞,还有谁敢去西平当县令? 不说赵氏是西平望族,就说赵铭的品级,他都中品了,那当他的县令,怎么也得是个中品或者上品? 但不管是中品还是上品,谁会去一个小小的西平县当县令,而且还有可能受制当地士族? 大家都觉得赵氏太装,直接县令就是,假装谦虚给谁看啊? 不过大家还是很有面子的恭维了一下后同意了,汲渊为主簿的任令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没几个人留意到。 而留意到的人叫傅祗。 赵铭当县丞已经够奇怪了,汲渊竟然跑去当主簿,那空出来的县令到底要给谁? 或者说方便谁? 傅祗觉得他好久没和孙子联络,是时候去信问候一番了。 赵仲舆回到家中,告诉赵济,“写信告诉子念,就说他拜托的事办成了,朝廷的公文不日就会到达西平。” 赵济应下,他也很不解,“父亲,子念为何不直接做县令,而是要做县丞?” 他哪里知道? 赵仲舆道:“你可以去信问一问他。” 赵济不想问,显得自己智商很低的样子。 赵仲舆疲累的揉了揉额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告诉子念,朝廷如今没有兵马援助汝南,让他一切小心,若不行,便带着族人北上,暂时躲避此次战乱。” 赵济闻言一惊,“情势竟如此严重了吗?” “有消息来称,刘渊要北面称帝了,此时他若能打下豫州,那便是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赵济不解:“王爷为何不派兵去驱赶匈奴军?” “王爷是没想到匈奴军退去时会往南去,他先派兵去收服了长安,如今京兆郡收复了一大半,不能前功尽弃。”赵仲舆叹气道:“只能看傅祗能不能说过苟曦了。” 只要苟曦退兵,那东海王就能挤出一点人手来支援豫州。 但是,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赵仲舆还是希望赵铭能够立起来,保住西平,保住赵氏坞堡。 他的目光落在案桌上的信上,汲渊给赵铭当下手,他们这是收服了汲渊吗? 有汲渊在,多少有些胜算? 虽然匈奴兵在豫州肆虐,但朝廷的通讯没有被拦截,赵含章很快收到了公文。 没错,公文是直接送到县衙来的,所以是赵含章收的。 来送公文的士兵很惊奇,他没想到现在县衙做主的似乎是个女郎,他左右看了看,问道:“赵铭呢?” 赵含章柔柔弱弱的道:“伯父回坞堡去了,他不知使者会送公文来,我这就派人去请伯父回来。” 士兵没怀疑,问道:“久吗,我还得回去复命。” “不久的,我们赵氏离县城不远。”士兵便当赵含章是赵铭的家眷,估计是打理后院的,只不知为何到前院来了。 赵含章起身离开,让秋武来招待人,“看紧了,别让他到处乱走,也别让他听到不该听的。” 秋武躬身应下,“是。” 赵含章让人去坞堡里请赵铭,她则回书房里继续处理公务。 赵铭很快赶来,接了公文以后写了回执给他,将公文交给了赵含章便拍拍屁股又要走,走到门口他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汲渊……他还在上蔡?” 赵含章满意的看着手中的公文,闻言抬头冲他笑道:“这里暂时还用不到汲先生。” 明白了,她就是要确保县丞和主簿都是她的人,以便她掌控西平而已。 赵铭想了想道:“一旬了,你也该回坞堡见见族老们了。” 现在西平县已经稳定下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她的确是要处理一些后续问题了。 她不仅要回坞堡,还得回上蔡一趟,不知道这段时间上蔡县的柴县令能不能睡着觉呢? (本章完) 第134章 人质(给书友思倾岚语的打赏加更) 第134章人质(给书友“思倾岚语”的打赏加更) 自从赵含章走后,柴县令就一直在担惊受怕中。 害怕乱军从灈阳和西平过来,他无兵可挡,也害怕赵含章把他的人给拐走了,而他还看不住赵家母子。 但这种害怕很快就转为忧虑,因为赵家竟然还送了四个孩子进来,听说是西平那边连夜送出来的。 乱军竟然逼得赵氏送出了火种,柴县令瞬间有逃跑的想法。 但他还强撑着没敢跑,就是因为赵含章之前劝说他时说的,实在不行就投降,也能保全城中的百姓。 柴县令在此担惊受怕中收到了西平的战况。 听说西平县的县令殉城了,西平县城被破,死伤惨重; 听说赵氏带着部曲收回了西平县城,赶走了乱军; 听说赵氏派去收复西平县的是个女郎,是赵家的三娘,还是赵长舆的孙女; 听说赵三娘很厉害,重建县城,安抚百姓,发放赈济粮,领着县中的百姓秋收; 听说赵三娘打败赵铭,现在还是赵氏坞堡的实际掌权人,在京城的赵仲舆被架空了; 听说……柴县令听说了很多传闻,脸上的忧虑慢慢转为面无表情。 每日上衙后他最先问的一句话就是,“赵三娘回来了吗?” 常宁一脸复杂的告诉他,“未曾有消息。” 今日柴县令得到了同样的答复,不由的生气,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她怎么就这么放心,她母亲和弟弟还在我手上呢。” 常宁沉默,难道你敢对王氏和赵二郎做什么吗? 还不是得好吃好喝的招待对方? 柴县令一身的忧伤,“赵氏那四个孩子也在我们这儿,他们怎么也不着急?” 赵氏还真着急,尤其是那四个孩子的家长。 他们早就派人去上蔡接人了,但到了上蔡的庄园才知道人被送到县城里去了。 在庄园里他们倒是可以说接走就接走,但在县城就不行了。 别说柴县令不答应,就是汲渊也不答应啊。 “人既送到城里,那便是和二娘子二郎一样,是三娘托付给柴县令的,三娘一日不回来,他们便一日不能离城,这是诚信。” 这样的态度让柴县令感动不已,最近这几天已经和汲渊成为异姓兄弟,感情快速升温中。 柴县令仔细的想过,以赵氏在汝南的权势地位,他们要是强硬的把人接走,他还真拦不住,所以汲渊这样守诺,这样为他着想,他如何能不心折呢? 柴县令却不知道,常宁看着他的感动异常沉默,他很想告诉他,汲渊之所以拦住不让赵氏的人接走那四个孩子,不仅仅是要留下他们做柴县令的人质,也是留下做赵含章的人质。 真以为那四个孩子是在柴县令手中? 他们分明是在赵含章手里。 只要赵氏一日接不走他们,那他们就有命脉握在赵含章手里。 看赵含章在西平县多顺利就看得出来了,尤其是在西平县县丞和主簿的任命下来之后。 赵铭一个当地豪门士族,曾经中品的士,竟然才被定为县丞。 空着的县令留给谁? 常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 奈何柴县令最近对汲渊感情快速升温,汲渊那小人挑拨他和柴县令的关系,以至于他最近常被猜疑训斥,常宁便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 反正柴县令也不会相信,最后他反而还会招来一顿骂。 常宁佛系的等待着,等待赵含章回来换人。 坞堡里好几房的人也在等待。 别看送出去的只是四个孩子,只有四对父母,但他们身后可还站着一帮亲族呢。 在第一次派人去上蔡没把人接回来后,坞堡里的亲族对赵含章便重新有了一个认识。 在坞堡被围前,赵含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聪明的后辈,如果一定要定义一个身份,那就是长房的孙女,长房实际的决策者; 但,她还是个孩子。 在坞堡被围解困后,赵含章在他们眼里是一个能干的,胆大的,聪明的后辈,是可以商议族中事务的女郎; 而在接不回孩子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赵含章独身一人便可以站在和赵氏同一位置上商量大事的人。 所以,她想从赵氏这里得到什么呢? 这一刻,她在亲族们眼里已经不仅仅是赵三娘,她还是赵含章。 赵三娘是赵氏的三娘,是一定要听从家族安排的,但赵含章显然不是。 赵含章把县城交给傅庭涵,自己带上两百人便和赵铭一起回了坞堡。 再次见面,明明才过了一旬,赵淞却觉得过得比一年的时间还长,他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却和以前一样,跳下马就笑盈盈的冲赵淞跑来,行礼叫道:“五叔祖。” 赵淞脸色不由自主的和缓了些,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赵含章狠狠点头,一脸孺慕,“回来了,西平县现在终于步上正轨,这才能回来的。” 赵含章指着她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道:“您看,我已经连续一旬睡不好了,每日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赵淞不由的心疼,“怎么睡这么少?” “西平县死伤惨重,百废待兴,有太多的事情做了,我年纪轻,经事少,就只能熬夜处理公务。” 赵淞叹气,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一个女郎,为何要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赵含章声音低落,“五叔祖,我在上蔡看到西平的狼烟时便知道坞堡凶多吉少,当时我手头没多少人,更不要说武器和马匹了,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 “我当时五内俱焚,非常害怕坞堡出事,这里面可是我们赵氏上千的族人啊,若是你们出事,我可怎么办呢?”赵含章道:“所以我只能四处恳求,和县令借兵,又忍痛让母亲和二郎去上蔡县里做人质,为的就是给部曲们换来一些兵器和马匹。” “那时我就发誓,只要能保住坞堡,我一定要积蓄力量,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我不会再拿母亲和弟弟去做人质以换兵马。” 赵淞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一时心痛不已,拉着她的手就忍不住落泪,“好孩子,难为你了。” 才将赵含章带回来的人安排好的赵铭回来就看到爷孙俩正抱头痛哭。 赵铭:…… 明明这几天还在生气自己看错了人的,怎么现在又好了? ??晚安 ? ???? (本章完) 第135章 加深认识 第135章加深认识 赵淞提起还在上蔡的人质,赵含章立即道:“我明日就带着柴县令借我的兵马回去把人换出来。” 赵淞越发满意,“这段时间事情纷杂,大家都吓坏了,多少有些误会,一会儿我把你叔伯长辈们都请来,你好好的与他们说知道吗?” 赵含章乖巧的应下。 再次见到赵含章,长辈们都有些沉默,就是赵瑚都安静了许多。 她在西平县做的事都传回了坞堡里,加上赵铭亲自写信去求官,但听他流露出来的意思,他并不打算住到县城里去,而是还在坞堡里打理族中事务。 那县城里是谁做主就不言而明了。 此一刻,没人再敢把赵含章当一个普通小女郎看待。 赵含章见他们如此沉默,便起身亲自给长辈们奉茶,特别是那四个孩子的家长,解释道:“因我之故,让叔伯和弟弟妹妹们经历分离之痛,确实罪过,待我把弟弟妹妹们接回来,我再登门赔罪。” 众人脸色和缓了些,和赵含章道:“也不怪你,西平遭此重创,你也忙得很。” 就有人提起西平县令之职,“朝廷没有安排西平县县令,而你铭伯父也说不去县城,那县务……” 赵含章笑道:“我会暂时代理,等将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交出此重担。” 那要是没有合适的人呢? 众人心中吐槽。 赵瑚一直收敛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道:“三娘,你毕竟是女子,女子掌政务不好?” 赵含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笑问,“哪里不好了?是我政务处理得不好,还是军务出错?” 对上赵含章的目光,赵瑚脑海中先是闪过被按在棺材上的画面,然后闪过她冲锋陷阵的画面,他声音弱了八度,心虚的道:“从古至今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赵含章浅笑道:“但在我这儿只有能者居之。” 她扭头和赵淞道:“正要请五叔祖示下,西平县现在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才时,族中这么多兄弟姐妹读书,若有空,不如去县城里帮帮我。” 赵淞就看向赵铭,他此时谨慎了许多,沉吟片刻后道:“你铭伯父就是西平县丞,族中的事也多是他打理,这些事你问他就好。” 赵铭看了一眼他爹,一方面觉得他终于学会了戒备,一方面又觉得此时已经大可不必。 他都给赵含章作配,打了掩护,难道他还会拒绝她用族中的人吗? 于是他直接道:“有合适的你就选走,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说到历练,赵淞想起来了,立即道:“现在外面乱得很,派人去找一找子途,让他带着孩子们回来。” 赵子途,单名一个程字,是赵瑚的唯一的儿子,他此时正带着好几个侄子在外游历,也是因此,这次送出的火种只有四个,因为其他房的孩子,要么和赵二郎一样跟着家人在外,要么就是在外面历练。 赵含章没见过这位叔叔,但记忆中听王氏提到过,这一位和她便宜爹爹年龄相近,关系很好,以至她父亲病死后,他伤心到不愿意再见他们这一房的人。 哦,听说他和他父亲关系极度不好。 和赵淞赵铭父子间的相爱相杀不一样,听说他和赵瑚只有相杀,没有相爱。 为了不见他爹,他热衷于游学,哪怕是需要带侄子们回乡,他也绝不住回坞堡,而是找各种理由去朋友家蹭住。 赵含章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呢? 因为他们搬到上蔡别院时太穷了,开始四处找东西典当,然后就从别院里找出不少他的旧物,成伯就感叹的说,“这是程郎君的东西,想当年他和你父亲……” 然后赵含章就知道了。 赵含章端起茶杯喝茶,沉思起来,赵程要是回来,赵瑚这只鸡应该更好杀? 赵铭已经应下,“儿子晚些时候就写信。”但人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就不一定了。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后道:“伯父不如将近来坞堡和西平发生的事写上,叔父若知道家族情势如此危急,一定会回来的。” 赵淞立即点头,“三娘说的对,写上。” 赵铭看了一眼赵含章,应下了。 开完会,赵含章并没有过问坞堡的事务,她并不打算过多的插手赵氏内部的族务,所以走出议事厅她就直接往老宅去。 才出门,一个小姑娘便从街对面冲了过来。 站在门口守卫的秋武吓了一跳,立即伸出手挡住对方,刀差点儿出鞘。 赵含章认出了对方,忙拦住秋武,“范女郎。” 范颖在赵含章跟前站定,深深一福道:“我来此一是谢女郎的救命之恩,二是想请女郎让我回西平县,我,我想祭奠我家人并为家人守孝。” 赵含章忙应下,“这自然可以,女郎是自由之身,想去何处都可以。” 她想了想道:“范县令是为西平殉城,忠肝义胆,我等莫不感佩,女郎是范县令唯一的亲人了,我等有责照顾你,这样,我让人在西平县里收拾出一个宅院来,到时候女郎可以在那里为范县令守孝,如何?” 范颖谢过,就和赵含章约定离开的时间。 赵含章便笑道:“收拾房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范女郎不如等我从上蔡回来,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回西平县城。” 范颖想了想后点头应下。 等范颖离开,赵含章便回身招手叫来一个守门的门房,道:“去铭伯父那里叫个人来,最好是跟在铭伯父身边的人。” 门房愣住,踌躇了一下还是去了。 不多会儿,赵铭身边的长随长青便出来了。 赵含章一看到他便笑问,“是铭伯父让你来的?” 长青笑着行礼,躬身道:“郎君说三娘必定是有什么话要问,所以就让我过来了,让小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三娘尽管问。” 赵含章:“你们拦着范家的女郎出门,不让她走?” 长青顿了一下后道:“族中说范家女郎身上牵扯甚多,三娘在县城里还没站稳脚跟,她进去弊大于利,而且范家女郎悲痛,留在族里还有人陪着开解,所以……” (本章完) 第136章 同盟 第136章同盟 赵含章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伯父,就说他们的情我承下了,不过现在西平县局势已定,既然范家女郎住不惯坞堡,就不要强留了,我下次回来会带她离开。” 长青应下。 赵含章问:“族中没人欺负人小姑娘?” 长青立即道:“范家乃忠义之士,族中厚待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呢?” 赵含章就放心了,回到老宅还让下人收拾出一些礼物来给范颖送去。 范家虽不是西平县人,但范县令在西平县当了好几年县令,这一次为了守城,全家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不管她想不想,范颖都关系西平县的安定。 虽然赵含章也不惧分歧带来的麻烦,但能省事谁会特意去找事呢? 赵含章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桌面,等把所有事情想一遍,确认没有错漏以后才去休息,第二天便精神满满的回上蔡去。 她一路急行军直奔上蔡县城。 柴县令本来以为今天依旧是无望的一天,结果被她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又惊又喜,立即带着常宁迎出去。 柴县令看到她带回来的人,大松了一口气,“三娘,你终于回来了。” 赵含章一揖,“含章幸不辱命。” 柴县令连忙抬手虚扶,请她上座,问道:“快说说战况如何,西平县情况如何?” 虽然这段时间他收到的消息不少,但他还是想听正主说一下。 赵含章便给他描述了一遍,然后说起这一次她带走的人的伤亡来。 是真的伤亡,所以她不能还给柴县令满员。 柴县令早有预料,其实在听说了西平的战况后,他觉得赵含章能还回来一半的人就算不错了,没想到伤亡并不是很重,他已经很满意了。 赵含章便顺嘴提了一句阵亡士兵的抚恤,柴县令随口应下,“县衙会负责的。” 赵含章就满意了,这才提起家人。 柴县令立即表示,她随时可以带人离开。 柴县令想要起身送客了,“三娘凯旋而归,一定是想家人了,我就不拦着你们团聚了,这就让人领你去见夫人和二郎君?” 赵含章却道:“不急,不急,虽然来自于西平一边的威胁已解除,但不知灈阳那边如何了?” 就赵氏得到的消息来看,灈阳那边竟然还在打,而且情况还很不好。 柴县令就叹气,“匈奴军还未退走,情况不太好啊。” “还没有援军吗?” “颍川有一支军队下来了,只是……” 赵含章:“只是什么?” “唉,只是他们没有粮草,需要灈阳负责,我也正要和三娘说呢,刺史下令各县筹措粮草,每丁加秋税二成,三娘,你看你家庄园……” 赵含章:“……县君,您是知道的,这次我带兵去平西平,那粮草都是我自己出的,这上千人十天的粮草可不少,夏收的粮食已经不剩什么,秋收……唉,不提也罢。” 柴县令默默地和她对视。 半晌,赵含章问道:“颍川来援的兵马有多少?” “听说有三千之数,都饿得不轻,若是没有粮草,他们怎会替灈阳卖命?” 赵含章目光便扫了一眼堂屋中的人。 秋武很机灵的带人退了下去,常宁没动。 赵含章也不介意,凑近柴县令小声道:“县君,刺史手中有铁矿,就三千兵马而已,他会养不起?” 柴县令一听,也忍不住和她抱怨起来,“奈何那都是刺史的私产,非我等下属能提啊。” 要是以前,柴县令绝对不会和赵含章说这些话,因为她是他的纳税大户,和纳税大户质疑纳税的正义性,他是有多想不开? 但现在赵含章已经是西平县的实际掌权人,很显然,西平县也是要交税的,这样一算,他们两个也算难兄难弟,赵含章没有县令之名,却有县令之责。 柴县令叹气,“我们上蔡虽躲过了战火,但夏税就挺重的了,这秋税再加,怕是外逃的人更多了。” 论好好的种着的地为什么第二年就丢荒了? 自然是因为种地的人缴纳不上赋税,丢下地跑了的。 这些丢荒的土地到了一定年限后就会被县衙自动收回,或者不知不觉消失掉。 “可要收秋税,那也得等秋收之后,那会儿都入冬了,”赵含章若有所思,“匈奴有能力围城?到时候困局已解,或者是……” 柴县令小声道:“破城?” 那上蔡就要倒霉了。 柴县令纠结起来,“那我要不要提前把秋税送过去?”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送啥送,她还想拉着他一起不交呢,于是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收税也需要时间,县君若认识刺史身边的人,不如旁敲侧击一下,当务之急是却敌,不如从刺史府里拿出些钱来,先和颍川的兵马一起把匈奴赶走再说。” 柴县令就沉思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含章也不逼他,反正离纳税还有一段时间呢,看时辰不早了,她起身告辞。 她走出县衙大门时,天都快黑了,等她到别院,只剩下朦胧的光,可以勉强看清楚人脸。 王氏早早守在别院大门,看见赵含章骑马过来,眼泪已经冒出来,提着裙子就跑过去。 赵含章忙跳下马,一把接住人,“阿娘。” 王氏将赵含章摸了一遍,然后摸着她手掌和手腕上缠着的绷带看,“这是受伤了?” “不是,”赵含章否认道:“是方便拿剑,这样不会磨手,阿娘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像是受伤的吗?” 王氏这才笑起来,只是眼泪还是哗哗的流,“你不知我有多害怕,这几日城中传什么的都有,他们都说西平县被攻破,乱军屠城,死了好多人,连赵氏的坞堡也……” “没有,没有,这些都是谣言,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外面的消息不要听,您只要听汲先生的就好。” “可赵氏都送了火种出来,这得多危险才会把他们送出来?”王氏不放心,又摸了她一遍,“你果真没受伤吗?” “没有,我发誓。” 王氏哪里舍得让她发誓,拉着她便回家,“快进来,汲先生和二郎都等着你吃饭呢,我们从傍晚知道你回来了以后就一直等着,结果天都黑了你才回来……” (本章完) 第137章 分道和同路 第137章分道和同路 王氏絮絮叨叨的拉着赵含章去饭厅,那里早候着一群人了,四个孩子和赵二郎站在一起。 赵二郎看到姐姐,立即奔上去,“阿姐,我想去接你,但他们不许我出门。”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长高了?” 赵二郎也发现他好像需要低头看姐姐了,眼睛顿时一亮,“好像是的,阿姐,我好厉害啊。” “是挺厉害的。”赵含章看向另外四个孩子,他们跟着赵二郎一起冲过来,此时正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 赵含章冲他们笑了笑,伸手牵起小女孩的手道:“坞堡安全了,你们大可放心,等过两日我带你们回去。” 四个孩子这才大松一口气,忙行礼道谢,“谢谢三姐姐。” 赵含章有事要和汲先生说,但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是坐下来先和他们吃了一顿饭。 等吃完饭,打发走了他们,赵含章这才和汲渊移步书房商议事情。 俩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对方掌握的信息,其实他们这段时间有通信,汲渊自然知道赵含章掌控了西平县,此时不过是更详细的谈起此事。 汲先生沉吟,“这样说来,赵子念愿意替女郎打掩护了?” 赵含章点头,“伯父暂时不会插手西平县务,我们可以完全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女郎的心意是?” 赵含章道:“在上蔡建一个坞堡耗费太大,祖父倾全族之力才建起赵氏坞堡,我要想也建一个一样的,不说耗费的钱财,光时间就不少,与其如此,不如直接得到一个,西平县城完全可以当坞堡来经营。” “此事不好让朝廷知道。” “朝廷此时只怕无心关注我们,”赵含章将赵铭收到的信息说了,现在洛阳内外乱得很,“真的关注到了,还有铭伯父呢,他会替我们兜底的。” 汲渊略一思索便同意了,有赵铭在,他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就连赵铭都不会有多少损伤。 嗯,就是名声上可能会有些不好听。 一旦朝廷发现,他们把事推到赵铭头上就行,比如赵铭无心政事,偷懒耍滑,于是把事情交给家人来处理…… 这种事在大晋虽会被人诟病,但不会被问罪,说不定还会有人认为这是名士之风也不一定。 毕竟这个风一直很飘忽,就是汲渊有时候都拿不准世间风向。 汲渊问道:“可要请二娘子和二郎去县城居住?” “不,”赵含章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要是回西平,那就只能暂时住在坞堡里,到时候我会受限,所以他们还是留在上蔡。” 等她彻底在西平县站稳脚跟,她再把人接过去。 “上蔡这边……” “要拜托先生了,”赵含章道:“秋收,还有,不必吝啬,只要有合适的流民全都招了,这边安排不下便送到西平给我。” 西平登记造册,清点出了很多无主的土地,她现在就缺人了。 “兵士捕捉的奴仆要吗?” 赵含章想了想,到底叹息一声后点头,“先生看着合适就买下来。” 士兵抓人卖人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不少军队都靠此创收,赵含章不买,他们转手就能把人卖到冀州,甚至是并州一带去。 那两个地方更乱。 汲先生想起一事来,“新买的人都隐起来,我听柴县令说,刺史府要求加重秋税,我们……” “先拖着,”赵含章想起也是欠税不交的赵瑚,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利益决定立场啊,她决定对柴县令友好一点儿,于是道:“按照已登记的户数准备秋税,不过先别急着给他,我还是想看看刺史愿不愿意出钱养兵。” 这将会影响到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上蔡县纳税虽有困难,但多少还交得上去一些,女郎的西平县……” “我没打算交,”赵含章道:“我已经贴出告示免去西平县的秋税。” 汲渊惊讶,“女郎打算如何和刺史交代?” 赵含章道:“写一封公文和刺史府求援,求赈灾的钱粮就可以了。” 她道:“西平县连县令都没有,他能问责谁?” 赵铭吗? 但革了赵铭,她不信他能找到可以保护和管理好西平县的人。 汲渊不由感叹,“女郎生正逢时啊。” 要不是世道乱了,赵含章的这些操作完全是在找死,但世道乱了,消息不通,她手里的兵马就成了制胜的法宝。 “就不知道柴县令会怎么选择了。” 常宁也正在劝柴县令,“县君,赵三娘虽居心不良,但她在这一件事上说的有理,加税一事可以暂时不公开。” 他道:“这秋税说是要养兵,但最后多半是进刺史的手中。” 但柴县令没有胆子反抗刺史呀,所以他犹豫着犹豫着,还是犹豫不决,“刺史若发火儿……” “县君,此时刺史哪还有精力管这些事?” “那要是秋后算账呢?” 常宁道:“上蔡赋税重,人口流失严重,或是受灾,收成不好,再或者被流民冲击,什么样的理由都可以,只要熬过今年就行,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柴县令沉思。 常宁见他还迟疑,便道:“县君,西平县情况更严重,赵三娘一定交不上增加的赋税,您有了同盟,就算刺史发火,那也有人跟着一起承担。” “赵三娘又不挂名,刺史要发火也只能冲着赵铭,”柴县令道:“但赵铭会怕他发火吗?” 赵铭可以不怕,但他能不怕吗? 常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若是增加秋税,只怕今年逃籍的人更多,明年日子会更艰难的。” 柴县令烦躁的喝了一杯酒,最后破罐破摔,“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常宁便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知道赵含章他们要回庄园去时,迟疑了许久,他还是代表柴县令去送人。 常宁站在赵含章身侧,看着外面正在秋收的百姓叹息道:“今年秋冬,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背井离乡,丢下这赖于生存的土地了。” 赵含章闻言挑眉,就知道了柴县令的决定,看来他还是不敢和她结盟啊。 赵含章回身冲常宁行了一礼,道:“先生已经尽力了,上蔡县的百姓得知,也会感念先生的。” 常宁扯了扯嘴角,讥讽的想,只有后人才能知道他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毕竟连他自己也不肯的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作为县令的幕僚,他竟然在暗示县里的纳税大户隐户收人,简直有违职业道德。 常宁有点儿想回乡了,不知道柴县令会不会容他辞职。 ??晚安 ? ???? (本章完) 第138章 大难 第138章大难 王氏并不知道女儿出去一趟竟然就得了一个“西平县”,她自觉孩子回来,那事情就算完了。 所以一回到庄园她就问,“傅大郎君呢?” 赵含章道:“他还在西平县呢。” 她顺势表达了自己过两天要去西平县,并且会长住的意思。 王氏一愣,问道:“不是送你族弟族妹回去就回来吗?你留在西平做什么?” 赵含章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阿娘面前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把西平县打下来,因此现在西平县是我的,我还得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王氏许久才缓过神来,“什么叫西平县是你的?” 但赵含章已经不在跟前了,见王氏久久不回神,她就拍拍屁股跑去看她的玻璃作坊了。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玻璃作坊运作不停,生产出了不少好看的玻璃。 比较平常的作品,大家就随赵含章的叫法,一律叫做玻璃; 但比较好看的,艺术些的作品,大家便称作琉璃,而且还给它们细致的取了各种好听的名字,工匠之魂熊熊燃起。 傅庭涵留下了好几张方子,根据这几张方子做出来的琉璃都是不一样的,工匠们可以根据其特性做出不同的造型来。 不过相比造型创新,工匠们还是更希望能造出不一样的玻璃,形成不一样的方子。 因为女郎发话了,谁要是能改良玻璃的方子,做出更多样性的玻璃,她不仅会奖励田地和金钱,还会奖房子。 所以作坊里的工匠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当然,至今为止没人成功。 看到赵含章过来,除了脱不开手的工匠外,其余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身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挥了挥手,让他们不必拘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赵才让人抬了这段时间做好的琉璃上来,其中有一箱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 赵含章拿起来把玩,通透清澈,像水晶一样,都不比现代工艺差了,而且造型很精致。 即便看过很多次了,汲渊还是忍不住感叹,“简直是巧夺天工啊,这样的东西不论是售往京城,还是江南一带,都会受到追捧。” 赵含章就递给汲渊,“先生喜欢就留下一个,其余的,三成送往洛阳,其余七成送往江南,可以沿路售卖。” 汲渊问:“回来时带什么?” “粮食,布匹,金银,铁器,还有盐,”赵含章道:“我们得买马,这些都需要金银。” 汲渊:“为何不直接往北方去交换呢?” 赵含章道:“我怕他们有去无回,在没熟之前,和北方的交易还是走金银,到时候尽量把交易地点靠近豫州。” 汲渊想到现在的局势,也点头,“商队所需的护卫……” “你计算一下所需的人手,我从部曲中调派人给你。”赵含章沉思道:“这得需要两个机灵和能干的人,先生觉得季平如何?” 汲渊道:“他是一队队主,跟着商队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 “这些涉及到我们的后备,怎会是小事呢?”赵含章道:“先让他跟着走一趟,将来有了合适的人选再替换下来,商队第一次出汝南郡,带队的人不仅要有能力,还要足够忠心。” 不然他带着东西和人跑了,她到时候找谁去? 汲渊一想也是,论忠心,季平的确是够了的。 “作坊还放在这里,这一次我还带了一百部曲回来,他们会留下保护你们。”赵含章道:“庄园这边就有托先生了。” 汲渊表示没问题。 走出作坊,赵含章想起什么来,抬脚就往砖窑走去,“突然想起来,西平县那里要建军营,需要不少砖石,回头我带上几个工匠走。” 汲渊:“何不在此烧了运送过去呢?再建一个砖窑作坊……” “并不费事,只要找到合适的泥土,速度还是很快的,”赵含章道:“西平县城受损严重,所需的砖石不少,都靠运送太耗费人力,而且……” 赵含章看着她广阔的农庄道:“我想扩建东营和西营。” 汲渊眉头一跳。 赵含章轻声道:“若灈阳守不住,那我们就要做好在上蔡拒敌,以及收复灈阳的准备。” 汲渊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却是闪着亮光,他压住心中的兴奋,低声道:“女郎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定不辱使命。” 赵含章扭头,与他相视而笑,找过来的听荷看到打了一个冷战,隐约中看到了一只老狐狸和小老虎。 赵含章看到听荷,冲她招手。 听荷立即提了裙子跑上前,“女郎,二娘子叫你回去用午膳呢,还有,柴县令来了。” 赵含章:“他来做什么?” 她早上才离开的县城啊。 听荷摇头,“不知,二娘子不好会客,便把人请到了前厅,准备了饭菜,就等着女郎和先生回去呢。” 赵含章和汲渊对视一眼,转身回别院。 柴县令有些坐立难安,看到赵含章进来,立即起身迎上去,“三娘啊,大难临头了。” 赵含章忙安抚他,“您慢慢说,什么难?” “你前脚刚走,后脚刺史府就来人了,他们是来问责的。” 赵含章:“……现在刚秋收,都还没到交税的时候,就是提前收取也需要时间,他前脚刚通知县君,怎么后脚就问罪了?” “哎呀,不是为秋税的事。” “那是为什么?” “马场啊,”柴县令道:“他们去马场里取马,这才知道所有的成马都叫你给取走了,拿的还是我的手书,刺史府取不到马,大怒,拿了马头,过来找我要马了,三娘你看……” 柴县令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 昨晚上赵含章还了他人,但给她的军备和战马都没还回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但这会儿上级问下来,他扛不住啊。 赵含章问:“他们要多少?” “两百匹。” 赵含章挑眉,静静的看着他。 “是真的,我不骗你,常先生就在此,你问他。” 赵含章看向常宁。 常宁微微点头。 赵含章就幽幽地道:“马场统共也没有两百匹,更不要说养大的成马了,这是狮子大开口,出来的马就要翻一倍拿回去?” 柴县令心虚的低头。 (本章完) 第139章 马商 第139章马商 赵含章冷笑道:“西平也是汝南的西平,我收复西平可没和刺史府要一兵一卒,他却反过来坑我战马,这是以为我只是赵氏的一个小女郎,不懂事,所以坑我?” 柴县令左右为难,觉得自己就是被夹在馍间的肉沫,简直比面对吵架的母亲和媳妇还要难受,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含章,希望她可怜可怜他。 赵含章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但事情还是要处理,想了想后问:“马头可还在?” “在的,在的,此时就押在县衙大牢里呢。” “那马场里的其他人呢?” “只拿了马头和三个管事的,其余的都还留在马场呢。” 柴县令不解其意,这时候了还问什么马头?赶紧去西平把战马牵回来呀。 赵含章道:“时间不早,县君肯定饿了,我们先用膳。” 柴县令快哭了,表示自己吃不下。 赵含章便道:“那我们边吃边说。” 进了前厅,大家在席上盘腿坐下,下人立即上前将盖子都打开,菜都还热乎着。 赵含章请柴县令坐下,“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柴县令小声道:“其实也不用怎么想的,只要您把战马还回去……” 赵含章似笑非笑,“县君,我从马场里拿了多少马,您不知道,难道马头和来取马的使臣会不知道吗?何况一场夺城之战,战马也有损毁,别说他和我要两百匹,就是让我原数还回去在下也做不到啊。” 柴县令呆住,“那怎么办?” “简单得很,一个办法,杀了使臣,只当不知道这事儿。” 柴县令整个人都僵住了。 “当然了,此等造反之举我等是不会做的,”赵含章道:“第二个办法就是收买使臣,让他自找理由回话,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柴县令脊背一松,悄悄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来擦汗,“三娘下次说话可以先说好的方法,真是吓煞我也。” “还有一个办法。” 柴县令就忙问,“什么办法?” “先拖住使臣,我们去买马,将缺口给他补上,嗯,或许可以两个方法一起用。” 柴县令一听,立即道:“这个法子好,只是这马贵重,尤其是战马……” 赵含章浅笑道:“钱我倒是有一些,但此时恰逢战乱,怕是不好买。” 柴县令就沉思起来,“马头一定有途径,我也认识两个马商,或许可以凑几匹。” 赵含章立即扭头吩咐成伯:“去取些金银和琉璃来。” 成伯应下,出去端了一托盘的银块和一套琉璃盏上来。 赵含章将它们推给柴县令,“我与刺史无交情,所以打点使臣之事就拜托县君了,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去找马商买马。” 柴县令现在就怕赵含章推脱没钱,见她要亲自买马,求之不得,立即把马商的地址给她,还特意手书一封推荐信。 赵含章道:“我还得见一见马头,两百匹马可不少,县君认识的这两位马商怕是凑不齐。” 柴县令也觉得凑不齐,于是他想了想后道:“三娘随我回县衙,我可以避过使臣让你们悄悄的见上一面。” 常宁:……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补充问道:“赵三娘能够拿出多少钱来买马?” “只要对方有马,钱不是问题。” 常宁:“两百匹马全靠买吗?” 赵含章微微挑眉,干脆问道:“常先生可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常宁:“在下的方法和三娘的一样,贿赂使者,让他们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此事。” 他顿了顿后道:“其实还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 赵含章作洗耳恭听状。 常宁道:“一是赵三娘立即和刺史府手书一封,求他援助西平。西平被围是真事,此时灈阳应该还未收到消息,我们这边拖住使者,多去几封信,应该可以和刺史谈妥借用马场马匹之事。” 赵含章问道:“二呢?” “二就是杀了他们,”常宁道:“将这些使者都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外面流民军和匈奴军肆虐,谁会知道使者死在谁的手上的呢?” 赵含章都忍不住鼓掌,“常先生厉害。” 柴县令:“……休得胡说,那是刺史使者,岂敢杀害?”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太残忍了,这法子不行。” 柴县令见她认同,大松一口气,训斥常宁道:“以后不要瞎出主意。” 常宁失望不已。 用过饭,赵含章便和汲渊一起去县衙里见马头。 魏马头正被关在牢里,和他的三个小伙伴一起,看到赵含章大摇大摆的和柴县令进来,他立即扑上前去,“赵女郎,赵英雄,救命啊,原是你说的只是暂时借马,西平县的事一了结就把马还回来的。” 赵含章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忙让人把牢门打开,进去将魏马头扶起来,“我本想从这里再回西平时就把马给你还上的,除了战损的,我还能给你还回去八十来匹,你找些借口应该也能糊弄过去,谁知道使臣竟来得这么快?” 魏马头催促道:“不管是多少,您先给我,待我上交,剩下的再想办法。” “剩下的你能想到办法?”赵含章幽幽的道:“现在他们要求的可是两百匹马,就算我全还给你了,也还欠着一百二十匹呢,您有钱买到这么多马吗?” 魏马头软倒在地,呆怔了半天后认真拍地大哭,“冤枉啊,我真是冤枉啊,那马场那么小,何时养过两百匹的成马呀,他们这是要存心逼死我呀。” 赵含章便蹲在他跟前叹气道:“是啊,我也挺为魏马头伤心的,您上次助我,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救你一救,我愿意出一笔钱买马回来顶上,只是我有钱,却不认识卖马的人。” 魏马头一听,眼睛大亮,立即道:“我认识,我认识啊。” 魏马头趴在地上写完了一封信,为了让自己的信更能取信于人,他还在上面按了红手印。 他把信捧到赵含章面前,眼泪汪汪的,“赵三娘,你可一定要救我呀。” 赵含章拍着他的肩膀郑重许诺,“你放心,我不仅会救你出来,还让你依旧做马头。”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40章 得手 第140章得手 出了大牢,赵含章就把两封信一并交给汲渊,当着县令的面道:“联系他们,有多少马就买多少,不拘是成马还是马驹,钱不是问题。” 柴县令感动不已,一脸感激的看向赵含章。 汲渊接过,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扭头和柴县令道:“使者那里就有劳县君稳住,买马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到赵含章给的钱和琉璃,柴县令一口应下,表示没问题。 赵含章当即便带着汲渊离开,常宁看着她背影消失,幽幽叹了一口气,出于幕僚的职业道德,他还是提醒了柴县令一句,“县君,赵三娘怕是不会把马送来,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让使者就这么回去,近日您还是不要请使者外出,县城里见到他们的人越少越好。” 柴县令一脸惊悚,“你是说……” 常宁沉静的点头。 柴县令打了一个寒颤,立即道:“不可能,那可是刺史的使者,赵三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人?” 常宁想,刺史现在陷在灈阳,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赵含章真杀了使者又怎么样?刺史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他敢到上蔡或者西平来拿赵含章吗? 常宁提醒道:“县君,上蔡伯的食邑在上蔡,在这里,赵三娘可以用的可不止庄园那点儿人,别说远在灈阳的刺史,就是您亲自带人,只怕也带不走她。” 柴县令脸色有点儿发白,心惊胆战的回县衙去了。 再面对使者,他两腿就有点儿虚,不过还是扯出笑来招待他们,他拿出了赵含章给他的钱和琉璃。 使者们看见这等好东西,脸色总算是和缓了许多,不过依旧坚持两百匹马不肯松口,不管柴县令怎么说都没用。 柴县令没想到自己给了他们这么多好处,对方都不肯松口减一些,顿时也有些气,干脆露出口风,“赵氏的三娘已经在和人买马,只是马匹珍贵,未必能买来这么多,还请使者们宽容一二,您看一百匹如何?” 柴县令道:“本来马场给郡守的马应该是三十匹,其余的则是各县均分……” “这是战时,谁跟你本来,本来的?”使者甚是傲气,抬着下巴道:“上面说了要两百匹便是两百匹,这马场放在你们上蔡县里,你们既有本事挪用,就要给还回来!” 那也只挪用了九十八匹好不好,剩下的十匹本来就是他们上蔡县的。 柴县令被训斥了一通,最后还是得赔着笑,等回到书房,他脸上的笑容就一落,忍不住狠狠的一拍书案,“欺人太甚!” 常宁若有所思道:“县君,赵三娘显然不惧刺史,她现在又占了西平,将来和刺史的官司还多着呢,而上蔡情况特殊,您何不在此时选一方站定?” “赵三娘不过一女流之辈,你让我选她?”柴县令喘着粗气道:“刺史现在是被困,但他再被困,那也是一州刺史,免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常宁才燃起的斗志就又熄灭了,他又恢复了死人脸,严肃的点头道:“县君说的也有理。” 赵含章和汲渊都不急着去见马商,既然要买马,那自然要准备一些好东西。 “豫州地处中原,如今战马珍贵,很少能有大量的战马卖到这里来,我们一直苦于没有途径,这一次总算是有了进展,”赵含章和汲渊道:“先生不要吝惜财物,一定要尽快摸清他们的底细,只要他们能给我们买马,我们可以适当的多付出一些。” 汲渊也兴奋的应下,“买下来的马驹?” “先收着,等马头出来,我想办法把他们都弄到庄园里来养马,”赵含章道:“可以自己养,还是自己养比较好,不然总受限于人。” 汲渊叹道:“可惜郎主的人脉都给了二太爷,不然和北边的将领联系联系,从他们的途径买马也不错。” 赵含章:“比如?” 汲渊想了想后道:“比如刘越石。” 赵含章摸着下巴沉思,“刘越石啊……” 赵含章决定回去找赵铭深入的谈一谈,“这件事我来办,这边买马的事就交给先生了。” 汲先生表示没问题,然后问道:“县衙里的使者怎么处理?” 他可不会认为赵含章真的会把买来的马给使者。 赵含章道:“后日我回西平把他们都带上。” 赵含章还是很礼貌的,她并不想平白无故的杀人,虽然汲渊和常宁都提议杀了才最安全。 但…… 谁都是第一次做人,她特殊点儿,第二次做人,那就得更加珍惜生命的不易,所以她也愿意珍惜别人的生命。 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她愿意对旁人慈悲心一些,于是她亲自去县衙,邀请上三位使者一起去西平取马。 三位使者第一次见到赵含章,他们在到上蔡后不久就听到了赵含章的大名。 知道她是赵氏的三娘,赵长舆的孙女,西平县和赵氏坞堡被围,是她和县衙借兵去救,把马场里的马也都给借走了。 不过他们没想过找赵含章,毕竟他们只负责取马,所以就盯着马头和柴县令逼就行,至于他们怎么完成如任务那是他们的事。 被赵含章找上门来,三个使者都有些意外,想了想后问道:“为何不把马送到上蔡来?” 赵含章道:“使者们要求的马匹数量多,我一时凑不出来,便和叔伯们借了一些,但叔伯们觉得我年纪小,怕不是被人骗了,所以一定要见到使者们才肯给,故只能劳烦使者们跟着走一趟了。” 使者一听,本来蠢蠢欲动想去的,立即不想去了,“这是你们的事,我们只管取马,现在距离限定的时间不差几天了,你们要是再拿不出来,休怪我们这里不念情面。” 他们才不去赵氏坞堡呢。 赵氏在汝南郡都是数得着的大户,连刺史都要退一步,去了万一被扣下,他们理都没处说去。 赵含章见他们竟如此警觉,不由叹息一声,盯着他们问,“你们真的不去吗?” 三人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对视一眼,都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赵含章往后退了一步,两根手指往前一点,秋武立即带着部曲们扑上去…… (本章完) 第141章 带走 第141章带走 三个使者瞪大了眼睛挣扎,抬起头来冲着赵含章就呜呜的叫,奈何他们嘴里塞了东西,使尽了力气也只发出不大的呜呜两声。 秋武将绳子绑好,把三个人都扔到了赵含章面前,“女郎,都绑好了,他们肯定挣脱不掉。”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柴县令扒拉着常宁瑟瑟发抖。 赵含章扭过头去看他,见他整个人躲在常宁身后,就冲他温柔一笑,“县君别怕呀,放心,我不会杀了他们的。” 柴县令苦着一张脸扯出一抹笑来,讨好的道:“三娘霸气,这个,这个,您做主就好。” 常宁却道:“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赵含章蹲下身子和三人面对面,盯着他们的眼睛回答常宁,“但我还在孝期,不宜杀生,所以我决定带他们回坞堡,他们要是听话呢,待此事过去,我自会放他们离开,这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要是不听话呢……”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微微一笑道:“到时候再杀也不迟,我这心里也要好受一些,所以,你们可以选择逃跑的。” 三个使者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连连摇头。 赵含章也不管他们是真的不想逃,还是麻痹她,一挥手,让人把他们套上麻袋扛出去,直接丢到车上带走。 柴县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上前道:“县君,这人我是从您这儿带走的,刺史府若是来人……” “我没见过,”柴县令立即道:“上蔡县从未见过使者。”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既然没见过使者,那关押马头的理由也就没有了,您不如放他出来?” 柴县令连连点头,“放,放,我立即让人去放。” 见赵含章还站在院子里不动,柴县令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前讨好的道:“三娘,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西平吗?我这……” “我等一等魏马头几个。” 柴县令一听,立即催促的看向常宁,低声道:“快去把人提出来。” 赶紧把赵含章这尊煞神送走,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看着贤惠温柔的赵三娘竟然说抓使者就抓使者啊。 常宁没动,而是问道:“赵三娘是要把魏马头送回马场,还是带去什么地方?” 赵含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已然回不去马场了。” 柴县令一惊,“你,你要杀魏马头?” 赵含章:“……看来县君对我有误解啊,我是那等凶神恶煞的人吗?” “魏马头借马给我是为了救西平县和上蔡县,又没有错处,我为何要杀他?”她叹息道:“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刺史府后续肯定还会派人来取马,到时候这件事还是避不过,不如让魏马头离开,马场那边只要统一口径,把事情都推到他头上便可解。” 赵含章冲柴县令一笑,“这事儿也就和柴县令没关系了,那马场的马是魏马头私自售卖的,现在人跑了,人海茫茫,他们找不到人,自然无从问罪。” 柴县令到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战战兢兢的问道:“可,可三娘不是已经在和马商买马了吗?” 赵含章叹息道:“关键是不够呀,根本买不到两百匹。” “就是少一些,我们后面慢慢还就是了,”柴县令小心翼翼的问,“不知还差多少?” 赵含章看着装傻充愣的柴县令,扭头去看了一眼淡定的常宁,叹息一声,戳破假象给柴县令看,“还差两百匹。” 柴县令:…… 他沉默了一下后问,“你带魏马头他们去哪儿?” 赵含章笑道:“县君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毕竟是被我所累,所以我会安排好的。” 魏马头他们一无所知,四人被带出来时还一脸兴奋,看到赵含章和柴县令便下跪,高兴的道:“多谢县君和三娘的救命之恩。” 柴县令没说话,而是用一直复杂的目光看他,既同情又……纠结。 赵含章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不必谢,走,我们去接你们的家人。” 魏马头,“啊?接家人,接家人做什么?” 当然是一起去西平了。 魏马头他们直到看到西平县的界碑都没回过神来,坐在牛车上一脸呆滞。 和他挤在一辆车上的马吏看到离得越来越远的上蔡县,忍不住悲从中来,一头扎进魏马头的怀里大哭。 魏马头抱住他的脑袋,一下没憋住,也痛哭起来。 赵二郎被他们的哭声吓了一跳,忙打马去追他姐,“阿姐,他们哭什么?” 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干脆拉停马,拍了一下赵二郎的脑袋道:“去找秋武玩儿,学着往前面探探路。” 她则等牛车上来,本想等他们哭过一阵再安慰,但见俩人越哭越伤心,后面他们的家人也要跟着哭了,便用马鞭敲了敲牛车,“哎,哎,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大晋的男人也太喜欢哭了。 “你们就是哭也小声点儿啊,官道上虽然行人少,但还是有的,吓着人怎么办?” 俩人哭声便一顿,然后声音小了下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抽泣。 赵含章便骑马走在旁边安慰,“西平和上蔡距离又不远,过个几年,等风声过去了,你们要是想回家访亲也是可以的,只当是换个地方工作嘛,有什么可哭的?” 魏马头忍不住小声道:“可我们本是良民,现在就要变成隐户了。” “只是暂时的,”赵含章道:“等风声过去,我立即给你们在西平县上籍,放心,西平县在我赵家手里,我说的话管用。” “那……那也不一样,我等在上蔡经营多年,到了西平就要一切重新开始。” “你们在上蔡有什么,我就让你们在西平有什么,”赵含章道:“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候在西平建一个马场,还是魏马头你做马头,你们三个也都给我养马,工钱照旧,房子给你们建新的,要是不喜欢把家按在马场,我在县城给你们拨个院子,只要不随便出西平县,我保你们平平安安。” 魏马头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真的?” (本章完) 第142章 伯侄的共识 第142章伯侄的共识 “真的,”赵含章郑重的点头,“比真金还金。” 四人心中便慢慢安定下来,对视了一眼后默默地坐在牛车上不动了。 另一辆牛车上的三个使者则越发灰心,他们现在还被套在麻袋里,虽然看不到周围,但可以听到。 听见赵含章几句话就把人安抚住,他们便觉得此生回去无望了。 她显然就等着他们逃命呢,好毫无心理负担的杀了他们;可是不逃,他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他们近傍晚才到的赵氏坞堡,四个孩子的家长早等着了,一看到车队立即迎上去。 四个孩子看到父母也特别高兴,跳下车就奔过去,一家子抱在一起痛哭。 赵含章下马,领着赵二郎上前。 等他们哭过才道:“叔叔婶婶们现在安心了?他们这段时日都好着呢,就是想你们,所以茶饭不思瘦了一点儿。” 他们仔细的打量自家孩子,没法昧着良心说他们瘦了,因此道:“多谢三娘了,来,快谢过你们三姐姐,这次要不是你们三姐姐出兵,坞堡没那么容易可以保下来的。” 四个孩子忙转身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还了一礼,摸着最小的小姑娘脑袋笑了笑。 他们这才发现赵二郎也回来了,忙热情的道:“二郎也回来了,快进坞堡去,今晚去我家吃饭。” 赵二郎才不去呢,他要跟着姐姐,他左右看了看后问,“阿姐,姐夫呢?” 赵含章歉意的冲亲戚们笑了笑,这才回答赵二郎,“在县城呢,一会儿带你去见他。” 听到消息迎出来的赵铭闻言问道:“三娘是要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吗?” “岂敢,岂敢,正要进去拜见伯父呢。” 赵铭目光落在后面的牛车上,抬了抬下巴问,“这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还有孩子?” 赵含章道:“我找了几个养马人,打算在西平建个养马场。” 赵铭闻言沉思,“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们坞堡最缺的就是马了。” “是啊,这一次对战,我们的战马要是足够多,何至于被石勒四次攻进城里?大可以开了城门在外与他对战。”赵含章道:“所以我决定建个大一些的养马场。” 赵铭问,“他们会相马和养马?” 相马和养马也是技术工种,也在匠籍里,其地位和铁匠有的一比。 赵含章肯定的道:“会,而且看样子本事应该也不低。” 赵铭便问,“那有马驹了?” 赵含章摇头,“正要找伯父说呢。” 赵铭:“……你连马驹都没有,就先把养马师找到了?” “先准备着嘛,这叫未雨绸缪,而且养马师难得,好不容易碰到四个,怎能再等?万一一转身人被拐走了怎么办?”赵含章道:“倒是马驹,虽然也难得,但我想以我们赵氏的威望和人脉,多少是可以买到一些的。” 赵铭看了她一会儿,直接问道:“你想找谁做这笔生意?” 赵含章道:“叔祖和并州的刘越石有旧,听闻刘越石和鲜卑拓跋部的酋长关系极好,或许可以从他入手买到一些鲜卑马和马驹。” 赵铭:“你怎么知道刘越石和鲜卑关系好?他才去了并州不到一年?” 赵含章冲他嘿嘿笑。 赵铭揉了揉额头思考起来,“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从并州到这里路途遥远,路上不少地方都是匈奴人把持,我们汉人的商队只怕很难穿越。” 赵含章道:“先拿一笔钱试试,我想刘渊也不想他的商路断绝,而且,商人自有商人的途径,只要我们给的钱足够多。” “那得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如此卖命?” 赵含章道:“那要是我们手上有他们在他处求而不得的商品呢?” 她道:“不必忧虑他们怎么过路,我们开价,只要他们接受了价钱,商人自会想办法把东西送到我们手上。” 商人自有商人的道,他们这些世家士族找不到的途径,不代表人家不行。 赵铭问:“我们这里有什么吸引他们不得不来的东西?” 赵含章:“琉璃。” 赵铭:“这东西是稀缺,但从你两次让人送过来的量来看,它很快就不稀缺了。” “到时候我还会有别的东西的,”提高人生活水平的东西嘛,他们大可以慢慢钻研,反正时间有的是,赵含章道:“先把人引过来,说不定他们会折服与我们伯侄二人的人格魅力下,就是没有稀缺商品也能买到马匹呢?” 赵铭:“时间不早了,既然你不打算进坞堡,那边走,慢走不送。” 赵含章上马,冲赵铭笑道:“伯父,您这样三娘会伤心的。” 赵铭嫌弃的冲她挥手。 赵含章就在马上抱了抱拳,“那此事就拜托伯父了,叔祖那里还请您周旋一二。” 说罢,招呼上赵二郎便带着大家转向去县城。 等他们到达西平县时,天已经黑了,只朦朦胧胧看到人,城门早已关闭。 看守城门的是季平,看到是赵含章,忙叫人打开城门将人迎进来。 赵含章指着牛车上的人和季平道:“这是我们未来马场的马头和马吏,将人安排好了。” “是。” 赵含章带着剩下的人回县衙。 三个大麻袋被抬到院子里丢下,傅庭涵听到动静,提着一支笔就一脸懵的奔出来,脚上还拖着木屐,他愣愣的看着地上不断翻滚的麻袋,“这是什么?” 赵含章:“人!” 她招呼人将麻袋打开,露出三个人来。 傅庭涵:“这是什么人,怎么装在袋子里?” 幸亏这麻袋的缝隙够大,不然憋在里面窒息怎么办? 赵含章便对着三人笑道:“三位,介绍一下自己?” 三位使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人憋屈的自报名字,“在下杜璋。” “在下于集。” “在下高安。” 傅庭涵:“所以他们是什么人?” 赵含章:“是刺史府的使者,来上蔡马场要马的。” 傅庭涵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把马场里的成马都给抢走了。 他打量了一下狼狈的三人,颇有些心虚,“所以这是要?” (本章完) 第143章 北面称帝 第143章北面称帝(补更)) “先安排他们在大牢里住下,过两天让他们修城门去,城中很多事都需要做呢。” 傅庭涵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但为了赵含章和他的安全,他还是点头了,“好。” 于是一挥手,便有人上来把三人拎到大牢里关起来。 赵二郎这才找到自己说话的空隙,连声喊道:“姐夫,姐夫。” 傅庭涵看见赵二郎也不由的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赵含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成伯管不住他,汲先生最近会很忙,我阿娘只会逼他读书,他一烦躁就骑马乱跑,所以我干脆把他带来了,”赵含章道:“明天让他也带着他那一什小兵去干活儿。” 只要不是认字读书,赵二郎觉得哪怕是去摔砖和搬砖头都快乐,所以冲着傅庭涵嘿嘿的笑。 傅庭涵温和的冲他招手,“行,明天我让季平带他,走,先去用饭,你们饿了没?” 赵二郎抢答道:“饿了,饿了。” 赵含章问道:“你也没吃饭吗?” 傅庭涵:“没有。” 他忙忘了。 三人便先去用饭。 傅庭涵盘腿坐在赵含章对面,哪怕来这半年了,他依旧不习惯盘腿而坐,他道:“现在就有简易的凳子和椅子了,我们推广推广。” 赵含章笑着点头,“好,你可以根据自己的习惯让工匠们打一套,把家里的家具都换了,县衙里的也可以换了,等以后来的人多了,不必我们特意做什么,自有人会学了去。” “我这两天已经把人口统计出来了,其中匠籍、良籍和奴籍都做了一个大概的规划,你回头可以看看。” 赵含章惊讶,“工作了这么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县衙里的文书和吏员,还活着的,我把他们都召回来了,他们都识字,基本上是我说,他们照着吩咐做的,”傅庭涵道:“我就统计了一下数据,名单和入档这些事是他们做的。”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不懂休息,要熬坏身体的。” 傅庭涵冲她笑笑,“不会。” 赵二郎吃着饭,抬起头看他们,总觉得怪怪的。 赵含章对上他的目光,示意他继续吃,“看什么,食不言不知道吗?” 傅庭涵差点儿咳嗽起来,他偏过头去忍住笑,好一会儿才满眼是笑的回头看她,“那我们……” “我们边吃边说,”赵含章给他夹了一块肉,和赵二郎道:“我们大人在商量事情知道吗?” 赵二郎懵懂的点头。 赵含章这才把她的打算说了。 傅庭涵觉得他们应该要做一个长远的规划,于是等吃过饭,把赵二郎支走以后,俩人就关在书房里说悄悄话,“你的理想安全区是多大呢?” 赵含章:“我的最低目标是汝南郡,最大目标是拿下整个豫州。” 她道:“不然很难在后面的乱流中生存。” “时间呢?”傅庭涵问道:“整个豫州,那目标就太大了,你想好用什么借口了吗?现在我们在西平还能隐蔽着来,一旦扩大到整个豫州,那可就躲无可躲。” 赵含章道:“我计划是五年内拿下汝南郡,如果到时候我们还离不开这个世界,那多半就是走不了了,剩下的时间里就拿下豫州。” “现在的历史已经有些改变,但人没有变,所以我想,历史还是会大差不差,五年之后,各地称帝的人会很多,我们占去一个豫州,并不是很引人注目。”赵含章对于这点并不怎么担心,“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方案,和刘渊石勒等人相比,我们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 傅庭涵随口问道:“刘渊什么时候称帝?” “明年。” 刘渊表示并不,在从洛阳退去以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登基的事,他的谋臣们也认为他可以称帝了。 毕竟,他可是连洛阳都攻进去的人。 王弥干脆给他弄出一个祥瑞来,并带着一大批人马归顺。 刘渊大喜,于是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便昭告天下,他登基为帝了,他取年号为永凤,迁都平阳。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当然,大晋的臣民是不认他的,刘渊面上也表现得不在意,但转身就组建大军,命人再次南下进攻洛阳,以及向着中原之地豫州进攻。 赵含章忙了好几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所以难得的睡懒觉,第二天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 赵铭收到消息赶到县衙时,只看到傅庭涵在衙门坐镇,纸上全是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笔画,而赵含章还赖在床上。 赵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庭涵,让人去把三娘叫过来。” 傅庭涵还在算着自己的东西,闻言愣愣的抬头,好一会儿这话才到达脑子,他反应了一下后道:“她太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下,伯父有事不如和我说。” 赵铭低头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符号,忍不住让话题飘了一下,“这是什么?” “戴尔猜想。” 赵铭有听没有懂,“戴尔猜想又是什么?” “对有理数域上的任一椭圆曲线,其l函数在1的化零阶等于此曲线上有理点构成的abel群的秩。”傅庭涵顿了顿后道:“我一直想要证明的两个猜想之一。” 赵铭默默地看着他,更加没有懂,他不得不把话题扯回来,“让她别睡了,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与她说。” 赵铭顿了顿后道:“刘渊在北面称帝了。” 他又看了一眼案桌上密密麻麻的东西,发现自己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便问道:“你们这么闲?不是说西平县现在百废待兴吗?” 傅庭涵理所应当的道:“任务都安排下去了,只要不出错,我们偶尔去看看就好,出了错,他们会上来禀报的。” 该他做的数据统计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他能做,但别人更能做,傅庭涵觉得自己不能去抢他们的工作。 不过他还是起身去叫赵含章,刘渊竟然称帝了,昨晚上他们才说他会第二年称帝呢。 看来和已知的历史相比,这个世界的进程反而是加快了。 傅庭涵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根据自己的心意来。 傅庭涵敲了敲门,在偏房里做针线的听荷立即出来,“姑爷。” 傅庭涵放下手道:“铭伯父来了,把含章叫起来。” 听荷一听,立即推门进去,着急的去推赵含章,“三娘,三娘,出大事了,铭老爷来了。” 让长辈抓到睡懒觉,这可是很失礼和有损名声的事。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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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44章 想要征兵令 第144章想要征兵令 赵含章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好坐在了赵铭的对面。 听荷低着脑袋端上来一盘包子,一盘饼,一盘鸡蛋和一壶奶。 赵铭木然的看着,“你早食吃这么多?” 赵含章拎起壶给赵铭和傅庭涵各倒了一碗奶道:“不是还有伯父和庭涵吗?” 赵铭:“我不吃。” 赵含章给自己倒上,“吃些,就算茶点了。” “不早不午,这样用食小心坏了胃口,”赵铭道:“凡用食都应该饥三分知道吗?这样胃有余量,方有气力处理食物,似你这样暴饮暴食的……” 赵含章道:“我没暴饮暴食,伯父,我还在长身体呢。” 她道:“我又习武,要养力气,胃口便大了一些,不过今日的量是算了您和庭涵的,不信您问他。” 傅庭涵拿过一个鸡蛋磕开,冲赵铭点头。 他剥了鸡蛋递给赵含章。 赵含章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接过,“我自己就可以来。” 赵铭便沉默了一瞬,略过这个话题,“刘渊称帝了。” 赵含章没有多惊讶,他都能在永嘉元年打进洛阳,此时称帝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她还会出兵洛阳吗?” 赵铭沉吟:“来的消息说他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要进攻洛阳,这一次应该不只是为劫掠,不仅会出兵洛阳,还有我们豫州。” 赵含章就沉思起来,“上次他们是准备不足,知道打了洛阳也守不住,所以退去了,这一次他既有备而来,显然是想彻底拿下洛阳。” “东海王也不是吃素的,”赵铭道:“当时事发突然,他的大军都在外面,加之和皇帝内斗,想要杀他的威风,这才退出洛阳,这一次,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大晋,他都不会再退了,刘渊未必能打进去。”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豫州也没有救兵了,现在灈阳还被围呢。” 赵含章就好奇的问,“刺史被围在灈阳,其他郡县不来援助吗?” 赵铭想了想后道:“或许是他的威望不足,一个月前,张刺史被召回洛阳,领兵去往京兆郡,何太守被晋为豫州刺史。” 也就是说,新刺史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呢,还是从他们汝南郡太守直接晋升的,其他郡县可能心里不服,所以见死不救。 赵含章啧啧两声,“都这时候了还内斗,一旦匈奴南下进到豫州,谁都别想善了。” 赵铭就看着她问,“若是刺史的出兵令过来,你是出兵不出?” 赵含章道:“出啊,只要他给我征兵权,我义不容辞的去救他。” 赵铭愣住,“你真去救?” 赵含章点头,“当然真去,伯父,覆巢之下无完卵,在匈奴兵南下前,须得把境内混进来的匈奴军打出去才行,不然任他们在境内肆虐,遭殃的是我们。” 赵铭心内赞同,只是他还是有些心痛,“我们养的部曲可不易。” 赵含章喝了一口羊奶道:“所以我需要征兵令。” 虽然西平县现在在她手上,她招兵买马也没人跳出来说个“不”,但到底于理于法不合,这不适合她良民的形象,所以她需要一个程序正义。 赵铭默默地看着她,“你都私自养了这么多私兵和部曲,还强求什么征兵令?” “伯父可别冤枉我,我部曲就一百多个,他们还都是祖父给我的,是合乎礼制的,剩下的那些都是庄子里的长工和佃户,为的是来保护族人和庄园才来的西平,他们连西平人都不算,他们是上蔡人。” 赵铭被她的无耻震惊住了。 不过他也放心了,挥了挥手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我若是刺史,我一定会强下令让各郡县出兵灈阳,但听从的不会很多,你不要为一股意气就冲在前面,匈奴军是要驱除,但你不能拿赵氏的人命去填。” 赵含章表示明白,“您放心,我一定苟着来。” 赵铭:“什么?” “咳咳,就是,我一定小心谨慎,绝不鲁莽。”赵含章立即夹了一块饼给他,“伯父,您尝尝我家的饼子,厨娘根据我的口述做的,里面是肉馅,很好吃的。” 赵铭低头看,饼子两面金黄,被切成了三角形状,从切口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肉沫,闻着的确很香。 赵铭夹了一块,略略品尝,入口酥脆,然后是肉和葱花的咸香,他略一挑眉,道:“在面上洒些芝麻就更好了。” 赵含章略一想,竖起大拇指道:“伯父厉害,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儿?听荷,去让厨娘再烙一张来,这一次洒点儿白芝麻。” 赵铭听得通体舒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父亲为何那么喜欢和赵含章说话了,即便他知道她是在有意拍他的马屁。 “伯父,匈奴军南下,那我们的信还送得出去吗?” 赵铭:“问题应该不大,他就是南下,也不可能断绝所有道路,我已经写信送往洛阳了,最多再有四天,族长应该就收到了。” 赵铭和刘越石没什么交情,只能通过赵仲舆。 刘越石,名叫刘琨,越石是他的字,他还有个顶厉害的哥哥刘舆,字庆孙,他们兄弟两个和赵仲舆一样,都是二十四友之一,年轻的时候出了名的浪荡子。 但人家也是真聪明,尤其是刘舆,听说他遍阅天下兵簿、仓库、牛马、器械和水陆之形,只要是在档案文籍上有记载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是赵含章做梦都想得到的人才。 不过,她也就想想而已,此人现在是东海王的左长史,被对方认定为至亲心腹。 而且,赵含章扭头看了一眼傅庭涵,心中哼哼,她现在有傅教授了,刘舆会的,傅教授将来一定比他还要厉害。 刘琨能出任并州刺史,就是因为他哥刘舆的举荐,虽然并州很快就要沦为孤城,但不可否认,刘琨也是因为据守并州成为了一代名臣。 赵含章眼馋刘琨背后的鲜卑势力,中原很少能买到好的,大量的战马,但如鲜卑一样的放牧民族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马多,牛多,羊也多。 (本章完) 第145章 迁都争议 第145章迁都争议 赵铭信中并没有告知赵仲舆是赵含章要买马驹,只说赵氏坞堡需要自保之力,因此需要购买马匹。 赵仲舆没有迟疑,虽然豢养私兵等同谋反,他们赵氏养的部曲早已经超过礼制规定,但如此乱势下,没有足够的武力的确不能保全家族。 所以他当即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就是给刘琨的介绍信,赵氏的人可以拿着这封信去找并州找刘琨。 除此外,赵仲舆还和赵铭交换了一下两边的信息,现在匈奴南下,民生艰难,就是他们世家大族也很难独善其身,赵仲舆希望他们多囤粮,囤积金银和布匹,一旦有事,他们也便宜离开。 因为刘渊进攻洛阳,朝中有人提议迁都长安。 哦,东海王已经成功拿下京兆郡,如今长安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不过京兆郡的百姓也跑得差不多了,其荒凉程度堪比并州。 所以朝中还有大臣提议迁都去南阳,一是因为京兆郡近几年饱受战火摧残,百姓流离;二就是因为那里太近羯胡,大臣们心中怕怕的,总觉得不安全。 皇帝也想迁都,但东海王不答应,所以此时相持不下。 但赵仲舆在心中思量过,以刘渊的攻势,他们要是保不住洛阳,极大可能就会迁都,选择南阳的可能性比长安大。 若是都城迁去南阳,那距离汝南郡就近多了,到时候对赵氏也是好事。 赵含章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好事,当然,她此时还不知道此事,因为赵铭没收到信呢。 这会儿她正坐在离城门不远处的饭馆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杜璋三人穿着囚服在搬石头。 “这进进出出的,他们都没跑?” 秋武禀道:“一点儿想跑的迹象也没有,老实得不得了,让他们搬砖他们绝对不提水。” 赵含章也松了一口气,“不跑就算了,留下,这两天多给他们安排一点儿活,确定真的不想跑了,安排到县衙里去做文书的工作。” 她叹气道:“我们缺认字的吏员啊。” “对了,让你们找的地方找好了吗??” “找好了,按您的吩咐,要离县城不是很远,不得侵占良田,又要水草丰美的地方,”秋武指了一个方向道:“就在那一处,您看到那座矮矮的山了吗?” “看到了,西平山少,外面就零星几个小山包,我能看不见吗?” 秋武道:“那里有一条河过,但多为生土,熟土很少,加之有些荒地,所以草长得很高了,那一片就极为合适。” 赵含章:“没有在耕种的田地吗?” “有,但圈占下来的话这一处是占的最少的,别的地方就要大量侵占农田了。” 赵含章便问,“那些田地是大户人家的,还是小户人家的?” 秋武便压低了声音道:“是七太爷家的,连边上不少丢荒的荒地也都在七太爷名下,傅大郎君将地契都给圈出来了,那里有近三分之一的地方是属于七太爷家的。” 赵含章要养马,圈的马场可不小,本来以为西平县少了这么多人,圈这么一块地不难呢,没想到随便一圈就圈下这么多有主的地,而且还是自家亲戚的。 赵含章想了想,起身道:“二郎呢,把他叫来,我带他回去拜见一下长辈们。” 赵二郎回西平还没去和五叔祖他们磕过头呢。 今天没什么事做,赵含章干脆拉着赵二郎回去磕头。 赵二郎正练兵呢,被叫住,干脆手一挥,带着他的手下们一起回坞堡。 赵含章骑在马上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部曲,倒是没拦着,而是等出了城才问赵二郎:“每一队,每一什都有任务,你把你手下都带出来了,你们今天的任务完不成,是要明天补上,还是要受罚?” 赵二郎一呆,问道:“什么任务?” “重建西平的任务,现在西平的事情多着呢,给伤者治伤的,修建军营,修建民房,秋收,修桥,修路赈济灾民,反正事情多得不得了,”赵含章问:“怎么,今天早上你领兵出去千里叔没给你安排任务吗?” “没有呀,千里叔只让我带着他们出去玩儿,就跟在庄园一样练习就行。” “哦,那估计是千里叔把你们这一拨人给忘了。” 赵二郎顿时急了,“不行,怎么能把我们忘了呢,等我回去就找千里叔领任务。” 赵含章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去领了任务,那就一定要完成才可以。” 赵二郎拍着胸脯表示他一定完成。 跟在后面的部曲们:……其实他们可以不必去争这个面子的,什长啊,这不是什么好事啊。 赵铭给赵二郎挑的部曲都是十四岁到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完全是冲着让他们陪他玩儿的打算,别说干活儿,连训练都很少做要求。 赵含章瞥了眼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踢了一下马肚子,招呼赵二郎跟上。 赵二郎便也加快了速度,他的手下们只能拿着自己的武器撒腿跑步跟上。 等跑到坞堡,这一什十个人除了赵二郎全都气喘吁吁起来。 赵含章看了后道:“体力不行啊,这才急行两刻钟就受不了,以后长途奔袭怎么办?” 她道:“从明日开始,你们每天都跟着二郎过来给长辈晨昏定省。” 少年们一听,表情呆滞了一瞬,有人小声的问道:“女郎,晨昏定省的意思是,我们早上跑来,然后晚上跑回去?” 赵含章瞥了他们一眼道:“不,你们什长给你们领了任务,晨定之后得回县城干活儿,待傍晚再来昏省。” 少年们生无可恋的看向赵二郎。 赵二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他们都看他,便也冲着他们傻乐。 赵含章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他进坞堡,“走,先去给五叔公磕头。” 赵含章领着赵二郎一路磕头过去,找到了赵瑚。 赵瑚正半靠在席子上,左右两边有丫鬟服侍打扇,膝前还跪着两个丫鬟在给他喂点心和酒水。 杯子用的是透明的琉璃杯。 赵含章啧啧两声,牵着赵二郎上前,“三娘拜见七叔祖,七叔祖好生惬意啊。” ??明天见了,明天我一定要早一点儿了 ? ???? (本章完) 第146章 跪下 第146章跪下 赵瑚看见赵含章,不由端坐起来,“西平县不忙吗,你怎么回来了?” 赵含章让赵二郎跪下,“带二郎回来拜见七叔祖。” 赵二郎之前已经跪了好几个人了,很是熟练,跪下后就哐哐的磕头。 赵瑚默默地接受了,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赵二郎,“去玩儿。” 他看向赵含章,兴味的道:“我这还有块玉佩,侄孙女也磕一个?” 正要坐下的赵含章一听立即停住了,她认真的想了想,很干脆的撩起袍子跪下。 赵瑚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吓得从席子上爬起来,大脚无措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 赵含章仰起脑袋看他,温柔的笑道:“七叔祖,我非君子,要玉无用,您给我别的东西。” 赵瑚很后悔自己一时的口嗨,躲在一旁问,“你,你想要什么?” “我是个俗人,就喜欢田啊,地啊之类的。” 赵瑚没想到她野心这么大,跪一下就想夺他家产,气恼不已,因此胆怯的上前一步,指着她道:“你,你休想,我不给!” “七叔祖还没听我说要哪里呢,怎么就不给了?”赵含章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价值比一块好玉差远了。” 赵瑚便问,“你想要哪块地?” 赵含章跪在地上道:“就城西郊外靠山的那一片,您看,咱家的坞堡在城南郊外,地多在这一片和城东郊外,您在城西的那一块都没怎么种,留着也是丢荒,不如送给三娘。” 赵瑚就努力的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扭头问管家,“我们家在城西郊外还有地?” 管家想了想后道:“有的,早几年汝南闹灾,跑了许多人,县衙征不上税,日子过不下去,范县令就召了大家去买地,太爷您大气,一眼相中了那片有条小河经过,所以在那里买了百来亩地,只是……” 管家讨好的笑道:“只是家中紧缺人手,那里离得又远,就种不到那边,只能便宜些招了几户佃户,种不完,就一直丢着。” 听着不是什么好地,赵瑚松了一口气,见赵含章还跪着,他便矜持的坐下,整理了一下袍子后道:“不就百来亩的地嘛,给你就给你了,不过你给我交个底儿,你拿那片地干什么?” 赵瑚道:“你可别糊弄我,要说种地我是不信的,你手中这么多地,还能没地种?” 赵含章道:“我拿来放牧。” 她道:“您也知道,我现在养着这么多部曲呢,什么马呀,牛呀,羊呀,消耗大,自己养便宜些。” 赵瑚就自觉以为她是为了肉放牧的,嫌弃的撇了撇嘴道:“你也太小气了,不就是为饭桌上那几块肉吗,竟然还给我跪下了。” 赵含章就冲他笑,然后磕了一个头,“谢七叔祖赏赐了。” 赵瑚吓得往后缩了缩,然后又支棱起来,挥手道:“起,起来。” 然后让管家去把那片地的地契找出来,不就是百多亩不怎么耕作的地吗? 他有的是! 赵瑚告诉自己不心疼,但背过身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苦。 赵含章将地契收进怀里,笑眯眯的和赵瑚道:“七叔祖,等明年我牧场弄好了请你吃羊肉。” 管家看赵含章走了,不由道:“太爷,您既怕她,何故又去辱她呢?” 赵瑚梗着脖子道:“谁说我怕她的,我是她长辈,她给我磕个头怎么了,我受不起吗?” 管家小声嘀咕,“那也不该说那样的话,传出去对三娘名声多不好呀……” 听荷也有些生气,小跑着跟上赵含章,“女郎,七太爷也太欺负人了。” 赵含章瞥了她一眼,“哪儿欺负人了?” “他让伱跪下。”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他是长辈,我是晚辈,跪一下有什么要紧?逢年过节要赏钱的时候我们不也得跪吗?” “那如何一样,刚才他说那样的话,分明是在折辱女郎,”听荷道:“女郎现在可是西平县的主君,这样的事传出去,别人要误会女郎摇尾乞怜,软弱可欺怎么办?” 赵含章停下脚步,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真有人这样认为,我还高兴一些呢,走,今日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去看看新到手的地。” 她不是没钱买,只是小户之家的地好买,大户人家的地,尤其这种连成一片一片的地,只要不是手头缺钱,谁会卖地? “让二郎在坞堡里玩儿,告诉他天黑之前回城就行,我们先走了。” 等赵铭知道赵含章来了坞堡时,她已经跑没影了。 来禀报的青年赵乐道:“铭叔父,七叔祖当着下人的面就让三娘下跪磕头了,您说她心中会不会记恨?” 赵铭头也不抬的翻着手中的书卷看,“有什么可记恨的,你们平时少磕了?” 青年:“可当时七叔祖还说三娘是为了几块肉下跪磕头,如此折辱……” 赵铭掀起眼皮来看他,平淡的道:“长辈但有所赐,不论贵贱晚辈都要受着,怎么,赏你们几块肉就嫌弃肉贱不接了?” 青年:“……不敢。” 赵铭就冷哼一声,斥道:“不敢就好,别说是几块肉,就是给你一杯凉水,只要是长辈给的,你也得双手接着,枉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连你三妹妹都不如,还不快退下。” 青年躬身退下。 赵淞却和他儿子不一样的认识,知道这事以后气呼呼的去骂赵瑚,“不就百来亩的地吗,你狂什么,要不愿意送你就和她拿钱,折腾一个小孩儿,你丢不丢人你。” 赵瑚坐在一旁不吭声。 赵淞:“你不就生气琉璃之事吗,此事子念也有份,你怎么不去辱他?吃软怕硬的东西。” 赵瑚:“……五哥,那是你儿子。” 赵淞大手一挥,“我不介意,你去。” 赵瑚无言以对。 赵淞骂完了才问,“三娘要那块地做什么?她缺地?” 赵瑚撇了撇嘴道:“大哥给她留了这么多田地,怎么会缺,而且老八还给她换了这么多,说是拿去放牧,多半是舍不得用自己的好地。” 赵淞就皱眉,“好好的地怎么拿去放牧?我等又不是胡人,让佃户长工你家养一些就够了,怎么还特特的建牧场不成?” ??赵含章:七叔祖,您看我跪得标准不 ? ???? (本章完) 第147章 育善堂 第147章育善堂 赵含章一溜烟跑到城西郊外,当然,不止她一个,她还把马头四个都带上了。 看着一望无际,杂草丛生的荒野,赵含章大手一挥道:“这就是将来我们的马场了。” 马头张大了嘴巴看着。 “当然,它不能叫马场,”除了朝廷授予的资质,民间无人能私养马匹,光明正大的标注马场,那不是等着衙门的人上来查抄吗? 因此赵含章道:“这叫牧场!” 马头咽了咽口水问,“就这么放牧?” 他低头看了一下脚边的野草,摸了摸后摇头道:“这里好些草都不适合马吃,倒是养牛不错。” 赵含章低头看着这绿油油的草,心痛不已,“可惜我们牛少,那么多草都浪费了。” 魏马头:……就野草而已,倒也不必这么心疼,田地上别的不多,给牛吃的草还是能管够的。 魏马头养了多年的马,很有经验,他看了看脚下的土,又骑着马将这附近跑了一圈,许久后跑回来,下马和赵含章道:“女郎,这一片地都能够开出来种豆子,马要养好,缺不了吃豆子,那一片则多是生地,我们可以去除一些野草,然后种上牧草,以后每年都间种一些,如此几年,这一片牧草的数量就上来了,应该能养上百匹马。” 赵含章眼睛微亮,“好,就照你说的做,你觉得马舍应该建在何处?” 魏马头就指了一个方向道:“那里最好,也近水源,我们取用水也方便些。” 赵含章和他们上去看了看,满意的点头,“好,等秋收结束,我就让人来给你们建马舍,开荒,除野草一并进行,争取在明年开春前把马场,哦,不,是牧场开起来。” 魏马头就问,“那马驹何时送来?” 赵含章道:“快了,你们先准备着。” 汲渊通过魏马头和柴县令联系上了三个马商,一共下单了一百二十八匹马,其中有三十匹是未成年的马驹,不过只是给了定金,马后续才能运到。 汲渊说,这已经是三个马商的极限,再多要,他们也给不出了。 而他们这会儿还没和刘琨联系上呢。 赵含章骑着马溜达回县城,还未到县衙便看见傅庭涵站在街角,守着一个包子摊位,前面排了二十来个小孩,他正不断的从笼里拿馒头给他们吃。 赵含章下马,将马丢给听荷,好奇的凑上去,“庭涵,这是……” 她上下打量过后问道:“你买的?” “不是,”傅庭涵拿了一个超大的馒头给孩子,示意下一个,一边发一边道:“我从县衙里拿的粮食,交给店家做的,这一个赈济点只负责给孩子发点儿吃的,店家可以每天得到十斤的粮食报酬。” 听上去还不错。 赵含章就靠在一旁看他发,“你每天下午都过来发粮食?” “不是,负责这一块的吏员肚子疼,我暂时替一下。”傅庭涵发完了一笼,正要换下一笼,赵含章已经顺手将空的拿起来放在一旁,把上面的三笼一提,示意傅庭涵把最下面的那笼拿出来。 傅庭涵顿了一下,端出来后放在最上面,夹了一个馒头放在一个孩子的碗里,扭头和赵含章道:“以后这种粗活我来就好。” “没事儿,我顺手的事。”赵含章继续靠在门板上看傅教授分馒头。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移到他跟前排队的那些孩子身上,他们衣衫褴褛,有些不仅手指甲里黑乎乎的,脸也是脏兮兮的。 拿到馒头,他们没有立即往嘴里塞,而是先掰开,留下一半,拿着另一半就塞嘴里急切的吃起来。 赵含章伸手拽过一个领了馒头就要离开的小孩儿,问道:“这都傍晚了,是用晚食的时候,留这一半给谁吃?” 小孩儿胆怯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明天早上吃。” 傅庭涵在一旁解释道:“一天只有一顿,一顿只有一个馒头。” 他顿了顿后道:“县衙库房里没那么多粮食,我们得省着来。” 现在全县都在以工代赈,要想得到粮食就得干活,傅庭涵规定了工作量对应的粮食,一个成丁每天赚到的粮食可以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 但……这县城里还有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以及只剩下老弱的孤寡,所以傅庭涵只能设立单独的赈济点。 但让他们饱腹是不可能的,他也就是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赵含章问小孩儿,“你们住哪里?” 小孩就伸手指了一个巷道,“里面。” 赵含章干脆跟着进去看,便见他指的地方塌了个院角,里面血迹斑斑,地上还有血红色的拖拽痕迹,赵含章问,“这是你们家房子?” “是啊,”小孩儿理所当然的道:“我阿父阿娘都埋了,这是我的,可他们说,很快就不是了。” 他抬起头认真的看赵含章,“女郎,衙门可不可以不收我家。” 按照规矩,无丁不成户,这孩子年纪这么小,是不能支立门庭的,衙门会暂时替他们管理家中资产,待他们成年后归还。 不过现在世道混乱,这东西给出去,基本上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当然,不给出去,这小孩儿也未必保得住。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可以,衙门会暂时替你保管,这房子你住着未必能保住,但放在县衙里,我承诺你,只要我一日还做这西平县的主,那这东西县衙就只是暂代。” 赵含章道:“我会建个育善堂,你和其他失去父母的孩子就去育善堂里生活,我还会请人教你们读书,等你们年满十六岁,或是从学堂里毕业可以做事赚钱后,衙门替你们保管的产业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小孩儿愣愣的问道:“我是庶民也可以认字吗?” “当然,”赵含章笑道:“天下任何人都有读书认字的权利,只要你们想。” 赵含章牵起他的手,“走,先找你去认认伱的第一个老师。” 傅庭涵见她牵着个孩子回来,笑得一脸谄媚,就挑眉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赵含章摇着小孩儿的手道:“我想建个育善堂,再建一个学堂,这些孩子总要妥善安排,而且我们不是缺人才吗?我们需要猥琐发育,不能广发招贤令,就只能自己培养了,我觉得这些生源就不错。” (本章完) 第148章 我来管 第148章我来管 建育善堂并不困难,此次西平之战空下来不少房子,找几间宽敞的房屋,稍加改一改就可以做成育善堂。 傅庭涵之前做好了统计工作,谁是孤儿也是一目了然,甚至连里面照顾孩子的人选赵含章都想好了,让大的照顾小的,完全可以实现人力小成本。 县衙只需再分派两个人管理就行。 难的是学堂。 老师没有,其实老师还是简单的,赵含章、傅庭涵,还有县衙里其他识字的官吏都可以暂时去授课,倒不是十分难。 反正是粗养的,只要他们会认字和识数就行。 难的是没有书籍和纸张笔墨啊。 一回到县衙,赵含章还没来得及宣布自己伟大的决定,耿荣和宋智便躬身禀报道:“女郎,县衙里没有纸张了。” 赵含章随口道:“没有就买呀,没钱了吗?要不再募捐一次?” 宋智:“……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县中的书铺被一把火给烧了,现在我们有钱也买不到纸张。” 耿荣道:“而且纸张贵重,之前傅大郎君用量巨大,这几天县衙的纸张用量已经占到往年的三分之二。” 傅庭涵惊讶,“你们平时用纸这么少?那户籍公文这些怎么记载传递?” 宋智哪里知道? 耿荣因为父亲曾是主簿倒是知道一些,他道:“户籍一般是三年修订一次,其余事情可以让吏员和衙役下乡口口相传。” 这样传递信息也太慢了,而且会耗费去大量的人力。 赵含章问,“纸张比人力还贵吗?” 宋智觉得她这一问堪比惠帝的“何不食肉糜”,他道:“自然,纸张之贵,岂是人力可比的?” 赵含章就扭头看向傅庭涵,“那我们还得造个纸?” 傅庭涵努力的回想纸张要怎么造,这个没有公式,他也没有学过,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赵含章冲他嘿嘿笑,自得起来,“我知道怎么造。” 倒不是她好奇的去研究,而是在当音乐老师时,因为带有交换生,有时候学校为了宣传一下本国的传统文化,曾经让她带着学生去拜访过造纸的手工艺者。 她虽然看不见,但可以听,触感还很灵敏,当时她可是将纸张形成过程中的各个变化都摸过了。 宋智和耿荣愣愣的看着赵含章,“女郎会造纸?” 赵含章并不避讳,矜持的点头道:“会一些,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能造出来的,既然纸张没有了就去买,西平没有,上蔡还能没有吗?” 她道:“还有新息,这几个近的地方都派人去买。”想到这段时间他们的耗纸量,她道:“多买点儿。” 其他的东西她弄不出来给傅教授,还能在用纸上委屈了他吗? 她做数学题时最烦躁的就是草稿纸不够。 赵含章回到书房就开始做计划书,列出他们要做的事,发现他们竟然要做这么多事。 赵含章捏着笔沉思起来,傅庭涵过来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赵含章回神,忙叫住他,“庭涵,你说我们是不是需要可以管事的县丞和主簿?” 虽然她设了县丞和主簿,但她突然发现他们两个竟然都不在县衙里干活儿。 汲渊也就算了,他正在跑买马的事,上蔡那边也需要他盯着,暂时离不开情有可原,但赵铭…… 赵含章用心之心熊熊燃起,“你说我三顾茅庐铭伯父,他会不会……” “不会,”傅庭涵道:“小心三顾之后被关在坞堡外面进不去。” 赵含章一听,便压下了心中的想法,“算了,现在地盘还小,等再大一点儿说。”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育善堂让陈四娘去试试,她是女子,孩子的戒备心也要淡一些;学堂……我得再想想交给谁。” 傅庭涵道:“交给我。” “嗯?”赵含章扭头看向他。 傅庭涵道:“教育是最重要的,既然你想将来用他们,那就要从现在起培养他们的忠诚度,还有对事物的认知惯性,不然,学坏了,他们将来就有可能站在反对你的那一方。” 傅庭涵和赵含章都知道,她现在能做西平县的主,一是因为西平县刚经历过劫难,而赵含章是救了西平县的人;二是她手上有兵;三则是因为,当下没有出现一个能够与她争夺西平县的人。 可将来西平县步入正轨,甚至越来越庞大的时候呢? 到时候她身上的短板就会被放大,比如她是女子出身,比如,她没有官身。 所以他们用人也不是谁都用的,他们一直在着力挑选和培养自己的人手,为的就是预防将来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挑选出来的人哪里比得上他们从小就培养起来的人? 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认知几乎是一张白纸,可以由着他们描绘。 这么一想,傅庭涵越发坚定了,“学堂交给我,县衙这边的事情你可以多交给耿荣和宋智。” 赵含章便心中有数了,第二天便把县衙的人都叫来宣布,提宋智为县丞副手,暂代县丞之职,耿荣为主簿副手,暂代主簿之职,以后县里的事情都听傅庭涵的,当她和傅庭涵的意见相悖时再听她的。 众人:“…… 他们默默地扭头去看傅庭涵。 就见傅庭涵先拱手应道:“是。” 众人只能跟着应下,不过对赵含章的威势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把事情一件一件的交代下去,赵含章每天就各处巡视,确认事情都在有序的完成,然后就去找西平县的各家坐一坐,从他们手里买些粮食。 这时候粮食还是挺好买的。 相比于金银珠宝,粮食就要廉价很多,因此当时乱军多冲着金银财宝去了,对于粮食,他们也就搬一些,所以各家的粮库大多保存了下来。 夏收结束,这会儿各家都不缺粮食,只是缺钱,毕竟当时凡看上去是大户的人家都被抢了。 那些金银大多被作为战利品落在了赵含章手里。 赵含章抚恤了战亡和受伤的部曲后又拿了一些来犒劳众人,剩下的都在她口袋里。 现在这些金银转了一圈又回到那些老爷手中,只是付出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 赵驹带着人去各家搬出来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运回粮库,县城里的人们看见那么多粮神一振,干活儿更有精神了。 ??明天尽量更早一点儿,努力调作息,昨晚上感受到了心脏在胸腔里蹦蹦的声音,好像要失律一样,兄弟姐妹们,你们也要早睡啊 ? ???? (本章完) 第149章 担忧 第149章担忧 赵铭盯着人把粮袋都搬进库房,和看守库房的人核对过数目后便签字画押,将库房给锁起来。 看到满库房的粮食,不仅外面的百姓,连部曲们的精神都不一样了,“幢主,女郎可真厉害,就几句话的功夫就得了这么多粮食。” 赵铭:“都是真金白银买的,你以为是平白得的吗?” “可那些钱也是那些老爷的呀,这不就和白得差不多吗?”部曲喜滋滋,“库房有粮心中不慌,幢主,再有两天我们的军营就建好了?” 赵铭问道:“那些俘虏还听话吗?” “还行,最开始跑了几个,都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住杀了,后来他们看我们给他们吃的,也不虐待他们,就老实呆着不跑了,军营修建的进度也快了。” 赵铭点头,道:“让他们加快速度,建好军营就去地里秋收。” 西平县死了不少人,虽然地里的庄稼也损毁了一些,但依旧有不少。 人力不足,光靠用粮食招工是不够的,他们决定用上俘虏。 只不过田地多在城外,三百多个俘虏拉到外面去,很可能会跑掉,赵铭可不想浪费很多人力在监督上。 所以得先在城内把人驯服了再拉出去。 果然,等城中军营建好,俘虏也被调教得差不多了。 赵铭将俘虏们分成三队,一队在城中修缮受损的房屋和街道;一队被派往赵氏坞堡,助坞堡的人秋收;一队则在西平县里收割那些已经变成无主田地的庄稼。 赵含章已经把俘虏未来半年的工作都安排好了,等秋收结束就送去马场,哦,不,是牧场里开荒,还有收回官衙的田地也要开始准备种冬小麦了。 三百号人呢,每天能耕种的地还是不少的。 赵含章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秋收,所以也拎着镰刀下地去体验生活,嗯,顺便拉一下城中百姓的好感。 傅庭涵带着斗笠站在田里看她,见她小心翼翼的割了一镰刀后慢慢熟练起来,竟然就刷刷的往前割了,速度虽然比不上旁边的人,但比他可快多了。 傅庭涵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镰刀。 赵含章直起腰来看见,连忙问道:“是不是稻叶割手?要不你到田埂上等我,待我割到另一边就回来。” 傅庭涵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穗就这么点稻谷,那一亩的产量是多少?” 赵含章道:“那得晾干了称才知道。” 她也抬头看了一下这黄灿灿的稻谷,“看上去挺好的,应该有个五六百斤?” 事实证明不是农民估算出来的数据是很不靠谱的,这一亩地脱粒后晾干一称,只有两百二十三斤。 赵含章一脸的不相信,问来报数的耿荣,“是不是你们称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少?” 耿荣:“……女郎,这个产量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赵含章挠了挠脑袋,看向傅庭涵,“你还记得我们那儿的亩产是多少吗?” 耿荣也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扫了他一眼,拿起赵含章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大概的数字。 赵含章啧啧两声,“这差距也太大了。” 她沉思片刻道:“除了种子外,应该还可以通过改进耕作方法来提高产量?” 傅庭涵点头,“还有小麦,中原及北方还是以面食为主。” 耿荣忍不住插嘴,“女郎,普通百姓是以豆饭为主。” 赵含章和傅庭涵对视一眼,“豆饭?” 果然是世家大族,连豆饭都不知道,耿荣正想着详细解释一下,赵含章已经摸了摸肚子道:“说的哪有亲自体验来得好?正好,到吃晚食的功夫了,走,我们出去蹭饭。” 耿荣默然不语。 赵含章拉着傅庭涵出去找晚饭。 她直接拉着他去靠近城门一侧的那两条巷道里。 贫民窟里的人多数被迁出来后多数被安排在了这里,这里的民居大多空了,赵含章将空的房屋回收分发下去,还有的人家只剩下孤儿,她就暂时登记造册,打算等以后商业起来便出租,收益也能抵消一点儿养孩子的花费。 县衙现在每天要养这么多孤寡孩子,支出还是挺大的,耿荣知道,城中不少人都在观望,等着看赵含章入不敷出时。 就连耿荣都觉得赵含章支持不了多久,到现在,城中的以工代赈也没有停止,听傅大郎君的意思,后续他们还要挖水渠等,不是发布役令,而是依旧以工代赈。 这就和 这就很出乎耿荣的意料,也让耿荣更加担心,他觉得这样下去,赵含章可能连冬天都撑不过去。 本来西平县谁当家做主对他来说都差不多的,赵含章毕竟是个女子,未必能长久,换个人也不错。 但想到他现在每天见到的人,想到他现在手头的工作,不可否认,耿荣觉得当下的西平县生机勃勃,虽然刚经历劫难,但上下一心,其态势甚至比他父亲和范县令在时还要好。 所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女郎,一味的善心未必是好事,县衙收入有限,以工代赈只能一时,若过于宽松,只怕不长久,到时候政策骤然回落,只怕会招致许多不满。” 赵含章已经尽量压缩以工代赈的支出,可以说,现在一个成丁劳作一天的收入也就够养活两个人,这样的工钱在她看来是极低廉的了,再压,她和傅教授都要过不了心里那道关卡。 而且,这些公共设施将来都会产生收益,远的不说,就说修建水利工程,县衙下的官田就受益匪浅。 可惜了,等冬天一过,大家都要忙自个地里的活儿,赵含章会给他们分一定的土地,到时候官田再想以工代赈或者招工都难,还是缺人啊。 赵含章安抚耿荣,“我心中有数,放心,不会缺钱和缺粮食的。” 战利品还没花完呢,花完了战利品,她手中也还有钱,前期投入本就是巨大的,她有心理准备。 投入巨大,收益才更大,当务之急是收服人心,若能收住整个西平县的民心,将来这一片就都是她的后盾。 (本章完) 第150章 共苦 第150章共苦 赵含章瞥了一眼耿荣,微微一笑,若连耿荣这样识字,有能力,有想法的人都站在了她这边,那普通百姓那里,还会有疑虑吗? 赵含章看着各家的炊烟,随手敲开了一家的门。 在厨房里做饭的男子跑出来开门,看到赵含章,有些激动,又有些胆怯,“女郎怎么来了?” 不会是要把房子收回去把他赶走? 赵含章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在这里生活得怎样,可还习惯吗?” 男子松了一口气,立即回道:“习惯的,习惯的,特别习惯。” “这里住了几个人?” “五个,一间屋一个,”男子讨好的笑道,“我们都把房子打理得很好的,没有乱的。” 赵含章点头,往厨房里去,厨房里正烧火的人一愣,就着蹲的姿势就跪在了地上,“拜见女郎。” 赵含章上前将人扶起来,“不必多礼。” 她往釜里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另外三人呢?” 俩人忙回道:“他们去挑水和打柴了。” 赵含章赞赏的点头,“分工明确,你们若能像家人一样过在一处,日子也轻省些。” 她盯着釜问,“你们做什么吃的?” 俩人老实回道:“豆饭。” 赵含章见他们没有留下她用饭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主动开口,“我也未曾用晚食,不介意我等留下来跟着用一些?” 俩人脸上顿时出现为难之色,一人犹豫了片刻后道:“那女郎得多等一等。” 赵含章点头,“我等得。” 他便立即进屋去,不一会儿就盛了两碗白面出来。 赵含章看见,伸手拦住,“不是说吃豆饭吗,怎么拿了白面出来?” “豆饭是我们这等人吃的,女郎娇贵,怎能吃这等粗食?” 赵含章笑道:“我也没那么娇贵,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对方坚决不从,“不行,贵客临门,我们若用豆饭招待,明儿起我们在这一片也别混了。” 赵含章:“倒不至于这么严重,我就是来尝尝你们日常吃的豆饭是怎么样的。” 他们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放着好好的白面白米饭不吃,跑来吃豆饭的。 但赵含章坚持,他们也只能把白面收了回去。 赵含章蹲在灶前和他们一起看火,顺便聊一下他们最近的生活和对将来的打算,“衙门分给你们的地都收完了?” “收好了,粮食全都上交六成,剩下四成是我们的。”一人道:“豆子都已经晒干拿回家里了,稻谷还在晾晒。” 赵含章问,“够吃到明年五月吗?” “省着点儿吃应该可以,衙门说还有以工代赈的活儿,我们打算把地整理一下就去衙门领工,挣到的白面和白米可以拿去换成麦子和豆子,可以多出不少来。” 赵含章:“那你们就一点儿细粮不吃,全吃粗粮?” 男子不在意的笑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以前连粗粮也没有的,如今不仅有房屋居住,还能饱腹,足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其他三人也挑着水和木柴回来了。 这房子县衙只是容他们暂住,不要租金,一间房住一个人,要是一家人当然好,不是一家人也可以搭伙过日子。 当然要是过不到一处去,请里正出面,他们也可以另砌灶台,自己过自己的。 这五人在贫民窟时就认识,所以干脆就一块儿过了,每天轮流着做饭挑水打柴,倒也过得去。 每日要蒸的饭量都是固定的,赵含章带着这么多人来,豆饭一下就不够了。 所以五人都没动手,而是拿了碗筷出来,直接就给大家盛了一大碗,想着先紧着赵含章他们吃。 赵含章看了一眼煮得稀烂又挤在一起的豆子,忙谢过了,只取了一碗,然后给傅教授和耿荣分了一些。 三人分一碗豆饭,别说,咋一闻上去还挺香的,就是不好吃,没什么滋味儿,还有一股豆腥气。 傅庭涵吃了一口,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觉得不好吃,不过依旧强忍着吃完了,她问道:“你们就吃豆饭,不吃菜吗?” 五人见赵含章不嫌弃,乐得呵呵笑,“没有菜。” 赵含章:“还是要种一些菜的,有菜地吗?没有的话给你们分一些?” 五人眼睛顿时一亮,“可以吗?” “可以啊,”赵含章想了想问傅庭涵,“我记得城西郊外不远处有许多丢荒的田地,那里已经确定没主了是?” 傅庭涵点头,“丢荒超过五年,可以算做无主。” 赵含章就对他们道:“你们去城西,一宅可以开两分的菜地,开出来就是你们的。” 五人:……城西也离得太远了,还跑到郊外去。 五人觉得没有菜吃也没什么。 耿荣想了想道:“女郎,离这儿不远处也有一些荒地,就在几排的房屋后头,只是那里的地很零碎,而且土质不好。” 赵含章看了一眼五人,对他们挥手道:“那你们去选一块开出来,土质不好出去挖土回来填上便是。” 赵含章吃完,见傅庭涵还剩下许多,便伸手接过,将豆饭都倒进自己碗里替他吃了。 “还是要吃些菜的,不然人容易生病。” 傅庭涵脸色微红,忙将碗拿回来,“我自己来。” 赵含章按住他的手,“我肚子饿了,给我吃一点儿。” 五人见状,立即起身热情的道:“这里还有,这里还有。” 赵含章和傅庭涵大惊失色,连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这点儿就够了,你们吃。” 耿荣低下头去,努力的把梗在脖子里的豆饭咽下去,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真的好难吃啊。 他看了眼赵含章,见她把傅庭涵碗里的豆饭也吃干净了,顿时敬佩不已,是他小看她了。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放下碗,问道:“你们平素除了豆饭还吃什么?” “麦饭,还有馒头。” 赵含章问,“白面馒头吗?” 五人笑道:“我们哪里吃得起全白面的,是掺了糠的馒头,虽是灰黑色的,但也极好吃,比麦饭还要好吃。” 赵含章摸了摸肚子,最后决定还是去体验一下。 于是她拉着傅庭涵告辞离开,找了下一家,一开门就问人家今晚吃的是麦饭还是馒头。 得知是麦饭或者馒头就往里。 这一条巷道里,大部分人家都吃的豆饭,只有小部分人家吃的麦饭和馒头。 (本章完) 第151章 计算 第151章计算 赵含章一一品尝过,等她走出巷道时,不少人家端着碗出来相送,热情的招呼她吃过他们家的晚饭再走。 赵含章一脸笑容的谢过,拉着傅庭涵快步离开。 等走出老远她才松开傅庭涵,大松一口气,“太热情了也吃不消啊。” 傅庭涵一直忍着笑,“可我看你吃得挺快乐的。” “人家请我吃饭了,我总不能表现得很痛苦?”赵含章叹气,“豆饭和麦饭是真的难吃啊,尤其是豆饭。” 傅庭涵道:“人均土地虽然多,但这里亩产也很低,你想要全吃白面,短时间是达不到的,我觉得掺了糠的馒头不错,应该还能够做成饼子。” 赵含章点头,“豆子还是应该拿来做饲料,酱,酿醋,还有榨油,做些菜也就是了,做成豆饭,太为难肠胃了。” 傅庭涵:“那你得保证明年开始,人均收获的麦子足够一年消耗。” “走,我们回去算算,以现在的亩产,人均多少亩地,在交足赋税后够一年所需。” 耿荣愣愣的跟在后面,思考半晌还是决定不懂就问,“女郎是想使民间不再食用豆饭?” “想吃还是可以吃的,我就是想让他们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儿,能够减少一些豆饭的食用,换成更好一点儿的麦饭或者馍馍也行啊。” 赵含章道:“而且大豆的用处是很多的,养马,养牛,还有酿醋、榨油,都需要大量的豆子。” “豆子榨油也太浪费了,”耿荣想到之前守城倒下的油料,道:“桐油应该够用了。” “我说的是吃的油,你们没吃过豆油?回头让人榨出来给你们尝尝,很好吃的。” 耿荣瞪眼,“豆油可入口?” “豆饭都能入口,豆油为何不能入口?” 耿荣一想还真是,桐油不能吃是因为桐果不能食用,但豆子是可以吃的,那豆油自然也可以吃了。 赵含章道:“马吃了豆子后膘肥体壮,油光滑面,豆油对人有同样的效果,到时候豆渣还能喂个猪啊,牛啊,马啊之类的,完美。” 傅庭涵发出灵魂一问,“你会榨油吗?”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后道:“不会。” 傅庭涵,“我也不会。”他甚至没有了解过。 赵含章不死心,“总知道原理?” 傅庭涵:“挤压?” 赵含章信心满满,都已经知道有这个东西了,总能做出来的,“回头试试。” 回到县衙,赵含章留下耿荣用饭,“秋收结束,要开始准备种冬小麦了,我决定在此之前分一些田地下去。” 耿荣听赵含章提起过,但她以为那只是她初入县城,为了稳定人心才随口许下的,没想到她竟是要真的分地,他不由问道:“是所有人都分吗?” “只分给少地和无地的人。” “女郎,如今西平县上下一心,正是难得的时候,此时分地,只怕会破坏这种局面。” 傅庭涵也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我会出公告,所分田地的人,除了赋税外,还要额外向县衙缴纳一成的佃租,持续五年,”赵含章道:“五年以后,只要土地一直在耕种中,那田地自动归属于他们,而这五年间,只要有一年没耕作,那县衙自动收回田地。” “而本身有地,自觉不够耕种的也可以和县衙申请,但申请下来的田地和其私有的田地也都要全部耕种,同样的要求,五年时间内,所申请下来的田地每年缴纳一成佃租,这五年内其登记造册的的私田也要和佃租的一样耕种满五年,只要空荒一块,则视为恶意抢占官田,我不仅会没收佃租出去的官田,他们的私田也要被罚没。” 傅庭涵惊讶,“这么重的惩罚?” 赵含章嘴角带着冷笑道:“所以啊,我的官田也不是那么好种的。” 此举主要针对的是明明已经有足够的田地,却又瞄着官田,想要多占的人。 傅庭涵想了想后摇头,“不如把赋税换算成等同的佃租,直接租给没有地或少地的人,反正西平县现在是你做主,你没想把赋税上交给上一级,你收了佃租后免去这些人的赋税就行了。” 他道:“这样换算成佃租,就相当于他们在租你的田地,已经有足够田地耕作的人不会想到来找你要租地的,你可以等他们佃租足够一定年限以后将土地所有权交给他们,然后恢复赋税,取消佃租。” “可这样一来,没有地的人也就算了,少地的人因为耕作田亩不一样,全部免除赋税的话,他们需要交的佃租也是不一样的,这个怎么计算?” 傅庭涵道:“现在他们都是粗放耕作,所以人均耕种达到了二十亩地,你既然想改进亩产,还想大量收进人口,我的建议是直接缩短一半,按照人均十亩来计算,这样的话,我来做统计,现在册子上少地的人数和对应的亩数,我可以将他们从家庭里细分出来,按照佃租一亩到十亩,算出对应的各档佃租,到时候收税,就按照册子上的来就行。” 赵含章道:“这样一来县衙的工作量就很大了。” 傅庭涵摊手道:“这是在所难免的,两者总有一失,就看你选择什么了。”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道:“听你的,反正我们也要培养和收罗人才,西平县就可以作为他们的作业布置下去。” 一旁的耿荣默默地吃饭,到后面已经是有听没有懂,一头雾水了。 赵含章瞥眼看见他,这才想起来,鼓励道:“耿荣,你来辅助傅大郎君完成此事。” 耿荣一脸为难,想说自己不懂,但又觉得给上司留下这样的印象不好,就迟疑了一下,赵含章已经收回目光,给傅庭涵夹了一筷子鸡蛋,“多吃点儿蛋白质,最近耗脑太多。” 傅庭涵不以为然道:“只是最简单的计算,并不耗脑,不过是事情庞杂费精力。” “对了,傅安呢?”赵含章道:“让他去选几个机灵的人来跟着你,以后伱有事就吩咐他们去做,这样多少能够轻松一点儿。” 傅庭涵一愣,“对啊,傅安呢?”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想不起来了,还是耿荣道:“好像是跟着二公子,我今天看见他们一路往城外跑,说是要去坞堡里请安,不知道回来了没。”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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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52章 被关城外 第152章被关城外 赵含章是想让赵二郎锻炼武艺,顺便消磨一下他过于活跃的精力,自然不能让他骑马去坞堡请安。 所以他每天都是带着人跑步去,再跑步回来,还要听季平的在城里给人搬点东西修缮房屋之类的;下午再跑去请安,再回来。 今天季平给他们的任务是把晾晒好的粮食搬到库房里,出来时便晚了。 他死脑筋,姐姐说了每天都要去晨昏定省,那就是每天,于是他傍晚时分带着跑着去请安。 跟他们编在一起,负责记录他们搬运粮食的傅安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往外跑,等跑出城门时回过神时,他也不好转身就走。 毕竟他是个下人,这可是他们公子的小舅子,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于是他气喘吁吁的跟着人跑到坞堡,看着他哐哐哐的给赵氏的五太爷磕过头后便出坞堡要回城。 傅安忍不住道:“二公子,天已经黑了,这时候回去城门已经关了?” 赵二郎道:“关了再叫他们开呗,阿姐还在家里等我呢。” 他坚持带着大家往城门跑。 跑步前进,这段时间他们也跑习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到了城门下。 果然,城门已经关了。 十一个少年只能站在城门下仰头看,赵二郎冲上面的人喊,“快开门,我回来了,我要进去!” 城门上的人认出了赵二郎,却不敢随便开,这可是城门,除了赵含章,谁敢随便开? 于是上面的人喊道:“二公子稍候,属下这就去请示女郎。” 说罢蹬蹬的跑下城楼,扯了一匹马就跑去县衙请示。 赵二郎也不闹,带着人就靠在了城墙上等着,周围都是嗡嗡的蚊子,特别的讨厌。 他挥手驱赶蚊子,毫不手软的啪啪打在自己脸上,颇有种要与它们同归于尽的架势,傅安看得心惊胆跳,忙止住他的动作,伸手在他四周乱挥,帮他驱赶蚊子。 其他部曲见了,也围上来帮忙,“二公子,一定是你的血比较甜,所以蚊子都爱咬你。” 赵二郎:“真的?” “真的。” 赵二郎正要说什么,突然竖起耳朵,“你们有没有听到骑马的声音?” 正疑惑,城楼上的人已经发现了,冲着远处便高声喊道:“来者何人,西平县城已经关闭,速速止步。” 他们有点儿害怕,二公子可还在下面呢。 城楼上的人急得团团转,一把拉住身边的人,“要不先开了城门把二公子放进来,他要是出事,女郎还不得剥了我们?” 正迟疑,骑马的人已经到了城楼下,因为赵二郎他们十一个人站在城墙的阴影里,加上大晚上黑乎乎的,所以来人也没发现他们,而是冲着城楼上的人喊话,“刺史府有军令至,快开城门!” 城楼上的人一听稍稍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下来,“来使稍候,我等这就去禀报。” 又问道:“来使可有公文印章?” “公文在此,是紧急军令,废什么话,赶紧把城门打开,耽搁了战机拿你等是问。” 部曲不开,他们又不是朝廷的人,他们的主子是赵含章,在他们接管西平县的第一时间便有命令,除了他们女郎外,无人可以私扣城门,连他们二公子都得在下面老实待着,他们算老几? 他们语气不好,部曲的语气也不好起来,粗声答道:“让你们等着就等着,待我等禀报过再说。” 来人大惊,叫道:“大胆,这是紧急军令,凡县城接紧急军令都要立即开城门,你们敢违抗!” 可关键是他们不是朝廷军啊,楼上的部曲充耳不闻。 “早听闻西平县已被赵氏所掌,你们这是投了新主子便不听上峰之令了,莫不是要造反?” 被捂住嘴巴沉默的赵二郎忍不住了,一把扯掉傅安的手,指着马上的人喊道:“你敢骂我赵家!连我都要老实等着,你算老几?” 马上的俩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人心脏差点儿从嘴巴里蹦出来,另一个则是直接被吓得双眼一晕,直接从马上栽下。 赵二郎“哈”的一声,蹦起来拉上大家给他作证,“他们坏,他们故意陷害我,就,就跟大姐他们一样!” 赵二郎急切的要得到大家的认可,“我没有打他,碰都没碰到他!” 傅安:“……是,二公子没打他,他只是被二公子吓晕了而已。” 赵二郎瞪圆了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还带着点儿骄傲,“我这么厉害了?” 部曲少年们缩在他身后,小声道:“二公子,他不会被吓死了?” 马上的人在手软脚软过后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理智渐渐回笼,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鬼,而是人! 他白着脸抖抖索索的要下马去看同伴,但发现脚还有点儿发抖,一时有点儿踩不住马镫,他便指着黑暗中那影影绰绰勉强可见的影子道:“还不快过来扶人!” 赵二郎是个善良的少年,他带着众人上前把摔在地上的人翻过来,顺便抬到一边,避免马踩到人。 傅安摸了一把对方的脖子,确定还有气,就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赵二郎盯着他的鼻子看,“要掐人中,掐了人就醒了。” 他道:“我阿姐说的,以前大姐晕过去,阿姐就是这么干的,狠狠一掐,大姐立即就醒了。” 傅安一听,便用力去掐他的人中,掐了好久人才“嗯嗯”两声,他努力的睁开眼睛,才开了一条缝勉强看得见人影便对上齐刷刷的几双眼睛,黑暗中泛着亮光,他眼一瞪,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赵二郎也被吓了一跳,往后一倒坐在地上,和大家求证,“他自己晕的,不干我的事哦。” 围着的人也都丢下他往后挪了挪,齐齐和马上的人道:“对对,他自己晕的。” 马上的人:…… 他气恼的道:“还愣着干什么,扶我下去!” 大家一起看向赵二郎,他们听他的。 赵二郎想了想,阿姐说过,在外面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所以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对方气急,崩溃的大喊道:“你到底是何人,躲在城墙这里干什么?” 最后冲着城楼上大喊,“你们还不快把城门打开,若是使者出了意外,算上你们所有人的命都赔不了。” (本章完) 第153章 骗子 第153章骗子 众人闻言撇撇嘴,他们西平县已经有三个刺史府来的使者了,再多两个也没啥大不了的。 赵二郎最不怕,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住到县城里来的时候,阿姐叮嘱过他,要遵守县城的规矩,不让人欺负,但也不欺负人,所以他很好心的回答问题道:“我叫赵永啊,我回来晚了,被关在了城外,正等在城墙下等城门开呢。” “你不要发脾气,我阿姐说了,来了西平县就要守西平县的规矩,他们已经去叫我阿姐了,一会儿城门就开了,”他顿了顿后又道:“你再凶他们我打你哦。” 使者:…… 赵含章和傅庭涵快马过来接人,他们才下马,城楼上的人就跑下来禀报。 得知外面不仅仅是赵二郎,还来了两个刺史府的使者,她便和傅庭涵对视了一眼。 总不可能是为前面三个使者来的? “把城门打开。”赵含章露出最好的微笑,准备接待这两位使者。 部曲没来得及告诉她,其中一个使者好像被二公子给吓晕过去了。 城门打开,赵含章和傅庭涵出来。 赵二郎一看到姐姐,立即冲上前去,半是邀功,半是澄清,“阿姐,我很乖的,很守规矩,他们让我等,我就等了,是他们不守规矩,一直叫人开城门,然后就自己晕过去了,我没打人!”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一滞,“晕过去了?为什么?” 赵二郎真心实意的道,“我不知道啊。” 傅安上前,小声禀报道:“回三娘,我们站在阴影处,使者似乎没看到我们,我们一出声,他们可能把我们当成了鬼魅,所以……” 赵含章懂了。 漆黑的夜里突然冒出几个人来,是个人都能被吓死,何况这还是刚经历过劫难的西平县,最近的冤魂传说肯定不少。 赵含章便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算了,既然温柔开局已经不适用,那就换一种开头。 赵含章冲部曲们一挥手,“请使者进城。” 部曲们绕过赵二郎这一伙人上前,将地上躺着的使者抬进去,把马上的使者也“扶”下来抬进去。 两匹马被拉了进去。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两匹马,觉得这马还不错,很是满意,“牵下去。” 汲渊去买马,便是直接和马商买,把价格砍了又砍,一匹最次的战马也要三十万钱,上不封顶。 人被一路抬着往县衙送去,赵含章这才上下打量赵二郎,神色平常的问道:“怎么这么晚?” 赵二郎道:“我去请安晚了,出来天就黑了。” 赵含章一愣,问道:“你请安结束是什么时辰?” “不知道啊,”赵二郎理直气壮的道:“我不会看时辰,反正天已经黑了。” “那你告诉五叔祖你要回城了吗?” “回城还要告诉五叔祖吗?” 赵含章就听明白了,她叫住要关城门的人,“派两个人快马去坞堡里通知一声,就说二郎已经回到县城了。” “是。” 赵含章道:“以后要是天晚了回城,要记得告诉长辈一声,免得他们担忧知道吗?” 赵二郎乖巧应下,“哦。” 等回到县衙,赵含章让赵二郎和傅安下去洗漱和用饭,她则和傅庭涵去见两个使者。 赵驹也在县衙大堂里,正围着两个使者看,见赵含章进来,立即低头行礼,“女郎,人还没醒。” 赵含章也怕人被吓死,道:“请大夫来看看。” 另一个被绑起来的使者立即挣扎起来,呜呜的叫着。 赵驹得到赵含章的示意,上前将塞住嘴巴的布巾取下来。 “我是刺史府的使者,有紧急军令要见赵县丞!” 赵含章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在了县令才能坐的位置上,道:“赵县丞不在县城里,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刺史府有什么紧急军令?” 对方一瞪眼,愣愣的看着赵含章,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赵三娘?” 赵含章挑眉,点头,“正是在下。”没想到西平县外的人也知道她,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使者顿了一下后道:“我有紧急军令……” “嗯哼。”赵含章示意他继续说。 使者无奈的道:“赵女郎能不能先给我松绑?” “如今世道乱,不是谁穿一身官服便是官的,你说你是使臣,那紧急军令在哪儿?” 使者见赵含章并不惧他,甚至连恭敬也没有,只能道:“军令在我怀中。” 赵驹就在他的衣襟里摸了摸,不一会儿摸出一卷布绢,他忙交给赵含章。 赵含章解开,直接看。 使者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们都这么随意。 看到是令他们援助灈阳的军令,赵含章就微微松了一口气,感觉一直悬在心头的大刀落了下来。 她脸上表情一收,立即焦急的起身,拿着军令便下来,“快,快把使者的绳子解开。” 她行了一礼后道:“使者莫怪,实在是近来骗子多得很,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独自撑着一城,难免有些小心过度,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傅庭涵:……他们进西平县的这些日子什么都见过了,唯独没有见过骗子。 如果有,那也只有…… 傅庭涵的目光落在了赵含章身上,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赵驹很听话的把绳子解开了。 使者对上赵含章笑吟吟的目光,不知为何气势一弱,他轻微的打了一个寒颤,移开目光,“赵女郎,战机不能贻误,还请派人去请赵县丞,让他点兵去援灈阳。” 赵含章略过前半句,直接回答后半句,“可西平县的兵早就打完了,现在西平县无兵可调呀。” 使者微微皱眉,“赵女郎是在糊弄在下吗,我进城的时候可是看了,城楼处镇守的士兵可不少。” “他们不是士兵,而是我赵氏的族人,不过是为了守候西平,这才勉强守夜,待县衙重新招了衙役和驻军,势必要替换的。” 使者愣愣的看着她,“是赵氏族人?”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点头,“不错,我赵氏是西平大族,族人遍布西平县,凡姓赵的,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可以说西平便是我家,为了家人,我们暂时守一下城门也是应该的。” 使者:…… (本章完) 第154章 请出山 第154章请出山 他竟无言以对。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西平不想出兵?” “非也,刺史乃我豫州顶梁柱,他在豫州在,豫州在,西平才能在,我赵氏才能存于西平,”赵含章义正言辞的道:“便是为了西平,为了豫州,我赵氏也万死不辞。” “所以还请刺史答应我招兵,待召集了兵马,我等立即出发往灈阳去,拼死也要救出刺史,解灈阳之危。” 使者也不是傻子,一下就听明白了。 出来之前,刺史为了预防万一,的确给他签了一份招兵令,但是…… 使者看着赵含章,迟疑的问道:“此事不需与赵县丞商议吗?赵女郎可以做主?” 赵含章直起了药,居高临下的冲他露出浅浅的微笑,“可以。” 使者顿了顿,这才从靴子里拿出另一卷绢布,起身恭敬的递给赵含章,“这是使君签的招兵令,西平县可以凭此令招三千兵马前往。” 赵含章一脸郑重的接过,心中撇嘴,他们西平县城里现在统共都没有三千壮丁,刺史这是想掏空西平县吗?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他们又没说这兵只能在城里招收,只能在西平县内招收,而且谁说这个招兵令不能反复使用的? 先拿到手再说。 赵含章对赵驹道:“请两位使者下去休息,让厨房给他们准备饮食,哦,这位使者还晕着,快去问问大夫到了没有,务必要照顾好使者们。” 赵驹应下。 赵含章这才拉着傅庭涵离开。 傅庭涵问她,“你打算在城里招兵?” “嗯,招一点儿人手,但主要还是出去外面招,”她道:“我们人太少了,建设县城耗费的人力不少,趁此机会也可以收拢一批人。” 傅庭涵提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钱……” “钱我来出。” 赵含章一点儿不小气,也不觉得西平县占她的便宜,反正西平县是她的,人也是她的! 她只是馋朝廷的招兵令,可不觉得招了兵马后朝廷会给这些人发军饷。 连东海王那样的人都让属下们自给自足,出去捉人卖了抵扣军饷,更不要说西平县这样的小地方了。 指望朝廷的俸禄,比指望天上掉馅饼还难。 晕过去的使者被救回来了,但身体虚弱得很,第二天终于在阳光下看清楚了赵二郎,神情才略微好一点儿。 另一个使者想要见赵含章,但赵含章并不在城里了,她跑去坞堡找赵铭了。 所以是正在做赋税和佃租互兑表的傅庭涵抽空过来见他们的。 他就一句话,“赵三娘招兵去了。” “那何时能去灈阳?” “招到兵马就去。” 使者着急,“这得到什么时候?” 傅庭涵稀奇的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都不给练兵的时间吗?这样和带着人去送死有什么区别?现在她已经不要求练兵的时间,已经是大大缩减时间了。” 潜台词是,你们还想怎么样? 使者默然不语,他看了傅庭涵一会儿,问道:“这位郎君莫不是傅中书长孙傅大郎君?” 傅庭涵颔首:“是我。” “所以现在西平县实际上是傅大郎君做主?” 傅庭涵道:“不,是赵含章做主。” 他转身便走,“有事你们等她回来再商议。” 使者一脸的不相信,越发坚定实际控制西平县的是傅庭涵,那赵三娘多半被他推出来做挡箭牌的。 赵含章跑回坞堡找赵铭。 赵铭一看到她便想转身回屋去。 赵含章已经高兴的叫住他,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伯父,好巧啊,您这是要出门吗?” 赵铭便回身看她,“大清早的,何事值得你跑回来?” 赵含章跳下马上前,拿出招兵令给他,“伯父您看。” 赵铭展开看了一眼,叹息一声,“没想到还真叫你拿到了,三千人,哼,西平县倒是能招到三千壮丁,但带走这三千壮丁,这县里还剩下多少人?” “没有练过的人拉到战场上就是白白送死,你带着三千人去能带多少人回来?”赵铭道:“你可想好了,带走这三千人,不仅你在西平的威望降低,将来西平的路也很难走下去。” 毕竟这世道做什么都需要人。 赵含章道:“我打算去平舆和上蔡招兵。” 赵铭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去哪儿?” “平舆和上蔡。” 赵铭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你这是想让以一己之力挑起三个县的纷争?” “我又不是要招安心耕种的人,我招的是沿途的流民。”赵含章道:“当然,主要还是在西平县里静等他们的到来。” “灈阳打了这么久,平舆也深受其害,加上颍川的难民,不少离开故乡的流民会从平舆和上蔡经过然后散于各处,去官道上招人,一招一个准。” 看她在上蔡的庄子就知道了,他们精挑细选的招人,短短三个月的功夫就招了近千人。 要是不挑选,摆下钱粮,不知道能招到多少人。 只可惜,大多人还是冲着上蔡去,很少人会走到西平来,她觉得应该改变大家的这种思路。 于是她打算三边都设立招兵点。 “我打算去上蔡,平舆让赵驹去,那县城这边就要拜托伯父了。” 赵铭:“你让我给你招兵?” “伯父在一旁看着就好,还有庭涵呢,不过他不爱与人打交道,而且那两个使者奸诈得很,庭涵太过正直,怕是会被他们欺骗,所以只能有劳伯父了。” “哼,他正直,难道我就不正直吗?” “伯父当然也正直,”赵含章马屁随手拈来,“但伯父阅历丰富,见多识广,那些小计哪能瞒得过伯父的法眼?庭涵和您相比还差得远呢。” 赵铭就看着赵含章,忍不住感叹,“你祖父是个方正通透之人,你父亲也是温柔正直,母亲亦是个老实人,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生出你这个油嘴滑舌的?” 赵含章一脸严肃,“伯父,我不过是说了实话,您怎么能说我油嘴滑舌呢?” 赵铭翘了翘嘴角,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我一会儿便去县城。” 他道:“解困灈阳是正途,但伱也要保重自己,保重自己的势力,万不可鲁莽。” 赵含章应下,表示她一定会苟着来,绝对不冲动。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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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55章 招兵一 第155章招兵一 赵含章把县衙的两个使者交给赵铭,带上赵二郎便回了上蔡。 她直接在进入上蔡的官道上摆了桌子,让人抬了两箩筐的钱和一车粮食放在路旁,直接敲锣打鼓的招兵。 难民们路过看见,纷纷驻足观看。 孤家寡人一个的,想也不想便上前问募军的条件,得知只要年轻,听话,肯吃苦就行。 当然,若是有一技之长更好,或是身强体壮,会骑马,会功夫,力气大,不管是什么特长,只要有,那不仅军饷会更高,地位也更高。 汲渊坐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招兵。 因为逃难的人多,赵含章不仅招收单身汉,连拖家带口的人都收,承诺了会安排他们耕田种地,每月都有粮食吃。 不错,凡投靠而来的,坚决不做佃农,连赵含章说送他们土地都不要,他们只做长工,或者直接签死契,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保证他们一家有饭吃就行。 赵含章对此不理解,趁着招兵的事有汲渊接手,她就蹲在一个刚招的兵身边问,“刚才我说送你们田地,你们怎么一点儿也不心动啊?” 兵看见赵含章,立即起身要行礼,赵含章就拦住他,“坐着说,坐着说,不必客气。” 兵便也蹲下,小心翼翼的道:“小的觉着为奴挺好的,只要努力干活儿便有饭吃,不必再为生计烦恼。” 赵含章问,“有了自己的地,努力耕作收获不是更多吗?” 兵摇头,“我家里也有地,一共二十八亩,但也没用。” 赵含章惊讶,“怎会无用?” “活不下去了,”他道:“颍川去年才入秋便开始干旱,秋收就少收了一些粮食,结果冬天又遇雪灾,种下的冬小麦直接冻死不少。” “今年入春以来就没怎么下雨,我们当时就知道今年难过,雪一化融,那地里的小麦十不存三,天又旱得很,勉强活下来的那些又死了一半,我们想翻了换成春小麦,或是种水稻都不行。” 他道:“一点儿水都没有,我们连吃水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种地了,衙门还得交夏税和秋税,我已经卖了老婆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就剩这一个和老爹了,再不能卖了。” “我算想明白了,自己种地不行,还是得投靠大地主,我们就干活儿拿粮食,税粮还是地主交的,我们只要听话就能活。”兵顿了顿后问赵含章,“女郎,我要是战死了,你们果真会像说的那样,养活我老爹和儿子吗?” 赵含章看着他黝黑愁苦的脸,他不说,她根本看不出来他才二十二岁,看上去就似四十来岁一样,鬓间都有些白了。 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已经签了死契,那你们就都是我的人,我自然会养。” 他也不知道相不相信,反正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露出笑容道:“女郎是大善人。”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心情有些沉重的起身。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都是宁愿签死契,或者签活契成为长工,对她提出的诱惑性条件,送地,便宜租地等看都不看一眼,只问每个月能拿到的工钱或者粮食。 赵含章幽幽一叹,坐在汲渊身边道:“世道艰难啊。” 汲渊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在意的道:“上无道,天降惩罚,这是没办法的事。” “天降惩罚?”赵含章喃喃的念了一句,“这可真是天灾人祸赶在了一块儿,是因为北半球小冰期吗?” 汲渊没听清楚,扭头问道:“女郎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心中感叹,如此艰难的时候,若是没有一个稳定的局面,百姓们怕是很难度过这样的天灾。” 汲渊嘀咕,“就司马家得出个天纵之才才行。” 赵含章:“那得多天纵之才才能压得住司马家这么多的野心家?唉,所以宗室人太多,分封太广也不好啊。” 汲渊深以为然,正想和赵含章深入讨论一下,看到哒哒跑过来的马车,他立即收住话,小声道:“女郎,柴县令来了。” 赵含章扭头,这才看到侧后方赶过来的马车。 车一停下,还没稳呢,柴县令就着急忙慌的扶着常宁的手下来。 看到赵含章他们面前排了许多人,延绵而去全是来投靠的人,四周还站了不少人,他忙拎起衣袍小跑过去,“三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赵含章笑着起身行礼,“县君,我在招兵呀。” “你,你怎能私募军队?” 赵含章立即拿出招兵令给他看,“我可不是私募,是奉命招兵,您看。” 柴县令打开看,没想到刺史还真给她招兵令,半晌无言,“那,那也不能在我上蔡县招兵呀,这上面分明写的是特许西平县招兵,三娘该在西平县招兵才是。” “这不是西平县才打过仗,没有这么多人吗?”赵含章道:“您放心,我也不抢您的人,所以我才在路口设台子招兵,这儿来的全是难民,如今上蔡县也收拢不了这么多难民不是?” “哎呀,”柴县令跺脚,“不止是难民,这里面还有我们上蔡县的人呢。” “不可能,”赵含章义正言辞道:“他们在这里有地有家,做良民多好,谁会来当兵和卖身做下人?” “还不是为了逃税,”柴县令举目四看,很快找到了人,“那个,那个,还有那几个,都是刺儿头,交不上税来就外逃,没想到他们竟然跑到三娘这儿来了。” 他道:“你要招这些难民我不拦着,但不能招上蔡县的人啊,你在这儿摆台子,县中的人闻风而动,不少人都跑来了。” 赵含章立即道:“我可不知道他们是上蔡人啊,他们说他们是颍川的,还有从灈阳逃出来的,我便都相信了,哪里知道他们会骗我?” 柴县令就试探性的问:“那三娘把他们交给我带回去?” 交给柴县令带回去,那不死也能去半条命,按照律令,逃税,重则砍头,轻的也要坐监的。 与其坐监,不如去跟她种地。 (本章完) 第156章 招兵二 第156章招兵二 赵含章将柴县令拉到一边,叹气道:“县君,他们来应征时我便问过了,家中已无粮,您就是把他们带回去也交不出粮食来,既然我这边已经登记造册,不如就交给我带走。” 柴县令震惊的看着她,不知她哪来的厚脸皮开这样的口。 “您放心,已经登记的不算,后面再有上蔡县的人来,我一定不收了。” 柴县令的话就被堵在了嗓子眼,半晌他才找到话问,“三娘如何能分出他们是不是上蔡县人?万一他们也说是颍川人和灈阳人呢?” “听口音,只要是带着上蔡口音的,我都不收,如何?” 柴县令激动起来,往后指那些人,“那他们……” “哎呀,我不擅上蔡音呀,汲先生也不懂,一会儿我就找几个上蔡的管事来候着,一定不会再漏人进来了。” 柴县令沉吟片刻道:“你台子不能再摆在这儿了,距离城门太近,县中村镇收到消息的都往这边来呢。” “那您说摆在何处?” 柴县令咬咬牙道:“退出去六十里,离远点儿。” 那也太远了,回庄园都得跑上半天,多不方便呀。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二十里如何?县君,我收了人还得带回庄园暂时安顿呀,总不能让他们露宿野外不是?他们一看我如此力薄,哪里还肯为我效力?” 她道:“刺史还等着我领兵去救呢,耽误了招兵谁来负责?” 柴县令抿了抿嘴,只能后退一步,“行,就退二十里。” 赵含章满意,这才拉着柴县令说起县务,“县君,使君没让您出兵吗?” 柴县令一脸无奈的道:“我手上就没兵,哪里会让我出兵?” “我手上也没兵啊,可以现招嘛。” 柴县令摇头,看了赵含章一眼后幽幽的道:“西平若不是有赵氏,使君应该也不会给军令,三娘,使君让你领兵去救,可不是领这临时招的三千人去救啊。” 这是想让赵氏出兵去救,那三千的招兵令说白了是给赵氏的补偿。 赵含章挑眉,冲柴县令竖起大拇指,“县君厉害啊,我都没想到这点。” 夸着柴县令,她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常宁身上。 常宁一直安静的站着,见她看过来,便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赵含章接招兵令时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还是回到上蔡见了汲渊,汲渊才分析给她听的。 不过这是刺史的打算,他们却不必服从他的意思,用汲渊的话是,“您和赵氏培养部曲不易,他们又都经过大战,是很好的战力,损在灈阳不值。” 还道:“女郎年轻想不到这一点儿,赵铭一定能想到,但他什么也没说,显然是不想把家中的部曲用在援救灈阳上,招兵买马后用新兵去灈阳是最好的。” “不过,就是去了灈阳您也不用太卖力,这一次刺史一定不止只召集西平县,其他各郡县肯定也有,和其他郡县比起来,西平县也就因为有赵氏才特别一些。” 汲渊道:“灈阳有铁矿,让他们去打头阵。” 赵含章虽然也馋铁矿,但也知道,这东西短时间内落不到她手里,因此应下了。 所以她赵兵也慢悠悠的,一点儿没有接到了紧急军令的紧迫样。 她在上蔡县招兵招了三天,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一共招了多少人,反正最后她带了两千人回西平,剩下的留在庄园里交给汲渊安排。 连柴县令都忍不住忧愁起来,“常宁,你说赵氏真的不会谋反吗?” 这一次常宁没回答他。 柴县令更加忧愁了。 赵含章回到西平,赵铭也从平舆回来了,他也带回了两千多人,赵铭可能是猜到了他们不缺人手,所以只勉强招收了一千人。 且这一千人还都不是西平县城的,而是西平县底下各个村镇和从外地逃难来的。 这一下人就多了,赵含章便将这五千多人打乱,从中选择合适的三千人来当兵,剩下的全部交给傅庭涵,把他们安排下去种地和建房子。 反正现在西平县挺缺人的,空着的荒地都可以开垦出来种冬小麦了,造纸坊等也可以一起建起来。 一直被限制自由的使者终于再次见到赵含章,立即冲上前问,“赵女郎,我们何时出发去灈阳?灈阳受困许久,就等着你们去救援了。” 赵含章道:“明天就去。” 使者没想到赵含章这么爽快,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那明日我等与三娘同行。” 赵含章敷衍的点点头,应付走他们以后转身去见傅庭涵和赵铭。 这三天赵铭都留在县衙里,让县衙都比平时热闹了几分。 用傅庭涵的话说是,“大家都来看铭伯父是不是拉下你,成功掌握了西平县。” 赵含章:“那他们岂不是失望而回?” 傅庭涵点头,“挺失望的,铭伯父直接告诉他们,他是受你所托来暂管县务的,所以就改而劝说铭伯父,认为西平县应该由他来主持才对,那才名正言顺的。” 傅庭涵:“看样子,你似乎不是很得民心啊。” 赵含章不太在意的道:“我挺伤心的,等我从灈阳回来再去找他们谈一谈。” 相比这些挠痒痒的小事儿,她更在意的是,“我把名册给你了,这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我的奴籍了,只有少部分是良籍,你把他们安排下去,将官田给他们耕种,今年多种些冬小麦,明年我们要养不少人呢。” “怎么突然收这么多下人?”傅庭涵不解,“良籍不好吗?” 赵含章叹气道:“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又有天灾人祸,他们就是有地也很难活下去,所以就不愿再保持良籍了。” “那他们耕种官田,以后赋税怎么算?” 赵含章:“不用算,都是我的,单独成册,就当做是隐户。” “……那官田?” 赵含章道:“优先县中百姓安排,剩下的才是我的隐户。” 傅庭涵不是很理解,“你之前更倾向于提供安全的环境,让他们自由发展,现在怎么想着做这么多隐户?你这是打算把所有资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再分配?” 赵含章毫不隐晦的点头,她也没想到傅庭涵这么灵敏,立即就察觉到了,“我忽略了环境因素,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北方不仅仅会因为战事等一系列人祸混乱,还有天灾。乱世用重典,我想前期掌握尽可能多的资源,后面才好稳定局势。” “但这样一来,很容易引起反弹,一旦有人反对你,引起的可能是燎原之火。” 赵含章:“所以我说的是私造册子,将这些人都算作我的隐户,他们既是我的隐户,也是我的部曲,只要我手中的武装力量足够大,谁能奈我何?” “哦,晋室这种大势力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了,我说的是局限于汝南郡一带。”所以对朝廷,该恭敬的时候还是要恭敬,赵含章决定这次去灈阳就好好的恭敬一番。 ??今天肠胃不舒服,只有两更,明天尽量补上 ? ???? (本章完) 第157章 援军 第157章援军 赵含章带上新招的三千兵和赵驹跟着两个使者去支援灈阳,路过上蔡县时,把汲渊也给捎带上了。 一将一谋士,赵含章对这个配置很满意。 汲渊对这次出兵也很看重,道:“这是女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西平县虽然已在您的掌控中,但那只是县里的人承认,能不能得到刺史和其他郡县的认同,还得看这次。” 赵驹很不解,“既如此,为何不把我们的部曲带上,带这些新兵,他们能打仗吗?” 汲渊摸着胡子道:“这叫进退得宜,女郎需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但又不能过于厉害引人忌惮,而且他们还不值得女郎损耗手中的精锐去救。” 赵含章一拍大腿,赞道:“先生说的对啊!” 她高兴的道:“等到了灈阳,还请先生助我。” 汲渊摸着胡子笑道:“渊定不负女郎所托。” 一旁的赵驹不能理解,不就是出兵援助吗,怎么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都是一颗心,有的人的心怎么这么多孔? 灈阳距离上蔡并不是很远,急行一天便能到。 汲渊作为赵含章的谋士,在狼烟起便开始收集信息了,也没少往这边派人,所以他知道的信息比赵含章和柴县令这两个县城掌控者还多。 “带兵的叫刘景,是刘渊手下,其人残暴,听闻上次进洛阳,因为他晚了京兆郡乱军一步,便一怒之下屠了两条街,还迁怒虐杀了自己的前锋。”汲渊道:“刘渊大怒,这才罚他领兵南下攻打豫州,现今刘渊称帝,他必急于立功回去。” “他能围住灈阳半个多月,显然不是鲁莽之人,”汲渊道:“女郎对上他要小心些。” 赵含章:“也就是说攻打豫州是以他为主?” 汲渊点头,“正是。” “那石勒岂不是也要听命于他?”赵含章问:“现在石勒在何处?” “石勒不过是个流民军,虽勇猛,却没什么根基,兖州一战,他被苟曦打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汲渊看向赵含章,有些不解,“女郎为何如此关注他?” 自石勒从西平退去,赵含章一直让人盯着石勒的去向,每隔一段时间还要和他询问有关石勒的消息。 对石勒,比对刘渊的关注都多。 赵含章道:“不要小看了石勒,他虽是奴隶出身,但能力不在刘渊之下,刘渊今日的成就,谁知不会是他的未来呢?” 汲渊惊讶,“女郎是说,石勒将来也会称帝?” 谁知道呢? 刘渊提前一年称帝,历史似乎改变了,又似乎没变,谁知道将来石勒还会不会称帝? 但人还是那个人,他的能力摆在那里,总不会很差的。 灈阳和上蔡之间有一座山,官道从山间穿过,一座山给分成了两半。 也正是因为有这座山阻隔,刘景久攻不下灈阳,便把附近的村镇都抢了补给,却一直没到上蔡来。 队伍在距离灈阳城八十里时停下,不能再上前了,因为前面就是刘景驻扎的地方。 赵含章看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找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暂时驻扎下来,然后找来两个使者,“其他援军在何处?” 使者道:“或许还在更前面。” 有一个使者撺掇道:“赵女郎既然已经到此处,何不趁着匈奴军未曾部署突袭,正好与灈阳里应外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能在其他援军到来之前立功。”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示,我是傻子吗? 当然,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因此道:“我第一次领兵出征没有经验,还是等其他郡县的援军到了再一起行动。” 赵驹大步过来,抱拳道:“女郎,斥候来报,东北三十里处发现有军队驻扎,看旗帜应该是我大晋军队。” 赵含章一听,高兴的合掌,“人这不就来了吗?走,我们去与他们汇合。” 当然不能直接带着大军莽上,因此赵驹先带着一队人赶去打探消息,他们则带着大军落在后面。 那里还真是大晋的军队,全是援军,除了各郡县的人手外,还有东海王派来的一个参将。 匈奴大军再次攻打洛阳,东海王生怕豫州陷落,洛阳成孤城,所以不得不派出一千人,目的是督促豫州各郡县援助灈阳,速战速决,将匈奴军赶出豫州,他好一心对付冲洛阳来的大军。 赵含章他们的队伍刚到五里开外便有人迎了上来,赵驹率先跑上来,低声道:“是联盟军的人,特来接女郎的。” 赵含章微微点头,低声问道:“军中是谁做主?” “是汝阴郡章太守。” “怎么是他,东海王派来的参将呢?” 赵驹快速的回道:“不知。” 话音才落,迎他们的人也到了跟前,赵含章抬起头来冲对方露出笑容。 对方也有点儿惊讶,没想到领头的是个这样年轻的少年郎,长得这样俊朗,雌雄莫辨,脸庞白皙如玉,甚至不比他曾经见过的卫叔宝差。 不过他脸上的惊讶也就一闪而过,很快收敛住,上前行礼,“在下汝阴郡鲁锡元,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赵含章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自己高束的头发,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为了方便,直接将长发束起,头上戴着盔甲,身上穿的是亲亲五叔祖叫人给打的甲胄。 她露出笑容,干脆压了压嗓子道:“在下赵氏含章,在家行三。” “原来是赵三郎,不愧是赵氏,年纪轻轻便能领兵出征,快里面请。” 汲渊和赵驹:…… 一旁的两个使者:…… 不过他们还是把话憋到了肚子里,没有立即拆穿赵含章。 因为她也没说错,她的确叫赵含章,也的确行三。 赵含章打马上前,和他走了一段,在距离营帐二里处,他就指了边上一个开阔地道:“还请郎君的队伍在此驻扎,主帐那里已经驻扎不下。” 赵含章也不想与人挤,不过这个位置…… 赵含章左右看了看后笑着应下,“赵驹,带着人去驻扎,此是出兵的大道,别让大家挡住了路,我看那边就不错,你过去看看,若适合就在那里驻扎下来。” (本章完) 第158章 盟军 第158章盟军 赵含章指的是一片林子后,前面的林子正好可以做遮挡,而且后面是座小山,可做屏障。 鲁锡元正想说在林中驻扎不方便,万一有人放火,赵含章已经道:“暂时不知何时发起进攻,怕是要驻扎一段时间,让人把那些树给砍了搭建营帐,天气渐冷,晚上别冻着了。” 赵驹应下。 赵含章见他明白了,这才带上汲渊和两个使者随着鲁锡元去主帐。 这是一片开阔的地方,营帐依山而建,赵含章他们过来时,士兵们正百无聊赖的躺坐在地上,看到有人来,懒洋洋的掀起眼眸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眸,和身边的人插科打诨。 巡视的士兵也只瞥了他们一眼,看到鲁锡元便没再管,由着他们进入营帐。 鲁锡元直接带他们到中帐前,这才勒停马,鲁锡元笑着请他们进去,撩开帐子道:“使君,西平赵氏的援军到了。” 营帐里正坐着说话的众人齐齐扭过头来看。 赵含章解下腰上的剑拿在手上,大踏步进去,一抬眼就对上了众人的目光,她轻轻的扫过,看向坐在主座上的人。 这是一个挺大的营帐,上首摆了矮桌和席子,矮桌后坐了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和蔼,留着两撇小胡子,周身气质文雅,听到鲁锡元的禀报正抬头看过来。 看见赵含章,他略有些迟疑,“这是赵氏的哪位郎君,或是……” 赵含章露出笑容,上前抱拳行礼,“世伯,晚辈赵含章,出自赵氏长房,家中行三。” 赵氏长房不就是赵长舆一脉? 他们家只有一个孙子? 那不是行二吗,行三的是…… 章太守默默地看了赵含章一会儿,突然展开笑容,起身笑道:“是三娘?” 赵含章露出笑容,“正是,三娘拜见世伯。” “快快免礼,”章太守让她坐下,西平县地位不高,但赵氏地位不低,所以考虑到她出自赵氏,座位特特安排在了章太守的下首,只是谁都没想到她是个女的。 不过赵含章一点儿也不扭捏,也不推辞,带着汲渊便上前坐下。 等俩人盘腿坐好,章太守这才一脸温和的问,“怎么是三娘领兵过来?你铭伯父呢?” 赵含章就叹气,“西平县才逢大难,伯父一时脱不开身,便只能由三娘来了。” 难道赵氏除了赵铭外就没有男丁了吗,用得着一个女郎来领兵? 当下便有人不满,哼了一声道:“如此要事,赵氏也太不放在心上了,就派一个女子过来?” 赵含章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而是扭头问章太守,“世伯,不知何时进攻?可与灈阳里面联络上了吗?” 章太守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上来就问这么紧要的问题,他忙安抚道:“打仗的事急不得,要知道一急就出错,匈奴军又凶残,我们更应该稳着来。” 说的好有道理。 赵含章却叹气道:“好叫世伯知道,我并不是心急,而是我们不能在外停留太久。” “为何?” 赵含章就一脸忧愁,“世伯只怕不知,我西平才遭大难,夏收的粮食几乎被抢掠一空,所以这次来带的粮草不多,所以我想速战速决,早点儿带他们回去。” 章太守:……他实在没想到,第一个和他讨粮的竟然是才到的赵含章。 赵含章的话一出,底下的人各自对视一眼,也立即哭穷,“使君,我等出来时心急救援,带的粮草也不多……” “我等亦是。” 章太守就看向那两个低头站着的使者,没好气的道:“放心,等打退匈奴军进到城里,刺史应该不会亏待我等。” 赵含章问:“那何时打?” 章太守:“这不是一时可以决定的,待灈阳的消息回来了再说。” 赵含章乖巧的应下,表示她一切都听章太守的。 章太守悄悄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后道:“各路援军应该都到齐了,晚上我设宴,让大家互相见见,认识一番,也商讨一下对敌之策。” 众人起身应下,表示没有意见。 章太守这才问赵含章,“不知三娘带了多少兵马来?” 赵含章道:“只三千人而已。” 章太守微微惊讶,三千人不少了,在众多来援的队伍中,可以排在前五名。 他不信一个小小的西平县能出这么多人,没见更大的上蔡县都没来人吗? 所以这是赵氏出的人? 看来赵长舆的死没有破坏赵氏和东海王的关系,他们还是愿意听东海王调遣的。 章太守心中有数了,笑着让他们先去休息,他则去准备晚上的酒宴,顺便接见灈阳的两位使者,他得想办法联系上灈阳。 赵含章一脸高冷的出去,把汲渊留了下来。 汲渊撑着腿起身,笑着与众人行礼要告退,有一人拦住他,迟疑的问,“刚听赵含章称呼先生为汲先生,难道先生是赵中书身边的汲先生?” 汲渊笑道:“正是汲某,没想到这儿还有知道汲某人的人。” “真是先生,久仰大名啊,”对方一脸惊讶的问道:“先生怎么跟在一个女郎身后?” 话匣子这不就打开了吗? 赵含章留下汲渊打探消息,她则带着两个部曲在营帐里瞎逛起来,逛着逛着就摸到了粮草,又去看了一下她的马,顺便看了一下旁边马厩里的马。 看得出来,联盟军并不是很富有,这么多人就这么点儿粮草,马也不多,看来大家都穷得很一致嘛。 赵含章摇了摇头,带着护卫朝那些懒散躺着的士兵们走去。 她现在年纪还不是很大,穿着盔甲,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她不说,还真没人发现她是女子。 所以她很快就和那些士兵坐在了一起,她拿出荷包里装着的炒豆子,分给他们一些后和他们唠嗑。 士兵们看见吃的,纷纷热情的围过来,哪怕分到手的只有十几颗豆子,他们也很高兴。 吃人的嘴短,于是大家决定喜欢她,对她的问题,不涉及军中机密的都回答了。 “你们三天前就到了?那一场仗都没打过?” (本章完) 第159章 消息 第159章消息 “没呢,一直等着,说是要等所有援军到了再打,这不,这两天陆陆续续就来了不少人。” 赵含章就问,“每日能吃饱吗?” “吃饱?也就头天打仗能吃顿饱饭,像这种等人的时候,能有五分饱就不错了。” 所以他们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省力气! 赵含章又问了一些问题,两刻钟后她背对着帐房忧伤的叹气。 汲渊也和人寒暄完了,一路找过来,“女郎,盟军约有两万人,算上您的三千人,大概两万五。” 赵含章:“听上去挺多的,匈奴军有多少人?” “打到现在,他们还剩五千人左右。” 赵含章:“五比一,但胜算依旧不大。” “不错,”汲渊点头道:“刘景手中有一支骑兵,攻城或许不成,但对战和突围无人能敌。” “而且他手下的兵不说身经百战,至少都见过生死,比我们这些人新拉起来的队伍不知强多少。” 一打五就跟砍瓜切菜一样,人家没带怕的。 “这些人马已经是各郡县可以凑出来的最多的了,”汲渊道:“所以章太守他们犹犹豫豫,一直不敢冒进。” “没和灈阳城内联系上吗?” 汲渊冷笑道:“何刺史不行,他向外传递过两次命令,都是让援军进攻,却没能给出好的调度法子,章太守又惜手中兵马,所以一直不能下命令。” 赵含章摸着下巴道:“再不打,粮草支持不住啊,在这儿耗着,要是吃完了粮草怎么办?” “我问过了,有人提议就地征粮,章太守已经答应,”汲渊道:“除了灈阳下的村镇外,离得最近的就是上蔡县,上蔡恐怕还要再叫一层军税。” 赵含章一听,脸色立时一沉。 这军税不管是从土地上算,还是人口上算,她都占大头,因为她就是上蔡县的最大户啊。 合着兜兜转转一圈,她不仅得养活自己带来的三千人马,还得养其他援军? 想都不要想! 赵含章扭头和汲渊道:“知道晋室为何总是打不赢仗吗?” 汲渊:……这样重要的问题要问得这么突然的吗? “一便是因为这些自私自利的酒囊饭袋;二嘛,就是他们都太混蛋,将人命当草芥,上蔡县已经加过一层税了,再加,明年上蔡县还能留下多少人?” 汲渊压低声音道:“现在只加到上蔡县,明年只怕西平也脱不掉。” 赵含章冷哼一声道:“想从我手上拿西平的税收,做梦!” 若不是她不能做上蔡县的主,她连上蔡县的赋税都不想给。 现在的赋税重得连她这个大地主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更不要说普通的百姓。 汲渊想起柴县令,压低声音道:“女郎,柴县令此人虽蠢笨,却识时务,或许可以通过他把控上蔡县。” “但他太蠢笨了,且不能拒绝来自太守和刺史府的不合理要求,”赵含章道:“只通过他一人,太耗费精力,而且我怕我的寿命会受到影响。” 汲渊不解,“嗯?” “生气多了会短命的。” 汲渊:……比如他吗? 不知道无言多了会不会短命? 汲渊将话咽下,问道:“那女郎想怎么处理上蔡这边的事务?让我一直留在上蔡打理吗?” “不,如今西平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发展西平,以西平作为我们的根基才是重中之重,县务繁多,我需要先生帮我,上蔡那边……”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先生觉得柴县令身边的常宁如何?” 汲渊想了想后摇头道:“女郎想以常宁代替柴县令?他不行,常宁是庶民出身,连参加品评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品级,如何能出任县令之职?” 赵含章笑道:“虽然我并不是想让常宁代替柴县令,但我依旧要说,我用人不看品级,而是看才德。” “中正官正是以才德定品级。” “先生这话也就糊弄糊弄二郎那样的,”赵含章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若真是以才德定品,那以先生之才,先生之品行,不该定以上品吗?但先生并未去定品,这是为何?” 汲渊沉默下来。 因为他是寒门,就算去了,那也定的下品,不论他多有才华,家世摆在那里,能有个下九品就算不错了。 但下九品,县令也就到头了,与其如此蹉跎,不如放手一搏,所以他才跑去给赵长舆当幕僚,这一当就是十多年。 通过赵长舆,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做许多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但幕僚就是幕僚,可以出谋,却不可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 要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汲渊沉默的看着赵含章,心中却是掀起轩然大波,“女郎的意思是,再定品,只以才德,不论家世吗?连庶族都能参加?” 要是连庶族都可以,那他寒门更可以啊。 赵含章摆手道:“我不论身份高低,血脉贵贱,只看才德。” 汲渊心内在做着剧烈斗争,半晌他才艰涩的问道:“女郎想怎么安排常宁?” “他若肯投靠,我给他两条路,一,还是做柴县令的幕僚,引着他偏向我们,将来待我掌握上蔡县,我让他当上蔡县的县令;二,我直接让他当上蔡县的县丞或者主簿,架空了柴县令,等以后还是他当上蔡县的县令。” 汲渊问,“女郎打算怎么拿下上蔡县?”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那要看以后灈阳在谁的手里了。” 上蔡县距离灈阳太近了,之前何刺史还是太守时就常住在灈阳,所以上蔡县做什么都不方便。 但这一次之后,何刺史应该不会再想留在灈阳了。 汲渊:“女郎对自己可真有信心啊。” 赵含章:“倒也不是。” 她能说,她是因为对大晋没有信心吗? 历史上刘渊称帝后不久,大晋就慢慢走到了末路,皇帝没有威望和权力,一直想着摆脱东海王的控制,根本没有心管地方百姓; 而东海王疲于应付各地叛军,在洛阳之外,别说一郡一县,就是一个村子都可以自行其政,有许多日子走到绝路的人振臂一呼,随便就拉起一支起义队伍。 她并不觉得自己割据几个县是多困难的事,只要她有钱有人,胆子够大,拿下整个豫州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然,这些事都不能告诉汲先生,免得吓坏了他。 ??今天肚子还有些不舒服,因此没能补更上,看明天情况能不能好一点儿,大家晚安了,早点儿睡 ? ???? (本章完) 第160章 选择 第160章选择 虽然大军粮草看似不多,但晚上的酒宴依旧办得很丰盛,天还没黑,主帐前面的空地上便搭好了台子,台子上是两个席位,而台下左右两边也摆上了席子和矮桌。 这一次,赵含章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最末。 便是汲先生再有涵养,此时也不由脸色一沉,赵含章却是脸上笑眯眯的,还有空安慰汲先生,“这个位置正好,我们就是来摸鱼的,只听他们怎么安排就好。” 汲先生脸色这才略微好转,但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若他们让我们做前锋去送死呢?”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那也要他们有这个胆子啊。” 都看不起她是个女人了,得多大的胆子才敢把前锋这么重要的位置给她? 汲先生一想也是,便是他们家女郎有这个本事,也要他们相信啊,前锋一溃,全军崩溃,他们只怕不敢把这么大的担子放在他们家女郎身上。 不知为何,汲先生竟然有一点点的失望。 待所有人入座,章太守这才和一中年将领走来,汲渊小声道:“那就是东海王派来的吴参将。” 赵含章也压低声音和他说话,“之前在大帐没看见他呀。” 汲先生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所以这盟军是章太守做主。” 虽然是章太守为主,但他还是为大家介绍了一下吴参将,然后开始发表战前宣言。 不,应该是鼓动大家的战争激情,章太守表示,解了灈阳之围,就是解了豫州之危,就是解了洛阳之危,解陛下和王爷的危难…… 这是大功,所以只要解了灈阳之困,大家以后升官发财,哦,不,是会在陛下和王爷面前留名,前程远大…… 其实是在东海王跟前留名,现在皇帝跟前留名有什么用? 赵含章静静的听着,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激动的人还真不少,大家都跃跃欲试。 章太守拍了拍掌,让人将酒菜端上来。 赵含章闻到了肉香味儿,她不由坐直了些。 有士兵端了老大的盘子上来,盘子用盖子盖着,一掀开,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赵含章微微一低头,便看到上面是半条炙烤羊腿。 她目光扫过去,发现每桌都有,这得杀了多少只羊啊。 然后是一大盆羊汤,汤盆里一眼看过去全是肉,可见章太守的大方。 除了羊肉,还有其余羹汤,甚至还有一盘瓜果,可以说虽是在外驻扎的营地里,但筵席规格并不低。 赵含章略一挑眉,看向汲渊。 汲渊也正看她,您不是说他们粮草看着不多吗? 赵含章:她哪儿知道?或许是别处还有粮草,是她未曾发现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士兵还送了一坛酒上来,一桌一坛,章太守倒了一碗酒,端起来道:“诸位,让我等同心协力,共战匈奴,救社稷于危难。” 众人连忙倒酒起身,赵含章也拍开坛子给自己和汲先生倒了一杯酒起身,含笑与章太守遥遥一碰便仰头喝下。 章太守看见了,冲她笑了笑示意。 章太守喝完手中的酒,见大家也都赏脸,兴致起来,一挥手道:“诸位请坐,趁着今晚大家都在,不如就商量一下进攻之策。” 当即有人道:“直接打就是,我们有两万多人,还怕匈奴那几千兵马吗?” 章太守只当没听见这话,匈奴军的骑兵是能够以一当十的,甚至更多,用得好,一千打一万都跟玩儿似的,两万多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可有人有良策?”他要是想莽着上,用得着在这里停这么久吗? 有人问,“不知和灈阳城内的使君可联系上了?” 章太守叹气道:“联系上了,但如今灈阳被围,消息传递不顺,使君只传话快攻,其余话皆无,所以我等只能便宜行事。” 什么是便宜行事? 那就是听章太守的,不必听城内的刺史调遣。 于是有人提议道:“或许可以让一部分兵马去诱敌,其余人等提前埋伏好?” “这个法子不错,但派谁去呢?” 赵含章看向章太守,见他没反对,竟然真的思索起来,目光还开始看向场上的人,似有似无的从她身上扫过。 赵含章:…… 她忍不住举手,“世伯啊~” 举起来才想起来这不是课堂上,她又放下手,端坐着说话,“诸位叔叔伯伯们,大军在此驻扎已有三日,这三日来陆续有援军到达,距离灈阳城六十里左右,距离匈奴军营帐也才四十里上下,你们觉得他们一无所知吗?” 众人一默。 赵含章指着边上茂密的树林道:“此时说不定匈奴的探子就躲在何处盯着这儿呢。” 大家一听,脊背一紧,有人东张西望起来,发现他们四周都是驻扎的大军后怒喝起来,“黄口小儿休乱唬人,这里驻扎了两万大军,那匈奴探子敢靠近吗?” 主要是靠近了你也不知道啊。 赵含章看向章太守,章太守沉思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问道:“三娘可有好的法子吗?” “没有,”赵含章道:“我们能探得匈奴军的底细,匈奴军自然也能够探得我们的人数,双方情报如今是公开对等的,既然是对等的,搞虚的显然不行,那不如锣对锣,鼓对鼓的对战。” “哼,赵氏也太自大了,这样的大事竟然派个女娃娃来,赵家娘子,奉劝你一句,不懂就少开口,免得给自己宗族丢人。” “这是大人的事,小娃娃老实听着就是,别真以为带了三千人来便多了不起。” 赵含章不理他们,就盯着章太守问,“世伯以为呢?” “这……”章太守迟疑起来,看看他们,又看看赵含章,最后道:“三娘啊,你年纪小,或许读过些兵法,但纸上谈兵到底比不上真的运过兵,可以多听听叔伯们的教诲。” 赵含章笑着颔首,“世伯说的有道理。” 灈阳不能落在章太守手里,赵含章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起来,可惜未曾见过那位何刺史,不过他能在她祖父手底下拿到汝南郡铁矿开采权,应该不弱。 赵含章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低声和汲先生道:“若能救下灈阳,小心些章太守,尽量保何刺史。” 汲渊低声应下。 (本章完) 第161章 死的价值 第161章死的价值 章太守继续问计,大家贡献了很多计策,这些计策比诱敌然后埋伏还更要奇异。 都不用赵含章质疑,他们自己都能找出一堆毛病,一人提出来,其余人就会想办法找出问题来,热闹得不行。 不过赵含章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把那些方法都记了下来,说不定将来她打仗用得着呢,哈哈哈哈…… 汲渊见他们家女郎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来,用帕子擦了擦后就开始割肉,割出来的肉就要放进他的盘子里,汲渊忙伸手拦住,“女郎吃。” 赵含章便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听,颇为开心。 汲渊不由的摇了摇头,觉得她不是来支援打仗的,分明是来玩儿的。 这一场酒宴进行到了深夜,赵含章把桌上的羊腿都吃光了,还啃了好几块羊骨头,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不少菜。 最后她还觉得不饱,大概是因为正在长身体的原因,所以她抬手叫来随侍在一旁的士兵道:“去拿些馒头,米饭或者饼子来,光有菜吃不饱啊。” 士兵就看了一眼她桌子上的空盘子,肉竟然不饱腹? 不过士兵还是去了,不一会儿给她盛了一盆饭。 赵含章给自己盛了一碗,泡了羊肉汤后就吃起来。 等他们终于有了定论,赵含章肚子里的饭都消化一大半了。 而且兜兜转转,众人最后商议出来的结果还是与匈奴军正面对战,等他们这边打上,吸引了注意力后灈阳城门再打开,来个前后夹击。 此计一定下,众人纷纷夸赞章太守好计策,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打得匈奴军落荒而逃。 赵含章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始听他们分配站位。 章太守到底是看不起赵含章,不敢把她放在中军,更不要说前锋了,因此让她带着她的三千兵马做右翼,和另一援军一起对匈奴军进行包抄。 其实主要是给中军掠阵。 匈奴有骑兵,且骑兵厉害,她不觉得他们能包围住,若是不能包围住,这样的阵型,一旦混乱起来,那就是彻底大乱,首尾不能顾应。 不过,大家互相不熟悉,又人心不齐,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阵型了。 赵含章起身和那位参军一并应下,表示会听从安排。 于是,宴席散去,大家各回各营帐。 章太守表示他叫人匀了一个帐房给赵含章,赵含章可以留下好好的休息。 赵含章谢过了,她驻扎的地方离这儿又不远,骑马跑一下就到了,没必要留在这儿。 赵含章带着汲渊离开。 章太守目送她上马走远,脸上的笑容淡下。 鲁锡元见了问道:“府君在担心什么?” “汲渊此人名声在外,我以为赵长舆死后他会跟着赵仲舆,没想到却是来了汝南郡。”章太守道:“这是赵仲舆的意思,还是赵氏内部不和,西平这边将他抢了过来?” 鲁锡元想了想后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西平这边代理族务的是赵氏五郎,他和赵仲舆素来不和,或许赵仲舆不能收服族人。” 章太守嘴角就翘了翘,“那赵氏内部就是不和了。” 他道:“自赵长舆后,赵氏一直盘踞汝南郡,在整个豫州都颐指气使,现在赵长舆死了,看来他们也要分崩离析了。” “可赵仲舆已经晋为尚书令。” “那不过是朝廷逃出洛阳时无人可用罢了,”他道:“朝堂还是以东海王和王衍为主,他,哼,说的话连傅祗都不如,更不要说与先时的赵长舆相比了,不必忧虑。” “那这次赵氏的援军……” “让他们自管,虽然我不知赵氏为何派赵三娘领军,但让豫州各郡看看赵氏现在的境况也不错。”章太守道:“像赵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威望低了,我以后再管豫州才简单些。” 鲁锡元低声应了一声。 赵含章摸黑回到营地。 他们人多,一人一棵树都能砍下三千棵来,当然,他们没这么残暴,所以只是清理了一些树木,能够搭建营房而已。 此时夜已深,除了巡逻的士兵外,大家都已熟睡。 赵驹还未睡下,一直等着,听见赵含章和汲先生回来了,立即迎出来,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问道:“使者呢?” “咦?”赵含章这才想起来,“哎呀,忘了他们。” 她挠挠脑袋道:“虽然是来找我的使者,但章太守应该会给他们安排地方住下,白天他们不是还说话去了?” “是,”汲渊点头应道:“应该会安排。” 赵含章跳下马,“千里叔,走,我们营帐里说话。” 她将章太守的安排告诉他。 赵驹:“所以明日我们就是守右翼?” “对,”赵含章道:“你看情况行事,记住,不要莽着来,中军若能支撑,我们就打,要是不能,你就带着人走。” 赵驹:“……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保住有生力量要紧,都是新兵,莽撞冲锋不过是让匈奴军的刀卷刃罢了,不值得。” 汲渊点头,还叮嘱,“撤退的时候要有序,不然一旦溃败,后面我们就不好整军了。” 赵驹一脸纠结,“还没打呢,女郎怎么尽想着败的事?” 因为盟军人心不齐啊,若是人心齐,坚定了一定要救灈阳的决心,那她自然会让他们使死力,死再多人,为了救整个豫州也值得。 他们也算死得其所。 可他们人心不齐,中军一败走,那左右两翼就会沦为弃子,不能救灈阳,士兵的死有何意义? 赵含章一脸郑重的和赵驹道:“将士可以不畏死,但不能死得毫无意义,我也不能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 赵驹沉默。 赵含章道:“千里叔,我将他们交给你了。” 赵驹也郑重起来,“女郎放心。” 说完才想起来,“女郎不和我们一起吗?” 汲渊也看向她。 “我去中军,”她道:“去凑一凑热闹,顺便也让他们看看赵氏的本事。” 她嘴角蘸着冷笑道:“不能让我们的士兵去拼,但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先生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第一次显露于人前,那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本章完) 第162章 内心的小恐慌 第162章内心的小恐慌 汲渊大为感动,立即道:“明日我陪着女郎一起去。” “汲先生还是跟着千里叔,跟着我,我怕是不能保护您。” 赵驹立即道:“对,先生跟着我,让秋武和季平跟随女郎。” 汲渊迟疑,“女郎,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在人前活动,有我跟着……” 赵含章就往营帐外看了一眼,然后拉过汲渊小声的道:“其实让先生跟着千里叔还有我的一个私心。” 她道:“你们留在右翼可以伺机而动。” 汲渊挑眉,“比如?” “比如去抄了匈奴军的营帐,断掉他们的后路。” 汲渊:“……就凭这批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训练过的新兵吗?” 赵含章道:“告诉他们,营帐里有匈奴军抢来的金银珠宝,数不尽的粮草和女人,先生,外面随处可见的流民军,谁又被训练过?在沦为流民前,谁又打过仗?” 汲渊沉吟,“我明白了,我会助赵千里调派好,相机行事。”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能去就去,不能去便尽量保住有生力量。” “有生力量?”汲渊喃喃两遍,眉毛高高的一扬,哈哈大笑起来,“女郎说的不错,他们都是有生力量,只要保住人,我们就是赢家。” 一旁的赵驹沉默的听着,有听没有懂,不过前面赵含章说的话他还是听懂了,要看情况偷袭匈奴军帐。 “时间也不早了,先生和千里叔去休息。”她也要睡了。 汲渊和赵驹便起身告退。 有士兵送了热水上来给她洗漱,赵含章擦了擦脸和手,觉得下次还是带听荷来,进出营帐也方便点儿。 赵含章坐在现刨出来的床板上,铺着的毯子和底下的叶子都挡不住木板的清香气。 赵含章解了衣裳,将小腿上绑着的布袋取下来放在床头,碰在床板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她将手腕上绑着的布袋也取了下来,揉了揉手腕,伸了伸腰才躺下。 和石勒交过手后赵含章便知道,马上功夫仅靠巧劲儿和功夫是不够的,还得有力气,尤其是砍人的时候。 砍久了,力气就会小,所以她在有意的练臂力和腿力。 布袋里放了石块,之前带的小,前天开始多加了一块,不仅手上绑了,小腿上也绑了,一开始很不习惯,但时间长了,她适应了这个重量以后便能和正常人一样跑跳。 再配以呼吸之法,说不定她还能练出轻功来呢。 当然,不是违反地球引力在半空中飞行的轻功,而是轻巧腾挪,身轻如燕的轻功。 赵含章躺了一会儿,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奇怪了,明明困得很,怎么却睡不着? 赵含章躺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爬起来,在她的行李里摸了摸,最后摸出笔墨纸来。 她默默地看着帐外的黑暗,最后提笔给写道:傅教授,见信安。 长夜漫漫,心绪复杂,我竟第一次产生了惶恐之感…… 这一次打仗和上一次保卫赵氏坞堡和西平县不一样,上一次事情太急,她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多余选择的道路。 但这一次有。 所以她迟疑了,甚至会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还是错的。 对的结果她已经可以预见,但错的后果却是没有尽头的,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 但她还不能在汲渊和赵驹面前显露出来。 在今晚之前,她以为自己是可以预见两种结果的,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不怕。 但现在,她突然不太确定了。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静默的看着手中的信,她很想划去,将这封信毁掉,就当做没有写过,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笔,将墨吹干,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 如果她能安全带着人回去,她就把这封信给傅教授看。 赵含章将信收好,重新躺在了床上。 或许是写信倾诉过,她心头一松,闭上眼睛后不久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赵驹就起来让人埋锅造饭。 章太守他们还算守时,在约定的时间整顿好兵马出发。 赵含章领着赵驹去见和他们同在右翼的蔡参将,他是代表南阳郡来的。 他带的兵马不多,只两千人而已,不过他自觉比赵含章找个小姑娘厉害和重要,因此直接要统御右翼。 赵含章一口应下,转身却对赵驹道:“听汲先生的。” 阳奉阴违的光明正大。 赵驹忍不住去瞪汲渊,觉得女郎一日比一日无耻就是他教坏的。 汲渊都忍不住自省,女郎变成这样,难道真的是他教的吗? 赵含章已经上马,带上秋武和季平跑去中军那里看热闹。 秋武和季平各带一什跟上,二十个人护着赵含章挤到中军的前面。 各路援军的参将、郡守和县令都在此处,因为章太守在这里,大家都围着他转呢。 赵含章带着二十人上来并不显多,但也绝对不少,其他人都只是带护卫便过来,像她这样浩浩荡荡带了这么多人却没几个。 章太守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心上,小姑娘嘛,害怕是应该的,多带一些护卫也情有可原。 不过他还是不希望赵含章在这里,要是打起来他还得顾忌,因此他冲她招手,等她笑眯眯的骑马挤过来便道:“三娘,中军危险,你还是到后面去,若有流矢不注意伤到你就不好了。” 赵含章一脸天真的道:“世伯,我不怕流矢,我在这里,还能保护您。” 章太守见她坚持,便也不多劝,点头道:“算了,不过你留下要听调遣,可不要乱跑。” “好。” 赵含章带着她的二十护卫退到一旁,很是低调的往前走。 这一支援军的确早被匈奴军看在眼里,大军开拔没多久,才到灈阳城下继续攻城的匈奴军就收到消息了。 于是匈奴军有序的后撤,退出城楼上的射程后便后军变前军,静等大军的到来。 其实要不是两军离得太近,沿路都派有斥候,他们还想来一波埋伏呢。 但因为两军距离不远,所以彼此谁想埋伏都不容易。 两军很快便在灈阳城外的开阔地带遭遇上,章太守抬手止住大家的动作,他先上前一步,招来令兵道:“叫一下他们的将军,就说我有话与他谈。” (本章完) 第163章 出战 第163章出战(补更) 章太守无非是想劝降对方,当然,双方都知道不可能,所以他退一步,想要劝走对方。 他展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有两万多大军,是匈奴军的五倍。 匈奴军表示一点儿也不害怕,并还以一声嗤笑。 刘景坐在高头大马上遥望对面的晋军,举着大刀,都不用令兵传话,直接冲着对方大吼,“要打就打,磨叽什么,待收拾了你们,我再收拾城中那些人。” 刘景舔了一圈嘴巴,眼冒红光,回头冲着匈奴军大声吼道:“杀了他们,冲进城中,随便你们杀,随便你们抢,我要屠了这座城!” “屠,屠,屠!” 一直带笑的赵含章笑容一收,章太守也脸色沉凝下来,和众人道:“你们也听到了,这样的狼子野心,怎敢让他留在豫州,务必要将此人赶出豫州。” 赵含章死死地盯着刘景,和秋武季平道:“想办法诛杀此人。” 秋武和季平一凛,沉声应下。 刘景都那么说了,自然没有谈下去的可能性,于是摆开阵势,大家开始斗将。 其实章太守是不太想斗将的,因为论单打独斗,他们这边真的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对面的匈奴军,他更想一股脑冲上去干一场。 但他需要给灈阳城内反应的时间,所以见对方想要斗将,他便顺其自然应下了,只希望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待城里准备好,他们前后夹击,胜算应该很大? 刘景却是想击溃他们的士气,他们不是有两万多人吗,他要他们连两千人的士气都发展不出来。 他点了一员猛将,“刘武,你去。” 一个络腮胡大汉,高鼻深目骑着马出列,大声应道:“唯!” 他打马跑到两军正中,指着对面喊道:“孙子,你们爷爷来了,出来吃爷爷的孝棍!” 章太守就回头问,“谁愿往?”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 赵含章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尴尬,第一场斗将就没人敢出来? 安静中,一骑出列,大声道:“末将愿往!” 赵含章微微倾身看过去,见他身形高大,虽然有点儿黑,但五官周正,眉毛浓密,是个有点儿帅气的大哥。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记得昨晚上酒宴,他似乎坐在她上首的上首,那看来地位比他高多了。 赵含章听到边上的人道:“是夏参军,他的功夫算不错的了,应该可以打赢。” “打不赢也能拖一阵,里面应该就准备得差不多了。” “好!”章太守夸了夏参军一句,让他上! 夏参军用的是长枪,一踢马肚子便冲了出去,刘武早等着,待他一上来,大刀就劈过去,夏参军速度不减,举枪去挡…… 两匹马错身而过,瞬间便过了三招。 赵含章目光炯炯的看着,看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会儿后眉头一皱,“夏参军力气不足……” 话音还未落,刘武在又一次冲锋中侧身躲过他一枪,然后快速的抬手夹住他还未来得及回撤的枪,右手大刀一举,手起刀落,一股血液喷涌而出…… 赵含章微微偏过头去,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回枪慢了。” 季平也看得心有余悸,他曾经也差点儿这样命丧石勒的手上,当时要不是他将枪放开…… 刘武挑起夏参将的脑袋,冲他们大笑道:“还有谁来!?” 章太守没想到夏参军会这么快失败,脸色一青,径直朝吴参将看去,“吴参将你看……” 吴参将见后军有些鼓噪,显然士气大受影响,他握紧手中的刀,骑马上前一步,“府君,末将愿往。” “好,我为参将擂鼓,鼓舞士气。” 吴参将出列,沉声与刘武道:“蛮夷之人也敢来我中原之地撒野,今日爷爷便教教你规矩。” 刘武就把手上的脑袋一扔,冷哼一声,“来啊,爷爷怕你吗?” 吴参将见同袍被如此羞辱,气得脸色涨红,打马便冲上前去,双方刀对刀,每一刀都冲着对方的要害去,被挡住后又回防,你来我往,片刻就过了十几招。 赵含章看得很认真,很快就看出刘武的破绽在右肩,每次他一出手,右肩处都有空隙,可惜吴参将速度不够快,不然…… 正想着,刘武已经一刀砍中吴参将的手臂,吴参将惨叫一声,拼着手臂不要,狠狠的一踢马肚子冲过去,与他的马擦身而过,直接就往大军这边跑。 一直擂动的鼓声一顿,士兵们鼓噪起来,连章太守也不由惊叫一声,“吴参将,快来人,去救吴参将!” 对面的匈奴军却是举刀大吼,兴奋的大叫起来,“杀!杀!杀!” 晋军直面如此高涨的士气,一时面如土色,甚至还有人胆怯的悄悄后退。 骑马围在章太守身边的人也齐齐打了一个寒颤,面对正夺命往这边跑的吴参将一时竟都没反应。 吴参将身后的刘武举刀就追上去,赵含章抽出剑,一踢马肚子便越过众人飞射而出,秋武和季平惊叫一声,“女郎!” 俩人就要去追,但想到斗将的规矩,又暂时压住了。 女郎能在石勒手下过招,此人比石勒差远了,一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赵含章迎着吴参将就冲上去,直接越过他,举剑挡下他的一刀,用剑将刀引开,畅笑道:“孙子,你现在的对手是你姑奶奶我。” “奶奶个熊,哪儿来的女娃娃,你们大晋是没男人了吗?” 赵含章见他不追吴参将了,便也勒停马笑道:“有啊,睁大狗眼往那边瞧,那边都是男人呢,不过现在还用不着他们,姑奶奶我先出来玩玩,我要是还打不赢,他们再来。” 刘武脸色阴沉的盯着赵含章看,“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杀你,敢上战场捣乱,爷爷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灯笼。” 刘景更怒,认为晋军这时候还敢拿个女人糊弄他们,简直是在羞辱他,因此大声下令,“刘武,把她的脑袋给我取下来,我要挖空了当水瓢用!” 刘武眼睛更红,狰狞的盯着赵含章大声应下,“是!” 赵含章浅笑,“那得看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64章 斗将 第164章斗将 对方一点儿都没有绅士风度的举刀就砍过来,赵含章又不傻,坐着让他砍,一踢马肚子便往前蹦了两步躲开,对方在后追击,举刀要砍…… 赵含章没有回头,听到破空声便往前一趴,同时降低马速,秋武没想到女郎胆子这么大,这样的情况下还敢降低马速。 但她就是险而又险的避过去了,这一刀从她原先脖子的位置砍过去,几乎刀才过去她便直起身来,在他的马与她交错而过时剑直直的一刺,对方一刀砍空,来不及撤刀回挡,错身而过后,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伸手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这一系列动作看着多,但不过是三四息的功法,大家眨两次眼的功夫他们就停手了。 看着似乎是刘武吃了亏。 刘武怒骂了一声,“奶奶个熊,纳命来!” 骂罢,举着刀又冲着赵含章来,赵含章刚才已经看过他的对招,猜出他要出的招式,也不惧,与他对冲过去,她灵动,出剑极快,且躲闪也快,刘武的力在她这里竟发挥不出来。 俩人在场中绕了好几圈,你来我往的过了二十多招,刘武竟然都没碰到她,两军都看得出来,赵含章还游刃有余。 不说匈奴军,就是晋军这边都很惊讶,章太守不由回头去看了一眼秋武和季平。 见他们稳稳坐在马上,便垂下眼眸思索起来,再看向赵含章时,章太守郑重了许多。 而就在他回神的这一刻,赵含章找到了空隙,终于引出他的破绽,剑直冲他的右肩刺去,剑尖才碰到他的右肩甲胄时,刘武脸色一变,身体后仰,同时急忙撤刀回防,就这一撤,门户大开,赵含章剑一翻,变刺为带,剑尖向左狠狠的一划,马上的人一下瞪圆了眼睛,身子僵住。 赵含章与他错身而过,勒停马看向他,刘武抬手捂住脖子,眼睛瞪大,红色的血液这才咕哝咕哝的从他指尖冒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含章,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来不及说,眼睛圆睁的从马上落下,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被割喉了! 两军都没想到是这个发展,一时静默,片刻后,晋军这边爆发出冲天的呐喊声,鼓声重新擂动,而匈奴军这边沉默的盯着赵含章看,眼神恨不得撕碎了她。 赵含章却没退下,而是用剑指向刘景,“刘景,可敢上前与我一战吗?” 刘景目光沉沉的盯着赵含章,“你倒是胆大,既然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抽出大刀便朝赵含章冲去。 赵含章浅浅一笑,一踢马肚子便迎上去。 章太守有些焦急,觉得现在士气正好,完全可以发起冲锋,没必要再和匈奴军斗将,但见俩人已经迎上,他便只能按捺下来。 只希望赵含章不要输,或者不要输得太难看。 赵含章并没有输,甚至和刘景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棋逢对手,武功相当,这样打才畅快,既不会像对敌刘武时赢得轻易,也不似对战石勒时应付艰难。 赵含章很喜欢这种感觉,越打越兴奋,出招也越发的快,刘景很快从攻转为守,不得不先出招挡住她的攻势。 不仅晋军这边看出赵含章占了上风,匈奴军那边也看出来了,于是刘景副将上前两步,准备随时去把刘景救回来。 终于,赵含章手中的剑快速的一挑,刘景手腕见血,手中的刀落地,她一剑刺去,刘景翻身下马躲过…… 他一落马,副将立即带着人冲上去要把人救回来。 章太守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即令人擂鼓发起进攻。 此时晋军士气大盛,鼓声一响,中军立即冲入战场。 匈奴军一看,立即也嗷嗷叫着往前冲去。 秋武和季平率先冲出,冲着赵含章便飞奔而去。 而赵含章此时眼里只有刘景,他一落马她便乘胜追击,一踢马肚子冲上前去要割了他的脑袋,刘景在地上灵活的一滚,脚一蹬便从边上他的马肚子下滑过,才一过身边快速的抓住马脖子,翻身就要上马…… 赵含章回身便刺去,刘景上不了马,只能重新落下。 而此时,刘景副将也杀到,直接冲赵含章砍去,赵含章干脆刺了那马一剑。 马儿受惊,嘶鸣一声,用力甩掉挂在半空中的刘景,撒开蹄子就乱跑起来。 赵含章回身挡住刘景副将的刀,不过片刻她便人团团围住了。 赵含章一剑杀了一人,破开包围圈便往外跑,而此时,秋武和季平也带着人冲了上来,迎上刘景副将…… 大军相碰,双方瞬间杀成一团。 赵含章跑出包围圈后便举目看去,很快便找到混到了匈奴军中的刘景。 他接过一员小兵的马,翻身上马后便振臂一呼,鼓舞士气。 赵含章将剑插回去,将马上挂着的弓箭取下来,瞄准他,将弓拉满后射出…… 刘景正在指挥人冲锋,心头一紧,一回头便直面一支箭,他反应迅速的偏了一下头,箭矢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直中他身后一个护卫。 刘景和赵含章隔着混乱的战场对视上,这一刻,他心头有些发寒,意识到此人决不能留着,她活着,对他们匈奴将是一个大敌。 于是刘景拿过一把刀,重新朝着赵含章杀来。 赵含章也冲他杀去,不过他们之中相隔甚远,中间正在厮杀,他们便也一路杀过去。 秋武时刻记得要保护好女郎,待杀了刘景副将便打马回头找赵含章,见她正一路杀,一路往敌军深处去,连忙见到:“女郎,莫要孤军深入啊。” 赵含章回神,这才发现她慢慢杀到了最前面。 看到就相隔不远的刘景,俩人目光对上,瞬间觉得,管他呢,先杀了他再说。 刘景将赵含章视为大敌,想要除之而后快,而赵含章也想杀了他,此人在历史记载中出了名的残暴,可以做出将万人推入黄河淹死的事。 此时既然有机会杀他,为何还要留着? 赵含章和刘景眼神一碰,便知道双方都想取对方的项上人头,于是达成共识,丢掉身边的人直冲对方而去。 (本章完) 第165章 一箭射中 第165章一箭射中 赵驹和汲渊在右翼掠阵,看不到赵含章,自然也不知道她已经杀疯了,完全沉迷于追杀刘景之中,见中军冲锋,而士气不弱,汲渊便道:“可以打,我们静候。” 蔡参将也在等,等到鼓声进行到第二段时,灈阳城门打开,从里面杀出一队士兵来。 他一见,精神一振,就要下令冲,汲渊拦住了他,“蔡参将,且再等等,等匈奴军向两边撤我们再上,现在还是呈合围之势便好。” “我们士气高涨,已经前后夹击了,再等下去我们连汤都合不上了,此时合围不更好?” 汲渊坚持,“等他们散出来一点儿再打,一会儿要是杀得太狠,还要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逃命,这样他们才不会过于拼命。” 蔡参将不想听他的,奈何赵家的兵马只听汲渊和赵驹的,他们两个不下令,三千兵马就老实待着没动。 蔡参将不觉得自己手上的两千人就能挡住要突围的匈奴军,因此脸色铁青之余,还是只能先老实待着,不过他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愤怒,“赵三娘临走前下过命令,让你们都听我的,结果你们却临阵不听令,待此事毕,我一定要和章太守告你们。” 汲渊含笑应道:“蔡参将请便。” 赵驹则是撇撇嘴,章太守又管不到他们头上来,和他告状有什么用?有本事和他们女郎告状。 灈阳城内的守军杀出,一直又稳又狠的匈奴军终于胆怯了,连忙去找他们的将军。 然后发现他们将军正和对面晋军的那个小娘子打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指挥兵马。 刘景并不是不想脱身,他是老将了,自然察觉到局势现在不妙,但赵含章咬得太紧,他不仅不能脱身,连分神都难以做到。 一旦分神,本就隐占上风的赵含章可以立即劈死他。 和他不一样,赵含章今日不是指挥,她就只管带着秋武做个小兵冲杀,听鼓声死死的咬住刘景就行。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要后撤!” 刘景:!!! 你奶奶的,会喊你倒是上来帮忙啊,隔着十来个人冲他喊有什么用,没人替他挡住赵含章,他怎么撤? 对方终于发现刘景的难处,带着人杀开晋军士兵,想要挤上来挡住赵含章。 但秋武很快也杀掉周围的匈奴军迎上去,“你的对手是我!” 赵含章一剑杀掉过来挡她的匈奴兵,骑马追上正要跑的刘景,刘景听到破风声,只能回身举刀挡住,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你奶奶的非得杀我是不是?有本事来追我啊。” 说罢狠狠的一推,用刀将剑隔开后大声吼道:“向两侧后撤,突围而出……” 说罢,他率先向一侧冲去,赵含章带着人就追上去…… 最后赵含章和赵驹在乱军中相见。 汲渊在匈奴军从侧边冲出来时才同意包围上去,于是,刚甩开晋军中路一小段的匈奴军就遇上了他们。 汲渊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所以不想把匈奴军逼得太狠,看他们打得血性起来,已经要开始不要命了,于是让人留开一个缺口让他们跑。 只要有这一个缺口的希望在,他们就会惜命,就不会很拼命。 刘景最先发现那个缺口,带着人就冲杀过去。 赵含章在后面追,也看到了那个缺口,立即大声喊道:“汲先生,封住口子,留下刘景。” 刘景已经带着人先她一步冲了出去。 赵含章打马便追。 汲渊没想到女郎杀人能追到这里来,连忙喊道:“女郎,穷寇莫追啊。” 赵含章追出去,看着带着几骑飞奔而走的刘景,将剑插回去,将弓箭拿在手上,一边骑马追赶,一边拉开了弓,她目光一沉,心都静了下来,眼里只看得到前面飞奔而逃的刘景,连耳边的风声都静了下来。 赵含章手一松,箭矢如流星一般急射而出,噗嗤一声从他的后心插入,刘景骑在马上晃了晃,没摔下马,而是继续打马而行。 护卫们大惊失色,叫道:“将军!” 赵含章看他们跑远,追也追不上了,便勒停马,无限惋惜的看着他们远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死。” 汲渊追了上来,有些喘,“女郎,穷寇莫追啊。” “我知道,这不就停下了吗?” 汲渊也看向远方,一回头看到突围出来的匈奴军吓了一跳,“女郎,我们先避到一处……” 赵含章已经把弓重新挂上,抽了剑就冲杀上去,“秋武,保护汲先生退到一边……” 汲渊:…… 他没忍住,扭头问秋武,“女郎是不是太爱打仗了些,这见血杀人的事不应该害怕吗?” 秋武很自豪的道:“岂能将女郎与一般女子等同视之?” 赵含章一路杀回战场,大声喊道:“刘景已死,你们还不投降吗?” 管他死没死,先瓦解匈奴军的士气再说。 果然,这话一传出,晋军就开始大声鼓噪起来,到处都在跟着喊,刘景死了…… 还在努力突围的匈奴军不想相信的,但一来喊话的是刚才能打败将军的赵含章; 二来他们趁着杀敌的空隙往四周一看,没发现他们将军,说是突围出去了,旗帜还在,但……心慌慌。 于是,匈奴军溃败,在前后夹击和左右的包围下,他们只突围出百来人,剩下的,不是被杀了便是被俘虏。 灈阳县的乔参将一身血迹的上来见章太守,“章太守,使君有情。” 他看向其余人等,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远远的看向远处的赵含章,“那位小将是谁家的?使君也要见。” 章太守扭头去看,沉默了一下后道:“那是西平赵氏的三娘。” 乔参将微微瞪眼,“女郎?” 章太守颔首,“不错。” 正说着话,赵含章骑马过来,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都是别人的。 她冲章太守抱拳问道:“世伯还好?” 章太守露出笑容,“我并未受伤,倒是世侄一直冲杀在前,可有受伤?” “没有,”赵含章笑道:“宵小之辈还伤不到三娘。” 章太守便感叹道:“没想到三娘竟有此武艺。” (本章完) 第166章 何刺史 第166章何刺史 是他小瞧了她,章太守瞥了乔参将一眼,再次忍不住叹气,本以为这一仗会无比艰难,他已经做好,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就冲杀进灈阳城中的准备,没想到,赵含章不仅能鼓舞士气,还能紧咬着刘景不放,让对方没有在这一场战事中发挥作用。 对了,章太守想起来,连忙问道:“三娘,刚才军中大喊说刘景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乔参将也正想问这事,连忙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道:“不知真假,我一箭射中了他后心,但人被其护卫救走,没看到尸体,并不能确定就死了。” “射中了后心,多半是死了,”边上一人恭喜章太守和赵含章,“此是府君和赵女郎之功啊。” 乔参将侧身道:“章太守,赵女郎,请,使君有请。” 于是一行人跟着乔参将进城,大军则留在城外。 秋武和季平不知何时又跑了来,他们左右看了一下,见大军被留在外面,那些参将郡守的侍从也大多留在城外,于是也把自己的手下留下,就他们两个跟着赵含章进城。 乔参将看了他们一眼,赵含章不在意的道:“是我两个护卫,家中大人不放心,命他们随时跟着,若使君不方便他们进去,我让他们留在外面。” 别说刺史不会不方便,就是真不方便,乔参将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 都是晋军,若是不方便,那刺史是要做什么? 章太守他们还敢进城吗? 他们最少还剩下两万人,这两万人要是鼓噪起来…… 乔参将挤出笑容道:“既然是赵女郎的贴身护卫,那便一起来。” 斗将时,他就在城楼上看着,刺史也在,他们都看到了赵含章的武艺和能力,可不觉得她身边随时需要护卫。 灈阳县不小,看着和上蔡县差不多,但此时却很萧条,路上几乎没有人,家家门窗紧闭,距离城门近的一些房屋里甚至都没有人。 乔参将见赵含章看着路两边的破房子,便道:“匈奴军攻城时投射石头把房屋砸坏了,赵女郎是第一次见吗?” “不是,”赵含章道:“西平县被攻破时也如此,甚至比这还要破败。” 乔参将惊讶,“西平县被攻破了?” 赵含章浅笑道:“是,好在乱军已被赶走,如今正在修建城门和城墙。” 虽然灈阳被围,但消息是一直可以传递的,朝廷公文也能送进去,不然何刺史也不能在被困的情况下又是下令让各县增缴赋税,又是让各郡县派兵来援,她不信乔参将会不知道。 乔参将还真知道,但刺史让他不知道,那他就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了。 何刺史在县衙里等他们。 他们到时,何刺史正坐在榻上吃东西,看到他们来,立即拖着鞋子便迎上去,将人迎进门后道:“诸位都是大功臣,本来该我亲去迎接才对,只是我老毛病犯了,一过饭点还未吃东西便头晕目眩,没办法,就只能先回府用饭。” 何刺史请众人坐下,让人上饭菜,“大家奋勇杀敌,此时应该也饿了,先用饭,待用过饭我们再说话。” 章太守一脸为难的道:“使君,我等身上脏污,太过不洁,不好在使君面前失礼。” 何刺史笑道:“战场上哪有这么多讲究?你看我身上不也有血迹吗?先用饭,这世上没有比吃饭还要紧的事了。”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 何刺史看见她,脸上笑容更深,放轻了声音问,“这一员小将怎么称呼?刚我在城楼上见你英勇对敌,甚是神往啊。” 赵含章行揖礼道:“在下西平赵含章,拜见使君。” “西平?那你是赵氏的子弟了,不知父祖是何人啊?” 何刺史今年刚升任的豫州刺史,在此之前他是汝南郡太守,干了有十年了,对赵氏再熟悉不过了。 熟悉到赵含章可能都没他熟悉,他上下打量过赵含章,实在从记忆中找不出这个人来,不过,有点点的眼熟。 正在想,就听到她道:“家祖名讳峤。” 何刺史笑脸一僵,偏头看她,“赵峤赵长舆是你祖父?” 赵含章恭敬的应道:“是。” 没听说赵长舆在外面有私生子生了儿子,或是儿子在外面有私生子啊。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半响才幽幽的道:“你是个姑娘家呀。” 赵含章笑着应是。 何刺史想到自己近来听到的消息,不由失笑,“好,好,好啊,巾帼不让须眉,我等惭愧呀,来,坐到这儿来,论起来,你也该叫我一声祖父的。” 赵含章特别乖巧的重新称呼,“何祖父。” 何刺史就畅快的笑起来,连声应道:“好好好,快坐下,你拼杀一阵,必定饿了,我让人给你煮大肉吃,来人,快上饭菜!” 下人连忙下去叫餐,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饭菜上来。 何刺史似乎很喜欢赵含章,不仅让她坐在左边下首,正对着对面的章太守,还把自己桌子上的两盘菜给她。 对于晚辈和下属来说,这是很大的偏爱和认同了。 而赵含章现在不仅是晚辈,也是他的下属,她欣然接受,不过心一直提着,并不曾放下。 就她所知的信息来看,赵家和何刺史表面上虽关系不错,一直友好相处,但往深处挖便知道了,赵长舆可是坑过这位的,而且貌似还坑得挺惨。 何刺史笑眯眯的看着赵含章吃东西,心里却在哼哼的自得意,赵长舆啊赵长舆,想不到,有一天你的亲孙女不仅会叫他何祖父,还要在他手底下做事。 何刺史笑容渐盛,问赵含章,“西平县现在是谁在做主?我听说县丞一职定了赵铭,那为何县令空着?” 本来县丞和主簿应该由何刺史来指定,而县令才是朝廷封的,不巧的是何刺史那段时间被困灈阳,焦头烂额,哪里会去操心一个小县城的事? 赵氏也顺势当他不存在,直接和洛阳请封。 赵含章拿不准他是要秋后算账呢,还是真的只是了解情况,顺便插个人过去,所以她停顿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想通,他要是真的派了个县令过去,她也有办法做西平县的主,于是坦然道:“现在西平县是含章做主。” 此话一出,包括章太守在内的人都眉头一跳。 如果是昨天她这么说,大家只当是个笑话,或是赵氏的遮掩之计,但经过刚才那一遭,没人再小瞧了她去,都下意识的相信了她的话。 何刺史也信了,他上下打量赵含章,见她就盘腿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带着浅笑,自信而又坚定的看着他。 何刺史恍惚间觉得看到了赵长舆,心情一下就不美丽起来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67章 拉拢 第167章拉拢 像赵长舆的赵含章,何刺史沉吟起来,他的目光划过右下坐着的章太守,微微一笑,问道:“看你今日的武艺,西平县是你从乱军手里抢回来的?” 赵含章这次不再谦虚,点头应道:“是。” 何刺史便笑道:“果有乃祖之风,不愧是赵中书教出来的孩子。” 赵含章微微躬身,接受下他的夸奖。 这样的赵含章和昨天见到的大不一样,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章太守感受尤深,这一刻,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只觉赵含章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他呢。 毕竟从昨天到今天他便有些看不起她,对她的建议视而不见,而她竟然都笑眯眯接受了。 那一刻,包括这一刻,她是不是在心里嗤笑他? 章太守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脸色有些不好看。 何刺史看到了,梗着的心脏舒服了些。 虽然用赵长舆的孙女他也不太高兴,但能让章太守更不开心,他就略微舒心些。 而且,从长远计,西平安稳对他来说更重要,赵氏既然让赵含章做这个主,这次还带了三千兵马来援,那就说明他们是支持赵含章的。 再选派一个县令过去,只会让西平动荡不安,对汝南郡,对豫州都不好。 何刺史心中权衡一番,已经将之后几年豫州的状况都想到了,但这些思绪闪过不过须臾罢了,他并没有停顿很久。 何刺史改换了态度,以对待下属的姿态对赵含章,叮嘱道:“西平紧邻上蔡和灈阳,为西北南下最重要的通道,这一次是豫州没有防备,让匈奴乱军从颍川流窜到了汝南,这次将匈奴军赶走,从洛阳到汝南一带的道路都要严防死守,你们西平的位置极重要啊。” 赵含章立即表示道:“是,含章定看顾好西平,不使乱军从西平越过南下。” 到此,赵含章为西平县“县令”的事情就算是过了正路。 和朝廷请封,正式下公文是不可能的,但豫州刺史认可了赵含章,不再给西平找县令,那她就和真的县令没差别了。 朝廷,朝廷才不会想着去管一个小小的西平县呢。 现在他们要忙的事已经够多了。 其实何刺史也不太看重西平县,他更看重的是在西平的赵氏,还有就是,辖下郡县,能安稳一个是一个。 他这位刺史当的其实并不是那么安稳。 他和章太守之前是竞争对手,俩人同为太守,最后朝廷选豫州刺史时也主要是考虑他们两个。 最后何刺史胜出,是因为他给东海王及其身边的人送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一批军备。 这次他被围困在灈阳,求援的命令早就发出去了,但各郡县一直不曾来援。 西平县还情有可原,毕竟它城破了,但其他郡县呢? 要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他发出的是最急的求援令,按说,收到命令后,他们应该一昼夜便整顿好军队急行过来求援。 结果半个多月他们才陆续到达灈阳,到了以后不牵制敌军,反而在外面扎营,一扎就是三天,这像是来救援的吗? 何刺史胸中一直堵着一口气呢,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发火儿,在没有绝对的力量前,他只能力求安稳。 赵含章和赵氏就是他找的第一个安稳。 因为见过她在战场上的英勇,何刺史对她很有信心,对赵氏更有信心,毕竟整个豫州来说,没有几家能与赵氏相提并论了。 因此,何刺史表现得对她很是优待,不仅单独给她赐了两道菜,开完会后还特意把人留下来说话,像极了领导找心腹开小灶,推心置腹的样子。 赵含章也很高兴的留下。 何刺史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赵长舆,然后重点提起他和赵淞的交情。 他不太喜欢赵长舆,每每与他对上,他都是吃亏的那一个,他更喜欢有侠气却又温和的赵淞。 赵氏和他的利益往来也多是赵淞做主,比如铁。 何刺史谈起前段时间赵淞和他家管事下的单子,问道:“是要做军备吗?” 赵含章当然不能说是,而是微微躬身道:“是要做农具。” 何刺史挑眉,一脸的不相信。 赵含章便解释道:“使君不知,这两年汝南郡日子不好过,佃户和长工丢地逃走的多,他们走时把农具都带走了。” “这一次我回乡才发现,家中竟有许多田地丢荒,不免心痛,所以想要派人将这些地种起来,”要种地就得需要农具,赵含章道:“庄园里农具奇缺,而县城打铁铺里的铁器极贵,都在那里买,不免囊中羞涩,含章这才求得五叔祖帮忙买些铁器。” 不管何刺史信不信,反正他是认同了这个理由,如今乱世,他可以理解各地士族囤积铁器,招收人手防备,但凡事要有个限度。 何刺史留下赵含章要谈的便是这个限度。 “这一次西平县招收的三千兵马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含章便知道正戏来了,她挺直了腰背,恭敬的答道:“此次西平破城死伤惨重,我想回到西平后分他们一些官田,使他们在西平县安居乐业,不然我们西平县要太过萧条了。” 何刺史微微颔首,摸了摸胡子道:“使民安于田地,是个好法子,回头你将西平的花名册交上来,我看看受损的状况。” 赵含章应下,趁势提起免掉秋税的事。 何刺史沉吟片刻,最后为了拉拢赵含章,还是点头应下了,“也好,西平才遭大难,今年的秋税便免了。” 赵含章大松一口气的模样,高兴的道:“含章替西平的百姓谢过使君。” 何刺史看着面色还稚嫩的赵含章,也微微笑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到底和赵铭那样的狐狸还是有区别,最多只能是个小狐狸。 何刺史心情又好了点儿,和赵含章道:“回去后替我向你五叔祖问个好,若有空闲,让他去寿春玩,我必扫榻相迎。” 豫州的州治在寿春,说来可怜,何刺史接到朝廷的任命书后就被堵在了灈阳,还没来得及去寿春上任呢。 他这次要是真的战死在灈阳,那下一位刺史多半是章太守。 也难怪他会拉拢她,赵含章笑着应下,表示一定会转达。 (本章完) 第168章 抢到 第168章抢到 赵含章出县衙时,天已经快黑了,灈阳给他们在驿站里安排了住处,大军都还驻扎在城外。 赵含章没有去驿站,而是带着秋武和季平直接出城。 城门还开着,她出去后时间正好到,城门缓缓关闭。 她回头看了一眼灈阳城,呼出了一口气,转回头一抽马鞭,“走,去找汲先生和千里叔。” 大军并不是都驻扎在一起的,一场战事过后,大军便分开了,各郡县的军队都默契的隔开了一段距离,各自驻扎。 赵含章和秋武一路找过去,没找到他们的人,季平便去找人问话,赵含章牵着马站在黑暗中等着。 微风中,她听到了和风一起吹过来的低语,“好饿啊,你吃饱了吗?” “就那么一碗稀粥和一个杂粮馒头,怎么可能吃得饱?你再喝口水,挨到明早就又有吃的了。” “这当官的就是小气,好歹给他们打了一场胜仗,结果连口饱饭都不给,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呢。” “别抱怨了,总比饿死强。” “我好像闻到饭香味儿了。” “你闻错了?” 他没有闻错,赵含章闻了闻,牵着马便顺着香味往前走了,一路上经过了好几个营地,都有人在低声抱怨肚子饿。 待走到最后,她这才在路边看到他们西平的旗帜。 季平和秋武着急的从后面赶上来,“女郎,您怎么先走了,我们还以为您不见了……” 赵含章:“闻着味儿过来的,走。” 他们的人正在用晚饭,还有在包扎伤口。 赵含章一路看过去,最后在人堆里找到汲渊,“先生。” 汲渊回头,看到赵含章,一脸的笑容,“女郎回来了,可还顺利吗?” 赵含章点头,看了一圈后问,“伤口都是新的,怎么到现在才包扎?” 汲渊就把赵含章拉到一旁低声道:“听您的吩咐,匈奴军溃逃时,我让赵驹带着一队兵马奇袭了他们的营地。” 赵含章一挑眉,也压低了声音,“里面有东西吗?” “有一点儿,”汲渊笑眯眯的道:“不是很多,但也足够我们这次出兵的粮草了,比其他郡县的兵马强一些。” 赵含章正想问呢,“灈阳没送粮草出来吗?” 汲渊就叹气道:“何刺史还是太过小气,只送了稍许,都还不够一人一碗粥呢,最后还是各郡县自己负责的军粮,不过他们也不舍得,所以我看今晚很多人都没吃饱。” 赵含章闻言微微皱眉,“何刺史竟是这样的人?” 汲渊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和何刺史应该相处得不错,“女郎与何刺史相处的好是好事,但也不可过于信任此人。” 他道:“何刺史这人虽有心计能力,但过于惜财吝啬,在我看来,灈阳之危本可以化解的。” 汲渊道:“据我所知,灈阳一被围困,他便召集了汝南郡的驻军来防,只是将士们情绪不高,所以不肯出力,他若肯舍掉钱财,以激励将士,这点匈奴军哪里能围得住灈阳?” 赵含章颔首,“刘景是孤军深入,他也不敢太放开打,他能打半个多月,何刺史也能守城半个多月,都很厉害。” 汲渊就撇撇嘴道:“这算什么厉害,后来朝廷使颍川来援,他要是肯出钱,早破了刘景去了,一直拖到现在,他就是不想用自己的钱,而灈阳县衙又没钱。” “因为吝惜财物便将一城百姓生死置之脑后,甚至不顾自己性命之危,此人不可深交。” 赵含章认真的看了看汲渊后八卦的问道:“先生,世人都说我祖父吝啬,那您说,是我祖父吝啬,还是何刺史吝啬?” 汲渊:…… 他当然不可能说前东家,现东家亲祖父的坏话,于是道:“自然是何刺史吝啬。” 又道:“你祖父不是吝啬,他是惜财节俭。” 赵含章一脸不相信。 汲渊想了想后道:“好,主公是有些小吝啬,但在大事上他从不吝惜财物的。” “比如赵氏的坞堡,铁器,这些可都需要钱,主公何时吝啬过这个钱?” 赵含章:“其实坞堡外的那条沟渠,我想说很久了,挖的太小了,不敢说应该要和护城河一样宽大,但至少也不能这么小,腿上功夫好一些的都能跳过去。” 汲渊摸了摸鼻子,“那等回到西平,女郎和宗族提一下重修坞堡?”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是要提一提,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都抢了什么东西回来?我们的伤亡如何?” 汲渊便带赵含章去看,都在营帐里,其实并没有多少,“都是他们打劫而来的。” 汲渊道:“应该是不好随身携带,所以放在营帐里,倒是便宜了我们。” 他顿了顿后道:“我们攻入营帐后不久,大军也追着溃散的匈奴军到了,争抢时差点儿打起来,女郎,这些东西我们能保住吗?” 这是怕有人不给他们带走。 赵含章闻言冷笑一声道:“抢到手上的自然就属于我们,谁能从我们手里再拿走?” 她翻开看了看,很多的铜钱,还有些金银,但更多的是一些瓷器,布料和木料,以及一些摆件,她甚至还看到了一箱子字画。 汲渊精神一振,立即上前道:“这是里面最值钱的东西了,可惜他们不识货,就胡乱丢在营帐里。” 赵含章道:“这种东西本来就难携带,收拾好了,回头放到我的私库里,先生,凡战利品,以后另外造册。” 以后这些东西是要变现后犒赏三军的。 汲渊表示明白,点头应下。 “除了这些,将士们手上应该还私藏了一些,女郎,要不要他们交上来?” 赵含章摇头,“本就是用金银珠宝诱他们去攻打营帐,不能到头来什么都不给他们,让他们收着。” 汲渊心内满意,不愧是他看中的主子,比赵长舆还要得他心意,够大方。 汲先生这才问起她此次去见何刺史的事。 赵含章将经过仔细说了一遍,然后道:“章太守他们好像都没出城,都留在城里了?” “是,所以现在各郡县军队都只有副官在,女郎是唯一一个出城的人。” (本章完) 第169章 不睡觉 第169章不睡觉 赵含章就摸着下巴思考起来,汲渊打断了她的妄想,“女郎刚在何刺史面前过了明路,还是要乖巧守规矩一些的好,像什么抢人啊,捞人之类的事能不做就不做,惹恼了人,官司要是打到朝堂上,何刺史不会保您的。” 他顿了顿后又道:“您祖父和何刺史关系实属一般,甚至还隐隐有些不和。” 所以苟着点儿,不是何刺史认同了你便是喜欢你,人家说不定就是退而求其次,你只是个其次。 赵含章目光和汲渊对上,从他眼里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赵含章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按捺下心思了,只是到底可惜。 她背着手站在营帐前,遥遥看着不远处黑暗中的星星点点火光,那里正围着一堆又一堆的人,还有可能是很有战斗经验的人。 “当下最难得的就是人了,他们怎么舍得不让他们吃饱呢?” 汲渊站在她的身侧,“只有女郎才会这样认为,绝大部分的人认为,当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人命比草芥还不如,金贵的钱财粮草,他们怎会将这些宝物浪费在连草芥都不如的人身上?” 赵含章抿嘴不语。 汲渊:“女郎很好,但其实他们认为的也没有错,如今人的确很易得,您随便在哪条大道上摆下粮食,振臂一呼,多的是来投靠的人。” “只要女郎你养得起,天下的人都可招揽而来。” 赵含章沉思,“像先生这样的人也愿意为五斗米来投吗?” 汲渊笑道:“像我这样的人也是要吃饭的,而且我不是为五斗米来投的女郎……” 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赵含章身上,道:“我是为了可以给许多人五斗米的女郎而来。” 赵含章与他对视,看到他眼中的认真,微微点头,转头继续去看着黑暗中的各处亮着的火光,“有人曾经和我说过,一个人的能力有多大,那他对应的社会责任便有多大,上天应该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你聪明的头脑,那你就应该承担起更多的痛苦,你也会收获更多的快乐。” 汲渊不解的看向赵含章,不太明白这一番话的意思。 赵含章继续道:“我曾经锦衣玉食,即便我一辈子无所作为,身有残疾,也能自在富足的过完一生,但那样的快乐其实很短暂和微小,没有根基,经不起一点儿推敲,他说,这种快乐是虚妄的,是低级的,我这么聪明,应该得到的是更高级的快乐。” 汲渊一头雾水,问道:“所以更高级的快乐是什么?” 赵含章轻声道:“尽自己对这个社会应该尽到的责任,付出和自己聪明才智相应的能力,这是我以前对自己的要求和目标,同样也适用当下。” 这一番话汲渊听懂了,他忍了忍,没忍住,“女郎还是应该多读书,这样说话才能够更简练些。” 不过他还是夸了一句,“女郎志向不错,若能庇护这一方百姓,的确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其实,他觉得她的野心可以更大点儿,把这一方的范围再扩大点儿。 汲渊此时也雄心万丈,笑问道:“这话是谁和女郎说的?” 她爷爷!亲爷爷。 赵含章没回答他,而是呼出一口气,直接抬手在空中划拉了一大片道:“总有一天,这一片也终将属于我们。” 铁矿什么的,也都要属于他们,再不会受人掣肘。 汲渊也眼睛发亮的环视这一片。 赵驹安排完伤兵过来便看见一老一少正站在营帐前目光炯炯的盯着别人家营地里的火堆看。 赵驹也不由看过去,都是一样的火堆,并没有比我们的圆或者大,有什么可看的? 赵驹上前,“女郎,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 赵含章回神,转身道:“走,我们进营帐说。” 章太守没有出城,其他郡县的领头人也不知是怎么考量的,竟然呼啦啦跟着他去住驿站了,也都没出城。 于是也没人给城外的大军做主,他们就吃着灈阳城送来的那丁点粮食,再配上自己带的一点儿干粮,勉强度过了一晚上。 章太守房间的灯亮了便一直没灭,等到夜深了,送走了又一批人后他才看向外面,忍不住问,“赵含章还没回来吗?” “没有。” 章太守皱眉,“难道留宿在县衙了?” 鲁锡元下去探问,很快回来禀道:“人傍晚时便出来了,直接出城,没有来驿站。” 章太守垂眸沉思,半晌后问道:“锡元怎么看此人?” 鲁锡元道:“虽是女子,但非池中之物,府君,我们之前都小看了她。” 章太守捏了捏手道:“她这是要和何刺史结盟?赵氏要为何刺史所用?” 鲁锡元摇头,“赵氏朝中还有赵仲舆呢,最多是合作和结盟,想用赵氏,何刺史还不够格。” 人家好歹是世家大族好不好,赵仲舆在朝中都当上尚书令了,官职远在何刺史头上,赵氏好好的自家族长不听,为什么要跑来听何刺史的话? 同理,赵氏也不会听章太守的。 章太守叹息一声,小声嘀咕起来,“还以为赵氏内部不和,长房和二房相争闹起来了呢……” 搞了半天,赵含章能力卓绝,而赵氏还真站在赵含章身后。 鲁锡元只当听不见,这样彼此也不会尴尬。 章太守回神,挥手道:“罢了,不必管她了,夜深了,先生去休息。” 但他就是睡不着,熄了灯后,章太守辗转反侧,心好似火烧一样,明明是他先见到赵含章的,论两家关系,章家也比何家要更近一些? 怎么赵含章就选择了何刺史呢? 赵氏,赵氏…… 在豫州,赵氏代表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若能得他支持,相当于得到一个郡的支持啊。 章太守翻来覆去,最后坐起来,或许赵氏族内会有不同意见的人? 他最后一拍床板,决定找机会试探一下赵氏。 赵含章并不知道章太守的打算,她刚和赵驹核对完伤亡人数和名单,定好抚恤的东西。 见夜色深了,便让他们回去休息,在他们走出营帐前,赵含章突然想起来一事,“对了,何刺史身上有伤,我怀疑他伤得不轻,他这次直接承认我,也有可能和健康有关,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他可能命不久矣。” 汲渊:“……这么重要的事情女郎为何放到现在才说?既然已经放到了现在,为何不明天再说?” 今晚到底还让不让他睡觉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70章 细作 第170章细作 何刺史虽然做了掩饰,但赵含章还是发现了异常,尤其是最后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新鲜的血腥味。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招待我等,那说明一时死不了,只要不是当场死了,此事就没那么急,”赵含章挥手:“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夜深了,先生和千里叔回去休息。” 汲渊思索起来,“他受伤,身边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对外面的控制肯定不及平时,女郎,我们要不要选几个人让他们跟着一起去寿春?” 赵含章本来没想到这些的,一听,立即侧身,“来来来,先生,我们进帐再谈一谈。” 汲渊瞥了她一眼,转身与她进去。 赵驹:……所以今晚到底还睡不睡了? 汲渊以前掌握的情报系统都交给了赵仲舆,他是族长,这是用赵氏的资源堆起来的,自然要交给他的。 而且赵含章也在有意的隔开自己和赵氏,那她就要培养完全属于自己的人手。 这一次的机会就很难得。 “这一次灈阳被围,他身边肯定有很多缺口,送人进去最合适。”汲渊道:“得多挑几个,可惜时间紧,来不及细细挑选,千里,你那里可有好的人选?” 作为赵氏前任部曲首领,赵驹当然也奉命选派过细作,对这种流程很熟悉,所以他想了想后道:“这次带来的部曲都不太合适,只能从底下挑选。” 汲渊:“可他们都是才招进来的,未必忠诚。” 赵驹道:“我知道几个还算机灵,又有家人一块儿投靠来的。” 汲渊松了一口气,“品性如何?” “时间太短,也看不太出来,但从他们对家人的态度来看,倒是重情。” “那就可以一用。” 赵含章道:“先把人找来,我们一个一个的谈,送去做细作,也要他们心甘情愿才好。” 但做细作危险性极高,而且孤身在敌军中,对身心的考验都很强大。 如果不威逼,那就只能利诱。 赵含章道:“这一次招的人似乎都很不喜欢分田地,那我们就分房子,分钱,分粮食,再许他们家中一个读书的名额。” 这个待遇,连汲先生都忍不住心动。 他问道:“许如此重利,女郎想要他们做什么呢?” 赵含章道:“先让他们潜伏下来,也不需要做什么,就当做自己的确是何刺史的人,平时只要传递一些何刺史和寿春的消息,等将来需要用到他们做不一样的事时,自会有人去通知他们。” 汲渊:“那这个人选就得好好的选了,不仅要忠诚和机灵,还要够聪明才行。” 赵含章当甩手掌柜,“此事就托付给汲先生了。” 汲渊回神,“大军要在灈阳驻扎几日?” 赵含章道:“我倒是不介意多驻扎几日,只怕何刺史不愿。” “我明白了,我明天就把人选出来。” 于是汲渊拉着赵驹回去,把他认为还不错的人挑出来,尽量将人的生平都摸清楚,俩人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们挑了一晚上的人一个一个的叫到跟前来见。 赵含章起床,洗了一把脸,还没得及用早饭呢,秋武便找过来,“女郎,城里来人,说是何刺史请您一同去用早饭。” 他压低声音道:“还有商议退兵的事。” 赵含章就决定给大家省一顿口粮,于是道:“把我的早食给先生和千里叔,你们也别吃了,走,进城吃大户去。” 秋武高兴的应下,和季平一左一右的保护赵含章哒哒就跑进城。 何刺史很大方,让厨房为大家做了丰盛的早食。 赵含章一人一张矮桌,秋武和季平被留在外面,也被带下去用饭了。 章太守等人也已经到达,正坐在她正对面的席子上。 她因为住在城外,所以来得最晚,坐下后见章太守正看她,便抬手冲他行了一礼。 章太守笑着回礼,问道:“使君在驿站里为大家准备了房间,含章昨晚怎么没留在城中?” 赵含章解释道:“含章第一次带兵,经验不足,怕他们在外生乱,所以就出去看看。” 来了,又来了,这种怪异的谦虚让章太守心中一梗,笑容也勉强起来。 他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殷勤。”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 何刺史这才进来,他坐在主位上,笑道:“大家都饿了,来来来,先用早食,这早上的饭食可是很重要的。” 大家笑着应下,等何刺史执筷后大家才拿起筷子开吃,没人提城外还在嗷嗷待哺的大军。 赵含章也没提。 她现在众人眼中算是何刺史的人了,又刚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不可能拆他的台子,而且,她带的粮草足够了的。 加上刚从匈奴军营帐里抢回来的一些,赵含章并不着急,所以她先夹了个包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何刺史略吃了些,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不提军粮的事,便只能自爆,他一脸歉疚的道:“真是委屈众将士了,昨天和今天给大军的军粮都不是很多,实在是灈阳被围困许久,粮草运送不进来,如今囊中羞涩啊。” 何刺史都这么说了,大家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表示理解呀。 于是何刺史顺势提到大军离开的事,反正就是,你们留下来也没粮草吃,现在匈奴军也退了,你们看你们啥时候走? 章太守没有说话,把问题交给大家。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这和他们预想的不一样,和章太守承诺他们的也不一样。 所以他们跑这一趟,不仅耗费了军粮,死了将士,回去还得饿着肚子? 不过回去以后,现在也没法给士兵们交代呀。 赵含章低着头静静的吃着,把包子吃完,喝了半碗粥后便开始夹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的肉饼吃。 何刺史见他们不舍得离去,只能点赵含章的名字,“含章呢,西平距离灈阳不远,若是今日启程,傍晚便可到达。” 赵含章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喝了一口水才笑着颔首,“是,所以待大军用过早饭我们就要启程了,此次来灈阳目的已经达到,灈阳县和使君平安,我等便安心了。” 何刺史大喜,立即道:“你们启程,我亲去送你们。” (本章完) 第171章 买粮食 第171章买粮食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赵含章。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赵含章笑着应下。 几人不由轻蹙眉头,这也太谄媚了,还没得到一个结果就走?莫非她在何刺史那里得到了点儿什么,特意冲出来做马前卒的? 赵含章可不管他们的官司,西平和上蔡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回去处理呢,想要何刺史出血岂是那么容易的,之前他被困在城中,尚不舍得出钱给将士们拼命,更不要说现在了。 于她来说,时间比何刺史可能出的那点好处要珍贵得多。 何况,他们刚达成了合作。 赵含章特别爽快的带头离开。 其他人面面相觑,迟疑起来,最后看向章太守。 章太守放在膝上的手瞬间握紧,片刻后扯出一抹笑道:“我们也去送世侄。” 没有说要走,倒是拉了一下和赵含章的关系。 赵含章笑了笑,没有反对。 于是一群大佬去送赵含章。 赵含章觉得,之后再离开的人,怕是无人能有她今日的待遇,她露出笑容,让赵驹整顿人马,她则和何刺史等人站在一处等着。 等到赵驹整顿人马拆掉营帐都快巳正了,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正往这边张望的普通士兵们,与何刺史低声道:“使君您回头看。” 何刺史回头看,见是其他郡县的援军,一点儿规矩也没有,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正往这边张望,不由微微蹙眉。 赵含章道:“他们就是豫州的未来。” 何刺史以为赵含章是在讽刺他和豫州,正要说话,就听到她感慨的道:“刘渊称帝,正指使大军进攻洛阳和豫州,将来豫州全赖他们保护,使君,若不能善待他们,不远的将来,再要他们出力,他们还愿意卖命于豫州,卖命于使君吗?” 何刺史到嘴边的话便顿住,蹙眉不言。 赵含章点到即止,等赵驹将人整顿好,她便冲着众人抱拳行礼,“诸位,含章便先走一步了。” 何刺史眉头松开,虽有些不悦,但还是笑着与她道别,“替我和你五叔祖问好。” 章太守也道:“替我和你铭伯父问好,我那又得了几坛好酒,知道他好酒,我给他留了一坛,改日让他去汝阴找我共饮。” 哼,谁还不认识两个赵氏的人? 赵含章全都应下,表示回去都转告。 其他人也笑眯眯的和赵含章告别,看着她飞身上马,一声令下,西平县的援军便有序的离开。 几人眯了眯眼,听说这些人是赵含章这几日刚招的,虽然阵型也不整齐,但和他们的相比也不差,关键是他们都很精神。 想到她在战场上的勇猛,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一道痕迹,赵氏……在这乱世之中怕是会腾飞,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他们也比其他人更长远和安稳。 而在这个世道里,长远和安稳便拥有着最大的吸引力。 汲渊没有上前见何刺史,这是女郎的主场,他这个比较有名的谋士还是不要上前抢风头了。 要知道,以前郎主和何刺史的几次交锋他都有参与其中,他要是出现,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恨他。 等走出老远,混在队伍里的汲渊这才打马去追上赵含章,低声道:“选了三个人,都送到城里了,接下来就看他们能不能进到何刺史身边。” “给他们留钱了吗?” “留了一些,不敢多留,毕竟是上门投靠的。” 赵含章便点了点头,“回去后找个理由厚待他们家人,平日里多照顾些。” 汲渊应下。 赵含章扭头和赵驹道:“下令急行,入夜前回到上蔡。” 赵驹一愣,“还要拐去上蔡?” 上蔡和西平的方向不太一样,他们来时要绕道上蔡是为了接上汲渊和要他准备的粮草,可现在…… 赵含章道:“西平现在缺粮,我们去上蔡买些粮食带回去。” “可现在就要入冬了,匈奴军又在进攻豫州,流民肆虐,这会儿谁还愿意卖粮食?” 赵含章笃定道:“他们会愿意的。” 汲渊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这些人马,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天将黑时,他们才回到上蔡庄园,赵含章让士兵们在庄园外扎营,埋锅造饭,她带着汲先生回别院。 王氏都要睡下了,听说女儿回来,立即爬起来换上衣服迎出来。 见她一身盔甲,腰上挎着一把长剑,举着一盏灯笼笑着冲她走来,王氏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父亲。 “阿娘?” 王氏回神,便见她正歪头看她,她忙重新露出笑容,“回来了,快进屋,身上穿着这盔甲很重,快脱下,我让人给你烧热水洗漱,青姑,快去吩咐厨房做三娘喜欢吃的菜……” 赵含章忙道:“天都黑了,不必这么折腾,让他们下面就行,汲先生他们也回来了,多煮一些。” “这些不用你操心,快进屋去换衣裳。”王氏推着赵含章进屋洗漱换衣服。 而上蔡县里,已经睡下的柴县令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县外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兵马?” 常宁很平静,“可能是赵含章的那三千兵马。” “……去的时候经过我们上蔡县也就算了,为何回来还要经过?”柴县令愤愤,“从灈阳过来,西平和上蔡又不在一个方向,多绕这么一段路是为何?” 可能是为了吓你。 常宁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略想了想后道:“可能是为粮食而来,听闻西平这一次收拢了不少难民,他们刚破城重建,可能很缺粮食。” “啊,对,”柴县令想起来了,“赵三娘的庄园还没缴足秋税呢,她不会不想交,直接把粮食拉去西平?” 常宁微微叹了一口气,交应该还是会交的,不过,她只怕不是为那点秋税来的。 果然,第二天赵含章便让人推着板车到上蔡县外,不算这次伤亡的人,她的三千兵马还剩下两千多呢。 上蔡县想要紧闭城门,但她也没有让人进去,而是就留在城外,然后自己带着秋武和季平进城,在众人的心惊胆战注视下拜访了几家当地有名的士绅富商。 (本章完) 第172章 以防未来 第172章以防未来 赵含章用金银和琉璃以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买到了大量的粮食,柴县令听到消息后都呆住了,“她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不对,她都……带了兵马来了,怎么还以高价买粮?不应该压低价格吗?” 常宁:“恐怕没人愿意用这高一成的价格卖粮食?” 不错,此时已经入冬,汝南边上的颍川受灾,加上匈奴军正在打洛阳和豫州,外面的粮价都涨疯了。 虽然现在汝南郡的粮价还算稳定,但那也是因为刚秋收结束,再等一段时间,受外面的影响,汝南的粮价肯定也会飙升。 再不济,他们几家组建一下商队,把粮食运出去,那也能赚不少钱,那可不只是一成两成的上涨,而是一倍两倍的涨啊。 可是,赵含章号称三千兵马的人就在城外,没人敢不卖。 好在她还算有点良心,要买的粮食几家一平摊,虽然依旧会让他们肉痛,但不至于把他们的粮库掏空,以后他们还能抓住机会挣一笔。 所以他们咬牙卖了。 对于赵含章状似特别大方的主动提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士绅富商们心中呵呵,以为他们稀罕吗? 尤其是上蔡县的粮商,他们现在正控制住每日售卖的粮食量,就是想把更多的粮食留待以后,这比市价高出一成的价格他们一点儿也不稀罕。 可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赵含章这样的流氓,没地说理去,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等赵含章付钱拉走粮食,他们立即跑去县衙里找柴县令诉苦。 这样的日子来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不能长久呀,不然他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柴县令想要躲走的,但躲不掉,被人堵在了县衙,就只能坐下听他们抱怨。 “要说土地最多的,整个上蔡县谁比得上她赵三娘?结果她竟然还要强买我们的粮食,县君,您是父母官,可不能不管这事儿啊。” “是啊,他们赵家在西平已经一手遮天,这是还要做上蔡的主不成?太霸道了!” “是啊,太霸道了!” 柴县令扶额靠在矮桌上,叹气道:“我也无奈啊,这交易已成,你情我愿的事,我如何能找她评断?” 大家激动起来,“怎么是你情我愿的事?县君,她三千兵马在城外,我等敢说不卖吗?” 柴县令:“可尔等生意未成前也没找我呀,而且她并不是压低价格买的,她还出了比市价高的价格呢。” 说起这个柴县令就糊涂了,疑惑问道:“若是她压低粮价,可以说她是强买,但她可是出了比市价还高的价钱,反正你们都要卖粮,卖给谁不是卖?” 他问道:“你们为何不愿卖给她?” 众人沉默。 常宁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等他们被柴县令噎走以后才和柴县令解释,“他们在囤积居奇。” 柴县令虽然不太聪明,但理解能力在,一听就明白了,一时气得脸都红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囤积居奇,今年上蔡县已经够难了,他们再扬高粮价,到明年我这县里还能剩下多少人?” 说完又忧愁起来,“赵三娘一下从上蔡买走这么多粮食,以后我们上蔡的粮价不会涨得更高更快?” 常宁道:“县君可以想个办法,使他们不敢控制粮价。” “什么办法?” 常宁道:“不如趁着赵含章的这股东风,趁机与他们收购一些粮食充盈粮库,还有这次的秋税,其实我们可以只上交一部分,另一部分找些理由扣下,等到冬后和来年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放出,可平抑物价。” 常宁蛊惑道:“这样一来,不仅百姓受益,不受高粮价所害,县君也能趁机赚一笔,县衙也能存下一笔钱,来年重复此操作,那平抑物价和赚钱这样与百姓共享受益之事便不会断绝。” 柴县令没吭声。 常宁就给他举例,并且算出具体的数据,“现在麦子的价格已经涨到十五文一斗,以现在的上涨速度,以及外面的乱势,入冬后只怕会涨到十八文或者二十文,而等过完冬季到夏收,至少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他道:“四个月,以这两年每逢乱势就疯涨的态势来看,到时候涨个两倍三倍不成问题,县君这时候以十五文一斗的价钱买入,等开春,哪怕以二十文的价格缓慢卖出,也能赚不少钱了。” 常宁的提议是,“其中,成本十五文还是属于县衙的,剩下的五文完全可以算做县君的私产,二十文一斗的粮价还有些高,但比之三十文,五十文,甚至是更高的粮价来说,这个价格,普通的百姓都还能勉强支付,有您平抑物价,其他家的粮价也只能往下压一压,这是造福于民的好事。” “县君此举不仅赚了钱,还得了美名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数据一摆出来,柴县令就心动起来,但他还有些犹豫,“我买他们就卖?” 常宁道:“县君强硬一些,他们才被赵含章吓唬过,此时正惊魂不定,就算心痛也会卖县君一些的。” 而与此同时,赵含章也在和汲渊道:“先生还是得想办法从各处购买粮食,我不介意出比市价高的价钱,若是平民百姓家中有愿意卖粮的,也都买回来。” 汲渊略一思索便问,“女郎是为了平抑来年的粮价吗?” 赵含章叹息道:“我们手底下养着的人太多,恐怕起不到多大作用,我只能尽量让手底下的人不饿肚子,到时候若有余力再平抑物价,所以我们可以尽量多购买粮食。” “价格上限是多少?” “不超过市价的五成。”太高了她也心疼。 汲渊明白了,颔首道:“我明日便开始派人去各地收购。” 赵含章满意的颔首,“我这次会带母亲回西平,上蔡这边还是交给先生。” 她得尽快想个办法让汲渊从上蔡的事务中脱离出来,西平那边也很需要他啊。 正想着,一个部曲小心的从外面进来,附在汲渊耳边低语。 汲渊微微惊讶,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汲渊笑道:“女郎曾经说过,想要收常宁为己用?” (本章完) 第173章 邀请(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1) 第173章邀请(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1) 赵含章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汲渊就道:“我觉得女郎的这个想法很好,常宁的确是可用之人。” 将常宁建议柴县令提前收购粮食,以期来年平抑物价的事说了。 赵含章目光扫过那部曲,“这是……” “哦,我们在县城里为质时,我与县衙里的两三衙役交好,平时有什么消息,他们也都愿意告诉我。”汲渊平淡的道:“这是才收到的消息。” 赵含章冲汲渊竖起一根大拇指。 汲渊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手势,但奇迹般的看懂了,他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 俩人相视一笑,都笑得像只狐狸。 赵含章道:“先生充当一次说客?” 汲渊想了想后摇头,“我不合适。” 他道:“在县城时,我们二人争锋相对,很不和睦,他心中只怕对我有芥蒂,而且,现下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谁?” “女郎你呀,”汲渊道:“还有比女郎你更合适去劝说他的人吗?” 赵含章思考起来,一想还真是,老板亲自出面请人总是显得更有诚意的。 她道:“让赵驹带着人押运粮草先回去,我多停留两天。” 汲渊笑着应下。 这一次他们买到的粮食不少,加上庄园这边也收集了一部分,于是,不到三千的兵马浩浩荡荡绵延得更长了,粮食基本上都是用手推车和扁担运到西平。 路上的灾民看见,先是下意识的往荒野和树林里跑,跑了一阵发现没人来抓他们,便又冒出来,待看见他们推着这么多手推车和挑着这么多担,就忍不住凑上去问,“喂,兄弟,你们挑的这是啥?” 士兵瞥了他们一眼,骄傲的道:“我们的军粮!” 灾民们一听,脚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走了,等到了西平城外才反应过来,他们好似走偏道了,他们本来想去洛阳讨活路的。 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洛阳又打仗了,他们只是觉得洛阳是天子脚下,皇帝老爷子住的地方,那自然是安全又富足的。 今年赋税又增加了,他们在家乡已经活不下去,只能往可能活命的地方去。 但才走出两个县,他们就顺着到了西平。 难民们为难起来,既想转身去洛阳,又想进西平县城看看,万一在这里面找到活路呢? 看到那一车车的粮食,有身强力壮的忍不住上前问走在后面的士兵,“你们将军还招人吗?我力气也很大的,可以打仗,给口饭吃就行。” “已经招够了。”见对方一脸失望,士兵顿了顿便道:“这次我们去灈阳死了百多号人,可能要补足,要不你去县衙问问,可能还招人呢?” 对方一听,立即道谢,抬脚就跟在后面进县城去。 边上其他人也听到了,大家立即跟着涌进西平县城。 正站在县衙门口的傅庭涵没等到赵含章,倒是等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难民。 傅庭涵:…… 季平来禀报,“女郎要在上蔡多停留两日,还要接夫人回来,所以西平这边还得劳烦郎君。” 傅庭涵就问:“二郎呢?” “二郎君还在军中,幢主领着他们去安顿了。”季平道:“这一次女郎买回来不少粮食,粮食要入库造册。” 难民们蜂拥而来,挤在县衙门口,扯住一个衙役就问,“你们还招兵不?你看我,我力气大。” “瘦得跟竹竿似的,能有什么力气?”边上一个难民脱掉自己的上衣让衙役看他的臂膀,“您看我,我才强壮呢,要我。” “他吃得多,我吃的少,官爷,收我。” 衙役都呆了,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傅庭涵。 难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丰神俊朗的傅庭涵,下意识便觉得他是当家做主的人,立即往上冲。 季平立即挡在傅庭涵身前,剑出半鞘,喝道:“大胆,还不快退下,郎君岂是尔等可冲撞的?” 其实不用他喝骂,对上傅庭涵清冷的目光,众人也不敢冲的太上前,在离他三步的位置跪下磕头,“郎君,收了我,我能打仗的。” 傅庭涵扫了一圈呼啦啦跪下的人,招来两个衙役道:“让他们排队登记,问清楚来历姓名。” “郎君,我们的纸张又不多了。” 傅庭涵就叹息一声,“让人去赵氏坞堡里借一些,再让人出去买。” 他一定要加快造纸的速度,说好了要给他造纸的人呢? 承诺了要给他造纸的人正坐在酒楼的二楼上喝酒呢,一边看着下面的街景,一边等人。 赵含章的人马一离开,柴县令就放下心来,对于赵家的庄园也就不那么关注了,因此还不知道赵含章没跟着一块儿走。 县城的事务本就不是很多,何况是柴县令管理的上蔡县,那县务就更少了,大部分事务在里正那一阶段就处理了。 所以常宁也闲。 他收到赵含章私递的信件时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县衙悄悄的来酒楼见人了。 这家酒楼不大,在街道的拐角处,生意很一般,所以赵含章直接包下了整座酒楼。 不管是她来,还是常宁来都不惧人看见。 但常宁还是佩服她的胆大,在上蔡县城里私见柴县令的幕僚,这事一旦传到柴县令的耳里,赵含章和柴县令之间一定会出现裂痕,当然,他和柴县令之间更会心生疑虑。 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就不是很融洽了,他也已经决定寻找时机辞职回家,所以是否疑虑更深,常宁也不是那么在乎了。 常宁坦然而来,赵含章也坦然接待了他。 “常先生请坐。”赵含章起身相迎,并且亲自热酒,“这是先父十二年前埋下的酒,今日高兴,我便挖出一坛来邀先生共饮。” 常宁惊讶的看向赵含章,这酒的意义可不小,他忙双手捧住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没有下口,半晌后苦笑道:“赵女郎有话不如直说,不然这酒我可不敢下口。” 这酒太贵重了,要是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赵治给赵二郎埋的酒。 赵含章便也放下酒杯,正襟危坐道:“含章来请先生助我。” 常宁不解的看向她,助她干啥? 赵含章一脸正色道:“含章身边还缺一幕僚,想请先生为我参谋。” 常宁一听,立即问道:“汲渊弃你而去了?” ??汲渊抬眼:“你猜?” ?明天见啦 ? ???? (本章完) 第174章 相让 第174章相让 赵含章都愣了一下,忙道:“这倒没有。” 常宁热切的心就冷了下来,冷淡的道:“三娘请回,我们不合适。” “先生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 常宁就静静地看着她。 赵含章笑起来,“汲先生亦对先生推崇得很,知道我对先生有意,便特意托人为我给先生送信。” 常宁冷笑,挑拨离间的奸诈小人,他才不信呢。 赵含章见状,端起酒杯叹气道:“先生这是记恨汲先生先前亲近柴县令之举吗?但那时先生和汲先生是各为其主,虽然冒犯了先生,却是为了含章,所以算起来,此是含章之过,含章自罚一杯,还请先生见谅。” 说罢仰头饮尽,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柴县令为人敦厚老实,而先生大才,处事灵活,他怕是不能理解先生所思,再留在柴县令之下,太过委屈先生了。” 赵含章郑重道:“含章虽不才,但有幸在祖父身边听诲,多少有些见识,初次见面时,含章便心折于先生之才,奈何先生一心忠于柴县令,含章这才不敢开口。” 常宁脸色微缓,只是依旧面无表情,“现在就敢了?” 赵含章就叹气道:“柴县令太过老实敦厚了。” 这和直接说柴县令太蠢了有什么区别? 常宁努力忍住,但脸色还是不由怪异了一瞬,他想起了赵长舆当年劝诫武帝废黜太子的话,就是说太子有“淳古之风”。 今日赵含章的这句“敦厚老实”和那“淳古之风”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祖孙俩都一脉相承的……体面,给人留体面。 赵含章继续道:“听闻昨日先生建议柴县令趁着秋收之际收购粮食,以待明年粮价上涨时平抑物价,但柴县令认为有违道德法度,所以没答应?” 常宁就垂下眼眸,一直紧闭的心房便有所松动,这也是他悄悄来见赵含章的原因之一。 昨天他说了一大堆,柴县令本已经答应,但出门走到一半,他又反悔了,估计是害怕事情闹出来不好看,到时候不仅有损他县令的威望,于名声上也多碍,所以中途回转。 常宁当时便失望不已,思索了一晚上便决定辞去幕僚之职回乡去,今早上收到赵含章的信,他也不知为何,就稀里糊涂的避开人找了过来。 这下被点开,常宁心中苦笑,或许他心里还是有些期望和不甘的。 他是庶族,好不容易才求得读书识字的机会,飘零多年才投在柴县令门下,这一次回乡,可能就要断绝前途,一生在劳作于田野之中了。 别说抱负,怕是连温饱都成问题,但……继续留在上蔡心中实在抑郁。 幕僚和主公犹如情人,本该互相信任,亲密无间的,但自汲渊在其中横插一脚后,柴县令对他越来越不满,以前他的建议柴县令总能听取,而现在,他十个想法,柴县令能质疑九个。 现在离开,他和柴县令间还能有一分情谊,再留下去,他们只怕要成“怨侣”,到时候他性命能不能留住都成问题。 常宁毕竟跟随柴县令多年,并不想与他闹到这个地步。 他抬头看向赵含章,纠结不已。 赵含章立即道:“先生若肯到含章身边来,柴县令那里我来说。” 常宁垂下眼眸问道:“女郎身边已有汲渊,以汲渊之才,女郎哪里还用得着在下呢?” 赵含章却听出了他的动摇,立即道:“先生之才与汲先生不一样,汲先生跟在我祖父身边,习的是谋士之道,而先生跟随柴县令多年,于民生经济上另有见识,虽然与先生来往不多,但仅仅几次见面,含章便心折不已。” 话说到这里,赵含章想到他们现在什么都是刚刚开始,收留了这么多难民,最需要的就是搞活民生经济的人。 赵含章心中瞬间做下决定,目光闪闪的看向他,“先生肯到含章身边来帮忙吗?” 常宁垂下眼眸思考,半晌后道:“我得再想想。” 赵含章便请他喝酒,“那含章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常宁瞬间压力颇大。 他喝了一杯酒后起身离开。 赵含章回到别院,汲渊已经等在书房,立即问道:“如何?” 赵含章道:“他还没答应,但他态度软和了。” 汲渊沉思道:“常宁对外人虽凶狠,但对内里却有些心软,柴县令虽愚笨,但对他还算不错,又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已看出女郎对上蔡的必取之心,也能猜出女郎用他志在上蔡,他只怕不愿与柴县令交恶。” 赵含章嘟囔道:“我也没有说要和柴县令交恶呀,我们先求同嘛,实在不同路,再分开不迟。” 汲渊瞥了她一眼道:“女郎,你现在也只是西平县县令而已,柴县令此人,除非你地位在他之上,不然他是不会听你的。” 而赵含章大批的产业在上蔡,俩人势必会有矛盾,到时候想要不交恶基本不可能。 常宁早预见到这一点儿,所以站在柴县令的位置上一直对赵含章不假辞色。 现在赵含章挖常宁,那常宁就要考虑到以后,他需要代替赵含章对上柴县令。 昔日主君成了对立面,常宁怕是有的顾虑了。 汲渊摸了摸胡子,沉吟半晌后突然一笑。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向汲渊。 汲渊对上懵懂的赵含章,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是我受限了,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女郎将西平县主簿之位给他。”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汲渊,“那先生呢?” 汲渊不在意的挥手道:“渊之所想并不在于女郎的一个主簿之职,我留在上蔡,替女郎夺取上蔡。” 常宁会顾念柴县令,对他手下留情,汲渊却不会。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他,思索片刻后颔首:“也好,上蔡距离灈阳更近,又是汝南郡最大的县,这里往来客商文人都比别处要多,消息也更灵通,有先生在此坐镇,含章也更放心。” 汲渊满意不已,他就知道女郎不可能只满足于西平上蔡两县,看,现在上蔡县还没到手,她就已经盯着灈阳了。 去西平,也只是受困于西平县务,不如留在上蔡,替她盯着全局。 汲渊便起身催促她,“女郎再去一趟县城,也让常宁看看您的诚意,争取今日便把他拿下。” 赵含章一听,立即起身,“我这就去。” 汲渊见她说走就走,又忍不住吃醋,酸起来,幽幽道:“看来女郎是真喜欢常宁啊,如此的迫不及待。” 赵含章:……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汲渊幽怨:我让你去你就去啊。 ? ???? (本章完) 第175章 答应 第175章答应 赵含章这次直接到了县衙外的那条街上等着,招来一个小孩儿,给了他两文钱,让他给县衙里的常宁送了一张小字条。 常宁正在公房里看书,收到这张小字条内心是崩溃的。 说了要好好想想,这才分开两个时辰怎么又来了? 他现在还是柴县令的人呢,她还真不怕被人发现? 常宁觉得赵含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不理智?这也太黏糊了! 虽然这么想,常宁还是收了字条出门。 才出县衙便看到对面摊位上坐着的赵含章,她带了个秋武,正在吃馄饨,看到他,立即殷勤的站起来招手。 常宁无言的走上前去,“女郎怎么又来了?”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中午光想着喝酒,忘了请先生吃饭,所以我特来补上,这家馄饨就开在县衙对面,味道应该还不错,先生不嫌弃就坐下吃一碗。” 此时近傍晚,的确是快到用晚饭的时间。 秋末太阳下山早了点儿,此时县衙里正有人外出,常宁像偷情的妻子一样往后看了一眼,心虚的小声问赵含章,“女郎就不怕县君看见吗?” 赵含章当然不怕了,柴县令要是看到,她正好顺势和他提出要人。 当然,当着常宁的面不能这么说,她先给他点了一碗馄饨,这才道:“我回去思之又想,实在心急,一刻不得先生答复我都坐立难安。” 常宁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问道:“女郎是在逼我做决定吗?” “自然不是,”赵含章立即道:“我怎舍得勉强先生,不过有件事想告诉先生,您若肯到我身边来,我想让您主管西平县户房。” 常宁蹙眉,“西平县主簿不是汲渊吗?女郎让我给汲渊打下手?” “不,西平县主簿是您。” 常宁惊讶的看向赵含章,俩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有些事情不必要说透,彼此便已心知肚明,赵含章这是把主簿之位给了他。 那汲渊就是要留在上蔡了。 他留在上蔡干什么? 常宁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想到现在日渐信任汲渊的柴县令,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赵含章也不催他,静静地等他做出决定。 常宁想了许久,终于回神,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三娘是女子之身,只要嫁入傅家,轻松便能衣食无忧,安稳度过一生,为何想要如男子一般在战场上拼杀,与男子谋夺官场呢?” “你先是掌了西平县,现在又志在上蔡,那你的尽头在哪里?”常宁问:“这是三娘自己所想做的,还是赵氏指使?” 他总得问明白目的,才好决定是否要投靠。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后道:“常先生,这世道,连帝姬都不能安稳,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又如何能坦然的认为只要嫁人便可安稳一生?” “依靠夫家的女子,若是连夫家都不安稳,女子还能安稳吗?”赵含章道:“所以我不想把安稳放在其他人身上,我想要自己握在手中,安稳与否,要我自己说了算才行。” 她回答第二个问题,“赵氏是赵氏,而我是赵含章!” 常宁一听,一下抬头看进她的眼睛里,脊背不由挺直,问道:“那女郎想怎样?” 赵含章道:“我志在豫州,我想要以一州之力保护好我的家人,家族,以及生活在豫州之内的人。” 这是要割据一方啊。 常宁却不慌张,他早想过了,他以为赵含章和赵氏的目的是汝南郡,却没想到她野心更大,竟然是整个豫州。 倒……也不是不可以。 常宁咽了咽口水后低声道:“三娘,我不过一庶族,没有定品,怕是不好出仕。”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我看中的是先生的才华,西平县百姓需要的也是先生的才华和品性,是否定品并不重要。” 赵含章道:“先生若能立大功,将来自是以功劳来论升迁,而不是一二人的点评定论。” 常宁愣愣的看着赵含章,心头火热起来,一时冲动,当即就应下,“多谢女郎。” 他端起已经快冷的馄饨,当酒一样冲赵含章举起来,“主公不负子宁,子宁将来也必不负主公。” 赵含章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高兴的举起馄饨碗和他碰了一下,俩人就干了一大口馄饨汤,“一言为定!” 赵含章特别贴心的相问,“可要我出面与柴县令说?” “不必,”常宁道:“女郎先回西平,我稍后便去,我来与县君辞别,我们既好聚过,自然也要好散。” 常宁最了解柴县令不过,知道怎么说会让他好好的放了他。 赵含章便不再提,笑眯眯的道:“那我在西平等着先生。” 常宁点了点头,见赵含章低头吃已经冷掉的馄饨,夕阳正好在她身后,让她整个人都模糊起来,似乎都成了橘红色,本来霸气凌厉的人也显得柔和起来。 或许是气氛太好,常宁便不由问道:“少有女子有此野心,女郎年纪轻轻,是怎么想到……自己称霸一方的?” “我一开始没想这么多的,”她道:“我本只想在上蔡庄园里建一个坚不可摧的坞堡,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的家人,但真到了上蔡才发现,世道艰难,一个坞堡,根本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我所在乎的所有人。” “而且,”赵含章指向摊主和街上来往的行人道:“先生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我生活在这里,目之所及是他们,我做不到无视他们的苦难和死亡,所以我想多做一些。” 常宁扭头去看那些人,暗道:可西平和上蔡之后还有灈阳,汝南之外是豫州,豫州之外是中原,将来她见到的人越来越多,看到的地方也越来越大,那时候又岂是一个豫州可以满足的? 常宁直觉这样的想法太过大逆不道,但…… 他目光虚虚的看向对面的县衙,他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份野心吗? 为了百姓,为了这个天下的野心,而不是如柴县令一样的,得过且过,只为不被问责而浑浑噩噩的渡过每一天。 即便这条路走不远,甚至最后不能善终,但他朝着自己的抱负去了,赵含章又是一个难得的女子,说不定反而能跟着她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如此,这一生也算值了。 常宁笑起来,冲赵含章举碗示意一下后将馄饨汤都喝了。 赵含章纠结起来,她碗已经空了,总不能再叫一碗馄饨? ??惨遭抛弃的柴县令: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礼貌吗? ? ???? (本章完) 第176章 心情好 第176章心情好 柴县令和常宁合作很多年了,从他开始当县令就请了常宁做幕僚,俩人一直相处得不错,也就最近才出了一些问题。 但柴县令一直觉得那都是小问题,俩人不也还是每天都在一处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常宁会请辞。 常宁也不隐瞒,直言告诉柴县令,他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所以才辞职的,以后他也会很想念县君的。 柴县令便问:“先生要去何处高就?” 常宁道:“西平县。” 他道:“距离并不是很远,我会常回来看县君的。” 柴县令愣愣的,“西平县?你,你要投靠赵三娘?” 常宁默认。 柴县令惊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想哭,他苦着脸,扯了扯嘴角,眼睛却不由含了眼泪,最后终于忍不住落泪,他拍着大腿哭道:“先生没说错,赵三娘的确不怀好意,她竟把你给挖走了!” 这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这简直是最大的居心不良啊。 柴县令哭得不行,但最后还是放常宁离开,还和他喝了一顿酒,表示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他。 常宁苦笑不已,“县君又在开我的玩笑了,我的前程岂能和县君的相比?” 柴县令一想也是,便举了举杯道:“来来,我为先生践行。” 常宁到底不忍,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县君,我有二三好友,县君若想请幕僚,我可以为县君引荐一二。” 柴县令却挥了挥手不在意道:“暂时不必,我心中已有了一个人选。” 常宁惊讶,“这么快?不知是谁?” 柴县令心中哼哼,他也不是非常宁不可的,他已经决定了,他要去挖汲渊! 得知柴县令的打算后,常宁整个人都呆住了,但见柴县令信心满满,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他颇为纠结,一是,柴县令是旧主,眼见他要踩这么大的坑,他不忍; 二是,赵含章是新主,此是对她有利的事,提醒了,有违职业道德。 常宁为难不已,最后还是提了一句,“县君最后若想请别的幕僚,子宁另有推荐,到时候县君可以看一下是否契合。” 柴县令敷衍的点了点头。 赵含章定下常宁后就高兴的收拾东西,带着小娘亲就回西平去了。 王氏主要是想孩子了,但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回西平。 赵含章看出她不喜欢西平,或者说是不喜欢赵氏坞堡,于是道:“阿娘,我们就回去拜一拜长辈们,您可不能留在坞堡里,得去县衙里找我和二郎才行。” 一听说不住在坞堡,王氏高兴起来,“好,也看看傅大郎君,他在西平还住得习惯吗?” 她道:“他孤身在此,你可得好好的待人家,别让他受委屈。” 赵含章立即点头,“知道,我一定不让他受委屈。” 一行人回到西平,赵含章过家门而不入,让秋武护送王氏先去坞堡里拜见长辈,她则要先回县城。 “大胜归来,我本应该和将士们一起回城的,但我没回来,自然要先回县衙看情况,阿娘,你先去拜见五叔祖,我晚些来接您。” 王氏依依不舍,“那你可要来接我。” 赵含章应下,先跑回县城见傅庭涵。 傅庭涵正和赵铭坐在县衙后院里下棋喝酒,傅安小跑着进来,隔着老远就高兴的禀报,“郎君,三娘回来了!” 傅庭涵一下从席子上站起来,碰到棋盘,本来大好局势的棋局一下就乱了。 赵铭抬头看了他一眼,丢下手中的棋子,大方的道:“你去。” 傅庭涵脸微红,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冲赵铭行了一礼后拖上木屐就往外走。 赵铭慢悠悠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一旁服侍的长青忍不住叹道:“只差一点儿傅大郎君就又要赢了。” 赵铭:“……我观你面色红润,恐怕是血气上涌,这时候就应该少吃一些,今晚你不要吃饭了。” 长青:…… 赵铭将棋子收好,这才慢悠悠的起身,“走,去看看我那迟回两天的侄女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事。” 赵含章得知傅庭涵不在县衙前院,而是在后院,便立即往小门去,要从小门进后院。 俩人便在小门那里撞上了。 赵含章看见傅庭涵就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心情雀跃,“我正要去找你呢,这几日县衙无事?” 傅庭涵也不由的露出笑容,心情欢快起来,“没事儿,一切顺利,你呢,他们说你亲上战场斗将,没事儿?” 赵含章摇头,“没事儿,他们比石勒差远了。” 俩人对望着笑,笑容灿烂不已。 赵含章身边的听荷默默地和对面的傅安对视,正想着是不是要退下时,就听到一声咳嗽。 四人一起扭头看去,就见赵铭正拢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他慢悠悠的问道:“看够了吗?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赵含章扬起笑脸,冲他行礼,“含章拜见伯父。” 赵铭点了点头,率先走出小门,“走,去县衙大堂谈。” 到了大堂上,大家分席而坐,赵铭和傅庭涵坐在左右两边,赵含章坐在了主位上。 赵铭坐下才发现不对,按说他是长辈,又是西平县名义上的二把手,在一把手空虚的情况下,应该他坐主位才对呀。 但他抬头看了一眼赵含章,见她坐得无比自然,便默认了下来。 赵铭问道:“赵驹回来说的不是很清楚,二郎更是一问三不知,所以灈阳情况如何?” 赵含章便将他们去救援时的所见所闻详细描述了一段,当然,主要说的是别人,涉及到自己的事,她就略过,只简单提了一句。 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她代管西平县的事在何刺史那里过了明路,豫州各郡县的人还做了见证,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管事,不必借用赵铭的名号和印章了。 赵含章决定刻自己的私章。 赵铭的注意力却在何刺史受伤,以及和章太守的交锋上,“也就是说,何刺史在拉拢你?” 赵含章点头,“对。” “然后你还被他拉拢了?” 赵含章点头,“没错。” 赵铭:“你可知在外你不仅仅代表了你自己,伱还代表了赵氏?” “我知道,”赵含章问道:“难道赵氏要拒绝何刺史的拉拢吗?” 那倒也不是,但也不能直接站队啊。 赵含章很干脆的道:“谁当刺史我站谁,伯父,豫州不平,不管是谁当了刺史,我们赵氏都是被拉拢的一方。” 赵铭一想还真是,于是不再纠结此事,略想了想后起身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回坞堡去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77章 讨好 第177章讨好 赵含章立即跟着起身,“我与伯父同回,我去拜见五叔祖。”扭头却和傅庭涵低声道:“我母亲也来了,现去接她回来。” 傅庭涵一听也跟着起身,“那我和你们一起去。” 赵含章就吩咐听荷,“派人去军营里把二郎叫回来。” 听荷躬身而去。 赵铭沉默了一下后幽幽道:“你倒宽心,让你母亲一人回坞堡。” 因为所谓高僧的论断,王氏在坞堡里不太受欢迎,尤其是长辈们。 他们的态度直接影响了坞堡女眷,所以每次王氏回乡都抑郁。 赵含章就催促,“那我们快点儿去拜见五叔祖。” 潜台词就是快点儿去接人。 赵铭撇撇嘴,起身和赵含章出去。 西平县城就那么大,军营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赵二郎很快一身汗的跑来,身后还跟着九个壮小伙子。 赵铭上下打量他,总觉得他又变黑了,他不太确定,扭头问赵含章:“他是不是又长高了些,还黑了?” 赵含章对赵二郎很满意,夸道:“是长高了,他现在才十二岁,多吃点儿,以后走出去谁都要夸一句玉树临风。” 赵铭无言,她怕是对玉树临风有什么误解。 赵铭叮嘱赵二郎,“少晒些太阳,太黑了。” 赵含章持不同意见,“又不是故意在烈日底下暴晒,只是正常的训练,现在他还小,黑一些就黑一些,以后捂上一段时间就白了,现在要紧的是学本事。” “翻过年就十三,差不多可以定亲了,这还小吗?”赵铭道:“这么黑,谁能选他为婿?” 本来就有痴傻的名声,再不好看点儿,哪家愿意选他? 赵铭越看越伤眼,移开目光,“以后过了午时就别让他出门了,先养一养,请人教他一些礼仪,” 他顿了顿后问:“你那里有先生吗?要是没有就送回坞堡,让他跟着族中子弟一起学习,族谱和家训背齐了吗?虽说他没有机会觐见,但礼见上峰,长辈,还有族中祭拜的礼节都要学。” 他道:“冬至将至,到时候饮宴多,我带他出去走走,若有合适的女郎就要定下了。” 赵含章呆住了,赵二郎才十二岁,这就要定亲了? 她想起来,忙道:“伯父,我们在守孝,不能出门饮宴和定亲的。” 赵铭瞥了她一眼道:“不出门,自也有别人上门来拜访,到时候他在一旁服侍不需要礼节吗?这两年是不能定亲,但先看看,选好了人,等你们一出孝就可以定下。” “各家好的女郎都是及笄前便会定出去,你等他出孝再说亲,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赵铭意有所指的道:“他本就先天不足,再不抓紧些,以后怎么传续后代?” 赵含章和傅庭涵听得目瞪口呆,一起扭头看去一脸懵懂的赵二郎。 这孩子现在虽然长得人高马大的,但他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啊,加上心智上的影响,他现在从里到外都是小学生标配。 这时候就要操心定亲…… 赵含章咽了咽口水,问他,“二郎,你想娶媳妇吗?” 赵二郎想也不想就点头,“想啊。” 赵含章惊呆了,“你想啊?” 赵二郎点头,“我想啊。” 傅庭涵就好笑的问,“你知道娶媳妇是什么吗?” “知道啊,”赵二郎理所当然的道:“媳妇可以和我玩,还能生娃娃,阿娘说了,等我娶媳妇生了娃娃我就不用认字了,她要教娃娃认字,没空搭理我了。”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赵含章直接和赵铭道:“伯父,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女郎了,等他再长大一些,懂事了再说。” 赵铭也没想到赵二郎娶媳妇打的是这个主意,无言了片刻后道:“随你们,只要你们还能说服我父亲。” 想到操心的五叔祖,赵含章沉默了下来。 她倒是没什么,毕竟她皮厚,就怕王氏那边受不住压力,赵二郎的婚事肯定要经过她同意的。 “走,我们去接母亲。” 赵二郎一脸懵懂的跟着他们走。 他们回到坞堡时已是傍晚,王氏已经拜见过族中长辈回到老宅出,此时老宅正热闹,好多婶娘伯母嫂子姐妹都在。 赵含章领着傅庭涵和赵二郎进来时,听到大堂处爆发的笑声一脸懵,没敢上前。 有仆妇看见她,忙上来行礼,“女郎您回来了。” 赵含章就好奇的问:“谁来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仆妇笑吟吟的道:“是五房的大太太和六房的大太太带了孩子们过来玩儿,都是女郎的姐妹,夫人正在招待呢。” 赵含章迟疑了一下,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笑道:“你们去,夫人难得回乡,总免不了应酬的。” 赵含章便让仆妇带傅庭涵去后院,她则领着赵二郎去正堂。 正堂里全是女眷,不仅有五房和六房的伯母,还有其他各房的婶娘和伯母,不过一群人是以她们俩人为主罢了。 现在一群人正围着王氏说话。 赵含章一进来,喧闹的正堂就一静,屋内正玩耍的女郎们下意识便站起来,看向赵含章。 连坐在王氏身边的婶娘伯母也站了起来,站起来后才发现不妥,但要坐下去也太显眼了。 就这一迟疑间,赵含章已经笑吟吟的领着赵二郎与众人团团行礼,“伯母,婶娘们安,姐妹们安。” 王氏就嗔笑道:“瞧你行的什么礼,没得让人笑话。” 她扭头和众人致歉道:“这孩子近来操心外面的事,礼仪都稀松了,回头我就让她捡起来重新习过。” 五房的大太太笑道:“她这礼也没行错,不过是跟着郎君们一起行的,我看挺好。” 六房的大太太也笑,“是啊,三娘现在外面行走,行事豪爽,跟着兄弟们行礼也没错。” 王氏咋舌,这要是以前,三娘这么行礼,她这个做母亲的得被人指着鼻子骂,毕竟没教养好女儿是她的过错。 可现在…… 哪怕这半天来受到的冲击已经很多了,这会儿她依旧被她们的宽容和讨好懵了一下,许久回不过神来。 ??王氏:飘飘然欲仙,好开心,旋转跳跃 ? ???? (本章完) 第178章 变化 第178章变化 赵含章刚从战场上下来没几天,虽然她自觉没什么,但她身上还是带了些肃杀之气,女眷们和她都不太熟悉,加之现在坞堡中有关她的传闻,大家都下意识的避开不敢直视她。 于是一众人等看向天真活泼可爱的赵二郎,看着黑乎乎的赵二郎,众婶娘心疼不已,将他拉到身边来问道:“怎么这么黑了?” 赵二郎今天已经被说好几次脸黑,他虽然小,但也爱美,心中还是有点儿介意的,所以嘟了嘟嘴,不太高兴的站在人堆里。 王氏扫视一圈,突然就领悟到了,三娘现在和她们不一样了,自然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于是道:“三娘,你去厨房看看晚食好了没,今晚我留你伯母她们在这里用饭。” 将赵二郎留下陪大家说话了。 赵含章笑着应下,于是本来接她的,变成了一家人暂时住下。 亲眷们也不客气,在老宅里用过晚饭,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 在坞堡里是很安全的,各家离得也不是很远,走着就能到,稍远一些的,家中见人迟迟不回来,也派了人来接。 回到家中,女眷们悄悄和各自的丈夫道:“我看三娘比之前还要威风了。” 六房的大郎君道:“她前两天刚打了一场胜仗,何刺史亲口应下她做西平县的主,虽然因为女子的身份不能和朝廷请封县令之职,但以后西平县也不会有县令,你说她威不威风?” 六房的大太太道:“我们赵氏又不是没有县令,连中书令和尚书令都有,但我见她,倒像是见族长。” “毕竟是大伯教出来的孩子,像大伯不是正常的吗?”大郎君顿了顿后叮嘱道:“你以后约束好家里人,别总是提王氏命格的事,还有母亲那里,提醒一下,别总是给她脸色瞧。” “以前大伯不管后宅的事,王氏又只是儿媳妇,所以由着你们来,但现在大房当家的是三娘,”大郎君道:“那是她娘,她能看着人欺负她吗?” “现在二郎和她都在西平县,王氏却独在上蔡不回来,说是为了管那边的庄园,但谁不知道是因为她不喜欢坞堡?”他道:“虽说三娘现在还做不得坞堡的主,但她已然可以代表大房,又有五伯帮衬,她要是发起火来,我可保不了你们。” “知道,”六房大太太道:“正是因为知道,我们今天才去老宅的,还一顿奉承她呢。” 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三娘近来收拢流民,拿着刺史府给的征兵令前后征了有五千多人呢,现在还在招兵?” 他们赵氏坞堡都没这么多部曲,赵含章这是要逆天不成? 大郎君也压低了声音,“所以才让你们与王氏交好,没事儿少惹她。” “现在世道不平,她这番行事倒不像我们世家一味的求稳,而是像外头那些流民军。” 别说赵铭,有时候他都有一种赵含章要振臂一呼造反的感觉。 她招收的兵马太多了。 别说县,就是一个郡的兵力也未必有六千人啊,但赵含章她就管着一个小破县,她就敢把那征兵令用了一遍再用一遍。 洗漱好坐在床边的王氏也在和青姑说,“今儿你看见了,她们都讨好我呢。” 青姑把被子掀开,服侍王氏躺下,笑道:“娘子都来回说了八遍了,看到了,看到了,她们都在奉承娘子呢。” 王氏躺在枕头上,双手交叠放在被子上,睁眼看着头上的帐子道:“真是神奇,以前公爹当着族长,还是中书令,在族中的威望无人敢犯,但他们就是不怕,该嫌弃我,还是嫌弃我,私底下不知骂了我多少回。” “结果三娘出了两次兵,他们竟然就不记得我克夫克子了,”王氏说到这里眼眶微红,伸手擦了擦眼角。 青姑跪在脚踏上,伸手握住她的,低声安抚道:“娘子别听他们胡言,什么克夫克子,那都是他们嫉妒您才那么乱说的。” “您和郎君琴瑟和鸣,三娘生得聪慧,二郎生得健康,这全族上下有几家比得上您这样的好福气?”青姑道:“就是郎君,那也是生病,不与您相干,他走的时候劝您的话您都忘了不成?” “什么克夫克子的话,您趁早都忘了,要我说,他们就是欺软怕硬,以前郎主不管这些事,所以他们有恃无恐,现在三娘出息了,他们就有所顾忌了。” 王氏点点头,将眼泪擦干,小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得搬回来帮帮三娘啊。” 她道:“我在上蔡什么也做不了,回来这里还能替三娘看顾一下,万一族里有什么消息,我也能及时告诉她。” 青姑笑道:“娘子能有这想法自然好,但娘子心疼三娘,三娘也心疼娘子呢,她怎舍得让您回坞堡受气?” 王氏道:“我本来也没想回来的,但看今日她们的态度,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无辜受气了。” 青姑心领神会,所谓衣锦还乡,现在三娘如此出息,族中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王氏要是不回来感悟一下,岂不是锦衣夜行?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当即拍板,“就这么决定了,我留下来帮三娘!” 青姑自然高兴,重新给王氏盖好被子,“娘子今晚睡个好觉,明儿一早再告诉三娘这个好消息。” 她道:“要是知道娘子您就留在西平陪他们,三娘和二郎一定很高兴。” 王氏应下,闭上眼睛要睡觉,但不一会儿又睁开,翻了一个身,侧身看青姑,“我睡不着,要不你上来陪我睡。” 青姑也不推辞,主仆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没少一块儿睡。 于是青姑脱掉鞋子上床。 王氏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唉唉叹道:“其他人对我态度变好也就算了,怎么五叔也对我比以前更好了一些?” 青姑笑道:“或许是不想三娘为难。” 赵淞的确是这么想的。 赵铭想到今天赵含章急哄哄的回来接王氏的样子,在书房议事到末尾时就忍不住提了一句,“阿父,该约束一下族中,似高僧高道之类的语言以后不要再说了,免得族人之间生隙。” (本章完) 第179章 心疼 第179章心疼 赵淞:“你直接说王氏的事便是,何必拐弯抹角的?” 赵铭:“父亲领悟便好,您和七叔对王氏一直不假辞色……” 赵淞就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虽然我态度好了,可不代表王氏命格不好的事就不存在,我这样做不过是不想三娘为难。” 他道:“现在三娘是大房一脉和西平县的主事人,王氏是她母亲,有那样的名声对她颇有影响。” 赵铭:“……原来您知道啊,那您怎么就不想想,三娘若没有现在的建树,王氏那样的名声对她和二郎的影响只会更恶劣。” 赵淞就发火,“我难道不知道吗?可难道我连好恶都不能有了吗?她命格不好是不是事实?” 赵铭:“不是!” 赵淞没想到他们在基础认识上就有分歧,气得轰他,“我不与你说,不信你去问你七叔,那高僧的批断没有问题,且灵得很,附近几县好几家都受过他点拨。” 赵铭:“七叔还说要给大伯殉葬活人呢,这样荒唐人相信的事阿父你为什么也如此坚信?” 赵淞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气恼道:“我对事不对人。” “那我们就事论事,当年……” “你闭嘴,”赵淞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听你的歪理,给我滚出去。” 赵铭:“分明是您知道辩不过我,所以不准我开口……” 赵铭最后被赵淞用一卷竹简给拍出去了。 拍完赵淞又心疼的跑去把竹简捡回来,小心翼翼的给摆弄好。 赵含章昨天没空去见赵淞,所以决定今天用过早饭后去见。 一大清早,天才微微亮,赵含章和傅庭涵便领着赵二郎出了坞堡,沿着庄园里的大道跑起来。 赵二郎跑得快,见姐姐和姐夫慢悠悠的跑,就一溜烟跑在了前面,不想随他们慢慢跑。 赵含章腿上绑了沙袋,为了迁就傅庭涵的速度,所以才放慢脚步的。 傅庭涵也知道她腿上负重,问道:“增重了吗?” 赵含章应了一声,“沙袋比石块好用,等你的训练量上来,你也可以试试。” 一大清早,有人扛着锄头下地,看见他们三个从远处跑回来,不由愣住。 赵含章记性好,见过他,于是打招呼,“是桂叔,下地啊?” 桂叔愣愣的应了一声,“三娘这是干什么呢?” 他往他们身后看去,也没见有东西追他们呀,而且这也不像是逃命,跑什么? 赵含章已经跑过去,随口回了一句,“我们锻炼呢。” 人跑远了,桂叔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坞堡里就又有了一个传言,大房的三娘功夫之所以这么好,那都是跑出来的。 赵含章回到老宅,解了沙袋,又打了一套军体拳和练了一套剑法才罢休,这会儿她衣服都湿透了。 傅庭涵坐在栏杆上看,他最多跟着学了一点儿军体拳,然后就受不了停下了。 赵含章一边用布巾擦汗,一边和他道:“强度不一样,等你适应了现在的强度再慢慢提升。” 傅庭涵道:“我听说还有药浴可以提升力量?” 赵含章一愣,擦汗的动作一顿,“是有,但那是缓解肌肉疼痛的,强化训练时,最难受的就是肌肉受伤,泡药浴可以让身体最大消化掉练到的力量,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傅庭涵不自在的垂下眼眸,“有一段时间你身上总带着药味儿,听说你家院子里总有中药味儿飘出,我还以为你生重病了。” 因为药味儿持续的时间太长了。 赵含章笑了笑道:“那是我训练的时候急于求成,所以我爷爷就给我找了个老中医开药泡澡。” 她沉吟片刻道:“我还记得方子,回头我写下来,看看能不能把药材找齐,我们可以试一试效果。” 傅庭涵点头,他也想加大训练力度,在身体素质方面,他和赵含章相差太大了,这让他有点儿羞愧,总不能以后遇到暴力事件,都要赵老师保护他? 赵含章休息了一下,按了按自己的腿,放松肌肉,等身体的热度下去后才去沐浴更衣。 王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用早饭的时候就不断的给他们夹包子和肉饼,“知道你们辛苦,却没想到这么辛苦。” 天不亮就要起床,跑那么远回来还要打拳和练剑,衣服湿透了都不停下。 王氏默默垂泪,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决心,于是她放下筷子,一脸郑重的宣布道:“我决定了,我要留在坞堡里帮三娘。” 赵含章被呛了一下,差点儿把羊奶给喷出来。 傅庭涵忙递给她一块手帕。 赵含章捂住嘴巴,等平静下来就忙问道:“阿娘,你要在这儿帮我干什么?” 王氏往外看了一眼,凑近她小声道:“帮你盯着族人,万一他们不服伱,我也好告诉你,若是我混得好,说不定还能为你居中调停。” 赵含章看着眉飞色舞的王氏,拒绝的话再舌尖绕了一圈后吞下,竖起大拇指道:“还是阿娘想得周到。” “那是自然,”王氏自得起来,拍下赵含章的拇指,“别做这些不雅的动作,虽说你现在是主事人,但还是女郎,日常礼仪还是要注意些的。” 赵含章竖着自己的大拇指看,“这有何不雅?” 她道:“这是大拇指,又不是中指?” 王氏疑惑,“为何拇指可以,中指不可以?” 她拍下赵含章的手指道:“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你少做些怪动作。” 赵含章只能收好,重新端起碗喝羊奶,“好,我都听您的。” 王氏豪情壮志过后又有些胆怯起来,“那你五叔祖那边……” “我去说,”赵含章道:“正好一会儿我要去找五叔祖商量事情,顺便把这事儿办了。” 她道:“您既然想住回西平,那平日里是住在县衙里,还是住在老宅?” “当然是住在老宅了,不然我怎么帮你盯着他们?”王氏道:“不过县衙也可以偶尔去住住。” 她兴奋起来,“我还没住过县衙呢。” 赵含章道:“等以后我还让您住太守府和刺史府。” “这两个我都住过。” 赵含章就不说话了,给她娘夹了一个包子,“阿娘,您也用早食,一会儿您给上蔡去封信,让成伯把您的东西和下人都给送到西平来。” 王氏应下。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80章 拉下水 第180章拉下水 赵含章过来时,赵淞也刚用完早食,看到她立即笑开,“我就说你今日要过来,昨晚你伯父已经和我说了,你在灈阳打了胜仗,西平县的事算过了明路。” 他扭头吩咐下人,“去把老六和老七几个请来。” 下人应声而去。 赵含章笑吟吟的行礼后坐下,“还是五叔祖疼我,我也正要见几位长辈呢。” 赵氏是西平县最大的宗族,又姻亲遍布,一项政策的发布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之后就好做多了。 所以等族老们到齐,她就先提起今年免掉秋税的事。 听到这等好事,长辈们都面色和缓起来,温和的问道:“此事何刺史答应了吗?” 赵含章点头,“我们西平才经过大战,所以这是刺史给我们的优待。” 在场的,除了真憨的,不然谁信呐。 过去几年时间里,汝南郡内也有地方造反打仗的,受损同样严重,但该交的赋税还是要交,会增加的军费也一丝不减。 所以他们都知道,西平县能得这个结果,多半是赵含章奋力争取的。 众人都很满意,让族人做这个西平县县令似乎也还不错。 之前打仗,各家都损失惨重,阵亡的需要抚恤,坞堡也要修缮,各家都要出不少钱。 赵含章这才提起另一件事,明年的赋税会有些变化,到时候具体的他们再商议。 听说赵含章自己要设立两套账簿,长辈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赵淞。 赵淞心肝直跳,儿子当初的劝告又冒了出来,他不由扭头看向一直坐着不吭声的赵铭。 赵铭早知道这事了,他还看着傅庭涵计算分级呢,见他爹看着他,他就微微点头。 六叔祖就小心翼翼的道:“那这第二套账簿是在三娘手里,好处也算是三娘的,你拿这么多人和粮食做什么?” “保护西平县,保护坞堡,”赵含章也不隐瞒,直接道:“现今陛下不能掌权,上头掌权的王爷是隔段时间就变一变,朝政混乱不堪,叔祖们,他们在举全国之力争权夺利。” “他们可以不在乎地方百姓的死活,我们也管不到外面去,但我们总得保证自己活着,家人活着,亲友活着。” 而赵氏的亲友多分布在豫州,这第二套账簿留下的资源就是要保护西平,保护汝南,甚至保护豫州所用。 几位长辈看着大逆不道的赵含章,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长辈纠结,一时没吭声,赵瑚却是一拍大腿道:“对嘛,总不能什么都往洛阳送,他们又不管我们死活,我们总得为自己着想,五哥,就照三娘说的办,我早想那么说了,就是大哥迂腐,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赵淞烦躁的斥他,“你闭嘴!” 赵瑚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赵淞低下头沉思片刻,问她,“你这样的想法是何时有的,你祖父知道吗?” 赵含章道:“就是这次解坞堡之困后渐起的。” 她道:“这次去灈阳见刺史,不仅是为了解灈阳之困,我也想询刺史拿主意,匈奴军南下,豫州首当其冲,上蔡关卡重要,而上蔡过后就是西平,我们赵氏在豫州又了出了名的,匈奴军以劫掠财物闻名,他们肯定会来我们赵氏坞堡的。” 长辈们微微点头,问道:“何刺史怎么说?” 赵含章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此次前去解困的援军总共两万多人,战后,何刺史只让人送来了五车粮食,之后再没有了,我回来时,何刺史已经在催促大军离开,但将士们粮草吃尽,连启程的粮草也没有。” 众人沉默下来,她没有说何刺史要怎么解决西平和赵氏的难题,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连一顿饱饭都不舍得给去援助军队的刺史,他会舍得给钱给人保护西平,保护赵氏吗? 别说他们自给自足,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朝廷恨不得把民间的资源都搜刮上去,去争上面那个位置,去保护自己。 大家都动摇起来,不断的去看赵淞。 这超过了赵淞的道德水准,这岂不是光明正大的挖国家墙角吗? 一直沉默的赵铭便幽幽的道:“阿父,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赵氏,也是为了保护西平的百姓,西平县可不止我们姓赵的人。” 赵淞一想还真是,于是心里好受了点儿,勉强同意了这件事。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赵淞松口,那赵氏这边就算通过了,其他家便不成问题。 正事儿说完,赵含章喝了一口水,想起一事来,扭头看向赵瑚,“七叔祖,你之前欠县衙的赋税得补上,含章现在穷得很,您可得帮帮我。” 赵瑚一呆,差点儿跳脚,“我什么时候欠县衙的赋税了?” 他瞪眼,不假思索的喊道:“你要查隐户?好啊你赵三娘,我才帮你说话,你自己都隐户呢,转身就查我隐户?” 赵淞重重的咳嗽一声,警告的喊了一句,“老七!” 赵含章无语道:“七叔祖,我啥时候说过要查你隐户了?我要的是县衙账簿上该有的那一份赋税,我都核对过了,你每年都少缴了,去年尤其多。” 赵淞就幽幽地问,“老七,你是不是把你家的明账给并到暗账里去了?” 赵瑚就用力思考起来,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我回去让人查一查,”赵瑚顿了顿后道:“范县令都死了,人死账消,你还找我拿账……” 赵含章幽幽地道:“七叔祖,那账不是范县令的,是西平县衙的,我现在是新县令。” 其他人也忙道:“是啊,老七,伱就给她,现在三娘也难,要养这么多人呢。” “给她,给她,隐户都给你留着了,又没掘你的底,她一个孩子,要是不先找个大头的下手,后头县城那些人也不可能搭理她。”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十一叔祖通透。” 赵瑚:“合着你拿我当你杀鸡儆猴的鸡啊。” 赵含章:“那必然不是,以七叔祖您欠的数目来看,您哪是鸡啊,您得是那只猴。” 赵淞又转而训她,“促狭,哪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赵含章连忙乖巧的认错,气氛一松,大家都笑起来。 (本章完) 第181章 安置村 第181章安置村 只有赵瑚心情不太好,嘟囔了好几句才道:“我回去就让账房查。” 赵含章很大方的道:“此事含章也不是很急,现在要种冬小麦了,账我们可以种完冬小麦后再清。” 说到种地的事儿,赵含章很是重视,叮嘱道:“叔祖们手中的地最好都种上,若是缺人,可以和我要,我那人特别便宜,一日两餐,再加上一天两斤麦子就可以,犁地播种除草窖肥,他们都能做。” 众人:…… 还以为她要孝敬他们,帮干呢。 但想到如今各地的混乱,明年粮食的确可能飞涨,于是也默认下了她的这个定价。 不过……“这种地可不止是下种而已,后面还需要除草、除虫、施肥,还有收获,到时候你还有人给我们吗?” 赵含章:“自然有,到时候凡是赵氏坞堡所请,人工都要比外头市价便宜三成,要是人不够,我把我那些部曲拉来干。” 众人这才放心,开始在心里计划起来,本来因为今年死了不少人,他们打算丢荒一些土地的,实在是耕作不过来。 但如果赵含章肯出人那就要另外计划了。 谈完了正事,赵含章随口提起她母亲,“现在上蔡庄园那边已经稳定,我打算请母亲回西平,只是县城里她不熟,还是住在老宅最好,既有熟悉的人说说话,也有叔祖母和伯母婶娘们照看一二。” 听说王氏要搬回来,长辈们脸色更加和缓,颔首道:“是该搬回来,总在外头住着像什么话?” “回来也好,若有事,族里也可以帮衬一二。” 王氏住在上蔡,而赵含章和赵二郎又住在县城里,如此生分,哪怕他们心里知道他们是自己人,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定。 王氏住回来也好,别的不说,显得亲近多了。 而且王氏住在坞堡,以后和赵含章来往也方便许多,她也要有些顾虑。 赵含章见他们很欢迎王氏,也很高兴,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赵含章特别殷勤的陪赵铭将长辈们送出门。 赵铭等他们走了才扭头问赵含章:“你用那征兵令招了这么多人,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她账上就放三千人,剩下的她全给隐下来了,赵铭都不知道该说她胆大,还是愚蠢,“这么多人,你养得起吗?” 赵含章浅笑道:“当然,伯父若不信就且看着。” 她道:“我要是做成了,以后伯父可要帮我。” 赵铭挥手道:“走,我就不送你了。” 他转身回屋。 赵含章笑了笑,跑回去找傅庭涵和赵二郎回县衙。 王氏依依不舍,知道赵含章忙,所以不敢拉她,便拉赵二郎,“二郎,要不你留下陪阿娘,阿娘带你去做客吃好吃的。” 赵二郎用力的把手抽开,不乐意,“阿娘,我是去练兵的,我现在是什长了,不能随意离营的。” “你才多大,那就是你姐哄着你玩的。” “才不是呢,”赵二郎不高兴道:“我和阿姐去灈阳,还上战场了,虽然我没拿人头,但我抢到东西了,我有战利品。” 赵含章回头道:“阿娘,让他跟我去,留他在坞堡里无所事事,反而浪费大好光阴。” “他这个年纪应该进族学读书……” “算了,您放过十一叔祖,也放过二郎,送他去族学,最后不是他被打死,骂死,那就是十一叔祖被气死。”族学现在是十一叔祖管着的。 王氏想到他怎么也不开窍的榆木脑袋,叹息一声,应了下来。气坏她没什么,要是气坏了族中的长辈,那名声就要坏了。 从坞堡到县城并不远,三人骑马一小会儿就到了。 县衙里主事的人一下跑没影了,耿荣和宋智等人要找人找不到,正急得团团转,看到赵含章和傅庭涵回来,立即迎上前去。 “女郎,傅大郎君。” 赵含章微微点头,问道:“怎么了?” 宋智道:“依照傅大郎君的吩咐,这几日新投奔而来的人都编满了,不知要送往何处去?” 傅庭涵道:“把名单和总数给我,我一会儿安排。” 耿荣则道:“各家积年少纳的赋税已经都算出来,这是账目。” 连范颖也过来了,躬身道:“快要入冬了,育善堂里的被褥和衣服都不足够,新收的孤寡过多,现在的院子也已经放不下。” 赵含章将马扔给迎上来的衙役,“走,我们进大堂去说。” 耿荣道:“还有小麦种子,女郎要种这么多地,种子根本不够,现在已经开始修整土地,不日就要下种了。” 总之事情很多,都是需要他们出钱拿主意的事。 赵二郎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们进大堂,赵含章转身看见,便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回军营去,带着你的人去训练。” 赵二郎一下就活了,高兴的应下,转身就走。 临走前看到靠在门口的傅安,一把拉上他,“走,跟我去练兵。” 傅安扒拉住柱子,“二公子,我要跟着我们家郎君。” “姐夫又用不着你,你跟我去,一会儿给我们念兵书,姐夫上次给我念的我又忘了,晚上阿姐肯定要考我的,快走……” 傅安想到他们的训练强度,倔强的抱住柱子:“我不……” 赵二郎力气大,一把就将人给拽走了,“走,走,姐夫又不用你……” 傅安快要哭了,他是郎君的小厮,不是赵二郎的啊。 傅庭涵抬头看了外面一眼,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账簿,没有管。 这上面是一个个名字和年龄,籍贯等,后面是总数。 宋智按照他的叮嘱,两百人为一队,将人分为了九队,这是这几天陆续来投奔的人。 傅庭涵将账簿给赵含章看,“我打算在西平县范围内划下地方来安置他们,就好像安置村一样。” 赵含章:“战时为兵,农忙时则为民?” 傅庭涵点头,“这段时间我清点了一下西平县内的官田资产,账簿上的官田没多少,但民间丢荒的土地很多,这些土地都可以用起来。” 赵含章略一思索就点头应下了,“好,那就设安置点。” (本章完) 第182章 开始 第182章开始 赵含章先去看了育善堂,见里面住满了人,的确腾不出位置来了。 一间房里住了十多个孩子,再挤也挤不下了。 她便走出育善堂,看了一眼街上的院子后问,“这一条街上还有院子是空置的吗?” “有,”陈四娘道:“还有三个院子是空着的,其中两个是举家搬迁,院子留给了牙行出售,还有一个……” 她顿了顿道:“是宋家的别院。” 赵含章直接略过宋家的别院,吩咐道:“去找户房看一下两个院子的报价,价格合适就买下来。” 陈四娘道:“但两个院子再便宜也需要不少钱,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县衙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走私帐,把房子记在我母亲名下,这院子就当是我母亲给育善堂借用的,让人改一改院子内部,准你们多建几间房,以后两个育善堂分开,男孩住一个,女孩住一个,你们也好管理些。” 陈四娘闻言大松了一口气,高兴的应了一声。 至于被子等御寒之物,赵含章翻看了一下县衙的账本,不得不承认,如果走公账,她还真啥都添置不了。 她将陈四娘算好的要添置的被褥单子递还给她,“也走我的私账,等我的管家过来,我让他给你们买足够的布匹和丝绵,你看看育善堂里有谁会缝制被子的,人手不够就从县城里找。” 西平县城因为破城,死了不少壮丁,很多女人都成了寡妇,冬天快到了,她们也需要挣一些家用。 想到之前乱军放火,烧毁了不少房屋,里面也有被褥等物,看来今年缺防寒物资的人不少。 赵含章当即回县衙去给汲渊写信。 她需要做被褥的麻布和绵布,麻最好是细麻,还有各种防寒的布料。 赵含章一边写一边叹气,除了育善堂外,还有军营,他们招了这么多难民,全都需要做过冬的衣物和被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赵含章把信写好,把数据暂时空着,等傅庭涵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才道:“庭涵,你得帮我算出今冬我需要购置的最少量防寒物资。” 傅庭涵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信,在桌子上找了找,找出一张单子给她,“我都算出来了。” 赵含章低头一看,就见上面罗列得特别详细,人数,所需的冬衣数量,冬被数量,连鞋子的数量都列出来了。 后面则是制作一身冬衣、冬被和鞋子的材料耗费,价格估算,最后是总数。 赵含章:“……你什么时候算的?” “刚刚,”傅庭涵道:“你去育善堂的时候,既然育善堂的孩子需要被褥,我们收下来的难民自然也需要,各类布匹和丝绵的价格是和耿荣拿的,但我们拿的东西多,这里价格又偏高,所以我认为价格有些不准确,这张单子只给你做参考。” 所以他直接用阿拉伯数字写的,都懒得替换,彼此能看懂就行。 赵含章就拿着这张单子沉思,“这么大量的衣服和被子,光靠县城里的女眷是做不出来的。” 傅庭涵捧场的接问道:“所以?” “所以我得见一见各里里正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从底下的村里找一些手艺还行的妇人,把缝制被子的事交给她们。”赵含章道:“还有上蔡,那边城大人多,速度也更快。” 正好趁此机会让上蔡的平民百姓知道汲先生,还有她赵含章! 赵含章心思转了好几转,拿定了主意,当即照着他给的单子估了一个大概数值后让汲渊去买。 她看了眼最后傅庭涵估算的总额价钱,算了算自己的私产,大松一口气,她的陪嫁应该还是够用的。 傅庭涵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起头来见她正看着她给的单子发呆,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傅庭涵道:“县衙的纸又要用完了。” 赵含章回神,“造纸坊建得怎么样了?” “作坊不难建,已经照你的吩咐建好了,只是没有找到工匠,一个都没有。” 赵含章:“没有就算了,我们从零开始培养,选一些忠心的人出来听吩咐,我们先试试。” “但造纸的周期不短,现在开始造纸,估计也要等冬至后才知道结果了。”赵含章提笔在信上又添了几句话,“我让汲先生多买些纸回来。” 汲先生收到赵含章的信,看到上面需要采购的清单,不由的抽了抽嘴角,将信丢到一旁,然后翻出当初他从洛阳带出来的嫁妆单子。 成伯就候在一旁,瞥眼看见采购清单上的东西,不由叹气,“先生,女郎这样大手大脚的,我们真的养得起吗?” 汲先生道:“女郎运气好,当初在洛阳时提前拿洛阳长安两地的田地和铺面换了金银珠宝,所以还是够用的。” “但也只够这一二年,出了这一二年,她要是还这么花销,又没其他的进项,怕是很难再维持下去。” 成伯忙道:“我们不是有琉璃作坊……” “琉璃虽然赚钱,但进的还是不比花的多,而且这东西一开始可以高价,后面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再想这么赚钱,难了。” 汲渊手指点了点桌面,“这样不行,不能靠钱养着他们,得自给自足才行,军备也就算了,但这么多人不可能都成为军备。” 汲渊问道:“常宁那边怎么样了?” 成伯立即道:“常先生已经收拾好,明日便可启程去西平。” 汲渊就点了点头,“你和他一块儿过去,再带些钱过去,女郎手上总不能没有钱。” 成伯应下。 赵含章此时正端着一碗麦饭蹲在军营门口,傅庭涵蹲在她旁边,艰难的嚼了十几下后咽下去。 赵含章边吃边叹气,“这样不行,我们得自给自足,军备我可以花钱买,但其他百姓的温饱他们得自给自足,最好还要余留一些给我养军才好。” 傅庭涵道:“我们现在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东一锄头,西一榔锤,的确不妥,我们要不要静下来做个全面的计划?” 赵含章就问秋武,“常先生还没消息过来吗?” 秋武摇头。 (本章完) 第183章 礼贤下士(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2) 第183章礼贤下士(给书友“雪花”的打赏加更2) 赵含章就道:“你明日就带人去上蔡把他请过来,他现在是西平县主簿了,很多事都要与他商量。” 其实是想得到他的一点儿建议,现在赵含章是有计划,她也每天都很忙碌,需要处理很多事,可她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 傅庭涵同样忙碌,他们已经尽量用下面的人,但依旧感觉到效率和自己预想的有差别。 虽然宋智和耿荣都说他们效率很高了,但俩人依旧有种紧迫感,因为算一算时间,冬天就快要到了,一旦寒流下来,土地冻上,他们就种不了地了。 但现在,他们啥啥都缺,虽然已经托汲渊去购买,还托赵铭出面和坞堡里的族人购买了一些,但缺额依旧很大。 赵含章戳着碗里的麦饭道:“我的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让我治下的百姓都能吃得起馍馍和米饭,不再吃豆饭和麦饭。” 麦饭,带壳麦子煮的饭。 诚然,有些百姓是真不知道麦子去壳后磨成面粉可以做更美味的东西,但那都是极偏僻的地方才如此。 更多的百姓是知道的。 但他们为什么不做,还是吃麦饭? 当然是因为粮食不够,要省着吃了。 哦,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懒和人力的问题。 麦子去壳后磨成面粉,麦壳其实也可以打磨成粉,和面粉掺在一起做成馍吃,虽然口感也不太好,但比麦饭要强。 但磨成粉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和时间,在生存资源需要大量时间去争取的情况下,没有多少人有兴致去做这种事。 毕竟有的吃就不错了。 但好的饮食不仅能让人有幸福感,还能激励人的斗志,赵含章又吃了一口麦饭,当即决定,“我要建一个磨坊!” 傅庭涵立即应和,“这个我赞同。” 赵含章不由一乐,将碗递过去,“拨给我一些?” 傅庭涵移开,“不用,我能吃。” 第二天,秋武带着人在半路上接到了成伯和常宁一行人。 秋武高兴的道:“是女郎派属下来接常先生的。” 常宁感受到了赵含章的看重,哪怕知道她是居心不良,哦,不,是有所求,但还是忍不住感动。 这就是转换心态带来的变化,果然,对方一旦变成自己的主君,成了一路人,那居心不良也变成了礼贤下士。 常宁感念赵含章的看重,路上便加快了速度。 还未靠近西平县,他就察觉到了不同。 道路两边的田里,正有不少青壮在劳作,他停下来看了一下,发现每块地里都有个青壮,而附近一个妇人和孩子也没有。 普通农家并不是只有男子下地,而是全家老幼,凡是可以自由行走的,都会到地里去干活儿。 常宁指了问道:“那是村民?” 秋武看了一眼后道:“不是,是女郎收留的难民,现在是长工。” “那这些地……” “都是无主的荒地了,”秋武道:“女郎让他们开出来,今年要种小麦。” 常宁默默记下,越靠近县城越热闹,两边田地里也慢慢出现了他熟悉的妇人、老人和孩子,反倒是这些人劳作的地里少了青壮年。 常宁不必问就猜到了,他叹息一声问道:“西平县守城之战伤亡很重?” 秋武点头,“是。” 因为正值农忙,所以城外很热闹,城里就有些冷清,但依旧感受得到西平县城的勃勃生机。 虽然道路两旁的白幡和麻布都还挂着,但已经感受不到多少战争带来的悲伤,每个走过的人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常宁没想到赵含章竟然做得这么好,西平破城才过去多久?她竟然就让百姓们走出了悲伤。 常宁骑在马上一路走一路看,已经有士兵提前去县衙禀报。 赵含章便召集了在县衙里工作的大小吏员们出门迎接。 常宁才到县衙门口,还没下马,赵含章就快步上来,一脸喜色,“常先生,您总算是来了啊。” 常宁受宠若惊,忙躬身行礼,“女郎这就羞煞我了,不敢当女郎如此大礼。” “先生可是我千辛万苦才请到的,再大的礼也受得,”赵含章拉着他给众人介绍,“这就是我们西平县的新主簿,常宁,常主簿。” 耿荣等人连忙躬身行礼,“常主簿。” 常宁忙作揖还礼,抬头时看到站在第二排的还有个女子,他顿了一下便恢复如常。 连主君都是女郎,县衙里有个女吏员又有何奇怪的呢? 赵含章介绍他们,“这一位主簿见过的,傅大郎君,他虽不在县衙中任职,但含章有许多事都要仰仗他,是我的左右臂。” 常宁就明白了,傅庭涵是幕僚的身份,以后就当做县令师爷来看就好。 不过主君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竟然马上就叫他主簿了。 赵含章先介绍的宋智,“赵县丞事忙,多半时候不在县衙里,所以县丞之职是我和傅大郎君一起管着的,琐碎之事便交由宋智来处理,以后常主簿有需要和县丞沟通的事,先找他。” 常宁就明白了,宋智是文书,不过似乎还未定下。 赵含章然后介绍耿荣,“这是我给常主簿找的文书,耿荣,因他父亲是先主簿,他对西平县还算熟悉,以后常主簿有不解之处问他。” 又对耿荣道:“你好好辅助常主簿。” 耿荣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然后介绍了陈四娘,“这是陈四娘,她现在也是户房的人,因为战事,西平县有许多孤寡孩童无家可归,所以我在县城里开了育善堂收养他们,现在育善堂就是她管着的。” 陈四娘上前屈膝行礼。 常宁回礼,道:“育善堂耗资不少,所做账簿要清晰明了,这样才能长久。” 赵含章颔首道:“不错,正巧她不仅心善,为人细心,还读过书,能做账簿,所以我便把此事交给她了,常主簿以后也多留意育善堂,那些遗孤我们既然开始养了,那就要养好。” 常宁应下。 然后就是县衙里的几个衙役了,“还有一些人在外忙碌,此时不在县衙里,待他们回来再让常主簿见。”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走,我带先生进去看看你的公房。” ??晚安 ? ???? (本章完) 第184章 达成共识 第184章达成共识 赵含章不仅让人重新布置了一下给常宁的公房,还很大方的在县城里给他分了一套房子,配了一房下人给他。 反正她现在不缺粗使人手。 常宁还未正式办公就感受到了赵含章对他的看重,待正式接触县务,他感受愈深,因为赵含章真是不见外,什么县务都和他说。 他都没得及和这位新主公磨合,直接被她砸过来的底细吓到了。 看着手中的数据,他艰涩的问道:“这是?” “这是我们需要安排的人,”赵含章让人把简易地图挂上,之所以说是简易地图,是因为上面只大概画了一块一块的区域然后标注了名字。 这是傅庭涵大致估算后画出来的,上面的面积数字也是大致计算,但荒田和官田面积却是大差不差的。 赵含章示意常宁看图,“我们决定将人安排到西平县各处,让他们耕种现在荒废的土地和官田。” 常宁脸上的惊诧慢慢收起,脸色平静的问道:“但是?” 赵含章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但是,没有房子,我们现在缺少御寒的衣物,被褥等,而今又正赶上种冬小麦,我们不能错过农时。” 常宁问:“那他们现在住在何处?” “荒野里,”赵含章道:“每日下地劳作用饭后就地休息,由军中派出去的士兵管辖,还算听话。” 常宁沉吟,“现在是秋末,天气虽转凉,但还能过,再过一段时间,寒流南下,夜里寒凉,再露宿野外就不行了。”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他问,“先生有高见吗?” “高见没有,”常宁道:“和女郎一样,让他们一边建造房子,一边耕地播种。” 他直接否决了赵含章用砖石砌房子的决定,道:“直接搭建茅草屋,先让他们有个容身之处再说。” “可茅草屋并不保暖,”赵含章还是想一步到位,“我已经让人建砖窑,第一炉砖都烧出来了。” “但女郎收留的人太多了,建一间砖石房子,相同的人工需要耗费十天左右的时间,而建茅草屋只需两天。”常宁道:“女郎,有舍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安顿下来,以安民心,砖石房子可以明年,甚至更久以后再开始。” 傅庭涵补充道:“后续可以用以奖励。” 赵含章是个听劝的人,虽然总体来说耗费的人力和时间更多,但建茅草屋的确是更好的意见。 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在西平县范围内点出安置点,再把人分成一队一队的放到各个安置点中。 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事情还琐碎,并不是一口令下就可以了,不然赵含章和傅庭涵把办法想出来两天了,为何还没动手? 因为既是一队,那就要有队主。 还要给各个安置点准备物资,准备物资的人,分配物资的人,运送物资的人都要一一安排。 甚至为了保证他们对西平县,不,应该说是保证他们对赵含章的忠诚度,还得注意他们的思想教育工作。 更不要说安置过程中的各种问题。 诸如我要和他在一个队,不要和他在一个队之类的问题不要太多。 说白了,赵含章和傅庭涵都害怕琐碎的事情。 常宁来了,赵含章非常大方的把自己的底子露给他看,顺便把这些琐碎事一股脑的推给他。 她就掌着大方向,各处跑一跑,发现些问题,再解决一些问题就好。 傅庭涵也更喜欢在县衙里算算算,而不是到下面去被人围在中间为大家解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 赵含章和傅庭涵点完安置点,用朱笔重点画了几个圈后道:“这几个安置点要特别注意,派去的人要格外忠心些,其他的,打混后随便分配。” 常宁盯着那几个安置点看,“这是……” “这是防守点,”赵含章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掌握了这几个点,以后便不会再发生乱军潜入,都到了跟前才被发现的事。” 还能把住他们的后路,将来西平县要是受不住,他们逃命也有路逃。 常宁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提出他心中的疑虑,“女郎招了这么多人,却只留下一千两百兵马?” “对,”赵含章道:“这一千两百人是精兵,等县城安稳下来,我只在城中留两百驻军,一千人则迁到城外,另外建设军营训练。” 这样,她永远都有一千八百人的缺额,可以想招兵的时候就招兵,当然了,招来的人出不出现在兵册上就要她来决定。 “那这些,”常宁点着安置点问,“他们算什么?”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着常宁道:“良民,佃户,长工,甚至就不存在,他们农忙时为民,战时为兵,平时只做基本的训练。” 常宁虽然早知道世家大族心黑,却没想到能黑成这样,他跟着柴县令,柴县令虽然也偷偷置些田地,收几房隐户耕作田地,却不敢隐下这么大量的人,更不要说,这些人还大多是青壮,完全可做兵士。 赵含章知道常宁不是汲渊,他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于是和缓了语气,“常先生,你不必刻意区分他们,对你来说,他们就是西平县的百姓,你只要负担起他们的些许俗务就行,至于其他的,由赵驹来负责。” 生产是常先生抓,练兵却是赵驹的事。 常宁听出来了,他还有些不解,“如今女郎已是西平县县令,虽没有朝廷的文书,却是过了刺史的明路,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为何要特特将他们隐起来呢?” 赵含章就叹息道:“因为赋税太重了呀。” 一个县令叹息赋税重,常宁还能说出什么话呢? 他沉默片刻后默认下了这件事。 赵含章见他们达成共识,立即笑道:“那明日就让开始分出人手来去安置点建房子。” 常宁应下。 但房子也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因为一下要建的房子太多,树木不够,只能现伐,但砍下来的木头还要晾晒。 (本章完) 第185章 巡视 第185章巡视 傅庭涵给他们算了算木头从砍伐下来到建造房子所需耗费的时间和人力,常宁看了一眼后便下令让人先停下手中的活儿,先进林子里砍伐树木,等每一队准备好了建造房屋所需的木材后才让他们去开荒种地。 所以难民们晚上还是得露宿荒野。 赵含章和傅庭涵下乡巡视,眼看太阳要落山,便知道今晚赶不回县城,干脆找到最近的安置点停下。 负责这一队的队主看到赵含章和傅庭涵,立即小跑着迎接上来,“女郎,大郎君。” 赵含章点了点头,闻到了饭的香味儿,便问道:“今晚吃什么?” 队主咧开嘴笑道:“馍馍!” 杂粮馍馍,灰色的,但还算松软,赵含章和傅庭涵去排队一人领了两个,又打了一碗菜汤。 赵含章找了块草地坐下,还给傅庭涵占了个好位置,然后问旁边正埋头苦吃的青年,“这么点儿够吃吗?” 青年抬头看了眼赵含章,不认识,但他认识走过来的傅庭涵,立即起身,有些拘谨的叫了一声,“傅大郎君!” 傅庭涵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介绍赵含章,“这是女郎,我们县君。” 青年瞪大眼,很想放下碗和馍馍给赵含章行礼,但又不舍得放到地上去。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不必行礼,来坐下一起说说话。” 青年不敢坐了,只拘谨的蹲在一旁。 赵含章问:“这点食物够吃吗?” 两个馍配一碗菜汤那当然是不够一个青壮年吃的,但青年认为这个待遇很好了,所以点头道:“够的。” 赵含章啃完两个馍馍,喝了半碗汤,才感觉到饿,连半饱都没有,她信他才怪。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 赵含章推回去,“你吃,你吃饱。” 傅庭涵笑着看她,把馍馍塞进她手里,“快吃,晚上要是遇到野兽,我还等着你保护呢。” 赵含章便掰开,只取了半个,另外半个塞回他手里,她一边掰开小口小口的吃着,一边道:“要是有野兽来才好呢,正好可以加餐。” 他们这里有两百多人,并不怕野兽。 不过提起野兽,赵含章还是扭头问一下青年,“你们露宿野外会遇到野兽吗?” “没有,”青年道:“晚上倒是能听到狼叫,但我们晚上都生火,人又多,它们也不敢靠近的。” 他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转身就走,往后看了一眼同袍们,小声回道:“偶尔会在山里抓到只兔子野鸡什么的。” 赵含章,“那一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青年见赵含章不反对他们狩猎,大松一口气,也放松了些,“也不是时时都能打到的,就偶尔。” 吃完饭,天还没黑,大家便散出去割茅草,砍柴和捡拾木柴等。 赵含章见周围堆了不少木柴,有干的,也有正在晾晒的,便指了问道:“这些是准备过冬的木柴?” “是,”队主道:“常主簿说新建的茅草屋不会很暖和,让我们多准备一些木柴,还要我们自己烧炭,储备着过冬,但我们不会烧炭,所以只囤积木柴。” “烧炭……”傅庭涵皱了皱鼻子道:“我倒是知道怎么烧,不过对空气污染好大。” 队主闻言激动起来,目光炯炯的看向傅庭涵。 赵含章道:“先让他们不要冷死,不过烧炭的窑口得离住的地方远一点儿,这个季节多是吹的北风和西风,让他们把窑口建在东南方向,避开风口。” 烧炭的气味并不好闻,闻多了会生病的。 傅庭涵就点头,“那我回头把烧炭的窑口画出来,不过我只知道原理,实际操作得他们自己一点一点的试。” 队主高兴的应下,他知道傅大郎君,他博学多识,看的书极多,军中早有传言,这世上怕是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只不过他学到的东西都是从书上来的,从未亲自动过手。 所以弄出来的东西都需要人自己再动手琢磨。 但这也很厉害了,想想只靠读书就知道怎么做琉璃,怎么做砖石,甚至听说连造纸都会…… 所以现在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努力立功和赚钱,将来也让他们的孩子去读书。 不求能和傅大郎君一样厉害,有三分本事也够用了呀。 虽然他们现在的孩子还没影,但有备无患嘛。 赵含章见他们忙碌,便拉上傅庭涵也进林子里,想要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之类的晚上当宵夜。 结果可能是住在林子外的人太多,最近它们被抓了不少,所以他们溜达了一圈,啥都没看到。 赵含章惋惜不已,正要下山去,见边上有个缺口,从那里可以俯瞰下面,能够很清晰的看到这一大片田野。 赵含章便走上前去,低头往下看。 傅庭涵走上前,“这个地点很好,如果是战时,这里还能建个了望台。” 赵含章点头,指着下面道:“这个安置点选的不错,你看,从这儿到那个村落距离并不是很远,等安置村建起来,两个村可以常来常往。” 天昏暗下来的时候,下面便开始燃火,二十个人挤一个大火堆边上,就燃了十一个火堆,最中间的那个留给了赵含章他们。 士兵们用树叶垫在身下,再铺上一层茅草,身上又盖上两层茅草,便能安然度过一晚。 为了建茅草屋,他们这段时间一吃完晚食便开始收割茅草,这附近都割完了,已经开始上山和到山的那头去割, 拖过来的茅草晾晒干以后大家休息时就顺手编好丢在一旁,以后要建房子时,随手就能用上。 赵含章对他们这样的宿营方式很感兴趣,也跟着一起铺了茅草后躺下。 一开始躺着还觉得不错,片刻后便感觉到寒气从地面上涌。 傅庭涵也感受到了,虽然底下铺了一层树叶,又铺了一层茅草,但依旧挡不住寒气。 他立即起身,将赵含章拉起来,拿过他的披风铺在了茅草上,这才让她躺下。 赵含章觉得傅教授身子比她还弱,于是要将一般位置让给他。 傅庭涵扫了一眼正偷偷看过来的队主等人,拒绝了,“我不冷,你快睡。” 赵含章哪里睡得着,和傅庭涵道:“常宁让我用柳絮和芦絮填被褥,全用绵絮贵不说,还没有这么多,但汲先生刚给我来信,说他夜观天象,今年冬天可能会很冷,有可能会和去年颍川一样闹雪灾和冻灾。” ??今晚太困了,只能更到这里了,明天补上 ? ???? (本章完) 第186章 名扬四海 第186章名扬四海 傅庭涵从不知道,民生多艰,原来是这样的艰难。 他喃喃道:“要是有棉花就好了。” 赵含章道:“一般来说,我们那个时代说的棉花都指的是美洲棉,不过这个时代倒也不是没有棉花。” 傅庭涵看向她。 赵含章道:“是木棉,南方有,现在南边也有人用木棉花絮填充被褥和衣服,还有人用它织造衣服呢,不过没有形成产量,更没有传到北方来。” “也来不及了,”赵含章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满天一闪一闪的星星道:“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长,采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傅庭涵道:“如果可以留在室内,那么木炭是个取暖方式,还有炕?” 赵含章道:“这个方法我也想过,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建砖石房子的原因之一。” 砖石房子不仅更加防风保暖,造炕也更方便。 茅草屋…… 她很怕烧炕然后把茅草屋给点了。 傅庭涵也想到了,嘀咕道:“看来还真得准备建砖石房子。” 他们俩个忧心忡忡,但土着们并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在他们看来,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投靠赵含章后,他们每天都能吃上三顿,是真的三顿,哪怕没有一顿是可以放开肚皮吃的,但他们至少可以不饿。 这在当下已经很难得了。 更不要说赵含章还要给他们建房子,甚至还要给他们准备过冬的衣物和被褥。 本来他们逃难时,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到洛阳去乞讨,他们到时候会睡在大街小巷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等熬过今冬,他们再看情况是否回乡。 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只要出去走一走,总能活下去,实在活不下去了,到时候再说。 所以对于现状,他们很满意。 只是愁坏了西平县一众上层。 常宁也在尽自己所能的联系以前认识的人买物资,这会儿他才体会到跟着一位大方主君的好处。 钱财任由他取用,只要他能买回来相应价值的东西。 她还不吝惜把东西给民取用,比抠抠搜搜,瞻前顾后的柴县令爽快太多了。 所以虽然累得痛苦,但也累得快乐,常宁花钱如流水,痛并快乐着。 相比之下汲渊就淡定多了,虽然他花的钱比常宁还要多,但他毕竟是做过赵长舆幕僚的人,经手过的钱财来说,这不过都是小意思。 所以他很淡定,淡定的到处买物资,淡定的面对各方接肘而来的打探。 一直赖在灈阳不肯走的援军终于走了,虽然最后他们也没拿到多少好处,可好歹让刺史出了一点儿血。 随着各路援军各回各家,赵含章这个名号传遍了整个豫州。 如今各郡县的人都知道西平赵氏出了个赵三娘,取字含章,竟然代行西平县县令之责,而赵氏不仅不反对,还在背后支持,连何刺史都承认了她的位置。 听闻她虽然才十四岁,在战场上却是一员猛将,不仅在赵氏坞堡外击退了羯胡石勒,还赶走了西平县的乱军,夺下西平县城,在出援灈阳城时,还一连杀了匈奴军两员大将。 不错,刘景也死了。 他的死讯刚刚传出,不过他不是死在豫州,据说他是一路逃到上党,因为路上没有得到好的救治,伤口久不愈合,回到上党见到刘渊后就伤重不治了。 而他身上的伤便出自赵含章,听说赵含章追击刘景,最后一箭从他后心射入,就是这一箭让他的伤缠缠绵绵,最后一命呜呼。 因此,不仅豫州,连洛阳都有所耳闻赵含章之名。 不过相比于其他正在攻打洛阳的大将,刘景的死讯不过是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洛阳的大佬们一扫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只两个人除外。 一个是傅祗,另一个则是赵仲舆。 不过俩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傅祗是复杂中欣喜占多份,而赵仲舆则是复杂中带着忧虑。 他已经感觉到了,他对西平老家的指挥力越来越弱,其控制力远比不上他大哥当族长的时候。 赵含章当了西平县“县令”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是从其他处得到的消息,而不是从西平。 这说明,西平赵氏在有意隐瞒他一些事情。 如果他只是赵仲舆,这没什么,但他还是赵氏的族长啊,他大哥当族长时,赵氏敢隐瞒他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连赵瑚池塘里突然冒出一只肥大的王八赵淞都要写信告诉赵长舆。 赵仲舆忍不住叫来赵济,“今年冬至,你回去祭祖,待过了年再回来。” 赵济却不肯走,“父亲,如今洛阳被围,别说我等不好出去,就是能出去,我也不能弃城而逃啊,传出去多不好听。” 赵仲舆微微蹙眉,“最近逃出城外的人家不少,生死攸关之时,有什么不好听的?” 赵济还是觉得跟着东海王才是最安全的,“出了城,路上更不安全。父亲,是西平有什么事非得儿子回去吗?” 赵仲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挥手道:“罢了,不回就不回。” 他突然想到,赵铭现在是西平县县丞,还是他自己上书求封的,如果赵含章真的实际掌握了西平县,那赵铭就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了。 赵济连赵铭都斗不过,更不要说赵含章和赵铭站在一起的情况下了。 算了,他回去的意义不大。 赵仲舆放下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赵仲舆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但刘渊却不能,他深深地记住了赵含章这个人。 刘景是刘渊的族人,他素来看重他,虽然刘景有些事做得很不得他的心,所以他才罚他去攻豫州,他登基也没让他回来。 可不代表他能够坐视他被杀。 刘景可是他的一员猛将! 刘景已经死了三天,但刘渊每每想起还心痛不已,他想到他临终前提的话,“此女功夫不俗,目光清亮,一定非池中物,陛下你要夺取中原,此人必要除之。” 刘渊记下了,不过此时正是攻打洛阳的要紧时候,他暂时抽不出人手来。 所以他觉得等攻下洛阳,他一定要直捣汝南西平取那赵含章的项上人头。 (本章完) 第187章 成长 第187章成长 赵含章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还打了一个寒颤,吓得傅庭涵立即坐起来,“你不会生病了?” 这时代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赵含章揉了揉鼻子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应该不是,可能是谁想我了?我身体这么好。” 傅庭涵一想也是,重新躺下,“但还是要注意,这时候可不能生病。” 想了想,傅庭涵还是躺到了赵含章身边,隔着一层茅草半靠着她,这样俩人都会暖和一些。 赵含章:…… 她扭头去看队主和秋武傅安等人。 他们立即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假装自己没看见。 赵含章满意了,躺在披风上,小声和傅庭涵说话,“其实我现在也不觉得很冷。” 傅庭涵小声道:“睡,明天你不是还想着亲自到田里看他们下种吗?” 赵含章对来年的粮食产量抱有很大的期望,因此对今年冬小麦的播种很看重。 她不仅花了一大笔钱,亲自回坞堡里求各家卖给她留存的好麦种,还让人到外县去采购了一大批麦种。 为的就是从一开始就保证粮食的产量。 第二天天还未亮,赵含章的生物钟便告诉她该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傅庭涵的脸,她怔了一下,记忆慢慢回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傅庭涵的一只手臂搭在了她身上,俩人隔着一层茅草靠在一起,暖烘烘的。 睡着的傅教授少了清醒时的清冷,显得很乖。 赵含章看了看,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倒是很像他的本性。 她不由笑了一下,正要小心的移开他的手,就对上傅庭涵睁开的眼睛。 傅庭涵眼里不见多少迷蒙,对上赵含章僵住的目光,他动也不动,低声问道:“笑什么?” 不知为何,赵含章一动不敢动,全身僵住,她不自在的移开目光道:“早上好呀,天好像快亮了。” 傅庭涵的目光这才从她脸上移开,扫了一眼还黑乎乎的四野,就着已经黯淡下来的火光回看她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 赵含章就动了动手臂,轻声道:“我们可以起了。” 傅庭涵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臂,坐起身来。 赵含章心中正大惊,傅教授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她正要坐起来,目光扫到他的耳朵,如墨的头发散到一旁,不小心露出了右耳,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耳朵尖都要红得出血了。 赵含章一下就淡定了,她在心里啧啧两声,暗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她恢复了自在,坐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方方的道:“和你靠在一起还挺暖和的,以后再露宿,我们还这样睡。” 傅庭涵僵住。 赵含章忍不住无声的笑起来,嘴巴才咧开,傅庭涵就转过身来看她。 赵含章就要把嘴巴合起来假装自己很严肃,但已经来不及了,就见傅庭涵点头应了一声,“好。” 傅安被惊醒,猛的一下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只有郎君和三娘醒了,周围也没异样,便不由的放松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一脸睡意的去看傅庭涵和赵含章,“郎君,三娘,你们脸怎么都这么红?莫不是发热了?” 秋武和队主适时的“醒来”,起身后拍了一下他脑袋,“醒了就去打水伺候郎君,怎么那么多话?” 傅安心中不服,他这是担心郎君和三娘好不好? 傅庭涵已经起身整理衣服,道:“没有,你去打水。” 傅庭涵和赵含章在选择安置点时,不仅要考虑到地理位置和他们要耕作的田地,还将他们的用水问题也考虑了进去。 大部分安置点附近都能找到水源,如果不能,那就只能打井了。 这一处还算不错,有一条小河从山那头沿着山脚蜿蜒而过,虽然小,但这会儿还有水,距离他们驻扎的地方不是很远。 傅安和士兵们借了一个木桶去打水,等他回来,天已经蒙蒙亮,士兵们也都起床,正准备埋锅做饭呢。 赵含章正在打拳,打得是虎虎生威,士兵们都看呆住了。 他们虽然成了赵含章的兵,但在这之前他们都是种地的农民,投靠了她之后,虽然有过一些训练,但除了列队就是拿着削尖的木棍当枪一样往前戳戳戳,更多的时候还是开荒种地。 所以大家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农民看,在他们看来,他们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种地而已。 而在这里,他们不必费心纳税的事,还有饭吃。 此时看到赵含章打拳,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农民,而是兵了。 众人愣愣的。 队主回神,催促他们,“看什么,看什么,还不快去洗漱,该做早食的做早食,该下地的下地去。” 众人回神,忙转身离开。 没错,大家要下地去了,做早食需要时间,且只需五个人,剩下的人自然不可能闲着,大家先扛着锄头,拎着种子下地。 赵含章打完拳,把身体打热以后便也跑到地里去看他们撒种子。 “这种子晒过了吗?” 队主跟在她身边,“是,按照您的吩咐,分到手的种子全用席子垫着晒了两天才下种,这些都是晒好的。” 虽然他摸着觉得麦种挺干的,不理解为什么还要再晒一遍,但他听话。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看了一会儿他们撒种的密度以后,她便一卷袖子道:“把粮袋给我,我来撒。” 装种子的袋子是一个小布袋,撒种的人拿着小布袋一垄一垄的撒下去。 傅庭涵也接过一个布袋,俩人就和士兵们弯腰干了一个时辰,营地那头敲锣表示开饭了,大家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回去用早食。 只这一个时辰,赵含章便感觉腰有点儿酸,干农活可真不简单啊,比习武还累。 傅庭涵也觉得比他做数学难题累多了。 他下意识的算了算这个速度,等回到营地时就道:“再过三天,分给他们的田应该就耕种完了。” 一旁的队主立即应道:“是,大郎君眼光真好,我们算着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种完。” 赵含章道:“那种完就准备过冬的事,建房子,砍柴烧炭,还有准备准备尽量多的茅草,不知这附近有没有芦苇,若有,多准备一些芦絮,县城那边已经在做被套和衣服了。” ??本来今晚想熬夜写完更新的,但突然收到一个消息,一位大神作者刚刚因为癌症过世了,就……挺突然的,然后我想睡觉了,以后还是要早点儿休息,大家也是。 ?明天开始早点儿更新,尽量在晚上十一点前完成,欠的两章之后再补上 ?大家晚安,祝愿大家身体健康 ? ???? (本章完) 第188章 絮 第188章絮 冬小麦的种植渐渐完成,县城周边地比较少,而又人多,所以最先完成。 于是百姓中渐渐有人空闲下来。 常宁立即安排人雇佣了不少擅长针线的妇人和少女来做被套和冬衣。 男子则派他们出去砍伐木柴,用傅庭涵教导的方法试验烧炭,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木柴都要烧炭,大部分还是以木柴的方式存下来。 木柴取暖虽然烟大,但也不比木炭差。 这会儿工作那么多,不用全部烧炭,储备一些就行。 最重要的工作却是建造茅草屋和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工作。 除此外,一些比较忠心和灵活的人被挑选送往县城各个方向。 那是赵含章他们建造的作坊。 其中最被看重的是造纸的作坊,赵含章和傅庭涵回到县城后特意跑去看了一下进展。 浸泡的原材料已经软化,可以扯出丝来了,但还不足够。 赵含章问了时间后道:“还得再等二十天左右,多做几个反应池,每天都要浸泡进一些新材料,这样开始制作后才能保持每天都有材料试验。” 管事应下,不过他却很忐忑,因为他没造过纸,他从不知道纸张是用这些麦秸和树皮野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造的。 每次低头看反应池里的东西他都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相信女郎的话。 但女郎信心满满,他……也只能相信。 等送走赵含章,他立即回头吩咐长工们,“再挖一个反应池,今天的材料也别忘了浸泡。” 众人应下。 造纸作坊在城南,就在护城河的下游处,这里有一大片农田和房屋,多是城中一些居民的良田,还有就是县衙的一点官田。 这部分官田是属于县令的职田,给他种菜种瓜果用的。 因为现在城外不是很安全,所以赵含章暂时将造纸作坊放在城中,就用这一块地来建了作坊。 别看是给县令种瓜种菜的地,其实也不小,好几亩呢。 再把旁边的地买一些,家主人跑了的收回县衙就腾出十几亩地来,建个造纸作坊绰绰有余。 赵含章因为想着造纸的事,便任由马慢慢的往回走,不知过了多久,马就停了下来。 赵含章回神,抬起头来往前看去,便见前面不知何时堵了不少人,马受阻就停了下来。 身后的秋武立即让护卫上前赶人,赵含章抬手拦住,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 就见衙门的两个差吏被围在中间,大家手上都拿着衣裳布料,因为围的人多,即便她已经伸长了脖子,也依旧没太看清里面的人,但她能听见声音。 就听到一个少女愤慨的道:“拿芦絮和柳絮来填冬衣和被褥,还敢说不是草菅人命,赵女郎必不会这么做,定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就是,就是,必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还有人大声喊道:“我等都已经这么惨了,结果你们还贪,这简直是要逼死我们啊!” 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差吏又羞又气,叫道:“这就是上面发下来的东西,我等哪里贪了?” “有就不错了,而且谁说这被褥和冬衣是给你们的?你们不过是我们请来做衣裳被褥的,工钱有没有给你们?” 赵含章就听到那个少女喝道:“就算不是给我们的,你们也不能贪!难道军人不是人,难民就不是人吗?” “就是,就是。” 赵含章见被围在中间的差吏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而周围的人也被说得正义之气腾腾而升,眼见就要撸起袖子打人,连忙高声道:“说得好!”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来看,见骑在马上的赵含章,立时眼睛一亮,恭敬的后退两步连忙行礼,“女郎!” 还有人扭头冲后面有些嘈杂的人群喊道:“赵女郎来了!” 众人分开,露出最中间的人来。 中间的少女看到赵含章,眼睛亦是一亮,一脸激动的看着赵含章。 她拿着手中的衣服上前,盈盈行了一礼,脸色微红的道:“女郎!” 赵含章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是范家女郎啊。” 她跳下马,上前几步将她扶正,“不必多礼。” 她看向她手中拿着的衣服。 范颖立即解释道:“听闻县衙要为驻军和受灾的难民们做冬衣和被服,缺少人手,所以我也去领了几匹布回来做,只是做好以后县衙发下绵絮来填充被服和冬衣,没想到却都是柳絮和芦絮。” “一问才知,我们这一条街接到活的人收到的都是柳絮和芦絮,这柳絮和芦絮并不保暖,我心中气不过,便带人来理论,结果这两个差吏把守着县衙大门不让我们进去。” 两个差吏也很委屈,眼眶微红道:“女郎,这布料和填充的柳絮芦絮都是上面发下来的,我等只是奉命发下去给她们做,再奉命收回来。” “至于不给她们进县衙,是因为常主簿此时正在里面会见贵客,让她们这样冲进去,惊扰了贵客怎么办?” 赵含章没有问贵客是谁,而是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衣服,不管是柳絮还是芦絮都很轻,范颖填了不少,显得很厚,其实并不怎么重。 她转身站上两阶台阶,可以让围着的人都看到她,她先是对范颖道:“范女郎说的不错,这柳絮和芦絮的确不怎么保暖,若天气过于寒冷,穿这样的衣服是会冻死人的,范女郎的质疑不错。” 围观的人听得义愤填膺,都以为是县衙有人贪污了,一旁的差吏脸上几乎滴血。 赵含章道:“但这件事我知道。” 她一脸歉意的面对众人,深深的行了一礼后道:“填充芦絮和柳絮是我的意思。” 众人一愣,范颖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如今匈奴军南下攻打洛阳和豫州,西平之外的地方都乱得很,而先前乱军攻进城中又急又乱,城中物资损耗过半,我托了好些人出去买绵絮,但都只买到稍许,根本就不够做被服和冬衣。” “填充柳絮和芦絮是不得已为之,”她扭头看了一眼两个差吏,深深一叹道:“此是含章的无奈之举,但也是含章之过,与县衙中的官吏们都无关,诸位要怪,便怪我。” (本章完) 第189章 坦诚 第189章坦诚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范颖眼圈都红了,她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是你,也不知道这样难。” 赵含章听到了,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众人道:“我曾与众人许诺过,会以工代赈,使西平县人能不饥不寒的度过这个冬天,我会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冬衣,给你们被服,今日,这个诺言我要毁掉一半了,给你们的冬衣和被服,除了老弱和幼小外,其余人分到的都是芦絮和柳絮填充的。” “我如今能够承诺的便是,将来只要买到足够的绵絮,我会重新分发一次,替补掉里面的芦絮和柳絮,”赵含章站直,伸手与众人深深的一揖,腰几乎弯到下面,“此是含章对不住大家。” 范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福礼,“不,不是女郎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 “啧,这与女郎有什么关系,要我说能有一套衣裳和被套就很不错了,我们来的时候衣不遮体,不照样活着吗?” “是啊,哪个县令能有女郎这儿这么好的待遇?凡来的难民,都能找到活干,每天都有饭吃,现在还给建房子的?” “我等已经很满足了,要我说就是这些有钱人瞎起哄,这衣服是发给我们,又不是发给你们。” 众人一看,这才发现最先围着两个差吏的人衣着都不差,显然是家里不缺钱的。 范颖想到了什么,脸色巨变,逐渐苍白,她看向赵含章,嘴巴动了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见她眼睛盛满了泪,眼见着要哭,忙大声与众人道:“此事不怪他们,拿芦絮和柳絮填充衣物和被服本就是不该,她们有所疑虑便上门来问,这是好事,将来我希望她们还能如此。” 赵含章顿了顿后又道:“她们都是好心,亦是心疼为西平县奋战的士兵和正在修缮建设西平县的难民们,诸位,含章不缺钱,西平县也不缺钱,缺的是买不到绵絮的路,所以谁家若能联系到卖绵絮的人,只要价格合适,我都可买下。” “没有新的绵絮,家中若有旧的,闲置的绵絮也都可以拿到县衙来,我们有差吏估价,会给合适的价钱回收,重新烫洗晾晒过后可做成新的被服和冬衣。”赵含章道:“县城中现有的绵絮会先紧着伤残的士兵,孩子,老人,然后才是妇人,我不敢奢望每一个人都能拿到一套填充绵絮的冬衣和被服,只想先紧着这些人,但其实现在还是差很多。” 范颖立即道:“我家中有一些,我愿意无偿捐给县衙。”她只想将功补过,就是把自己的被子拆了都行。 赵含章含笑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道:“捐倒不必,还是要拿一些钱的,没的让你们吃亏,大家回去可以找找看,若有都送到县衙里来,我让差吏专门再摆一张桌子收购。” 立即就有人问:“旧的也要?” 赵含章点头,肯定的道:“要!” “我想起来我家库房里还有一些旧年留下的。” “我家也有……” 赵含章眉头跳了跳,普通百姓家,谁家有库房,谁家还可能余有绵絮啊? 这些人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家。 “走走,走,回去找一找看有没有,若有,也不必卖,和范女郎一样送就是,只当是一件善举。” “没想到竟是赵女郎让填充的芦絮和柳絮……” “这也没办法,买不到绵絮嘛……” 之前被挑起来的怒火一消而散,大部分人都对赵含章和县衙表示了理解,但也有人心生不满和怨气,明明说好了要发的被服和冬衣竟然都变成芦絮和柳絮填充的了。 赵含章耳朵灵敏,她能够准确的听到谁发出的不同声音,她略过大部分抱怨和不赞同的声音,只盯住几个人。 因为这几个人的话术很有意思,明明不是多激烈的讨论,却总能三两句挑起更多人的不满。 赵含章招来秋武,低声吩咐了几句,秋武便悄然离开。 赵含章见大部分人都表示了理解,他们和县衙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于是让众人退去,她看向范颖,邀请道:“范女郎,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我也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如何?” 范颖本来也要找借口留下和她说话,闻言连连点头。 俩人转身便要进县衙,一抬头便发现傅庭涵和常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县衙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正一脸钦佩和赞赏的看着她。 赵含章挑了挑眉,发现不认识这人,便猜到他是差吏之前说的贵客。 她微微一笑,带着范颖上前。 常宁忙行礼,率先道:“女郎,这位是诸家商号的二郎君。” 诸家商号? 不认识! 不过赵含章还是露出笑容,在对方行礼后回礼,“诸二郎君。” 诸二郎行礼道:“早听闻赵女郎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赵含章就问,“从哪儿听闻的?” 诸二郎一愣,这不就是个客套话吗? 不过他的确是听说了赵含章的事迹后专门过来看她的,于是他不慌不忙的道:“在西平县外,赵女郎不知吗,您如今可是名扬四海。” 赵含章:“那不知外面都是怎么传我的?” 女壮士,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武功高强……诸二郎瞥了一眼傅庭涵,谣传她不仅压下了赵氏一族的男人,还凌驾于素有才名的傅长容之上,直接把瘦弱多才的傅长容拘禁在西平不给回京。 他就是听了这些谣传,好奇之下才到西平来看热闹的。 却没想到谣传中的赵含章身姿修长,亭亭如玉立,面容也是白皙如玉,只眉眼带着英气,即便是嘴角带笑,也不给人柔弱之感,反而让她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英姿。 诸二郎想到她刚才对百姓的坦诚,不由心折,便是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来人都如此,更不要说西平县内受她恩惠的百姓了。 只怕今日此事传出去,别说她只是让他们穿填充了芦絮和柳絮的衣裳了,只怕让他们袒胸露腹过冬,百姓们也会甘之如饴。 没见刚才落在最后面围观的那些衣着褴褛的难民一脸感动的模样吗? (本章完) 第190章 愧疚 第190章愧疚 再看站在一旁,谣传被拘禁的傅大郎君,在这县衙里出入自由,备受尊重。 可见谣传只能是谣传,而且这些谣言很离谱。 一群人当然不能站在县衙门口聊天,于是常宁建议大家进县衙里说话。 赵含章和傅庭涵并肩走在了最前面,请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到大堂里就坐,她则借口去更衣拉着傅庭涵出去获取情报。 傅庭涵道:“常主簿说诸家商号是蜀地一个不小的商号,主营布料,他们手上肯定有不少绵絮,要是能和他搞好关系,以后我们买布料也要方便一点儿。”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以后说不定我们还需要卖呢?” 赵含章问,“刚才忘了问,他叫啥?” “诸传,”傅庭涵道:“常主簿和他谈了一下,他手中的货开价不低,刚才你在县衙外的那一番话他又都听到了,知道我们缺绵絮,只怕还会再涨。” 赵含章略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在县衙门口安抚众人了,被围观了,你们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我?” 傅庭涵道:“城中的安定,百姓的民心比他重要。” “也是,”赵含章道:“一会儿再去谈谈,价格合适就买,我们现在的确缺绵絮。” 傅庭涵还想说什么,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范颖身上,把话咽了下去。 赵含章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看见范颖离他们一段距离站着,便露出笑容,亲切的冲她招手。 范颖立即上前,眼睛红红的屈膝行礼,“女郎,我做错事了。” 赵含章好笑的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该带她们来县衙问被服和冬衣的事的,”范颖拳头微紧,抿嘴道:“女郎,我是不是被人当刀子使了?” 赵含章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这就想到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在县城住得还习惯?” 赵含章占了县衙,范颖作为前县令之女,满门忠烈,赵含章当然不能亏待她,所以知道她不想留在赵氏坞堡后,她就在县城里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是赵含章从赵仲舆手上换来的嫁妆,她直接让人把房契名字改成了范颖,还给她立了女户。 那一片住的人家都不穷,皆是士绅,距离县衙也不是很远,可以说居住环境和安全性在西平县都是不错的。 不过赵含章很忙,这些事都是吩咐下人去做的,她并没有去看过她。 范颖道:“有赵家的照顾,我过得很好。” 赵含章不仅给了她房子,还给了她两房老实的下人,并分给了她不少的田地,靠下人耕作那些田地,加上她送来的一些钱,范颖过得并不差。 当初县衙被占,范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财物自然也被搜刮一清。 赵含章从中挑选出一个有印记的东西交还给她,然后就是从自己的钱袋子里给这小姑娘一些。 虽然不是很多,但只要不大手大脚,也足够她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 所以范颖无事可做,见全城百姓都在忙碌,她便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这座城可是她父兄拿命守着的。 种地建房子这样的工作她都做不了,知道县衙在招人做冬衣和被服以后,她就带着丫鬟出来领了一些布料回去做。 因为人手紧缺,她还鼓动一条街上的邻居们一起帮忙。 她们并不缺那点儿钱和粮食,但也都受过赵含章恩惠,同样想让西平县更好一点儿,于是就跟着她一起去领了布料回来做。 大家平日就凑在一起做衣裳说话,倒也有趣。 县衙因为都是先发的布料,过一段时间才发下要填充的绵絮,根据所领的布料,她们能再领到相应重量的绵絮回去填充。 一开始还好,的确是绵絮,但前两天她们再来领时,领回去的却是一堆轻飘飘的柳絮和芦絮。 范颖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妥,喜滋滋的填进去缝上口子,是后来谁说了一句,芦絮和柳絮不保暖,冬天里穿这样的衣服会冻死的,范颖这才知道,芦絮柳絮和绵絮是不一样的。 她低着头,有些难过的道:“大家凑在一起越说越气,我以为女郎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一怒之下便带着大家来县衙讨说法了,我想着这样的事说什么也要女郎知道,不然传出去对女郎的名望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赵含章没想到是这样的,“你没有做错,此次是我思虑不走。”她笑道:“本来是打算将做好的衣服和被褥发下去时再解释的,不过提前了也好,让大家有个接受的过程。” 范颖摇头,“不,还是发的时候一一和他们解释最好,若不是我,此事现在不会闹开,我一开始是想不到这些的,而且这一时半会儿,我竟然想不起来当时是谁和我说穿芦絮会冻死人的话,我一深思便知道我被人当成刀子了。” 当刀子也就算了,还是刺向赵含章的,范颖心中很生气,气自己。 赵含章见她这么难过,想了想后问,“范女郎,你识字吗?” 范颖一愣,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后点头,“我跟着兄长读过几本书。” “那就好,”赵含章笑道:“我已经说了,此事你没有做错,百姓心中有疑就应该坦然问衙门,衙门也该坦然回答的,官民彼此坦诚,也就不会有所谓的误会了。” “不过你既如此愧疚,那你就来帮帮我,弥补你认为的缺憾如何?” 范颖瞪大眼睛,“我?” “对,你。” 范颖不安的道:“可我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做的太多了,”赵含章道:“别看县城里现在多了这么多人,但识字的却没有几个,所以县衙里人手紧缺,你若肯来帮我,我和差吏们都会轻松很多。”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能分担去多少工作啊,范颖觉得赵含章就是在安慰她,一时心中更加愧疚,但还是问,“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统计分发下去的布料,收回来的冬衣和被服,还有,明日还要摆一张桌子收购绵絮,每日进出账都要记录的,有些差役不识字,或是只认字不会写,所以……” 范颖立即道:“我愿意做。”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91章 盛装 第191章盛装 赵含章很高兴,当即叫来忙碌的耿荣,让他带一下范颖。 耿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县衙里除了陈四娘还会进女吏,不过想到赵含章都做了县令,再多几个女吏也没什么不可能。 于是他点了点头,领了范颖下去。 他对范颖很友好,应该说县衙里的人对她都很友好,范县令一家都为西平县战死,她是唯一的后人。 傅庭涵看着范颖离开,不太确定的问赵含章,“你故意的?”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县衙里多了一个识字人数的人手不是吗?” 傅庭涵:“如果他们还挑拨范颖闹事,她在县衙里,做的事只会更多,破坏性也更大。” “他们想让范颖做刀,那也要范颖愿意才行,”赵含章抬了抬下巴骄傲道:“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傅庭涵想到刚才范颖看她的崇敬目光,不由失笑,“也是,她把你当救命恩人,又当偶像,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应该不会再犯。” 赵含章略过范颖这件事,扭头去看县衙大堂,“让人拿一套琉璃杯来,你先去请他喝几杯酒,我去换身衣裳。”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赵含章为了出门方便,一身胡服,颜色也有点儿浅,是细麻做的,看着并不显。 那诸传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更好的进县衙看热闹,一身华服,不仅把赵含章,把坐衙的傅庭涵都比下去了。 所以她决定去穿一套更好的,不仅绵絮,绸缎布匹她也都需要,甚至她还需要有个人帮她把琉璃销往更远的地方,将来西平县出品的商品还会更多。 她是差钱的人吗? 赵含章回到后院,立即对听荷道:“把母亲新做的那套衣裳找出来。” 听荷一边转身去翻柜子,一边道:“三娘不是嫌弃那身衣裳太厚重繁复了吗?” “天冷了,这会儿穿正合适。”赵含章扯掉衣带,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湿巾就擦脸,擦掉脸上和脖子的汗后丢还给她,这才扯开手上的护手,将外衣脱了。 这套衣服是王氏在知道女儿做了西平县的县令后,特意为她裁的常服,还有一套礼服正在制作中,据说是要她在冬至那天面见各家家主穿的,她回去看过一眼,那一层套着一层,虽然天已经开始冷了,但她依旧感觉到了窒息。 礼服不好穿,常服还是可以的。 赵含章换上这套衣裳,广袖长舒,赵含章站在穿衣镜前张开手,听荷给她束上腰带,或许是因为她年纪还小,又习武的原因,腰肢窈窕,只盈盈一握,一点赘肉也没有。 赵含章很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举步就要走。 听荷忙伸手拉住她,“娘子,发型要换一个。“ 赵含章看了一眼穿衣镜里的自己,老实的坐回梳妆台前,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和听荷道:“你一会儿翻一翻库房,把之前汲先生说不好出手的东西都整理出来,看准时机送到前院大堂去。” 听荷问:“要送给那位诸二郎?” “他是商人,在商言商,怎能送呢?” 听荷就明白了,赵含章这是巴望着通过诸二郎的手卖东西呢。 “别让他知道这是我的嫁妆,就当是家中的一些小玩意。” “难怪女郎特特回来换衣裳,这是要没钱充大款呢。” 赵含章看了看重新梳好发型的自己,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就你聪明,我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懂不懂?” 赵含章去前院见诸传。 诸传看到盛装而来的赵含章倒是不惊讶,世家女子嘛,都是这样的。 他反而对刚才的赵含章有些惊讶,现在的她才像世家女。 倒是傅庭涵和常宁有些惊讶。 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眼,连忙起身相迎。 常宁这才有感觉,哦对,他们家女郎出自世家大族赵氏。 赵含章笑着在主位落座,请众人落座,三人这才坐下。 她看到诸传食桌上的杯盏,笑问:“二郎君,我们西平的酒如何?” “西平的酒倒是一般,只是这琉璃杯少见,”诸传拿起桌上的杯子,微微侧身让阳光照射在杯身上,杯身映照出一抹微绿,流光溢彩,简直美不胜收,“这样的杯子,世所罕见,而女郎却能随手拿来待客,可见女郎之豪富。” 赵含章就叹息道:“可惜再有钱,一时也不能使治下之民驱寒保暖啊。” 诸传微微坐直,身子前倾道:“传手上倒是有一批布料和绵絮,或许可解女郎燃眉之急。” 赵含章眼睛微亮,目光和诸传下首的常宁一触即分,激动的问道:“不知有多少?” “听闻女郎收拢了不少流民,我手上这批绵絮还真不够,不过添足妇人那份应该是够了。”诸传微微一笑道:“不算绸缎布匹,绵絮有八车。” 赵含章大手大脚的道:“我都买了。” 常宁立即叫道:“女郎。” 见诸传和赵含章都看向他,他便缓了下来,慢慢的道:“女郎,还未询价,怎能就全部定下呢?万一诸二公子嫌弃我们给的价低,不肯多卖呢?” 赵含章就连忙问诸传,“不知二郎君作价几何?” 坐在另一边的傅庭涵倒了一杯水喝,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做戏,不,可能是三个在做戏。 诸传一脸为难的样子,迟疑了半晌后道:“赵女郎,这批货本应该运到洛阳的,只是听说洛阳正在打仗,这才转道豫州,想要送往冀州。” “本来女郎高义,我不该要高价,但传是第一次出远门销货,若是第一次就亏本而回,怕是不好与族人交代。”诸传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琉璃杯,道:“但女郎又是为难民置衣,这价要高了我这心中又难安。” 常宁笑道:“二公子处处为我们女郎着想,我们女郎怎舍得让二公子为难?” 他道:“那若是二公子以物易物,不至空手而回,双方都得益,岂不美哉?” 赵含章也连连点头,“是啊,商事本就是两全其美,双方得利的事,怎好叫一方吃亏呢?” 诸传微愣,然后笑起来,“赵女郎说的对,我们商人做的就是双方得利,使两全其美的美事,哈哈哈哈,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要用我手中的货和换女郎手中的琉璃。” 好说好说,赵含章笑眯眯的问道:“包括你手中的绸缎和布匹吗?” “这……”这个价格那就要好好谈谈了,他带来的布匹中还有蜀锦呢,那可价值不少,是本想送到洛阳给王孙贵族的。 (本章完) 第192章 入坑 第192章入坑 诸传带了多少东西来,货色如何,价值多少,赵含章没看到,自然不能立即谈价格,所以赵含章请他先住下。 至于后续的价格问题自然是常宁去和他谈了。 作为高贵的世家贵女,她怎么能去谈这样的俗务呢? 咳咳,主要是之前装逼太过,不好再砍价,所以杀价这样的事只能交给常宁了。 赵含章对他道:“能压就压,尽量以琉璃易之。” 他们最近的琉璃出了不少,虽然汲渊和她都在缓慢的向外放货,但依旧积存不少。 不管是汲渊还是赵含章,都不愿意将价格压得太低放出。 但上蔡周边的县,应该说汝南郡内各县的琉璃市场已经到达第一个峰值,除非压低价格,不然再出琉璃销量也不怎么好。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能连通各地的大客商了。 赵含章沉吟片刻,低声道:“常先生与他亲厚,不如邀他到家中居住?” 常宁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女郎说的是,诸二郎远来,我们作为东道主是要好好招待。” 作为赵含章费尽心思挖过来的主簿兼幕僚,她对常宁很厚待,具体表现在送房子,送人,送各种家具摆件。 空了一半的西平县城要找个宅子不难,但要把抢掠一空的房子布置得温馨又文雅却不容易。 赵含章不仅让人给常宁添置了许多家具摆件,还上了许多琉璃制品。 天知道常宁第一次在自个卧室里看到一个等身高的穿衣镜时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梳妆台上还有一个圆形的镜子,等同铜镜那么大,却比铜镜要清晰明亮许多。 为了他待客方便,赵含章还让人给他送了两套琉璃杯,多宝架上还放了一对琉璃瓶。 可以说,光那一屋子的东西便抵得上常宁在柴县令身边干十年的报酬。 如此看重,常宁恨不得以身相报。 常宁决定拉着诸传同住,让他不经意间看到那些琉璃制品。 东西要想卖出好价格,自然要让客人感受到它们的好处才行。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常宁说干就干,当即拉着诸传去他家做客,诸传本不想留宿的,虽然常宁家看着宽敞,但他觉得还是住在客栈舒服,但在无意间看到架子上的两个琉璃瓶时,诸传改变了想法。 于是诸传留宿,俩人相谈甚欢,晚上打算秉烛夜谈。 于是诸传自然而然的看到了他屋里的穿衣镜。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完整的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诸传愣住了。 相比于琉璃杯,他更加急切的想知道这穿衣镜的价格。 不仅穿衣镜,还有梳妆镜,这两样东西比琉璃杯还要好,不管是送往洛阳、冀州,还是拿回蜀地,都会引起追捧! 见诸传上钩,常宁挑了挑嘴唇。 但诸传也不傻,常宁一个主簿家里就能有这么多琉璃制品,那说明他们手上有大量的琉璃,或者他们有琉璃来源。 想到他来西平时偶尔听到的某个传言,诸传眯了眯眼,或许谣传不一定都是谣传。 谣传赵三娘在上蔡有个琉璃作坊,能够制作出琉璃。 若果真如此,那琉璃的价格…… 常宁见他沉思,便知道他想到了其中关窍,他心中更加愉悦。 女郎说了,一锤子买卖只能得一时欢愉,哪里比得上细水长流? 有些话他们说了外人未必相信,须得让人自己想到才行,他们不介意将价值连城的琉璃价格压到贵重的,可以消费的奢侈之物行列,他们要的是能够源源不断销售琉璃的渠道。 蜀地偏安一方,不管是布匹还是粮食都是上上之最,若能拿这些奢侈之物和他们换这些生存物资,那还是他们赚了呢。 就在常宁和诸传互相试探时,傅庭涵和赵含章正在琢磨下一个奢侈品。 傅庭涵将做好的肥皂打开给她闻,“因为快入冬了,近来杀猪杀羊的人多,我拿油脂试了试,这里面加了一些干花,你闻闻?” 赵含章嗅了嗅后叹息,“傅教授,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过他了,傅庭涵笑了笑后道:“这个又不难,你肯定也会做的。” 这个倒是,的确不难,但要做到也不容易,怎么也得试验几次。 赵含章将盒子盖上,收下他送的礼物,“我正想与你说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纺织机的图,还有明后改良过的农具?我记得初中和高中的历史课本上都有。”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我是教数学的……” 在赵含章的目光下,傅庭涵顿了顿后道:“隐约还记得一些,但按图索骥……算了,大致的机械原理我还认得,给我工匠,我试着研究一下。” 赵含章立即道:“我会派人去找会造纺机的工匠,在此之前你先将就用一下现有的木匠。” 傅庭涵点头,已经快速的思考起来,“你得给我找一台当下的纺织机,我得拆拆看,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是将来北地和中原真像你说的那样陷入混战中,那么交通断绝,我们只能自给自足,提高纺织机的效率,我们就能解放更多的生产力。” 赵含章点头,“是这样的不错,当下的混乱更多的是上层争权夺利而造成的,所以没必要在生产关系上斗来斗去,我们就从生产力上下手。” 傅庭涵抬起眼来看向她,“你要争夺民心?” “当然,在我决定割据豫州时,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赵含章对这两件事很上心,比做琉璃和造纸还要上心得多,所以她撸了袖子打算和傅庭涵一起做。 她让人搬来一台织机,俩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就开始围着它琢磨起来。 傅庭涵拿了笔和纸,赵含章则拿着尺子,俩人一边把织机拆了,一边量好数据,将图画下来。 这对傅庭涵来说一点儿也不困难,作为数学教授,他偶尔也会参与到一些项目中,纺织机用到的机械原理并不复杂,对他来说,难的应该是木工技术。 没有钉子和一些胶水,他们只能用榫卯结构,那就要考虑间距的问题…… 傅庭涵沉思起来,俩人一直在房间里待到傍晚,光线暗下来后俩人才出去,只是心神还是在纺机上。 啊,有常宁真好啊,赵含章可以抽出空来做这些事,剩余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做。 (本章完) 第193章 织机 第193章织机 县衙的事有常宁,常宁又有宋智和耿荣辅助,育善堂有陈四娘,而现在以工代赈的织造处又多添了一个范颖,军队则有赵驹在,赵含章便一头扎进了纺织机的研究里。 别说,这个还真有趣,比处理县务还要有趣得多。 赵含章又找回了以前做数学题的那种感觉,自从意外眼盲之后,她的精力就被迫的从理科挪到了文科。 她爷爷有名校情结,认为她这么聪明的脑袋不上好学校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家长拿了自家上小学的熊孩子的课本来给她爷爷看。 里面有一篇课文叫《战胜命运的孩子》,在知道赵含章是因为视神经受损,即便是移植了视网膜也看不见之后,她爷爷就开始极力培养她的艺术情操。 想让她像课本上的其中一个孩子一样学习音乐而上名校。 于是赵含章不得不把荒废的钢琴捡起来。 一开始她学钢琴是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上特长班,她妈妈觉得她不能落后太多,于是随大流给她报了一个钢琴班。 赵含章也就随大流学了。 她父母从没想过要她在这上面有多大的成就,她自己也没想过。 相比于钢琴,其实她更喜欢跟着爸爸屁股后面打拳和打枪。 上高中的时候,她甚至都想好了将来要做的事,她想着进研究所研究武器来着,所以对机械一类的东西还算感兴趣。 可惜眼瞎了,画图和计算的手只怕跑去弹琴了。 赵含章一开始只能给傅庭涵量数据,报数据,但没两天她就可以上手画了。 虽然远比不上傅庭涵,但也能看明白的,“在这里增加一个纺锭?” 傅庭涵扫了一眼后道:“既然要增加,那为什么只增加一个呢?” 王氏找过来时,俩人正凑在一起商量需要改良的地方,她从窗口只看见俩人的背影,俩人的脑袋凑得极近,几乎都要靠在一起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连忙轻咳一声,敲了敲门。 赵含章回头,低头的傅庭涵则是抬起头来,俩人的脑袋一下撞在一起,都疼得不轻。 外面已经有人高声问,“弟妹,找到三娘了吗?” 王氏有些慌张的道:“找到了,找到了,这孩子正在处理公文呢,我们暂且不要打搅她。” 赵含章和傅庭涵无言的对视着,最后她揉着额头起身,上前去打开们。 正要转身离开的王氏身子一僵,回头瞪了她一眼,把她往屋里推,“我去把她们应付走,你们也收敛一些,别忘了你还在孝期呢。” 赵含章拉住她,一脸无奈,“阿娘,你想什么呢,我和庭涵在办,在画图。” 赵含章及时刹住,觉得说在办正事也怪怪的。 王氏一脸怀疑,正想进屋里看个究竟时,客人已经找到这边来了,“三娘在这儿呢。” 赵含章扯出笑容,拉了她娘迎上去,低声道:“阿娘,那屋里的东西不能让人看见。” 那可是她的宝贝,比琉璃的方子还要宝贝的东西。 王氏瞬间明白,也扬起笑容上前,“嫂子怎么还找过来了,你在厅堂里等着就好了,我找到她就带过去。” 赵含章笑着行礼,“庆伯母。” 来人是七房大郎赵庆之妻,赵含章懒得去算赵庆在族中排行第几,直接以名冠之称呼上。 庆伯母惊讶的看着赵含章,“三娘,你怎么穿着这样的衣裳?” 王氏这才留意到,她穿着一身窄袖,下着长裤,竟是学的庶人打扮,最要紧的是布还是粗麻。 王氏脸色变了变,立即就维护起女儿来,“她还在守孝呢,穿粗麻正合适。” “都已过了热孝……”连肉和酒都吃上了,还在意这个?话在舌尖转了转,庆伯母笑道:“三娘果然纯孝,我们多有不及。” 她好奇的往赵含章身后看了一眼,不知她此时为何来这偏僻角落。 赵含章由着她看,她又不能透过墙壁看到里面的傅庭涵和织机,“阿娘,庆伯母,我们堂上说话。” 庆伯母应下,随赵含章去了大堂。 来的不仅一位伯母,而是好几个伯母和婶娘。 她们一是来县城散散心,买点儿东西,二就是来看看赵含章的。 好,主要是王氏要来看女儿,她们就跟着一起了,但进城后,她们发现了一件大事。 “……我们看了一眼,那蜀锦极漂亮,即便是素锦也是上等,在阳光下甚至还有流光闪过,价值比那颜色鲜亮的还高。”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到正点上,赵含章一脸懵的问,“所以婶娘们是钱不凑手,来和我借钱?” “说什么呢,”王氏拍了她一下道:“你伯母婶娘们还能和你一个孩子拿钱?是那蜀商说东西都卖给你了,你伯母婶娘们要买,只能找你。” 庆伯母笑道:“就是的,我们怎么可能拿你一个孩子的东西?所以你算算价,卖一些给我们。” 她道:“主要是冬至就快要到了,你姐妹们闷了一年,我们就想着买些布料回去给她们做一身新衣裳。” 赵含章一口应下,“这有何难,回头我让县吏带伯母婶娘们去挑选,看上的和他们买就是了。” 她道:“这些东西都是县衙买了来准备高价卖出去,好赚些差价买粮食的,我让他们不许赚伯母婶娘们的钱,多少钱买进来的,就多少钱卖给你们。” 虽然不知真假,但众人听了很高兴。 赵含章笑问:“只要素锦吗?我隐约记得里面还有好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 庆伯母就叹气,“之前坞堡大战死了好多人,虽然我们家里没人战死,但你铭伯父已经下令,举家哀悼,三个月内不许婚嫁饮宴,即便冬至还早,我们也不好过于鲜艳。” 毕竟坞堡里还有这么多人家守孝呢。 赵含章点头,到冬至时,早过了三月之期,但的确也不好太过鲜艳的。 庆伯母笑问,“冬至礼宴三娘要参加吗?” 赵含章笑道:“我就不去了,只回去祭祖尔。” 几人一惊,微微挺直了腰背,笑着颔首。 赵氏的规矩,除至亲亡故外,女子不得入祠祭祖,更不要说冬至祭祖这样的大事。 一般女子都是在家中准备之后礼宴的事,赵含章竟然要祭祖,族中长辈能答应吗? (本章完) 第194章 默契 第194章默契 祭祖的事是赵铭主动提的。 他真的很理智,一切有利于赵氏宗族的事,他都可以做。 冬至祭祖是家族大事,除户主及家中嫡长子外,在这一天谁都不能去祠堂惊扰祖宗。 看着慢慢走出悲伤,恢复生产,能够正常秋收的西平县百姓,赵铭知道,没有人可以挡住赵含章的脚步。 即便他不愿意,赵氏也必须有所抉择。 这时候就显出住得近的好处来了。 赵仲舆远在洛阳,虽为族长,却很难控制西平赵氏,当然,他在朝中,对宗族的助益也不少; 但,此时乱世,赵含章就在西平,她对赵氏的助益更大。 在赵铭决定做西平县县丞,给她打掩护时,他其实已经代替赵氏坞堡做了选择。 既然已经选了赵含章,那便把事情做好,让双方都愉悦,他也要助她在宗族里站稳脚跟,双方才能更加紧密的合作。 这就和看中一个正在打天下的穷小子,那就把女儿嫁给他,举全族之力供养他一样的道理。 赵含章的身份好一点儿,她天然是赵氏的人,赵铭不用找个女儿嫁给她。 为了树立她在赵氏的威望,也为了让她和赵氏更加的紧密,赵铭和父亲提议让赵含章代替大房参加祭祖,带上赵二郎一起。 赵淞迟疑起来。 赵铭就平淡的道:“阿父,三娘非一般女子,您可将其等同男子视之。” 赵淞明白他的打算,“可她如今在族中的威望已然不低。” “除了大伯下葬那日,她未曾在其他场合见过全族之人,”赵铭道:“这一次冬至祭祖,不仅各房户主会到,在外游学的子弟也会回来。” 赵淞惊讶,“子途要回来了?” 赵铭颔首,“是,不日就要到家了。” 赵淞沉吟,这才点头,“还得问过族中其他老人。” 族中的老人们沉吟许久,在赵铭的劝说下也大多答应了,只有赵瑚一直不肯点头。 赵铭直接留话,“不然我让三娘来找七叔问问,可是三娘以往有过错,所以七叔不愿三娘祭祖?” 赵瑚就嘟嘟囔囔的骂了他好几句,勉强点头,他也怕赵含章来找他。 等赵铭确定了以后才找赵含章,直接通知她参加冬至祭祖。 冬至祭祖过后还有礼宴,就跟全国人民共迎新春的感觉差不多。 一开始礼宴只赵氏的族人参加,后来是坞堡里的人凑在一起欢聚,再后来则是西平县的百姓也会跑来赵氏坞堡欢宴,到现在已经发展成,其他各县的士绅文士和富商都会在冬至前后来西平县过节。 当然,普通百姓也能来,到时候不仅赵氏坞堡,西平县也会张灯结彩,热闹一片。 这是普通百姓的过节方式。 而赵氏会广发请帖,在坞堡里设宴款待持帖前来的客人,大家论道谈礼,饮酒作诗,因此被称为礼宴! 今年因为赵氏坞堡被乱军所围,死了不少人,族中有长老想要暂停一年,但五叔祖认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停,若让人看到赵氏的疲弱,还以为他们可欺呢。 赵铭也如此认为,所以今年的礼宴会如常举行,帖子已经发出去了。 族中有不少适龄的女郎,到冬至日时,家中无重孝的人都过了三月之期,可以说亲,所以最近族中热衷做新衣服。 王氏也给赵含章做了两套,一套是礼服,一套是常服,虽然她说她不参加礼宴,但人在家中坐,若有人上门来拜访,总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 所以衣服鞋袜等,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 可惜西平县遭过一次兵乱后,商业大受打击,前来的客商也很少,伯母婶娘们找不到好的布料。 突然碰见一家外地来的蜀商,还带了这么好的蜀锦,难免心动。 赵含章找借口退出厅堂,没找到听荷,便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问道:“听荷呢?” 小丫鬟低头道:“听荷姐姐奉女郎的命令出去挑选木料了。” “哦,对,”赵含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忘了,我让她去挑做织机的木料,那你去前面走一趟,把常主簿……身边的人请来,就说我要问蜀锦的事儿。” 丫鬟应下,疾步往前院去。 常宁一听丫鬟禀报完,就问道:“今日府上有客吗?” “是,夫人和族里几位夫人一起过来了。” 常宁就明白了,他迟疑了一下,觉得以他这段时间对赵含章的了解,他们这位女郎可不是大方的人。 诸传的货物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些蜀锦和绸缎,只是几匹就抵得上那几车绵絮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便叫来一个文书,他跟着他去和诸传谈的价钱,账本也是他做的,他最了解价格。 “女郎要是问起蜀锦和绸缎的价格,都往上加三成。” 文书张大了嘴巴,脸色涨红,“这,这不好?” 常宁瞪了他一眼道:“我又没改账上的价钱,你若是单独见到女郎,那就如实报价格,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见的,那就把价格往上提三成。” 文书应了下来,和那丫鬟一起去县衙后院见赵含章。 赵含章哪能脱身单独见他?所以他是直接到听堂上,一进去就被夫人们的目光锁住了。 他脚步一顿,走上前去行礼。 赵含章笑问,“常主簿和诸二公子谈妥了价钱,把他的货都买回来了?” 文书低头应了一声“是”。 “里面是不是有蜀锦和绸缎?” 文书应道:“有八匹蜀锦和六匹绸缎,皆是上品,其余布料不等。” 赵含章便点头,下令道:“去把蜀锦和绸缎都抬来,我阿姆们要挑选。” 赵含章这话给了夫人们极大的面子,夫人们都很高兴,不由的挺直腰背,更加骄矜起来。 文书应下,躬身下去安排。 赵含章给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带着府中的下人去帮忙。 蜀锦和绸缎很快被抬了上来,赵含章让人将案桌抬到听堂中央,蜀锦和绸缎都被一匹匹的摆放到案桌上,可以让人一目了然,更好的观赏和挑选。 庆伯母伸手摸了摸一匹玫红色的蜀锦,惊叹道:“这上面的花纹好似天然所生,可真好看啊。” 可惜她们现在穿不了,未来半年内赵氏一族都会尽量着素服,而且这样的颜色虽然好看,其实不太符合当下的审美,太过艳丽了。 (本章完) 第195章 织机 第195章织机 织锦以色彩鲜艳闻名,蜀锦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它和广西的壮锦,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并称为中国四大名锦。 庆伯母恋恋不舍的那匹玫红色蜀锦图案艳丽,上面用各种色彩鲜艳的丝线织成了团花和飞鸟,颜色以玫红为主。 这样的织锦做成衣服在冬天穿……赵含章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还挺好看的。 尤其是在雪中,做成折裥裙还挺好看。 赵含章脑海中才闪过这句话,庆伯母已经将手从玫红色蜀锦上挪开,放到旁边一匹素锦上,道:“这匹好。” 这也是她一早看中的。 这匹素锦是月白色做底,上面织的大朵花纹,中间是小花和祥云交缠,丝线以三色浅黄勾出颜色差异。 王氏本来没放在心上,待看到这匹素锦,便不由的去看女儿。 她也喜欢这匹,而且这匹素锦的颜色和女儿好配。 她不住的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却没想做新衣服,见没人和庆伯母抢,她们自己就选定了各自想要的颜色,赵含章便问文书,“这些蜀锦和绸缎作价几何?” 文书一本正经的涨价,每一匹的报价都不一样,还道:“这都是县衙买进来的价格。” 他到底没有常宁和赵含章脸皮厚,说完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多解释了一句,“如此高价是因为蜀地到此路途遥远,路上并不太平,而我们西平客商极少。”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文书便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立即闭嘴。 好在伯母婶娘们砍价的经验也不多,而且他说的也是实情,现在西平客商很少,就是有,也多是卖粮食和普通布匹的,都是听说这边在大量进货而送来的,贵重的绸缎锦绫一匹也没有。 小客商们此时哪敢运送这种贵重之物? 路上要是被打劫,那就是倾家荡产了。 所以现在好的布料在西平很贵。 虽然文书报的这个价格的确太贵了,但还在她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于是大家眼也不眨的买了下来。 赵含章微微一笑,让文书把钱收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干脆起身,“我送伯母和婶娘们回去。” 庆伯母等人便笑起来,推辞道:“你忙,不必相送。” 王氏也道:“我们还要再逛逛呢。” “也好,”赵含章让小丫鬟带她们出去玩儿,还给了王氏一个钱袋子,“阿娘看中什么便买下来,再替我买些东西孝敬伯母和婶娘们,含章就不多陪了。” 王氏当面收下钱,很高兴,“好好好,你去忙。” 等赵含章走远了,庆伯母等这才敢放开了说话,“弟妹,怎么不见你那好女婿?” 王氏不动声色的道:“他们这样的人都忙着呢。” 傅庭涵的确在忙,赵含章一走,他就自己拿着笔在一堆拆开的木头中间沉思。 等赵含章回来,他的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你回来得正好,你看一下图。”傅庭涵将画好的图给她看。 “我把木匠找来,我们先照着做起来试试。” “好。” 俩人沉迷于做织机,王氏带着大家买完东西回来看见,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再打搅他们,带着庆伯母他们就先回族里去了。 西平县得了诸传的八车绵絮,填充的绵絮的冬衣和被服就增加了。 做好的冬衣和被服陆续发下去,先是育善堂里的孤儿和老人,然后是县城中受损严重的家庭,先给了孩子和妇女的份额,然后是投奔而来的流民中的孩子和妇人…… 等轮到男子时,多变成了芦絮和柳絮填充的冬衣和被服,有的还没拿到手。 但没有人不满,大家都在安静的等待着,并且欣喜的接受了县衙的馈赠。 县衙还在使人加紧缝补,所以流民们心中都有数,他们都有。 汲渊派人运送来五车冬衣和被服,全是上蔡那边剩下来的。 来送东西的管事躬身禀道:“汲先生说,庄园今年可安然过冬矣。” 那边也收拢了不少难民,但因为乱军没有到那里,所以他们脚步不停,一直在建房子,到现在,他们建的砖房基本够安置所有人了。 虽然需要十来个人挤一间屋,但……还是挺暖和的。 赵含章羡慕了一下下,想到上蔡庄园也是她的地盘,羡慕变成了欣慰。 等最后一批人也收到冬衣和被服,气温开始急剧下降,北风呼呼的吹着,赵含章和傅庭涵通力合作的改良版织机也做好了。 俩人看着加大了不少的织机转悠,最后赵含章捏了捏手指道:“我来试试。” 傅庭涵也期待的看着。 听荷将线给她挂上拉好,赵含章就踩着织机拉了几下,刷刷便织出了一指来长的布,赵含章眼睛大亮,还未来得及高兴,哐的一声,织机中间的滚筒掉落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笑脸一僵,连忙蹲下去,半个身子都钻进了织机下面看。 傅庭涵头疼道:“这个位置不稳啊。” 赵含章:“看来还得改。” 不过看着那一指长的布,赵含章依旧很高兴,“刚才我就拉了几下便成布了,显然我们成功了。” 傅庭涵,“可惜时间太短,不知道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赵含章想了想道:“不够轻便,需要花很大的力气。” 她道:“我力气大,所以可以很顺畅的拉下来,但换了别的女子,只怕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动。” 傅庭涵若有所思,“所以还得想办法减轻力……” 赵含章由着他思索,等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结束,出了状态才道:“今日小雪,我阿娘叫我们回坞堡用饭,一会儿我们带上二郎回去。” 这织机改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事,傅庭涵点头道:“好。” 于是到下午,赵含章便叫上赵二郎,一行人骑马回坞堡。 只是太冷了,风刮在脸上生疼,所以三人骑马的速度都不快,就慢悠悠的往前跑。 街上几乎没有人,天一冷,大家都窝在家里不出来,商铺连门都只开半扇,这才申时,见没有客人上门,他们直接就把门关起来了。 (本章完) 第196章 回归 第196章回归 赵含章领着一众人溜溜达达的追上前面的队伍,越过时好奇的偏头看了一眼。 这条路已经下了官道,只通向赵氏坞堡。 这一队人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或骑在马上,或缩着脖子坐在牛车上,车旁跟随了五六个奴仆,但这些人赵含章一个也不认识。 赵含章一行人从他们身边越过,彼此都好奇的看向对方,将要越过车队往前时,她好奇的偏头又看了车队一眼,正好和第一辆牛车上的男子对上了眼。 赵含章心中一动,勒住马,在前面拦住了车队。 车队停下,牛车上坐着的一个少年蹙眉问道:“你们是何人,拦我们的车架作甚?” 赵含章只扫了他一眼便看向坐在正中的俊秀男子,她有些迟疑的叫道:“可是子途叔父?” 自乱军从西平县退走,一直到现在都少有外地人来西平,这时候来坞堡的多是赵氏自己人。 男子淡淡的扫了赵含章一眼,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身体,蹙眉,试探性的叫道:“是三娘?” 赵含章立时展开笑颜,“正是含章,是叔父啊。” 她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少年和青年们,笑容更盛,“这是兄长和弟弟们?” 赵程看着赵含章的笑脸,目光慢慢的从她身上移到她身后的两个少年身上,在傅庭涵和赵二郎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后定在赵二郎身上,“这是二郎?” 因为他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相比之下,另一个少年不仅更加俊秀,也显得很聪明的样子。 赵含章下马,喝了赵二郎一声,“还不快过来拜见叔父。” 傅庭涵也上前拜见,听见他的自称,赵程微微颔首,“傅大郎君不必多礼。” 他指着道路让赵含章把路让开,他们要回坞堡去。 赵含章挑眉,将马牵到一旁让他们先行。 赵程看也不看他们,让车夫继续赶车。 等他们都走过去了她才上马,与众人道:“走,我们也回老宅。” 于是带着众人从后面再一次追上车队,再一次从旁边超越他们,迎着风哒哒的超过他们往坞堡而去。 尘土飞扬,顺着风就往后面车队扑去。 车队:…… 赵程:…… 和赵程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少年抹了一把脸,愤愤,“这人好生无礼,仲父,她就是赵三娘吗?” 赵程眼里却是快速闪过一抹笑意,他瞥了少年一眼后道:“啰嗦什么,还不快驾车回去,这天都快要黑了。” 赵含章带着人回到老宅,把马丢给身后的人,带着傅庭涵和赵二郎就去拜见王氏。 王氏正在厨房里忙活,今日算是个小节,所以她做了很多饭食。 知道孩子们都爱吃肉,所以准备的肉最多,其中还有好几道傅庭涵爱吃的菜。 王氏让人将菜端出去,她自己也端了一盘菜,“快去净手,我们今天吃早些,他们都说今晚会下雪,我看天上黑沉沉的,说不定真的会下,我们说不定能赏夜雪。” 赵二郎:“阿娘,天黑了看不见。” 赵含章道:“阿娘,我们回来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似乎是七叔公家的子途叔父。” 王氏一愣,“他回来了?” “是啊,您说我们要不要去拜见他?” 王氏想了想后道:“明日再去,今天是小雪,他又才回来,总不好去打搅他们一家团聚。” 赵含章点了点头,也觉得明天去拜见更好。 傅庭涵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刚超车让人吃了一嘴灰,这时候去不是找骂吗? 赵含章对上他的目光,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王氏看见,就瞪了一眼坐在俩人中间的赵二郎。 赵二郎已经握住筷子,正等着姐姐一声令下就开吃,见母亲瞪他,就有些懵,不知道他又怎么惹到母亲了。 王氏见他还不动,便上前拧住他的耳朵,把人拖到她身边来坐,“也不知道你在县城里都学了些什么,连礼仪都忘光了。” 她扭头对赵含章道:“还是应该让他回来读书,世家子不知礼怎行?” 赵二郎就一脸哀求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道:“阿娘,我们会教他的,来,我看今日的豆腐做得不错。” 赵含章给她夹了一块豆腐,这豆腐炖了很久,还是和大骨一起炖的,极入味,咬一口,里面都是汤汁。 赵含章略一挑眉,想起来,“冬天到了,地里没有青菜叶子,大家闲着无聊,倒是可以试一试发些豆芽,之前我一直想试着榨豆油和磨些豆粉和杂面试试看,但一直抽不出人手,现在却是可以了。” 傅庭涵道:“县城里只有一个磨坊,除此外就是县衙边上的磨房,里面的石磨和石臼是专门给犯罪的人用的,我去看过,就两套。” “那是有点儿少,让人做一些,”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不敢说每个村落和安置点都要有,但几个村和安置点之间总要放一个,也方便百姓。” 傅庭涵没反驳,而是问道:“你想到豆油要怎么榨了吗?” 赵含章就头疼起来,含糊道:“我再想想,当时听书的时候不太认真,记得不是很清楚……” 傅庭涵见她头疼便笑起来,给她夹了一块肉,“你慢慢想,有一个冬天的时间给我们折腾呢。” 也是,在春耕前,他们都相对较闲,现在百姓们都窝在家里过冬呢。 他们谈正事时王氏一直很安静,等他们说完了,她才催促起来,“快吃,吃完了去试新衣裳,我给你们都做了冬衣。” 她扭头去看赵二郎,有些愤怒的道:“尤其是你,这才两个月不到,你说你都穿坏多少件衣裳了?” 赵二郎埋头苦吃,赵含章也识趣的低下头去。 王氏念念叨叨,“要是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你,竟花费这么多布料。” 傅庭涵替小舅子说话,“夫人,二郎习武,总是要费一点儿衣裳的。” “他姐姐也习武,怎么就没他这么费?我看还是淘气。”王氏坚持不懈的想要赵二郎回来习礼。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晚饭,距离老宅不远的一处宅院里也十分的热闹。 赵瑚看到孙子回来,高兴的抱着他乐,眼角眉梢都是笑容,再面对赵程时,笑容虽然淡了一些,但还是有,他矜持的颔首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这一次回来不许你再带大郎出门了。” (本章完) 第197章 赵程 第197章赵程 赵程脸色冷淡,只遵礼的冲他父亲行了一礼,然后面向他儿子,“去让直一把行李拿进去。” 赵瑚不高兴了,“下人便在此处,你指使下人去做就是,使唤孩子做什么?” 才八岁的赵正立即道:“翁翁,行李中有好多珍贵的书籍,下人手重,若是跌了就不好了,还是我去。” 赵瑚:“如此贵重的东西谁敢跌?我打杀了他!” 赵程脸色一沉,喝赵正,“话这么多,还不快去!” 赵正转身就跑。 赵瑚忍不住跳脚,“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赵程垂下眼眸不说话,赵瑚更气,正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道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程弟回来了。” 赵瑚将要出口的脏话就堵在了喉咙里,只是脸色铁青,很难看。 赵程却是面色一缓,虽然面上还是那么冷淡,看到走上来的赵铭,赵程抬手作揖,恭敬的叫道:“铭兄。” 赵铭点点头,邀请他,“我在家里置了一桌席面,你与我同去小酌一杯?” 赵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转身就和他走。 赵瑚张大了嘴巴,气恼道:“今日是小雪,都到了家中竟也不留家中吃饭……” 赵程为了不见父亲,能够连续五六年在外不归家,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节气团圆? 赵铭干脆连赵瑚一并邀请过去,“七叔一并过去,父亲也想您了。” 赵瑚这才闭上嘴,他也知道留不住赵程,嘟嘟囔囔的应下,去带上孙子赵正一并过去。 赵铭知道赵程心中烦闷,所以特特把他带到后院亭子里单独坐了一席。 赵铭给他倒了一杯酒,问道:“此次回来就不走了?” 赵程皱眉,“几个孩子想家了,加之坞堡出事,我才想带他们回来看看,待来年天气暖和一些还是要走的。” “天下已经大乱,外面盗贼横行,再出去并不能学到多少东西,反而会平白丢了性命。”赵铭道:“与其在外疲于奔波,不如定居故乡静心读书,当然,你若能留在族学中替十一叔分担更好了。” 赵程神色淡淡,“我进坞堡时见许多人家都挂着白麻,显然家里也并不平静,谈何静心呢?” “正是因为不平静,这才需要你留在西平,难道你要袖手旁观宗族落难吗?” 赵程这才没说话。 赵铭叹气道:“三娘一个女郎都有护卫家族之志,你作为叔父,怎能还在她之后呢?” 赵程:“我正想问兄长,你信中说的不甚清楚,三娘一个女郎如何能做西平县的主?” 赵铭嘴角微挑,“你没见过她,待你见了就明白,只怕她不仅能做西平县的主,将来还能做上蔡县的主呢。” “我见过她了。” 赵铭惊讶,“什么?你何时见的?” “回坞堡的时候路上碰见的,”赵程想了想道:“的确桀骜,不似一般女郎,不类治之。” 赵铭笑道:“人都是会长大的,长大的过程中遇到不同的事,自然会长成不一样的人。” 他道:“以前她的脾性品格倒是很像治之,现在嘛……” 赵铭想了想后笑道:“却有五分像大伯。” 赵程惊讶,这是很高的评价了。毕竟赵氏这三代最聪明,成就最高的便是赵长舆了。 赵铭是很想留下赵程的,想到赵含章的厚脸皮,他便热情的道:“明日我带你去见她,说起来当年族中和治之关系最好的便是你。” 赵程没有拒绝,前院传来喧闹声,是某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赵程问,“三娘主管西平县,他没给她添麻烦?” 赵铭知道他问的是赵瑚,笑着摇头,“没有。” 赵程却不相信,冷笑道:“你不必替他遮掩,大伯那么威严尚且压不住他,更何况三娘呢?” 赵铭摇头道:“大伯压不住七叔是因为大伯不在西平,况且,你也小看了赵三娘,我们这位侄女啊……” 赵铭想到每每被她蛊惑的他爹,不由摇头叹息。 而此时,赵含章他们一家才煮了红糖姜茶坐在靠窗席子上,竹帘被卷起来,窗也打开了。 看到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小雪花,赵含章惊呼一声,“真下雪了!” 赵二郎也很兴奋,跳起来就往外跑,顺手还把傅庭涵给拽了出去。 王氏忙叫道:“快披上狐裘,可别冻着了。” 见赵含章含笑看着,并不跟着出去,她就推了推她,“你也和他们玩去,我这里不用你陪。” 赵含章摇头,“我不喜欢玩雪,冷冷的,阿娘,我们说说话。” 王氏很久没和女儿交流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问道:“说什么?” “说一说子途叔父。” 王氏想了想后道:“伱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很是喜爱你,你父亲曾一度想让你认他做父。” 赵含章惊讶,“为何?” 王氏就叹息,“七叔祖荒唐,他们父子关系不睦,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你叔父便无意娶妻,放出话来说,把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是很痛苦的事,因此要自绝血脉。”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就是在现代,这样的思想也是很让人不能理解的。 因为和老爹关系不好,为了不让父亲的血脉传继下去,所以就不结婚,不生孩子? 在现代都如此,更不要说在一千多年前的现在了。 可是…… 赵含章想起脑海中的族谱,愣愣的道:“可是叔父现在不是有一个儿子吗?族谱上说叫赵正,今年应该……” “八岁了,”王氏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你叔父才远走他乡,轻易不回西平,就是回来,也是在坞堡之外居住,不愿和你七叔祖同在屋檐下。” “为何?” 王氏迟疑起来,不太想说这种长辈的闲话。 赵含章就忙拉住她的手,“阿娘,我观叔父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又和父亲相熟,所以想求他帮我,但我见他与人冷淡,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与他往来时犯了忌讳怎么办?” “你叔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只要守礼,怎会犯忌讳呢?” 但就怕她不守礼啊,她今天就已经当着他的面无礼过一次了。 (本章完) 第198章 旧事 第198章旧事 赵含章眼巴巴的看着王氏。 王氏受不住她的目光,便左右看了看,让丫鬟们都下去,连青姑都笑着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了,王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傅庭涵和赵二郎正仰着头看落雪,并不注意屋里,这才小声道:“你七叔祖啊,不靠谱。” 赵含章倾身认真的听,闻言严肃的点头,关于这一点儿她深有体会啊。 “自你叔父放出话要自绝血脉,七叔祖就开始四处为他说亲,还当众骂你叔父不孝,闹得不轻,最后还是你祖父出面训斥了七叔祖,这才平下这场闹剧。” 赵含章惊讶,“祖父训斥的是七叔祖?” 王氏点头,“对,说他父不像父,这才子不似子,还让七叔祖不要逼迫你叔父,顺其自然,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你七叔祖岂是听话的人?”王氏道:“被你祖父训斥后老实了两年,便又开始四处为你叔父说亲。” “只是你叔父名声在西平已坏,很难再说到好人家的女郎,七叔祖也不挑,拿出一大笔钱去灈阳为你叔父说了一户文士家的女郎。” 赵含章:“亲事定下了?” “定了,但你叔父又去退了,”王氏道:“你叔父也坦诚,到了灈阳后便找中人上门说明缘由,表明是自己的原因不愿要血脉,外人便误会你叔父不育,所以……” “反正这门亲事是顺利退了,七叔祖知道后大怒,让人把你叔父给绑了回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为你叔父抬了一房妾侍回来,”王氏含糊的道:“然后就有了你正弟,只是他们父子亲缘也几乎断绝,孩子还未出生他便远走他乡,再回来还是因为那妾侍难产,生下孩子后离世,他回来看孩子,直接把孩子也给带走了。”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虽然王氏没有明说,但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这让她有些厌恶,“七叔祖果然不靠谱。” 王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当时你父亲已经过世,伱弟弟表现异于常人,我们一家一心寻找名医,过了很久才知道此事。” 她叹息道:“他只你父亲一个好友,你父亲不在了,也就你祖父能开导他一些,但当时……所以他自苦,多年不愿回坞堡,有你祖父在,也无人说什么。” 赵含章便开始扒拉起县城里空着的好房子。 第二天赵含章醒来,一开门就看到外面铺了厚厚地一层雪,傅庭涵正拿着一个小木铲在铲雪,铲在一起后拍实。 赵含章第一次见傅庭涵玩乐,好奇的跑上前去,“你要堆雪人吗?” “对,”傅庭涵笑着把小木铲递给她,“你要玩吗?” 自眼盲后赵含章就没玩过雪了,她心狠狠的一动,立即接过小木铲,把院子里干净雪白的雪铲过来堆在一起。 俩人一起努力半天,终于做起一个半身高的雪人。 赵含章把团好的脑袋给它放上,然后开始给它做眼睛,“每年冬天下过大雪以后,我家门外都有别家的孩子过来堆的雪人,有一次我回家踩到冰块滑了一跤撞到了才知道有雪人,我后来仔细的摸了摸,发现我和差不多一样高,而且我长高,它也在长高。” “我一直想要自己堆一个,但眼睛看不见,得靠手一点一点的摸索确定形状,脱掉手套玩雪实在是太冷了,我爷爷怕我生病,就不许我玩,这么多年,终于能自己堆一个了。” 赵含章后退两步,仔细的打量自己做的雪人,很满意,“我做的雪人果然好看。” 傅庭涵笑着给她递帕子擦手,“别冻着了。” 听荷适时的上前禀报道:“女郎,该用早饭了,才铭老爷派人过来说,让女郎有空了过去一趟。” “知道了,用过早饭就去。” 赵含章沉思片刻,叫上傅庭涵,“我们一起去。” 傅庭涵挑眉,“我去干坐?” “今天带你去认识一个人,你们或许会成为朋友。” 傅庭涵:“是昨天回来时遇见的青年吗?” “就是他,他叫赵程,字子途,是七叔祖的儿子。” 傅庭涵好奇,“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 赵含章道:“因为纯粹的人都喜欢找纯粹的人做朋友。”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从王氏给的信息来看,赵含章认为赵程是一个纯粹的人。 五叔公一家很热闹,不仅七叔公一家在这里,昨天刚游学回来的少年们也都在这里。 他们都是上门来磕头的。 赵淞很喜欢孩子,对族中这些喜欢学习,象征着未来的孩子更是喜爱,满脸的笑容。 在看到走来的赵含章和傅庭涵时,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直接招手,“含章和庭涵来了,快上来见你们的兄长和弟弟。” 赵含章和傅庭涵笑着上前与他见礼,这才看向站着的几个少年。 他们最大的有十七八岁,小的十岁上下,此时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和傅庭涵。 虽然昨天已经见过,但经过实在不太愉快,少年们默默地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的赵含章和傅庭涵,难以想象她已经是一县之主了。 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她的无礼上。 长辈面前,即便他们心中不满也得憋着,最大的那个先自我介绍,“三妹妹好,在下赵宽。” 赵含章和傅庭涵行礼,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宽兄长。” 傅庭涵道:“在下傅长容,字庭涵。” 赵宽惊讶,“你就有字了?” 五叔祖立即插嘴道:“不仅你们妹婿有字了,三娘也取了字。” 他笑眯眯的道:“你们大父给取的,叫含章,她现在是县君了,你们以后都叫她的字,别总是三妹妹,三妹妹的叫着,多不威严。” 一旁的赵瑚冷笑道:“三娘的威严又不是靠字。” 立即有少年捧场的问,“那靠的是什么?” 赵含章看向对方,认出是昨天和赵程坐在牛车上吃了她一嘴灰土的少年,她不由咧开嘴笑,然后也兴味的看向赵瑚,追问道:“是啊,七叔祖,我靠的是什么?” 赵瑚要出口的讽刺就噎住了。 少年们震惊的看着俩人,赵瑚脸色明明那么难看,但就是不开口。 这时众人心中一跳,暗暗戒备起来。 赵氏里谁不知道七叔祖混,连五叔祖都很难管住他,也就大房大父,也就是那位伯爷爷说话才管用一些。 所以七叔祖是真的被赵含章管住了,还是因为大房伯爷爷的关系呢? 在外游学,见识过不少的少年们敏锐的觉得是第一种。 ??晚安,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199章 债主 第199章债主 赵程也看到了,他诧异的扭头去看赵铭。 赵铭冲他微微一笑,轻咳一声。 大家回过头来,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俩人,少年们连忙行礼,先是冲着赵程,叫了一声先生,然后才冲赵铭行礼。 看得出来,赵程在他们中间很有威望。 赵程对着众人微微颔首,先与赵淞行礼,然后冲他爹行礼,冷淡的叫了一声“父亲”,他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已经抬手,正要行礼,赵程就问她:“你靠的是什么?” 赵含章一挑眉,只顿了一下便继续行礼,长揖到底,笑吟吟的道:“大概靠的是债主的身份。” 赵程蹙眉,“债主?” 赵含章颔首,看向赵瑚,“七叔祖,如今已入冬,大家已经闲下来,不然我们找个空清点一下往年累欠的粮税?” 赵程就扭头看了一眼他爹,见他脸色涨红,便回头问赵含章:“欠了多少?” 赵含章道:“衙门算出来的三千八百六十石。” “你让人来拉,不必核算了,”赵程直接叫来一个下人,“回去让三金打开粮库,让衙门的人去取。” “你你你,”赵瑚手指微颤的指着赵程,“你这逆子……” 赵程就和赵含章道:“干脆你拿个整数,就拿四千石,多余的算我们赵家的捐赠。” 赵含章瞥了一眼赵瑚后大声道:“叔父大仁大义啊,含章替西平县的百姓谢过叔父。” 傅庭涵眼中闪过笑意,无奈的看着兴高采烈的她。 赵程心有所感,隐约明白了她靠的是什么。 往常收账的人多少不好意思与人开口收债的,尤其对方还是亲朋,而赵瑚不仅是赵含章的亲朋,还是长辈呢。 但她就是能够面不改色的开口,还隐隐挤兑起赵瑚来,这在注重礼的世家里是很少见的。 他的目光从赵含章身上移到她旁边的少年身上。 赵铭就笑着替他介绍,“这是含章的未婚夫婿,北地郡傅氏长容。” 赵程面色和缓了些,微微颔首问,“你祖父是傅中书?” 傅庭涵行礼,应了一声“是”。 见没人理他,心梗的赵瑚更加心疼,气恼上头,甩了袖子就要走,赵含章还真怕他气狠了气出病来,忙笑嘻嘻的上前哄他,“七叔祖,汲先生前几日使人给我送了些香料来,我让人研磨成了粉末,今天我让人杀一只羊,不,两只羊,用香料炙烤,特别美味,七叔祖与我同去吗?” 赵瑚哼了一声,好在没再往外走了,“你会这么好心的请我吃?” “七叔祖这话就过于伤人了,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我们二人不仅有祖孙情分,也是忘年之交,含章有好东西请您去吃不是应该的吗?” 赵瑚脸色和缓了些,这才道:“那香料是什么?值得你特特的炫耀。” “就是胡椒之类的东西,挺多的,您让我报名我还真一时记不全。” 赵瑚一脸怪异,“你拿胡椒烤肉?” “哎呀,这有什么呢,七叔祖若爱,我拿来炖汤也行啊。” 她都请赵瑚了,赵淞那就更要请了。 赵含章跑到赵淞身边,很亲近的道:“五叔祖,别人可以不去,您却是必须得去的,我让人炖了羊汤,这时节吃着正好驱寒。” 赵淞笑眯眯的应下。 当然,她也请赵铭和赵程,虽然这次吃羊宴她是早定下了,但增加的这一只却是因为赵程。 她把屋里的这些少年都请上,现在外面这么乱,在家学习多好啊,出去跑啥? 既然在家学习了,那就建设一下家乡,替她这个妹妹或姐姐分担一下重担呗。 少年们一起看向赵程。 赵含章对赵程道:“叔父还没见过二郎,他现在长大了,阿娘说越发像父亲了。” 正想拒绝的赵程一顿,瞥了她一眼道:“昨日见过了。”他没看出来赵二郎和赵治有哪点相像。 “哎呀,那只是匆匆一面,只见面容未听其音,”赵含章道:“二郎还想拜见叔父,阿娘还想让叔父考校一下二郎呢。” 赵程只略一思索就点头应下了。 赵含章笑道:“把正弟也带上,他和二郎年纪正相当,两个人说不定能玩到一起去。” 其他少年却不这么想,虽然昨天和赵二郎只匆匆一面,对方坐在马上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愚笨,但昨晚回家听父母所言,赵二郎到现在认的字不超十个,也因此大房才要仰仗赵含章。 他们四五岁时认的字就不止十个了,也就是说赵二郎连五岁幼童都比不上,而不巧,赵正是个少年老成之人,虽然才八岁,但性格稳重,比他们都不差多少的。 大家悄悄的去看威严的赵程,却见赵程颔首道:“好。” 赵含章热情相邀,于是众人从五叔祖家换到了赵含章家里。 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王氏懵了一下,尤其这些还都是男子,和她常接待的女客还不一样。 她愣了一下,忙让下人去请成伯:“家中来了贵客,让他快回来。” 成伯去挑羊了。 坞堡里有不少人家养有羊,越有钱的人家养的羊越多,比如赵淞和赵瑚家。 成伯经过挑选,觉得七太爷家的羊养得最美味,不胖不瘦,又鲜又嫩,是他挑过的十几家里质量最好的。 于是他花钱定了两只,决定今天遵照三娘的吩咐杀一只,明天再杀一只让三娘带到县城里去吃。 冬天到了,就是该吃羊肉的。 他溜溜达达的牵着两只羊回去,还没到门口便有护卫跑出来,“成伯,夫人和女郎都在找您呢,五太爷和七太爷他们都过来做客了。” 成伯淡定的点头,“知道,昨天女郎说过了,时间还早了,我这就让人去杀羊。” “女郎说再添两只,今天来的人有些多。” 成伯讶异,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两只羊,“那还得买两只,明天女郎回县城得带一只呢。” 赵含章已经奉赵淞等人去了花园,少年们老实的跟在长辈们身后,王氏也知道赵淞几个长辈不待见她,因此只出来露了一面就退下,让厨房给他们上酒水和点心。 (本章完) 第200章 六韬 第200章六韬 赵二郎出去跑步回来,一脸懵的被秋武带到花园。 少年们一起扭头看向他这个名义上大房的继承人。 赵二郎不似以前,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直接跑到姐姐身边:“阿姐!” 赵含章将他拉过来,“快去拜见伯父和叔父。” “哦,”赵二郎去给俩人行礼,就叫了一声伯父和叔父,然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赵程喊住人,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二郎:“叔父。” 赵程:“哪个叔父?” 赵二郎就扭头去看他姐姐。 赵含章笑道:“这是程叔父,以前和父亲一起读书的。” 赵二郎:“程叔父。” 赵程心中有些失望,但面上没显露出来,而是继续问道:“现在读什么书?” 赵二郎很老实,“没读书了。” 赵程蹙眉,“那你一共读了几本书?” 赵二郎就感觉见到了先生一样,他忐忑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微微点头,笑看他。 每当姐姐露出这种表情时,便是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赵二郎胆子大起来,理直气壮的道:“我一本书都没读完。” 赵程温声问,“那你近来在做什么呢?你才十二岁,年纪还小,总不能虚度光阴。” “我没有虚度光阴,我每日都很忙的,”赵二郎掰着手指给他数数,“我每日要给五叔公和阿娘请安,要带我的手下们习武和骑射,还要听书,背书,时间还总是不够用呢。” 赵程惊讶,仔细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虽然才十二岁,却长得高高大大,比他姐姐还略高一些了,一身窄袖胡服,显得肩宽臂长。 他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微讶,“书还能用来听吗?” “当然了,”赵二郎理直气壮的道:“别人念书,我在一旁听就是听书了。” “那能背得下来吗?” 赵二郎犹豫了一下后道:“可以,听好多遍好多遍就背下来了。” “那你背给我听听。” 赵二郎看了一眼姐姐,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开始背起来,“文王问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虚,一治一乱,所以然者,何也?其君贤不肖不等乎?其天时变化自然乎?”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背书,竟然还背出来了,一时激动,脸都红透了,于是越发激动,背得更大声,“太公曰: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赵程眼睛微亮,“《六韬》?谁给你念的?” 赵二郎就扭头看向傅庭涵,“我姐夫教我背的。” 赵程看向傅庭涵,甚是满意,点头道:“教得不错,多少人教过这孩子都无功而返,没想到最后是你教会他。”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是含章的主意。” “但事情是你做的,不是谁都有耐心教他的。”赵程以前虽没见过启蒙后的赵二郎,但常和赵长舆通信,在大伯的信中,他知道赵二郎有多难教导。 他不是不听话,而是听话了也教不会,比调皮捣蛋不愿意学习更让人无力的是,怎么努力乖巧的学习都学不会。 所以在知道大伯要把爵位给赵济继承时,他才一言不发,只是更加的心灰意冷。 想想看赵二郎逼走了多少个启蒙先生啊,而傅庭涵不仅能坚持下来,还能让他背下这么一段《六韬》,可见有多厉害。 赵程欣慰于傅庭涵,赵铭听到的却是赵二郎背下来的内容,他看向赵含章,“这段文章你是特意让他背的?” 赵含章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立即道:“当然不是了。” 她道:“《六韬》是兵书,二郎一看书就头疼,这辈子显然是不能读书识字了,那我就只能教他兵书,将来若能在武上立功,那我和阿娘就放心了。” 赵铭:“若是读兵书,大可以读《孙膑兵法》,我记得你家里有一本手抄本。” 赵含章:“那为何《六韬》就不行呢?” 赵程听到了他们的争执,扭头问赵二郎:“你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赵二郎道:“文王问太公,天下混乱是不是因为天命,太公说不是,认为天下混乱或者强盛是由君王的贤明决定的。” 赵二郎有些忐忑的看向赵含章,再次得到姐姐的点头认同,顿时高兴起来。 他竟然都能对答了,他真是太厉害了! 赵程也惊讶,虽然这个译白过于简略,但的确说对了中心思想,看得出来,这是他自己的理解。 赵程点头表达了认同,赞道:“译得不错。” 赵铭:…… 他默默地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无奈,只能和他道:“伯父,您别多想啊,他背的文章可不少,这只是其中一段而已,我真不是有意的。” “兵,事关天下大势,”赵含章道:“不论是和平时候论兵,还是混乱时候论兵,都不免提到天下之势,治兵如同治国,治民,这内容不免就涉及到一些。” 赵铭还未说话,赵程已经不在意的道:“说就说了,谁还能把他们怎么样不成吗?这天下现在乱成这样,不就是因为君主不贤不明吗?” 赵铭无奈的道:“当今才登基不久。” “所以先帝不贤不明,根源更在于武帝。” 连晋武帝都被拉出来了,赵铭还能说什么呢? 他怕再说下去局势就要控制不住了。 其实现在就已经控制不住了,少年们纷纷道:“不错,若是武帝当初能够另择后继之人,大晋怎会走到如今地步?” “也不一定,我看他们谁也不服谁,另立新帝未必就能平和局势,你看现在不也乱着吗?” 话说得隐晦,但大家都懂,他们指的就是司马家。 还有人小声道:“我看是因为他们家得位不正,所以才……” “大胆,”赵铭脸色一肃,厉眼瞪过去,少年们吓得低下头去。 他抿了抿嘴道:“你们若是谈《六韬》我不拦着,但若妄议朝政,不等衙门拿你们,我先打断你们的腿。”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01章 争辩 第201章争辩 赵含章见少年们如同霜打茄子一样低下头,不由挑了挑眉道:“在西平县内倒是无碍,在县外注意一些就行了。” 赵铭一听,忍不住扭头瞪了她一下。 赵含章冲他笑笑,“伯父,他们都还小,有心国事总比沉迷清谈要好。” 大家惊讶的看着她,虽然吃惊于她敢反驳赵铭,可不代表他们就认同她的话,赵宽道:“三妹妹缘何以如此轻蔑的口气提起清谈?” 赵程也蹙眉看向她。 赵含章眨眨眼,坚定的道:“那一定是兄长听错了,我并没有轻蔑清谈。” 赵宽不肯放过,逼近问,“难道三妹妹那话不是看不起清谈,反而推崇国政吗?” 赵含章稀奇,“难道国政不值得推崇吗?” “我没说国政不值得推崇,但世间道理不辨不明,国政为俗务,在人之本质前,国政还要退一射之地。” 赵含章就看向赵程,“叔父也这样认为吗?” 赵程道:“我游学多年,便是想找到一条可救世人的道路,追求人之本质。” “那叔父找到了吗?” 赵程摇头,“连你祖父那样的人都找不到,何况我呢?”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我不知道你们追问的人之本质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方法可以救世,我只能尽己所能救我所看见的人,叔父既然找不到,何不暂时停下,一边救助身边的人,一边思考呢?” 赵程蹙眉,“救助身边的人?” “对,”赵含章郑重的道:“叔父,西平县遭此大难,不仅县城被劫掠,城外的村落也多被乱军糟蹋,不敢说十室九空,却也损失大半。” “百姓流离,含章看着心痛无比,但请叔父帮我救一救他们。” 赵程直接问,“你要多少粮食?”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叔父,这不是粮食的问题,含章虽不富裕,但还是有些嫁妆的,勉强还可支撑,西平百姓需要的是叔父啊。” 赵程一脸懵,“需要我?” 他能做什么? 赵铭在一旁淡定的喝酒,掀起眼皮看了这个族弟一眼道:“她想请你做她的幕僚。” 赵含章连连点头,眼含星星的看着赵程。 赵程蹙眉没回答,他从未想过要出仕,更不要说给谁做幕僚了。 赵含章见状,立即扭头邀请赵宽等人,“如今县城各处都缺人,兄长们与其出去游学,不如留在西平,一为百姓请命,二历经红尘,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认识,能够解心中疑惑呢?” 赵宽人比较犟,问道:“三妹妹还没回答,国政俗务与清谈谁轻谁重呢。” 赵含章便一脸忧愁的叹息道:“我是个俗人,读书又少,并不知清谈。” “我听人说,与群贤清谈需要见人之所未见,言人之所未言,但那我一来年纪小,二来读书少,如何能有那样精妙的言论呢?”赵含章道:“所以于我这个俗人来说,国政这些俗务自然要比清谈重的。” 赵宽立即道:“三妹妹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身后的少年立即跟着道:“我们也可以教你。” 傅庭涵见她眼中显露无奈,便笑道:“我来教她。” 众人回神,这才发现傅庭涵一般,对哦,傅庭涵还算有名,听闻他在黄老一道上有自己的见解,在北地郡一带很有名望,夫教妻,他教赵含章的确更方便,也更名正言顺。 赵宽心中惋惜,他觉得赵含章讥诡,她若学了清谈,以后有清谈会把她带上,他们说不定能赢。 赵宽在惋惜,他身后的少年们已经围住傅庭涵,热情的邀请他,“傅兄,我们来辩一场如何?” “这个好,但不知以什么为题呢?” “既然提到了国政和清谈,不如就论这两个如何?孰轻孰重?”一人道:“三妹妹虽未明着回答,但从她的态度上便可看出,她认为国政比清谈重。” 傅庭涵:“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惊讶的看向傅庭涵,“你怎会也如此认为呢?素闻你在清谈上有建树……” 傅庭涵:“所以我改了,以后不会再清谈,就专心国政。” 很好,直接谢绝了大家将来的邀请。 赵宽都忍不住回头了,“你刚才还说要教三妹妹。” 傅庭涵面不改色,“我会教她,但我不会再与人辩论玄学,这两者也并不冲突。” 众人惊讶的看他,很是不解,“为何?” 他们忐忑的问道:“难道是你曾经输给别人,然后有什么约定?” 想象力还挺丰富,傅庭涵直接了当的道:“对清谈没兴趣了。” “那你现在对什么感兴趣?” “数学。” “难道是术数?”赵宽想到昨晚从父母那里听到的消息,不由皱了皱眉,“傅兄,墨家毕竟是小道,自秦亡后,墨家便不复存在,只余些工匠杂学,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谁说数学是墨家的?”傅庭涵道:“数学可用于多种地方,兵家,法家,甚至儒家都能用上。” 它是宇宙的语言,是一切学科之母,在这里也可以转换为,“它是百家之母。” 众人瞪大了眼睛,连赵铭都忍不住呛了一下,“庭涵怎会这样想?” 他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这样想也没什么不对,你们不是辩论吗,这个论点多新鲜呀,正好给你们用。” 立即有少年去拉傅庭涵,兴致高扬,“我们来辩。” 傅庭涵拒绝了,“我不辩,这个论点送你们,你们玩。” 他从没参加过辩论会,对清谈也不熟,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短处,要说数学是百科之母,他能举出很多论据,但百家嘛…… 对百家不甚熟悉的傅庭涵自己也怀疑起来,兵家和法家是一定会用到数学的,且许多东西是需要数学做底,尤其是兵家。 可其他家嘛,他自己也不太肯定。 “这是你提出的,伱怎能不辩呢?” 还想再劝赵程的赵含章见状,忙上前把傅庭涵救出来,“哥哥弟弟们,我们傅大郎君话已出口,说了不再清谈,那便不再清谈,诸位何必让他破戒呢?” 她道:“要想知道数学是不是百家之母,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诸位到我县衙里来,用你们学过的兵家、法家、儒家、墨家等等所有家的知识做事,看能不能离开数学后独立存在便知道了。” “我们是探究实质,为何要去做那等俗务?” “真理诞于实践,你们都没实践过,焉知它真确?” “此话不对,这世间有许多真理并不必要一一实践,只靠推理便也能得真知。” 傅庭涵见他们争起来了,老实的退到一旁,看他们争辩。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02章 邀请成功 第202章邀请成功 赵程见他退出来,便让他坐下。 三人就这么优哉游哉的坐着看他们辩论。 前一刻还说不会清谈的赵含章,左一句,右一句的把她兄弟们都怼了回去。 赵程都快要被她说服,更不要说那些涉世未深,知识积累还不足,容易被影响的少年们。 他不由问傅庭涵,“你不会是因含章之故才立志不再清谈?” “不是。”傅庭涵郁闷道:“我知道哲学在世界进程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好的思想可以推进整个社会的进步,但哲学的研究也要基于现实,最主要的是,能够投入这样大精力去研究并有所成的思想家是很少的,像现在这样,几乎所有的士族都参与进清谈中,能够找到所求本质的人有几个?” “这本没有什么,但几乎所有沉迷于清谈的人都将实务视为俗务,不屑于去做实务,那这天下的实务谁来做?”傅庭涵问:“而这些将实务视为俗务的人还大量占据着官位,把握权势。” 他有些讥讽的问道:“既看不起这些俗务,为何不辞官归隐,于山林间寻找世界本质呢?” 赵铭端着酒杯没说话,赵程却是抚掌大笑道:“不错,所以我说朝中那些清谈家皆是沽名钓誉之流,白白污了我们老庄的名声,其中以王衍最为可恶,实乃误国之首。” 赵铭瞥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问傅庭涵,“何谓哲学?” 赵程不在意的挥手道:“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想来是和清谈一样的意思。” 傅庭涵点头,“差不多,哲学就是对世界上所有问题的研究,世界的本质,发展的根本规律,嗯,在这方面含章比我懂,或许你们可以问问她。” 清谈也是的,什么问题都可以拿出来研究,所以傅庭涵觉得大晋是一个很神奇的时代。 如果只有一个人在研究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他会觉得那个人是先知; 如果只有少部分的人在研究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他会觉得这群人是智者; 但绝大部分士族,读书人,世家都沉迷于研究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那他会觉得这群人是智障。 早在了解过清谈和这个世界的现状后,傅庭涵就给自己下过界限,他一定一定不要加入他们。 他才不要做智障呢。 只是…… 他看向正与人辩得热闹的赵含章,有些头疼和不解,明知道是无意义的争辩,为什么还要辩得这么开心呢? 很快傅庭涵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一场辩论下来,赵含章和少年们没分出胜负,但少年们全都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赵含章去县衙里帮忙,以寻求答案,然后用实际证据打败赵含章。 以后少年们能不能找到实证让赵含章认输他不知道,但目前看来,是他们输了。 赵铭和赵程也都看出了其中猫腻,暗暗摇了摇头后也不阻拦。 赵含章一下得到了这么多人才,还都是的,高兴不已,大手一挥,催促成伯,“快去多杀两只羊,把家中的好酒取出来奉予伯父和叔父。” 成伯笑着应下,把才添买回来的两只羊又杀了一只,让人该切薄片的切薄片,该砍成块的砍成块,骨头也都分着放好。 赵含章则凑到了赵程边上,一个劲儿的邀请他,“叔父,你看兄长和弟弟们都去了,你为何不来呢?” 赵程:“我对研究术数在百家中的作用不感兴趣。” “那也可以研究些别的,叔父出门游学等同入世,在别的地方是入,在西平县也是入,何必拘泥于距离呢?”赵含章道:“叔父,您就来帮帮我,若有您相助,西平县一定能更快的安定下来,这也是您的功德啊。” 赵程蹙眉,再一次拒绝,“我对政务是真的没有兴趣。” 和王衍一边标榜着清高,一边把持着权势不一样,赵程是真的不喜欢。 赵含章也看出来了,看他外面的衣服都磨出毛了便知道,他是个节俭的人。 赵瑚多有钱啊,在族里除了她祖父外便是他了,连五叔祖都不及他有钱。 看他日常吃穿用度,比赵长舆和赵淞都要奢侈得多,但他的独子却穿着卷毛的衣裳。 她可不觉得赵瑚会不给钱给赵程用,多半是赵程不在意这种身外之物。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叔父若不喜欢县衙那些鸡毛蒜皮的俗务,不如去育善堂里帮我教导弟子?” “做先生,教书育人不正是叔父一直在做的事吗?”她道:“我在县城里给您拨个院子,这样您也就不用来回的奔波。” 先把人拐到县城再说。 想要继续拒绝的赵程一顿,“我住在县城?” “当然,住在县城,若学生有疑问才好请教叔父呀。” 傅庭涵掀起眼皮看她,只怕是方便她找他解疑? 育善堂那些孩子都才开始认字,他们能有什么疑问连夜请教? 赵程却认真的思考起来,赵含章咬咬牙,决定大出血,“到时候我在叔父的院子边上再拨出一个院子来给兄长和弟弟们居住,你们可以跟出去游学时一样读书清谈。” 赵宽等人一听,立即跟着鼓动赵程,“叔父,我们去县城居住,坞堡虽好,但过于热闹,于读书无益。” 虽然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很想家,刚回到家时也很激动,但……才过了一晚上,他们已经有丝丝的想念外面自由的生活了。 尤其像赵宽这样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成亲,也没定亲的人士。 几个少年眼巴巴的看着赵程。 这几个少年都是跟着赵程学习的,带了七八年,跟儿子也不差多少了。 他心软,那一丝迟疑便散去,变成了坚定,点头应下,“好。” 赵含章忍不住冲傅庭涵比了一个耶,高兴的道:“我这就让人回去安排,明天叔父和兄长们便可去县城了。” 赵程:“这么急?” 赵含章就问:“叔父是在坞堡内还有事吗?若是见亲友,也可请他们去县城相见的,反正两地距离又不远。” 赵程一想到坞堡中孜孜不倦想要劝说他和父亲和好的长辈们,立即点头,“也好,那你安排。” 赵铭等他们谈完了才开口,“你要让育善堂里的孩子读书识字?” (本章完) 第203章 视而不见 第203章视而不见 赵含章一脸光辉慈爱,“是啊,他们都是这场战事的受害者,失去了父母家人,若能学得几个字,认识一些数,那将来生活也算有着落,不至于贫苦无依。” 赵程点头,“你心善,又能为他们想得长远,西平县能得你做县君,倒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要好许多。” 赵铭幽幽地看着赵含章,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赵含章冲他笑笑,让傅庭涵好好的招待他们,她则转身去厨房看杀掉的小羊。 羊肉已经差不多处理好,成伯让人将炭火挪到亭子里,按照赵含章的吩咐,将打磨好的石板固定在炭火之上。 众少年看了一眼便道:“在家里如此方便,何以还用石锅?” 赵含章言简意赅,“好吃。” 赵程却很快看出这石板是特意打磨过的,他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口吃的,这也太耗费人力了。” 赵含章道:“这世上什么都能亏,就是嘴不能亏。” 赵含章将腌制好的羊肉片摊平在刷了油的石板上,石板薄,本已烧红,这一放下去滋滋作响,一股肉香味传出来,赵含章感叹道:“叔父,世间美味如此,得多硬的心才能拒绝啊。” 赵程见她一副陶醉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看向赵铭,“倒和你似的,你嗜酒,她嗜食。” 赵含章和赵铭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脸不认同的模样。 赵铭看见,眯起眼睛看向她,眼神有些危险。 赵含章立即收敛神情,一本正经的道:“叔父说的不错,我和伯父血缘相近,所好自然也会相近。” 赵铭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赵程眼见她如此变脸,不由摇头,果然,他第一次见她时没看错,她果真和她父亲一点儿也不一样,倒有些大伯的影子在。 赵程叹息一声,挥手道:“你们玩去,这里我们自己来。” 赵含章便跑去找她的族兄族弟们,一时间老宅花园里肉香四溢,烟火缭绕,好不热闹。 不远处敞轩里坐着的赵淞见赵含章捧着一盘烤好的肉送来,便和赵瑚道:“我看三娘和子途相处得不错,一会儿她来了,你说两句软话,让她帮着劝一劝子途。” 他道:“子途和治之从前便要好,这些年虽未曾和三娘他们见过,心中却一直记挂着,她说话,碍于治之的情面,子途说不定能听进去。” 赵瑚嘴硬,嘀咕道:“谁稀罕他?他只要把正儿给我留下就好。” 赵淞闻言便冷哼一声,“那是他儿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凭什么给你留下?你不听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赵瑚:……你倒是多劝两句啊。 赵含章一脸孝顺的样子走进来,赵淞也不由的展开笑颜。 “五叔祖,这是我亲手烤的肉。” 赵淞笑容更盛,招手让她上前来。 赵瑚挑刺,只闻了一下便道:“刺鼻!” “这就是香料了,”赵含章给赵淞夹了一筷子放在盘子上,“五叔祖尝一尝,我听人说,这胡椒等香料还有驱寒祛湿的功效,现在天气越发的寒冷,羊肉配它正好。” 赵淞就吃了一口,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待吃到第二口,他便忍不住扬起眉毛,矜持的点头道:“不错,不错。” 赵瑚斜眼去看,有些怀疑他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才睁眼说瞎话,但他很快吃了第二块,又吃了第三块。 见盘子里的肉越来越少,而赵含章直到现在都没叫他吃,他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赵含章好似就看不到赵瑚一样,一个劲儿的只服侍赵淞。 赵瑚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赵含章,难道只他是你叔祖,我不是吗?” 赵含章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七叔祖何以这么说?” 赵瑚气鼓鼓的看着她,总不能说他是为了一口吃的? 不对,他能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他分明是因为赵含章厚此薄彼,因为她轻慢他,所以才生气的。 赵瑚心里一这么想,立刻理直气壮起来,瞪着眼看她,“你缘何轻慢我?” 赵含章立即叫冤,“七叔祖误会了,我怎敢轻慢您呢?” “那你怎么只伺候你五叔祖,却对我视而不见?” 赵含章一脸纠结道:“七叔祖,您误会我了,我如此并不是因为看不起您,而是因为我心虚难过,一时难以面对您,所以才避开的。” 赵瑚愣了一下后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啊。” 赵含章也一愣,“七叔祖这么快就知道了?” 赵瑚皱眉,“你当着小辈的面给我难堪,我就在当场,我会不知道?” “这就是七叔祖您的不对了,那怎么会是难堪呢?”赵含章道:“那不过是正常的提醒,我这个侄孙提醒您,总比县衙来人提醒要好?” 赵瑚愣了一下后跳起来,声音都劈叉了,“除了这事儿,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赵含章一脸为难,不时的去看赵淞。 赵淞看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放下筷子问,“三娘,有事伱便坦诚来,事情只要不大,我替你和七叔祖说情。” 赵瑚大叫,“五哥!”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宠她,”他愤怒的道:“就是你们处处让着她,帮着她,这才让她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就是范县令在世的时候,他也没敢到我们坞堡里来催税赋啊。” “你闭嘴!”赵淞怒道:“她怎么只找你,不找别人?范县令不来找你,看的是赵氏的面子,你以为这是多好的事吗?赵氏的名声都叫你给败坏了!”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见赵淞看过来,她立即止住点到一半的脑袋,重新换回一脸的愧疚和心虚,小声道:“七叔祖,是程叔父的事……” 赵瑚一愣,慢慢坐了回去,问道:“赵程怎么了?” 赵含章就叹息道:“我知道程叔父离家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与七叔祖团聚,我不该打搅你们一家的天伦之乐。” 赵瑚心中撇嘴,天伦之乐? 他们家有这东西吗? 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便没好气道:“快点儿说,别磨磨唧唧的。” 赵含章立即道:“程叔父说待来年开春他就又要出去游学,但我想,外面现在这么乱,出去游学也太危险了。” 赵瑚和赵淞都微微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想,在哪儿游学不是游呢?”赵含章道:“我看县城就挺好的,于是我便邀请叔父去县城里给人上课,顺便游学。” 她道:“明日就走,所以这不就坏了七叔祖您的天伦之乐吗?含章实在愧疚不已。” 赵瑚一愣一愣的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偏头问道:“所以这意思是赵程以后都不走了,就留在家中教书?” 赵含章强调道:“是县城里。”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04章 吓唬 第204章吓唬 赵瑚不在意的摆手,就那么一段距离,县城和家又差多少? 大不了他去县城里买座别院住着,这样他们不就又住在一起了吗? 赵瑚想了想,还是怀疑的看向赵含章,“他答应了?” 赵含章点头,叹息道:“我付出了好多的东西呢,叔父可真不好请。” 赵瑚有些骄傲,又有些咬牙切齿,“这是自然,世上如他一样可不多了。” “只是我也不知道能留叔父多长时间。” 赵瑚就皱眉,“你既然把人请去了,为何不能长长久久的留人?” “七叔祖也知道,现在西平县什么都缺,尤其缺纸张和书籍,我请叔父去是做先生的,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自然不会为俗务所累,所以学堂若连纸张和书籍都备不齐,自然也就留不住叔父。” 赵瑚恼怒,“你怎么连纸张和书籍都买不齐?你还是县君吗?” 赵含章一脸忧愁,“我是有心而无力啊,西平县城破时,县城里唯一的那家书铺被烧了,全家皆被乱军所杀,现在县衙里用纸都得从上蔡和其他县城买呢。” 赵瑚便沉吟起来,“我家里倒还有一些纸张和闲置的书,回头可以借你一些。” 借啊~ 赵含章一脸感动,“多谢七叔祖。” 不管了,先借到手再说。 “七叔祖,我知道您和原来书铺的东家关系好,您可知他家合作的书商是谁吗?” 赵瑚道:“知道啊,但我和那书商不熟,我和他们家的大夫熟。” 赵含章一脸迷惑,“大夫?” “不错,他们家大夫做的五石散极不错,在汝南郡都是数得着的,”赵瑚道:“至于那书商我只知道姓陈。” 赵含章脸色一冷,讨好的神色瞬间消失,她坐直了看向赵瑚,上下打量过他后问道:“七叔祖食五石散?” 赵瑚大大咧咧的问,“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想打人。 不过想想,赵瑚犯她忌讳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她脸色略微和缓,只是心中冷笑,“只是想起祖父曾经提过的一句话,食五石散者,短命。” 赵瑚闻言大怒,一拍桌子就要骂赵含章,赵含章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冲他咧开嘴笑,“但今日看七叔祖的身体状况,脸色红润,精神高昂,不像是短命之态,所以祖父说的也未必全对,看,这不就错了吗?” 赵瑚却是心口一跳,有些惶恐起来。 要说赵氏谁最博学? 那一定是赵长舆! 谁的威望最高? 那也一定是赵长舆! 赵瑚本来是不相信的,但赵含章一否定赵长舆,他反而有些信了,他心中惴惴,忙问道:“你祖父真的这么说过?” 赵含章点头。 赵瑚就咽了咽口水,无措的看向赵淞。 赵淞也有点儿着急,见他看过来就骂道:“该,早叫你不要乱吃东西了,你偏不信,还说什么士人都如此,难道我不是士人吗,我怎么不吃那劳什子五石散?” 但他还是着急的替他问赵含章,“可有治愈之法吗?” “有,只是非大毅力者不能达成,”赵含章目光闪了闪,和赵瑚道:“七叔祖要是信得过我,那我找个时间给您解毒治疗?只要您跟着我住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听我的话,我一定能给你解毒。” “你是说五石散是毒?” “是啊,”赵含章道:“七叔祖阅历颇丰,应该知道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东西啊,都是越好的便越毒,比如蘑菇,长得越好看的,毒性就越强。” “这五石散服用之后使人飘飘欲仙,它拿来这么大的功效?不就是因为有毒吗?” 赵瑚很怀疑,“那为何从未有大夫劝诫?而且服用五石散的确神明开朗,体力增强,龙精虎……” 赵淞一听,剧烈的咳嗽起来,狠狠的瞪向赵瑚。 赵瑚这才想起来赵含章是女郎,当着她的面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赵含章却一副了然的模样,还道:“我懂,但七叔祖这样说可就误会天下的医者了,其实他们说的不少,只是病人们不肯听而已。” 她叹气道:“我听人说,五石散一开始是为了治伤寒而成的方,只是有人食用过后沉迷于服用后的状态,觉得身体发热,飘飘欲仙犹如灵魂升仙,所以觉得此方是神仙方,吃了可以长生,但我祖父私下叫户部统计过,服用此方得长生的人没有,倒是莫名英年早逝的不少,他派人去查过,死的人皆是中毒身亡,且毒都来自五石散。” 赵瑚害怕起来,但依旧强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未听大哥提起过?” 赵含章就问,“祖父知道七叔祖食用五石散吗?” 那必定是不知道啊,赵瑚觉得,赵长舆要是知道他吃五石散,那还不得写信来骂死他? 一旁的赵淞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了赵含章一眼又一眼。 赵长舆还真知道! 别人不知道,但赵淞能不把这么大的事告诉赵长舆吗? 好,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但赵淞习惯了事无巨细的写出来与赵长舆唠嗑,所以他很确定他告诉了赵长舆。 要么是赵长舆没往心里去,不记得此事了; 要么这些话就是赵含章瞎编的。 赵长舆能记不住事吗?在赵淞心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话都是赵含章瞎编的。 赵含章不仅瞎编了一番话吓得赵瑚脸色苍白,她还决定完备一下自己的证据链,打算回去就把全城的大夫找来谈一谈。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纸张和书籍的事,“不知道七叔祖能捐给我多少纸张和书籍?” 赵瑚沉浸在自己中毒之中,很不耐烦,“是借不是捐,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三金,家里的纸张你都拿去,书籍嘛,只有几册常用的书而已。” 赵含章一脸可惜,“只有几本啊。” 赵瑚没好气的道:“我家又不是开书铺的,简单启蒙的书准备了几本就很不错了。” 毕竟他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同一本书他买那么多干什么? (本章完) 第205章 忽悠人抄书 第205章忽悠人抄书 赵含章虽然失望,但那还是跑去赵瑚家里把那几本书都给拿上了。 因为她也缺。 这时候的书太难买了,即使是简单的启蒙书也很难买得到。 一般县城里的书铺,里面卖得更多的是笔墨纸砚等各种文具,而书反而是最少的。 至少汲渊去买的时候就没买到几本适合给启蒙学生读的书。 赵含章的存书也不少,但都没有多余的书册,就是她自诩大方,也不舍得把这些书给刚启蒙的人用。 所以只能抄书! 这么重要的任务,赵含章交给了才被挖过来的兄长和弟弟们。 赵含章把才从赵瑚家里取出来的纸发下去,“兄长们,我知道你们都很想早点儿找到答案,我也是的,所以为何不从现在就开始寻找答案呢?” 接过赵含章递过来的纸和书,少年们一脸懵,“这是什么?” 赵含章:“你们要抄的书。” 少年们更懵,低头看手中的书,“《急就篇》《训纂篇》《劝学篇》,这不是启蒙的书吗,我们为何要抄它们?”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兄长们要因为这三本书只是启蒙书籍,所以轻视它们吗?” 她道:“要知道这三篇文可是把杨雄和蔡邕等人续写修撰过的《仓颉》三篇都取代了。” 少年们一凛,赵宽立即道:“我们并没有看不起这启蒙书,只是不解,我们要找的答案和这三本书有什么关系?” “这三本虽只是启蒙书,但也是百家之基,包罗万象,里面的典故,道理,涉及百家,你们要想知道数学到底是不是百家之母,那就从这里开始研究起。” 赵宽道:“我们都背下来了。” 赵含章:“但只有抄写才能让人更深刻的思考到其中字义,而且先前就说好了,进了县衙你们得听我的调度,现在我就让你们抄书!” 众少年:“……要抄多少?” 赵含章:“先每本来个十遍。” 众少年眼前一暗,赵宽作为代表问:“……每人?” 赵含章点头,“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一个人得抄三十本书…… 赵宽正要反抗,赵程已经从亭子里走出来,直接下令,“含章说的不错,这三本虽是启蒙书,但其中道理不少,你们这些年读书是多了,且游历丰富,但对于启蒙时学的道理却未必还能记得,更不要说做到了。” “所谓温故而知新,你们是应该好好的重新读一下启蒙书了。”赵程道:“就从今晚开始抄书,每日交上一篇来,我要检查的。” 少年们忍不住哀嚎一声,纷纷后悔,早知道就不跟赵含章打这个赌了。 找答案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们为何偏偏选择了最不受控制的一种呢。 赵含章见抄书的人也有了,这才放下心来,吃过羊肉宴后就带着傅庭涵回县城。 赵二郎留在坞堡里继续承欢膝下,明天再回去。 他和才八岁的赵正交上了朋友,两个人看着关系还不错,所以赵二郎对于被留在家里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赵含章和傅庭涵骑着马慢慢往回溜达,顺便谈一些机密事,秋武等人便落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你是打算让赵程给育善堂里的所有孩子启蒙吗?” 赵含章直接摇头,“这是不现实的,一来,我现在没这么富裕,二来,赵程也未必会答应上大课,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四个字说得简单,但在这个时代,真正能做到的没有几个。 育善堂里的孩子有曾经出身还不错,只是因为城破而家破人亡的;也有出身贫民之家,甚至有在城破之前便在育善堂里的孤儿;该有从小便在城中乞讨的乞丐。 当下连当官都要先定品,而九品中正制最先看的就是家世。 所以她不确定赵程会愿意教授这些孩子,有教无类。 在还不足够了解赵程的情况下,她不打算在有可能引起纷争的区域出手,以免痛失良才。 傅庭涵点头道:“教育是很重要,但也要循序渐进,我的建议是先培养县衙中的衙役、差吏和军中的伍长什长之类的。” “英雄所见略同,”赵含章兴奋的道:“我当时看到赵程和我那些兄弟们,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个老师。” “除了县衙中的衙役、差吏、军中的小军官外,还可以从育善堂里挑选一些年纪稍大又机灵的孩子来学,”她道:“我的要求并不多,只要他们能读完这三篇启蒙书,认识那上面三成的字外再知道简单的加减法就行。” 虽然可能只有小学三年级的知识储备,但也可以使用了,一些简单的县务工作都可以派给他们。 赵含章现在很缺人啊。 傅庭涵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编写启蒙教材?” “你是说《千字文》和《三字经》吗?” 傅庭涵点头,“你不记得了吗?我都还能大半,我以为以赵老师你的记忆力和对文史的了解,更应该记得。” “记得呀,”只是她从没这样想过而已。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倒不是不可以,我回去就写,到时候两套启蒙书籍一起使用,看看识字的速度,最后决算出一套最好的来。” 话是这样说,但赵含章和傅庭涵心中明白,《千字文》和《三字经》应该能打败《训纂篇》等三篇。 毕竟经过了千年的历史验证。 “可惜,我默出来后还是只能用手抄传播,我们没有印书坊。” 傅庭涵心算了一下将来育善堂有可能耗费的物资,摇了摇头道:“要想扩大教育,那书籍必不可少,只靠抄书太难了,印书坊虽难,但还是得做。” 见赵含章意动,他便问道:“直接一步到位,让人研究活字印刷?”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算了,现在整个县城也没几个认字的,更不要说认字的匠工了,搞活字印刷,恐怕要举全城之力才能弄出来。” “当下粮食也很重要,所以我们不能占去耕作的劳动力,”赵含章道:“还是研究一下雕版印刷,如果只是印刷启蒙书籍,那调版印刷是最便宜,也是最方便操作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06章 桌椅 第206章桌椅 赵含章和傅庭涵回到县衙便进了书房。 听荷将烧好的炭放进盆里端进去,放在他们的塌下。 赵含章盘腿坐在榻上写《千字文》,伸手揉了揉腿后想起来,“不是说要做桌椅吗?怎么一直不见踪影?” 傅庭涵头也不抬的道:“木匠没空。” “可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外面没活儿干了。” 傅庭涵一想还真是,抬头挑眉看向她,“那让他们试试?” 做桌椅并不困难,木匠们会做木榻,会做胡凳和矮桌,赵含章他们想要的桌椅不过更高更大而已,工艺是一样的,差别的是尺寸。 傅庭涵给他们画好图,木匠们拿到就可以做,而且因为之前修缮城池,有许多零散的木头剩下来,刨一刨还是能用的。 不过三天,木匠们就把做好的桌椅送了来。 赵含章看得很满意,让人摆进房中,连县衙前面都给换了。 县衙大堂上的矮桌和席位被抬走,换上高桌高椅,下首也放上一套桌椅,以会客和给胥吏坐着记录东西。 这个时代,县衙大堂更多的是会客厅,而不是审案的居所。 说到审案,赵含章才想起来,“自我接管县城后好似还未有案件发生过啊,我们西平县这么纯良吗?” 傅庭涵更不知道了,和他大眼瞪小眼,还是过来看热闹的常宁看不过眼,解释道:“非大案不上公堂,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里正便可解决,只有不服里正所判,或是案件过于重大的才会上报到衙门来。” 而赵含章接手西平县后一直沉迷于建设县城,城中每一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她连五岁小儿都不放过,让他们去地里拾荒,大家都这么忙,就是有矛盾,也都就近解决,谁会闹到县衙里来? 赵含章心头惋惜了一下下,虽然百姓省心挺好的,但一点儿做县令的感觉也没有。 她还想过一把上堂的瘾呢。 常宁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向她摆上的桌椅,蹙眉问道:“为何要换成这些胡凳胡桌呢?” 赵含章道:“主簿不觉得换上高桌高椅更方便吗?至少不必常换洗席子。最主要的是,这样坐着更舒服。” 常宁脸色沉凝,扭头看向傅庭涵,“傅大郎君坐一下试试看?” 傅庭涵一脸疑惑,在旁边找了张椅子便坐下。 常宁脸色更不好,直接摇头,“形如箕踞,不雅,不雅,女郎和傅大郎君都是世家出身,为何要如庶民一样不讲究呢?” 傅庭涵一脸迷茫,赵含章也是张大了嘴巴。 但傅庭涵是真不懂,而赵含章很快反应过来,她无奈的道:“先生,我从未想过此事失礼。” 常宁面色这才好看些,语重心长的道:“女郎,胡人虽也有些可进之处,但与我们汉人相比还是差得远,尤其是礼仪方面,女郎实在没必要学他们。” “有些礼仪太过繁琐,大可以摒弃,与我来看,胡人的许多东西更适合当下,那我们学习后改进也没什么不可。” “坐姿这样的事看着是小事,但也有可能成为大事,”常宁道:“女郎何必在这个当口授人以柄呢?” 赵含章一听,本打算前衙要是不方便换,那就把这套桌椅送回坞堡自用,但常宁这么一说,她立时便拍板,“就放在前衙!” 常宁:…… 他不解且震惊的看向赵含章。 在他心里,赵含章可不是一个逆反的人,相反,她很擅长听人的建议,对于她不熟的事,哪怕与她原先的计划相悖,她也会听取别人的意见,并且改过来。 赵含章道:“西平县只需要一个声音。” 就用换桌椅这件小事试一试西平县内的声音。 常宁瞬间领悟,看了一眼大变样的前衙没再反对。 傅庭涵等他走了才问,“我这么坐着有什么问题吗?” “坐席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我们常用的趺坐,随性而自在,把腿盘起来就行;一种是跪坐,在高位者和长辈们面前以示尊重时坐的;还有一种就更随性了,” 赵含章坐在了傅庭涵对面的椅子上,摇了摇自己的腿道:“就跟现在坐在椅子上差不多,箕踞而坐,读书人觉得这样失礼,不过世间大部分人都是这么坐的。” 因为和庶人比数量,这世间有哪个阶级比得过呢? 赵含章往外看了一眼后道:“我们现在需要依赖赵氏和西平县的士族,但我又不想太过依赖于他们,之后扩大势力以后也这样,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只需要一个声音。” 傅庭涵:“你的?” 赵含章点头,“对,我的!” 傅庭涵笑起来,颔首道:“好。” 赵含章没有特意推广桌椅,不过给老宅里和亲近的五叔祖几个送了一套而已。 没人将这套桌椅放在心上,临近冬至,收到侄孙女的一份礼物而已。 直到冬至将至,来西平县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直接住到了坞堡里,而有些人则住进了西平县。 自入冬之后,一直沉寂的西平县勉强热闹了一些。 有人携帖来拜访赵含章。 县衙里的常主簿接待了人,把人往前厅请,客人们一进前厅还没反应,待要找座位坐下时才有些懵。 这……没席位怎么坐? 常宁这两天没少接待这样的客人,再一次在心里念叨了赵含章一通,然后笑着为他们先坐了个示范。 他盘腿坐在了高椅上。 没错,常宁也不习惯直接岔着腿坐着,虽然他是庶民出身,但自立志于读书后,他就一直在学习士族的礼仪,二十多年深入骨髓的习惯,他是一时改不过来的。 正好这高椅做得宽大,他可以直接盘腿坐在上面。 其他客人见状,便也盘腿坐下,虽然这席位是高了点儿。 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客人问,“赵县君不在衙内吗?” 虽然赵含章没封官,但因为得到了何刺史的亲口承认,大家也就默认了她是县君。 常宁便叫来一个衙役问,“女郎现在何处?” “就在磨坊里。” 那倒是不远,就在县衙边上,常宁很大方的带他们去看。 (本章完) 第207章 陈州 第207章陈州 赵含章正在看人榨油。 这只是试验,所以就选在了磨坊里进行,反正县衙的磨坊空间足够大。 这是给犯事的人准备的,奈何最近西平县都太安定了,没人犯事,连偷鸡摸狗都没有。 所以磨坊空置,除了偶尔士兵或者长工们过来磨面,磨豆粉之类的外,没人再来这里。 此时磨坊里正热闹,有士兵一边推着石磨磨豆子,一边伸长了脖子看女郎他们正在干的事。 赵含章从锅里抓了十几颗炒熟的豆子,滚了滚去了点儿烫意后给了傅庭涵几颗,自己扔了两颗进嘴里,咔咔的响,“挺好吃的,你尝尝。” 傅庭涵吃了一颗,点头,磨牙正好。 赵含章也觉得这豆子好适合磨牙,她吃完后拍了拍手道:“可以了,试试看。” 于是长工便拿了条细布袋上前,装了一袋子炒熟的豆子以后打结,往他们弄好的榨具里塞。 这是他们刨了几棵大树后做成的,用的是樟木,据女郎说,樟木是最好的。 所以他们费了不少的劲儿才找到樟木。 虽然他们不解,为什么要用豆子榨油。 这豆子多好啊,不仅马这些牲畜能吃,人也能吃,就拿来榨油也太浪费了。 富贵人家就是不一样,竟然要使用豆油。 此时的长工们还不知道豆油是要拿来吃的。 固定好榨具,长工们便听从吩咐,开始栓上木头撞击,一开始榨具没什么反应,撞了好久,开始有液体从开的口子里滴落下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看见,眼睛都是一亮,立即凑上前看,闻到这熟悉的豆香味,赵含章立即道:“快快快,继续,继续,今晚可以吃炒菜了。” 铁锅她都叫人打好了。 虽然用羊油和牛油也可以,但赵含章还是想吃素油。 大豆在长工们的不断撞击下渗出更多的油液,到最后,它直接如小小的水流一样流个不停。 赵含章看得高兴,连连点头,“看来我记性果然好,一点儿也没记错。” 傅庭涵忍不住道:“这榨具是做的第五副。”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失败了五次。 赵含章只当没听见,只是失败了五次而已,又不是失败五十次,她觉得这五次完全可以四舍五入,啊,不,是五也可以舍去,变成一次成功嘛。 俩人蹲在边上看流下来的油料,常宁带着客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磨坊里忙碌的人。 常宁忙叫:“女郎,女郎!” 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见常宁带了这么多人来,立即起身,还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笑吟吟的上前。 傅庭涵看着她从毫无形象的蹲着转变成高贵有礼的贵女,再看一眼常宁带进来的人,很快便判断出来他没有兴趣,于是默默地转回头去看榨油,只当自己是长工。 常宁看了一眼傅庭涵,见他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便也当不认识他,只笑着和赵含章介绍这些客人。 常宁凑近赵含章悄声道:“这是安成县陈氏,他们家开有书铺,是汝南郡算得着的书商。” 赵含章瞬间了悟,再看向来人时笑容便多了两分,“陈公子现住在坞堡里,还是城中?” 陈州道:“陈某哪有那样的荣幸住进坞堡?所以现在城中客栈落脚。” “哦?是哪家的客栈呢?” 陈州见赵含章不提让他进坞堡居住的话,不由失望,浅笑道:“平安客栈。” “这个客栈挺好的,他家的羊肉做得不错,”赵含章笑道:“待有空,我请陈公子吃羊肉。” 陈州又不少赵含章那顿肉,他四处看了看,好奇的问道:“西平县有这么多新犯事的犯人?” 刑罚中有一种刑叫舂刑,就是罚犯事儿,但事儿又不是很大的犯人来舂米和磨粉。 磨坊一般就安排在县衙旁边,陈州见识也算不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县衙磨坊。 赵含章自然不能让人觉得西平县治安不好,笑道:“这些都是我家中的长工和军营里的士兵。” 她道:“西平县无犯事之人,这地方就空下来了,我觉得太浪费,所以就让士兵们来此舂米和磨粉,百姓也可以来此磨东西。” 陈州:“赵女郎果然心善,西平县能得女郎做县君实乃百姓之福。” 赵含章谦虚了一句,“哪里,哪里。”然后就认下了这个夸奖。 还想和赵含章来几个回合的陈州愣了一下。 赵含章已经直奔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陈公子家中是做书铺生意的?” 陈州:“书的事怎能称之为生意呢?沾染上那铜臭味也太俗气了。” 赵含章狠狠的愣了一下,然后大喜,“陈公子说得对啊,那我们不如来谈一谈笔墨纸砚和书籍这样的文雅事。” 蹲在后面的傅庭涵听见,忍不住乐了一下,一扭头就见赵含章兴冲冲的带着人出了磨坊往县衙去。 他摇了摇头,为那位陈公子默哀。 谈生意嘛,哦,不,是谈风雅之事嘛,当然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啦。 所以赵含章带客人们重新回到大堂。 她请客人们就坐,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抬头就看见底下的人全都盘腿坐在椅子上。 赵含章:…… 她默默地去看常宁,果然是他带头。 她头疼了一下,在双腿舒服还是钱袋舒服间来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果断的选择了让钱袋子舒服一点儿。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把屁股往后一挪,和客人们一眼,抬起两条腿就盘着坐好。 常宁看见,眼角抽了抽,他们家这位主君果然够识时务,之前甭管他怎么说她都不愿意盘腿坐。 赵含章整理好衣裙,这才笑吟吟的面向陈州,“像笔墨纸砚这样风雅的文具,陈家是自己制作,还是从外购买呢?” 陈州想也不想道:“自然是自己制作。” 他道:“我们陈家有自己的作坊,不管是做笔,做纸,还是雕刻砚台和烧墨,我们都可以。” 不过除了纸和笔还有点看头外,其他东西都是从外面买的多。 “那书籍呢?”赵含章问,“你们陈氏书铺里的书是买的别人家的,还是自己印的?” “自然是自己印的了,但我们也买,不过今年因为洛阳战乱,所以现在书铺里的书都是我们自家印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08章 借地方 第208章借地方 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赵含章现在可是极缺书的,当然,更缺会雕版刻印的工匠。 赵含章:“洛阳乱兵已退,应该可以和书局买到?” “洛阳之前被乱军攻破,后又被匈奴军围城多日,城中百姓逃亡的不少,别说书局,连纸坊都关闭了不少,工匠外逃,哪里还有书卖?”陈州骄傲道:“当下之势,汝南郡内,也就只有我家书坊能印书了。” 赵含章一脸钦佩的道:“陈家果然厉害,不知陈公子现在能拿出多少书来,可有书单吗?” 陈州也不傻,真把书单给赵含章,他家里有什么雕版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所以他问道:“不知赵女郎想要什么书?” 他笑道:“就算我家中没有你求的书,我等也可以从别处帮你购买。” 赵含章略一挑眉,想了想后道:“我需要一些启蒙和有关术数的书籍。” 陈州略微有些失望,但他会来参加赵氏的冬至礼宴为的就是和赵氏搭上关系,虽然进展不如自己所想,好歹搭上了一条关系。 谈及价钱,陈州本想交给手下去谈,毕竟由他们来谈钱真的很俗气。 但赵含章直接提到书架,陈州只能忍着尴尬继续坐着,只是目光不由看向带来的管事。 赵含章却看也不看那管事,除了书外,还下单了大量的纸张和笔墨。 他们的造纸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纸来,在此之前都要购买。 她已经受够了过一段时间衙门就要喊一句“没纸了”,所以她要能囤就多囤一些。 所以这么大的订单量,赵家不考虑便宜一些吗? 赵含章甚至懒得让他们一笔一笔的算单价,直接让陈州开个总数,合适她现在便可以付款,然后立契。 陈州一脸懵,他连赵含章开的书单上的书籍单价都知道的不全,怎么可能立刻给她报价? 但赵含章就那么坐着,慢悠悠的等着说了不喜铜臭的陈州开价。 生性爱面子的陈州想也不想便道:“赵女郎看着给。” 赵含章倒是想看着给,但在常宁警告的目光下,她还是没敢放开了浪。 现在拿了人家的好处,将来也是要还回去的。 赵含章倒是不想还,她现在脸皮厚得很,手下有这么多嗷嗷待哺的人呢,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但常宁不想让自家主公太过无耻,于是一个劲儿的看她。 毕竟是自己看重的幕僚,赵含章只能开了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给陈州。 陈州边上坐着的管事大松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自家郎君有点儿傻,好在赵三娘还算厚道,给的价格虽差一些,但正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 不管是书还是纸张笔墨,那都是极贵重的东西,赵含章要的东西又这么多,花费可不少。 花出去这么大一笔钱,赵含章就想找补一些回来,于是邀请陈州去看她家里的琉璃。 陈州惊讶的看着这些琉璃制品。 赵含章见他眼中闪过惊艳,便道:“铜钱太过俗气,不然我们以物易物如何?” 陈州眼睛微亮,不顾旁边管事的阻拦,一口应下,“是以这样的琉璃杯盏吗?” 赵含章笑道:“我这儿不仅有琉璃杯盏,还有琉璃镜呢。” 她让人抬一架全身镜过来。 陈州看到等身高的全身镜,一时瞪大了眼睛,连管事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魏晋的士人,有谁能拒绝一面可以照看到自己全身的镜子呢? 至少陈州就不能,连管事都很难说出反对的话来。 赵含章见状心中了然,当即就让常宁去拟契书。 全身镜的报价不低,所以书虽贵,但赵含章还是用两面全身镜和几套琉璃杯盏换了下来。 好了,一文钱不用花,还销出去一些玻璃,赵含章表示很高兴。 “看来相比好看的琉璃杯,大家更喜欢实用的全身镜啊,”赵含章大手一挥道:“去,让汲先生送更多的全身镜来,这几天琉璃作坊全部做全身镜。” 想到冬至礼宴来的客人,赵含章干脆跑回坞堡找赵铭借地方。 “礼宴的园子凡赵氏子弟都可以进去,何须与我借?” “主要是我想做些布置。” 赵铭戒备的抬头看她,“做什么布置?” 赵含章要在园子各处摆上琉璃制品,比如琉璃瓶啊,琉璃马啊之类的工艺品。 再在一些敞轩和休息的屋里摆上全身镜,以供客人们整理衣着,甚至连饮宴上的杯盏,她也可以友情换成琉璃杯。 赵铭瞬间就知道她想干嘛,眯起眼睛问,“你现在很缺钱?” “伯父,我养着这么多人呢,能不缺钱吗?”赵含章试探性的问道:“伯父帮扶我一下?” 他这么说,赵铭反而不太相信她了,但也不拦着她赚钱,挥了挥手道:“想布置就布置,不过我们赵氏是士族,也不可太过沉迷于钱财,免得沾染了商贩之气。” 赵含章明白,要保持逼格嘛,她了解。 赵氏的冬至礼宴似乎是一件很大的事,在冬至的前一天,赵氏坞堡里住满了人,连西平县的客栈都住满客人。 汲渊亲自带着部曲押送了一批琉璃制品过来,拆开来就能放到园子里去。 让赵含章没想到的是,柴县令也来了。 赵含章忍不住问道:“赵氏的冬至礼宴这么隆重?” 常宁道:“自然,而且赵氏的冬至礼宴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女郎别看现在来的人多,但他们大多只是凑热闹,并没有资格参加礼宴。”常宁道:“柴县令多年来也想进赵氏礼宴,却一直没有机会,女郎给他送帖子,与他来说是莫大的情分。” 赵含章若有所思,“难怪这两天陈州有事没事儿总在我面前晃荡,还要送我名贵的砚台。” 要不是她不缺砚台,对这东西也没执念,她就收下了。 汲渊找了过来,他对这个更熟些,和赵含章道:“豫州之内,赵氏第一,往年的大中正都是郎主,而豫州之下各小中正也都由郎主指派。” (本章完) 第209章 冬至 第209章冬至 “早些年,赵氏的冬至礼宴便是定品前的饮宴,郎主回乡顺便面见各郡才俊,做到大致有数,后来即便郎主不回乡,因为他是大中正,各郡才俊也都会来此参加冬至礼宴。” 赵含章目瞪口呆,“原来冬至礼宴是从选官出来的。” 难怪这么多人不在家好好的过节,而是大老远的跑到西平来参加一个宴会。 她心中一动,“那来参加的客人,岂不是还有汝南郡外的士族?” “有,但今年应该不会很多,”汲渊道:“一是因为郎主已逝,二是因为豫州也才经过战乱。” 但这对赵含章来说也足够了。 汲渊道:“所以女郎真的不参加礼宴吗?” 他道:“这次机会是真的难得。”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此事不急,我还是给祖父守孝。” 汲渊并不觉得世人会觉得女郎参加礼宴就犯忌讳,因为士人大多放荡不羁,礼仪道德早就不遵守了,赵含章就是去,也不会有人以孝来攻击她的。 现在的士人,除了极少部分人外,谁还能真的清心寡欲守孝不成? 赵含章都野心勃勃的夺取了西平县,那就大方点儿,光明正大的出现夺权有何不可? 赵含章却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打算太早出现在人前,现在西平县还太弱小,经不起折腾。 而要少折腾,那就要少关注度,最好除了部分人,其他人最好都不要想起她来。 傅庭涵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猥琐发育总是上策。 不知道赵铭是不是也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并不催着让赵含章出现。 她不回坞堡,便是来的客人提出想要见赵含章,赵铭也推说让他们自己去县衙里拜访,并不主动介绍。 赵铭这样的态度便给人一种西平赵氏和赵含章之间并不是那么亲密的感觉,似乎没有完全站在一起。 还没等他们下定论,赵氏的冬至祭到了。 赵含章领着赵二郎回坞堡,换上王氏给他们姐弟俩做的礼服,端端正正的去了祠堂。 赵氏祠堂前的空地上只有各房的房主和户主们站着。 赵含章代表大房站在了最前面的第一排,赵二郎乖乖的跟在姐姐身后。 不远处就站着赵瑚父子,主持祭礼的照旧是五叔公父子。 赵铭已经分了很多年的祭肉,今年依旧是他分的。 在祷告过祭文,祈求祖宗保佑赵氏繁荣昌盛,明年风调雨顺之后,赵铭焚掉祭文,在祭祀过后拿起刀开始分祭肉。 分祭肉的大小和顺序是根据其身份地位来的。 赵长舆在的时候,祭肉自然是先分给他,他不在,那就要先分给赵仲舆父子,不巧,这两父子也不在,于是就先给赵淞。 第一拨拿到祭肉的都是叔祖长辈,没人有意见,到第二拨就该轮到赵铭这一辈了。 但赵铭切下一块肉,既没有自留,也没有给其他兄弟,而是转手给了赵含章。 赵含章伸手接过。 众人惊诧,连赵程都忍不住看向俩人。 赵铭却没有解释什么,继续切下一块分给了赵程。 赵程略略推辞便手下了…… 等父辈的分外了,这才到赵含章这一辈,各家带来的孩子也只到这一辈,而且都只能带嫡长子,有的还没孩子,或是没有嫡长子,所以人数不是很多。 赵铭切下一块,想了想还是先分给了赵宽,赵二郎是这一拨第五个拿到的。 赵含章一边吃肉一边想,都说赵铭公正,分祭肉也很匀称,今日来看,他果然公正。 这人好似没有私心,只要是为宗族好的,他都可退可进。 赵含章垂下眼眸,狠狠咬了一口祭肉,这赵氏的族长要是赵铭来做,他不会允许她这样借助家族之力发展自身力量的。 所以赵济当族长还是有好处的。 她嘴角挑了挑,将祭肉吃干净,掏出帕子来擦手。 分吃完祭肉,冬至祭祀活动便结束了,大家都可移步到园子里参加礼宴。 赵瑚知道赵含章不会去参加,因此特意过来撩拨,“三娘,你和二郎不去吗?” 赵含章冲他露齿笑,“七叔祖,冬至叔父就休息两日,后日就要回县城继续教书了。” 赵瑚顿时一怒,却又不敢对着赵含章发脾气。 赵含章把赵程请去县城后他就把赵正带去,而且一去不复回。 赵瑚大手笔的花钱和县衙买了一栋院子,想要一家三口住在新别院里享受天伦之乐。 谁知道赵程不愿离开赵含章分他的院子,而赵含章也坚决不收回院子。 他就是在县城里买了别院也见不到孙子赵正,更不要说赵程了。 感觉被骗的赵瑚怒气冲冲的要找赵含章算账,让她把借去的书和纸张都还回来,结果东西没要回,她又翻着账本说他还前几年还欠着一些赋税。 赵瑚会还吗? 那当然不会了! 结果她找赵程那个逆子。 赵程那败家子当即就带了人回坞堡里搬粮食,他也就这会儿见了他一面,然后又见不着了。 赵瑚虽然不聪明,但直觉很准,他每次碰到赵含章都没好事,他内心深处隐隐知道赵含章不好惹,但……就是忍不住总要去惹她。 主要是太气人了,他一直在吃亏。 用语言把赵瑚堵回去以后,赵含章领着赵二郎与众长辈们告辞。 众人看着她离开,或许是因为惊魂已定,而匈奴军也退去,有人开始觉得赵含章手中的力量也不是那么可怕和可依靠了,便道:“这孩子也太不尊老了。” 赵铭道:“叔父,我们请,礼宴那边还等着人呢。” 众长辈一听,忙跟上赵铭,问道:“族中的子弟都叫来了?” “是,应该都在园子里候着了。” 长辈们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饮宴,我们就在偏院里喝喝酒就行,你们只管玩去。” 他们道:“今年不是选官之年,不知中正官可有派人下来查询?” 赵铭道:“我没请新的中正官。” 赵含章现在太打眼了,他并不想她太引人注目,所以他不仅没请,还特特写信给何刺史,叙明今年战乱,各地百姓流离,以致盗匪横行,为了中正官的安全,还是不要来参加赵氏的冬至礼宴了。 他表示今年的冬至礼宴并没有多少人,连汝南郡内的士绅都没几个参加,所以来了也没用。 不知道何刺史信不信,反正中正官没来。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0章 不要委屈了傅庭涵 第210章不要委屈了傅庭涵 夏侯仁走进礼宴敞轩,便见前面围了许多人,也不知在说什么,甚是嘈杂。 与他同行的何成很感兴趣,拉上夏侯仁就过去,“走,过去看看。” 俩人才上前,后围着的人认出夏侯仁,连忙行礼,高声道:“夏侯公子来了。” 夏侯仁是有名的名士,立即有人让开位置。 夏侯仁猛的一下就和对面的“人”面对面了。 他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在冷静的看着他。 立即有人问道:“夏侯见过这琉璃镜?” 夏侯仁回神,微微一笑道:“第一次见,不知这琉璃镜是谁拿来的?” “我们来时就摆在这里了,应该是赵氏的。” “赵氏竟有如此奇珍。” “是不是前上蔡伯留下来的?” “赵家还真舍得,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摆出来。” “或许是要与石季伦隔空斗富?哈哈哈哈……” 但也有人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赵公节俭,其后人应该也不是奢靡之人,这镜子摆出来或许只是给我等一观,未必有炫富之意。” 话音才落,不远处的屋里传出一道惊呼,于是站在不远处的士人挤进屋里看,不一会儿敞轩这边的人都知道了,“那边屋里也有一面镜子,也是这么大的。” 士人们忍不住对视一眼,“赵家这是在炫富?” 但不多会儿,又有人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全身镜。 于是大家感兴趣起来,想要知道赵家到底在这园子里放了多少面镜子。 大家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这屋里也有一面。” “咦,这边屋里也有一面。” 园子里热闹起来,赵程到时,大家正欢乐得好像过年,看到赵程,当即有人高声问道:“赵子途,这镜子是从何处来的?倒是可以正仪容。” 赵程不知道赵含章在园子里放了很多面镜子,面对他们的疑问,他也是一脸迷茫。 有人知道赵程在赵氏不管事,当即问道:“赵子念呢?” 赵铭正在园子的隔壁宅子里。 这边是他家,有栋三层的观景楼,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整个园子。 这处园子是赵氏为了给赵长舆选官后特意修建的,在他家和老宅之间,两家都有一栋高楼修起,能够俯瞰整个园子。 赵含章不知道当初他们修建这两栋高楼时想的是什么,但这的确方便了她看这些远道而来的士族。 赵铭回头看到她已经换下繁重的礼服,一身素服,双手规矩的握于腹前,盈盈而立在窗前,姿态从容,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不愧是世家女。 谁能想到她能上阵杀敌,击退石勒呢?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去看她,“你不参加礼宴,谁代你出手这些东西呢?” 赵含章道:“我还请了上蔡县的柴县令。” 赵铭就不说话了。 赵含章转身下楼,“汲先生已经在老宅里扫榻相迎,伯父只要给他们指一指路就行。” “等等,”赵铭叫住她,“你不参加礼宴也就算了,庭涵呢?” “他在闭关算东西呢。”赵含章知道傅庭涵不喜这种费时的交际,自然也不会委屈了他,道:“伯父找他有事?” “他到底是傅中书的孙子,才名在外,让他来参加。” 赵含章道:“他并不需要名士的声威。” 赵铭不悦,皱眉道:“含章,你不能束缚他的才能,没有士人是不需要名的,他体谅迁就你,你也该为他着想。” 赵含章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欢乐高谈的名士们,嘴角轻挑,“他用不着为这个名而勉强自己,因为将来这些都用不着。” 赵铭瞳孔一缩,看着她走下楼梯。 他皱眉看向窗外的园子,见园子里的名士们都围在镜子前,脸上或是稀奇,或是从容。 他深吸一口气,这些反应是不是也都在赵含章的预料之内呢? 赵铭沉默着,长青躬身上来,低声道:“郎君,园子里的人都在找您呢。” 赵铭低声应了一声,问道:“可有人不持帖前来?” “有,夏侯仁和何成今日方到西平,他们没有持帖上门,但因他们是名士,所以宽公子他们也恭敬的把人迎进园子里了。” 赵铭眼中闪过异色,忙道:“把三娘给我追回来。” 赵含章已经走出赵宅,一脚踩住马凳上车,敲了敲车壁让马车开始走。 秋武抽了一下马,车便溜溜达达的要从园子大门前通过,正巧园子里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人看到这辆马车,立即高声叫道:“车里可是子念兄?怎么请了我等来,你却不露面?” 秋武不太确定的让车速慢下来,“女郎?”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让车停下,隔着帘子和外面的人笑道:“伯父有事耽搁了,现还在家中,贵客们要想见他,可以让人去家中请他。” 说罢,她敲了敲车壁让秋武离开。 “等等,”夏侯仁目光微闪,上前一步,笑问,“车上坐的可是赵氏三娘,传闻却敌救赵,又射杀了刘景的赵女郎?” 赵宽忙拦道:“夏侯先生,我三妹妹刚参加完祭祀,还未更衣,先生不如随我入席,我这就让人去请铭伯父过来。” “我等本就不是拘礼之人,我想赵女郎敢上马退敌,应该也不是拘泥于繁琐礼节之人,今既有缘碰见了,何不下马来一见?” 赵含章略一挑眉,便示意听荷掀开帘子,她弯腰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车下站着的几人。 众人吃惊于她的年轻,夏侯仁却是惊讶于她的样貌,盯着她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踩着马凳下车,冲着众人微微一笑,不行福礼,而是双手交叠行了揖礼,“诸位名士有礼了,在下赵氏三娘,赵含章。” 赵铭从后头赶了上来,有些气喘,他见赵含章站在车下与他们说话,也不知说了多少,急得疾步上前,高声打断他们的话,“夏侯兄!” 赵含章和众人一起扭头看向赵铭。 赵铭跑得太急,想要平稳呼吸已经不可能了,他干脆就做一脸急切样的冲上去,一把握住夏侯仁的手,“夏侯兄,没想到真是你呀。” (本章完) 第211章 美言几句 第211章美言几句 赵含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夏侯仁,难道这人是赵铭的知己好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 却见夏侯仁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便恢复如常,也面色激动的握住赵铭的手。 赵含章几乎要觉得自己看花眼了,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 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滑动,沉默着微笑。 赵铭一脸激动的拉住夏侯仁寒暄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和赵含章道:“这是夏侯子泰,你该称之为叔父。” 赵含章举手行礼,恭敬的叫了一声“叔父”,心里则在想夏侯子泰是谁? 她没在她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他来,倒是在记忆中的族谱里找到了一点儿线索。 夏侯啊~让赵铭如此紧张的夏侯。 她含笑看向赵铭,希望他能多给她一点儿线索。 赵铭已经拉着夏侯仁的手问,“夏侯将军可好,沛公可好?” 赵含章便知道了,汲渊和她提过,今年豫州的大中正是夏侯骏,赵铭口中的夏侯将军,和她还有点儿关系呢。 夏侯仁是为赵含章来的,所以赵铭的热情并不能打断他的目的,他看向赵含章,“三娘不进园子参加礼宴吗?” 他笑道:“三娘的风姿完全在众名士之上,说来惭愧,我等男子尚没有三娘的胆气和才华,石勒在冀州一带横行,少有敌手,而三娘你却能打退他,我等远不及你。” 赵含章微微挑眉,瞥了一眼赵铭后风轻云淡的道:“叔父谬赞,不管是打退石勒,还是管理西平县都不是含章一人之功,这都有赖铭伯父和族亲们的帮扶。” 众人一副了然的模样,看来,实际掌控西平县的就是赵氏,只是不知道赵氏为何推赵含章一个女子出来挡在前面,而不是用其他的子弟。 被暗示为幕后大佬的赵铭:……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拉着夏侯仁道:“三娘正在守孝,所以不进园子,子泰既然来了西平,怎么也要看一看我汝南的才俊,明年是定品之年,还望子泰在夏侯将军面前多美言几句。” 夏侯仁沉吟着没说话。 赵含章便笑道:“叔父既然来了西平,一定要在西平多住几日,含章作陪,也请叔父见识一下西平的山川人物。” 夏侯仁这才笑起来,颔首道:“那就有劳三娘了。” 这才随赵铭进园子,重新参加礼宴。 赵含章目送他进去,转身便回到车上,“回去。” 赵二郎在家里玩儿,赵正也在这里,俩人正拿着木剑在院子里一来一回的打,其实是赵二郎在让赵正打,不管赵正怎么用力,从哪个角度攻击他,他都能格挡住。 看到姐姐回来,赵二郎稍稍用力,把赵正的剑拨开,跳过来,“我阿姐回来了,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跑到赵含章身边,把脑袋伸到她面前,“阿姐,你看我的玉冠,有人送我的。” 赵含章笑问:“什么人这么的大方?” 赵二郎想了想后摇头,“不认识,我和正弟回来的时候碰见的,他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他了,他就送我了。” 赵含章便看向一旁的傅安。 傅安立即上前道:“小的问了,那位郎君的下人说他们是夏侯家的。” 赵含章便知道是谁了,她摸了摸赵二郎的脑袋道:“挺好看的,那是叔父,既是长辈所赐,那你就戴着。” 赵正沉静的站在一旁,闻言问道:“三姐姐,送冠的人是沛县夏侯氏吗?” 赵含章点头,“是的。” “听阿父说,今年的大中正便是夏侯将军。” 赵含章见他小小年纪便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可爱,便领了他们在廊下坐下,笑问:“怎么,小阿正也想定品?” 赵正脸色微红道:“我还小呢,但我阿父正当年。” 赵含章颔首,“叔父不论人品,还是才华皆是上品,若参加定品,品级不会很低。” “可现在定品首看是家世。”赵正忧虑道:“三姐姐,我祖辈……您与夏侯将军有亲,能否为父亲美言几句?” 赵含章:“人小鬼大的,你怎知道你父亲愿意去定品,愿意出仕?” “以前或许不愿,但现在阿父不是在为三姐姐做事吗?”赵正道:“您将县衙中的胥吏,军营中的什长等都送给阿父教,还让阿父教他们兵法。” 赵含章惊讶的看着他,“你好聪明啊,果真才八岁吗?” 赵正一头黑线,“三姐姐,我已经八岁了!”不是八个月,这种事怎么会想不明白? 旁边十二岁的赵二郎就想不明白,他压根没听懂他们的意思,见自己才交的好朋友求姐姐,他便也跟着求,“阿姐,你就帮帮正弟。” 赵含章轻拍他的脑袋,“知道是什么事吗就让我帮?” “不过这事儿对我来说不难,”美言嘛,她很擅长的,但人家听不听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但……“叔父果真愿意定品吗?正弟,事关叔父的未来,你最好亲自问一问他。” 赵正道:“阿父不喜求人,我想给阿父一个惊喜。” “别是惊吓才好,”赵含章知道他聪明,干脆提点他道:“知道叔父和七叔祖为何关系恶劣吗?” 赵正垂下眼眸,低头小声道:“因为我阿娘……” 赵含章拍了一下他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跟你阿娘有什么关系?” 她道:“因为你祖父不靠谱,虽说晚辈不该背后议论长辈的过失,但为了预防后辈将来犯一样的错误,该说还是得说。” “你祖父的三观与你父亲全然不一样,这是他们父子两个说不到一起的原因之一;第二个原因便是,你祖父试图控制你父亲,让叔父完全照着他的安排来。”赵含章道:“但叔父虽是子,但也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行为应该受自己的心控制,而不应该来自于第二个人。” “正弟,伱现在要像你祖父一样去控制你父亲的行为吗?” 赵正一听,脸色煞白,吓得连连摇手,“我,我没有,三姐姐,我就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赵含章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下他,轻声道:“给惊喜的方式有很多,这是最错误的一种,你要真想在这方面给你父亲助力,那也得先问过你父亲,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出仕,想定品才好。”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2章 十八弯外的亲戚 第212章十八弯外的亲戚 赵正小朋友沉思,还没想好,就听得一声幽幽地问道:“定什么品?” 他一抬头,看到赵铭,下意识就绷紧了脊背,脸色严肃的跟个小大人似的行礼,“铭伯父!” 赵含章嘿嘿乐,“伯父好快的速度啊,我以为您得到傍晚才能脱身过来呢。” “少嬉皮笑脸的,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不认识,”赵含章很光棍,“不过应该是出自沛县夏侯氏?” “不错,今年的中正官是夏侯骏,夏侯仁乃夏侯骏的族弟,与他关系不错,一直在为他广罗人才,”赵铭道:“若让他们知道你在西平县内养了这么多私兵和部曲,我们谁都别想好过,所以面对他,你最好老实一些。” 赵铭有些头疼,“放帖子的时候我已经特意避开何刺史和夏侯将军的人,没想到夏侯仁还是找过来了。” 赵含章:“无帖而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声威特意找过来的?” 赵铭就瞪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啊,汲渊四处给你造势,又是买马,又是买粮的,加之你射杀刘景的事迹,其他地方还不知,但在豫州内你现在是个名人了,这次礼宴来的文士,十句倒有三四句在讨论你。” 这一刻,赵铭觉得她不出现在礼宴中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赵含章却还是乐呵呵的,“声望这种事有弊自然也有利,伯父不必太过焦心。” “我不焦心,”赵铭瞥了她一眼道:“此事若引起皇帝和东海王的注意,大不了把你送到京城里去。” 赵含章还是一脸笑呵呵的,大包大揽道:“伯父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我手下那些私军和部曲的。” 除了她手底下的人和赵氏部分人外,没有谁知道她手底下养着大批的私军和部曲,就是赵铭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数目。 所以赵含章并不怕。 别说赵氏的族人不会傻缺到去告密,就是告了,她也有办法应对,让他们抓不到一点儿证据。 赵铭脸色和缓了些。 赵含章看了一眼赵正后往赵铭那边坐近了一些,乐呵呵的问道:“伯父,您看,我和夏侯家有亲,您说我能不能求他们办一些事?” 赵程想不想定品不知道,但她手底下还有一大堆可以用的人呢,若能把他们提前安插进汝南各县…… 稳重淡定如赵铭都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了?” 他怒喷道:“你和现在的夏侯家有什么亲心里没数吗?你怎么不去找皇帝说你和他有亲,让他给你些好处?” 赵含章就认真思索起来。 赵铭见她真的在沉思,惊悚不已,“你认真的?” 赵含章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有亲只是一个借口,但有了这个借口就要好行事得多,只要我与他们有利,也不是不可以。” 赵铭:“……” 他认真的打量赵含章,忍不住道:“大伯到底是怎么养你的,他是个名士君子,怎么你却……” 赵铭觉得那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不太好听,于是憋着没说。 赵含章却是经历过现代社会自黑模式的,自在的接口,“唯利是图,脸皮厚?” 赵铭放弃一般挥手道:“罢了,随你。” 反正不会是她吃亏,她不吃亏,赵氏就不亏,随她去。 赵铭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底线在一退再退,赵含章已经在扒拉手指算她和夏侯仁最亲的一层关系,以便见面的时候攀亲戚。 赵铭听到她在嘀嘀咕咕的念叨,“夏侯将军要叫祖父表叔,那要叫我爹……” 赵铭头疼的扶额,“伱别算了,你太舅姥爷一家被诛三族,现在留下的夏侯与你没多少血缘关系,你真要攀亲……” 他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赵含章见了便伸手摸自己的脸,“怎么,我长得像夏侯家的人?” 赵铭一脸复杂的道:“我没见过那位夏侯先生,但听说过,你父亲长大一些后,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像夏侯先生,而你长得像你父亲。” 赵铭说的夏侯先生是夏侯玄,是赵长舆的亲舅舅,也是大晋奠基者之一司马师的大舅哥。 夏侯玄有多厉害呢,她那么厉害的祖父以夏侯玄为毕生偶像,同时期的名士不少都以他为榜样,称赞他“朗朗如日月入怀”,是曹魏时期的四聪之一,可见他的智商和声望有多高了。 司马家想要谋权篡位,而夏侯玄是一道越不过的门槛,所以夏侯玄被冤杀,三族被诛。 所以现在的夏侯家和赵家的关系是很远的一层,拐了十八道弯都不止了,赵铭还道:“大伯并不喜夏侯骏,自夏侯先生去世之后,我们赵氏和夏侯氏的关系也冷淡了下来。” 所以走关系是走不动的,当然,赵含章拿出足够大的利益是可能的,但何必呢,赵家的姻亲可不少,做事也不是非夏侯家不可。 赵铭起身,“你既然想试,那就试一试,现在豫州是夏侯骏为大中正,若无意外,未来几年都会是他,族中不少子弟都要成年了,也要定品出仕,和夏侯家搞好关系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后道:“把庭涵也叫来见一见夏侯仁,虽说他才名在外,家世也不俗,但要定高品,还是要在中正官面前留下足够的印象才行。” 赵含章这次没反对,一口应下,但傅庭涵愿不愿意来就不一定了。 他不会出仕大晋,但在这个时代,有名望总比没名望要好。 毕竟有时候名望是可以救命的。 隔壁的园子里在热热闹闹的举行宴会,夏侯仁被围在中间,他盛名在外,加上又是今年大中正的族弟,所以他很受欢迎。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凑在一起揽镜自照,说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赵程就是其中一个,他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见他实在喜欢全身镜,一直在照个不停,便道:“别照了,回头送你一面。” 朋友一听,立即回头,“你有?” 赵程颔首道:“我屋中便有一面,购买也不难,回头送你一面。” 朋友一听,立即回到他身边坐下,“外面有传言,说上蔡赵家出了一个琉璃作坊,做出来的琉璃犹如天上仙品,难道那赵家是你家?” (本章完) 第213章 彩头 第213章彩头 赵程道:“那是我侄女赵含章的产业。” “传闻中射杀刘景,打退石勒的赵三娘?” 赵程点头。 朋友不由感叹,“看来你赵氏要富甲天下了啊。” 赵程不在意,他们赵氏在十多年前就有富甲天下的传闻了,很多人都暗搓搓的怀疑他们赵氏的钱财比石崇等人还要多。 但真假无人能知,现在也不过是在那个基础上多添上一笔而已。 赵程不在意,赵含章却是在意的,所以在赵程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并表达出这一个看法时,赵含章便长叹一声,哭穷道:“含章羞愧,祖父在时,家中的确有些资产,只是祖父去世,我们扶棺回乡时先后遭遇了匈奴军和流民军,所带财物尽皆被抢。” “也是因此,回乡后实在囊中羞涩,好在有族中长辈扶持,这才勉强度日,”赵含章一脸苦涩的道:“但我已长大,我们姐弟二人总不能一直靠长辈接济度日,加上家中还有许多忠仆旧人,不好让他们流散,这才想办法赚些家用。” “琉璃的方子是庭涵读书时偶然所得,我们一开始也只是试试,谁知竟真的能做出来,日子这才好过一些。” 赵程的朋友,汝阴陆乐半信半疑,“琉璃如此贵重,一套杯盏便足够一家三口富足的过一辈子了,你既掌握了炼制琉璃,还会缺钱吗?” “物以稀为贵,以前琉璃贵重是因为稀少,现在既然可以炼制,价格自然就没有这么高了。” 陆乐挑着嘴唇道:“消息未传出前,你可以乘机大赚一笔。” 这位叔父好会啊,还知道打信息差。 赵含章没敢给他赞许的目光,一脸正直的道:“别人不知,我自己却是知道的,怎能因为一己之利而欺骗人?” 赵程赞道:“不错。” 然后回头警告陆乐,“休要教坏我赵氏子弟。” 陆乐无奈的道:“这如何算欺骗?不过是他们消息不灵通,在商言商罢了。” 赵含章抚掌道:“听叔父的意思似乎很擅长商事,那可有想过离开时带上一些我上蔡的特产?” 现在上蔡的特产是什么? 那就是琉璃啊。 陆乐给了赵含章一个赞许的目光,“三娘这话正是我心中所想。” 于是俩人到一旁在商言商去了。 赵程:…… 俩人相谈正欢时,夏侯仁与何成上门拜访来了。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对下人道:“快请贵客进来。” 陆乐停下话头,坐在席上往后一靠,并不起身迎接,赵程也没起身。 赵含章到厅堂门口相迎,一看到俩人便拜,“正想着明日去拜见叔父,没想到今日叔父就上门来了。” 夏侯仁笑,“我等迫不及待,实在是我豫州少见三娘这样的英雄儿女。” “叔父此话让我汗颜,远的不说,便说隔壁园子里的才俊,谁不在含章之上呢?”赵含章把夏侯仁请进厅堂。 一进门,看到席上坐着的赵程和陆乐,“没想到子途和悦之在这儿。” 赵程脸色淡然,陆乐却道:“子途在侄女家中不是寻常吗?倒是没想到两位会来这。” “我等却是慕名而来,早听闻赵氏三娘武功盖世,一出世便连下匈奴两员大将,我也会些骑射功夫,所以想过来请教一下。” 赵含章一脸纠结的道:“这不好,含章毕竟是晚辈,若是手重,不小心伤了叔父怎么办?” “哎,刀剑无眼,我不至连这点涵养都没有,”夏侯仁笑眯眯的道:“只是比一比,我也想看看侄女是何等本事,竟能让何刺史将西平县交给你。” 她这是要输了,还会影响西平县的归属? 赵含章手有点儿痒,想打架怎么办?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曲裾,起身道:“叔父稍候,我去换身轻便点儿的衣裳。” 夏侯仁想说不用,因为他也是宽袖长袍呢。 但赵含章已经快步出门,夏侯仁在赵程的紧盯下只能忍下要说的话。 四人尴尬的坐着,赵含章很快就来了,还带了两把木剑来。 “叔父,刀剑无眼,所以我们比试还是用木剑。” 她将木剑丢给他,夏侯仁起身一把接住,挥了挥后笑道:“这木剑也不轻,上面竟还有雕纹,是谁做的?” 赵含章:“木匠。” 夏侯仁:…… 赵含章侧身,“请叔父移步院中。” 俩人相对而立,赵程、何成和陆乐都站到了廊下看着,三人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廊下站着的赵铭,他身边还有个淸俊少年,何成和陆乐都没见过此人,不知是谁。 刚才在园中也没见过。 赵铭冲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打搅院中的人,安静的看着。 陆乐觉得那少年仪表不凡,便问赵程,“那少年是谁?” 赵程:“傅庭涵,傅中书长孙。” “咦,他及冠了吗,怎么就取字了?” “还没有,俩人定亲就给取了字。” 何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抬起头来又去看了一眼傅庭涵,的确是少年英才,赵氏和傅氏结亲,这一步走得极妙,两家守望相助,便是东海王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院中,赵含章正在和夏侯仁商量,“怎样算输赢?” 夏侯仁道:“三条命,谁先死两次,谁赢。” 赵含章笑问,“有彩头吗?” “你想要什么彩头?”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听闻叔父好游历,又擅书画,因此每到一处都要记录各地的山川景物,含章虽是女儿身,却也有一颗游历之心,奈何受限于现实,只能留在西平,所以含章想要叔父手中豫州的所有画稿和书稿。” 夏侯仁眉头一跳,问道:“你拿什么来与之匹配呢?” “上蔡的琉璃作坊如何?” 夏侯仁瞳孔一缩,她怎么知道他想要她的琉璃作坊? 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我这琉璃作坊所出的琉璃叔父也看到了,精美绝伦,产量嘛,也还勉强可以,您赢了我,我将作坊送您。” 夏侯仁:“作坊在你的庄园里,我不好管理啊。” “叔父可以搬走,里面的工匠,还有现有的方子,都给你。” 夏侯仁脸色肃然,“你当真舍得?” 赵含章:“叔父都能舍了几年才画下来的心血,区区一琉璃作坊,我又怎会不舍呢?” 她道:“与叔父的心血比起来,琉璃作坊完全不值一提。” 夏侯仁虽不这么认为,但依旧被她这顿马屁拍得很舒服,脸色和悦的想了想后点头,“好,我应你了,我们就以此做彩礼。”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4章 小人剑 第214章小人剑 赵铭和傅庭涵都一脸淡然的听着,并不干涉,赵程就更不往心里去了。 陆乐看看院中的人,又看看边上淡定的赵程,不由低声问道:“你不拦一拦吗?” 那可是琉璃作坊! 赵程淡定,“为何要拦?” “行,你视金钱为粪土,我多有不及。” 赵含章会视金钱为粪土吗? 那当然不会了。 一个玻璃作坊而已,夏侯仁又不会真的把作坊放在上蔡和西平,等他带走工匠和方子,他们重新再培养人手就是。 她不信夏侯仁能够占领整个琉璃市场,现在琉璃产能过剩,价格下降是一定的,作坊现在都不研究新的玻璃样式了,而是把精力放在控制成本和成功率上。 所以赵含章不怕输,了解她的赵铭和傅庭涵也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很淡然的站在一旁看。 当然,赵含章是不会输的,即便她不怕输。 夏侯仁才说了一个请字,赵含章便出剑,他脊背一寒,都来不及看清赵含章的动作,下意识举剑一挡,但还是晚了,赵含章的木剑直指他的咽喉。 虽然只是轻轻碰到,但他依旧冷汗直冒,浑身发寒。 这要是在战场上,或是用的真剑…… 夏侯仁咽了咽口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收剑,“叔父,你死一次了。” 夏侯仁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虽然额头冒汗,但脸色很快恢复正常,他换了一个持剑姿势,“再来。” 这一次,他决定先出击,赵含章也让他,等他剑刺过来才抬剑格挡,然后身子顺势一转,快速的出剑,夏侯仁还是没怎么看清,赵含章的木剑就扎在了他的心脏上,直指要害。 夏侯仁:…… 他好像比试了,又好像没有比。 赵含章收剑,抱拳道:“叔父承让了。” 夏侯仁脸色总算是有了点儿变化,就是看着有点儿发青,他心中有许多的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何成代替他说出口了,“这不是君子剑,乃小人之剑。” “此话不对,”赵铭从廊上走下来,维护赵含章,“都是杀人的剑,分什么君子剑,小人剑?”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 何成皱眉,“她这剑招招招毙命,角度又刁钻阴狠,实非君子所为。” 赵铭冷哼一声道:“君子不会动手,凡动武者皆不是君子。” “先贤谁不习六艺?武艺亦是其中一项,怎么就不是君子了?” 赵铭:“先贤可不会仗着年长和身强想要抢夺人的家产。” 他是戒备夏侯氏,但不代表他就害怕夏侯家,赵含章一提用琉璃作坊做彩头对方就应下,可见他早就盯着琉璃作坊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双标。 赵含章可以盯着人家的手稿,夏侯仁却不能盯着赵家的琉璃作坊。 此话一出,不仅夏侯仁,连何成都是脸色一变。 夏侯仁不再沉默,沉声道:“子念这是何意,比斗和彩头都是赵三娘提的,你要是不认那就……” “认认认,”赵含章忙打断他们的话道:“怎么会不认呢,叔父们不必争吵,不就是君子剑和小人剑吗?小人剑嘛,我也会一点儿,要不我让叔父们再见识一下?” 她生怕他们再说下去,她的彩头就要消失了。 赵铭扭头瞪赵含章,“你会什么小人剑?” 赵含章忙哄他,“伯父,我会小人剑不代表我就是小人,好比我会君子剑,也不代表我就是君子呀。” 夏侯仁觉得她这话在内涵他,何成也这么觉得,对于她侮辱他的朋友,他很是不悦,脸色便有些沉,“你说的小人剑是什么?” 赵含章笑嘻嘻的道:“我倒是会练,但一个独舞只怕看不出来是小人还是君子,所以还有劳夏侯叔父与我对剑,这样大家才看得出来是小人还是君子。” 四位长辈叫她说的都有些好奇起来,她所谓的小人剑是怎么样的。 夏侯仁想着自己已经输了,而且两次都输得这么迅速,这么难看,再输一次也没什么,于是很坦然的拿着木剑退后,颔首道:“那来。” 傅庭涵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往他的下三路看去,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 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以及对赵含章的了解,所谓的小人剑恐怕…… 想法还没落定,赵含章已经哒哒的和夏侯仁对打起来,这次或许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所谓的小人剑,她出剑的速度不快,甚至还有点儿虚,以至于一开始看着是夏侯仁占上风。 连夏侯仁都有种自己可能要赢的错觉,然后赵含章的攻击开始走偏,咻的一下朝他的下身刺去,出剑凌厉,吓得夏侯仁忙改攻为守,回剑挡住。 赵程三个都瞪大了眼睛,赵铭则是伸手想捂脸,抬起手觉得这样有失威严,又放下了。 只有一旁的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夏侯仁心神失守时,赵含章回剑一刺,直指他的心脏,速度不快,甚至有点绵软和慢悠悠的,如果是平常,夏侯仁一定能挡住,但他刚才心神受到震荡,反应就慢了一息。 就这么一秒钟,夏侯仁就输了。 夏侯仁:…… 赵含章笑嘻嘻的道:“叔父,这才是小人之剑,以弱搏强时可以一用。” 夏侯仁一脸空白的去看赵铭和赵程,“你们赵氏……是这么教导族中子弟的?” 赵铭罕见的没有驳回去,赵程则是皱眉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可不能让赵氏子弟和她一样的名声,笑嘻嘻的道:“叔父,这小人剑不是在族中学的,是我在外头学的。” 她笑问,“您看这是小人剑吗?” 夏侯仁:“的确小人!” 赵含章就拍掌道:“所以我刚才比试所用就是君子剑嘛,这才是小人剑。” 不,明明两个都是小人剑,不过这个更小人而已。 但夏侯仁没再辩解,生怕她再拉着他来一次小人剑比斗,刚才那一下,他不仅丢脸,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能攻击那里呢,而且赵含章还是个女郎,要是没轻没重的砸到了…… 夏侯仁的脸色越来越黑,赵铭眼见不好,忙道:“比试既然结束了,那这彩头……” (本章完) 第215章 手稿 第215章手稿 夏侯仁黑着脸道:“我稍候便让人送来。” 他顿了顿,没舍得把原件给赵含章,于是道:“那是我多年心血,我想要留下一些作纪念,你待我将其复制一份后给你,如何?” “怎敢劳烦叔父?庭涵也擅画,不如将稿子交给我们,由我们来复制。”赵含章笑道:“待画好以后,我必将原稿亲自送还叔父。” 夏侯仁还想再争取,赵铭就眯着眼睛道:“子泰不会是舍不得,所以想要反悔?” 夏侯仁黑脸,他之所以应下后再提这事,就是怕他们这么想,果然,他们还是这么想了,真是小人之心,他是那样的人吗? 夏侯仁甩袖,叫来他的长随,当场道:“回去将我豫州的书稿都取来。” 夏侯仁的手稿都在行李箱中,所以像夏侯仁这种喜爱游历的,一旦发生危险,他们毕生心血可能就这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赵含章觉得她是在替他们保存心血,这么一想,她毫无心理负担的接过长随搬来的手稿。 手稿很多,虽然只是豫州的部分,也是厚厚的一沓,大部分是记在纸张上的,但还有部分是记在绢布上。 赵含章随手抽出一卷绢布打开看,发现是上蔡的地形图,字迹已经很旧,应该画了好几年。 赵含章微微挑眉,将绢布卷起来,和一脸肉痛的夏侯仁道:“叔父放心,我一定尽快将手稿归还。” 夏侯仁尽量不去看桌上那些手稿,因为实在是太心痛了。 赵铭见好就收,邀请夏侯仁,“家中略备薄酒,子泰与我同饮?” 夏侯仁看向赵含章。 赵铭一脸欣慰的道:“三娘至孝,正在为大伯守孝,所以就不与我们一道了。” 夏侯仁只能离开。 赵铭离开时暗暗瞪了赵含章一眼,警告她最近老实点儿,名声已经给她打出去,可别坏了他的招牌。 赵程一脸的不赞同,据他所知,赵含章过了热孝后就开始饮酒了,并不是守的苦孝,五哥这样岂不是欺骗人吗? 赵含章顺利接收到赵铭的信号,冲他微微点头,和傅庭涵一起毕恭毕敬的把五位叔伯送出大门。 赵含章站在大门前恭送他们,等他们一走远,脸上的笑容立即一收,拉起傅庭涵就往家里跑,“快去看看稿子。” 汲渊也收到了消息赶来,三人一起翻看夏侯仁的手稿。 这上面大部分是画稿,只有部分文稿,文稿多记录各地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山川情况。 比如颖水是从淮河出来的分支,其下五十里处因为河道狭窄,每三年或五年河水会泛滥而出,当地百姓认为是河神在索贿,所以每三年都要往河里投掷牲畜祭品。 附近村庄因为祭品年益贵重而难过,逃离村庄的人愈多,但夏侯仁认为河水泛滥是因为河道积淤,只要清除淤泥即可。 这上面还写了他去找当地县令谈及此事的对答。 县令表示知道此事,也曾经派人去说教村民,并安排各村出劳力清理河道,不过村民们并不领情,认为县令劳民伤财,冒犯河神。 因为在清淤的第二年大涝,河水还是泛滥,甚至比往年更严重。 县令大吐苦水,认为当时河水泛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恰巧当年降水比往年更多;二是劳工们偷懒,没有按照他的规定清淤,而是挖开了一些淤泥,但还有一段未曾清理,这就造成河道更加的狭窄突兀,上游的水流量暴涨,汇聚而来时便冲垮了那段未曾按照规定清淤的河道。 不过从那以后,他也很难再指挥得动那几个村庄的人清淤。 县令干脆也躺平,由着他们每年祭祀。 夏侯仁对此事表达了遗憾,然后画下河道图就离开了。 傅庭涵仔细的看过那段河道图,道:“要清淤,只这一段是不够的,得从这里开始清,最好再挖一条新的河道分流,不仅可以治洪,也可以增加田地的浇灌量。” 赵含章:“这个工程可不小,需要的人力物力不少。” 汲渊:“……女郎,颖水在汝阴,离我们汝南远着呢,您要不要先看看汝南的图?” “哦,”赵含章老实的放下那张图和书稿,翻找起汝南的图来。 它不是自成一张的,基本上是一个县一张,或者是几张,夏侯仁作图还很随心所欲,有时候村镇道路一个图,有时候他又单独画一幅河道图。 要将它们整合成一张图也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量,不过这个可以以后再做,现在先把它们复制出来,但这么多画稿,其中又这么细,同样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三人光是整理,把豫州各郡的分出来,还未分到县就忙到了晚上。 王氏来看了两次,见他们忙碌,便送了饭后离开,没再打搅他们。 她都要更衣躺下了,大门突然被敲响,她吓了一跳,“都深夜了,谁还来?” 青姑出去询问,很快回来,“是铭老爷,直接往书房去了。” 王氏顿时有些忧虑,“这么晚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青姑:“莫不是因为下午的比斗?” 王氏一直到夏侯仁走后才知道女儿与人比斗了,但因为是赵含章赢了,所以她没往心里去。 这会儿方觉得后怕,那夏侯仁身份不低,或许是介意这场比斗? 青姑见她实在担心,便道:“我去书房看看?” “快去,”王氏转了一圈后道:“带些点心去,再让厨房煮些肉,我傍晚去看的时候,桌上好多的文稿,动脑筋饿的快,吃肉饱得快。” 青姑应下。 傅安领着赵铭进来,赵含章抬起头随意的点了点,“夜如此深,伯父怎么还过来?” 赵铭直接走上前去看她身前的那些稿子,“你说呢?” 赵含章嘿嘿一笑,双手将整理了一半的画稿奉上,“您看,这是西平和上蔡的山川图。” 赵铭翻开,身子在上面看到赵氏坞堡的详细标注,连旁边有几条路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脊背发寒,“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夏侯仁竟能画得这么详细。” “图下有日期。” 赵铭看了一眼,抬头去盯着赵含章看,“你是怎么知道夏侯仁有这样的图的?” (本章完) 第216章 天才 第216章天才 赵含章也坦诚,直接指向汲渊。 汲渊对上赵铭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当年夏侯仁进京选官进兵部,在职方司任职,因与贾氏交恶,愤然辞官。郎主追出京城,特托他为大晋画舆图,他以如今收存舆图多有不准为由拒绝,但之后郎主一直写信托付,他便开始借着游历之便四处校准作画。” 职方司是兵部专门掌管地图的部门,还负责汇总地方上传的地图测绘,要论谁对大晋的疆土地域最了解,那除了一些特别留意的大佬外,那就是职方司了,因为他们就是干这个的。 能被赵长舆所托就已经表明夏侯仁在这方面颇有能力。 “前些年他和郎主还有书信往来,偶尔提及他已画了不少州郡的图,可惜后来贾后弄权,京城混乱,他和郎主便断了书信,”汲渊道:“这次在这儿看见他,我这才想起。” 赵铭沉思,“就不知道这画稿他是打算上交朝廷,还是留给夏侯家呢?” 汲渊沉吟片刻后道:“当年郎主许诺他,他只要画出校准的舆图,他便代他进献给陛下。” 从夏侯仁的手稿来看,他连河流淤堵情况也都标注在上,这样详细的一张舆图,进上后,夏侯仁可封爵矣。 不过谁也没想到局势会变化这么大,之后不仅贾后死了,现在皇帝也死了,换了个新皇帝,赵长舆也死了。 汲渊道:“他愿意将此心血输给女郎,固然是因为琉璃作坊价值高,但未必没有郎主之故。” 赵铭心中一动,“若能再得他其他的文稿……” 赵含章冲他竖大拇指,“伯父好志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得和他搞好关系,若能将他留在坞堡长住就更好了。” 赵铭:“……你就不怕他发现你在西平县的那些猫腻?” 从他画的地图来看,夏侯仁可不是个粗心的人。 赵含章满心的热情被冷水一浇,虽然她自信她可以瞒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现在还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还是不要轻易在大中正和何刺史面前露脸了。 赵铭放下画稿道:“尽快抄,把人送走。” 现在赵氏和赵含章已经绑在了一起,她出事,那就是赵氏出事,他决不允许有人危害到赵氏。 赵含章乖乖的应下,“可这文稿如此的多……” 赵铭道:“我让族中子弟过来帮你。” 赵含章立即谢过,笑眯眯的把赵铭送出门,由他出面,可比她去请方便多了。 果然,赵铭一发话,赵宽等人就得乖乖上门。 被选上来的都是书画不错的,连十一叔公都跑来看,看到如此详尽的画稿,他不由摸着胡子赞道:“夏侯子泰不愧是名士,画得好啊,这上面的测绘比例算过了吗,可有问题?” 赵含章:“没有,他很注意,所用的测绘比例都是一样的。” 所以这也方便了他们汇总。 十一叔祖看着西平县的地图,连连赞道:“妙啊,妙啊。” 赵含章看着心中一动,凑上前去,“十一叔祖,这图都是分开的,比如我们西平县的图,他就分了两部分,完全是走到哪儿就画到哪儿,有些还在原图上做修改,学识一般的人都分不出哪儿是对的,哪儿是错的。” “但这手稿都是赢来的,我们已经占了便宜,总不好再去请夏侯叔父帮忙,而我们族里,能有能力将此图汇总画下来的,也就十一叔祖了,”赵含章眼巴巴的看着赵琛,“十一叔祖,您要不帮帮我呗。” 赵琛差点儿把胡子给揪下来,他一脸严肃的道:“休得胡说,你铭伯父和程叔父都擅画,不都比我强?” 话是这么说,但嘴角翘得不那么明显就好了。 不等赵含章继续劝说,他已经自顾应下,“不过他们都忙,估计没空,这图关系重大,我便来帮你一把。” 赵含章立即道:“我这就让人单独收拾出一个院子来,以后十一叔祖和兄弟们就在院子里画图,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我给你们找。” 傅庭涵见她三两句就忽悠了一个长辈过来干白工,不由微微摇头,跟着一起去了新院子。 赵琛等人忙了一上午,但也只是开了一个头,才把画稿按照顺序方位整理好。 图纸摆了半间屋子,大家围着沉思,“十一叔祖,从哪里下笔?” 赵琛还在思考,傅庭涵一直指了一处道:“从这里。” 大家看去,发现是管城,不由惊讶。 赵琛却是略一沉思便拍掌道:“妙啊,从那里有一条官道和河流直通洛阳,豫州也从那里开始,可惜没有洛阳的图。” 洛阳属于司州,而且洛阳的舆图也不是随便画,夏侯仁就是画了也不可能交给赵含章。 傅庭涵一点一点的看过地上的图,见他们还在纠结怎么下笔,便道:“我来开始,我把轮廓画出来,后面你们来填充。” 傅安立即把今天一早赵含章找出来的绢布摊开,铺满了地板。 赵琛想要拦住,傅庭涵已经沾墨落笔,他顿时忍耐了下来,生怕打搅到他,反而画坏了。 这么大一张专门制图的绢布可不便宜。 赵琛觉得傅庭涵太冲动了,怎么也要先打一下草稿再开始? 但看着,看着,赵琛眼中闪过异色,赵宽几个也围了上来,看着傅庭涵拿着尺子一点一点的从管城开始往下绘制,不看原图,竟然分毫不差的标注出村镇,道路与道路之间的测绘数据也一模一样。 赵宽等人都震惊的看向傅庭涵,这是什么脑子啊,都不用比对的吗? 赵琛也震惊,等他将开头画好手笔,他就拉住他,“庭涵,你怎不到园子里去参加礼宴?”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人太多了,我又没有认识的人。” “怎么没有,赵宽几个不是吗?”赵琛立即指派起来,“你们几个别就光顾着自个玩,带上你们妹夫一块儿去。” 他道:“庭涵不是外人,你们平日多照顾着些。” 赵宽等人连连点头,也热情的招呼傅庭涵,“我们带你,别看这两日来坞堡的外人多,其实来参加礼宴的多是我们赵氏的熟人,有亲朋,还有同窗,我们介绍你认识。” 傅庭涵:“我们不是要画图吗?” “图什么时候都能画,但礼宴只有三天,你们今天先别忙了,去园子里玩儿,这儿有我就行。”说罢,赵琛把他们推出去,让赵宽等人带着傅庭涵去玩儿。 如此才华,怎能不让天下知道? 三娘把人拘在家中也太浪费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7章 人吓人 第217章人吓人 赵含章不知道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十一叔祖就把她召集起来干活的人全都送到了隔壁园子里,她正在和汲渊议事。 “我今日出门便听到外面在盛赞女郎。” 赵含章:“赞我什么?” “赞女郎孝顺,甚至有文士想要为女郎做传,以流传下去。” 赵含章:“惭愧,惭愧,咱自家知道自家事,我只按照礼节守孝,怎能立传传扬孝道呢?” 她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问,“不会是铭伯父出钱收买了那些文士?” 汲渊:“……女郎这话要是让铭老爷听见,只怕又是一顿训斥。” 赵含章皮厚,早已习惯赵铭的挑刺,“铭伯父想要做什么呢?” “既然夏侯仁已经见过女郎,女郎又打败了他,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汲渊道:“低调可以让女郎积蓄力量,但名望也能保全女郎。” 既然已经不能低调,那就积累名望。 赵含章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我本想低调些的。” 汲渊不理她,看了一下时间后起身,“此事交给我,女郎也准备准备见人。” 他想了想后道:“傅大郎君人品贵重,学识渊博,带上他,外人见女郎身边有如此人才,也会更加信服女郎。” 赵含章表示明白,只是很好奇汲渊要怎么给她造势,“我已经放出话不会去参加礼宴,而且我虽自认温柔善良,但世上的人总是会误解我。” 汲渊:“……女郎少说话就好。” 他道:“柴县令也在园中,我会请他为女郎美言几句的。” 对于挖走常宁的赵含章,柴县令并不是很想说她的好话,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能来参加礼宴,见到如此多的名士,拿的就是赵含章给的帖子。 据汲渊所说,赵含章就给出两张帖子,一张是给他,还有一张给了一个蜀人。 今天是礼宴的第二天,不仅有汝南,甚至豫州各世家士绅家里的子弟前来,还有一些官员。 这些人都是成名在外,更有一些闻名已久的名士,比如夏侯仁。 若能得夏侯仁举荐,柴县令更进一步便容易多了。 所以在汲渊找上门来后,柴县令只迟疑了一下便答应帮助赵含章。 柴县令认为就是没有赵含章给的这些好处,他最后也还是会帮助她的,毕竟他和汲渊是好友,他怎忍心让汲渊难过呢? 俩人相携进园子与众人坐在一处,这毕竟是为定品而准备的礼宴,所以便是有人不屑,最主要谈的还是国事。 谈到国事就不免谈到如今大晋最大的危机——匈奴刘渊。 作为曾经差点儿被匈奴军包圆的柴县令就有话说了,在汲渊的目光下,他侃侃而谈起当时赵含章劝说他出兵援助西平县的话。 傅庭涵就坐在不远处,他们中间是一盆枝条弯曲且繁茂的梅树,此时梅树上已有花苞,正好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但挡住了目光,没有挡住声音。 才认识的青年就问傅庭涵,“庭涵,赵三娘果然有如此见识吗?” 傅庭涵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她的能力且还在我等之上。” 当下便有青年笑道:“庭涵倒是心胸广大,竟是毫不介意吗?” 傅庭涵问道:“世上的人都慕强,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便要介意吗?” 有人沉思起来,颔首道:“此话不错,品德第一,才华第二,从未听说过还要考察性别的,这样说来,以赵三娘之德才,可选官矣。” “但天下初分便定了阴阳,男主外,女主内,任用她一个女郎做官岂不是有违天道?” 傅庭涵觉得争论这种没结果的事情毫无意义,直接道:“她也没说要做官,几位不是在论她的品德和才华吗?” 柴县令正在大夸特夸赵含章,认为她有情有义还孝顺。 有情是赵氏坞堡有难,她不顾危险的援军来救;有义是因为她主动带兵去灈阳解围;孝顺更不用说了。 柴县令说她有情有义很有些勉强,因为当时有常宁在身边,所以他也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说赵含章孝顺他却没有心理负担,因为他是从心里认同她孝顺的。 赵含章于乱军之中扶棺回乡,这是一孝;回乡后也一直守礼尽孝,此是二孝。 虽然礼制要求人守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从礼制的。 可以说,当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客观,或主观,能够遵礼守孝的人并不多。 所以但凡有一个照着礼制守孝了,便是可以传颂的事。 赵含章虽是个女子,却按礼守孝,该祭的时候祭,该悲的时候悲,而且她还扶持弱弟,延续赵氏大房血脉,这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傅庭涵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听到隔壁传来的吹嘘,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奇的往后一仰,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是柴县令,而柴县令身边,汲渊正端坐着。 傅庭涵眨眨眼,回正坐好,不再与人讨论此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他想回去画地图了。 而此时,赵含章找到小院来,正要找赵含章出去见人呢,结果偌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屋里只有赵琛在对照着画图。 地图上现在还只有傅庭涵画的那一点点,赵琛正拿着一张纸对着练笔,打算先画过草稿再上图。 傅庭涵是从管城外的一处山脉开始画的,那里也到了夏侯仁作图的边沿。 他沿着山川走势画出一截,又按照比例将旁边的河道画了出来,然后是城池和道路…… 虽然只是几笔,却开了局面,本来赵琛是想直接顺着往下画的,但不知是傅庭涵画得太好,还是他对自己不太自信,他迟迟下不了笔,干脆就拿出纸来演练一番。 赵含章站在赵琛身后看了一会儿,等他停下笔才忍不住问,“十一叔祖,他们人呢?” 万籁寂静之中的突然一声,吓得赵琛手脚一软,一下坐倒,手中的毛笔飞了出去。 赵含章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立即蹲下扶住赵琛,“十一叔祖,是我啊,不吓不吓,神鬼不惧。” 这是王氏当初被劫后抱着赵二郎安抚他的话。 赵琛老脸通红,气得大吼,“吓什么吓,进来不会敲门吗?你的礼是谁教的,回去把《礼记》给我抄十遍!” 吼完才反应过来,赵含章不是他族学中的学生,脸色更不好看了。 (本章完) 第218章 找人 第218章找人 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但还是自己的侄孙,所以赵琛仗着长辈的身份把赵含章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把人赶出院子。 赵含章一脸狼狈的滚出院子,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好在十一叔祖没再提抄书的事。 赵含章自动将此事略过,这个年龄的男人可真暴躁啊。 赵含章晃荡着要出门,走到门边想起来现在人都在园子里参加礼宴,她好像找谁都找不着。 想了想,干脆让人拿了一包饴糖给她,她就这么拿着往坞堡下的村庄去。 赵氏坞堡是将赵氏族人聚居的村庄围起来,然后慢慢建成了宽敞的街道,这才如城池一般有高大的城墙。 但在内里,还是有村子分布的。 毕竟不是姓赵的都有钱在主街道上买宅子,买铺子,绝大部分族人还是住在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当然,现在是冬季,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冬。 因为是冬至礼宴,赵氏的大日子,所以街道上有不少人,既有慕名而来的士人,也有经商路过的商旅,更多的是附近来凑热闹的普通老百姓。 赵含章走入人群中一点儿也不显眼,但在街上四处跑的孩子还是认出了她,比起大人们对她亲切中带着惧怕不同,孩子们要干脆得多,追在她身后三姐姐,三姑姑叫着。 他们都知道赵含章是救了坞堡的大英雄,不少孩子都立志长大后要像赵含章一样。 赵含章就把手上拿的饴糖分给他们,问道:“你们出来玩儿,家里知道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知道!” “这几日坞堡里人多,你们别乱跑,小心被拍花子拍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认真严肃的道:“只要不出坞堡就不怕,我大哥他们巡街,没人敢在城中抓我们。”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真聪明,你们这么聪明,知道不知道坞堡里来了位贵客叫夏侯仁的?” “知道,知道,”孩子们争相回答:“他是名士,我哥哥说他画画可厉害了。” “还会兵书。” “是我们家亲戚。” 赵含章:“你们知道的可真多,那你们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在园子里?” “不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从几个小伙伴身后挤出来,仰着脑袋看赵含章,“我知道,在那里。” 赵含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家酒楼,哦,这家酒楼是七叔祖家的产业。 赵含章单独给了那小孩儿两颗糖,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多谢你了,去玩。” 说罢往酒楼去。 酒楼里人声鼎沸,他们进不去园子,但不妨碍他们点评各地来参加礼宴的名士。 “夏侯仁亲自过来,多半是在为明年的定品做准备,这次不知赵氏有多少人可入品。” “赵氏子弟入品不难,难的是定高品,赵铭那么厉害都只取了中上品,现在赵氏的子弟怕是很难有越过他的人。” “可惜赵含章不是男子,不然以她现在的名望和功绩,最差也能定个中上。” “咦,我想起她那未婚夫婿也在赵氏,傅长容在长安时便有才名,他又与赵含章扶棺回乡,至纯至孝,如此人品,可定为上品?” “是啊,世上如他一样重情至孝之人不多了,可惜这定品是使君他们的事,我们也就私下说说,可定不了品。” “你们见过那位傅大郎君吗?” “未曾见过,倒是有幸见过赵含章。” 赵含章从他身边经过并给了他一个眼神,可惜,他没抬头,所以没看到。 赵含章直接上楼,正在打算盘的掌柜看到她,立即出柜台迎上来,小声问道:“三娘怎么来了,这会儿酒楼里人多,还有好多认识你的……” “我来找夏侯仁。” 掌柜立即给她指路,“二楼包房,小的送您上去。” “不必,告诉我哪间,我自己上去就行。” 赵瑚这二楼是另外布置的,为的就是给需要隐私的士人准备的,这布置,比西平县里最大的酒楼都好。 独立的房间,里面摆放着矮桌和席位,两扇并排的窗户,不仅宽敞,光线还好,就是冷。 所以赵含章敲门进去时便见夏侯仁和何成正围坐在火盆边,听见敲门声他们就收住了话,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会是赵含章。 夏侯仁只是错愕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赵女郎特意来找我的?” “正是,”赵含章笑道:“我想请叔父在西平多留一些日子。” 她行过礼后在席子的另一边坐下,长叹一声道:“我想请叔父在西平县里多看看,被乱军抢掠过后,西平民生多艰……” 夏侯仁,“此是刺史之责,我不过一介布衣,你与我说又有何用呢?” 何成:……他是何刺史的侄子。 赵含章道:“外面都说叔父此次来是替夏侯将军为明年的定品做准备。” 夏侯仁眯眼,“这与西平的民生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赵含章道:“若明年定品,叔父肯为西平美言几句,让更多的才子名士留在西平,建设西平,那百姓日子会好过许多。” 她缺人才,不过当下最主要的还是把夏侯仁拦在坞堡里,没事儿别乱走,她西平县内的安置点可不少,里面住的都是青壮,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虽然她可以让人躲起来,但那么冷的天,太伤害她的士兵们了,赵含章不舍得让自己的人去受这个苦,所以…… 赵含章目光落在了夏侯仁身上,脸上越发的诚恳,“叔父,反正那手稿复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您就随我去看一看西平县,您看了以后也会对他们心生怜惜的。” 夏侯仁:……他们很熟吗? 何成忍不住道:“赵女郎,对百姓最好的为政方式就是少做,或者不做,让他们休养生息,所以向西平县委派人才大可不必。” 赵含章:“我倒是想让他们休养生息,什么都不做,可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我若什么都不做,朝廷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吗?” 何成被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19章 误导 第219章误导 夏侯仁眼睛微眯,突然问道:“三娘与我求才,你伯父知道吗?” 赵含章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道:“西平县现在是我做主。” 夏侯仁嘴角轻挑道:“自然,你是何刺史亲口承认的,谁也没法否定这一点。” 夏侯仁身子前倾,笑问:“听闻赵公身边的幕僚汲渊现在追随三娘。” 赵含章自得的点头道:“祖父将我们姐弟二人托付给汲先生,而汲先生从小看着我们长大,也甚是尽心尽力。” 夏侯仁目光微闪,看着赵含章问道:“三娘可有想过将来?你与傅庭涵定亲,总不能一直留在西平。” 赵含章道:“当然,待三年孝期结束,我自要随庭涵回洛阳去的。” 夏侯仁问,“那令弟呢?” 赵含章:“自然是随我回去。” 夏侯仁见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由疑惑,“既然你想三年后回洛阳,为何现今又要费心费力的打理西平县呢?” 赵含章嘴角的笑容微微落下,目光微冷,“西平县是我打下来的,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该是我们大房的东西,也只能是我们大房的。” 夏侯仁瞬间就想到了上蔡伯的爵位。 早听闻赵家内部关于爵位的争斗,前不久还有人私下传言,赵济为了得到爵位,算计了赵含章姐弟,差点儿让姐弟两个死在洛阳。 赵含章这是还念念不忘上蔡伯这个爵位呢。 夏侯仁不由与何成对视一眼,也是,西平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县,哪里比得上一个伯爵? 赵含章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会考虑她弟弟。 那么,她要在西平安然度过三年方法多的是,为何要如此费心劳力的做西平的“县令”呢? 夏侯仁略一思索,道:“算起来我们两家还是姻亲,你曾祖母便出自我们夏侯家,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惊了一跳,你长得太像你太舅姥爷了。” 他一脸叹息道:“夏侯将军与你太舅姥爷最亲近,你既然想与将军求才,何不随我去见一见将军?” 他意有所指道:“当年你太舅姥爷这一脉遭逢大难,算下来,到现在就你们姐弟二人与他血脉最亲近了,将军一直想要见见你们。” 赵含章一脸意动,但迟疑片刻后还是摇头,“我现在离不得西平,等以后我方便些了再去拜见世伯。” 夏侯仁看着她的表情却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他一脸惋惜的点头,“好。” 赵含章一脸好奇,“叔父,所以司马家的五位郡主都……” 夏侯仁额头跳了跳,但见她一脸好奇,并没有发觉犯了忌讳。 也是,到底才十四五岁,人还小,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夏侯仁这才反应过来,说到底,赵含章不过也才十四五岁而已。 他眯了眯眼睛,问道:“三娘及笄了?” 赵含章大大咧咧的道:“明年及笄。” 的确很小,夏侯仁越发温和,叹息道:“她们虽是长辈,但终岁却与你差不多大。” 也就是说一个都没活下来,夏侯玄最亲的血脉还真是她和赵二郎了。 赵含章一脸感动和自豪的样子,“原来太舅姥爷这一脉真的只剩下我和弟弟了。” 夏侯仁一脸郑重的点头,“不错。” 俩人就这一份亲情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流,等赵含章要离开时,夏侯仁还亲自把她送到门口,他想把她送下楼的,但赵含章坚决拒绝了,表示她是晚辈,自己走就好,一副害怕外人看见他们相交过密的样子。 赵含章一走,夏侯仁脸上亲切的笑容就慢慢落了下来,回屋后将门关上。 何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见他嘴角轻挑,心情很好的样子,“安心了?” 夏侯仁:“我早猜测赵含章背后有人,她一个小姑娘,簪缨出身,从小锦衣玉食,怎么会做那等争霸夺权之事,现在看来,她是有野心,只是野心还局限在她家的爵位之上,西平的事,多半是赵铭的手笔。” 何成却不解,“赵铭也是名士,素有威望,他想做,大可以自己出头,不行还有族中子弟,为何扶持赵含章?” 夏侯仁冷笑,“恐怕赵氏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平和。” 赵济继承了赵长舆的爵位,却没有扶棺回乡,反而是傅庭涵这个孙女婿照顾大房的孤儿寡母扶棺回乡,可见赵济的人品,以及大房二房的争端。 夏侯仁道:“赵济如此人品和心胸,怕是难以服众,而赵铭持才自傲,他甘愿赵氏落在赵济这样的人手上。” 何成:“现在是赵仲舆当家。” “所以他才推赵含章出头,他这是要大房斗二房,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成略一思索,竟然被他说服了。 他微微坐直身体,“赵氏内部真的生乱,那豫州……” 夏侯仁也纠结起来,他既担心赵氏的内乱影响到豫州,又觉得这样的赵氏更有利于夏侯家。 何成扫了他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便不再谈论此事,转而问道:“你打算何时离开西平?还等你那些稿子吗?” 夏侯仁迟疑起来,他本打算住在坞堡里等赵含章复制完手稿,也可趁机摸一下西平的情况。 赵含章没有朝廷的旨意,县令之名是虚的,他很想调查一下西平百姓对此的看法,以摸清赵氏在西平的经营和打算。 但现在…… 夏侯仁急切的想要回去找夏侯骏,“待赵氏礼宴结束我就走。” 他没有解释为何急着走,何成也没有问,俩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这是赵氏的地盘,赵铭想要控制舆论可太简单了,加上有汲渊和柴县令配合。 只一天时间,赵含章的优美品格便得到了来此的士绅们共同的认可,然后美名传出园子,在坞堡里飘扬着,飘扬着,飘到了西平县城内。 于是赵含章的声望猛的往上一窜,直接成了这一次赵氏礼宴最出名的人。 她明明没有参加,但名字无处不在,连外面大街上玩石子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了。 于是看到赵含章,三岁的奶娃娃吹着鼻涕泡跑上来,把自己最好看的石子送给她,“三姐姐,好厉害,孝顺好女郎,我长大要变成你。” (本章完) 第220章 你别告诉我 第220章你别告诉我 小孩的母亲忙从门内跑出来将孩子拎到一旁,生怕他把鼻涕擦在赵含章身上,她有些尴尬的冲赵含章笑了笑,转头就给她儿子擦鼻涕,小声道:“什么三姐姐,别乱叫,这是你侄女。” 赵含章:…… 她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颗糖来,“多谢小叔父夸奖,来,叔父,这是侄女孝敬您的糖。” 三岁小叔父看到糖,眼睛大亮,一把抓住就要往嘴里放,他娘一把抓住他的手,把糖给抠了下来。 小叔父看见,哇的一声就要大哭,他娘就拍了拍他的肥屁股道:“我喂你,再哭我就自己吃了。” 小叔父立即收声,赵含章在他哇的一声大哭时就赶紧溜了。 但她现在是名人了,走到哪儿都有人和她打招呼,虽然她之前也是名人,但现在的出名程度显然是之前的十倍不止。 而且,以前族人看见她,虽然有敬,但更多的是惧,不像现在,所有人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一个绝世大好人,每个人都敬爱且自豪的看着她。 年长者慈爱,年幼者则是以看偶像的目光看她。 赵含章:……外人这么看她也就算了,她实在不能理解坞堡里的人为什么也要这么看她? 她先前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了,按说,他们应该知道现在这些只是有人造势啊。 赵含章不解,傅庭涵则看得清楚,他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和你一样,一直在局中,之前他们惧怕你,难道是因为你做了不好的事吗?” “不过是因为你能击退石勒,收服西平县城,处事果决而凌厉,所以他们觉得你会杀人不眨眼,从而惧怕你,”傅庭涵道:“而现在他们给你造势也不过是让他们正确认识你而已。” “这里的人和初代网民没有太大的区别,都容易受到舆论的影响,他们不会多想,既然这么多人说你孝顺,那你就是孝顺的;这么多人说你有情有义,那你就是有情有义的。”傅庭涵这两天被迫参加了礼宴,已经感受到了,“就连园子里那些被人们认为博学多识的人都很容易受人影响,更不要说园子外很少接触到外界的普通人了。” 赵含章摸着下巴沉思,“名望刷得这么高,你说夏侯仁会不会怀疑我啊?” 实际上夏侯仁没怀疑赵含章,他在怀疑赵铭。 而他在园子中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发现是赵铭在替赵含章造势,除此外便是汲渊和柴县令主谋。 所以汲渊已经投靠了赵铭,明面上是赵含章的人,实际上却是听命于赵铭。 而上蔡县的柴县令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赵铭那边,看来赵铭对赵氏族长一位是势在必得啊。 夏侯仁更急着回去了,于是他也不等了,直接来找赵含章,“待你复制完再把原稿给我送回去,或者半年后我来取。” 赵含章一口应下,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然后和赵铭一起把夏侯仁何成送出坞堡。 等他们的车队走远,赵铭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招来一个护卫道:“悄悄跟着他们,看他们是不是真出西平,还是去别处。” “是。” 等护卫跟出去了,他这才扭头去看赵含章,一脸怀疑,“你那天去酒楼和夏侯仁说什么了?他那天之后一直有些怪怪的。” “比如?” 赵铭就是一种感觉,哪里比如得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她,“伱莫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没有,”赵含章立即否认,“我与伯父犹如父女,您如此慈爱,我如此孝顺,怎会说您坏话?” 赵铭笑骂道:“少贫嘴,你若不是说了什么,他怎么会不守着自己的手稿而急匆匆的离开?” 赵含章嘿嘿一笑,然后正色起来,“那手稿太多,又精细,即便有十一叔祖和兄长们帮忙,也不是一两日能复制出来的,而冬至过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做,他留在这里,西平县的事瞒不过他耳目,所以只能想办法把人哄走。” 赵铭没问她要做什么事,而是问:“什么办法?” 他有一种直觉,那个办法似乎和他有关,不问清楚,他心难安。 赵含章就转着眼珠子心虚的不敢看他,“也没什么,我就说了三年孝期过后我要和傅庭涵回洛阳的。” “然后呢?” 赵含章视线飘忽,“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总之他似乎想歪了,所以我就只能顺着往下引导,他似乎觉得西平县的所有事都是有人在指使我……” 赵铭默默地看着她,见她心虚的低头看脚尖,便运了运气。 整个赵氏,最有可能指使赵含章的是谁?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 赵铭没想到自己只是一天不看着,他就风评被害,还是在坞堡里被害。 他冲赵含章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赵含章忙追在身后,讨好的道:“伯父,这都是误会,等将来这些误会是一定会解除的。” “当然会解除了,”赵铭斜睇着她道:“不然你怎么立威?” 艰难时他背锅,光荣时他卸锅,他懂嘛。 赵含章讨好的冲他笑。 赵铭气过一阵,略一思索就不气了,他来背锅是目前对赵氏最好的方法,只是洛阳那边怎么解释呢? 赵含章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和他笑道:“伯父,交通不便,信息流通滞后,只要我们不特意提起,洛阳那边不会知道西平的事的。” 这也是封建王朝为什么会有中央集权的使命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交通,信息的滞后,所以地方事务基本上是地方势力在处理。 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出自于此。 所以赵含章得到了赵铭的支持后便敢大手一挥说要割据整个豫州。 因为豫州最大的势力就是赵氏。 赵铭瞥了她一眼后道:“下不为例。” “是,”赵含章乖巧的应下,“再有下次,我一定先问过伯父。” 赵铭这才问,“你说你冬至后要干嘛?” “我想要炼铁。” 赵铭眉眼一跳,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压低了声音道:“伯父,我们是自己人才告诉您的,我……” “你别告诉我。”赵铭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运了运气,还是回身冲她招手,“你说。” 赵含章咧嘴笑,小跑着上前,凑近了后小声道:“我手下的人去安置点安置时偶然发现了一座铁矿,当然,不是很大,远比不上何刺史手上的大铁矿,但目前也够我们用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21章 铁矿 第221章铁矿 赵铭皱眉,“就在西平县内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县内有铁矿?” “天下矿产这么多,您难道还能每个都知道啊。” 赵铭一想也是,问道:“铁矿在哪儿?” “就在一处旷野上,那里都是丢荒好几年的田地,且田地有些贫瘠,要不是敌军有可能从那里北下,我都不会想着在那里设安置点。”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到底在哪儿。” “这个,因为那里是狂野,所以无地名,山也没名字,我就给那个安置点取名午山,因为中午的时候,那里阳光照射得特别好……” 赵铭眯了眯眼,在心里将午山两个字来回念了两遍,又是在北边,他抿了抿嘴,“这个午山距离舞阳很近?” 赵含章捏着手指道:“略近一点点。” 赵铭脸黑得不行,“那铁矿不会是在舞阳县那边?” 赵含章冲他嘿嘿笑。 赵铭转身就走,他真是糊涂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停下来听她说? 赵含章忙追上去,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伯父,那山并不完全在他们那边的,也有一部分在我们这边,真的,我都问过了,以前那里有村庄,便有人的土地在那座山的脚下……” “这县与县之间的分隔,除了界碑那一块儿比较明确外,其他地方本就是模糊的,我都让人去查看过了,那一片地,舞阳县也丢荒了。”赵含章道:“我们去开采,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赵铭停下脚步,蹙眉问:“那你告诉我干嘛?” 想开采,那就偷偷的去开呀,为什么要告诉他? 这是让他拦着,还是不拦着? 赵含章道:“但炼铁需要石墨。” 她巴巴地看着赵铭。 原来是看上了族里的石墨矿。 当然,此石墨并不是彼石墨。 古人将煤叫做石墨,而后世认为的石墨,在这里却被称为黑沿。 所以赵氏手里的石墨矿其实是煤矿。 赵铭也干脆,道:“你要和族里买石墨?回头我把管这事的人叫来,你与他谈去。” “那能便宜些吗?”赵含章道:“待我炼出铁来,我也便宜卖给族里。” 赵铭就沉思起来,赵含章一看有戏,再接再厉,“而且不瞒伯父,我们新炼制出了质量更好的铁,我们称之为钢,虽然产量也很低,但打造出来的兵器可称得上是神兵,这种独一无二的东西,我是不可能往外卖的,只卖给宗族。” 赵铭沉吟起来,瞥了她一眼后道:“走,回家谈。” 赵含章就喜滋滋的跟上。 跟别人谈哪里有和赵铭谈爽快? 他们彼此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赵含章可以没有顾虑的把价钱往下压。 煤矿并不是赵铭的,而是属于赵氏一族,不过是他,不,应该说是他爹在管着家族的这些事,所以他才能做一些决定。 不知道赵铭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没让赵含章多努力就同意了降价,以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将煤块卖给她。 赵铭也想看看赵含章到底能够做到哪一步。 要是真让她掌握整个豫州,那赵氏坞堡在豫州腹地,将来只要豫州不破,那赵氏就是最安全的。 基于此,赵铭愿意在能帮助她的地方帮她。 汲渊知道赵含章买到了煤,大喜,“这样一来,我们武器上就不受制于人了。” 赵含章收留了这么多流民,当然,这些人并不全都做士兵,更多的是长工性质。 真正被她当做士兵训练的只有一千两百人,但这些人需要的武器也不少。 而剩下的人中,闲暇也要做些军事训练,相当于民兵,农忙时屯田,战时上战场。 他们也需要一些武器的。 更何况,她现在还需要大量的农具。 这些都需要到铁,豫州境内的铁矿不是在衙门手里,就是在何刺史手里。 其实都暴露在何刺史眼皮下,和他买铁,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情况和野心都暴露了吗? 所以汲渊一直想要越过何刺史,到豫州之外去买铁器;赵含章就比较干脆了,她想要自己找铁矿。 豫州的矿产资源不少,虽然她不记得具体的地方,但西平县既然出现了煤矿,那附近应该就有铁矿。 不在西平,也会在隔壁县。 所以赵含章一直让人留意。 找到午山的铁矿纯属意外,赵含章之前买了一批铁矿石,当时就把石头发给各队主、什长们看,让他们记下样子,要是在野外发现相似的石头,立即上报。 一个队主带着分到的部曲们到达安置点安置,因为天冷,之前预存的木柴不够,他们就走远了一点砍柴,无意中就发现了午山。 那是一座极矮的山丘,就边边上长了几棵树,但那里防风,所以休息时他们就躲在那里,感觉不是那么冷了。 然后他们就摸到了一块石头,才一用力,石头就散了,散成一堆砂石的模样,那颜色和赵含章给什长们看的铁矿极为相似。 所以什长就捡了一兜,在午山安置点队主回县城汇报情况时带上了。 赵含章没想到自己想什么来什么,颇有种自己是命运之子的感觉在。 好在事情不是那么顺利,所以减弱了她这种感觉,因为那午山距离安置点有点儿远,据大家详细研究,他们确定,被赵含章取名为午山的那座无名山已经出了西平县范围,是属于隔壁舞阳县的。 因为这个,赵含章很不高兴,闷闷不乐了一个晚上后就决定往午山安置点增派一队人马,两队全都悄悄把安置点挪到了山脚下不远处。 好在对面舞阳县人口流失同样严重,而且那边树木比他们这边茂密多了,这也就意味着,午山那头附近就没有村庄,甚至连耕地都没有。 所以他们可以暂时悄无声息的占下来,等被发现的时候再说。 哦,对了,还有个问题,私采铁矿是违法的。 不过有何刺史这个先例在,赵含章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但她现在还很弱小无助,所以得捂住了不能往外说。 也因此,知道此事的人都是赵含章和傅庭涵的心腹。 (本章完) 第222章 声望 第222章声望 她知道这事也就能暂时瞒住赵铭,等铁矿正式开采,她瞒不了多久。 而她也不是很想瞒,毕竟用木柴来炼铁……太耗费木柴了,效果还不好,所以她需要煤炭。 傅庭涵已经用高炉炼出钢来了,那高炉被一改再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下来。 他没有再插手此事,只是将建造高炉和会炼铁炼钢的工匠交给赵含章,然后拿着赵含章的佩剑去了新建的高炉处。 路铁匠此时就浑身是汗的在高炉边上打铁。 外面寒冬腊月,冷得掉渣,屋里却是热烘烘的,打铁的工匠们虽然觉得辛苦,却并不觉得难过。 看到傅庭涵,所有工匠都停下手上的活儿,恭敬的与他行礼。 傅庭涵不在意的挥挥手,把剑递给路铁匠,“用我们前段时间炼出来的钢将它重新打一遍。” 路铁匠双手接过剑,把剑鞘放到一旁,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剑身后道:“这剑已经很不错了,其利可称得上一把名剑,为何还要重新打呢?” “比不上钢。” 其实要不是他力气不够,他就自己来了。 不过打铁也是技术,并不是有力气就可以的。 傅庭涵有理论知识,但动手能力相当于零,所以只能交给路铁匠了。 要打下豫州,赵含章将来肯定还要上战场的,一把锋利的宝剑是他目前能给她的最好保障。 “钢要是有剩下的,全部打成枪头。” 路铁匠应下。 傅庭涵在屋里巡视起来,工匠们立即凑上来问,“大郎君,管事让我们收拾东西,说要去另外的地方建高炉,不知要去什么地方?” 傅庭涵道:“等你们去就知道了。” 工匠们迟疑,“不知远吗?若是太远,我们能不能带上家人?” 傅庭涵没回答,但出来后还是去找赵含章询问此事。 赵含章正在调材料,让人把建造房屋和高炉的材料运过去,闻言道:“现在房子还没建起来呢,等那边都建好,我会优先安排他们的家人过去的。” 冬至过后,天越来越冷了,城中大部分妇孺老人都在家里窝着,而青壮则陆续走出家门,到县衙里接了工后出去干活儿。 这一次赵氏礼宴,赵含章卖出去了不少琉璃制品,其中全身镜的销量最高。 没有哪一个魏晋时期的男子可以拒绝一面全身镜,如果有,那一定是对方没有礼貌。 作为士族,化妆是最基本的礼节,不管是敷粉还是穿衣,有一面全身镜,让他们能够清晰而全面的正视自己是多么的重要。 不仅他们自己需要,他们还想给他们爹,他们哥,他们的叔叔伯伯和弟弟们带一些。 所以琉璃作坊出来的全身镜供不应求。 汲渊不得不带着管事先记下他们的地址和求购的数量,表示做好以后会送货上门。 不错,他们的服务就是这么周到。 因为他们决定把全身镜送出去后顺便购买一些粮食。 赵含章收留的人太多了,虽然之前囤积了不少粮食,但因为以工代赈,那粮食储备量咔咔的往下掉。 所以天气越发冷了以后,赵含章就不再发布工作,大家都猫在家里过冬,粮食消耗减少了不少。 但通过冬至礼宴,她不仅大赚一笔钱,还和好几家商定好了以琉璃制品换粮食的协议。 手中的存粮一多,赵含章的心又大起来,于是趁着冬天没有农活,她一回到县衙便将各里正和队主们都叫来,发布了新的用工要求。 实际上还是以工代赈,不过这次不是发粮食了,而是发钱。 赵含章罗列出了十几种工作,每种工作一天的工钱在八文到十五文不等,十天结算一次。 拿了钱,百姓们可以选择和县衙买粮食,也可以购买其他东西,反正不像之前只发粮食了。 各里正带着消息回去,当下就有不少人出门参加了这次用工潮。 军队的队主们更不用说了,他们手底下的人全是收留的难民,无家无根,更不会放过这样赚钱的机会。 只是队主们还是和赵含章确定了一下,“他们也能拿到工钱吗?” “当然,”赵含章道:“此是冬季,本就该休息的,在应该休息的时候干活,我自然要给他们工钱。” 队主们松了一口气,表示明白,立即带了消息回各自的安置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于是,在来西平的客人们离开得差不多的时候,整个西平县都动了起来。 不管是西平县城中的百姓,还是乡野下的佃户农民,全都跟着里正或者队主出门,一边缩着脖子抵御寒风,一边干活。 等多干几下,身上便开始变热,不那么冷了。 全县青壮的主要工作是挖水渠,水库和修建房屋。 冬天的地不是很好挖,才下过两场雪,最上面的土有点难挖,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但他们只要一想到每天十文的工钱,他们就充满了干劲。 而在西平县四个方向,四个砖窑建起,开始为各安置点输送做好的砖块。 赵含章就每天骑着马四处巡视,现场解决各种问题,她都为自己的勤奋感动了。 以前拿着工资工作她都没这么积极。 不过这样一来,西平县的百姓也对这位“县君”快速熟悉起来了。 普通的百姓并不在意上位者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只要过得不那么苦就行。 对于免掉了他们今年秋税的赵含章,他们虽然有些怀疑她的能力,但更多的是感激; 而等到后来她以工代赈,又让里正将村子里因为乱军而变成孤寡的人送到县城育善堂里抚养时,大家便开始从心底认同她,并希望她能够一直做西平县的县令。 毕竟能和她一样仁慈的县君是很难遇到的。 到今天,她在深冬发布以工代赈令,百姓对她的崇敬之情更是节节攀升,加上赵氏礼宴传出了她有情有义至孝的美名,百姓就们的心就完全倾向她,从心底觉得,这就是他们的县君! 作为宗族的实际代理人,对于赵含章民间声望的变化,赵铭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看到她短短的三个月便收服了西平县全县百姓的心,赵铭心底的那一点迟疑也消散了。 他召开宗族会议,正式道:“让赵宽几个准备准备入世。”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23章 改变一 第223章改变一 赵宽将已经画过一遍的图腾到画布上,确定没有错漏以后就收笔退下,他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赵融看见,立即左右看了看,见这房间里只有他们几个,没有长辈在,立即放下画笔问,“宽兄,铭叔父让我们入世帮助三妹妹,可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在帮她了吗?还要怎么入世?” 屋里其他子弟一听,立即看向赵宽,“是啊,还要怎么入世?” 赵宽跪坐在地上许久,这会儿膝盖生疼,脖子也疼,他站起来扭了扭脖子道:“之前是为了打赌,这一次,叔父是让我们努力去帮助三妹妹,或者说,努力取得她的认同。” “这是何意?” 赵宽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意思就是,将来我们赵氏在西平,或者说在豫州就要听三妹妹调遣了。” 少年们一惊,纷纷惊呼,“不可能?不是还有铭叔父吗?” 赵宽:“所以说是将来。” 则有少年头疼,“那我们怎么争取三妹妹的认同?” 赵宽摊手,“不知道。” 见大家都看着他,他便认真道:“我是真不知,但这会儿不是需要我们画图,整理夏侯先生的手稿吗?我们就先整理手稿。” “也是,”赵融道:“三妹妹若需要用到我们,自然会来找我们,先把图画出来。” 他们自觉说这些话时没有外人在场,赵含章短期内应该不可能知道,谁知道一出院子,赵正就把这事露给了赵二郎。 赵二郎回县衙就学给他姐姐听。 赵含章一听族里竟然有这么多人等着被她驱使,更是高兴,“让他们先等着,把手上的图画好,现在些许小事还用不上他们,等有了大事我再去请他们。” 傅庭涵看出她又在忽悠人,县务本来就是繁杂又细的东西,现在的事务和以后的事务又差多远呢? 很显然,她是打算等完全掌控住西平县后再重用赵氏的人,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也差不远了。 “这是新入库的粮食账目,你看一下。” 赵含章接过,“抽出一批来送到上蔡去,上蔡那边也发布了不少工作,同样需要不少粮食。” 傅庭涵应下。 上蔡章家村,章大岩扛着弓箭大步,拎着一只獐子大步进村。 村里静悄悄的,因为冬天冷,为了御寒和少吃一点儿粮食,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 章大岩先把獐子拎回家,然后转身去和他家隔得不远的村长家。 隔着围墙他就冲里面喊,“三叔,三叔,你在家吗?” 好一会儿,村长才推开门,缩着脖子道:“喊啥,不在家我能去哪儿?” 见他这么冷的天只穿两层衣服也不冻,反而显得虎背熊腰,身体精壮,村长羡慕不已,“大岩,你是不是又打到猎物了?” 章大岩含糊的应了一声,道:“三叔,我在山上碰见大脚村的包三柱,他说赵氏庄园那边正招工,要让人挖水渠和水库呢,每天包两顿饭,管吃饱,还有十文钱领,我们村要不要去一个人问问?” 村长饿得靠在门上,昏昏沉沉的道:“那也要不到我们这儿,入冬前他们收留了好多难民,用他们不用钱,干嘛要用我们?” “谁说不要钱,包三柱说了,那些难民干活儿也是十文钱一天,还有衣服领呢,不过我们是外头去的,没有衣服。” 村长精神了一些,“那赵氏这么好?连收留的难民都有工钱?” “有,我都打听过了,千真万确的,”章大岩道:“他们连外头来的流民都不坑,更不可能坑我们了,我们可是上蔡人。” 村长迟疑。 “三叔,再不赚点儿粮食,大家伙儿就是能熬过冬天,也熬不过春天啊,到明年收麦子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呢。” 村长一听,咬咬牙道:“你多去叫几个人来,我们先去赵氏庄园那里问清楚,真的要人,我们再回来带人去。” 章大岩立即应了一声,转身便去。 今年日子并不好过,虽然乱军没到上蔡,但上蔡却要交军税,还有三项今年刚添进秋税里的赋税,为了完成县令定下的赋税,村子里的人几乎掏空了家底。 自冬小麦种下去,天气开始变冷以后,家家户户就开始了“冬眠”,一天就吃一点儿带米的汤水,维持在不死的状态就可以。 更多的粮食要留到春天,到时候壮劳力要下地干活儿,到时候就得一天吃两顿,这样才能有一点儿力气。 像村长家这样的情况好一些的,虽然不至于“冬眠”,但也不会饱腹,尽量省着粮食。 也就章大岩会打猎,又认识一些药草,可以进山,所以日子好过一点儿。 但全村只他家的日子好过,他心里也难安,生怕哪天他不在家,村里就有人忍不住饿把他家给抢了。 所以一得到这个消息,他就立即回来,想着村里的青壮要是都能去赵氏庄园里干活儿,那大家日子就好过多了。 章大岩叫了人,和村长儿子以及几个青壮带上干粮就往赵氏庄园去,他们离得远,走了两天才到。 和外面萧条的景象不一样,还没到赵氏庄园呢,他们就看到了地里劳作的人。 章大岩力气足,直接跑过去看,就见二十多个人正在挖土,“兄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干活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挖水渠呢。” “是赵氏庄园的水渠吗?” 对方应了一声,章大岩立即问,“那现在庄园还要人吗?” 对方这才看抬头认真的打量章大岩几个,见都是青壮,这才点头,“要啊,我们挖水渠,挖水库,伐木,采石运石都要人。” 章大岩问:“一天能得多少工钱?” “八文到十五文都有,看你敢啥活了,活重的工钱也多,”对方道:“每天包两顿饭。” 章大岩背后的人赶忙问道:“那外头来的人住哪里?” “庄子里有给帮工住的房子,放心,比在自家还暖和呢。” 章家村的人一听,立即催促着章大岩快去庄园里找管事。 (本章完) 第224章 改变二 第224章改变二 这些琐事汲渊都交给了庄头赵通,只是每日过问一下而已。 赵通每十天就要发一次工钱,心便要痛一次,他其实不太想招人了,但汲先生特意叮嘱过,只要来人,来者不拒,全都要收下。 干过活以后,留下勤奋能干的,将刁钻耍滑的驱逐出去。 所以看到章大岩几个,他虽然心里在算每天又要多出去的粮食和铜钱,但依旧把人收下了。 章大岩他们留下干了两天,吃到了两天的饱饭,还睡在了暖暖的炕上,于是他们确定了,这活儿能干,赵家没坑人。 于是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章大岩和村长儿子回去叫人,把村里能干活的都叫来,剩下的则留在这里。 然后赵通五天后再见他们两个,俩人身后领了近百人过来。 赵通:…… 此事还惊动了汲渊。 汲渊亲自过来,见他们面黄肌瘦,有几个甚至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便让人拎了两桶粥上来。 粥一送上来很快就分完了,但也每人吃了一碗,脸色勉强好了一点儿。 汲渊站在章大岩身边,问道:“你们村的日子已经这么难过了吗?” 章大岩一边喝粥一边道:“不好过,今年太冷了,留的粮食又少,入冬以后我们村里死了五个人,前几天,就过完冬至没两天我们就一晚上冻死了三,也不知道到底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汲渊皱眉。 章大岩叹息道:“我看明年年景也不会很好,村里的老人都说,今年雪少,但天气又生冷生冷的,到明年,恐怕要旱。” 汲渊若有所思。 而此时,赵含章也正蹲在旷野中沉思,她的四周蹲着不少帮工,他们手上都端着碗。 碗里的菜汤还冒着热气,他们一口汤一口馒头,偶尔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赵含章。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县君,果然和大家传言的一样,是个亲和善良的女郎呢。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赵含章回过神来,问旁边惴惴不安的壮汉,“所以你是想把你表兄弟一家都带来我们西平?” 壮汉焦大郎头都快埋到膝盖下了,很不安的道:“要是不行那就……” “行啊,”赵含章眯了眯眼道:“可以带过来,你们村不是还有空房子吗?带过来暂时将他们安顿在空房子里,他们可以先在西平县领工后做,开春后要是还决定留下,到衙门里来报备。” 她道:“今年是来不及了,但他们来衙门报备能够分到一些田地,要是担心赋税,不愿分田地,也可以给县衙做长工,每月的待遇和投奔来的难民们一样的。” 焦大郎眼睛一亮,纠结不已,看过赵含章给难民们的待遇后,他们都想去做长工了。 但作为农忙,土地又是他们一辈子的执念,他并不太想放弃土地去做长工。 但现在做良民真的好辛苦,赋税太重,他们有田有地,但全家辛苦劳作下来,除去赋税就不剩下多少粮食了。 赵含章看出焦大郎的纠结,微微一笑道:“今年免了你们的秋税,明年的赋税我也会根据年景来收,酌情减免一些的,不必担忧。” 赵含章还是更希望他们做良民,虽然做长工她用得更顺手,但她更希望他们能够在西平休养生息,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生活。 焦大郎得了赵含章的准信,当天就去和他们的小管事请假,跑回家里找到父亲,“阿父,县君说了,表哥他们可以过来,就暂时住在我们村里,真决定落户在我们西平了,明年还能分到地呢。” 焦父一听,立即起身,“那还愣着干嘛,快去找你姑和姑父。” 上蔡今年的日子很不好过,自冬至后,家里的存粮越来越少,村民们不免有些焦虑。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说隔壁西平县在修水库和水渠,一开始他们还同情那边的人,觉得他们也太苦了,这么冷的天服役。 但后来听说不是服役,而是县衙在以工代赈,去干活的人不仅能吃饱饭,每天还有工钱领。 大家静静的等了一段时间,还有人去隔壁走亲戚,看见那些亲戚竟然煮很稠的麦粥,还有人每顿都吃馒头。 听说那馒头是混合了麦麸、麦粉和豆粉做成的,看着是褐黄色,但吃着还不错。 比他们一顿就吃那点点麦粥好太多了。 听说,那馒头就是县衙发的,因为每个人的口粮都是定数,有的人就剩下一些拿回家给家里的老弱吃。 于是,上蔡县的人都很嫉妒羡慕西平县的人。 那时候乱军在西平县内肆虐,死了不少人,他们还同情他们呢,想着他们被抢了这么多东西,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没想到冬天他们却过得比他们还要好。 “你跑什么?” “听说钱进家来人了。” “亲戚上门来借粮食?” “那也得钱进家里有可以借的粮食啊,是他在西平的表弟,听说是来带他过去做工的。” “真的假的,我们上蔡的人也能过去做工?” “别人也许不可能,但钱进应该行,毕竟有自家亲戚带着。” “你这么说,那我也行啊,我和钱进是一家,钱进家的亲戚不就是我家的亲戚?”那人一说完,推开门就出去,缩着脖子往钱进家小跑着去。 这么一说,那全村都跟焦大郎有亲了,岂不是全村都能去了? 坐在钱家的焦大郎都懵了,他被人团团围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脱离出来,他苦恼道:“我来的时候只说带我表哥表弟,没说要带这么多人,你们都要去,我可不敢保证我们县君都收的。” 但有些村民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在那边干活真能吃饱饭,还能领工钱?” “可以,我挖水渠的,一天十文钱。” “你们县现在还收难民是不?” “是收,凡是路过的流民,只要愿意留下的,我们县君都留,不过得勤奋的,谁要是偷奸耍滑,我们县君直接罚没工钱,或者直接抓去推磨。” 为什么赵含章又是发粮食,又是发工钱的,大家还是有些怕她? 就是因为她颁布的法令也很严格,谁要是有意偷懒,或者寻衅闹事等,一旦被抓到,轻则扣除工钱,重则直接抓走去推磨或者舂米,后者因为是被罚,是没有工钱的。 没几个人敢轻易挑衅赵含章,如果有,那多半已经在磨坊里,或者不知道被押去了何处。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25章 同饮一河水 第225章同饮一河水 那几个村民就有些犹豫,他们本来想冒充难民去干活,先干一个冬天,拿了工钱,等明年开春他们再悄悄跑回来。 但听焦大郎这么说,他们又有些害怕起来,怕到时候赵含章不放人,还罚他们。 “要不你们先等等,待我回去问问我们县君,她要是还要人,我再来接你们?” “我们和你一起去,她要是不要我们,我们再回来。”万一他走了就不回来怎么办? “是啊,是啊,路上也有个照应。” 焦大郎想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应下,不过却道:“我今天就要回去了,你们要跟着速度得快一点儿。” 他们虽然是两个县的,但村子却离得不远,走路小半天就能到。 焦大郎他们挖水渠就在他们村附近挖的,距离这边不是很远。 他一应下,村民们就凑在了一起,商量片刻后,你叫上家人,我告诉亲戚,不多会儿就一带三拖了不少人过来。 焦大郎看到汇聚来这么多人,年龄大的能当他爹,年龄小的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一时有些脚软。 他带这么多人回去,县君不会恼得把他也丢出西平县? 但这些人饿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都目光幽幽的盯着焦大郎看,他想要开口让他们留下都不敢,只能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带他们往西平县去。 赵含章还没走,她之所以会特意来这儿,一是为了巡视;二则是因为这一片水资源少,每每发生干旱,这几个村都是西平县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所以她特意拽上傅教授过来,寻找挖水库或者打井的最佳地点。 现在他们挖的水渠是连通一条小河流的,但据里正说,小河流的水并不多,而且储水能力差。 每年雨水多的时候,河流的水会漫出来淹没旁边的农田,而一干旱,河流的水也很快晒干。 赵含章走在河边,伸脚踩了踩河边的泥,还调皮的用木棍去挑水里的冰块玩。 傅庭涵走了一圈回来,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 赵含章扭头看见他吓了一跳,手中的木棍失控的往河面一砸,冰冷的水飞溅,她不好意思的一笑,解释道:“我很久没看见结冰的水面了。” “一层薄冰,轻轻的一敲就碎了,”傅庭涵道:“我看过了,这条河的河床太高了,淤泥积了很厚的一层,与其花费大力气修建水库,不如挖这条河,疏通河道,储水能力就上升了。” 赵含章点头,“挖下来的河泥还能做肥料,就是人太少了,我看看还能从哪儿抽调出人手来。” 现在建房子、各地挖水渠和铁矿那边的建设是齐头并进的大事,耗费的人力物力是最大的,要不是他们手上有琉璃作坊,谁也不敢这么大手笔的一起做这么多事。 这会儿县里能用的人力都用上了。 俩人正在扒拉各处的人工,想着实在是抽调不来人手,就从上蔡的庄园里挤一挤,说不定能调出一些人手来。 正想着,一个人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的挥手大叫,“县君,县君……” 等跑到跟前,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身后村庄的方向道:“县君,焦大郎带了好多人回来,里长正大发雷霆,要把焦大郎一家赶出我们村呢。” 赵含章挑眉,“焦大郎不是去接他表哥表弟去了吗?” “是啊,结果他带回来好多人,全是上蔡那边的,说是要过来干活儿。” 但他们活还不够干呢,凭什么要拨给上蔡的人? 焦大郎也真够吃里扒外的。 赵含章问:“他带回来多少人?” “没算过,估摸着有七八十人。” 赵含章又惊又喜,“这么多?” 傅庭涵喃喃:“还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赵含章觉得也是,拉上傅庭涵就走。 俩人骑着马赶回去时,就见两拨人堵在村口对峙,也不知谁说了什么,另一拨人大声喊道:“不给我们活路,那就谁都别活!” 赵含章努力压住笑容,沉着脸骑马上前,喝道:“吵什么?” 在人群里的里长看见赵含章,立即上前行礼,“县君,您来评评理,这些上蔡人非要来抢我们下角村的活。” 赵含章眉梢间的那点笑意彻底消失,她居高临下的瞥了里长一眼,直看得他心惊胆战的低下头去,这才抬眼看向安静望向她的众人。 只见这些人面黄肌瘦,脸上惶恐,眼中皆是不安,年纪在十二岁到四十岁间不等。 触及他们的哀恸的目光,赵含章脸色稍缓,问道:“你们是哪儿的人?”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焦大郎的表哥钱进给推了出来。 他跪在马前,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县君,我们都是上蔡县上角村人。” 赵含章感兴趣的问道:“那边那条叫角河的,是从你们村过来的?” 钱进应下,“是从我们村不远处的山上流下来的,那河也经过我们村的。” 赵含章便道:“同饮一河水,血脉相连,分什么上角,下角,外村里村呢?” 她严厉的看向里长,沉声道:“别说你们有一江水的情谊,就是没有,他们也是我晋人,我西平连汝南郡之外的人都收留了,难道还容不下就隔了二十多里的亲戚吗?” 上角村的人一听,纷纷跪倒在地,冲马上的赵含章连连磕头,“女郎,救我们一救,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赵含章忙下马将人扶起来,看到他们虚弱的脸色,脸上也满是悲伤,扭头便与里长道:“去让人生火烧水,给他们做些面糊糊,先让兄弟们吃饱肚子。” 里长不情不愿的去了。 赵含章眯着眼睛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一回头就又露出笑容,拉着上角村年纪最大的一个人道:“走,我们先找个背风处坐下说话。” 赵含章出面留下上角村的人,下角村的人立即就包容了他们。 本来嘛,两个村虽然是两个县的,但离得极近,所以有不少人家是亲戚。 里长让他们拦住上角村的人时他们心里也是不怎么甘愿的,但因为里长说了,活给他们干了,他们这边就没有了,加上是里长下令,他们这才挡住。 这会儿误会解除,有亲的几家立即挤过来找亲戚。 (本章完) 第226章 收买 第226章收买 焦大郎跟在里长身后帮忙,里长才被赵含章训斥,脸色有些不好看,对焦大郎这个罪魁祸首更不悦。 他脸色冷淡的道:“还不快烧水搅面?” 面糊糊是最近从县城里传出来的吃法,将磨好的麦粉、麦麸和豆粉和水搅拌,等水烧开以后一勺一勺的放进去煮,加一点盐粒,味道还不错。 比麦粥好吃多了。 可惜这个费工夫,别的不说,光是磨粉就难住了大部分人,谁那么有空去把麦子和豆子磨成粉呢? 也就给县衙干活时才有这些东西吃。 掌管伙食的管事一再确定是县君下的命令后才同意拿出三合粉搅拌。 煮好的面糊糊倒进桶里,焦大郎和村民们一人拎了两只桶过去,食物的香气随着他们的走动飘散过去。 围在赵含章身边说话的人闻到了味道,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的叫,人开始走神,频频望向田垄上,根本没再听赵含章说什么。 赵含章见状微微一笑,起身道:“面糊好像做好了,大家先吃点东西,你们带碗筷来了吗?” “带了,带了。”上角村的村民们立即从他们随身带的包袱里掏出碗筷来。 这是出门必要带的东西,一开始赵含章和傅庭涵都还很不习惯,但发现每次出去,他们要是不带上自己的饭碗,那别人就只能先忍着饿把自己的饭碗让给他们。 所以赵含章和傅庭涵也养成了出门随身带碗筷的习惯。 本土的村民就更习惯了,他们将碗筷掏出来,见焦大郎他们提着冒着热气的木桶过来,立即迎上去。 焦大郎生怕他们抢起来,到时候坏了在赵含章面前的印象,所以隔了老远就喊道:“排队,排队,谁也不准乱。” 钱进勉强理智回笼,顾不得去抢,直接把往前挤的人拉住,让他们排队。 赵含章从不会在这种时候考验人性,因此侧头看了秋武一眼,对他微微点头。 秋武立即带着护卫上前,大声喝道:“排队,排队……” 有人仗着体壮推开人往前挤,就被秋武一把拽出来扔到地上,还踢了一脚,“挤什么挤,让排队没听见吗,到后面去。” 秋武这一下吓坏了村民们,他们这才理智回笼,勉强战胜了饥饿的感觉,一脸惊疑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含笑看着,见他们看过来还点了点头,温和的道:“不急,每个人都有的,大家排好队再开始。” 有人感恩戴德,一脸高兴的应下,但也有人敏感,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发白的排在队伍中。 他们觉得这位赵女郎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温和,没见她对护卫踢打人的动作眉头都没皱一下吗? 秋武这一下,直接让队伍有序起来,没人再敢往前面生挤 焦大郎悄悄松了一口气,大冬天的,他急出一额头的汗来。 等众人排好队,他便拿着木勺给大家盛面糊糊,这东西上角村的村民是第一次见,但没多犹豫,盛到后立即走到一旁就吃起来。 一入口,他们就呼噜噜的往肚子里倒,等吃完了,他们才回味过来,刚才都没怎么嚼,好似很滑腻,还有面的清香呢。 村民惋惜的将干净的碗又舔了舔,那边焦大郎已经盛完一拨,见吃过的人蹲在地上舔碗,就悄悄的看了赵含章一眼。 赵含章道:“还没吃饱的,继续排队去盛,放心,我们粮食是有的,不过你们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过饱,先每人吃两碗。” 村民们一听,立即拥上前去,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敢挤了,老老实实的一个站在一个身后。 再盛一碗,他们总算吃得慢了一点儿,尝到了面糊的味道。 年纪小的少年眼睛晶亮,“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年长的则是双眼含泪,“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这叫面糊?是白面做的吗?” 但看着这面糊的颜色也不是那么白啊。 赵含章道:“这是三合粉,除了面粉外,还有一些麦麸和豆粉。” 赵含章问,“你们家里还有豆子吗?” “有,除了麦粥,偶尔我们也吃些豆粥。”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豆粥不好吃,磨成粉可以做成豆饼,也可以和麦粉做成馒头,除了主食,还能做菜,反正用处挺多的,明年打算种多少亩豆子?” “旱地基本上都种上。” 赵含章就问,“家里有几亩地,有几口人?” 听说他们想要在这里干完整个冬季,等明年开春再回去种地,赵含章表达了认可,“还是要种地,不然粮食从哪儿来呢?” 她问道:“你们那边可好浇灌吗?” “不好啊,和下角村差不多,就一条小河,每年不是涝,就是旱,日子不好过呀。” “正是啊,所以我才要在下角村修建水渠,疏通河道,为的就是让他们来年雨多时田地不再被淹,雨少时能浇灌,再省些力气。” 上角村的村民们羡慕不已,恨不得也变成下角村人。 他们的县君怎么就不是赵女郎呢? 赵含章摸过底,便叫来里长,“村里有多少空置的房子?” 里长一脸懵,“啊?” 赵含章道:“让他们暂时住在空置的房子里,我会让人送些被褥来,从今天开始,他们和下角村的人一起干活儿。” 里长小声道:“县君,虽然水渠不好挖,但我们村的人再挖上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他们去疏通河道,你们速度最好快些,若有人偷懒,我可不轻饶。” 赵含章让里长带着人去安排上角村人住下,然后叫来焦大郎,“你们这一里,除了你们里长,还有谁有威望些?” 焦大郎愣了一下后道:“陈大伯,他厚道,大家都愿意听他的。” “也姓陈?”赵含章问:“他和里长什么关系?” “他是里长的堂兄。” 赵含章道:“让他来见我。” 焦大郎心中不解,但还是应了一声,跑去找陈方。 陈方是个中年男子,脸上有些愁苦,赵含章看向他的手,见他的手粗大,手指有些爆裂,裂缝里可见的黑色,脸色便和缓下来,含笑问道:“你叫陈方?” 陈方忐忑的低头应道:“是,小的陈方。”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27章 新里正 第227章新里正 里正也姓陈,他们是一族的。 赵含章没想换一族选里正,提个小姓里正,那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因为村民们一定不会听他的。 所以赵含章决定还是从陈姓里找新里正。 北风呼呼的吹,这会儿完全是谁站得高,谁就更冷。 傅庭涵站在赵含章的侧前方,正好挡去一些风,但这么站着也冷,于是赵含章拉着傅庭涵又蹲回了稍稍挡风的田下,还冲正低头恭敬站着的陈方招手,“过来我们说说话。” 陈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拘谨的蹲在一旁。 赵含章问他,“刚才里正找人回来拦着上角村的人,你们怎么不来?” 陈方道:“这么多人够拦了,都来,地里就没人挖沟渠了。” “你觉得应该拦着上角村的人吗?” 陈方迟疑了一下后道:“女郎既然已经留下他们,那自然是不该拦的。” 赵含章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心里其实是赞同陈里正拦住上角村人的?” 陈方顿了一下后道:“这世道艰难,县君心善,之前赈济过我们,现在又以工代赈,各家都可以熬过冬天,但谁也不知明年会是怎么样,自然是想多存些钱和粮食,里正此举也是为了村里好。”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陈方心中忐忑,垂下眼眸道:“但以工代赈是衙门的大事,县君在这里,自然该县君做决定。” 赵含章这才满意些,道:“这一次上角村来了八十多个人,看他们的样子,这段时间应该没吃饱过,饿着肚子走了二十多里地,好不容易才到这里,你们却恶言驱赶。你们有没有想过,双方是极易冲突的,一旦冲突,会伤亡多少人?” 陈方悚然一惊。 赵含章道:“作为衙门官吏,一切以百姓安危为主,里正更甚之,做事要稳,为人也要稳。而且,” 她定定的看着对方道:“别忘了你们是谁的里正。” 坐在一旁的傅庭涵扫了陈方一眼,见他一脸憨厚,觉得他领悟不到赵含章的深意,于是接口道:“是下角村村民的里正,也是县君的里正。” 陈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傅庭涵:……还真没领悟啊。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 赵含章:…… 算了,矮子里挑高个,他好歹知道要请问她,而不是跟陈里正一样私自带人去拦。 等到傍晚用过晚食,赵含章便召见了下角村和附近两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村庄的各户主,直接宣布换里正。 陈里正一脸懵逼,直到众人散去他都没反应过来,见赵含章领着陈方要到一旁议事,他忙追上去,“县君,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赵含章见不少人都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她便问道:“今天若不是我留下的人跑去告诉我上角村村民来投靠的事,你是不是不会禀报于我?” 里正瞪大了眼睛,立即道:“自然不是,我是想处理好了再告诉县君……” 赵含章点头道:“想法不错,但此事不小,你们两村差点儿因此斗殴,一旦动手便是人命关天的事,而我就在左近,如此大事,你既没有能力和平解决,也没有要向上禀报的想法,陈里正,你果然把我当县君看待吗?” 陈里正脸色煞白,“我……” 赵含章见他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走,还带走了陈方。 “接下来这边的工程由你接手,”赵含章道:“除了水渠,还要疏通河道,挖出来的河泥可以沤肥,不知明年年景如何,所以我们要把可以做的准备做好。” 其实更好的方法是再挖一个与河道相连的水库,这样储水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人力物力都跟不上,赵含章知道做事要慢慢来,一步到位不仅伤人,也伤己。 陈方恭敬的应下。 “上角村的村民不会抢你们的活干,相反,他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今年冬天若能疏通河道,明年河道的储水能力会高很多,也就不惧水渠无水了。”赵含章道:“若要全部交由你们来做,赚的工钱是多了,但势必会耽误明年的农时。” “我们做的所有事便是为了方便你们更好的种地,以收获更多的粮食,若只盯着眼前这点利益,岂不是因小失大?”她道:“我还嫌弃现在来的人少了呢,越多越好。” 陈方是憨厚,但并不是傻,他立即道:“我知道了,要安顿好上角村的人,也要安抚好我们村的人,不使两村有更大的矛盾。若还有人来投是最好的,不缺活干。” 赵含章颔首,“正是这个道理,你们同饮一河水,村中又有不少人与上角村是姻亲,本就是同根血脉,更应该互相帮助。” 给陈方指点好工作方向,赵含章这才回去找傅庭涵。 他们今晚还是暂住在下角村,明天再往另一个方向巡视,一直走到铁矿为止。 上角村的人也在村中的空房子里安顿了下来,七八个人一间屋,即便夜深了也忍不住说话。 “看来还是女县令好,心比较软,我们一求就答应留下我们了。” “你们说我们把家里人也接过来干活怎么样?” “是啊,是啊,我们是吃饱了,但家里人还饿着肚子呢。” “别急,先干两天,等处出感情来了,我们再提这事儿。” 结果第二天,赵含章只看他们挖了一会儿泥便起身离开了下角村。 她的西平县是很大的,有很多地方需要巡视,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的时间。 而上角村的村民很快也体会到了挖河道的辛苦。 费力气不说,有时候还要踩在水坑里,把河中心的淤泥耙上来,这么费力气又冷的活儿,把家里的妇人和老人叫来简直是送死。 于是他们默默地将事压在了心底,不再想着开口。 新上任的里正陈方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吃饭时就和他们蹲在一起道:“别愁了,这里的工钱十天发一次,等到第十天发了工钱,伱们就到集市上去买粮,给你们一天假把粮食送回去。” (本章完) 第228章 优惠政策 第228章优惠政策 上角村的人一听,精神一振,问道:“你们集市上还有粮食卖?贵吗?” “不贵,是县君让人摆的摊位,卖的是从外头进的粮食,比粮铺卖的稍稍便宜些,但只卖给以工代赈的人,而且每人每次最多只能买五斗。” 陈方道:“你们要买粮,回头得和我拿木签,拿着木签才能买到粮食,回头你们还得把木签还给我。” 上角村的村民们高兴的应下,还顺道问了集市的地方,得知在另一个大村里,距离这里不是特别远便放下心来。 这是赵含章特意留给工人们的福利。 自冬至后,粮价开始上涨,而且涨幅不小,赵含章发布以工代赈后,粮价略有下降,但依旧缓慢的往上加。 越靠近春季,粮价上涨得越高。 赵含章知道,西平县的情况还算好的,因为自占下西平县后,她一直在以工代赈,家家户户虽然存粮不多,但短期也不会饿到。 外县的情况比西平县还要严重得多。 她不想在粮价这件事上与西平县的士绅冲突,尤其是西平县内相当一部分的粮铺是赵氏族人开设的。 所以赵含章没有放出大量的粮食平抑物价,但她也做了一些措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比如,她让人在下面的村镇集市里开设粮点,面对所有以工代赈的百姓售卖粮食。 在这么寒冷的天里出来以工代赈的,基本家境都不怎么好,而衙门发布的以工代赈的内容,除了部分做被子,做衣服,搓茅草等是妇人可以做的活外,其他大部分都是壮劳力才能做的修路,挖水渠和水库的活。 他们是吃饱了,但家里还有老人妻儿呢。 所以赵含章才特意设下粮点,就是让他们能够以稍微低的价格买到粮食。 为了不让人钻空子,她给予每个管事发木签的权力,想要到粮点买粮食的工人可以结伴拿着木签去买粮食。 此举一出,西平县的粮价又略有下降,大家都很识趣,没在这件事上给她捣乱。 加上西平县相当一部分的粮铺还是赵氏族人的,有赵铭在,他们更不会在这件上找赵含章的麻烦。 八天后,陈方拿着账簿去县衙里支取了铜钱回来,然后给每个人发下去。 按照惯例,每次发薪都会给他们一天的假期。 上角村的人拿到钱就往集市里跑,拿着才发下来的铜钱买粮食。 十天一百文,现在粮价是小麦二十文一斗,豆子便宜点儿,十二文一斗,稻谷更贵,二十二文一斗。 这还是赵含章的粮点才有这样的价格,在县城粮铺里,各种粮食的价格都要贵两文到五文左右。 这也是赵含章能在冬天招到这么多工人的原因之一,因为有这个实惠,以工代赈的铜钱价值上升了两成到五成。 所以能吃苦,肯吃苦的人家,即便富裕一些也会出来参与到以工代赈之中。 上角村的人有的把全部的钱都买了粮食,还有的则留下一部分钱,只买了一些粮食。 然后就结伴把粮食扛回家。 上角村剩下的人都窝在家里不动弹,家里少了一些能吃的壮劳力,他们每天能吃到的粮食也变多了一点儿,但他们还是不敢放开了吃,就每天多吃一顿能看见底的麦粥。 钱进他们进村时,村里很安静,但青壮们却很兴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才到村口就大声喊起来,“孩他娘,孩他娘,我们回来了,我带回来好些粮食——” 安静的村子有了些响动,有人扶着墙走出来,看见青壮们或扛着,或挑着粮袋,大喜,脚下仿佛有了力气,稳稳的往前走了几步,急声问道:“是粮食?” “是粮食,我买了五斗呢。” 有少年已经越过他们往自家走去,一进门就被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围住,他骄傲的道:“我也买了五斗。” 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了麦子,还有人买了一部分豆子,这样他们既可以买到五斗的粮食,又可以剩下一些钱来。 一家人围着看他们带回来的铜钱,惊叹不已,“竟然真的有钱。” “十天发一次,我们问过了,最少还得干二十来天,那河道才能疏通,那样我们就能在带回来两次粮食,我估摸家里省着点吃,可以吃到春麦下来。” “那你们要是挖慢一点儿,不是能干很久?” “可不敢偷懒,下角村有个混子,挖水渠的时候就偷懒了,被说了两次还是不改,然后就被抓走了,谁也不知道送哪里去了。” “下角村的人都这样,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外地去的了,听说要是不听话,官爷直接抓了丢到山里挖矿,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家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叮嘱,“那你们别偷懒,勤快点儿。” “我们勤快着呢,哼,不像下角村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只是挖水渠都磨磨蹭蹭,我们可是挖河道的。” 而此时,陈方正在给下角村的村民们训话,“前几天上角村的人在这里,当着他们的面,我给你们面子,所以忍着没说,现在他们不在,我们就来说一说。” 陈方骂道:“你们往常服役干活也这么拖拉?累不死你们,那点沟渠足足比计划的慢了一天完成!” “天冷,那地都冻上了,上面那一层很难挖开。” “放屁,再难挖,能比河道清淤还难吗?”陈方叹气道:“你们看看人上角村,他们偶尔还要踩到冰水里呢,不照样做得好?” “你们别仗着我宽和就偷懒,柱子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下次再不按工期完成,那被抓走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柱子的家人听见说到柱子,立即哭嚎着问,“里正,他们把柱子抓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要害了他性命吗?” “谁要他的命?”陈方道:“他的命有什么用处?放心,死不了,他不是偷懒吗,拿了工钱却不干人事,县君罚他去推磨了。” 他道:“为了不让人偷懒和逃跑,所有被罚的人都得换地,现在我们这一片推磨的犯人全是从别处押来的,柱子不跑还好,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他要是跑了,这一辈子都别想进西平县了。” 柱子的家人悚然一惊,本来还想找到柱子后让他跑呢,没想到县君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本章完) 第229章 舂刑 第229章舂刑 柱子和一群人被送到了一个旷野中。 他们被用绳子牵到这里,看着一望无际的野地一脸懵逼。 不远处大家有一堆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看到他们,当即有人上来领他们,看到他们手上绑着的绳子,问道:“是犯事的?” “对,都是犯事的。” “犯了什么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偷懒耍滑,这三个,偷东西,还有那三个,刺儿头,带头打架闹事,都被判了十个月的劳动改造。”这是赵含章新定的县衙法规。 所有犯事的,不涉及人命的,一律由监刑变为劳动改造,按照轻重来判。 重的还需要人看守,轻的则不需要。 柱子的罪刑就属于不用看守的。 领头的人将他们牵下去安置,分了两间茅草屋给他们住,然后做训话,“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这里房子还没建好,所以你们得住茅草屋。” “因为你们是犯事,所以在这里,你们干活是没有工钱的,”他道:“活有点重,保证让你们吃饱,好好干,还能减刑,早点回家。” “可谁要是还不听话,偷奸耍滑,或是直接跑,我们这些部曲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方指了一圈附近道:“看到没,全是我们女郎的人。” “再者说了,能送到这里的人,谁也不是光杆一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哼!” 没人敢跑。 柱子悔恨不已,哭得不行。 他犯的事不大,所以被调去磨房里干活,其他人则没有他的好运气,听说是要去挖山,挺辛苦的。 铁矿对于赵含章来说是极重要的东西,而且高炉炼铁,炼钢还有些事情要完善,所以她和傅庭涵才来到此处。 柱子他们是住在最外围,并不知道距离这里三里的地方有一处铁矿,在那里起了一栋栋房子,炼铁坊也建好了。 这里守备森严,进出的人都要严格检查过。 工匠们在傅庭涵的指点下又炼出一炉铁水,在等待冷切的时候,傅庭涵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赵含章正在看人用炼出来的铁块打农具,看见傅庭涵,随手拿起竹筒拧开递给他。 傅庭涵接过将里面的水喝光,问道:“他们已经适应这边的高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赵含章:“明天。” 她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今天出去走走。” 傅庭涵并不想去,正是冬天,外面又冷又孤寂,唯一的热闹还是干活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但因为是赵含章相邀,傅庭涵点头答应了。 于是俩人骑着马出去溜达。 赵含章直接带着他往河边去,“我带你去抓鱼,你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我们吃些鱼。” 冬天的鱼……并不好抓,主要是水冷,不好下水,但很好引诱。 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少的缘故,河里的鱼没见识过人心复杂,所以还傻乎乎的。 赵含章拿出让人打的鱼钩,把从厨房里拿的东西调配好鱼饵,甩下水。 她一直拿着钓钩。 傅庭涵站在她旁边,看见浮标动了一下,惊喜,“咬钩了。” 赵含章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侧耳感受了一下手中鱼竿的拉力,等了好一会儿才提竿。 鱼很大,再用力的往后拉,赵含章溜了一下鱼,慢慢将它拉上岸。 一条七八斤重的草鱼,赵含章将它提在手里,一时有些纠结,“鱼怎么做?” 傅庭涵不太确定道:“煮或者油炸?” 赵含章突然很想吃裹着面粉炸出来的鱼块,于是提上鱼道:“走,我们去厨房试试。” 他们没有回营地的厨房,而是就近去了外围安置点的厨房。 这里有个安置点,便是给耕作土地的部曲们住的,也是铁矿的第一道防线。 因为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很远的距离,因此县衙直接在这里建了一个作坊。 因为铁矿,将来这里生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个磨坊是在所难免的。 赵含章路过磨坊,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来的哭声,不由好奇,提着鱼就探头进去看。 就见里面十来个人,或是在舂米,或是在磨麦子和磨豆子,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一边推着磨一边低声哭。 “哭什么?” 磨坊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哭的少年也吓了一跳,认出赵含章,一把冲上前去,傅庭涵下意识的把她拉到身后,秋武则是呛的一下抽出了长剑。 少年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县,县君,我知道错了,您放了我。” 秋武松了一口气,将剑收回去。 赵含章觉得他有点儿眼熟,但一时认不出来。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是下角村人,好像是叫柱子。” 柱子连连点头,“对对,郎君记性好好,我就是叫柱子。” 看到站在一旁的赵含章,他立即找补,“县君记性也好,县君还仁慈,您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赵含章好奇的问,“你犯了什么事?” 柱子抹着眼泪道:“我就偷了一下懒。” 赵含章:“老实交代,只偷懒会送你到这边来推磨?” 见赵含章作势要走,柱子忙膝行两步,上前哀求道:“我,我真是偷懒,然后让大花她爹帮我干一点儿……” 大花的爹是个傻子,不聪明,但干活很卖力气,基本上是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然后他有个挺厉害的女儿大花,也因为他女儿太厉害,以至于大家直接忘记他的名字,直接称呼他为大花爹。 赵含章在下角村时便觉得那姑娘不错,闻言就蹲在他面前问道:“那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大花知道了,闹到了里正那里,说不把我抓起来,她就要往上告状,里正就把我抓起来送给官爷了。”柱子哭道:“县君,我就偷懒了一次,真就一次啊,我当时是不太舒服,所以才让大花爹帮忙的,您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赵含章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但我也不能坏了自己定下的法规,既然你确实犯了错,那就先改错,放心,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好好干活儿,争取早点儿回家。” 柱子又哭了,“可推磨真的好辛苦啊!”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一会儿去给你们打鱼,晚上你们吃些鱼汤,别太伤心了。” 虽然赵含章还是没赦免他,但听到她如此关怀,柱子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出了磨坊,赵含章便对秋武道:“让人去下角村把大花父女送到县衙,我要用她。” 这么厉害的女孩子,就在下角村挖水渠屈才了。 (本章完) 第230章 学堂(补一) 第230章学堂(补一) 赵含章和傅庭涵带了一批铁块和农具回到县衙,正好大花父女两个也被送到了县衙。 赵含章很喜欢这个行事果断的女孩,问她道:“我身边缺个跑腿的人,你可愿留在我身边?” 大花立即跪下磕头,“奴婢愿意。” 赵含章笑,“不是让你做奴婢,而是做胥吏。” “县衙让人做被子和衣服,还有揉搓干草,做鞋子,城中这块有人管了,但乡下却没人能接手。”赵含章道:“之前是衙门里的吏员负责的,但因他们是男子,心不够细,或是行事粗暴,收上来的成品很不好,你是个能吃苦的女孩,所以我想让你管着这事。” 大花没想到自己竟要当官,一时紧张得手脚发麻,结巴道:“可,可我不识字。” 赵含章道:“我知道,所以你每日还得抽出半天时间去读书。” 赵含章直接领着大花去学堂。 赵程正在上课,看到她便撇过眼去不看她。 赵含章也不恼,乖顺的带着大花站在窗外,等赵程上完了一课才领着大花上前。 “叔父辛苦了。”赵含章亲自给赵程奉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你来此又有何事?” 赵含章讨好的一笑,“叔父这就误会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程静静的看着她。 赵含章嘿嘿一笑,招手让大花上前,“我是来给您送个学生的,这叫大花,才成了我衙门里的吏员,不识字,所以想请叔父教她认几个字,再认些数就行。” 赵程蹙眉,“你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里送?学堂里已经有不少胥吏、军中的武职,这会儿连女胥吏都有了?” “叔父,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不过是往羊群里多加一只羊,没多大区别的。” 赵程怒喷,“你说没区别就没区别?其他人已学了近两月,她才来,上的课能与别人的一样吗?” 大花紧张的低下头去,拳头紧了紧,突然抬起头来道:“先生,我不用特别教,我会赶上去的。” 赵程看向她,大花咽了咽口水道:“我,我是说,我可以不从头开始,您教他们什么,我便学什么,缺的课程我会自己补上来的。” 见赵程脸色和缓,态度软化,赵含章便笑道:“叔父,您就帮帮我,多收一个学生。” 赵程问道:“你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少,我不信你不知,你铭伯父已经下令,族中子弟有意入世者都可跟随你,你为何独独选择一个不识字的女子?” 赵含章道:“兄弟们自然是极好的,但大花要做的事,他们做不好。” “在下角村,她虽是个女孩,却能单独管着一队人挖水渠,那里头大半数还都是男子,没人敢不服她。”她道:“如今我正是缺人之际,所以打算将乡下的妇孺也都用起来。” “他们力气或许比不上成年男子,但做其他的活儿却不弱于男子,甚至还在其之上,分工嘛,分得好了,事半功倍,而大花便是我要分工的线头,您把她教好了,底下的线才不会乱。” “赵宽他们不行?”赵程道:“论吃苦,他们在外游历多年,什么苦没吃过?你不必他们担心不能受苦。” 赵含章知道,这是她一直不用赵氏的子弟,让赵程心中不满了。 赵含章想了想,解释道:“叔父,宽族兄他们是可以吃苦,但这事儿不是吃苦就能办到的,我之所以选择大花,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她是女子。” “宽族兄他们才华横溢,是刀刃,应该用在更好的地方上。” “比如?” “现在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便是这所学堂,”赵含章道:“叔父,这所学堂可不止是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而已,还要教他们道理。这些人将来长大都要为我所用,他们所接受的思想全都来自于赵氏。” “现在,衙门里近半数的胥吏,军中和我部曲中的伍长、什长、队主,全都跟着赵氏子弟读书,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赵含章带着笑意道:“这意味着,他们的意识是我们赵氏灌输的,他们会天然的偏向于赵氏,甚至是叔父。” 赵程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含章,反应过来后恼怒,“你这是何意?传道受业解惑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教书育人是要让学生学会自己思考,而不是做你的影子……” 赵含章被狼狈的赶出学堂,但大花留下了。 大花对于这位敢赶走县君的先生很是敬畏,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赵程气呼呼的原地走了两圈,他总算知道,为何常宁每旬都要来上两节大课了,就连上蔡的汲渊都会时不时的过来学堂授课,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之前只觉得这俩人每逢上课便夸奖赵含章让他觉得难为情,但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程气呼呼的原地转了两圈,看到大花,挥了挥手道:“伱下去准备,先去领笔墨纸砚,明日过来上课。” 大花高兴的应下。 赵程想了半天想不通,觉得这和自己的教育理念相悖,于是气呼呼的跑回坞堡,找到赵铭抱怨起来,“也不知她哪来的花花肠子,竟是一早就算计好,这是让我给她培养心腹信徒呢。” 赵铭淡定的给他倒了一杯酒,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赵程见他无悲无喜,不由皱眉,“你早知道了?” 赵铭点头。 赵程忍着气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赵铭喝了一口酒后道:“你知道族中供养一个孩子读书需要花费多少吗?” 赵程皱眉,“嗯?” 赵铭道:“比如赵宽,他已经算节俭的了,也能够吃苦,每年跟着你在外面跑,但衣食住行都需要用钱,更不要说他读书所需的笔墨纸砚和书籍。” “一本普普通通的启蒙书在外头能卖到一百文。” 赵程抿嘴,“赵宽几个用的书都是他们父兄用过的,并不花钱。” “那每年买的文集,还有淘换的一些书呢?那些也是他们父兄用过的?”赵铭道:“每年他花费在书上的花销便不下五万钱,更不要说笔墨和纸张这些消耗品了,尤其是纸张和墨,你可算过你每年要花用多少?” 赵程愣了一下道:“兄长,我和你说的是含章学堂的事。”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31章 借人手研究 第231章借人手研究 “我和你说的是同一件事,”赵铭道:“含章开的这个学堂,不仅把育善堂里适龄的孩子都收进去了,外头有想进去读书的孩子,只要经过了考核,签订文书也同样能进去读书。” “含章不仅包他们一日两餐,每旬还给成绩优良者奖赏,他们所用的书籍、笔墨纸砚全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程只知道教书,从没想过这些,愣愣的问道:“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巨大的花销,”赵铭淡定的道:“就是圣人也不会坚持做一件毫无利益的事,含章她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做这件事?” 孔子收徒还要收束修呢。 赵铭道:“不就是要他们为她所用吗?” 要是不能培养他们的忠心,赵含章为什么要如此费心费力? 赵程说不出话来,“那……” 赵铭抬眼看向他,赵程不傻,憋了半天后问道:“她之前不和我点明,这一次为何要特特点明?” 赵铭摸了摸下巴道:“大概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在哪里?” “在你,”赵铭看着赵程叹气道:“程弟啊,你还是太单纯了,哪里是她的对手?” 赵程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话才说出去不到一会儿,赵含章将她从午山带回来的铁块运回坞堡,得知赵程也在赵铭处,直接屁颠屁颠的找过来,毫不在意自己前不久才被人骂了一顿便赶出学堂。 一见面她就热情的招呼起来,“伯父,叔父!” 赵铭看向赵程。 赵程把头扭到一旁。 赵铭淡笑问,“你一走就是大半月,怎么一回来就回坞堡了,你县衙不忙吗?” “我来给伯父送东西的,”赵含章拍了拍手,当即有护卫用力的抬着一个箱子进来,“这是应承给伯父的东西。” 护卫打开,里面是一块块方正的铁块。 赵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赵铭虽然也惊讶,但还稳得住,他看向赵含章,眼睛微眯,“这是你炼出来的?” 赵含章笑着点头,“伯父,这些可抵您送到午山的煤?” 赵程扭头去看赵铭,“煤?石墨?铭兄,你们一起炼铁?你们哪来的铁矿石?” 私自炼铁,这可是造反的大罪啊。 不过赵程很快又淡定了,论造反的大罪,赵含章还豢养私兵了呢,他们赵氏也养有,大大超出了伯爵应得的私兵数额。 目前知道赵含章手里有铁矿的,整个赵氏也就赵铭和两个族老了,其中一个还是赵淞,所以赵程并不知道。 赵铭有点儿头疼,暗瞪了赵含章一眼,和赵程解释道:“含章运气好,在野外发现了一座铁矿石。” 已经淡定了的赵程再次无语,“……西平县内?铭兄,我看着很好欺骗吗?我们赵氏在西平多少年了,要是有铁矿,会轮得着她来发现?” 赵铭坚持道:“就是在县内,西平县也不小,我们谁又能真的走过每一寸土地呢?” 赵程这才不再说话。 赵铭起身走到院里,拿起铁块看了看,很重,看光泽,的确是上好的铁。 赵铭放下铁块,颔首道:“不错,留下。” 赵含章见他满意,便也笑起来,“正好春耕在即,坞堡里可以打农具了。” 见赵铭不吭声,赵含章只能主动道:“伯父,我和庭涵琢磨出了一套新农具,您要不要试试看?” “在哪儿?” “还没打出来呢,”赵含章道:“只是画了图,因缺少铁匠,所以一时做不出来。” 赵铭啧了一声,问道:“你要我出铁匠?” 他道:“我们坞堡里打农具也是要找县城里的路铁匠,你现在征召他入衙,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含章才不相信偌大的坞堡里没有铁匠呢。 这么多人的农具难道全指着路铁匠一个人? 赵含章从怀里摸出图纸给赵铭。 赵铭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还真是农具,不由挑眉,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赵含章不满,“伯父,难道含章还会骗您吗?” 她骗他的还少吗? 赵铭并不是不识庄稼之人,他也会下地劳作的,所以一眼看出了图上农具的变化。 他蹙眉问道:“你们既然没有做过,那是如何得出这样的图纸的?把直辕变成了曲辕,上面还添加了这么多东西。” 如果不一一试过,如何能画出这样的图纸? 赵含章道:“算出来的。” 赵铭瞥了她一眼,目露怀疑。 赵含章就伸出手指发誓,“伯父,我说真的,绝对不欺瞒。” “你这动不动就起誓的毛病得改一改了,难道对着外人你也这样吗?” “可伯父又不是外人,而且我说的是实话,难道还怕起誓吗?”赵含章乐呵呵的:“伯父,这是庭涵算出来的,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吗?” “力,是可以算出来的。” 赵铭沉思,“力?” “对,着力点,力的量,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用庭涵的话说就是,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计算出来,”赵含章补充道:“虽然我不太认同他这一点,但事实证明,农具这种东西要算出来还是不难的。” 他们早忘记曲辕犁是什么样的了,但俩人都知道大概的原理,傅庭涵在看过直辕犁后略一计算就画出来了。 但这上面不少铁片的打磨很需要技巧,路铁匠的那些新学徒根本打不出来,而路铁匠还在给她打兵器,一时抽不出手来,赵含章只能来找赵铭,希望他能够赞助一下铁匠。 赵铭来回又看了两遍图,赵程上前,抽过去看了一会儿后道:“这上面的犁似乎更省力,而且犁壁放于犁铲上方,可以将土翻开散去,不仅省力,还能犁得更深。” 深耕有利于种植,这是所有会种地的人都明白的道理。 赵含章冲赵程竖起大拇指,“叔父,您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关键,厉害。” 赵程不理她,和赵铭道:“可以一试,现在距离春耕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先打一副看看效果。” 赵铭这才点头。 赵含章立即道:“等打出来,我也要去观摩。” 知道她是在借他的人进行研究,赵铭也懒得和她计较,点头应下了。 (本章完) 第232章 一口锅 第232章一口锅 赵程见他们有事要说,无意在此久留,于是告辞。 赵含章连忙拦住人道:“叔父,含章还有一事要求您呢。” 赵铭了然的看了她一眼,并给了赵程一个自得的眼神,怎么样,他没说错,她就是意在沛公。 赵程已经淡然了,他没有赵铭那种来回试探的心情,直接冷淡的问道:“何事?” 赵含章对他也极其干脆,直接点明,“我想请叔父为学堂里的孩子们编写两套教材,一套用以识字知礼,一套用于识数计算。” 赵铭一听愣了一下,“我何德何能去编写教材?” 他这个不是反讽,而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 唯有大士才有资格编写教材,他连心中之疑都未能解惑的人,有什么资格编写教材? 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叔父太妄自菲薄了,我并不需要您教他们多高深的道理,浅显的人之常情便可,可以认得一些字就行,”赵含章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斟酌道:“我想让他们能快速的参与到县城建设中,您是知道的,我如今各处都需要会写字,计数的人,所以……” 赵程才和缓的脸色哐的一下又沉了下来,“你当教育是什么,当老师是什么?” 这就是她和他教育理念的冲突了,赵程认真对待每一个学生,几乎把每一个人都当未来的大儒来教导,尽心尽力的让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真谛。 但是…… 赵含章只想让他们赶紧认字,并懂得一千以内的加减,然后直接投入使用。 这就和建国初期的扫盲班一样,但赵程却想把扫盲班办成直通大学的培训班,俩人理念相悖,互不相容。 赵含章再次被赶了出去。 她唉声叹气的领着护卫们往家里走,秋武很不解,“女郎,他如此顽固,我们为何还要用他?” 赵含章:“整个西平县,识字的除了县衙里的人外,就只有几家的子弟了,而且大多数都在赵氏,若不用赵氏的人,难道我用宋家钱家吗?” 那几家虽然很安静,但并没有投靠她,现在看着更像是观望,观望她能做到哪一步。 而赵氏,虽然总是各种嫌弃她,却一直在帮她,给她各种便利。 现在学堂里教书上课的,基本上都姓赵,赵含章要是不用赵程,学堂里的赵氏子弟转身也会离开。 “而且,我们要学会听不同的声音,允许不同意见的存在。”她道:“程叔父说的并不是错的,我说的,也并不是就对,只能说更适合当下,适合我而已。” 赵含章道:“从长远看,还是程叔父对。” 秋武:“那为何不听程郎君的?”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了吗,我提的对我更有利,也更适合当下。” “那现在程郎君不听话。” 赵含章就道:“所以能者多劳,我和傅大郎君只能多劳累一点儿了。” 最近都没怎么默写《千字文》了,回头把剩下的都默出来,还有《三字经》,至于数学,交给傅庭涵。 赵含章一边想一边闷头走,秋武见她往坞堡外走去,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道:“女郎,已经回了坞堡,您不去看一下夫人吗?” 话音才落,王氏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三娘!” 赵含章回头,就见王氏一脸委屈忧伤的站在后面。 赵含章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大半月没见过王氏了。 她立即小跑上前,“阿娘,我正打算回去叫庭涵和二郎他们回来吃饭呢,你怎么就出来了?这风这么大,天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王氏一哄就好,脸色立即好转,“傅大郎君也回来了吗?” 赵含章点头,“他还在县衙忙呢,不过这个时间估摸差不多忙完了,我正要去接他。” 王氏就道:“那你快去,我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只要是阿娘做的我都爱吃。” “怎么能随便呢?”王氏心疼的看着她的脸,“这都瘦了。” 王氏立即做下决定,“吃羊肉,我这就让人去七叔祖家买羊。” 赵含章眼睛微亮,“阿娘,我这次回家还带了一个炊具,晚上我们用新炊具做红烧羊排,糖醋羊排其实也很好吃。” 王氏自认见多识广,但赵含章点的两道菜她全都没听说过,她静静地看着她,“你在什么地方吃过这样的菜式?” “呃,在外面,家中厨娘不会做?您等着,待我把新炊具拿回来做给您吃。” 王氏一听说她做,顿时犹豫,“不然还是吃炖羊肉,你要是嫌弃没味道,我还可以让人给你炙烤一条羊腿……”你就别动手了。 害怕打击到女儿,王氏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 不是她看不起女儿,而是她这女儿着实没有厨艺,在女工上也没有太大的天分,还不爱学。 打小她就又要读书,又要习武,小小的人儿整天跟个小大人似的操心,家里请了厨娘教她们厨艺,她几个堂姐堂妹都学得很好,只有她,除了刀工还过得去,其他的菜都是糊弄着过。 到最后连公爹都知道了,亲自下令不让她学厨艺,这事才算过去。 赵含章对自己的厨艺却很有信心,她又没打算自己动手,动动嘴还是可以的。 她跑回县衙,把才放进厨房里的锅给拎了出来,交给跑来的听荷,“打包上,我们回老宅。” 听荷:“……您不是说这锅是宝贝,让我们勤奋着用吗?” 赵含章:“我孝敬给阿娘了,回头再让午山那边打一口就是了,你再去准备一些香料带上,我去找傅大郎君。” 傅庭涵正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赵含章高兴的告诉他,“我们今晚吃红烧羊排和糖醋羊排,你有特别想吃的炒菜吗?” “我都可以,你这是打算可着这一口锅用吗?” 赵含章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稿纸,发现是她都看不懂的符号,便催促道:“别算了,我们走,我阿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傅庭涵应下,把稿纸收好压在桌子上,起身和赵含章回去。 俩人没有等赵二郎,而是让人去军营里叫他一声,让他自己跑回家去。 俩人就这么带着一口锅回去,到老宅时,家里刚杀好羊。 (本章完) 第233章 俭 第233章节俭 赵含章让厨娘把羊排砍成一块一块的,把生姜和大葱段等切好。 她还左右转了转,问道:“没有料酒吗?” 厨娘:“料酒是什么酒?” 赵含章转身就跑,“我去和伯父借一坛酒。” 傅庭涵善意的提醒,“还是找五叔祖。” 赵含章觉得有理,于是跑到赵铭家,却是找五叔祖。 赵淞很久没见赵含章了,看见她便笑呵呵的问,“何时回来的?” “今天回来的,五叔祖,我从午山得了一个新炊具,想要给您做几道新菜尝一尝。” 五叔祖在吃的上没有执念,但他很满意赵含章凡事想着他的态度,笑呵呵的应下,“好呀,那今晚我便尝一尝你做的新菜式。”“东西都齐备了,就是还缺一个调料。” 赵淞突然就体悟到了他儿子的感受,但他还是很给赵含章面子:“缺什么?” “缺一坛好酒。” 赵淞以为她要喝,哈哈大笑道:“菜还没给我,倒先和我讨酒喝了。” “不是,那菜需要酒去去腥气,调些鲜味。” 赵淞好奇起来,“什么菜是这样的作法?” 赵含章道:“待我做出来您就知道了,我就是过来和叔祖求一坛酒的,您也知道,我们家都是妇孺,不怎么喝酒,所以家里也没有存货。” 赵淞大方的道:“我给你一坛。” 他让人去库房里抱来一坛酒,还是赵铭收藏的好酒。 赵含章拍开闻了闻,真香啊。 她笑眯了眼,乐滋滋的道:“叔父且等着,待我做了就让人送过来。” 赵含章抱着酒就往家里跑。 王氏忍不住念叨:“就做一道菜,你还去和人求酒,这坛酒比这整只羊还贵些……” 赵含章让厨娘将生姜和大葱合酒炒了出香,然后把焯过水的羊排放进去一起炒了炒后加水炖上。 空气中弥漫着香气,王氏和厨娘这才觉察出新炊具的不同了,炒着,好香啊…… 等羊排炖好,其他菜也差不多做好了,赵含章这才让厨房把羊排都捞出来,然后分成两份,一份做红烧,一份做糖醋。 “用豆油炒,极香的。”赵含章就站在一旁指挥,厨房挥舞着大勺子翻炒。 赵二郎循着香气跑来,见阿娘和阿姐姐夫都在这里,马上挤上前,“阿姐,什么东西这么香?” 赵含章让他看。 赵二郎看到锅里的糖醋羊排,咽了咽口水,“好香啊,这个是怎么做的?” “炒出来的,”赵含章笑道:“可以炒的东西多着呢,家里不是发了豆芽?取一些来清炒,比用水焯着好吃。” 厨娘一听,立即去薅豆芽。 自从赵含章让人磨豆粉混合着麦粉一块儿吃后,各种豆制品陆续从县衙后宅往外传,其实是从老宅这里往外普及的。 王氏知道女儿辛苦,也知道她想让治下百姓吃好一点儿,见她百忙之中还操心什么冬日没有青菜吃,所以要多发豆芽吃; 民间少肉,所以要多吃豆腐之类的小事; 她便主动接过宣传的事,每次县衙后宅出了新菜式,她都要请妯娌族人们上门来吃饭,一来二去,发豆芽的人越来越多,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了各家冬日里自备的一道菜。 反正这个又不难,就是王氏都会发的。 厨娘将豆芽菜炒好,赵含章让人拿来食盒,每样菜都分了一半出来,整整装了两个大食盒,交给成伯道:“您亲自送过去。” 成伯应下,带着两个护卫送过去。 赵铭正坐在餐桌边等饭吃,但他爹不开口,一旁的下人连上菜都不敢。 他不由又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还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他不由道:“阿父,含章可能只是说说……”您听听也就行了。 赵铭剩下的半句话在父亲的眼神迫视下没说出口。 “三娘不是那样的人,不就迟了一会儿吗,能饿死你啊?” 赵铭叹气:“时间宝贵,儿子是觉得吃完饭还能去做些别的事情。” “那你现在去做,等做完了再过来吃。” 赵铭不说话了,只能老实坐着,他饿啊,怎么可能有精力去干活? 就在赵铭要放空自己的脑袋进入冥想阶段时,管家笑吟吟的领着三个人进来,“郎主,大郎君,三娘派人送菜过来了。” 成伯弓着背上前行礼,“五太爷,我们女郎让我们送新菜过来。” 赵淞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还自得的看了赵铭一眼,“快拿上来。” 成伯让两个护卫把食盒拿上去,亲自上前把里面的菜一一摆出来。 父子两个一眼就发现了那两道新菜式,因为是真的没见过。 两家距离不是很远,又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所以都还冒着热气。 赵淞夹了一块红烧羊排,“这是三娘做的?” 成伯躬身道:“是。”三娘指点,厨娘做的,约等于是三娘做的。 赵淞便放进嘴里吃。 赵铭一直静静地等着,虽然这菜很香,但颜色也极深啊,所以他一直留意他爹的眼神。 看到他眼睛微亮,咀嚼速度加快,这才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羊排优雅的品尝着。 成伯在一旁介绍几道菜的作法。 他当时也在厨房的,他知道怎么说能够让主人们更有食欲。 成伯最后才介绍豆芽,“这豆芽菜也是炒的,和以往的焯水拌菜和煮菜都不一样,据女郎说,这菜很脆,更好吃。” 赵淞没动手,他这段时间为了给赵含章面子,吃豆芽菜都吃腻了,现在看见它就不想吃。 赵铭看了一眼他爹,主动挑了一筷子豆芽品尝,片刻后挑眉,颔首道:“那股豆腥气没了。” 赵淞一听,顿了一下就去夹,“真的?” 尝过后,赵淞大悦,“这个不错,把做法也说一遍,回头让我府上的厨子试一试。” 赵铭已经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巴后道:“阿父,关键不在于厨艺,而是在含章的新炊具。” 他问成伯,“是什么炊具这么厉害?” “是铁锅,”成伯道:“用铁锅,所以很少糊,而且热得快,比石锅好用很多。” 竟然用铁锅,这也忒奢侈了。 赵铭微微蹙眉,赵淞也觉得太奢侈了,本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挥手道:“你先回去,今日我很高兴,也感受到了她的孝心。” 成伯便应下告退。 赵淞一边挑着羊排吃一边道:“此事不宜宣扬,如今西平县百废待兴,还是应该节俭一些。” 赵铭应下。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34章 做了不用 第234章做了不用 赵含章却不这么想,见王氏和赵二郎都爱吃炒菜,她便知道这铁锅做得对。 她当即道:“等我回去就再让人造几口锅,回头放在铺子里卖,嗯,给五叔祖送一口去。” 铁锅并不难打,模具是现成的,又打过一次,有了经验,所以赵含章的命令一下,午山那边就一口气炼了十口锅送来。 赵含章让人给五叔祖送了一口去,剩下的都放在店铺里售卖。 没错,赵含章开店了。 用的是赵长舆留给她的铺面,还有先前从赵仲舆那里换来了几间,其中有一间正好和赵长舆的相邻,她便让人打通,将两间合为一间。 两扇大门每日同时打开,匾额放在正中,很是霸气。 赵含章将店名取为“珍宝阁”,现在全身镜,琉璃制品等已经名扬整个豫州,用不着汲渊费心费力的出去推销了。 所以她打算在西平县和上蔡县各开一间珍宝阁,里面就放着他们家作坊出的各种珍品,以供来西平和上蔡的商旅采购。 现在珍宝阁里最多的是琉璃制品和肥皂,所以这九口锅一摆上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但定价也极离谱,其价格竟然比全身镜还要高,简直离谱。 习惯性来珍宝阁凑热闹的人围着铁锅围了一圈,实在不解这铁器是什么,因此问道:“这是何物,为何能售价这么高?” 伙计立即上前介绍,“这是铁锅,可煎炒烹炸,做出来的菜极美味。” 对方一脸怀疑,“得多美味才能定这么高的价格?” 伙计笑道:“主要是这铁锅不好打造,所以才定这么高的价格。” 他们收到定价时也是吓了一跳,但主子坚持这样定价他们有什么办法? 赵铭知道此事时还是因为再次在家中吃到了炒菜,得知赵含章往家里送了一口锅,他便皱眉去厨房走了一趟。 厨娘正在拿铁锅煎豆腐,看见赵铭,立即要跪下行礼。 赵铭挥了挥手,闻着飘过来的香味,沉默了一下后问道:“这个作法也是从老宅传出来的?” 厨娘低头应道:“是。” 这一条街的几家厨娘,目前就她和老宅的厨娘关系最好,因为就他们两家有铁锅,俩人经常交流各种新菜式的作法,听说这些新菜式都是从三娘那边传出来的。 赵铭揉了揉额头,转身便走。 下雪了,待他走回到前院时,肩膀上都落了雪花,赵淞正捧着一个手炉在廊下高歌。 赵铭站住,静静地听他爹唱完一首诗歌才上前,“阿父,您前两日还说要节俭,怎么又收下三娘送来的铁锅?” 赵淞理直气壮的道:“那是三娘孝敬我的,我不收,岂不是伤她的心?” 他道:“你可是沾了我的光,若是嫌弃,那就不要吃。” 赵铭便不再与他爹言语,转身就走。 赵淞气恼,指着他的背影和管家抱怨,“他这是什么态度?每天不给我气受就不自在是不是?” 管家无奈的道:“郎主,郎君既问您,您就好好回答他便是,何苦说那样的话激他?” 赵淞:“……我这不是怕他去后厨把我的锅给砸了吗?” 管家:“郎君不是那样粗鲁无礼之人。” 赵铭冒着雪去了西平县。 西平县今年雪少,这是难得的一场雪,所以他到县城时,有不少孩子一边被家长在后面追着骂,一边在雪里乱跑。 县城里的商铺只开了一半,大部分商铺里没人,路上行人也很少,珍宝阁里自然也没什么人。 赵铭下车时,珍宝阁里的伙计都快要睡着了,看见赵铭,立即精神起来,弓着背迎上来,“铭老爷,您是来看琉璃、肥皂还是豆油?” “有铁锅吗?” 伙计精神一振,立即道:“有!” 然后领了赵铭去看。 赵铭看到摆在货架上的铁锅,伸手敲了敲后问,“一口锅多少钱?” “五十万钱。” 赵铭:“……多少?” 伙计小心翼翼的道:“五十万钱。” 赵铭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心情还很愉悦的挑了挑,又看了一眼货架上的锅后点点头,转身就走。 雪是突然下的,但赵含章他们早有预料,毕竟天色黑沉沉的。 她小跑着冲进走廊,甩了甩脑袋,把头上的雪花甩掉,一边拍肩膀一边问宋智,“各里各村都收到消息,暂时停工了吗?” “是,昨日就已经下令,若是下雪,便不得再在外劳作。”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这雪来得不巧,却是瑞雪,希望能多下一点儿。但也要注意防患雪灾,让衙役加密巡街,注意房屋,不要积累太多雪。” 宋智应下。 赵含章就问另一边的陈四娘:“育善堂的防寒物资足够吗?” 陈四娘躬身回道:“已经足够了。” 赵含章还要细问,瞥眼看见撑伞走进来的赵铭立即停下话头,眉头一扬,高兴的叫道:“伯父怎么来了,快请上座。” 跟在赵含章身后的一众官吏幕僚立即行礼,“拜见县丞。” 赵含章和赵铭同时反应过来,哦,他(我)还是县丞呢。 赵铭对他们点了点头,站在台阶上问赵含章,“好好的大堂不坐,为何要挤在走廊里议事?” 赵含章便指了一下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笑道:“赏雪呢,伯父也是来找我赏雪的吗?” 赵铭不回答,而是问道:“庭涵呢?” “他在后院呢。”赵含章扭头对宋智等人道:“有不解的去请教常主簿。” 众人应下。 赵含章便笑着请赵铭去后院。 听荷找了一把伞来给赵含章撑着。 伯侄两个从小门进了县衙后院。 赵含章不知道赵铭找傅庭涵什么事,所以一边把他往书房里引,一边打探,“伯父找庭涵作甚?” 赵铭则道:“正是用午食的时候,我要吃红烧羊排,糖醋羊排,煎豆腐和炒豆芽。” 赵含章:“……伯父,我这没法做呀,您要想吃,不然我让人回老宅给您做?但午食肯定来不及了,晚食吃。” 赵铭就停下脚步看她,“为何要回老宅做,你这里不能做吗?” 赵含章摊手道:“我这没有铁锅呀。” 赵铭就嘴角微挑,哼笑了一声问道:“所以你又为何做出铁锅这种奢靡之物,做出来了却又不用它?” (本章完) 第235章 打抱不平 第235章打抱不平 “我说这是个巧合您信吗?” 当时午山高炉里正在炼铁炼钢,因为那里之前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哪怕赵含章已经让人往那里送物资,但依旧紧缺得很。 每天吃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粗粮,肉很少,多是炖煮,菜除了些许咸菜就是豆芽菜。 因为人力紧缺,加上也没有厨艺特别好的人,所以没人费力的去做凉拌豆芽之类的,都是直接薅一把就往开水里扔,加点豆油,再加点盐巴,熟了捞出来就能吃。 赵含章在那里待了几天脸色都发青了。 所以在看到有人在敲打着做刀时,她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要是有一口铁锅,每天炒菜速度也很快的。” 傅庭涵一听,当即就带着人把她给锅做出来了。 天地可鉴,她当时真的就只是顺嘴提了一句,真的是巧合啊。 但都做出来了,不用不好?所以她就欢快的接受了这口锅。 赵含章尽量使自己真诚的回望赵铭,还没等她更真诚一点儿,赵铭一句点头,“我信。” 赵含章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听赵铭问道:“我曾经与你说过,铁锅太过奢靡,如今西平县百废待兴,县君若奢侈无度,治下百姓必定难过,你怎么还打了十口锅?一口还送到了我家。” 赵含章道:“那是我对五叔祖的孝心。” 赵铭点头,“那剩下的九口呢?你自己不用却放在珍宝阁里售卖,还定了一个这么高的价钱,意欲何为呢?” 赵含章给了赵铭一个赞许的目光,“伯父想的不错,我的确有别的目的。” 她问道:“您不觉得用铁锅做出来的菜别有一番滋味吗?” 赵铭虚心请教,“所以?” “这世上总有忍不住口腹之欲的豪富之人,我赚他们的钱一点儿也不亏心,而且,”赵含章道:“最主要的是,我想让豆油之效广为流传。” 赵铭疑惑,“豆油?” “对,”说起这个赵含章就满腹怨气,她觉得她和傅庭涵目前为止对这个时代最大的贡献不是琉璃肥皂,而是对豆类食品的再开发。 尤其是豆油。 但这个时代的士族一点儿也不领情,他们竟然私底下传什么豆油是低贱之物,竟然不愿意食用。 上有所忌,下必讳之。 当然了,平民百姓不是觉得豆油低贱不想吃,而是见地主老爷们都不肯吃豆油,还如此嫌弃忌讳,于是私下有传言,那豆油吃了对身体不好,虽然一时好吃,但吃得多了会蒙住心窍,最后在睡梦中莫名其妙的死亡。 嗯,这还是比较靠谱的传言,离谱的有,吃豆油会不孕不育,吃豆油会眼盲,吃豆油会中毒…… 赵含章没办法,只能曲线救国,有了铁锅,她再无偿传出大量新的菜式,这些菜式用的油全是豆油。 只要这些豪富之家有一个开始用豆油,慢慢的传播出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豆油。 他们接受了,平民百姓自然也接受了。 其实要不是担心影响不好,她过于奢靡真的会带坏西平县风气,她真的是不介意往家里放一口铁锅,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吃东西啊。 赵含章现在都还在蠢蠢欲动,于是问赵铭,“伯父觉得我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西平县豆油的消费怎么样?” 赵铭瞥了她一眼道:“恐怕以你现在的信誉还不足以完成此举。” 赵含章就叹气,“是啊,所以我才把铁锅都放进珍宝阁,并没有自留。” 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可是艰难的做出了选择。 “既然你意在推广豆油,为何又将铁锅的价格定得这么高?” “一时意难平啊,铁器难得,而且,”赵含章道:“现在西平县最主要的是打造农具,准备明年的春耕,推广豆油虽然重要,但还在春耕之后,所以铁块都先紧着农具打,铁锅就只有这么几口,物以稀为贵,他们爱买不买。” 赵铭解了惑,心情愉悦起来。 站在窗前看雪的傅庭涵一脸疑惑的看着俩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站在雪里说话,他们头上的伞都积了不少雪。 见俩人还是没进屋的意思,他就伸手敲了敲窗棂。 赵含章和赵铭一起循声扭头看去,就见傅庭涵拢着手站在窗前,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你们不冷吗?” 赵含章这才想起来,赶忙请赵铭屋里坐。 县衙后院和老宅不同,和赵铭家里更不同,这里几乎看到坐席,全都是桌椅。 哦,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倒是有个木榻,但那一看就是傅庭涵平时躺卧的地方,主人不请,赵铭不好过去就坐。 赵含章请他坐下。 赵铭不太自在的坐在高椅上,“也不知道你们哪来这么多奇思,做的东西全都出乎人意料。”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庭涵身上,问道:“那铁锅也是你造出来的?” 傅庭涵看了赵含章一眼后道:“是工匠造出来的。” “若没有你提点,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去做这种东西?” 这一次傅庭涵没有反驳。 赵铭就很好奇,傅家到底是怎么教的这个孩子,他知道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奇怪? 他垂下了眼眸,琉璃、豆油、铁锅,甚至是肥皂和青砖,每一样在安定时期拿出来,都可以成为家族敛财的重器,还有他们现在还没消息的造纸坊…… 赵铭心中一跳,抬眼看向傅庭涵,“造纸一事,你有多大把握?” 赵含章精神一振,立即道:“八成!” 赵铭扫了她一眼,“没有问你。” 他坚持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铭伯父,造纸的技艺是含章想出来的。” 赵铭却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我记得造纸坊你们入冬前就开始折腾了,到现在都没成果吗?” 傅庭涵道:“天气寒冷,纤维泡出来得慢,我最近调配出了合适剂量的石灰水,正在漂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试试捞第一框纸。” 赵铭就瞥了赵含章一眼,为傅庭涵打抱不平,那眼神就像是在说,看到没有,就这你还好意思认下这个功劳? 赵含章羞愧的低下头去,趁着赵铭不注意,她却调皮的对傅庭涵飞了一个眼神。 傅庭涵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赵含章太忙了,这些事完全顾不上,他就只能多盯着一些,她已经默写了所有她知道的步骤,那剩下的,他再推演和调试就行,她来做,步骤也是一样的,何必去占用她的精力呢?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36章 素裹世界 第236章素裹世界 赵铭沉默了一下后道:“造纸坊若有消息告诉我一声。” 他有些坐不习惯,因此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 赵含章习惯性的挽留,“伯父不留下吃了饭再走吗?” “吃晚食吗?”赵铭瞥了她一眼问道:“剩下半日时间我们就这么干坐着?” 赵含章就不言语了,拉上傅庭涵一起送他出门,她发现了,赵铭是真喜欢傅庭涵,面对他时脸色都要好三分,一点儿不似面对她时的样子。 赵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铁锅和豆油的事你别折腾了。” “哦。”赵含章应下是应下了,但听不听除了她,估计也就傅庭涵知道了。 赵铭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走了。 雪景如此美丽,正是赏玩的好时候。 赵铭回到家中,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雪后,招来长随,把一叠请帖递给他道:“今晚雪应该就停了,你送几张帖子出去,明日邀请他们进园子赏雪。” 长随接过帖子,躬身退了下去。 赵铭叫来管家,问道:“用到铁锅的新菜式有几种?“ 不等管家回答便道:“让厨房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在园中宴客,让他们做炒菜,送上来的菜务必要美味,且不能冷,全部用豆油烹饪。” 管家愣了一下后应下。 赵铭道:“人手和锅要是不够,去老宅借。” 管家应下,等了一会儿,见赵铭没别的吩咐了便躬身退下。 王氏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还把自家做炒菜做得最好的厨娘给借出去了。 她一直给妯娌们推荐炒锅和豆油的,奈何收效甚微,外面甚至有传言说她为了支持女儿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日日吃豆油。 王氏:……平日里大家也没少吃豆子做的东西,豆腐,豆芽都能吃,为何豆油就不能吃? 这会儿终于有个赏脸的人了,王氏恨不得把菜都给人准备好呢。 赵铭,字子念,赵氏在豫州的年青一代代言人,他要请客吃饭,没人能够拒绝。 所有收到帖子的人都欣然应允。 一直不肯离开,只是派了商队回去蜀地,自己还带了几个护卫停在此处的诸传也收到了帖子。 他高兴的要去赵氏坞堡,但他现住在宋家城外的庄园里,要去赵氏坞堡,得先进县城,从城门这头走到那头城门出城才能到,才要进城门,他就遇到了正要出城的傅庭涵。 两辆车相对而驰。 因为昨天赵铭提起造纸坊,所以傅庭涵决定今天去看看。 落了半天加半夜的雪,此时大地一片素裹,出了县城,入目之处全是白茫茫一片。 傅庭涵披着披风,抱着手炉坐在车中,偶尔往外瞥了一眼,看见天地间都是雪白的颜色,特意让车停下,他下车来,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样的大雪他没少见,但像这样,天地间都是白色的完美雪景却是第一次见到。 傅庭涵踩在雪上慢慢往前走,心思却飘得很远,含章更少见到这样的雪,她知道城外的雪景竟这样美吗? 天地都很安静,还很高远,人走在雪中,就跟一只小蚂蚁一样,是那样的渺小。 他们现在马不停蹄,真的可以改变含章记忆中的历史,保住豫州,让它不被乱世毁去吗? 傅庭涵停下脚步,望着目之所及的天尽头,在自然面前,人是那么渺小,那在原有的历史进程中,他们两个人的作用又能有多大呢? 傅庭涵站在路边望着远处发呆,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到了近处便慢下来,最后停在路旁。 傅安站在一旁戒备的看着。 诸传撩开帘子,看到是傅庭涵便笑道:“傅大郎君怎么站在路边,是车出了问题吗?” 傅安见郎君还在发呆,便伸手推了推他,“郎君。” 傅庭涵回神,只是还有些呆,木木的扭头看他。 傅安就示意他往后看,“是诸公子。” 傅庭涵回过身来,这才看到诸传,他好奇,“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委实有些不客气,但诸传没在意,而是笑道:“赵氏的铭公子在府上设宴,我去参加,怎么,傅大郎君不曾收到帖子吗?” 傅庭涵老实的摇头,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赵铭为什么要设宴了,看来赵铭虽然嘴上不赞同含章,私下却没少为她运作。 这算不算口嫌体直? 傅庭涵忍不住笑了笑,他让车夫把马车牵到一旁,让诸传先走,“诸公子先行。” 诸传愣了一下,看了眼面上毫无异色的傅庭涵,突然间有些羞愧,他就不急着走了,而是问道:“傅大郎君寒冬出行,不知要去何处?” 傅庭涵顿了一下后道:“去别院里看看。” 俩人又没话了。 傅庭涵突然有点儿想念赵含章,有她在,场面一定不会冷下来。 傅庭涵一脸无辜的看着诸传,很希望他赶紧离开。 诸传竟然读懂了他的意思,愣了一下后忍不住笑开来,抬手行礼道:“那就不打搅傅大郎君了,在下先行告辞。” 傅庭涵回礼,见他上车便开始自己走自己的。 傅安忙跟在身后,车夫也拉了马车跟上。 坐到车里的诸传撩开窗帘探头出来看,正看见他踩着雪慢悠悠的往前走,两仆一车落后他一丈远的位置跟着,并不打搅他,此一刻,他自己好像自称一片天地。 诸传若有所思。 长随见他沉思的时间有点儿长,忍不住叫了一声,“郎君?” 诸传回神,放下窗帘,“走。” 诸家的马车也动起来,傅庭涵已经把他忘在了脑后,甚至把身后跟着的傅安和车夫都抛在了脑后,谁也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 傅安缩着脖子跟在后面,只在需要转弯时上前示意他们家郎君该转弯了。 三人一车就慢慢走到了造纸坊,好在造纸坊距离城门也不是很远,就在赵含章的一个庄子边,这里都是她的佃户和长工,还有一条河,造纸坊就建在河流的下游处,距离庄子不是很远。 作坊里水坑一个个,工匠看到傅庭涵,立即迎上去,“郎君,有三个坑的材料都泡出您说的纤维了。” 傅庭涵这才缓慢回神,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本章完) 第237章 造纸术 第237章造纸术 傅庭涵对造纸术不熟,一切都还在摸索,但记忆是很奇特的,他一开始觉得自己对此不熟,不会知道太多,但真的开始做以后,记忆里就开始翻滚出一些相关联的知识点。 越往下研究,出来的相关点越多,他也就知道的多了。 比如这会儿,在看到被泡掉胶,已经软烂成一团的纤维时,他自动知道可以蒸煮,或者捶打,让其速度更快一点儿。 一听说可以蒸煮,工匠们立即架起大釜,往里添水后就开始烧。 然后捞起水坑里的纤维团就往釜里放,等水不那么冷了就开始用木凳垫在脚下,一圈人围在釜边用手搓这一团纤维。 傅庭涵也伸手摸了一团,搓了搓感受纤维的硬度。 感受着上面粘附的杂质,他若有所思起来。 等赵含章到的时候,他正带着人在捶打纤维,因为他就不是擅长干活的人,身上衣服又厚重,衣摆处都湿了。 赵含章忙上前把他拉起来,“衣裳都湿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傅庭涵惊讶,“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巡视房屋和落雪的情况吗?” “听说你出城,我让常宁去了,”赵含章拧了拧他衣摆上的水,眉头紧皱,“傅安,你带衣裳了吗?” 傅安愣愣的摇头。 赵含章觉得他太不尽职了,“还愣着干嘛,回县城拿啊。” “哦。”傅安立即转身回县衙。 傅庭涵笑道:“没有湿透,不要紧的。” “我们身边没有很厉害的大夫,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个时代,伤寒是会死人的。” 傅庭涵见她一脸严肃,便点头应道:“好。” 赵含章这才看向他们正捶打的东西,惊奇道:“这是快成纸浆了?” 傅庭涵道:“差不多,新配的石灰水很好用,加上蒸煮,杂质去除要快很多。” 赵含章便也撸起袖子,把衣摆撩起来拴在腰带上,拿起木槌也去捶打。 一行人努力之下,等到中午,这一锅纤维都叫他们捶出浆来了,但这还没完,傅庭涵让他们又漂洗了一次,将剩余的杂质去处,这才继续打浆。 这是很辛苦的工作,但赵含章却做得津津有味,尤其看着那团纠缠在一起的纤维帚化,成就感满满。 等到傍晚,纸浆总算是打出来,傅庭涵让工匠拿了篾席捞浆。 赵含章看见,跃跃欲试,把袖子又卷高了一点儿,兴奋道:“我来,我来,这可是第一张纸,必须我们亲自来。” 工匠就将篾席交给她。 赵含章接过,双腿岔开,像蹲马步一样下蹲,然后放进纸浆里,慢慢的摇动,然后微微倾斜的拿起…… 她轻缓的转着篾席,使纸浆均匀的涂抹满篾席,剩余的从边沿流回坑里。 赵含章不太确定的问傅庭涵,“这就算成功了?” 傅庭涵也不太确定,指了灶台道:“放在旁边干得快。” 俩人就守着这一张篾席不动了,工匠们一时也不敢散去。 傅庭涵想了想,和他们道:“你们各自忙去,这里我们看着就好。” 灶台旁边的温度要高一点,篾席上的纸浆慢慢被晾干,赵含章坐在一旁特别的心动,好几次想伸手去揭,但每次都给傅庭涵的眼神制止。 最后一次,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揭,结果才碰到就被傅庭涵伸手抓住,然后紧紧握着不松开了,“现在还不行,你别乱动它。” 赵含章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便道:“我知道,我不动了。” 傅庭涵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握着她的手没放,还和她说起今天出城时遇到的诸传,“……说是应铭伯父的邀请去赴宴,应该是为了帮你推广铁锅和豆制品。” 他道:“铭伯父虽然总是嘴上不饶人,但人是很好的。” 赵含章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抬头去看他。 傅庭涵见她不回答,便也抬头看她,一脸无辜,“怎么了?” 赵含章抿嘴一笑,不再想着抽手,而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铭伯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傅庭涵悄悄松了一口气,感觉另一只手的手心有些冒汗。 俩人一直在灶边坐到纸张干透,这才小心翼翼的从篾席上把纸揭下来。 一张很大很大的偏黄色纸张落被他们俩人揭下来,工匠们都涌上来看,看到成形的纸张,大喜,“成了!” 赵含章也笑眯了眼,“是成了,这说明我们的方法没有错。” 傅庭涵伸手摸了摸纸张后道:“就是太粗了,还可以改进一下工艺。” 但这个就要容易多了,万事开头难,他们已经做出了第一张纸,接下来便是在各种步骤上改进,有了方向,出错的概率就要小很多。 赵含章直接下令,“作坊里的所有人都有赏,从明天开始,大量制纸。” 众人齐声应下。 赵含章叫来管事,吩咐道:“该添置原料的添置原料,该继续研究的继续研究,只要能做出更好的纸,首功者不吝赏赐,所有参与的人我也都有赏。” 管事高兴的应下。 赵含章就问起他的计划安排来。 管事就说了一些,赵含章微微皱眉,虽然听着没什么问题,但这计划也太保守了。 赵含章要做造纸坊,那不仅要给县衙造纸,她还想往外卖,还想建印书局呢,管事就计划这么点儿材料和坑位,产量能有多少? 纸张的产量要是不能上来,她白养这么多人在这里? 还不如直接去买纸张呢。 赵含章直接道:“多准备一些材料,将其分批浸泡处理,不是早让你准备大的纸浆池了吗?我的要求不高,每天纸张的产量上一千就行。” 管事张大了嘴巴,这一千张纸都是大纸,是要切割的,到时候可就大几千了。 但赵含章还嫌少呢,她道:“等你们熟练了,要改进工具的,我记得可以在篾席上加竹帘,做成帘床,用工具抄造,一次便能出成千上万张纸。” 她道:“适应期我给你们三个月,够了?” 管事心情忐忑,不太自信的应了一声。 傅庭涵在一旁看着,等她吩咐完了才道:“先下去,带着大家把今天的工序复盘一次,明天分工来做,等手熟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管事如蒙大赦,连声应下。 等管事走了,傅庭涵才道:“我先试一下帘床要怎么做,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只是我手上能用的人少,这个管事显然不适合造纸坊。” 傅庭涵也点头,“需要一个胆大心细又计划周密的人来接手。” 只是,谁合适呢?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38章 好面子 第238章好面子 赵含章把自己目前能信得过人扒拉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合适的。 主要是,她能用的几个人都被用上了,手上无人啊。 所以还是缺人。 “《千字文》和《三字经》我都默好了,”赵含章问道:“你的数学教义……” 傅庭涵道:“第一册也写得差不多了,按照你说的,写的最基本的,让他们先学阿拉伯数字。” 赵含章头疼,“那要怎么和他们解释阿拉伯数字呢?” “为什么要解释?”傅庭涵理直气壮的道:“直接教就是了,这就是名词替换,一就是这么写的,这个需要解释吗?” 赵含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他抱拳,“傅教授,你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 傅庭涵眼中满是笑意,伸手将她的拳头按下,“不必太客气。” “那你快写,等写完了我们一起去教他们。” 傅庭涵挑眉,“你也要去教他们吗?” 这的确是他们的老职业了,虽然教的学生不一样,但都是老师。 赵含章道:“总要他们见一见我,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我培养出来的人才。” 将来才好把他们用在各处啊。 “教材呢,是要抄写,还是印刷?” 赵含章叹气,“我已经让汲渊去洛阳一带找会雕版印刷的工匠了,只是还没确定可以找到,所以教学的话,就抄黑板。” 教材之类的,以后再说,让学生们自己手抄。 建国初期,也不是所有扫盲班的学生都能够人手一本教材的。 俩人商量了半天,发现这里还是暂时只能用这个管事。 第二天,赵含章看过造纸坊里的运作,点了点头,便带着傅庭涵回城。 而将客人留在园子里住了一晚上的赵铭刚坐在下用早食,管家前来禀报,“有几位客人对铁锅和昨日吃到的各种豆制品都甚有兴趣,尤其是蜀地来的诸传郎君,他已经问明了方子,今儿一早便先告辞离开,看方向是往县城去了。” 赵铭点了点头,挥手道:“不必再报了,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成不成看天意。” 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不成,说明赵含章的运气不好。 赵铭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食,管家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郎君,园子里的客人们问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赵铭一脸嫌弃的道:“没有安排,让他们自己玩去。” 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连蜀地的诸传都知道要告辞,他们还留下来干什么? 赵铭这个主人不接待了,被下帖请过来的士绅们也不觉得被冒犯,直接自己在园子里玩起来。 赵家的下仆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一直到正午,他们玩够了,这才相携着高高兴兴的离开。 早走一步的诸传正在县城的珍宝阁里逛着,他伸手拿起一块肥皂,闻了闻,自有一股清香,笑道:“这倒是比我们自家做的皂角香,也要更润一些,选十块,香味都要不一样的。” 伙计一听,高兴的应下,拿起篮子就往里装。 诸传转悠到铁锅前,看到这么大一口锅,眼中闪过异色,他伸手敲了敲,很瓷实的铁啊。 用这么大一块铁做锅,赵氏还真是奢靡啊。 诸传问,“这铁锅我都要了,全部包上。” 伙计一愣,“这……” 他迟疑了一下后小声道:“贵客,这铁锅一个就够用了,买这么多也是浪费。” 诸传斜睇了他一眼,“怎么,买多了你们珍宝阁不卖吗?” “不是,”伙计斟酌了一下后道:“这锅因为是铁制,所以有点儿小贵。” 诸传还没说话,他身边的长随大荔就生气的问道:“怎么,你觉得我们郎君付不起你们钱吗?” “不敢不敢,”伙计一直不敢说得太明白就是怕他们这样认为,他为难了一下,实在是经验有限,不知道要怎么提醒他们,这锅五十万钱一口。 最后他纠结了好久,还是没能开口,只能心惊胆战的去找箱子给他装上,同时暗示另一个伙计去找掌柜。 不等掌柜到,诸传就知道这口锅的价钱了。 因为赵含章他们的车马从门口经过,看到珍宝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赵含章便拉着傅庭涵进来巡视她的店铺。 一进门就看见伙计在打包铁锅,她惊讶,“谁这么豪富,买了一二三四口锅?” 伙计看见赵含章,眼睛大亮,立即起身道:“是九口,贵客一下把所有锅都定下了。” 赵含章更惊了,“哪位贵客?” 这样的豪客她得认识认识啊。 诸传从架子后面转出来,笑道:“是在下,没想到今日有缘,竟能遇见两位。” 赵含章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箱子里的铁锅,顿了一下,还是友情提醒道:“诸公子,这铁锅虽好,却不必多买,毕竟铁器难得,这价格有点儿高。” 诸传自觉还是买得起的,他打探道:“难道赵女郎只有这九口锅,所以不愿多卖给我?” 虽然她的确是只有这九口锅,但赵含章能承认吗? 见诸传如此自信,她便冲他笑了笑,由着他下单。 结账的时候,诸传和他的长随大荔都懵了一下,“你说多少钱?” 伙计看了赵含章一眼,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算错,他小声道:“四百五十万零一千钱,其中一千钱是这十块香皂的。” 诸传面无表情的问,“所以你们的铁锅多少钱一口?” 伙计:“五十万钱。”所以早让您慎重了,当时要是能开口问一句价钱多好呀。 但诸传买这种小玩意从不在意价钱,又怎么会特特的问一句? 诸传扭头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没走,她就拉着傅庭涵站在一旁看,见他看过来,还咧开嘴对他笑。 诸传便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回头和大荔道:“回去取钱来。” 他家的商队已经带着他进货的琉璃制品等回蜀地了,他这会儿当然没有这么多铜钱结算的,只能动用他一直留着急用的黄金了。 现在铜钱贵重,和白银的换算基本是都是一千比一,有时候甚至能达到九百比一,所以四百五十万钱就是四千五百两,换算成黄金就是四百五十两。 诸传闭了闭眼,这个钱几乎掏空了他在这里的家底,但…… 大话已经放出去,诸传没有脸说不买,他只能认下这个坑,“赵女郎这铁锅果然贵重。”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铁器难得嘛,这可是熔了不少的铁才炼出来的锅。” (本章完) 第239章 略微后悔 第239章略微后悔 好面子的诸传郎君忍痛买了九口锅,赵含章等他走了,立即拖着傅庭涵回到县衙,先是让人去午山传话,“让他们再打三口铁锅送来。” 然后才带上他们做出来的纸和默出来的《三字经》《千字文》去赵氏坞堡。 傅庭涵一脸淡然的跟着她跑来跑去,一点儿也不嫌弃她占去他大量的时间。 前天的雪大,这会儿依旧是赏雪的好时候。 赵铭虽然不喜欢和园子里的客人赏雪,却喜欢独自赏雪。 难得父亲出门会客,家中只有他一人,很是安静,于是他翻出一坛好酒,让人热过以后就坐在透风的亭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赏雪。 赵含章和傅庭涵兴冲冲找过来时,他正半倚在席子上,一腿微微曲起,拎着一个小酒瓶自酌自乐。 看着率性自在的赵铭,赵含章一下停住了脚步,便是傅庭涵也诧异了一下。 他看了一会儿,扭头和赵含章道:“如果魏晋风流人物都是这样的,那我倒是可以理解历史书上为什么将这些人定义为风流人物了。” 这和他之前赵氏礼宴上看到的所谓名士有些区别。 赵铭似乎是听到了说话声,喝酒的动作一顿,微微偏头看过来。 伯侄两个隔着一个院子和一棵光秃秃的梅树对望。 赵含章冲他咧开嘴笑,欢快的和他挥手打招呼。 赵铭面无表情的放下腿,慢慢的从半躺着到坐着,放下酒瓶,还整理了一下衣袍。 赵含章拉着傅庭涵上去,傅庭涵还是看得懂眼色的,拉住她道:“我觉得铭伯父这会儿不太想看见我们。” “难得的好机会,不是,我是说,来都来了,这么走更不好,走,走,你刚才也说那样很风流名士,伯父不会在意的。”说罢拖着傅庭涵就兴冲冲的过去。 赵铭越发的面无表情,看着俩人进到亭子,粗粗的行礼后就在他席子的对面盘腿坐下。 “你们来干嘛?”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雾气升腾,很好奇,“伯父,这么冷的天在屋里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四处漏风的亭子里躺着?” 赵铭看了她一眼,重新拿起酒瓶喝酒:“赏雪。” 赵含章就往外看,微微一笑,银装素裹,的确好看。 她不说来这儿干什么,赵铭也不催她,甚至没有招待俩人,就这么自顾自的喝酒。 他微微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对面的俩人,他那狡诈厚脸皮的侄女正侧头望着雪发呆,而她边上的傅庭涵正看着她发呆。 他目光在俩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赵含章和傅庭涵听到叹气声,同时回神,一起扭头看向他。 赵铭晃着酒瓶道:“大伯眼光独到,我等拍马都不及啊。” 赵含章等着他的下一句,结果发现他就一个劲儿的喝酒,似乎没下一句了,她不由道:“我知道祖父眼光独到,然后呢?” 赵铭看着她道:“然后你占了大便宜。” 赵含章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赵铭没有解释,醉意上来,也懒得维持礼仪,直接往后半躺,将酒瓶里的酒喝光,摇了摇后把酒瓶丢给赵含章。 赵含章灵巧的伸手接住。 赵铭就抬了抬下巴,朝角落里一点,“再倒些来。” 赵含章看去,这才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火盆,火盆边上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大酒壶。 炉子里是空的,并没有生火,但酒壶却是温热的。 赵含章看了一眼火盆,直接拎起酒壶摇了摇,觉得里面的酒均匀了就朝酒瓶里倒。 果然,出来的酒冒着微烟,是热的。 酒气飘散开来,赵含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把倒了八分满的酒瓶递给赵铭,拎着酒壶在席子上坐下。 她左右看了一圈,发现亭子里连个杯子都没有,顿时无言。 手边的酒一直在往她鼻子里钻,这酒是真的香啊~~ 赵含章看了一眼自古自喝酒的赵铭,干脆拎起酒壶喝了一口。 入喉绵软,但回味绵长,赵含章眼睛大亮,忍不住道:“好酒啊。” 赵铭静静地看着她,再次忍不住问道:“你来到底有何事?” 赵含章喝了一大口酒,也放开了,冲他嘿嘿一笑道:“伯父,有三件大事要告诉您。” 赵铭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在意的问道:“都是好事吗?” 赵含章肯定道:“都是好事!” 赵铭就晃着酒瓶道:“先从不用劳动我的事说起,或者说,从劳动我最少的一件事说起。” 赵含章就沉思起来,一脸的纠结,那要从哪件事开始说起呢? 赵铭见她竟要想这么久,顿时头疼。 好像自从他承认她做西平县的主后,她就一直在劳动他,他这完全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啊。 傅庭涵轻咳一声,提醒她道:“先从教学提起。” “哦,”赵含章立即坐直了身体道:“伯父,我呢,偶然得了两本书,我觉得通俗易懂,比现在蒙学用的书籍更适用于启蒙,所以我决定换掉学堂里的课程。” 赵铭眨眨眼,“学堂是你的学堂,你自做主就是,何必与我言说?” 赵含章冲他嘿嘿一笑道:“这不是需要伯父的支持吗?您是知道的,我极忙碌,所以我想在教那些孩子的同时,叔父和兄弟们也能够去听一听,以他们的学识,融会贯通不过是几日的功夫……” 赵铭听明白了,“你想让他们也改掉启蒙的书籍?” 赵含章眼巴巴的点头。 赵铭直接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教学方法,族中将游学的子弟交给子途,从未有人想过干涉他的教学方式,不认同的,大可以离开。” 他道:“一个人可以为难自己,但不应该为难其他人。” 赵含章:“但我这两本启蒙书的效率更高……” 她在赵铭的目光下停下,“行,如果听了课以后你们还是不赞同换教材和课程,我不勉强。” 赵铭哼了一声,不过也没再反对,问道:“第二件呢?” 赵含章就拿出那张被他们叠起来的纸,贼兮兮的压低声音道:“伯父您看。” 赵铭还以为是什么机密,坐直了接过,展开来,就是一张空白的大纸,还是未裁剪过的。 他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机密,看了一眼手上的酒,没舍得往纸上泼,就干脆把纸丢回给赵含章,“直接说,这纸怎么了?” 赵含章:“……这纸是我们的造纸坊造出来的。” 傅庭涵看着他们伯侄俩的互动,眼中忍不住闪过笑意。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40章 放在你名下 第240章放在你名下 饶是淡定如赵铭,他也不由微微瞪圆眼睛,然后一把将纸给扯了回去,他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纸。 纸张微黄,还有些粗糙,但的确是纸,他抚平纸张,又仔细的用指腹摸了摸,感受着纤维在指腹下的感觉。 他赤脚起身,也不穿在一旁的靴子,直接拖上木屐就往外走。 赵含章忙爬起来追上,“伯父,伯父,外面雪这么厚,小心着凉。” 赵铭拿着纸张回到书房,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水就开始磨墨,用笔沾了墨水后轻轻在纸上写了一个赵字。 墨水晕开了一些,但很快固定下来,他眼睛大亮,总算确定了这是一张可以书写的纸。 赵铭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看着站在下面的赵含章和傅庭涵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啊!说,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本来只想和他探讨一下造纸坊未来发展的赵含章愣了一下,转而一脸为难的改口道:“伯父,造纸坊虽然造出了纸,但还没有规模,尤其纸坊里没有合用的主事,我就是有心,也很难大量做出纸来。” 看着眉头微蹙的赵铭,赵含章突然福至心灵,好似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她微微倾身,撒娇道:“伯父,您帮帮我。” 赵铭惊讶的看向她,“你要我怎么帮?” “我想请伯父替我管理造纸坊。” 赵铭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嘴角轻挑道:“你拿什么代价来请我?” 赵含章:“我愿将纸坊、书局与伯父共有。” 赵铭垂眸对上她的目光,俩人互不相让的对视了片刻,赵铭手指微紧,问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造纸的技艺是属于你们的,工匠和土地也是你们的,只是缺一个管事罢了,因为一个管事舍掉一半的纸坊,值得吗?” 赵含章微笑道:“只要纸坊能够越做越大,可以源源不断的做出更多更好更便宜的纸张来,那便是值得的。” 赵铭垂下眼眸思索片刻,一口应下,“好。” 赵含章大喜,“谢伯父。” “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就是书局呀,”赵含章努力让自己显得忧伤一些,叹气道:“伯父,如今县里需要读书识字的人多,需要的书籍便也多,所以我想开一个书局,但您也知道,印刷的工匠不好找,我已经让汲渊派人去洛阳一带寻找流落在外的匠人,但至今没有消息。” “我想伯父消息灵通,人脉也比我们广,或许能请到一些工匠呢?” 赵铭瞥了她一眼后道:“你先让人建造书局,我会让人去寻找工匠的。” 赵含章大喜,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傅庭涵,怎么样,她就说,赵铭嘴硬心软,他一定会答应的。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 赵铭没给她得意的时间,直接挥手赶人,“你走,明日我会去看一下造纸坊,你留出时间来陪我去。” 他顿了顿后道:“造纸一事暂不要宣扬。” 赵含章立即道:“我都听伯父的,造纸坊的事全权由伯父做主,我们就偶尔提一些技术性的小建议。” 赵铭冷哼了一声,让他们离开。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含章高兴的拉起傅庭涵就走,今天可真是好事连连呢,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回去的路上,傅庭涵不住眼的去看她。 赵含章不免扭头回看,问道:“怎么了?” 傅庭涵道:“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毕竟造纸坊将来的利益也不会低。” 在他看来,造纸坊不管是金钱收益,还是其他收益,一定会在琉璃作坊上。 赵含章骑在马上,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脖子,笑道:“我一开始也没想过找他合作,考虑管事人选都是从自己的手底下扒拉的,但在刚才,我突然想到,我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造纸坊为我赚多少钱,而是因为我缺少纸张使用。” “纸张贵重,对县衙的基础政务影响很大,也影响西平县的教育,所以我们才想要自己做纸,控制成本,”赵含章道:“如果我独揽造纸坊大权的产能是一,而和赵铭合作的产能是十,那为什么不和他合作呢?” 赵含章嘴角轻挑,踢了踢马肚子,让它小跑起来,“将来像纸坊这样赚钱又重要的产业还有很多,难道我都要一个一个握在手里吗?” 傅庭涵也忍不住笑起来,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追上她,“你说得对。” 俩人跑回县城,赵含章当即给汲渊写信,告诉他造纸坊里已经造出纸来,她也获得了赵铭的支持,要准备建设书局了,目前就等着他找到工匠了。 赵含章以为纸坊是她和赵铭的合作,没想到第二天赵铭却把赵庆带来了。 赵含章微微有些惊讶。 赵庆是六房的人,按照辈分,赵含章得叫一声伯父。 赵含章忙行礼,叫了一声,“庆伯父。” 赵铭道:“以后造纸坊交给庆兄管理。” 赵庆冲赵含章憨厚的笑。 赵铭将拟定好的契约给她看,赵含章接过一看,上面约定造纸坊归赵含章和赵氏共同所有,赵含章个人占比六成,赵氏占四成,造纸坊由赵氏派人管理,由赵含章提供技术…… 赵含章目光微闪,想了想后道:“伯父,将我的名字改成庭涵的。” 赵铭微微蹙眉,看向她,“你确定?” 赵含章含笑点头:“我确定。” 赵铭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于是又拿了一张纸过来重新拟定契约。 契约拟定,赵铭又誊抄了一份,这才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赵含章,“去找庭涵过来签字。” 赵含章笑嘻嘻的接过笔,拿着契约书就去书房里找傅庭涵。 傅庭涵正在画帘床的图,他觉得可以做一个巨大的反应池,一个纸浆池,而帘床就安放在纸浆池边,这样不仅可以提高效率,也能为工匠们省力。 赵含章拿着契约过来,见他手中有笔,就直接把纸递过去,“在这儿签个字。” 傅庭涵不假思索,在她指的地方便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才反应过来,他仔细看了看契约,一脸懵的抬头,“把造纸坊放在我的名下?” (本章完) 第241章 会杀了你 第241章会杀了你 “对,”赵含章道:“我决定了,将来只要是和赵氏有合作的产业都放在你的名下。” 傅庭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赵含章收回契约,歪头问他,“你不问我原因?” 傅庭涵道:“我知道,你姓赵,而我才是外姓人,一旦产业发生纠纷,我的身份比你更合适和赵氏谈判。” 赵含章微微一笑,“就是这个原因。” 傅庭涵:“那你就不怕我将来背叛你吗?” 赵含章注视他:“你会吗?” 傅庭涵摇头,“我不会,但你就这么相信我?” 赵含章将契约上的墨迹吹干后折起来,“你值得相信,别说只是这么点产业,就是我全副的身家你都值得托付。” 傅庭涵却不见得多高兴,问道:“就和你肯把全副的家产托付给汲先生一样吗?” 赵含章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倾身越过桌子靠近他,傅庭涵下意识的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赵含章看进他的眼睛里,“当然不一样,我把汲先生当谋士,他要是不负我,我将来必待他如国士,他若负我,我也会与他好聚好散,祝福他将来仕途顺遂;但你,” 赵含章更靠近了些,看着他紧绷的脸轻声道:“傅庭涵,你若负我,我可能会杀了你。” 傅庭涵却并不觉得伤心,反而眼睛有些湿润,看着她轻轻颔首道:“好。” 赵含章得到了他的应承,不由展颜一笑,飞快的朝他唇上一啄,在他瞪圆了的目光中起身,“我去找铭伯父了,一会儿我们要去造纸坊,你收拾一下。” 赵含章蹬蹬的跑出书房,傅庭涵屏住呼吸注视着她离开,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嘴唇,有些手忙脚乱的起身。 他心慌意乱的把桌子上的图都叠起来,叠到一半发现他把废图也给叠进去了,忙又找出来。 赵铭坐不惯他们家的椅子,背着手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雪发呆,见赵含章风风火火的进来,就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庭涵没答应?” 赵庆稀奇,“把产业放在他名下他还不答应?” “没有,”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庆伯父,这造纸的技艺本就是庭涵琢磨出来的,这造纸坊也该是他的。” 赵庆忙问道:“那他是不满意你把四成给了宗族?”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六四分不好,他觉得应该五五分。” 赵庆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样也是为了将来好管理,若是五五分,大事不决时,是听他的,还是听我们的?有了落差,将来意见相悖时才好知道是听谁的。” 赵铭沉默的站在窗前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目光扫过她通红的耳尖,打断俩人的对话,“准备一下去造纸坊。” 赵含章乖乖的应下,“哦。” 听荷听命下去准备马车。 等傅庭涵带着图纸出来时,俩人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赵铭的目光扫过俩人,走在了前面,“走,速去速回。” 赵庆对傅庭涵憨厚的笑了笑,替赵铭解释了一句,“他就是这样,看着不通情理,其实心热得很。” 傅庭涵知道,不然也不会被赵含章一坑再坑。 到了造纸坊,赵铭便一脸嫌弃,“这也太小了。” 在西平,没有多少事可以瞒得过赵铭,所以赵含章刚叫人在这庄子边上建了个造纸坊他就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这造纸坊能这么简陋,他看了一下里面浸泡材料的水坑,摇头,“这坑又小又无序,你这管事不行啊。” 赵含章道:“这管事原是这庄子的管事,这庄子不大,也正是因为他不擅管理,我才要求伯父。” 他要是能干,她还能求赵铭吗? 自己造纸坊大权不是更爽? 学堂里的那些人手,不学个两三年根本用不了,而两三年的时间在这乱世里可太重要了。 现在做什么都需要纸,她再也不想因为缺少用纸隔三差五派人去周边县城买纸了。 赵庆进去逛了逛,开始问起这纸要怎么做。 傅庭涵就拿出他昨晚和今天上午画出来的图道:“我想要修建两个大池子……” 傅庭涵拿着图纸,又带他们去看现有的纸浆处理方法,告诉他们一张纸的成纸过程。 赵庆听得认真,他不必会造纸,但他必须要知道过程,这样才能更好的做人手安排。 “到时候可以将帘床放在这儿,而这一片则拿来晾晒纸张,那里还需要建一排房子,以做库房,”傅庭涵道:“要是下雨,得把纸张移回去。” 赵铭听了一会儿,无聊的拿了一根棍子拨动反应坑里的材料,拨着拨着,他发现不对,将坑里的东西拉出来看,又去看旁边坑里的东西。 赵铭蹙眉,招手叫来赵含章,“怎么回事,这坑里的东西都不同。” 赵含章看了一眼后道:“哦,这是不同的配方,我们想试一下不同的配比做出来的纸是什么样子的。” 赵铭:“……我在里面看到了稻草。” “对,还有麦草呢,都是脱粒后拿来泡的,一点儿不费钱,”赵含章道:“我和庭涵撕过各种材料,对比了一下,可能麻和桑皮造出来的纸最好,下次可以试一下加大这两者的配比看看效果。” 这些也都是需要研究的。 赵庆再一旁也听到了,问道:“这样的话,一个反应池和一个纸浆池够了吗?” 傅庭涵道:“够了,试验用的坑池可以用这些小的,根据试验坑池出产的纸张质量选择生产哪一种,然后按照生产计划准备纸浆,反应池可以划分区域使用。” 他道:“纸浆用完也要清洗坑底的。” 赵庆理解了,点头后看向四周,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他直接指了边上的田地道:“将这一部分田地都给我,我要做房子将其围起来,中间则是造纸所在。” 赵含章扫了一眼,没有麦田,这才点头答应,不过,“我一时没有这么多人手啊。” 赵庆淡然道:“我来准备人手。” 赵含章就笑嘻嘻道:“那庆伯父再帮帮忙,我把那一片也拨给您,您帮我把书局也建起来如何?” 赵铭就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书局不得放在城外,要放在城内。” (本章完) 第242章 心疼 第242章心疼 赵含章捂住脑袋,“哦”了一声,撒娇道:“伯父,现在建造书局和书局的工匠还没找到……” 赵铭道:“我已经写信去洛阳,你等消息。” 他道:“心急容易坏事,得之我们的幸运,不得也是我们的命,莫要强求。” 赵含章:“那我回头就让人研究一下怎么印刷书籍,可惜我手上匠人不多啊……” 赵铭:“……族中也没有会印刷书籍的工匠,但我可以给你两个木匠。” 赵含章适可而止。 把造纸坊交给赵庆后,赵含章就当了甩手掌柜,傅庭涵却要留下和工匠们一起琢磨改进造纸术,以及试验更多的配比。 本来他是不打算再插手的,已经知道了造纸的步骤,剩下的一个一个试就是了。 可他看了一下工匠们的试验配比,竟然是凭感觉来增添材料,傅庭涵看不过去,只能留下帮他们计算。 然后从做出来的纸上分析差异的原因,再根据数据调整配比。 不过因为制作纸浆需要时间,所以他并不是很忙,他只要把数据算出来交给工匠,让他们按照方子来试验就行。 他算完就回县衙,在城外这一段路,他还是习惯性的走路。 现在是冬季,野外几乎没有人,所以甚是安静,地上的雪开始慢慢塌下去,看上去没有之前看的好看了。 在这样寂静的道路上,他喜欢散步一样往回走,这时候他的脑子会很清醒,他能够想很多坐下来时想不到的问题。 有数学上的,有生活中的,还有这个时代的一些信息。 傅庭涵慢悠悠的往回走,傅安和车夫这几天跟在他身后已经习以为常,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等到了城门他才坐上马车回县衙。 傅庭涵直接要回县衙后院,被赶来的常宁叫住,“大郎君,午山那边来人了。” 傅庭涵这才转进县衙,“含章不在县衙吗?” “女郎练兵去了。” 傅庭涵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奇数日,没到奇数日她就会去练兵。 傅庭涵去见午山来的人。 来的是一什的部曲,他们是奉命押送铁块来县城的,除了铁块外还有两个长盒子。 什长一直带着不肯交出来,一定要见到赵含章或者傅庭涵。 常宁也不勉强,一直等着俩人中的一人回来。 傅庭涵一过来,什长立即单膝跪地,将两个盒子奉上,“郎君要的东西打好了。” 傅庭涵接过,入手一沉,差点儿没抱稳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最长的那一个,里面是那柄熟悉的剑,剑鞘没有变化。 傅庭涵拿起,入手微沉,他拉出一截,寒光凛凛,即便他不太懂剑,也看得出这是一柄好剑。 常宁看见,惊讶,“这是女郎的那把剑?” 傅庭涵点头,见他眼巴巴的看着,便抽出来给他看。 常宁小心接过,仔细的观赏,惊叹道:“好剑啊,但看其光泽不似精铁打造,这里面加了什么?” “钢,”傅庭涵想了想,握着剑朝桌角削去,坚硬的桌角就跟豆腐一样被平整的削去。 常宁瞬间瞪大了双眼,连傅庭涵都有些惊讶,他并没有怎么使力气。 常宁捂住胸口道:“这,这是神兵啊。” 傅庭涵凑近了些看剑刃,片刻后笑道:“路铁匠的确不愧是西平最好的铁匠,这把剑打得很好。” 他对傅安道:“去取一些钱来奖赏路铁匠。” 傅安应下。 傅庭涵这才合上剑鞘,去打开另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两支枪头,同样是寒光凛凛,只看那色泽便可看出它们和这柄剑的材料一样。 傅庭涵伸手去拿枪头,指尖只是碰到便被划了一个口子。 他一下缩回手,傅安见了惊叫一声,“郎君,你受伤了。” “怎么受伤了?”赵含章一身干练的走进来,大踏步走进来。 傅庭涵按住了手指,“没事,就不小心划了一个小口子。” 赵含章拉过他的手看,看到血液慢慢沁出来,微微皱眉,她掏出帕子给他按上,“不疼吗?怎么划到的?” 傅庭涵看向盒子里的枪头,道:“这枪头很锋利,你以后用的时候要小心。” 赵含章就低头去看,见枪头被打造成了菱形,银白色的枪头寒光反射,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这是你设计的?” 傅庭涵点头,“还缺一杆枪身,我让汲先生找来了椆木,我看过你练武,对你的力量点有了初步了解,回头你找几个人来练手,我再看一看,到时候为你量身打造一把枪。” 赵含章没想到他如此用心,还以为他全部交给铁匠了事呢。 她张了张嘴,顿了一下后问道:“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 赵含章看向他捂着帕子的手,将盒子盖上,抱起来就丢傅安怀里,双手一合就帮他按住伤口,“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傅庭涵忙道:“还有剑……” 赵含章就腾出一只手来拿上,拉着他去找大夫。 大夫在赵含章紧张的目光下打开帕子,怔怔的看着伤口。 赵含章见他没动静,就探头去看,“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 大夫面无表情的道:“是挺严重的,女郎再晚一些带傅大郎君过来,这伤口就要愈合了。” 傅庭涵有些尴尬。 赵含章去看,见伤口已经不出血,但还是红红的,连忙道:“没有药膏吗?能够让他好快一点儿的药膏,傅大郎君要写字的,正好伤在食指这处,拿笔很痛的。” 大夫很想把俩人赶出医馆,但现在西平县赵含章最大,他没敢,只能摸出一个瓷瓶递给赵含章,“擦一点儿就行,其实不擦,过一会儿也不会痛的。” 赵含章才不信呢,“这手指和他处不一样,比较敏感,加上写字是细致活儿,就伤在这处怎么会不痛呢?” 傅庭涵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催促她道:“我们快回去。” 赵含章只能去扶他,让傅安付钱。 傅安:…… 他好无奈啊,赵女郎平时摔摔打打的从不喊疼,也不叫大夫,怎么郎君不小心划了个小口子这么紧张? 他这个下人都只是刚开始惊了一下,和她相比,他觉得他可太稳重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43章 改枪法 第243章改枪法 大夫说的不错,这伤口再久一点就要愈合了。 回到县衙,傅庭涵自己擦了药,便看向桌上的盒子,“你去找根枪来试试看?” 他道:“我看一下你的使用习惯,还有出力点。” 赵含章看向他的手。 傅庭涵一脸黑线,“这没事,你快去!“ 赵含章一怂,嘿嘿笑了一声,转身就跑去要枪。 赵含章的枪法是和赵驹学的,后来又和军中的一些队主对战过,学了一些不同的。 不知道是刻在灵魂里的遗传和知识,还是原身的天赋,她在武艺这一道上的学习能力特别强。 一套枪法不到一旬就学会了,然后开始熟练和精进,使之更适合自己。 赵含章最近正在学刀,她和赵驹对战过,觉得在马上除了用枪外,斩马刀也很好用。 斩马刀比剑略长一些,厚重,更容易劈砍,但同样的,很需要力气。 赵含章现在力气还不太够,所以只是学习,并未打算马上使用斩马刀。 如果上马作战,她还是更偏向于长枪。 赵含章取了一把枪来,和院子中一抖长枪就要开始,傅庭涵却叫道:“等一下。” 赵含章停下,傅庭涵拿了尺子过来,“这把枪你拿着觉得是正合适,还是长了,或者短了?”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我觉得有点短了,我可以用更长一点儿的枪。” 傅庭涵点头,量了一下她的身高,又量了一下枪的长度,然后让她开始。 枪和矛有些不一样,枪身偏软,速度快时是可以弯曲攻击的,赵驹的枪法是大开大合,他武功好,力气又大,因此枪法是以力度见长的大封大劈和猛崩硬扎。 赵含章刚开始和他学时也是这样的招式。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足,比力气,将来不知如何,现在她是比不上赵驹的。 所以她就根据自身的情况略改了一些枪法。 反正枪的动作就那些,就看你怎么出招,怎么变招,怎么衔接了。 用武侠的套路就是,当你把自己当做兵器的一部分,与枪合二为一,自然而然就知道怎样去抵抗,怎样去卸力,怎样去反击和攻击…… 这需要大量的对战,所以没事的时候,赵含章就喜欢去军营里找赵驹对战,为了积累足够的对战经验,军中大小队主,什长,和武艺比较好的都被她拉来和自己对练。 现在,已经略有成效。 她就是比赵驹他们会想,脑子里也留存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片段。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怕琢磨,一琢磨,很多难题都会被解决掉。 比如现在,傅庭涵盯着她出枪又快速的回枪,立即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画了个火柴人。 傅安从后面慢慢的挪过来,探头去看郎君画在纸上的东西,他觉得有些神奇,他竟然一眼看出了木棍人的姿势。 赵含章练完一套自己在原有枪法上改进的不具名枪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上前问,“怎么样?” 她想问她厉害? 傅庭涵却拿起手上画满了火柴人的纸道:“不错,大致问题我已经心中有数了,我们从头开始说起。” 赵含章低头去看,发现上面有十几个火柴人,顿时愣住,“这些动作是……” “都是你的错误性动作。” 赵含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枪法?” 每天和她打拳练剑的时候可看不出来,而且他动作总有凝滞,也不太灵活的样子。 傅庭涵:“……不会钢琴,不代表不会欣赏,我是不会枪法,但我会看你力的方向和发出,比如这一招,你是虚实交换,变虚为实的时候速度极快……” 赵含章急了,这可是她最得意的一招,凭着这一招,她可是打败了赵驹,“这招有什么问题?” “……这招没问题,”傅庭涵看了她一眼道:“有问题的是你回撤的动作。” “你回撤的力的着力点不对,所以速度不够快,下盘还不够稳,”他道:“如果这时候你的敌手反应快一点儿,受伤了也要上前追击,你必定也受伤。” 赵含章低头看着他画的火柴人。 “所以你后撤的时候可以试着把着力点放在这儿和这儿,快速的后撤,这样就转回你熟悉的姿势,以便你打出下一招或者更从容的应对敌手……” 本来是奔着做枪身来的,结果变成了改枪法的切磋大会。 等常宁在前面久候不到人,派去的人也叫不来赵含章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亲自到县衙后院。 成天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大女子要成就一番事业怎能儿女情长? 常宁气势汹汹的到后院,便看见赵含章正拿着一支长枪在院中舞动,身如蛟龙,出招时锐不可当,一枪朝他刺来时他都能感觉到胆寒,但还没等他看清刺来的长枪,她已经快速回撤…… 就不知道为啥,他觉得回撤的动作有些凝滞。 赵含章将改过的枪法又练了一遍,还是有些不熟练,但身体和脑子一样都有了记忆,多练几遍就能应用自如了。 她自己也能感觉到,修改过后的招式更顺畅,也更迅疾,只不过她动作还不够熟练,所以还看不出来,待她练熟…… 赵含章收枪,因为反复练得太久,气有点儿急,看到常宁,她眉眼一笑,乐呵呵的问:“常主簿怎么到后院来了?前面事情忙完了?” 常宁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的衙役。 衙役回神,立即上前道:“女郎,常主簿有事找您,正在前面等着呢……哦,正在这儿等着呢。” 常宁嫌弃不已,直接挥手:“伱回去,今天你出去巡街。” 衙役失落的应了一声。 在以前,巡街算是个美差,多少可以拿点儿,现在却是苦差,因为赵含章不许衙役从民间收受东西,不过从县衙内部提高了他们待遇。 那巡街就变成了苦差,都是办差,谁愿意那么冷的天出去吹冷风啊。 傅庭涵递给赵含章一条布巾擦汗,也不留下旁听,直接带着刚才记录下的数据去书房。 (本章完) 第244章 暗示 第244章暗示 常宁也不在意,赵含章早说过,傅庭涵等同于她,有事找她,若是她不在,傅庭涵可以做一切主。 因为俩人的婚姻关系,常宁也的确把傅庭涵当做第二主君对待。 他甚至一度担忧傅庭涵会和赵含章争权,但…… 这位傅大郎君对权力一类的东西是真的不感兴趣啊,淡如君子说的就是他了。 只要给他纸笔,他就能安静的坐一整天,对县务……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问常主簿。” 不然就是,“问含章。” 常宁不知道这门亲事是不是赵长舆有意为之,但两位主君相处得这样融洽,分工明确,他还是很高兴的。 常宁扭头和赵含章道:“女郎,蜀地的诸传要在宋家举办饕餮宴,帖子送来了,我打听了一下,他要在宴上卖铁锅。” 赵含章愣了一下,“他还没走吗?我以为那铁锅他是要带回蜀地卖的。” “没有,”常宁顿了顿后道:“或许是因为囊中羞涩。”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赵含章,“毕竟这九口锅的花费不少。” 赵含章:“……” 想了想,她扭头对听荷道:“去一趟珍宝阁,让掌柜拿下两口铁锅,就只摆一口,不管谁来问都只有一口。” 她对常宁笑道:“是我的不是,诸公子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了,回头我给他送个厨娘去帮忙。” 常宁见她处置得妥当,微微点头,把帖子递给她,“这是帖子,到那天女郎和大郎君一起去。” 诸传虽是蜀人,但家业不小,蜀地很多商品他们都能用上,常宁并不想失去这样一位大客商。 谈完诸传,常宁顺口提了一句,“女郎,陈州还没离开,他也想去参加诸传的饕餮宴,最近正在找人带,您要不要见见他?” 赵含章就叹息道:“我在伯父跟前提过一句,伯父似乎很不喜欢陈家啊。” 所以她能把参加赵氏礼宴的帖子给诸传,却没有给陈州。 一是他的身份没有达到大家认同的地步,又没有足够的才华;二就是赵铭的原因了。 赵铭不喜欢陈家,赵含章当然不能让长辈伤心了。 只一句话,常宁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当即道:“我会给您找借口推辞掉的。”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他要是大方点儿,送给我一个会印刷的工匠,哪怕是学徒工也行啊。” 常宁:…… 虽然震惊于她的厚颜无耻,但常宁还是迅速接上,“我会暗示一下的。” 俩人目光对上,眼中都盛着勃勃的野心,现在正是冬日,什么都慢,消息传递也是,等汲渊和赵铭从洛阳里找到匠人还不知要到何时,书局就要建成,里面要是没有工匠她是会很伤心的。 鸡蛋怎么能只从一个地方找呢? 多摸一摸,说不定能摸到漏窝的鸡蛋呢? 一主君一谋士相视嘿嘿一乐。 常宁得了方向,当下就要去施行,走到一半想起来,转回头叫住赵含章,幽幽道:“女郎,你好几日没去前衙处理县务了。” 赵含章:“不是有你吗?难道西平县有大案子发生?” 那倒没有,西平县很安静,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都到不了赵含章跟前,在里正和宗族那里就调解好了。 赵含章挥手道:“这些事您处理就好,决定不了的事再问我。” 现在她也很忙的。 常宁想到她刚才还不甚熟练的枪法,勉为其难的点头,算了,以后他们还需要主君保护,先让她习武。 陈州还是没能融入汝南的士族中,不错,就是汝南士族。 因为天冷,文士们又过于随性,他们来参加完赵氏礼宴,一大部分人离开了,还有一小部分人则是决定留在西平。 有的住在赵氏坞堡的客栈里,有的借住在赵氏某某房的朋友家中,还有的则借住在宋家、钱家等当地士绅家中。 这些人每日饮宴玩乐,赏雪吟赋,舞剑饮酒,偶尔看一下西平县在赵含章的治理下忙碌的景象,陈州想要加入他们。 但他们全都拒绝了陈州的加入。 陈州表示很伤心,苦于没有门路,找了一圈,发现也就赵含章这里还有一线希望,毕竟他们前不久刚做成了一笔生意。 为表达对赵含章的看重,也为了能够拿到进入赵氏礼宴的帖子,他几乎是让人快马加鞭的回安成县把她定的书给取了来。 安成县距离西平又不是很远,前几天书已经到了,可惜赵氏礼宴已经过去,他没拿到请帖,更不要说前几天赵铭的私宴了,他更没有机会。 他觉得诸传的饕餮宴是最后一个机会了,错过了这次,那就要过年了,他倒是不介意留在西平过年,但恐怕文士们过年更不想见到他。 所以陈州咬咬牙,再次上县衙里拜访,这一次,他带上了自家的管事,还带了一张书单。 赵含章没空,据说又下乡巡视了。 陈州觉得她也太爱下乡巡视了,近一个月了,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她都在乡下,不然就是在下乡的途中。 陈州失望的叹息一声,和常宁略坐了坐便想告辞离开。 一直对他颇为客气的常宁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陈州身边的管事。 陈州还没什么反应,管事最先反应过来,想了想,让陈州稍候,他则拉着常宁到一旁说话,“常主簿,您也知道我们郎君的心愿,唉,可惜我们陈家在西平不熟,还请常主簿指点一二。” 说罢把一个荷包塞进常宁手里。 常宁推了回去,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西平县里似乎有人不喜陈公子,您也知道,我们女郎以女子之身管理着西平也如履薄冰,所以……” 常宁给他出主意,“若陈公子有惊艳的文赋,何愁不能融入他们呢?” 管事:……他们郎君要是有这个本事,他们何至于如此运作? 直接甩出文赋打文士们的脸不就行了? 他们就是写不出来啊。 管事又把荷包塞回去,低声问道:“以常主簿看来,还有别的办法吗?” 常主簿一脸迟疑,或许是看他太过真诚,终于道:“我们女郎这县君虽然不好当,但身份到底摆在这儿,若得她发话,赵公子的事不成问题。” 管事笑着点头,心中暗骂,屁话,当他不知道呢,说赵含章艰难,艰难个屁。 县城里的宋家、钱家等几家士绅就跟鹌鹑一样缩着,对赵含章做的决定根本不敢出声反对。 要说全靠赵氏在后面撑腰,打死他都不信。 但赵含章就是不肯引荐郎君,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管事尽量让自己真诚的看着常宁。 常宁这才暗示道:“我们女郎再城里建了一家书局,想要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籍文稿……” (本章完) 第245章 一百声姐夫 第245章一百声姐夫 管事将陈州带回客栈,脸色有些沉凝。 陈州着急,“常主簿说什么了?” 管事脸色沉凝,道:“赵含章想要我们家雕版印刷的工匠。” 陈州愣了一下后道:“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我们家立足的根本。” 管事垂下眼眸道:“他们说没有工匠,给二三个学徒也行。” 陈州皱眉,有些不愿意。 管事也不太愿意,但常主簿给的条件太好了,他压低声音道:“常主簿说,如今赵含章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郎君要是入了她的眼,那留在她身边做事也是可能的。” 陈州:“……你让我去当小吏?” 他的目标是明年,或者过两年的九品中正宴好不好,只要能定上品,哪怕是下品,出来也是个县令,他为什么要留在西平做小吏? 一旦做了小吏,那就定了基调,将来再无定品走仕途的可能。 管事道:“不是做小吏,就在身边做个幕僚做事,跟在她身边,那见到的人皆是名士,而且我打听到,夏侯仁和她关系很好,那明年大中正选才,她说不定能为郎君美言几句。” 夏侯仁的族兄夏侯骏是豫州的大中正。 陈州沉思起来。 管事等着他思索。 陈州一再问道:“只是学徒?” “只是学徒。”管事压低声音道:“而且他们没有雕版,便是开了书局,也得重新积累雕版,是远比不上我们家存货的,郎君担忧什么呢?” 大量印刷的情况下,为什么说雕版印刷比活字印刷要便宜很多呢? 因为一个雕版可以反复使用,在不用的时候就收起来,很多书局藏有好几个屋子的雕版,那都是历代,历年积存下来的。 赵家为什么从没考虑过自己开书局? 难道他们真的没办法找到一个雕版工匠吗? 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不值得。 当下的书籍,除了印刷外就是一本一本的手抄,绝大多数高深的知识都是手抄流传,能被印刷出来的,多半是很常见的教科书。 赵氏又不指着用书局赚钱,自然不会想着去费这个力。 因为真是太费力了,每一版雕版都需要木匠一个字一个字的雕出来,新起之家要想在存书和存版上比上有底蕴的书局,不是需要耗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那就是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所得根本就匹配不上付出。 谁那么傻会不计成本做一个书局? 所以陈州思索过后,最后咬咬牙道:“行,答应他,你即刻回家挑两个学徒过来,就知道怎么印刷书籍就行,手上的工艺不必太好。” “郎君,我却觉得要选一个好的,一个不好的。” “为什么?” “这样赵含章才知道我们是用心了的,先把手艺好的学徒提为师傅,让他带着另一个学徒过来。” 陈州瞪大眼睛看向管事,“这样……不好,岂不是骗人吗?” 管事:“……也不叫骗人,那学徒手艺好,本来也该提为师傅了。” 陈州这才呼出一口气,“你说的有理。” 管事也呼出一口气,有点儿心累。 赵含章对这些全都不知道,她正在军营里撒欢一样跟赵驹对招,她一开始还会刻意去记固定招式,打嗨了以后她完全忘记了,就还记得傅庭涵的一些原理要求,动作越来越顺畅圆滑。 她渐渐与赵驹打成平手。 即便已经见过多次,赵驹还是没忍住又感叹了一句,“三娘天赋绝佳。” 赵含章抿嘴一笑,她在眼盲的时候都能打架,哦,不,是练好武艺,现在自然更可以。 赵含章收枪,用袖子擦了擦汗,赵二郎立即拿着帕子跑上来,殷勤的给姐姐擦汗。 赵含章干脆仰着脸让他擦,擦完了才问,“你有什么要求我的赶紧说,我一会儿还得去城中巡视呢。” 赵二郎立即道:“阿姐,你把盒子里的另一个枪头送我好不好?” 赵驹才拧开竹筒喝水,闻言咳嗽起来,被水给呛住了。 赵含章看了一眼他,和赵二郎道:“你不是练刀吗,怎么要枪头?” 赵二郎眼睛发亮道:“我觉得长枪更威武,也更方便在马上杀人,而且还和姐姐用的兵器一样,所以我要换!“ 赵含章倒是不介意,不过:“那枪头是庭涵的,你要还得问过他。” 她顿了顿后道:“算了,还是我去问。” 这是傅庭涵特别送她的礼物,她要转送人,得问过他才行。 赵二郎一听,立即跟着她回县衙去。 一下马,他就赶在她前面跑进去,一路跑到书房,果然,傅庭涵正在桌前写写画画。 赵二郎立即跑上前去,“姐夫,我叫你一百声姐夫,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傅庭涵抬头,“什么事?” “你答应我姐姐把盒子里的另一支枪头送我好不好?” 傅庭涵挑眉,“你现在都能说这么有逻辑的话了?” 他问道:“这句话是别人教你的,还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赵二郎一脸懵,“我自己说的啊,怎么了?” 傅庭涵问:“你让我答应你姐姐,那你姐姐呢?” “这儿呢,”赵含章从门外进来,抱怨道:“特意比我快一步跑进来,也不知道何时学得如此精明了。” 赵二郎憨憨的笑。 傅庭涵笑了笑,不等赵含章开口便点头道:“我答应了。” 他在一旁的画稿里翻了翻,翻出往下第二张的画稿给她,“这是我给你画好的枪身,伱看可有修改的,要是没有我就让工匠去做了。” 赵含章看到枪身上还有图案,不由凑近了看,“这是什么图案?” “这是你名字的大篆。”他顿了顿后道:“我本不想加东西的,但铭伯父说,你既然想要常用枪,那这枪还是应该有自己的标识才好。” 最主要的是,这枪一看就贵重和厉害,不加上点儿什么,赵铭觉得浪费。 赵含章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傅庭涵这才看向赵二郎,“那一会儿你也去练一下长枪,我给你设计一下枪身。” 赵二郎眼睛大亮,立即开始叫,“姐夫,姐夫,姐夫,姐夫……” 见他大有马上就把一百声姐夫叫完的意思,傅庭涵连忙阻止他,“不急,等你以后有空了再叫也行。” (本章完) 第246章 工匠 第246章工匠 傅庭涵看过赵二郎练枪,画下适合他的枪身以后就一并交给了工匠去做。 而陈州的人也带来了两个工匠,哦,不,是一个工匠,一个学徒。 赵含章在县衙前堂看见他们时都惊呆了,她没想到常宁还真说服了对方把人送来。 赵含章打量了一下俩人,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躬身道:“小的胡锦。” 赵含章就看向另一个。 另一个其实和胡锦差不多大,但身高体壮,他也躬身道:“小的吕虎。” 声如洪钟,很是洪亮。 赵含章怀疑的看向他,“你也是工匠?” 看着不像呢,倒是很像她军营里的勇士们。 吕虎闷声道:“小的还是学徒。” 赵含章就点头,问道:“你们学雕版多长时间了?” 很巧,俩人学雕版的年纪是一样长的,都是六岁就开始学,到现在十二年了。 胡锦已经是可以独立领头的工匠,而吕虎还是学徒。 这是陈州的管事说的。 陈州的管事表示,虽然他们愿意送工匠给赵含章,但也要询问过他们的意思,而目前只有这两人愿意过来投奔赵含章。 其中胡锦的技术很不错。 赵含章闻言一脸的感动,抬头却瞥见吕虎有些不甘愿的低头。 赵含章就问:“不知他们可有家人,能不能将他们的家人也送来?” 管事就笑道:“胡锦的家人跟着他一块儿来了,吕虎家中就他一个。” 赵含章点头,立即让人去安排俩人的住处,就在书局附近,务必要把人招待好。 她没有立刻承诺什么,管事也懂事,完全没有提饕餮宴的事,把人送来后便起身离开。 等人一走,赵含章立即去找俩人问,“你们是奴籍还是匠籍?” 俩人皆恭敬的道:“我等皆是匠籍。” 赵含章更加满意了,让他们带着籍书去西平县落户,从今天开始,他们及其家人就是她西平县的人了。 赵含章直接带他们去书局,当然,直接开工是不可能的,她不过是想问一问他们雕版印刷的过程,好掌握一下他们的能耐。 吕虎基本上就听着,全程是胡锦在解说。 雕版关键技术就在雕刻,上墨和雕版保养上,胡锦都很熟练,看得出,他的确是个成熟的工匠。 赵含章写了一行字让他雕刻。 胡锦知道这是在考验他,也不慌,将纸印在木板上,然后拿出自己的刻刀就开始照着痕迹雕刻。 赵含章一边看一边问,“你认字吗?” 胡锦顿了一下后道:“认的不多,只认得几个而已。” “那我写的这一行字你认识吗?” 胡锦就放下刻刀,拿出那张纸一字一顿的道:“老,子,天,下,第,一。” 赵含章很满意,说道:“其实你可以不必停顿的。” 她看胡锦刻完阳文,处理了一下后便开始上墨印刷,印出来的字跟她的字迹相差不大。 她眼中闪着亮光,看着这张新鲜印刷出来的字,很是满意,“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安顿家里,两天之后你们去学堂里挑选几个机灵的学生过来帮忙,我会给你们文稿,你们照着雕刻。” 胡锦迟疑了一下后应下。 赵含章笑道:“放心,你们好好与我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工钱比照着陈家的高三成,你们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来,若能满足我都满足。” 虽然赵含章说的很宽厚,但俩人都没敢提条件。 书局也是由赵庆管着的,赵含章对书局很感兴趣,最主要的是,她首先印的书是她默写出来的两本启蒙教材。 所以她暂时没让赵氏管着,打算自己来摸索一遍再说。 最主要的是,也只有两个人,并不需要怎么管理。 赵含章一走,胡锦就看了一眼吕虎,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弟,你要不要去我家?” 吕虎转身就走。 赵含章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她刚才验过胡锦的技术,很承陈州的这番美意,于是和常宁道:“去和陈州说,让他准备准备,后日的饕餮宴,我带他去。” 常宁一看便知道她很满意,笑着应了一声后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俩人?”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书局里并没有什么秘密。” 连技术人员都全是人家的,能有什么秘密呢? 常宁觉得也是,但,“那吕虎怎么可能一个家人也没有?还是应该去查一查。” 赵含章叹气道:“先生啊,我是不介意多查一查的,但我现在手上人手不够呀。” 常宁就不说话了。 最后,他的疑心病和谨慎还是让他从县衙里找了两个衙役去安成县调查。 吕虎……还真有家人,但……咳咳,他被分家了。 消息回来得很快,就在他们去饕餮宴的前一个晚上,傅庭涵跟着赵含章一起听到了一个学渣悲伤的故事。 “胡锦和吕虎一起跟着吕工匠学习,哦,那吕工匠就是吕虎之父,他有三个儿子,都跟着他学习雕版印刷,不过吕虎天资很一般,十二年了,即便吕工匠徇私,他也还是个学徒。” 连赵二郎都听住了,握着筷子呆呆的听着,还追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分家了,”常宁抬头看了一眼赵二郎后道:“他们家把他分了出来,衙役打听了一下,听说他再不能出师,那就要去打杂工了,陈家书局的学徒是从小养着的,能上手以后也是有工钱的,听说他至今没往家里赚到一文钱。” 太可怜了。 赵二郎想到自己,很同情对方,忙去看他姐,“阿姐,你会把他赶走吗?” “赶他干嘛?”赵含章笑道:“他不适合做工匠,不代表不适合其他工作,不过是因为祖上就是做这个的,所以他只能选择这个。” 虽然少了一个能用的学徒,但赵含章并不怎么惋惜,反正都是她的人,这个地方不适合,换个地方放就是了。 “现在书局里没人,虽然他手艺一般,但在书局里干了十二年的学徒,见识总比一般人强,让他给胡锦打下手,以后把人培养起来再说,”赵含章道:“我们这边要培养自己的人手,那边还是要继续寻找工匠。” 这和常宁不相干,他没有这个人脉,这些事都是汲渊在做的。 (本章完) 第247章 助人为乐 第247章助人为乐 上蔡庄园大变样,围绕着赵氏的庄园,一间间长工和部曲的房屋建起,将赵氏别院和佃农的村庄围在了中间。 整个上蔡都在安静的过冬,除了这一片。 这里每一天都很热闹,人来人往的劳作,有许多从上蔡县另一面的村民赶来,哪怕不为工钱,就为这里包了一天两顿饭,也值得他们在这里干活。 汲渊有序的做着这一切,同时还要处理从京城来的消息。 汲渊正看得入神,赵通疾步进来,禀道:“汲先生,柴县令来了。” 汲渊将桌上的信件都放进盒子里锁好,问道:“他来干什么?” 赵通顿了顿后道:“看脸色,似乎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我问了一下跟在柴县令身边的人,听说是因为上蔡好多人跑去了西平县。” 汲渊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把人请去前厅,我这就去。” 赵通应下。 柴县令很不高兴,他刚收到消息,今年好多靠近西平县村庄的人都跑去了西平县,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赵含章也太过分了,抢了他的常宁不说,竟然连他治下的百姓也要抢。 汲渊在上蔡代表赵含章,自然不能让她和柴县令的关系恶化,他道:“这其中说不定有误会,县君是怎么知道他们去了西平,且不打算回来的?” 柴县令哼了一声后道:“他们的里正说的。” 汲渊想了想道:“不知我可不可以见见这几位里正,就汲某知道的,我们女郎并无夺人的意思,如今流民遍地,西平县要是缺人,收拢流民就行,何必和邻县争人闹不愉快呢?” 柴县令瞬间被他说服,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当即就带了汲渊去见来告状的里正。 里正们:…… 快过年了,冬天越来越冷,里正们怕底下冻死,饿死人太多不好,所以到下面的小村子里巡视。 一进到村里才发现村里很多青壮都不在家,连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三四十的中老年(泪流满面)也不在,他们当时就吓得不轻,以为村里的人出去落草为寇了。 一问才知道是去隔壁县干活了,而且还去了挺长时间。 里正们等了几天,见他们过了发工钱的那天也没回来,越发担忧,很怕他们就此留在西平县不回来了。 最要命的是,一个里正心中一慌,就找隔壁里正谈了一下这件事,然后发现隔壁里正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去了西平…… 于是一个里正找一个,大家一串联,发现去的人好多呀,还是一个村带一个村,特意避开了他们在的村子过去的。 最要命的是,虽然避开了他们所在的村子,但他们村里也有人听到了消息偷偷跑去,就瞒着他们呢。 好害怕啊,过完年就是春天了,春天到就要春耕了,他们要是不回来,春耕可怎么办啊? 所辖之地大量人口大量流失,县令肯定不好过,而县令不好过了,他们这些里正还能好过吗? 于是里正们一商量,就结伴上县城告状了。 我们已经报上来了,能不能把人从隔壁西平县手里抢回来,那就是你们县令之间的较量了。 汲渊觉得他们一定没有确凿的证据,果然,一问他们还真没有,一切只是怀疑而已。 于是汲渊放心了,脸色一沉就开始驳斥他们。 他们家女郎高风亮节,心地善良,会是那种抢夺邻县人口的人吗? 她不过是心疼上蔡县百姓冬日困苦,所以才招他们做工,好让他们赚些钱养家。 这是西平和上蔡友谊的表现,你们这些里正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汲渊脸色沉沉的历数赵含章这么做的理由,“上蔡和西平一样,皆是我们女郎故乡,别忘了,我们女郎的祖父可是上蔡伯,食邑就在上蔡!” 柴县令眼睛微亮,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连里正们都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抢人? 当然不是! 是,汲渊也能给他驳回去。 成功安抚下柴县令和众里正后,汲渊便要回庄园给赵含章写信,出衙门时,想了想,汲渊还是道:“县君,今年两次加税,百姓日子难过,眼见着要过年,集市购买年货的人却没几个,可见他们的困顿,县君若能在此时赈济一二,施恩下去,他们必定感恩戴德。” 柴县令叹息道:“我自然知道,但县衙贫困,哪有东西可以赈济呢?” 汲渊张了张嘴,想要献策,县衙没有,但可以联络县中的大户啊。 但想想,现在上蔡县最大的大户就是赵含章,他就把话憋了回去,此事得问一下赵含章。 于是回到庄园,汲渊除了写信让赵含章悠着点儿,上蔡这边对她抢人的行为已经表示不满,就是提及此事。 赵含章收到信时已经从饕餮宴里回来,她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汲渊,写信道:“带头捐些粮食和布匹,具体数量先生可自行斟酌。” 赵含章道:“不必在意县与县之间的竞争关系,我虽出身西平,家祖却是上蔡伯,不论西平还是上蔡皆是我故乡。” “其实甚至不必在意是否为两县的人,我们捐粮更多的是为了救人,让受到捐助的百姓能够快乐的过这一个年节,并不是因为他是上蔡人,或者西平人,所以何必拘泥于他是什么人呢?” 帮助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不然古往今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乐于助人呢? 赵含章也很喜欢帮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不吝帮助。 赵含章写完信,吹干墨水,将信又看了一遍后把信封起来,忍不住嘿嘿一乐。 坐在不远处书桌上的傅庭涵听到笑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帮助人的快乐。” 傅庭涵:“……就像今天你在饕餮宴上帮诸传那样吗?” “那个不值一提,我说的是给百姓捐粮的快乐,”赵含章摸了摸下巴,“上蔡县都有赈济粮过年,那我西平县是不是也应该发一点儿东西过年?也不必都是粮食……” 赵含章思索起来,她得搞个节目,带着治下的百姓欢欢喜喜过大年啊。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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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48章 豆制品 第248章豆制品 “你说,有什么东西是既便宜,又与民生有关,作为过年的礼物还能让大家都开心的?” 傅庭涵:“你想过年送礼?那送米面粮油不就好了?” 他道:“学校逢年过节都送的东西,持续了这么多年也没衰败,可见它有多受欢迎。” 赵含章一脸迷茫,“很受欢迎吗?” 她这么一问,傅庭涵反倒不确定起来了,“很受欢迎,你收到的时候不高兴吗?” 可能是因为太平常了,每年的教师节,中秋节都能收到,所以收到这些福利时她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不过应用到当下,大家应该会很高兴?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东西也不用很多,就发一些米面和油就可以了。” 赵含章想起来了,一拍桌子道:“对啊,油,豆油!除了豆油,还有各种豆制品!” 这次她和人在饕餮宴上争执不就是因为豆制品吗? 赵含章哼哼道:“我想好了,这次过年,我要送豆油,豆腐,豆粉,还有上蔡那头,我也要送一些。” 他们不喜欢豆制品,她非要送。 自魏后,大晋奢靡之风渐盛,世家豪族里的人可以细的,那就一定不吃粗的。 这样的情势下,世家豪强越来越看不起豆粟一类的粗物,从而演变成了看不起吃豆粟一类粗食的平民。 这是一种畸形的鄙视链,当然也有人不认同,并且反过来鄙夷他们。 但大多数人是顺应潮流,反正他们也不喜欢吃豆子。 但是,天下适种的土地就那么多,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土地条件要高一些,最重要的是,人力有限! 现在的种植模式已经足够粗放了,产量很低。 这里面固然有种子和肥料的原因,但粗放型耕种也是产量低的原因之一。 而豆子的种植方法要简单很多,每石产量耗费的人力比水稻和小麦要少不少,所以民间多喜欢种豆。 黄豆,黑豆,绿豆,红豆,各种豆,既可以少打理,又能够饱腹,虽然把它们当饭吃是真的不太好吃。 赵含章深知现在她人力有限,而且在她所学的历史知识中,这一段时间的气候颇为无常,不管是小麦还是水稻,种植条件都要高一些,相比之下,耐旱坚韧的豆子就比较容易维持平衡的收获。 所以她希望民间能够尽量开发豆子的饮食广度,让百姓们不仅能够吃饱,也尽量吃好一点儿。 她本来想走从上到下的普及模式,毕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多东西,尤其是饮食和服装时尚这种东西,民间很喜欢模仿和推崇上流社会。 不过她现在改主意了,她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哼,他们不吃算了,是他们没口福,不就是趋势吗? 她这个县令带头,再搞一下活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她不信百姓会不上钩,哦,不,应该是理解她的苦心。 等他们尝到了豆类食物的好处,什么榨油坊,豆腐摊,豆粉店都可以弄起来,一下就能解决不少人的就业问题。 经济嘛,只要流通起来,那就活了。 傅庭涵见她扯了一张纸开始写计划书,嘴上还碎碎念,显然对今天白天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不由的失笑。 诸传的饕餮宴是在宋家的别院里开的,他的目的很简单,把手里积存的锅卖出几口去,凑一凑回家的路费。 咳咳,当然,他不可能把这个目的告诉别人,多掉价呀。 除此外就是因为他的确好客,很喜欢热闹了。 所以他是很认真的在准备这场饕餮宴,请了不少人,西平县本县的士绅,读书人,还留在西平县的士人,甚至一些比较大的商户他也都请了。 诸传家族不小,虽然在蜀地,但大家都听说过,加上他本人也风趣幽默,所以大家都很卖他面子,接了帖子后都表示会参加。 连赵程都给面子来了。 要知道这一位可比赵铭还难请。 连赵氏族人都难请到他。 所以饕餮宴很热闹。 赵含章一早换好衣服,带着傅庭涵和陈州就要去,临出门时想到这次主要是去吃东西,便让人把赵二郎也给找来。 对于诸传,赵含章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他不似陈州那么傻,跟她做生意时是真的你来我往的谈条件,但他一旦说定就很大方,而且好面子(不然锅是怎么买走的?)。 所以为了表达对他的支持,赵含章特意和王氏借了家里的厨娘给他送去,助他办好这个饕餮宴。 因为她打入了内部人员,所以此次饕餮宴的菜式,很多都有豆制品参与。 就不说每道炒菜都会用到的豆油了,豆腐,豆芽,用豆油炸过的豆腐泡,豆皮,还有用豆粉做的面条、包子、馒头等,可以说凡是赵含章可以想到的关于豆的菜品,这里都有了。 哦,还有炒豆子,羊筋炖黄豆,大骨红豆汤…… 虽然诸传核对过菜单,但真见到摆出来这么多有关于豆的菜,他还是愣住了。 客人们一开始没留意,直到一道道菜被送到跟前品鉴,有下人在一旁解说菜的做法时,客人们才慢慢发觉不对。 赵含章是县令,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在西平县里,她就是老大! 所以她和诸传这个东道主坐在上首,傅庭涵则带着赵二郎坐在下首,对面是赵铭和赵程。 底下一溜坐着不少人,花园亭子里还有一些,既然是饕餮宴,那主要就是吃菜,所以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品尝完了一道上下一道。 吃着,吃着,就有人提出疑问了,“怎么尽是豆,连这牛肉都是豆油炒的。” 诸传最喜欢这道菜,闻言问道:“不好吃吗?我觉得这道菜最好,厨娘还加了些姜片,去腥微辣,嚼劲十足。” 见一旁的赵含章看他,他便特意给大家解释道:“这牛之前摔伤了腿,我可是特意留到昨夜才杀的,肉还新鲜着呢。” “味道倒还行,只是为何用豆油,而不用牛油或者羊油烹饪呢?” 诸传道:“牛肉是红肉,用素油最好,缘何又用荤油呢?” “但豆油低贱,”对方道:“诸公子,今日你这宴上的豆品也太多了。” 诸传微微皱眉。 赵含章便问道:“是这豆腐不好吃,还是这豆皮不够入口,有什么口味上的差错?” 对方憋了一下后道:“太过粗糙。” (本章完) 第249章 平民包围贵族 第249章平民包围贵族 赵含章就夹了一筷子才送上来的煎豆腐,叹息道:“如此细腻的食物,钱公子都要说一声粗糙,那豆饭又是何等的粗陋啊,而我治下之民,大多数人还在以豆饭果腹。” 诸传也不高兴了,对一直提出反对意见的钱唯道:“这些菜或许不对钱公子口味。” 他办的是饕餮宴,这人一直叽叽喳喳的说豆制品粗陋,岂不是说他用的原料粗陋? 这些人也太没见识了。 是,他定下这些菜色的确是受了赵家厨娘的影响,但这些菜也的确好吃啊。 反正饕餮宴前每一道菜他都试吃过的,每天几道,每次吃到新鲜的菜式他都很高兴。 这些菜也是他从一众菜式中挑选出来,落选的菜式比这个还要多出两倍去呢。 他如此用心,菜色也的确不错,结果对方就因为豆子是平民所食就各种找茬,他又不是泥塑的,自然不能忍。 众人看着他们争论起来,上下看了看后便扭头去看赵铭。 赵铭正优哉游哉的吃着他桌子上的菜,似乎不知道他们争执起来。 众人一看,便也忙自己的去了,或是互相交谈,或是低头吃东西,还有的,干脆不坐着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三个人的交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赵含章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不出去,诸传也不太高兴,提出反对意见的钱唯也不高兴,因为明明好些人跟他一样不喜桌上的豆制品,偏不开口,就袖手旁观着。 傅庭涵看了眼对面的赵铭,垂下眼眸思索,待品过所有菜色,他就拉着赵含章去院子里走动,“你在平民中的威望渐重,但在西平县士族的人眼中,你还是比不过铭伯父。” 他道:“他们看的是他的眼色行事,而不是你的,你这时候生气于事无补,不如想一想怎么取代赵铭在士族中的位置。” 赵含章“哼”了一声道:“本来我是想徐徐图之的,毕竟西平县都到了我手里,威望这种东西,做的事情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可现在,我反悔了。” 傅庭涵:“嗯?” “哼,我不管他们了,”本来呢,赵含章霸道得很,她不仅要当好西平县的县令,让普遍的百姓认同她,也要得到西平士族的认同,把她和赵氏分开来,最好只认她这个县令的命令,但现在嘛…… 赵含章决定放弃叽叽歪歪的他们,她眼中的光芒微冷,哼道:“我会重新制定一套规则,至于他们心中怎么想,有理也就算了,没理就给我憋着。” 话是这样说的,但当时赵含章心里的头绪并不多,她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实施过程中受到的阻碍。 在下层,她的想法可以畅通无阻,但在上层,大家基本上是各玩各的,最多顾忌一下赵氏的想法,惧怕她手中的兵马,并没有几人真心实意的听她的想法。 现在,她一下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想通了其中关窍,她一边写着计划书,一边忍不住的仰天大笑起来,面目狰狞的道:“农村包围城市,农村包围城市,管他是世家还是豪族,基础不还是人吗?” 傅庭涵捏着笔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能帮你什么?” 赵含章立即拿上自己的计划书跑过去,“完善一下,计划是这么个计划,但具体的供应量得算出来。” 傅庭涵一目十行的扫过,“奖励?” “对,”赵含章道:“给上蔡捐赠的东西可以当做赈济物发下去,但我们西平县内却不是赈济,而是奖励。” 赈济,一听就不是好词,只有发生灾祸才会赈济。 赵含章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自己想到的可以发东西的理由,“学堂里的学生,学习好的,每个班前五名都能拿到不同的奖励,各个以工代赈点,也会评选出最优秀的前十名发送,还有县城里的老人,小孩,孝子,孝女,孝儿媳,都可以拿到奖励……” “除此外,我还打算从小年那天开始在县城里举行一些竞赛活动。” 傅庭涵最先想到的是,“这样一来,来县城的人口肯定增多,可以盘活经济。” 赵含章这几个月以工代赈,让县城有了点儿人气,但商业上的交易并不多。 县衙外那条主街上的店铺还有近三分之一没有开门,开门的,一天也进不来几个客人。 就是赵含章自己开的珍宝阁,客人也是零星三两个。 目前最大的一笔交易还是诸传提供的。 傅庭涵早就觉得西平县的商业太过死沉,但因为它才经过战争,所以他想着应该给它恢复的时间。 赵含章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所以你帮我算一算,各种奖励物品我需要准备多少。” 她道:“油要榨,至少得提前把一些东西准备好。” 傅庭涵应了下来,“我明天就去找常主簿,确定要奖品份额后给你算出来。” “别,还是根据产能来算,”赵含章道:“总要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傅庭涵点头,“好。” 赵含章叹息,“唉,也不知道诸传的锅卖出去没有,想想还挺对不起他的,连着坑他两次了。”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问她,“那你要不要把锅买回来?” “算了,”赵含章立即改口,“诸公子也不是缺这点钱的人。” 但她要养着这么多人呢,她是缺的。 诸传还真卖出去了。 甭管他们是不是心里觉得豆制品粗陋,他们的确感受到了煎炒的妙处。 而且你们不是嫌弃豆子便宜粗陋吗? 铁锅却是贵重的,所以有的人是真爱吃,有的人却是因为好面子,于是有不少人询问诸传铁锅的来历和价钱。 诸传早几天前就知道赵含章让人下了珍宝阁的两口锅,现在店里只剩下一口。 所以他毫不在意的给大家指点了来路,于是有人让下人去珍宝阁问。 正巧,有些心虚的赵含章刚让人把最后一口锅也给下架了,有人来问,伙计便道:“最后一口锅刚被一个外地人买走了。” “那就没有了?” 伙计一脸为难的道:“铁器难得,我们店里也只得了这几口锅,先前被诸公子一口气买了九口,店里就只剩一口了,不巧,刚也被人买走了。” 他们一听,立即转身去找诸传。 诸传听说,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许多,对赵含章也多了些许好感。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50章 逃课 第250章逃课 虽然铁锅贵,但现下奢靡成风,多的是豪族愿意出钱购买,只要东西钻进了他们心头。 吃过炒牛肉片的贵族们觉得铁锅是真的很不错,于是不少人出面和诸传购买。 诸传一下把价格往上抬高了十万钱,卖了三口锅以后就不肯再卖了。 本来嘛,他买这些锅就是为了带回蜀地,不过是它出乎意料的贵,所以他的钱才有些不凑手,不然他才不会在这里出手铁锅呢。 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之时,他便要带人回蜀地了。 除了铁锅外,他带回去最值钱的就是这里的消息了。 赵含章听说他卖了三口锅后就不肯再卖,这才让珍宝阁里的人上架一口锅,还道:“待卖出去了隔上一天再上架一口。” 掌柜应下,还问,“我们要不要涨价?” “不涨,但人家要是竞价,那自然是价高者得,但要注意,”赵含章道:“须得有个先来后到,做生意,得诚信。” 掌柜就明白了,要是没说定价格,有客人同时开价的,那就是价高者得。 赵含章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召集了各里里正来县城开会,正式下达了年节奖励活动细则。 没几天就是小年了,所以赵含章临时在育善堂里举办了豆制品制作大学堂,由厨娘教各里正带来的人制作这些豆制品。 其实基本上都是豆腐的衍生品。 比如豆浆、豆花、豆干、豆腐泡之类的。 而豆芽,现在西平县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至五岁的幼儿都会做,是今年西平县餐桌上最重要的菜蔬。 育善堂里的孩子基本都要上学,但这不妨碍他们对这些手艺的渴望,才一下学,便有孩子呼啦啦的从隔壁学堂跑回育善堂,盯着厨娘教那些村人。 甚至还有几个大孩子翘掉课程,从一早就开始盯着厨娘教学。 赵含章之所以选择在育善堂教学,一是因为这里院子足够大,可以容纳不少人;二是这里厨具多,学徒们做出来的东西可以给育善堂消化掉;三就是,她并不介意育善堂里的孩子学习这门手艺,甚至还希望他们能够学好。 所以被赵程找上门来告状,不,应该是训斥,她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唾面自干。 赵程喷完了她,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他们要是不想读书,那就不要读了,我从未见过如此顽劣的孩子,记性不好也就算了,竟然还敢逃课,这是大不敬知道吗?” “是是是,”赵含章虚心认错,“都是他们的错,叔父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不值当,您等着,我一会儿就去教训他们。” 赵程见她脸色冷冷的,又怕她教训得太过,要是她一恼之下把人赶出育善堂就不好了,于是找补道:“他们虽然顽劣,但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 赵程想了想后道:“还算孝顺,在学堂里常给先生们烧水烹茶,听说在育善堂里也经常照顾比他们幼小的孩子。”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那也不能掩盖他们犯过的错,叔父放心,我一定不轻饶他们。” “赏罚要得当。” “您放心,我一定狠狠的罚他们!” “罚罚罚,你就知道罚,教孩子是这么教的吗?”赵程见她如此愚钝,竟然没领悟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怒喷,“养而不教乃父母之过,而你就是他们的父母官,这是你的过错知道吗?” “你打算怎么罚?就是把他们赶出育善堂,那也还是你的子民,光罚有什么用,要教,要教懂不懂?” “懂懂懂,”赵含章连连点头,“我回去就教他们,叔父放心。” 赵程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和坐在另一边书桌前的傅庭涵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赵含章抹了一下额头,大松一口气,傅庭涵合上半开的嘴巴,问道:“你干嘛非得故意惹他生气呢?” 赵含章就叹息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赵正这两天天天往我这儿跑,说是七叔祖现在野心勃勃,要给程叔父说亲呢。” “气得程叔父一晚上没睡,生生把自己给气吐了,我还想着得想办法让他把气发出来,不然非得憋坏不成。”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没想到这么巧,我办法还没想出来,他自己生气了。“ 那她当然要让他更生气,把气给发出来啦。 赵含章当即决定,“我要好好的奖赏那几个逃课的小子。” 于是她决定亲自去见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甲善就是其中带头的大孩子,已经十二岁了,县衙中的规定,孩子满了十三岁就要离开育善堂。 他还能再在育善堂里留七个月,七个月后他年满十三。 他见过赵含章,还不止一次,她时不时的会来育善堂,但注意力多在幼小、生病和年老者身上,育善堂里又这么多人,他觉得她一定不记得他。 她还经常去学堂,给在里面上学的孩子送纸张和笔墨,特别的好,但他学习不好,也不敢凑上去。 他没想到赵含章会特别点名要见他们。 甲善几个都很忐忑,紧张得手软脚软,心脏蹦蹦直跳,几近要跳出胸腔。 他们知道他们错了,他们不该逃课的。 在县衙院子里等着被见时,几个孩子眼圈都红了,低着头看着鞋尖。 这是今年的新鞋,也是女郎给他们的,当时堂主陈四娘好不容易请到她去育善堂巡视,才进院子没多久,有个调皮的孩子从狗洞里钻来钻去的玩儿,正好碰到了她。 她见几岁的孩子脚上光秃秃的,连双草鞋都没有,而当时已经入冬。 然后赵含章就拎上那小孩儿,把育善堂里的孩子都叫出来看。 大家列队站在她面前,赵含章就这样一个一个的走过去,见他们脚上有穿着草鞋的,也有穿着破烂布鞋的,光着脚丫子的孩子也不少。 赵含章就忍不住叹气,然后县城里的第一批鞋子和被褥都先给了育善堂,然后才给到外面来投奔的流民。 甲善他们几个脚上的鞋子就是今年发的,一想到他们有可能会被赶出育善堂,顿时心中惶惶不已。 (本章完) 第251章 学习好难 第251章学习好难 赵含章将手上的公文处理好以后才让人把几个孩子带进来。 一共五个,带头的叫甲善,他的名字还是赵含章取的呢,嗯,育善堂里的孩子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她取的。 赵含章定了规矩,第一批进育善堂的孩子,没有名字的,全都取中间字甲,后面一个字则从《论语》中随意选择一个字排列而成,有姓氏的,姓氏不改,没有姓氏的,就先取名,以后成年,自己想姓啥就姓啥。 而有名字的,凡是不想改名的,就在前面加个排号甲乙丙就行了。 甲善就叫甲善,显然他是没有姓的。 赵含章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瘦削的小少年,问道:“为何逃课?” 甲善紧张不已,抖着声音道:“我,我等知道错了,请县君宽恕这一次,我们将来一定不再犯。” 见他这么害怕,赵含章便放缓了语气,抬手道:“坐下,我们说说话。” 虽然赵含章很和善,也不比他们大几岁,但少年们见惯了她被人簇拥在中间的模样,无人敢冒犯她的威严。 “逃课自然是错的,但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逃课呢?”赵含章道:“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顽劣的孩子,刚赵山长还和我说你们孝顺又照顾幼小呢,所以我很是想不通,在先生们言语中如此孝顺又友悌的你们为何会犯这样的错呢?” 赵含章将学堂交给赵程,所以一早便定下他是山长。 赵程在学生们眼里是很严肃威严的一个人,少年们没想到赵程会为他们说情,还这样夸赞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 甲善他们沉默了一下,突然就跪在了地上。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他们。 少年们却突然很悲痛,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含章吓得立即起身,绕过桌子就上来扶他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少年们没动,一个劲儿的哭。 赵含章无奈,就蹲在他们面前问,“可是在育善堂里受了什么委屈?和我说说?” 少年们摇头,甲善泪流满面的哭道:“县君,我们真知道错了,以后绝对绝对不再逃课,您别赶我们走好不好?” 赵含章无语道:“怎么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会赶你们走呢?我有这么凶恶吗?” 她干脆也不起身了,就盘腿坐在地上,低下头去探看他们的脸,“来来来,说一说你们为何逃课?” 甲善和小伙伴们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赵含章的和善,心里安定了一些,这才抹掉脸上的泪道:“我,我们就是想仔细的学一学怎么做豆腐和豆干。” “我并不拦着你们学,大可以下学以后再去学嘛,其他学生不也如此?” “可那样一来却可能缺失步骤,虽然说厨娘每天都在教,但我们比较笨,我们怕短时间内学不会。” 厨娘就只教这几天,教会了那些村子来的人后就不再教了,所以机会难得,他们舍不得。 赵含章就好奇的问,“你们为何这么想学这个?”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小声道:“我们想学会这门手艺,等以后出了育善堂,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手艺养活自己。” 赵含章大赞,“这个想法很好呀,但为何不和师长说呢?以先生们的通情达理,他们肯定会支持你们的。” “我,我们读书很差,总是认不出字,也写不好字,先生们只怕很不喜欢我们,又怎么会支持我们呢?” 赵含章笑道:“喜欢与讨厌多以品性相关,与学识并没有多大关系,你们品性纯良,先生们怎么会不喜欢你们呢?” 她道:“若果真不喜欢你们,赵山长又怎么会特特来为你们求情,还如此夸赞你们?” “学生的前途有很多种,我想只要你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不管是不是与读书有关,先生们都会很高兴的。” 少年们被她说得无比激动,“真的吗?” “真的。”赵含章点头。 几个少年总算不哭了,破涕为笑。 赵含章见他们放松下来了,这才道:“那我们就来谈一谈罚的事。” 少年们一呆。 赵含章就冲他们露出笑容,“你们山长说了,虽说伱们是好孩子,但做错了事还是应该罚,我看看罚你们什么好呢?” 赵含章想了想道:“县衙要搞活动,需要大量的豆制品,就罚你们来县衙做帮工,每日帮着大家做豆制品。” 少年们愣了一下后连连点头,也不起身,直接就给赵含章哐哐哐的磕头。 赵含章听见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连忙伸手扶住,这几个孩子也太实诚了。 “来来来,别跪着了,坐下来我们聊聊天。”赵含章觉得屁股有点儿凉,见他们不敢坐椅子,便干脆让他们把收着的席子拿出来摊开,然后脱了鞋子就盘腿坐在席子上。 她冲几人招了招手,“快来坐下。” 少年们互相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在赵含章下边盘腿坐好。 赵含章就问,“像你们这样决定做豆腐的孩子多吗?” “挺多的,但他们力气没我们大,推磨很需要力气,我们几个打败了他们,所以由我们来学。” “咦?”赵含章没想到他们还有内部协议,就笑问,“怎么,其他人不能学吗?” “能是能,但他们力气比不上我们,将来同在县城里做生意,他们肯定抢不过我们,那为何还要费时间学这个,不如认真读书。”甲善叹气道:“他们读书比我们略厉害一点儿。” 赵含章不置可否,却很感兴趣的问道:“读书很难吗?” 这下所有的少年都点头了,狠狠的道:“难,太难了。” 赵含章微微蹙眉,“可你们现在只是学简单的字和术数,怎么会难呢?” “怎么会不难呢?那些字好难认,好难写,我学的时候明明已经记住了,但过了一会儿就忘记。”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后问道:“那术数呢?” “也难。” 赵含章就问道:“四加五等于几?” 少年们顿了一下才道:“九。” “二十四加二十五呢?” 少年们顿时卡住了,半天没说话。 (本章完) 第252章 心折 第252章心折 赵含章看着忧愁不已,问道:“目前学的最难的字是什么字?” 少年们同样好一会儿没说话,倒是甲善顿了一下后小声道:“我觉得我的名字就挺难的。” 他快要哭出声来,道:“当时陈姑姑让我们选字做名字,说到善是善良的善,我觉得我将来要做个善良的人,所以抢了这个字,但我没想到它这么难写啊。” 赵含章同情的看着他,爱莫能助。 “学堂里和你们一样觉得学习很难,怎么学也学不会的人多吗?” 少年们点头,“很多!” 赵含章就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思考起来。 正思考,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赵含章抬头看出去。 少年们也跟着扭头看,门是大开着呢,陈四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下就进了大家的眼中。 陈四娘脚步一刹,脸上的担忧在看到屋里盘腿坐了满地的人时一愣,有些懵。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微微平缓了一下呼吸便走到门前,冲门里的赵含章深深行礼后道:“拜见县君,陈四娘前来请罪。” 少年们不安起来,觉得他们影响到了陈四娘。 赵含章冲她笑着招手道:“进来说话。” 陈四娘脱了鞋子进去,少年们忙躬身站起来,垂首站在两边。 陈四娘跪坐在赵含章身前,身体弯曲的道歉,“几个孩子顽劣,是四娘管教不严,还请县君容许我带他们回育善堂严惩。” 赵含章道:“我已经罚了他们,当然,育善堂要是觉得不够,大可以加罚。” 听说可以加罚,陈四娘就知道他们没有被赶出育善堂,大松一口气,脸上便浮现笑容,躬身道:“是,我回去一定严惩他们。” 赵含章点了点头和少年们道:“你们回去,既然不想去上学,那就暂时不去了,这两天先与厨娘学做手艺,之后受罚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少年们躬身应是,倒着退了出去。 赵含章和陈四娘道:“我也有话要与你说,我们谈一谈。” 陈四娘有些忐忑的应下。 “现在育善堂里,除了成年的孤寡老人外,孤儿中,年满十二的有多少?” 陈四娘想也不想就道:“有六十八人。” “男生多少,女生多少?” “男生三十六,女生三十二。” 倒是挺均衡的,赵含章问道:“他们学习怎么样?” 陈四娘迟疑了一下后道:“大多数人都一般,不过也有特别聪明的。” “比如?” “比如有个少年叫甲贤,和甲善一样,也是十二岁,他就很聪明好学,连赵山长都夸他敏而好学。” 赵含章点头,“还有吗?” “还有两个则是乙字班的孩子,俩人也都是十二岁,只是月份小,一个叫乙乘,一个叫乙贵。”陈四娘顿了顿后道:“乙贵还是个女郎,但我觉得她也学得很好,教她的先生一再感叹她不是男子。” 赵含章挑眉,“在我这里,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呢?” 陈四娘也忍不住嘴角微翘,她已经正式入职县衙,虽然主要管着育善堂,但其他事务也有参与,赵含章对她一视同仁,该派给她的工作就派给她,俸禄也和宋智等人一样。 虽然她并不缺这点俸禄,但这让她知道,离开了夫家和娘家,在一无所有的境况下,她也有能力养活自己。 现在这些的前提条件全是赵含章。 陈四娘深深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被她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得一愣,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点儿紧张,她有些不自在的往后一仰,稍稍结巴的问:“怎么了?” “育善堂里的女孩都很幸运,遇到了女郎,我也很幸运。”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笑道:“得遇你们,我也很幸运。” 见陈四娘不认同,赵含章便正色道:“是真的,得遇你们是我之幸。” 不说她和傅教授多了一段人生,而不是就此消亡,就说到西平之后,若没有他们的帮助,她很难将西平县管好,所以她也是很幸运才能遇到他们的。 要都像参加饕餮宴的那些世家豪族公子一样,她得早生华发多少根啊? “过完年,学堂得变一变了,”赵含章道:“像甲贤这样聪明好学的人,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上,而像甲善这样不擅学习的人,除了继续认字学算数外,还要学其他的手艺。” 她顿了顿后道:“要求要严格一些,常用字和一百以内的加减,每个人都要学会,这样才能结业,将来即便是种地耕作,这些也都会用得上。” 陈四娘一直觉得赵含章既善良又大方,便是世家豪族里的第一善人,也没人会想要教自家的每一个穷亲戚认字算数,更不要说对底下佃农和长工了。 “女郎决定要他们学什么?” 赵含章道:“做豆腐,榨油,木工,铁匠,雕刻,医药,针线,纺织,还有养蚕,养猪,养羊,养各种东西,这些全都可以作为他们安身立命的东西。” 所以,过完年,学堂得大改,要实行分级教育。 陈四娘听得目瞪口呆又心潮澎湃,她知道赵含章很好,却没想到她能好到这个地步。 她膝行上前,伸手握住赵含章的手,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女郎,你真如他们说的那样是菩萨转世吗?” 感受到手背微湿的赵含章:…… 她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这其中的逻辑在哪儿,他们不是正在谈育善堂里孩子们的教育吗? 陈四娘不好意思的擦干眼泪,然后用手帕将含章手背上的泪水也擦干,抬起头看向她时已经一脸肃穆,“只是这样一来,学堂就要增设很多课堂,赵山长他们能答应吗?” 现在学堂里的先生全是赵氏子弟,而且全是赵程的那些学生,他们除了要给赵含章画地形图,编撰好夏侯仁的稿子,还得到学堂里上课。 偏这里面的孩子绝大部分都不属于他们眼中适合读书的人,所以学堂里吵吵闹闹的,小先生们都心累不已,要不是赵程弹压,他们早造反了。 赵含章道:“等过完年,我和傅大郎君会亲自去学中参与管理和教学,把学堂整理好。” 她目前缺少人才,所以县里的教育是最不能忽视的。 (本章完) 第253章 小弟(补二) 第253章小弟(补二) 既然要分级教育,那就需要不少优秀的手工艺者到学堂里去分班教学。 不,应该说是学生们需要到各处去学习这些手艺。 赵含章思索起来,造纸坊、书局、榨油坊这些地方都随便她安排人进去,往路铁匠那里送学徒也不困难,但其他手艺就…… 看来,她还得办些其他产业。 经过饕餮宴之后,赵含章觉得,与其和人合作,受人牵制,不如自己来。 反正她也不缺钱。 赵含章当即把在坞堡里闲得发慌的成伯叫来。 成伯惊讶不已,“女郎要办织坊和绣坊,还要开医馆?” 赵含章:“有什么问题吗?” 成伯:“……倒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女郎想过吗,当下开这些作坊怕是不赚钱。” 赵含章:“我的目的不是赚钱,至少不是当下赚钱,而是让学堂里的学生有地方学手艺,又节约成本。” “有些东西是必须开办的,即便亏损,也要去做,因为长远来看是正确的。”她道:“除此外,再从我的私账中拨一笔款项,我要在县中设司农所。” “这个是为何而设呢?” “为了种地,”赵含章道:“农为国家之本,我设了这么多手工业作坊,自然也要设司农所。” 她道:“我会公告招募老农和对种植有研究想法的人进来,给他们的俸禄要略高于其他吏员,凡有所得,皆重赏。县衙里没这项支出,所以全部走我的私账。” 成伯听命应下。 赵含章便道:“你下去准备,年后这些作坊店铺都要开张,我要往里面派遣学生的。” “是。” 赵含章就去书局看望胡锦,巧的是,傅庭涵和赵二郎也在这里。 傅庭涵在这里是为了见识和学习雕版印刷术,赵二郎在这里嘛…… 赵含章上前看,就见他正手拿刻刀细细地在木板上雕刻,竟然……雕得很好。 赵含章惊诧不已。 傅庭涵看见她,起身走过来,也看了赵二郎一眼,“很惊讶是吗?” 全神贯注的赵二郎这才发现姐姐站在身后,他高兴的蹦起来,拿木板给她看,“阿姐,你看我刻的,好不好看?” 赵含章点头,“好看,二郎,你怎么会雕刻?” “这个并不难,就和我雕木马和人差不多。” 赵含章笑眯眯的,就拿了他几乎刻满字的木板问道:“认得上面的字吗?” “不认识,”赵二郎乐呵呵的,“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我问过吕虎了,他也一个字不认识。” “他说雕刻不必要认字,照着拓出来的印迹刻就行。” 实情虽如此,但他这么自豪还是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赵含章转移开话题,“伱怎么到书局来了,军营今日不训练吗?” 赵二郎皮一紧,忙道:“不练,千里叔说快要过年了,除了日常训练外,大家都可休息,还有的要回家看媳妇的。” “我没有媳妇,所以就来书局找吕虎玩了。” 赵含章就拍了一下他额头,笑问,“你也想娶媳妇了吗?” 赵二郎立即摇头,“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赵含章就盯着吕虎和赵二郎若有所思起来,“娶媳妇的事的确不急,毕竟你还小,但身边的确需要一个玩伴儿。” 她上下打量起吕虎。 吕虎脊背一紧,暗暗挺直了腰背,还挺了挺胸膛。 赵含章见了好笑,便问道:“吕虎,你可愿意跟在二郎君身边吗?” 吕虎立即跪下道:“我愿意!我,我愿意照顾和保护二郎君,为二郎君死而后已,那什么……” 赵含章哈哈大笑道:“那什么是那什么?也不必你为他鞠躬尽瘁,只要好好照顾他就行。” 吕虎连连磕头应下。 他在书局里呆了十多年,已经可以确定学不会印刷术,他以前在陈氏书局里都是没工钱的,来西平之后虽然有了工钱,但再学不会印刷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呢? 所以他还是想另谋出路。 这几天和赵二郎相处,他虽然说话做事有些异于常人,却不会可以刁难人,跟着他,自然比在书局里耗着强。 吕虎很高兴能跟着赵二郎走。 赵二郎也很高兴,他已经把吕虎当做同类,他不识字,吕虎也不识字; 他总也学不会一件事,吕虎也是;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和他一样的人呢,赵二郎对这个朋友很欢迎,于是进出都带着他。 赵含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和吕虎道:“既然做了二郎的亲兵,那你得识字。” 赵二郎立即维护他,“阿姐,不识字就不识字,你不是说过吗,知识并不只是靠字来传播的,他学不会就不要勉强他了。” “他没学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赵二郎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扭头去看吕虎。 吕虎躬身道:“女郎,我的确学不会字的,我雕刻多年都没学会呢。“ 赵含章看了看他,扭头去看莫名高兴的赵二郎,想了想后点头,“那罢了。” 赵二郎就高兴的拉着吕虎走了,他要带他去拜见母亲。 傅庭涵看着他们走远,微微皱眉,“为什么要在他身边放这样一个人?” “怎么了?” “吕虎不诚实,他在讨好二郎。” 赵含章笑了笑道:“讨好二郎并没有错,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明知道他是靠着二郎才能到二郎身边,却不顾及二郎的感受,那不仅是诚实,还是蠢。” 赵含章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还要再看,将来他这份心事要是用在对二郎不利上,换了就是。” 傅庭涵不由去看不远处正低头雕刻的胡锦。 不错,俩人说话并没有避开胡锦,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是否会把这番话传给吕虎听。 胡锦一边低头雕着手上的木板,一边想,或许他们就是想让他把这话传给吕虎听。 雕刻阳文是细致的活儿,目前整个书局只有胡锦一个人能用,速度自然很慢。 赵含章也不在意,看过他雕刻的木板后道:“年后我会送一批学徒进来,你教一教他们印刷法,不论他们学成与否,你都是他们的祖师爷。” (本章完) 第254章 威望(补三) 第254章威望(补三) 才从学徒升到工匠没几天的胡锦涨红了脸,很想告诉赵含章他现在还没收徒资格,但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他有点儿不敢说。 这一迟疑,他就没有再说了,因为赵含章道:“你只要能教出一个能有你现在本事的工匠,我给你书局一点的份额,伱若是能教出一百个你这样的工匠来,我将这书局送给你,可做你的传家之宝。” 胡锦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含章,“真的?” “比真金还真,”她笑道:“你要真的挣到了这个书局,包括雕版在内的所有资产,我全都不动,我只带走那一百个工匠,剩下的,随他们选择,他们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愿意跟着你,我也不拦着。” 胡锦眼中瞬间燃起熊熊野心,年青人,谁没有一番建功立业的心思呢? 而胡锦是一名工匠,他最大的心思就是成为一名大匠,拥有一间书局,那是连他师父都不敢有的妄想,而现在,赵含章把妄想拨开,让他看到了希望。 胡锦立即道:“不用等年后,女郎送来的那些帮工就可以跟着我学。” 赵含章挑眉,点头笑道:“好啊,那就从他们开始教起。” 傅庭涵突然道:“除了雕刻,他们每日还是要抽出时间来认字,若是白天没有时间,那就晚上来。” 他和赵含章道:“去育善堂里找学习好的孩子,让他们过来教他们认字,就从最简单的开始,他们学了什么就教他们什么。” 赵含章:“你想为活字印刷做准备?” 傅庭涵点头,“你既然开了扫盲班,那将来识字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活字印刷就不是那么难了。” 胡锦很敏感,立即问道:“什么是活字印刷?” 傅庭涵并不吝啬这些知识,细细地告诉他什么是活字印刷。 胡锦愣愣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可字怎么组成书呢?总不能一个一个的对照?我们不太认字,可不太好找。” “所以排版的人得识字,”傅庭涵道:“此事不急,让他们先学雕版,一边认字。” 看了眼恍惚的胡锦,傅庭涵道:“上认字课的时候你可以和他们一起,活字印刷目前只存在于理论中,要想成为现实,最后还得你们这些工匠钻研。” 胡锦:“傅大郎君就这么把其中关窍告诉了我?” 傅庭涵笑道:“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不必要隐瞒的知识之一。” 剩下的,他和赵含章可没这么大方。 比如一直在保护中的玻璃方子,还有进度越来越顺利的钢铁。 傅庭涵和赵含章一起往外走,“我得去一趟午山,看那里高炉和炼钢的情况。” 赵含章:“快到小年了,县城里热闹得很,你不参加吗?” 她道:“我还想与你共游县城呢,这西平县的建设,有你的一半功劳。” 傅庭涵一直在幕后,除了常宁几个人外,连县衙里的其他差吏都不知道他的作为,赵含章想要把他的功劳公布开来。 傅庭涵笑了笑道:“我可以回来看看这个活动,但我不想被人围观,你知道的,我不擅与人交流。” “好,那你回来,到那天我们再悄悄的出去凑热闹。” 傅庭涵点头,第二天便去了午山。 他到的时候正碰上午山各大队在评今年获奖的人。 午山屯田的人多,加上被罚到这里干苦力的人,将近有五百人。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很热闹的。 所以这里的主官季平在征得县衙同意后又拿出一部分米面粮油作为奖品,打算在小年前他们也搞个活动。 因为他们需要镇守午山,又是部曲,没有命令是不能离开屯田范围的。 县城的活动他们不能参加。 季平还挺遗憾,他挺喜欢这种活动的,自觉傅庭涵应该也挺喜欢,因此在他巡视过午山,解决了工匠们的几个小问题后,他就催着傅庭涵回县城。 “小年呢,大郎君就应该和女郎一起过。” 不知从何时起,赵含章身边的人都跟着傅安一起叫傅庭涵郎君,为了和赵二郎分开来,都是大郎君,大公子的叫着。。 外面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傅庭涵是他们家主子呢。 傅庭涵应了一声,带着傅安回到县城。 而此时,西平县一片热闹,比赵氏冬至礼宴那几天还要热闹。 临近过年,各个工地,除了午山那边的铁矿外,其余各处都放假休息了。 邻县应征过来干活的人领到了最后一笔工钱,听说西平县今年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不仅米面粮油会便宜些,县衙那里还有比赛,赢了的白送米面粮油。 于是拿着钱的村民们想了想,便跑回家里,带上家里人,风风火火的来西平县城置办年货了。 外县的人都跑过来置办年货,西平县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 从战乱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自被救后,不是在被赈济,就是在以工代赈中,虽然心中伤痛依旧,但物质上的确比隔壁几个县还要好。 他们的工钱也不少,于是家中一商议,也觉得需要喜事冲一冲,所以也跑到西平县城来置办年货了。 西平县的两道城门全部打开,进城的百姓排出老远长,大家或是挎着篮子,或是背着背篓,富裕的,还有推着手推车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宋老爷的马车很顺畅的出了城,直到走出老远,他才放下窗帘坐正了。 “郎主看到了?” 宋老爷点头,叹息道:“赵含章果然手段了得,以工代赈,把乡野中散着的野人和流民全都收拢了,以前在我们庄园里干活的长工,佃户,转眼全都分了田地,不然就是进了她的口袋,替她耕作官田。” “这一下让人看到了她在西平县的威望,以后县中更不会有人违逆她了。” 幕僚也是这么想的,叹气道:“只不知赵铭会怎么想?” 赵铭正满怀兴致的看着县衙门口广场上摆放的东西,他伸手拿起一支箭,问道:“投中多少有奖?” 赵含章:“三支箭及以上,数量不同,奖赏不同。” 赵铭就瞄了一下壶口后丢出去,箭矢叮的一声落进了壶里。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55章 活动 第255章活动 赵铭自得的笑了笑,很是满意,于是随手抓了一把箭,转手递给傅庭涵,“你试试。” 傅庭涵接过,因为赵含章,也因为身处乱世,他每天都锻炼身体,偶尔也练习箭法,所以他挺自信的。 他瞄了一下铜壶,伸手抛去,箭擦着壶口落在了外面。 傅庭涵没有被打击,而是很感兴趣的调整了一下角度,继续投,箭飞过壶口,在它的后方落下。 赵铭安慰他,“只是力道把握得不好,角度和准头是不差的,收一收力就行。” 傅庭涵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收了一点儿力投出第三支箭,箭擦着壶口前方落下。 赵铭:…… 傅庭涵不信邪,拿着手中的箭不急不躁的一支一支投出去,就是这么巧,一支都没有中的,全是擦着壶口,差一点点就落下。 有一支都已经在壶口打转,但或许是角度还偏了一些,转了一圈后还是往后倒出了壶口。 附近的人都挤过来看热闹,投不中的人挺多的,但拿了这么多支箭,一支都投不中的也只有他了。 赵含章眨眨眼,卷起袖子就道:“我来,我来。” 立即有衙役狗腿的上前把散落在地上的箭都捡了过来交给赵含章。 赵含章取了一支,比了比后轻巧的丢出一支,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落进了壶口。 赵铭挑眉。 赵含章也高兴起来,又取了一支,比了比后丢出,再次进入壶口,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鼓噪起来,“县君,投够十支才好呀。” 傅庭涵看着身旁好似在发光的赵含章,不由的一笑,干脆转身接过衙役怀里抱着的箭,递了一支给她。 赵含章拿着箭想了想,便闭起一只眼瞄准了右耳,手轻轻的一动,箭飞出,直接插进了壶的右耳中。 人群安静了一下,顿时爆发出更为巨大的欢呼声。 傅庭涵笑着给她递箭,赵含章一支一支的接过往前投,每支皆中,壶口,左右双耳,到最后,她似乎已经不用瞄准和比划,箭一到手便投出。 最后一支箭挤进了右耳中,赵含章终于收手,周遭人的热情却正在最高潮,闹着赵含章要再来一次。 赵含章挥了挥手,笑眯眯的道:“今日是你们的节日,这是给你们玩儿的,现在我退到一旁看着伱们玩儿。” 青年和少年们一听,野心勃勃,立即撸了袖子就要上前表现,女郎们也不敢示弱,挤进人群里排队。 有想插队的郎君被她们毫不客气的推出去,“羞也不羞,大好男儿竟然插队,后面排着去。” 赵含章闻声看过去,被看的青年脸色涨红,抬起袖子遮住脸就往后面去。 赵含章笑了笑,让开位置,女郎们立即惊叫一声,纷纷挤了上去想要站在她曾经站着的位置上。 其中以范颖速度最快,最灵活。 赵含章都懵了一下,见她一脸兴奋的抱住桌上的箭,不由纠结起来,她记得衙门里的官吏可以投壶以作示范,但不能得到奖赏。 毕竟这两天他们要维持秩序,还要公正判决,裁判都参加比赛,这对考生就有点儿不公平了。 赵含章已经被挤出去,傅庭涵抬手虚揽住她的肩膀,不让人挤到她。 见她看着范颖一脸纠结就笑道:“他们就是玩儿,不会领奖品坏了规矩的。” 范颖对赵含章的崇敬是全县衙都知道的,对赵含章的政策,她总是第一个表示支持,并且全力执行,连和赵含章一起制定政策的傅庭涵都比不上她。 赵含章看了兴奋的范颖一眼,微微点头,请赵铭到下一个比赛点玩儿,“伯父,我们设了好多比赛,还有比刺绣和针线的呢,您要不要去试试?” 赵铭瞥了她一眼,“这种比赛不应该你去试吗?” 话是这样说,赵铭也很给面子的去看了一下那几个比赛点,他们的到来让正坐着比赛的小娘子们激动起来,捏着针的手都打抖了。 这边是比穿针引线的,谁穿的针最快,最多,谁就赢。甚至那边还有比磨豆粉的。 赵含章一口气往那里放了三口大磨,规定时间内,三人同时动手磨豆粉,谁磨得最多,最细得奖励。 赵铭点了点头,这些项目基本上与民生有关,赵含章的确很用心了。 诸传等人也在人群中看热闹,本来他们是不屑来看这种平民比赛的,但外面实在是太热闹了,加上诸传对此很感兴趣,热情相邀,公子们就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一来就正好碰见赵铭投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识了傅庭涵的一箭不中,还没来得及嘲笑就看到了赵含章箭箭皆中。 于是公子们沉默了,连诸传都惊讶得不行,“赵女郎投壶这么好?” 有一个公子幽幽的道:“她可是能击退乱军的人,听说在解西平县城之困前,她还和石勒在坞堡外大战,击退了石勒的五千精锐大军。” 跟在他们身边的赵氏公子在心里默默地道:并没有五千人,也不是精锐。 不过他却一脸严肃的点头,对看过来的众人严肃道:“不错,当时她独战石勒,丝毫不落下风,还冲杀了不少匈奴和羯胡士兵,这才将他们暂时惊走,我们坞堡暂时得以喘息。当时她身上的战袍都染红了血,看着跟个罗刹似的。” 所以赵含章的女罗刹之名,没有一个赵氏族人是无辜的。 成功让赵含章在众公子心中更凶恶了一点儿,也更有威望了些,赵氏公子功成身退。 他左右看了看,看见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在做裁判的赵宽等人,立即拉了诸传等人道:“族弟在那里,我们过去看看。” 赵宽的摊位上是猜谜,猜中了有奖励。 但凑上来的人很多都不识字,于是需要赵宽帮着念谜语,然后他们猜谜底。 虽然活动只开了不到半个时辰,但他已经木然,脸上没多少表情,机械的将这几个谜语念了一遍又一遍,成功打击走不少人。 看到族兄们和这么多公子过来,他脸上也没多少表情。 (本章完) 第256章 官民同乐 第256章官民同乐 赵含章就是来做个示范,顺便鼓励百姓们积极参与,官民同乐。 看到诸传和士绅公子们也来,她表示很欢迎,还拉着傅庭涵过去凑热闹,鼓励他们,“诸位公子也猜一猜?” 公子们扫了一眼那一眼便可看出谜底的谜语,摇头拒绝了,算了,他们还是不与民争利了。 这样简单的谜语,赢了并不值得夸耀,要是输了,那才是丢人呢。 赵含章也不勉强,和赵宽道:“宽兄,你多笑一笑。” 赵宽在赵铭的清冷的目光威胁下扯出一抹笑来。 赵含章满意了,侧身道:“伯父,我们回县衙休息会儿?” 赵铭拒绝了,他就是给赵含章面子,过来看一遍,表达一下赵氏的态度,现在看过了,他也该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他还是扭头和傅庭涵道:“你多学学投壶,以后参加饮宴用得上。” 傅庭涵并不打算继续这个没有天赋的游戏,他道:“我会练习箭术。” “箭术和投壶是不一样的。” “是的,”傅庭涵表示认同,“箭术还可以上场杀敌,投壶只是游戏。” 赵铭噎了一下,问道:“你以此来评定该不该学一项技艺?” 傅庭涵点头,“我没有兴趣,再没有用,我为何要学它呢?” 赵铭半晌说不出话来,“伱……投壶的时候不快乐吗?” 傅庭涵摇头,“没有感受到快乐。” 赵含章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赢,你赢过以此,再输,感受到了竞技的快乐,自然就喜欢了。” 傅庭涵摊手,“但我就是没有赢一次,看来命运并不希望我学这个技艺。” 他含笑道:“但我很喜欢看你投壶。” 赵含章得意的扬起脑袋,和他道:“以后我还投给你看,我还能教你,你角度不会有问题,就是没把控住力气……” 赵铭一言难尽的看着俩人,摇了摇头后道:“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西平县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县衙并不拒绝县外的人参加活动,甚至不限次数。 所以只要你排队,你可以无限循环参加一个游戏,不管你是不是西平县人。 陈方的女儿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儿,于是她开始循环在穿针引线那里排队,每次上去比试的时候速度总要比上次快一点儿,在第三次时终于拿到了奖励,一小包麦粉。 她高兴不已,又跑到队尾排队。 再一次赢了,这一次的奖励是豆油,他们来的时候都随身带了罐子的,于是她冲不远处的他娘招手,拿着罐子上来装油。 每次奖励都是一竹筒的豆油,煮菜的时候放一点儿,要比以前用白水煮着只放一点儿盐巴要好吃很多。 这一竹筒豆油足够家里吃半个月了。 空荡荡的罐子里进了一筒油,盖过了底部,总算显得不那么空荡荡了。 陈母很高兴,鼓励女儿,“做得好,你再去排队,还比这个。” 陈娇娘狠狠的点头,又跑去排队了。 乙贵就不一样了,她领着一群弟弟妹妹们到处扫荡,每一个队伍她都排,会的就努力做,有时候赢,有时候熟。 不会的就现学,反正什么都玩一玩,一通乱玩下来,她也赢了不少东西。 但她是育善堂的孤儿,这些米面粮油拿着没用,于是她将这些东西一分为二,一份多点儿,一份少点儿。 少的,她送去了陈四娘,多的那份,她送去了县衙。 她在县衙里探头探脑,偌大的县衙里只有一个老衙役看守门房。 见她是个小娘子,便晃晃悠悠的过来,问道:“跑这儿来做什么,玩的在外面呢。” 活动场地设在县衙外的大空地上,赵含章愿意称之为广场。 此时那里一直延伸到主街上熙熙攘攘全是人,热闹非凡。 但隔了不远处的县衙却很安静,衙役和官吏们都出去组织活动和维持秩序了,也没人敢到县衙里来,所以这里只有老衙役一人。 乙贵提着篮子里的东西,有些拘谨的问道:“女郎不在衙门里吗?” 如今西平县里能当得起众人一句女郎的只有赵含章一人,所以老衙役都不问是哪个女郎,直接道:“在外头玩呢,你没看见吗?” 乙贵摇头。 老衙役挥手道:“走,走,外头找去。” 乙贵迟疑了一下,把篮子递过去,“这是我赢的米面粮油,您替我送给女郎好不好?” “女郎不许我们收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拿回去吃。” “我是育善堂的,吃住皆是女郎所供,这些东西带回去没用,您便帮我把东西送给女郎。” 听说她是育善堂的,老衙役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我替你转交,但女郎收不收我就不知道了。” 赵含章正在和陈方等几个里正说话。 赵含章没想到下角村离得这么远都能跑来县城参加活动,对他们的热情表示非常的欣慰。 陈方脸色薄红,激动的道:“村子里的人都想置办些年货,听闻县城里有活动,只要来就能见到女郎,所以他们就都来了。” 赵含章没想到自己还成了活招牌,问道:“见我做什么?” 陈方憨笑,“也不做什么,见到女郎安好我们就放心了。” 赵含章笑起来,颔首道:“我挺好的,如今天冷,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开春以后还需要你们耕种土地呢。” 上角村的村长和族老悄咪咪的挤过来,老远的,钱进就认出了赵含章,于是把她指给村长他们看。 村长挤过来,几次欲言又止,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等赵含章总算应付完里正们要走时,村长立即上前。 秋武瞥了他一眼,手中的刀鞘转了个方向,手放在了刀柄上。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这才笑着迎向村长,“老丈是哪个里的?” 村长不好意思的道:“我是上角村人……” 赵含章立即道:“原来是友村人啊,过来是买年货,还是特地过来参加活动?” 村长忙道:“都有,都有……” 他一脸为难的样子,赵含章就做倾听状。 村长这才干巴巴的问道:“女郎先前收留流民,不知现在还收吗?” 赵含章见他左脸刻着“你要是收,我回去就变流民”,右脸写着“快说收,快说收”,她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间。 她答应过汲渊悠着些,暂时不对上蔡县出手。 (本章完) 第257章 婉拒 第257章婉拒 赵含章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收是收的,现在进入西平县的流民多是失地之人,但我们地多人少,需要耕种的人多,此次修理河道你们上角村人出了大力,” “我看过那些青壮,都是干活的好手,以后我们西平县再有这样的短工,还得找你们帮忙啊。” 听出了她的拒绝之意,村长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其实不到迫不得已,谁又想离开祖辈生活的村子呢? 赵含章目送村长离开,眼中满是惋惜。 傅庭涵道:“以现在西平县和上蔡县的发展差距来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属于你,没必要太过惋惜。” 赵含章一想也是,拉了他道:“走,我们沿着主街往下看看,听说有些商家跟着一起搞活动,也准备了不少礼品。” 商家的礼品多是他们自己的商品,既可以吸引到顾客,又能够清掉一些库存。 连珍宝阁都加入搞了个小活动。 活动奖品就是香皂。 连诸传这样的贵公子都忍不住抛弃用惯的皂角而选择香皂,可见它有多好用了。 珍宝阁里其他东西贵,但香皂的价格却很亲民,就是一般人家咬咬牙也能买下一块回去试用。 听说这是赵含章的产业,里面有可以分毫不差照出人全身的镜子,还有最近县城里流行的炒锅。 没错,饕餮宴后炒锅火起来了,从诸传那里买不到更多的炒锅,大家这才把目光放在赵含章的珍宝阁上。 但珍宝阁里的铁锅就跟难产似的,很久很久才出来一口,往往刚放到架子上就被买走。 除了各豪强家里想要买外,还有各酒楼饭馆。 赵含章并不隐瞒各种炒菜的方子,好几道菜味道是很不错的,有人用釜和罐子试做过,但口感都远不及铁锅,于是铁锅就更火了。 现在就有人时时的盯着珍宝阁,只要铁锅一放上,立即有人进来买。 偶尔那些公子老爷也会亲自来看,既然进来了,自然不能只看锅,这架子上各种香型的香皂,还有各种琉璃制品和大小镜子,都可以看一看嘛。 最先的琉璃制品和全身镜已经趋于饱和,于是琉璃作坊创新了一下,开始做些精美容易携带的小镜子,受此启发,便有工匠做出了更多式样的琉璃制品,让每次进店的人都有被宝物环绕的感觉。 而且这些东西的价格并不是十分贵,家里略有一些钱的人家便可负担,更不要说来逛珍宝阁的富商士绅了。 于是他们就忍不住买买买。 尤其是大晋的郎君们,他们并不是很把钱财放在心上。 今日热闹,不少夫人小女郎们都出来逛街,于是就逛到了珍宝阁里。 她们当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看到里面这么多精美的东西,忍不住小声的惊呼起来。 赵含章只是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当机立断拉了傅庭涵就要走,珍宝阁里的人已经眼尖的看见她,立即叫道:“三娘?三娘快进来,伱娘也在这儿呢。” 赵含章只能扯开笑容转身,一脸乖巧笑容的进店,“伯母婶娘们怎么有空过来?” “县城里这么热闹,我们自然要过来看看的,快来,这是你在新息的姑母,那是阳安县方家的大太太,也是我们家亲戚……” 全都是听说西平县热闹,趁着出门购置年货的机会跑来凑热闹,顺便走一下亲戚的。 赵含章晕头转向的认这些亲戚,留在门外的傅庭涵一直竖着耳朵听,等她认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傅安和秋武进门,行了一礼后道:“常主簿有事要请你商议。” 赵含章立即和众人告辞,一直没怎么插上话的王氏立即道:“快回去,别让常主簿久等。” 她和女客们笑道:“这孩子忙,我们也不要她在跟前碍眼,这珍宝阁里的东西只怕她还没我熟呢。” 大家一听,这才放过赵含章,在店里逛起来,“这小镜子真好看,后面的漆画很有灵性。” 赵含章出了店铺,立即道:“我们不逛了,快回县衙。” 天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亲戚? 傅庭涵笑着应下,和她回去。 西平县的商家们迎来了一波消费潮,上到东家,下到掌柜伙计,都开心得好像捡到了金子。 就是最穷的佃户长工,也因为赵含章以工代赈,这一个冬季做工赚了不少钱。 虽然很多家庭想要把钱存下来,但来到县城看到比往年便宜那么多的商品,他们还是忍不住买买买。 买了便宜的针线,自然会忍不住买一两块便宜的布料给孩子做衣裳,很多消费都是这样一带一顺着起来的。 赵含章见商业恢复了生机,满意的笑了笑。 经济嘛,只有这样流通起来,那才能长久不衰。 回到县衙,老衙役立即把收着的篮子交给赵含章,“是育善堂里一个叫乙贵的小娘子送来的,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她赢的,带回育善堂无用,所以想要送给县君。” 赵含章笑道:“怎会无用呢?交给厨房加餐便是。不过既然送来了,不好再退回去。” 赵含章把篮子递给傅安道:“交给厨房,让他们做出来,今日就吃这赢回来的东西。” 又和老衙役道:“你拿一串钱去育善堂,交给那小娘子,就说她的好意我收下了,只是我是西平县的县令,得带头守我定下的规矩,说了县衙里的人不能收百姓的东西,那就是不能收的。” 赵含章看向傅安。 傅安便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串钱来给老衙役。 老衙役收下钱,应下后一脸高兴的去了育善堂。 和乙贵不一样,范颖便是参加了节目也拿不到奖品,不过不要紧,她可以花钱买! 她上午玩儿,下午轮到她值守摊位,她就找赢了的人说话,“你才赢的麦粉卖不卖?” 对方本不想卖的,但见范颖好看,出的价也不低,便卖了。 她又花钱买了些豆油,然后下衙后拿了这些买来的东西就兴冲冲的来找赵含章,“女郎,我买了些赢来的东西,我拿这些麦粉和豆油给你做炊饼吃?” 赵含章觉得她好有活力啊。 (本章完) 第258章 悲喜不同(给珞珞的加更) 第258章悲喜不同(给珞珞的加更) 西平县热闹了三天,官民同乐,大赚一笔的商人们也很快乐。 和诸传一样喜欢热闹和玩乐的公子们也觉得很快乐,只除了他们的一些爹和兄长。 这一次西平县的活动让他们直面了赵含章的能力和威望,这一刻他们隐约感知到,就算赵含章没有赵氏做后盾,她在这西平县里也能站稳脚跟。 而很快,上蔡的消息也传到了西平。 赵含章在上蔡的威望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汲渊听从赵含章的建议,让人磨了大量的豆粉,和麦子稻谷等粮食一并捐献给上蔡县衙,除此外,还有一批豆油。 然后为了响应西平县城的活动,上蔡庄园内部也搞了个活动,主要是给部曲、长工和佃户们发福利。 本来嘛,汲渊跟着人一起捐献的东西,柴县令没有特别宣传,偏远地方的百姓自然不知道这是赵含章捐的; 但赵氏庄园里搞了这么个活动,和西平县城的活动一呼应,知道的百姓便忍不住羡慕和嫉妒,然后就扯出了今年赈济物资是赵含章捐献的事。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捐了,上蔡还有不少豪富捐了,只是无人传说,于是赵含章就被凸显出来了。 赵含章在上蔡县的名望直线上升,相应的,柴县令的声望直线下降。 他知道此事时都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才好,他扯了扯嘴角,最后一抹脸问道:“这是汲渊设计传出去的?” “不是,”主簿低着头道:“是民间自己流传的,汲先生似乎还解释过,只是效用不大。” 柴县令就哼道:“一群愚民,只愿认自己认为的事,根本听不进人话,若没有我周旋,赵氏庄园会捐这么多东西吗?” “是,这都是县令的功劳,百姓愚昧,哪里能领悟县令的苦心?” 主簿担忧的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开春在即,若太多的人离开上蔡去往西平,明年我们上蔡的赋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柴县令只能下令,不许百姓随意离开乡村,凡要出行必须和里正报备,又放出风声,明年县衙会给出一批粮种。 赵含章也正在操心粮种的事。 小年以后,大年即将来临,过了大年,天气会渐渐的暖和,那就要开始准备春播了。 而在春播之前,她得准备好今年需要发下去的粮种。 当然,不是所有的县衙每年都会给粮种,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拿到的,还得看当年县衙的财政情况和县令的良心。 很巧,赵含章不仅有良心,还很有钱,于是她把此事交给常宁,“一定要细细挑选,选出好的粮种来。” 常宁应下了。 和西平县过小年的热闹相比,西平县的大年过得很肃穆和低调,大年二十九那天,幸存的人去祭拜在那场战乱中死去的亲人。 育善堂里也都是哭声,赵含章特意给他们拨了一笔钱,容许他们和厨房要祭品去祭拜亲人。 而有的孤儿就不是西平县人,是流落到了此处,他们就可以沿路而祭,所以大年二十九和三十两天,大街上很多祭拜的痕迹,气氛有些肃穆。 赵含章早就封印回坞堡,她带着家人去祖坟里祭拜过祖父和她爹,然后就和家人低调的守岁过年。 王氏只觉像做梦一样,“一年前,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当县令的。”而他们会是这样境况。 和王氏一样像做梦一般的还有皇宫里的永嘉帝。 坐在榻上,他默默地垂泪,就在刚刚,东海王当众羞辱他,而满朝文武除了傅祗,竟无第二人为他说话。 皇后默默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挨着他坐了许久后问道:“陛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皇帝握住她的手,“我无可用之人,朝政被他把持,你我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能怎么办呢,不过等待屠刀落下罢了。” “只是我心中忧虑,匈奴刘渊野心勃勃,虽然打退了他,但他已称帝制,是决计不会放过洛阳的。”皇帝垂泪道:“洛阳的东北门户已失,雍州又有灾乱,匈奴军朝夕可至洛阳,若不离开,不仅皇室不能存,洛阳百姓也要受我牵连啊。” 梁皇后脸色变了又变,不由道:“陛下何不招众臣工来商议,说服他们迁都?” 皇帝:“朝中分了两派,只有傅祗几个还支持我迁都,其余人都跟随东海王,怎会允许我迁都?” 他哀叹道:“若能得王衍相助也就罢了,偏他平时不问政事,一问也只听从东海王。” 皇帝是越想越心伤,他本来就不想当皇帝,完全是被逼着坐上这个位置的,当了皇帝还这么憋屈,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一年以前,他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的境况? 而此时,和他隔了近千里的汉国皇宫里,刘渊正在和他的儿子臣僚们欢度春节。 这是汉人的节日,但刘渊从小仰慕汉文化,面上一直把自己当汉人,毕竟,他可是认为他和刘汉皇室同出一脉,是正统! 所以他们也过年节,而且还过得很热闹。 刘渊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砰的一下砸下酒杯,豪言壮语道:“待到明年,我一定要攻进洛阳,取回我大汉剩下的半壁江山!” 只是占了并州大半的刘渊野心勃勃,觉得自己已经占了大晋的半壁江山。 一群匈奴人听了,立即表示道:“我等愿为陛下效力!” 还有憨的,直接大声喊道:“待天明,我立即带着人杀去洛阳!” 刘渊还真怕他带兵去,忙道:“不必急于一时,等春播结束!” 虽然他是真的想打下洛阳,可不代表他愿意大年初一出征啊,打仗嘛,还是应该选准时机的。 守岁无聊,赵含章和傅庭涵正拿着烧出炭的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我要是刘渊,我一定会选择夏收在即,或者是夏收结束后进攻洛阳。” 傅庭涵:“抢粮食吗?” 赵含章点头,“以战养战,消耗会少一些。” 傅庭涵看着地面上的线条皱眉,“你上次说雍州灾祸,有流民军作乱?” “对。”赵含章的目光也落在他点的那个点上,叹气道:“东海王要是不能安抚住雍州,匈奴大军可长驱直入洛阳,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傅庭涵道:“我要是皇帝,我就直接迁都。”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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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9章 尽力而为 第259章尽力而为 赵含章挑眉,惊讶的看了傅庭涵一眼,道:“其实有人提过这件事,就连皇帝也更倾向迁都,但东海王不同意。” 赵含章道:“东海王威势,基本上无人能与他作对,他反对的事情,即便是没理,也会有大臣站在他那边,何况,迁都的利弊说不清楚,站在他那边的人就更多了。” 朝廷南逃过一次,就是赵含章都心痛路上和丢在洛阳的财物,更不要说其他大臣了,他们未必愿意再离开一次。 她是站在历史后面回头看,所以明确的知道迁都是正确的,但站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人,能有如此见识和魄力的不多。 赵含章看了傅庭涵一眼,沉思起来,“洛阳现在的人也不少,要是能迁都,能活不少人。” 很多百姓都要跟着朝廷迁徙,要是迁都,洛阳的百姓起码能迁走一大半,虽然这样会失去洛阳地利,但保存了人,也保存住大晋火种,刘渊就是攻进洛阳意义也不大。 他们想打洛阳,不就是因为洛阳是大晋的都城,攻下洛阳,拿住晋帝,就相当于灭了晋国,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代晋而立了。 赵含章心思电转,最后深深地叹息一声,“可惜我们话语权不大,说的话不管用,不然倒是可以上书请朝廷迁都。” 虽然这么说,但第二天祭祖后,赵含章还是特意走到赵铭身侧,提起此事,“叔祖若能上书建议迁都,皇帝或许会很欣慰?” 赵铭不为所动,“皇帝欣慰与否重要吗?族长如今在京中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含章便正色道:“迁都或许是大晋和洛阳百姓唯一的机会了,一旦匈奴军攻入洛阳,全天下的百姓都不能幸免。” 赵铭这才看了赵含章一眼,“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为何一定要先小情再说大义呢?” 赵含章:“……” 不过赵铭转而就理解了她,道:“此事无用,族长不会得罪东海王,东海王不答应迁都,谁提都没用。”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给赵仲舆写了一封信,提及现在洛阳的危急,历数迁都的好处,希望他和朝廷诸公考虑一下此事。 赵仲舆收到信时,正是朝中关于迁都一事激辩最厉害的时候。 苟曦也上书请求皇帝迁都,连地址都给他选好了,就在仓垣。 而仓垣就在豫州境内,换了一个地点,但兜兜转转还是在豫州里,距离汝南郡还是很近。 苟曦为何那么坚持迁都豫州呢? 因为豫州为中原之中,都城在这里,四方来援都更迅速,更不要说豫州也一直是大晋的文化、经济和政治中心。 洛阳就一直在豫州边上,甚至它也一度属于豫州。 皇帝也觉得仓垣好,但东海王不同意,认为他这是为了挣脱他的控制,而朝中公卿也有大半不同意。 上次离开洛阳是被裹挟着出城的,不得不出,再回来时,家中钱财尽失,有的连宅邸都被烧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归正轨,他们自然不愿意再走一次。 赵仲舆见状,便按下了心思,没有上书提及此事。 赵铭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提了,赵仲舆是否上书,朝中诸公是否接受这个建议就不与他相干了。 他不是晋臣,看得开的很,所以信写完就丢开手了,并不烦心。 赵含章也是,她已经尽了她目前能使出来的力,剩下的就看天意,她每天也很忙的呀,先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说。 虽然孝期不用四处拜年,但赵含章依旧很忙,刘渊的匈奴军就跟一柄利剑一样悬在她的脑袋上,所以过完初三她就跑到军营,哐哐哐的叫众将士加紧训练,“赶紧起来,都不用你们下地干活儿,训练还不积极,匈奴军要是再南下,你们就这么躺着让他们砍吗?” 把军营闹得鸡飞狗跳,练得众将士眼冒金星,赵含章也跟着累得不轻才回家。 她还不能休息,还得做教案,不错,过完初七她就要去学堂里给孩子们上课了。 站在课堂上,低头看着学堂里坐着的大小学生,年纪最大的一个是她军营里的什长,二十三岁了,此时他正盘腿坐在最后面,和一群七岁到十二岁不等的孩子一起仰头看着她。 赵含章啧了一声,干脆丢下手上的教案,问道:“为什么伱们会混在一个教室里?” “军中来学认字的不能单独成一班,外头年纪大的少年和青年不能独成一班,年纪相仿的不能组成一班吗?” 坐在一边旁听的赵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分了,这些是因为成绩不错,所以得到的奖励,也只有这一天而已,明天他们就各回各班,你今天就忍忍,” 赵含章:“……所以我是奖励?” 赵程点头。 赵含章和学生们对上目光,突然展演而笑,很高兴的道:“原来你们是我西平的才俊,那我更应该好好教你们了,此教案已经不适合,我随性而来,有什么不懂的,你们举手问我。” 学生们顿时星星眼看向赵含章,觉得女郎好好呀,就是当先生都如此的体贴温柔。 赵程:…… 赵含章道:“我偶然看过两本书,其中一本由三字组成,一本由四字组成。” “两本书皆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最适合初学者认字,一本叫《三字经》,一本叫《千字文》。” 这两本书都没有雕版,胡锦还在努力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三字经》刻完,所以目前存世的只有赵含章手上她和傅庭涵默写出来的手抄本。 赵含章直接在黑板上写下《三字经》里的第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 黑板和粉笔都是傅庭涵弄出来的,这样更方便教学,当然,一开始并不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纸张难得,有时候他要进行大量的验算,手上就没有轻重,毛笔很不适用。 所以他就给自己做了一面超大的黑板,又做了不少粉笔,有些验算他就在黑板上算了。 赵含章一见,当即就给学堂里的师生配备上了。 赵程为什么在赵含章提出那么多教学要求后还留在这里,黑板和粉笔占一大功劳。 赵含章笑吟吟的问,“这两行字,你们认识几个?” (本章完) 第260章 蒙卦 第260章蒙卦 他们学了不短时间,赵含章写下的这两句话,他们全都认识! 虽然如此,赵含章还是带着他们念了一遍,然后道:“这两句话你们都能理解吗?” 大部分人都一脸迷茫,剩下的,尤其是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直接点头,“是说人生来便是善良的……” 赵程在赵含章写下这两句话时便坐直了身体,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黑板上的字,听着她和学生们解释什么是性本善。 同样来旁听的赵宽等人也很感兴趣,课后忍不住议论起来,“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还未有定论,三娘怎么直接定论了?” “这不是定论,”赵程瞥了他们一眼道:“这只是一个看法,你们也可以写一本书,然后以此启蒙学生。” 写书,岂是那么容易的? 赵程已经起身,招手叫来赵含章,向她伸手。 赵含章立即乖顺的把书奉给他,赵程一边翻看一边问:“这书是谁写的?” “是一个叫王应麟的人。” 赵程皱眉,“如此名士,我为何未曾听说过?” 赵含章没说话。 赵程大略读了一遍,皱眉,“怎么有缺行?” 因为那上面写的人还没出生,而她又暂时找不到好的典故代替上,所以就只能暂时空着。 赵含章道:“我忘了那几句是上面,所以没有写。” 这在当下也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因此,知识才显得尤为重要。 赵程却很不高兴,道:“别的书也就算了,这书如此朗朗上口都能忘记?” 赵含章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罢了,那书你是在哪里看到的,与谁可以再借阅得到?” “那书本来就是家中杂书之一,不知是谁从哪里买来的,我小时候偶然看到便记了一段,”赵含章说谎面不改色,道:“南下回乡时,我就收在了箱笼里,和众多财物行李一起遗失了。” 赵程心痛不已,黯然道:“多少典籍传承皆毁在了战乱之中。” 赵含章赞同的点头。 赵程就扭头看向赵宽等人,“所以伱们不要总是想着玩乐,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多抄抄书。” “抄书不仅能让你们再记诵一遍,或有更深的见解,也能留下更多的典籍,要真遇上战祸,谁知道你们手中的手抄本将来不会是唯一的一本呢。” 赵含章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也鼓励道:“兄长们辛苦一遭,将来说不定能名垂青史呢。” 赵宽等人面如菜色,作为学生,不管是未来的,还是现在,抄书绝对都不是很受欢迎,尤其是这种整本整本的抄写。 《三字经》赵含章做了删改,但《千字文》却是照搬出来了,她和赵程道:“叔父,我认为所有进学的学生都要学这两本书,还有庭涵写出来的算术,学完这三本,学生们也就启蒙结束了,可以根据他们的学习情况和意愿分级教育,是要转而去学别的手艺,还是继续读书。” 赵程翻了翻她递过来的千字文,惊诧,“这也是王应麟写的?” “不是,这是周兴嗣写的。” 这一位可比王应麟早多了,再过一百五六十来年,他应该就出生了。 赵程看得入迷,赵宽等也凑上去看。 半晌他叹息一声,合上书递给他们,看着黑板上的两行字道:“总结之精辟,非博古通今者不能成。” 他扭头看向赵宽等人,问道:“人之初这两句话,你们知道最早出在何处吗?” 赵宽和兄弟们对视一眼,最后不得不在他们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上,“应该是出自孟子的‘性本善’论,《公孙丑上》有‘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赵宽在赵程的目光下停下了话,低头道:“学生知错。” 赵程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幸灾乐祸做壁上观的赵含章,“你认为呢?” 赵含章一呆,在赵程越来越不善的目光中磕磕巴巴的道:“最早的话,出,出自《周易》?” 见赵程面色微微和缓,赵含章这才继续道:“周易的第四卦蒙卦,说‘童蒙求我’说的正是启蒙之事。孔子曾点过此卦,说‘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这和性本善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这是比喻,”赵含章道:“新生之儿就如山间流出的泉水一样清澈透亮,也是天真无暇的,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的天地依据。” 赵程点头,然后说他们,“读书从不用心,一到用时就腹中空空。” 他道:“蒙卦,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见他们眼中迷茫,不由大怒,“虽然我未教过你们《周易》,但如此重要的书你们也没读过吗?” 赵宽几人低下头。 赵程就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顿时有种初中时被语文老师盯着的感觉,她下意识的道:“这是说初六处‘蒙’之始,宜受启蒙教育,才能端正品质,免犯罪恶,不至于身罹桎梏。” 她顿了顿后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此两句皆从蒙卦中来,说的都是启蒙教育之重要性。” 赵程欣慰的点头,瞥眼看向赵宽等人,幽幽地道:“三娘且比你们年幼几岁呢~” 赵宽几个都涨红了脸。 “你们武功比不上她,连文治也不及,要你们何用?” 赵含章见几个少年脸上都快要滴血了,斗胆道:“叔父啊,蒙卦上还说了,击蒙,不利为寇,您对兄长他们太过暴烈了。” 说罢转身就跑。 赵程气得不轻,但又不能去追她,只能扭头盯着赵宽几人看,“为师很暴烈吗?” 赵宽几人连连摇头,脑袋都快要摇掉了。 赵程脸色这才好转了点儿,哼了一声后道:“《周易》太难,所以你们没有兴趣,我便也不强求你们学习,但还是应该读一读的,这上面的道理你们若能参悟一分,这一世便够用了。” “三娘还是你们妹妹呢。” 赵宽几人羞愧不已,纷纷应下。 (本章完) 第261章 学习小组 第261章学习小组 赵含章读《周易》却是在上了大学后读的,赵和贞小姑娘虽然也读过,但兴趣不大。 她读《周易》并不是为了通俗的算命之类,而是那段时间太过迷茫,她想要从哲学上找到自己的归处。 而《周易》是“大道之源”,虽然拗口难懂,但她当时就是自虐一般的想要为难自己,所以愣是读了下来,还背了下来,钻研了很久很久。 赵含章给赵程提完意见,一路跑回县衙,和傅庭涵道:“我的《三字经》和《千字文》都成功吸引了程叔父的注意,有他在,后面推广问题不大。” 她哼哼道:“我就说这两本书做启蒙书好嘛,他们之前看都不看就直接否决了。” 傅庭涵:“恭喜你。” 见他清清冷冷的,赵含章就凑上去同情的道:“你的教案就只有你能教了,毕竟他们也不认识阿拉伯数字。” 傅庭涵抬起眼眸,这才多了些表情,含笑道:“伱不也可以吗?”只是小学的教案,很容易的。 “呃,”赵含章挠了挠脑袋,“倒也不是不行。” 于是下午赵含章就和傅庭涵一起去了学堂。 被选出来的优秀学生依旧坐在教室里,非常荣幸的成为第一堂课的听众。 这一次,赵含章坐在了赵程身边,他还在翻看《千字文》。 《三字经》很短,他已经通读过一遍,上面用到的典故很多,但都通俗易懂,赵程只读一遍便看懂。 很简单,但要想写出来却不容易,毕竟要从这么多书中将其归纳出来,还要写得朗朗上口,又要兼顾常用字启蒙的用途。 而《三字经》配合《千字文》使用,基本上把他们这一生会用到的绝大多数字学完,还能学会不少知识。 赵程一边读一边感叹,同时还在心里将他知道的名士翻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没有一个人符合赵含章所说的两个人啊。 可见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山野之中不知还躲着多少隐士高人,而在红尘里的人不过略略读了几本书便已高傲不已。 赵程虽然看着《千字文》,却能分出一缕心神来听外界之言,所以听到傅庭涵道:“算术难学,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字难识,一个壹字就已经难住了不少人,所以我今天要教给你们的是一种新的数字,它会让你们更快,更便捷的进行计算,我希望你们能认真的学这门课程。” 他道:“数学是世间万物最通俗的语言,我们或许听不懂彼此的语言,看不懂彼此的文字,但用数学,一定可以交流。” 赵程有不一样的意见,但这是课堂上,所以他没有提出反对。 然后他就看到傅庭涵写了一行他不认识的符号,然后开始教大家辨认,“这就是1,这是2……” 学生们跟着辨认了一遍,非常的简单,不说赵程几个,连课堂上的学生都能全部单独分辨出了。 虽然可能还不太会写。 傅庭涵也不要求他们马上能写出来,第一堂课嘛,他可以说得简单点儿。 当然是他认为的简单,毕竟是才读三个月书的学生,即便他们在学堂里已经算优秀的一拨了,对于傅庭涵授课的内容依旧半懂不懂。 赵含章也觉得傅庭涵说的很简单,还问赵宽几个,“听懂了吗?” 赵宽几个颔首,“自然。” 也就是把数字换算一下,有什么难的? 赵程也不觉得难,但他毕竟当过多年的老师,他知道什么阶段的孩子应该学习什么阶段的知识,他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傅庭涵也当老师很多年,虽然没教过小学生,但人的眼神能表达出很多东西,他现在就看懂了他们眼中的迷茫,于是他顿了一下,转着手中的粉笔问道:“很难理解吗?” 学生们一头。 傅庭涵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就又下意识的摇头。 傅庭涵微微皱眉,赵程已经冷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糊弄谁?” 学生们羞愧的低下头。 傅庭涵便合上教案,想了想后道:“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从一加一开始。” 教育是循序渐进的长久之事,非一日之功,虽然这和他从前带的学生区别很大,但傅庭涵愿意拿出更多的耐心来。 相比于赵含章拿出来的两本启蒙书,赵程对傅庭涵的教案兴趣不大,所以他听过就算。 赵含章失望的目送他离开,没敢勉强他,只能拉住赵宽几个兄弟,“宽兄,我们说说话。” 赵宽:“……说什么?” “我记得他们的术数就是宽兄教的?” 赵宽点头。 “不打算和我们学一下新的数字吗?”赵含章道:“教育嘛,书同文才行啊。” 赵宽皱眉,“这个还不知优劣……” 赵含章已经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不仅西平县,将来上蔡县也如此,术数课上主要用阿拉伯数字,认字课上要学习用阿拉伯数字对照汉数字。” “接下来的时间不仅庭涵,我也会留在此处任教,几位兄长就和我们学,只有我们学会了才好教学生不是?” 赵宽很难理解,“你们为何要创一套新的数字?全面代替是很困难的事,万一教到一半不适用……” “不会出现不适用的情况,”傅庭涵道:“这也不是我们创造的,我们不过是借用了阿拉伯人的数字罢了。” 赵宽歪着头想了想后问道:“安息那边的人?你还见过那边的人吗?在长安见到的?” 一旁的赵良忍不住感慨道:“如此乱世,没想到还有西域的人能到大晋来,庭涵,那安息人什么样,果如书上所说异于常人吗?” 直接定死了他在长安见过阿拉伯人的事。 傅庭涵半晌无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赵含章拿出《三字经》和《千字文》丝毫不怀疑了,因为他们会脑补。 “先别说废话了,走,我们组个学习小组,”赵含章拉上目之所及的所有兄弟,“学里的先生不够用啊,可惜很难招募到先生,唉,铭伯父要是同意族中的姐妹们来教书就好了。” 赵宽只当没听见。 赵含章却已经主动提及,“宽兄,我记得你有个妹妹……” “她定亲了,六月就出嫁。” “这不是还有五个月吗?行,她不行,那你还有个小妹呢。” 赵宽:“她才十二岁!” 赵含章:“我也才十四,哦,不,快十五了,但这不重要,有志者不在年幼嘛,堂妹学识不凡,而学堂里的孩子都要从最简单的学起,她来教他们,绰绰有余。”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62章 快到碗里来 第262章快到碗里来 赵含章会提出让赵家的女孩进学堂来教书,是因为在坞堡过年时,亲戚女孩子们上门来做客,她们提及能够在县衙里做事的范颖,眼中满是羡慕。 范颖被救回来后在坞堡住过一段时间,加上她曾是范县令的女儿,和坞堡里一些小女孩本就是朋友,那一次经历让她们感情更好了点儿。 明明是同龄,或者差不多大,范颖已经在县衙里自力更生,能够为百姓谋福祉,而她们却只能留在坞堡里等待出嫁或者说亲。 女孩子们也是很不服气的。 她们不敢和赵含章比,因为这个姐姐\妹妹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她们难以企及的高度,有她们没有的本事。 但和范颖比,她们还是敢的。 所以老宅的人因为守孝不出门拜访亲戚,亲戚小姑娘们就相约上门。 赵含章看到她们眼中的羡慕和渴望,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 她现在缺的是岗位吗? 她分明缺的是合用的人才。 只要能用,管她年纪大小,是男是女。 如今西平县是赵含章做主,县衙里也有两个女吏,赵宽倒能与女子平常共事,但一想到那女子是他妹妹,他就有些不能接受,因此许久不同意。 赵含章叹息道:“在她们出嫁前,若能在县衙和学堂里管事,对于持家之道必更有体会,也就不惧将来去了夫家被欺负,宽兄为何就是不肯答应呢?” 赵宽就沉思起来。 赵含章见他终于心动,忙道:“也不必她们做太累太复杂的事,就从教授学生开始,认一些字,会算些数就行。” 赵宽:“学堂刚开办的时候,三妹妹请叔父和我们时也是这么说的,然而现在我们不仅要打理学堂,现在还要给你修书画图。” 夏侯仁的那些文稿和画稿还在整理,十一叔祖完全沉浸在其中,但他人力有限,于是族中不少子弟都被他抓壮丁。 赵宽画艺最好,是被抓得最多的一个,好累的。 就这,他爹娘还想让他跟在赵含章身边,取代汲渊和常宁,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害怕见到赵含章。 他已经忙得连朋友都很少见了,若是家中有人能转移父母的注意力……而且赵含章说的也不错,妹妹们若能出来历练一番,以后嫁人也不会太被欺负。 自己说服自己后,赵宽道:“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 赵含章就懂了,这得她自己去提,他会从旁协助。 赵含章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宽兄真是一个开明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赵宽全盘接下她的夸赞。 赵含章把教他们阿拉伯数字的事交给傅庭涵,自己先跑了。 她一路跑回老宅,和王氏道:“还请阿娘帮忙把东伯母和他们家的两个妹妹请来做客。” 王氏好奇,“请她们做什么?” 赵含章:“就吃吃饭,说说话,这还在年内呢,我们不好去别人家,却是可以把人请家里来的,也不必大闹,大家坐着说说话就好。” 赵含章想了想道:“上蔡的琉璃作坊送来两套特别精美的琉璃瓶,您请她们赏赏瓶子?” 王氏便派人去请。 当然不可能只请赵宽一家女眷,既然要请,那就多请几家。 赵含章就在家里等着她们上门,等人到了她便去前厅见人。 看见赵含章竟然在家,几人微讶,“三娘不是去县衙了吗?” 赵含章笑道:“还在年内,衙门里不忙,所以回来陪一陪阿娘。” 她乖巧的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伯母和婶婶们却有些拘谨,小年之后,家中的男人对老宅越发恭敬,也让她们好好的和王氏相处。 面对王氏,她们如同朋友般亲近,但面对赵含章,她们却不太敢。 赵含章好似没发现她们的不自在,竖着耳朵听她们从衣裳首饰说到东家长,西家短。 因为赵云英还有半年出嫁,东伯母就不免提及此事,“宽儿还是她兄长呢,却还是不肯成亲,也不知道他将来会看上什么样的,唉,他既不成亲,也不立业,云英和云欣将来出嫁都不知该依靠谁。” 赵含章一听立即道:“东伯母,将来姐夫和妹夫若欺负她们,我来替她们出头。” 东伯母一听,眼睛大亮,“真的?” 赵含章笑着点头,“自然,我们一家子姐妹,这种事还有假吗?” 东伯母高兴起来,立即拉了赵云英和赵云欣上前,让她们给赵含章行礼道谢。 两姐妹也不扭捏,当即上前行礼。 赵含章伸手握住她们的手,阻止她们,还将人拉到身边,和东伯母笑道:“东伯母这就羞煞我了。” 赵含章拉着她们的手道:“要说依靠,依我说,父兄还比不上自己,自己要强,且不等事找到父兄上面,自己就解决了,不必麻烦到父兄多好?” 东伯母笑道:“这是什么话,父兄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拿来依靠的吗?” 其他人连连点头,笑道:“兄弟姐妹就是要互相扶助的,将来二郎成家立业,难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不帮吗?” “是啊,一样的道理,将来伱要是被傅家欺负了,二郎也要帮姐姐的呀。” 赵含章立即一脸赞同的点头,“伯母们说的甚是,这让我想起了王家的惠风姐姐。” 怎么提起她来? 女眷们有些不安,却又好奇的竖起耳朵,却见赵含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了。 大家就跟看见毛球的猫一样难受,实在没忍住,悄声问道:“王惠风怎么了?” 赵含章这才道:“大家都知道王家姐姐是先废太子妃,当年废太子被冤软禁,她写信回王家求救,奈何王太尉拒绝帮助,还不顾她的意愿强令她与废太子和离,王家姐姐最后是一路哭着回王家的。” 赵含章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王姐姐一路从废太子的府邸哭回王家,路人无不动容,那时我便想,女子是可依靠父兄,可有一天父兄若不愿为其依靠,那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了吗?” 不说东伯母等人,连王氏都张大了嘴巴。 (本章完) 第263章 劝说 第263章劝说 赵含章笑了笑又道:“那不过是玩笑的想法,可又一想,我如此无能,将来又能帮扶父兄多少呢?” 她昂然道:“我若有力,遇事大可不必让父兄为我操劳,到得不得已时再求救,便是父兄一时不能相助,我有能力,自然也有周旋的办法;而且,父兄若遇事,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帮的,和我有能力可以帮的度量是不一样的。” 赵含章压低了声音,蛊惑道:“比如一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 她道:“一年前,二郎遇事,我只能以命相救,还未必能救到,可现在,谁敢轻易欺负了他去呢?” 没有! 现在西平上下谁敢欺负赵二郎和王氏啊。 虽然从前赵长舆更尊贵,但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何况,赵长舆到底是公爹,而赵含章是亲生的女儿。 众人咽了咽口水,精神层面大受震撼,一时找不到话说。 赵含章就拉着赵云英和赵云欣道:“我还想云英姐姐和云欣妹妹去县衙和学堂里帮帮我呢,她们也可历练一二,将来出嫁,便是宽兄不在家,她们也不会被谁欺负了去。” 东伯母一听心动起来,不由去看两个女儿,“这样不好,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不会,”赵含章笑眯眯的道:“我会好好的教他们的,而且宽兄也在学堂里,他总会照顾妹妹们?” 东伯母更心动了,便再次去看两个女儿。 赵云英和赵云欣压住心中的兴奋,眼巴巴的看向她们母亲,“阿娘,我们也想去。” 东伯母道:“此事重大,得问过你们父亲。” 赵东想也不想便拒绝,“云英六月就要出嫁,云欣也要说亲了,这时候出去瞎闹什么?” “怎么是瞎闹呢?”东伯母不敢列举王惠风的例子,也不敢把赵含章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说出来,只道:“云英出嫁后要操持家务,她去学堂历练,也能多学些本事,将来到了夫家不至于被人轻看。” “家中由你主持中馈,伱带她不就好了?”赵东道:“去学堂里是教学生读书认字,和管理家务有什么关系?” 东伯母噎了一下后道:“我也想她多能干点儿,将来也能帮衬宽儿。” “她好好的相夫教子,维持赵家和钱家的关系,将来宽儿但有所需,钱家自然会想帮,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做什么?” 东伯母心里有万般话,对着赵东的脸却全都说不出口,只能郁闷的背过身去。 还是赵宽晚上回来听说,难得和父亲坐下来恳谈,“阿父,如今县衙里有两位女吏,一位是先范县令之女范颖,因范家义举,她在县中也颇有威望。” 赵东点头,“我知道,正要与你说呢,我想为你求娶范颖。” 赵宽没想到这点儿,微微瞪圆了眼睛,噎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阿父,此事不急……” 不远处坐着做针线的东伯母却一喜,立即放下手上的衣裳上前,“怎么不急,我觉得范家女郎挺好,她是忠义之后,又能干,又贤惠,你们年龄也相仿……” 他们年龄哪里相仿了,他大了好几岁好不好? 赵宽连忙问道:“阿父,范颖在县衙中为女吏,您能答应她在县衙中做事吗?” “为何不答应?”赵东正色道:“她在县衙中正好可以帮一帮你,我早让你从学堂里出来进县衙,现在西平县这边是常宁把持,听上蔡那头的消息,三娘在那边威望日重,我看子念的意思,竟是要容着三娘拿下上蔡。” “如今世道混乱,在朝中任职不如在家乡经营,你若能在三娘身边做副手,我们家便也能够安稳度日。” 赵宽听懂了,疑惑的问道:“阿父既然认为我未来的妻子在县衙里做事可以帮到我,为何就不容许妹妹们进县衙帮我呢?” 赵东一呆,帮赵含章转换成帮赵宽,他愣了好久才换算过来,“可……她们不是要进学堂吗?” 赵宽道:“阿父,铭叔父让我们好好跟着三娘,先在学堂里教书,我们现在不进县衙是因为没有合适我们的位置,妹妹们自然也一样,她们可以先进学堂,待将来县衙里有了合适的位置,她们自然就进了。” 一旁的东伯母连连点头。 赵东沉思许久,还是摇头,“你大妹妹已经定亲,六月的婚期,此时还出去做事,恐怕钱家会有意见。” “这就是儿子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阿父,县衙里还有一女吏,是宋家的寡媳陈四娘,”赵宽道:“宋家想要陈四娘殉葬,陈家竟连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赵东有些生气,“怎么,你以为我们赵家也会如此吗?谁敢这么对你妹妹,我必不饶他,我们赵氏也不会轻饶,你莫要拿陈家那等胆小没骨气的人与我们家相比。” “儿子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要告诉父亲,宋家要陈四娘殉葬,陈家不出面,还真没人能拦得住宋家。”他道:“若不是碰巧遇到了三娘,而宋家当时又惧怕三娘,现在陈四娘早成一具尸体了。” “而现在,宋家再有这样的打算,就算三娘不出面,他们也强压不住陈四娘了,她完全可以自救,”赵宽道:“她依仗的是什么呢?” “不还是她的能力,她现在县城中的威望和人脉吗?宋家也不敢再让她殉葬的,”赵宽道:“虽说我们赵家的女儿不会有此危险,但她们出嫁了,有的还要随夫家而动迁,到时候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家里能帮她们的不多,遇事能靠的最多是自己。” 赵宽压低了声音道:“再举个不太好听的例子,若三娘还是从前的三娘,她带着婶娘和二郎扶棺回乡,便是族中同情怜悯他们,但七叔祖闹着要让成伯殉葬时,又有几人站在他们那边帮忙劝阻了?” 成伯是赵含章的人,虽然七叔祖未必有那个意思,但让成伯殉葬的确是打赵含章的脸,同时砍掉了她的臂膀。 (本章完) 第264章 说服 第264章说服 虽然赵宽当时不在,但作为赵含章止婴儿啼哭而在坞堡里广为流传的事迹之一,他可是没少听当时在现场的族人转述。 听说当时除了五叔祖和铭叔父训斥阻止了七叔祖外,其他人都是沉默的。 而赵含章一把将七叔祖按在了棺材上,拉着他要一起殉葬,这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赵东脸色尴尬,横了他一眼,虽然很不甘愿,但还是认真的思索起来。 他内心深处并不想答应,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就觉得很别扭,他的女儿怎么能出去抛头露面的工作呢? 赵宽道:“阿父,教书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您不必担心丢脸,何况还有我呢,我同在学堂里,会好好照顾妹妹们的。” 东伯母憋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道:“你就答应了,你看弟妹,现在族中上下谁敢给她脸色看?就是从来不喜她的五叔都会她和缓了许多,难道这一切是因为已经仙逝的大伯吗?还是因为二郎?” “都不是,而是因为三娘啊,”她小声道:“我女儿若是能和三娘一样大有出息,那我也能享受到荣光了。” 赵东这才默认下来。 见他不再啃声反对,东伯母便知道这事成了,忙推了一把儿子。 赵宽就笑道:“我明日就带两个妹妹去县城。” 东伯母大松一口气,笑吟吟的道:“你照看好他们。” 赵东却问道:“伱和范颖的亲事呢?” 这事想让他以一换一呢。 赵宽无奈道:“阿父,此事只是您一厢情愿,范颖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 “你不用管她答不答应,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赵宽思索片刻后道:“阿父若能求到,儿子自然无有不应的。” 范颖绝对不会答应,范家重孝,范颖要为父母家人守孝,至少两年半内不会说亲。 赵东却有自己的打算,他让妻子去找王氏,想要王氏请赵含章出面说这门亲事。 王氏都没告诉赵含章,直接就拒绝了,她道:“三娘还小呢,她自己就是个未婚的小姑娘,哪里能去做媒婆这样的事?” 东伯母:…… 她没想过是这样的理由,还要再说,王氏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肃穆道:“这话也就是你和我说,要是别人,我必定一茶缸砸到他脸上去。” 东伯母一愣。 王氏道:“我不比你们读过许多书,但基本的礼节还是知道的,范家重孝,这时候上门去提亲,不是在戳范女郎的脊梁骨吗?三娘也在守孝,谁要是敢这时候上门来提亲,我必把人打出去的。” “范家皆没了,但我们却不能欺负人家孤儿弱女,”王氏低声道:“以后这样的话嫂子不要再提了。” 东伯母尴尬的道:“我们也知道,也不是立刻就要定亲,只是想请三娘帮着提一句,她若有意,也好在这两年和宽儿接触一二。” 王氏依旧拒绝,“这不符合礼节。” 东伯母只能失望而归。 转过头王氏就和赵含章吐槽,“我又不傻,你是范颖的上官,她又将你视为救命恩人,唯命是从,你提了这事,她能不答应?” “但她答应了,心里未必不介意,”王氏道:“她是你的属下,和属下有嫌隙,万一将来她不够尽心怎么办?我们不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当然了,要是她也有意另算。” 赵含章想到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范颖,摇头道:“她还在守孝呢,年纪也不大,等出孝再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王氏给她夹各种好吃的,问道:“怎么今日还是只有你回来,庭涵呢?” 赵含章:“他忙着呢,过两天我再带他回来吃饭。” 赵含章其实也忙,但她今天特地回来是为了请赵铭出面照看一下县衙,她得去上蔡一趟。 “阿娘,云英姐和云欣妹妹已经进学堂了,您最近多在人前夸一夸她们,多羡慕一下东伯母。” 王氏问:“你还看上谁家的小娘子了?” “所有识字,有本事的小娘子,”赵含章道:“学堂里缺人呢,不仅缺识字的人,还缺会纺织刺绣的人,不过族里的叔伯们肯定不答应姐妹们去给我做工匠师父,唉,只能在教书上用力了。” 王氏若有所思起来。 纺织这种事情,大晋大部分女子都会,尤其是家境略好一些的,家家都有织机的。 赵家也一样,王氏虽仆役不少,但也是要亲自织布裁剪做衣裳的。 赵含章和赵二郎贴身的衣物基本上都是用她织的布,她亲自裁剪做出来的。 还有不少衣物都是,她自觉自己的纺织技术还行,但…… 她欲言又止。 她既想为女儿分担一些,又不太想抛头露面的去做这样的事,心里多少有些胆怯的。 赵含章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王氏这才道:“我倒是会纺织……” 赵含章眼睛一亮,立即问道:“阿娘,你要去学堂帮我吗?” 见她这样高兴,王氏便下定了决心,道:“要是有人想和我学,我倒是可以教一教,不会藏私的。” 赵含章立即握着她的手道:“好,待我从上蔡回来,我亲自奉母上大人去学堂。” “又调皮,”王氏心里也放开了些,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你去上蔡做什么?” 赵含章嘿嘿笑,“我去看看柴县令,开春了,不知道他可好吗?” 柴县令很不好! 过完除夕,连日的艳阳高照,虽然还是很冷,但野外的雪开始化了。 猫冬的百姓陆续走出家门,准备春耕的事宜,当然,此时大家都还是懒洋洋的,能做的活儿不多,准备粮种是第一件。 于是有人把去年留存的种子拿出来挑选,想要挑选出更好的种子来,柴县令也要想着下放一批粮种。 实在是去年上蔡县的百姓日子很不好过,他很怕他们把留的种子给吃了,今年没有种子耕种,所以他也要买一批种子发下去。 一查库房才发现,他好穷,买完种子他就不剩什么钱了,但距离夏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县衙里这么多官吏要吃饭,要发俸禄,没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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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65章 只剩一个 第265章只剩一个 赵含章是来给柴县令送钱的。 当然,这不是她的主意,作为正直、善良、守法的好人,她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么腐朽的方法呢? 这是汲渊的主意,他的原话是,“女郎手中的人还是太少了,想要做的事又多,仅凭西平一县是不够的。” “而上蔡,不仅您有大量的田地在此,赵家的食邑也在此,只要柴县令愿意,您完全可实际掌控上蔡。” 这对他们来说不难。 哦,食邑其实是她大伯赵济的,他现在是上蔡伯。 作为上蔡伯,他有相当一部分俸禄是从食邑上来,比如食邑下百姓交的田税,人丁税和商税等,属于他。 相当于那些百姓都是他上蔡伯的佃农。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洛阳吗? 赵长舆当上蔡伯的时候,上蔡的食邑都是交给赵淞管理的,每年都是他去和上蔡县令交接,取回食邑上交的各种赋税。 而现在是赵济当上蔡伯,自去年赵仲舆的幕僚来过一回后,洛阳便默认了上蔡一切照旧。 赵含章便和赵淞要了上蔡食邑的管理权,“我那么大的庄园在那里,和柴县令来往颇多,反正管一个是管,管两个也是管,您放心,每年食邑上交的赋税不会少于往年的。” 赵淞知道赵含章现在不缺钱,于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把管理权交给了她。 赵含章回到上蔡,先去看了一下地里的情况,然后去看过琉璃作坊和砖坊,最后才去了上蔡县城。 上蔡县城静悄悄的,街上就没几个人。 赵含章一叹,“这样的情况,别说上交赋税,今年能不饿死人都难。” 汲渊点头,“某亦如此认为。” 俩人对视一眼,汲渊笑道:“所以我们才有机会。” 柴县令正在无限烦恼中,如果是从前,他还能找常宁商量一下怎么办,但现在,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一刻,急切需要幕僚的柴县令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抢不来汲渊,那他是不是应该赶紧招一个师爷? 但这会儿去哪儿招合适的幕僚呢? 正发愁,主簿小跑着进来道:“县君,赵含章和汲渊来了。” 随着赵含章的地位越来越稳,外界已经很少再叫她赵三娘,而是改而叫她的字。 柴县令眨了眨眼,“她来做什么?” 他脊背有点儿发寒,心底却又有点儿渴望,如此复杂的情绪一同冲进心头,让他眼睛忍不住泛红,莫名的有点儿委屈。 就是她抢走了常宁! 赵含章领着汲渊大踏步进来,一见到柴县令便温和的笑开,“县君别来无恙呀。” 柴县令扯开一抹笑,将赵含章迎进前厅坐下,“还好,还好,三娘怎会有空回上蔡?西平现在不忙吗?” 赵含章笑道:“还在年下,忙的事情不多,我听说庄园里人心浮动,所以回来看看。” 柴县令忍不住酸道:“如今全县的百姓里就你庄园里的人过得最好,他们有何浮动的心思?” 赵含章就叹气道:“不瞒县君,他们是被流言所困,但要说全是流言,也不尽然。” 她道:“现在庄园里的长工和佃户有一部分是从外头收进来的流民,并不是我上蔡人,甚至有些都不是我汝南郡人,他们怕我不要他们,所以心中惶恐。” 柴县令心中冷笑,赵含章去年收拢了这么多难民,报上来的不过十之一二,收隐户收到这样的地步,会放庄园里的人走? 柴县令面上却不动声色,终于,在离开常宁后,他终于察觉到了赵含章的险恶用心。 他惋惜的看了一眼汲渊,奈何这么好的人却投了赵含章这样奸诈的主子。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不在意的顺口一问,“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赵含章:“县君可知这流言因何而来吗?” 柴县令特别诚实的摇头,“不知。” 赵含章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因为食邑呀。” 她道:“我赵家在上蔡有那么大一片食邑,今年他们日子也难过得很,外面便有传言,我要为了食邑里的百姓驱赶庄园里投奔来的流民,收食邑里的人做工,唉~” 柴县令一呆,握着茶杯的手一颤,他忙道:“那虽是你们赵家的食邑,却是有别于封地的,伱们只能取当年缴纳的赋税,是无管理之权的。” “是,但他们从曾祖开始便为我赵家食邑,祖辈都为我赵家纳粮纳税,如今见他们难过,怎能什么都不做呢?” 柴县令生怕她要把食邑变成实际封地,到时候和她那大庄园一合并,加上她在上蔡其他地方的田地,上蔡将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到她手上,这样他这个县令还玩什么? 因此就想要表示她什么都不要做,安心等着夏后和秋后收税就行。 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赵含章下首的汲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柴县令身后的主簿。 主簿便悄悄的拦住了柴县令,小声道:“县君何必拒绝赵含章的美意?虽然她可能居心不良,却可以解我们县衙的燃眉之急啊。” 柴县令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悄悄看了眼主簿,找了借口先离开。 赵含章看着他拉着主簿离开,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就凑到汲渊身边小声问道:“先生,这县衙里您收买了多少人啊?” 汲渊冲她笑了笑道:“除了柴县令,其他人都已在瓮中,再过不久,我想柴县令也会进去的,恭喜女郎了。” 赵含章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忍不住在心中啧啧两声。 主簿正在说赵含章的坏话,“赵含章心思不良,多半是看上了我们上蔡的人。” 柴县令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目前能帮县君和上蔡的也只有她了,”主簿道:“虽然是与虎谋皮,但县君还是上蔡县的县君,若是今年坏了春耕,秋收不足,朝廷只怕要问罪的,到时候县君……” 上蔡地处中原,但这两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仅匈奴的军队时不时的下来骚扰,还有各地冲过来的乱军,尤其是上面的濮阳和兖州一带,他们经常内乱,打着打着就打到他们豫州来了。 还都赶在夏收秋收的时候,散开的流民到处偷割粮食,百姓损失惨重,赋税连年不足。 (本章完) 第266章 合作 第266章合作 这两年幸亏有常宁在一旁出谋划策,他才总是有惊无险的度过。 想到这里,柴县令更加想念常宁了,到现在,他终于有了些后悔,当时不应该放常宁离开的。 柴县令就懊悔了一下,很快回到当下,“却不知她想要什么?” 主簿低声道:“县君何不亲自问一问呢?” 柴县令想了想,便觉得问一问也没什么损失,赵含章的要求若是太过分,他到时候不答应就是。 于是柴县令重新回到前厅,坐在了赵含章对面。 俩人抬起头来互相看向对方,眼中似乎都带着火光,不过赵含章轻轻一笑,瞬间化解俩人间隐约而起的火气,反倒隐占上风。 赵含章主动道:“柴县令,上蔡和西平互为犄角,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蔡若不能稳定,我西平便是再繁华也保不住财富的。” “这是在公,在私,”赵含章笑了笑后道:“您也知道,我有不少田地在上蔡,论地利,我在这里的田地可比西平还要多,所以上蔡越好,我才越好。” “除此外,还有常主簿,”赵含章叹息道:“常主簿是个念旧情的人,他跟随您多年,虽然去了西平,却还是心念柴县令和上蔡,我这也是应他所求。” 柴县令惊讶不已,同时也被赵含章说服了。 于是叹息道:“不瞒赵……县令,”柴县令虽然不是十分聪明,却很敏锐,察觉到赵含章称呼的变化,便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她了。 他道:“如今上蔡是捉襟见肘,买了一批粮种后,现在县衙连下个月的俸禄都拿不出来了。” 赵含章也叹气,“西平县何尝不是如此呢?” 柴县令微微瞪眼:…… 赵含章道:“当初乱军可是把西平县洗劫一空的,好在我还有些积蓄,西平县这才慢慢好转。” 她笑了笑道:“这几个月,老天爷还算赏脸,略赚了一些钱,西平暂时用不上,柴县令这里若是有需要,我们西平愿意协助一二,两县可结为兄弟县,共同进退。” 柴县令一怔,问道:“是西平助我,不是含章助我?” 赵含章道:“既然我们两县是兄弟县,自然是以县的名义相助。” 柴县令一听,大喜,用县的名义总比用个人的名义好。 柴县令欣然同意,“那么含章,哦,不,是你们西平县有什么要求呢?” 他笑眯眯的道:“你们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做到,我们必倾力相助。” 赵含章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看向汲渊。 汲渊就从宽袖里拿出一叠纸。 赵含章就递给柴县令看,“既然是兄弟,自然要同进退,如今西平县正大力发展经济,安抚流民,我希望上蔡县也能如此。” 她道:“这是目前收拢流民,开荒垦田的计划,还有县城的基础水利工程设施建设等,柴县令看一看。” 柴县令翻看着计划书,只觉得一堆堆钱粮从眼前飘过,他面上的神色从惊讶到面无表情,再到麻木,也不过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柴县令粗粗看过计划书,合上,看向赵含章,“赵县令在和我玩笑吗?” 赵含章惊讶,“这是从何说起呢?” “我们上蔡连俸禄都拿不出来,如何能拿出这么多钱粮安置流民,又是开垦荒田,又是兴建水利的?” 赵含章微微一笑道:“我来出钱。” 柴县令惊讶不已,很是不解,“你图什么?” 赵含章就叹气,“柴县令此一问就显得我私心过重了,难道我就不能单纯为了百姓吗?” 柴县令迟疑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常宁从前常说她居心不良,但从她做的这些事来看,柴县令还是觉得她是好人居多。 这天下,能如此为民操劳的人不多了。 连朝中诸公都很难有这份为民之心,而赵含章种种行为都称得上是忠义之士。 赵含章见他竟然真的思索起这个可能性来,不由大囧,也不再与他开玩笑,和他笑道:“柴县令,伱仔细看这上面罗列的地点和偏重的地方。” 柴县令这才仔细看去,微讶,“这是……” “最先受益的就是我家田地所在的村庄和食邑呀。”这就是用自己的钱为自己谋福利,不过是由县衙出面而已。 赵含章还白得人来管理呢,管理的头子就是柴县令。 柴县令却叹息道:“但赵县令能有这份心,也是很难得了。” 他直接答应了下来。 赵含章便指了汲渊道:“我让汲先生助您,有什么需要您只管找他。” 柴县令很喜欢汲渊,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汲渊是好人呢,于是很高兴的点头应下。 赵含章和柴县令共同签署了友好发展协议,为表示对赵含章的看重,柴县令还自掏腰包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最后宾主尽欢,赵含章高兴的和汲渊一起离开。 回庄园的路上,汲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赵含章不由扭头去看他,“先生因何叹气?” “今日便可知常宁为何愿意留在柴县令身边多年了,”汲渊道:“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女郎可有心中不安?” 赵含章挑眉一笑道:“没有,他现在还是上蔡县县令,将来也是,不是吗?” 汲渊便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以为女郎会心软。”毕竟最后她似乎不是那么想骗柴县令了,主动转开话题,而不是顺势展现自己的大公为民。 赵含章叹息道:“骗老实人,压力很大啊。” 汲渊撇了撇嘴,“女郎骗我们倒是自然得很。” 赵含章:“心知肚明的事,怎么能说是骗呢?” 汲渊道:“上蔡注定要走得比西平慢一些,但女郎如此计划,这边需要的人才也不会少,您手上可有积存的人了吗?” 赵含章道:“不知先生可愿意用我赵氏的子弟吗?” “只怕世家子弟高傲,不屑于听从我这谋士的建议。” 赵含章笑道:“他们不愿,先生炒了他们就是,领我的俸禄,自然要完成我要做的事,不然换一个人也未尝不可。” “我怕女郎在族中为难。” “体谅是相互的,我体谅了他们,他们也该体谅我才是,不然就不是我为难他们,而是他们为难我了。” 汲渊瞬间明白,应了下来。 赵含章道:“不过我给您派过来的人,便是有些高傲,也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 汲渊闻弦知雅意:“我会好好培养他们的。” ??太晚了,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67章 意在灈阳 第267章意在灈阳 成功和上蔡县合作,为将来的伟大事业迈出了关键的一步,赵含章高高兴兴的回西平去了。 一回西平,赵含章便去找赵宽。 这么多人才不能都窝在西平啊,这也太浪费了。 现在赵云英姐妹两个进入学堂,惹得赵氏里不少女孩都心思浮动,正求着家里也要去学堂呢。 所以赵含章想把赵宽几个比较稳重得力的派到上蔡去,当然,不能说派,因为至今为止她和赵氏都是合作的关系。 赵宽几个并不归她直接管理,所以此时,她也只是劝说。 赵宽很惊讶,“去上蔡?” 赵含章点头。 赵宽疑惑,“我们去上蔡能做什么?” “做现在我在西平做的一切,”赵含章道:“宽兄不也说过,民生都是琐碎事?但那毕竟都是纸上谈兵,我想让兄长们真实感受一下何为民生,县令要怎样做才算称得上父母官。” 赵宽半张着嘴巴,半晌才纠结的问道:“你……你要取柴县令而代之?” 赵含章:“……宽兄想多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她道:“现在上蔡和西平是兄弟县,我和柴县令是兄弟!哦,不,是兄妹!” 赵宽一脸怀疑的看着她,最后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他沉思许久,没有立即给出答案,“我得想一想。” 赵含章:“想,给你两天的时间,若不愿意也没什么,我另外找人。” 她叹息道:“西平这边也很需要兄长啊,夏侯仁的图稿和文稿还需要伱,学堂也离不开你……” 赵宽的心中的天平就倾向了上蔡县。 倒不是他就讨厌西平县的这两个工作,只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一件工作做久了,总会想要换一份工作的。 说是考虑,赵宽却没有独自思考,而是直接去找赵程,将此事告诉他。 赵程怔了一下后问道:“你有想过将来出仕为官吗?” 赵宽敛手道:“是,我想做一番功绩。” 他道:“不求能和大爷爷一样位列三公,封侯拜相,但至少也要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做下一番事业才好。” 赵程就点头道:“那就去。” 他道:“既然决定要出仕,那就脚踏实地的从头做起,莫要学朝中王衍之流,既占官位,却又瞧不起实务。” 赵程沉着脸道:“你将来若做此误国之事,不仅我,赵氏也绝不容你。” 赵宽郑重应下。 赵程就叹气道:“你多听含章的,你这三妹妹虽然油嘴滑舌,嘴里没几句实话,但论做民生上的实事,我看朝中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赵宽一一应下。 得了赵程的同意后,赵宽想了想,还是去找了赵铭。 赵铭没有思索便道:“好好干,别辜负了你程叔父多年的教导。” 赵宽忍不住和这位家族的实际掌舵人道:“铭叔父就不怕三娘在外树敌太多吗?” 赵铭就叹气道:“你以为她意在上蔡吗?” 赵宽疑惑,“难道不是吗?” 赵铭摇头道:“上蔡的柴县令虽然不太聪明,耳根子还软,如墙头草一样左摇右摆,毫无担当,但他有两个优点。”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优点? “一个是,他还有怜民之心;”赵铭道:“宁愿冒着县衙暴动的危险把官吏们的俸禄全拿来买粮种,他不是坏,只是不聪明。” 赵宽自动换算成赵铭内心深处想说的话——蠢! “另一个则是,他愿意听人劝,”赵铭笑了笑道:“这也就是耳根子软了,这也一来,他身边是什么样的人,那他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身边有常宁时,上蔡虽然艰难,却平平和和的过了许多年; 而他现在身边是汲渊,想也知道将来这上蔡县会是赵含章的一支臂膀,只听她号令。 “所以含章为何要换掉听话又有怜民之心的柴县令,换上你这个没有多少管理经验,又不太听话的族兄呢?” 赵宽呆住了,瞪大眼睛,半天才问道:“那,那我去上蔡做什么?” 赵铭转了转手中的棋子,突然在两颗相邻黑棋的偏南正中位置落下一颗白棋子。 赵宽看去,那棋子并不在点上,而是歪歪扭扭的落在一个格子的边上,不像是落错了,那个位置是…… 他的目光在两颗黑棋间来回移动,等再落到那颗白棋子上时,赵宽瞬间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灈阳……” 赵铭听到了他的低语,嘴角微微一挑,和他道:“去了上蔡好好干,多用心,你没有经验,可以多听一听汲渊的意见。” “他是大谋士,既能与你大爷爷一起纵横朝堂,也能随含章蜗居在乡间,不管是见识还是心胸,都远在你等之上。” 赵宽认真应下。 赵铭这才挥了挥手道:“走,去与你父母告别,棋子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事情未成之前莫要宣扬。” 赵宽应下,恭敬的退了下去。 但他心里很疑惑,灈阳是上县,赵含章到底要怎样才能为他取得灈阳的县令之职? 她自己都只是一个县令? 哦,还是没有公开承认的县令,只是得到了豫州刺史的私下认同而已。 赵宽答应了,日常跟着赵宽混的几个族兄弟一看,便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于是赵含章把他们打包送到了上蔡庄园里,让他们跟着汲渊干活儿。 赵含章出钱,柴县令主动联系了他知道的粮商和一些大士绅,和他们买了不少粮食。 当第一批运到上蔡,一直如死水般安静的上蔡县突然活了起来,各里里正下村通知,各家各户都拿上粮袋去县衙里领今春赈济的粮食和下发的粮种。 赈济的粮食并不是很多,可毕竟是有,省着点儿吃,能够在家中存粮的基础上延续个十来左右。 还没等他们把粮食安排好,县衙突然又公告役令,这一次役令却不是和从前一样无偿,而是有偿的。 听说是以工代赈,秉持着自愿原则,去修建水渠,开荒除草的人每天都有钱拿,而拿着钱可以和县衙买到低粮价的粮食。 说是低粮价,其实也就比粮铺里少个两三文。 但这两三文对他们来说也很大了。 ??赵含章一把握住赵铭的手:知己啊 ?赵铭使劲儿的甩手:滚! ?真的晚安了,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68章 安民 第268章安民 冰雪消融,小麦回青,春暖花开之际,诸传带着他剩余的商品离开西平,回蜀地去。 赵含章亲自去送人,还非常大方的送给他两箱子琉璃制品,一箱是琉璃瓶,一箱则是小巧的琉璃镜子。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希望诸公子路途顺利,”赵含章笑道:“我西平缺粮食布匹,下次公子再来,一定要多带这些商品啊。” 诸传看了眼道路两旁正在劳作的农人,笑着点了点头,“只要西平县县君还是赵女郎,我一定来!” 经商,不是所有城池都安全,也不是所有城池都欢迎的。 有些县城为了不让外地来的商人挤占本地的商业空间,会想各种办法驱赶商旅。 诸传这几个月在西平过得很快乐,不仅赵含章对他欢迎,西平本地的士绅豪富们也对他很友好。 能不友好吗? 蜀地的绸缎和锦绫都是很受欢迎的。 诸传回蜀需要经过上蔡,他只在上蔡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离开时,看着路上热火朝天挖渠修水利的百姓,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长随见他光叹气不说话,不由问,“郎君,多好的景象啊,您叹什么气?” “我叹中原的百姓总算有了一丝希望,”诸传道:“我们蜀地虽然也不平静,但和隔三差五就打一场的中原相比好太多了。” “以前出来,所过之地饿殍遍地,百姓脸上尽是麻木,尤其是开春之际,”他道:“明明应该是一切伊始的时节,应该生机勃勃才对,但人眼中尽是绝望,只有这一次,我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希望。” 诸传道:“她或许有野心,但谁又能否认她对百姓的益处呢?” 很显然,诸传是知道上蔡的改变是因为赵含章。 其实不仅诸传知道,西平县和上蔡县的百姓们都知道。 汲渊从不吝于夸赞宣扬自己的主公,何况上蔡这边还用了这么多赵氏的人。 于是上蔡的百姓都知道,他们之前的赈济粮,现在以工代赈的钱粮都出自赵含章,当然,是他们县令和赵含章求的。 据说两县现在结成了兄弟县,以后上蔡要帮助西平,西平也要帮助上蔡,两县共同进步。 因此,上角村和下角村关系更好了,在地里劳作时碰见,明明是两个县的人,但大家就是很热情的打招呼,因为年前争抢工时的嫌隙淡了许多,大家还攀起亲戚来。 “我们两村本就通姻,现在两县更是结成了兄弟县,我们关系更好了。” “是啊,是啊。” 赵含章不仅在西平,在上蔡也开始大量收拢难民,有她的钱粮支持,柴县令虽然心浮无着,但还是听从汲渊的建议,拿出大量官田和荒地安置流民。 上蔡的砖块开始自销,卖出去给难民们建房子,嗯,钱是赵含章出的,但赚到的钱又流回了她手中…… 县内的士绅豪富们也趁机收拢了一些流民,可惜柴县令突然强势了许多,检查得尤为严格,不许他们再隐匿隐户,凡雇佣长工都要经过县衙,不仅要上报名字,来处,还要明确他们给长工的待遇。 他们怀疑这是赵含章的意思,因为心软好说话的柴县令脸皮是不会这么厚的,但他们没有证据。 看着赵氏庄园和整个上蔡县都如此热闹红火,他们便是不满也只能憋着,不然别说汤,他们连刷锅水都喝不上。 因为,赵含章以身作则,慢慢的将庄园里的收留的隐户全都登记造册。 柴县令:…… 柴县令惊呆了,他知道赵含章庄园里有隐户,却没想到竟然隐了这么多人。 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她虽然登记造册了,但账本却做了两本,一本是要放在县衙公房里,可供上官阅览的,用汲渊的话说是,这是上蔡县需要上交赋税的名单; 另一套却是存在了他的县衙和赵氏庄园里,用汲渊的话说是,这是上蔡县应该收到的赋税。 柴县令一时不能理解。 汲渊便直接点明,“朝廷不能体恤下县,每每征收赋税都是按最高额计,然而地方遭遇灾祸,朝廷又不能赈济,若县君不在县中截留一些财物以供来年,难道每每遭遇灾祸都要求助我们女郎吗?” 柴县令怔了半晌才问道:“西平也如此吗?” 汲渊没有说话,直接默认。 其实不仅赵含章如此,其实西平县之前的范县令也有截取财政的行为,甚至,他可以保证,其他县或多或少也有此惯例。 和柴县令这样老实的人不多了。 不过……汲渊笑道:“这也就是朝廷不作为时才如此,若是朝廷能正常运作,我等的行为于国于民皆无益处,自然不可取。” “县君如今是自己人了,所以我们赵氏庄园才将所有隐户放出。”看,我们家女郎对你多信任呀,所以你也不要辜负了她的信任呀。 柴县令果然感动,想了想后默认了汲渊的操作。 连赵氏庄园都不隐户了,汲渊自然不允许其他家浑水摸鱼,之前的且不说,当下不宜动作更大,但现在开始收拢的难民,谁家也不许隐匿了去。 汲渊与人斗,与天斗,快乐无比,就在这种快乐中,上蔡县一日比一日好。 而西平更不必说,在傅庭涵的努力下,造纸坊终于确定了五种不同的造纸方子,其中三种纸张很适合书写,造价和其品质被分为上中下三等。 还有一种适用于工笔画的熟纸,傅庭涵甚至从这个方子出发略微改变了一下,还做出了适合泼墨的半生纸和生纸。 然后一不小心做出了卫生纸。 赵含章对此十分满意。 在调配造纸方子时,造纸坊也终于改造完成,傅庭涵带着工匠们做出了帘床,同时调了石灰水和草木灰水,加快了造纸材料的分解,现在造纸坊每天都能出产大量的纸张。 西平县衙再也不会缺纸,甚至上蔡县那边也开始和西平县大量购进纸张,以做基础设施之用。 毕竟收拢难民,记录各种信息等都需要到大量的纸张。 (本章完) 第269章 发展 第269章发展 西平县的珍宝阁里又上了五种纸,就摆在架子上,一个架子一叠,进出的人可以选择,然后确定购买多少后伙计给搬出来。 绝大多数是来买自家用的纸张,所以都是一刀一刀的买,也有打算贩卖纸张到他处的。 珍宝阁里的纸张比市面上的纸要略微便宜些,大量买进,价格还能更便宜,所以不少书商闻讯赶来。 于是,他们不仅被便宜的纸张吸引,还被珍宝阁里的各种琉璃制品、肥皂等吸引,便多留了一些时日,然后就听说了西平县学堂里正在用的教材。 《三字经》因为朗朗上口,学生们下学后也总是念念有词而开始流行于城中,变成了童谣。 于是就是巷子里未曾进学的四五岁小孩儿也能跟着家里的大孩子扯着嗓子喊两句,“人之初,性本善……” 书商们大惊,想要求整版书籍。 赵含章:…… 她深深地叹气,她也想要啊,但书局里就胡锦一个人,哦,现在多了些学徒,但那些学徒还在学习阶段,不添麻烦就算不错了。 书可是很值钱的,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挣钱的大道摆在眼前,然而她怎么也踩不上去,心好痛。 于是她只能去催着汲渊赶紧给她找足够的工匠,汲渊忙于上蔡县的建设之中,现在又正是春播的关键时候,所以烦躁的表示,“某已经派人去洛阳寻找了,只是暂时没有找到。” 她就跑去找赵铭。 赵铭现在一看见她就头疼,当即撸了袖子转身下田去插秧,“你一个县君,不想着劝课农桑,整日想着商事像什么话?” 赵含章:“……现在县中的百姓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努力,还用得着我劝课农桑吗?” 她现在每天固定时间要去学堂里教《三字经》和数学课,虽然当老师是她的本职工作,但每次开课前都要先把教义抄到黑板上,很头疼的好不好? “奈何就是暂时找不到工匠啊。” 好在胡锦够给力,虽然困难重重,但在插秧后不久,他终于刻完了一版《三字经》,处理过后,他开始带着他的小学徒们印刷。 刷墨,上纸……整理后装订,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然后一本缺行的《三字经》成功印刷了出来。 当然,缺行不是胡锦的错,而是赵含章空掉了一些字句,最近赵程着了迷一样,正在想办法补齐这些缺行。 也是因此,胡锦可以空掉那些位置,这样只要有人补齐,他就可以在原版上雕刻,就不必要再重头雕刻了。 他先教会小学徒们印刷,确定他们可以合作完成后,就把印刷工作交给他们,而他沉浸在雕刻《千字文》的阳文上。 他只需要时不时的去检查一下就行。 赵含章收到第一批印刷好的《三字经》,大喜,先是给学堂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发了一本,然后让珍宝阁里空出一个格子来放《三字经》。 于是,书局总算接到了第一笔开张以来的订单,开始赚钱。 现在距离它只进不出已经快半年了。 除了西平,赵含章还在上蔡开了个学堂,这个学堂她没有让柴县令插手,而是让汲渊全权负责,已经在上蔡扎根的赵宽兜兜转转一圈,又被特聘回学堂教书了。 哦,和他的兄弟们一起。 现在,他们不仅要在上蔡管理基本政务,还要去学堂上课,每天累得表情都是呆滞的。 而在一群忙碌的人中,柴县令就显得有些悠闲,很多事情都用不上他,于是他现在主要的工作是调和县内各家的矛盾。 其实是各家和赵氏庄园的矛盾。 然后通过自己的人脉给赵含章买粮食,买布匹,买各种她需要的东西。 他每天还过得很快乐,要不是有个士绅忍不住诘问道:“上蔡县到底是县君做主,还是她赵含章的幕僚汲渊做主?” 这时候柴县令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听命于汲渊,不,应该是完全听命于赵含章。 虽然汲渊是哄着他来的,但不可否认,他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他想做的,而是赵含章希望他做的。 柴县令呆滞了一下,不等听到消息的汲渊去安抚,他自己就想通了,罢了,现在全县上下都要仰仗赵含章,难道他还能推开赵含章单干吗? 他倒是愿意,那也要县里的百姓愿意啊。 算了,听谁的不是听呢? 他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不听赵含章的,也要听太守和刺史的,上面还要听朝廷的。 可他们只会要求,又不会听他诉苦,也不会答应他所求,赵含章好歹还能体谅他的为难之处呢。 于是等汲渊找过来时,柴县令自己好了,还和汲渊道:“此种挑拨之言,我是不会信的。” 一副信任他和赵含章的模样。 汲渊:…… 汲渊笑着应承道:“县君说的是,我们的感情又岂是这些人能挑拨的?” 连在西平的常宁都听说了此事,他和赵含章道:“随遇而安四个字在柴县令身上最适合不过,所以他一旦适应了县君,除非有人刀架脖子,不然他就会一直跟随县君。” 直到出现一个比赵含章还要强的人。 赵含章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不让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如今西平和上蔡虽然还是两个县,但政策差不多,两县间的联系空前紧密,经济和文化交流密切,说是一个县也不为过。 而这些事,除了临县有所耳闻外,远在陈县的何刺史一无所知,他也很难关注到下面两个县的动态。 因为他正在因为朝廷迁都之事烦恼,而且,他生病了。 苟曦提议迁都的仓垣城就在陈县附近,也就是说,他的豫州治所可能被划到京都范围内。 这意味着,他这个豫州刺史很可能成为京城府尹啊,所以他是支持迁都的。 心神都放在朝廷迁都上,对底下各县的情况,何刺史就不是很上心,而恰在此时,他旧伤复发,去年在灈阳受的伤,今年一下发作出来,他难受得很。 而老天爷似乎不让他好过,恰在此时,一直和苟曦争论的东海王似乎耐心告罄,直接给苟曦定了个造反的罪名,以朝廷的名义发表檄文,要天下兵马共击苟曦。 (本章完) 第270章 檄文 第270章檄文 赵含章收到朝廷发来的檄文公告时,她正领着学堂里一众学生在官田里割麦子呢。 常宁收到檄文大惊失色,来不及等衙役去请她回县衙,亲自骑着马小跑出城。 学堂放农假,赵含章干脆带着学堂里的学生们来收麦子。 傅庭涵教授也在其中,虽然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也要来,但赵含章邀请他时,他没忍心拒绝,于是此时就跟赵含章站在了田里。 常宁在路边停下马,拿着公文踩着田埂一路小跑,终于在一堆人里找到赵含章和傅庭涵,忙叫道:“县君,有朝廷的重要公文。” 赵含章举着镰刀的手一顿,什么重要公文需要送到田里来? 她看了一眼傅庭涵,大踏步上前,取过公文。 常宁下田站在她边上,压低了声音道:“东海王说苟曦阴谋挟天子以令诸侯,意图谋反,征召各地大军共击之。县君年前出兵救灈阳,战名远播,所以此次西平也在名单上,上面让西平出兵一千。” 赵含章抽了抽嘴角,问常宁:“我们西平有一千兵吗?” 常宁看着她的脸色斟酌道:“好像没有。” 赵含章就把公文拍进他怀里,“告诉使者,就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凑齐兵马的。” 常宁一愣,有些着急,“县君要去?” “不去,”赵含章道:“我又不傻,他们内战,我去凑什么热闹?” 常宁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对,县君不能参与此事。” 要是刺史征召,赵含章不去,常宁还有些忐忑,毕竟他们就在豫州之内,但朝廷征召嘛…… 离得那么远,他们又那么弱小,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赵含章也是这样想,她就不信,名单上被征召的人都去支援东海王不成。 不过…… 赵含章垂下眼眸,历史上东海王讨伐苟曦是在永嘉五年,而现在才永嘉二年。 是什么让东海王现在就讨伐苟曦了? “不对,”赵含章突然蹙眉,“这时候讨伐苟曦,那刘渊呢?” 刘渊正在准备大军进攻洛阳呢,听说了东海王和苟曦彻底闹翻的事,大喜,于是让大军稍缓,想要等他们打起来他再出手。 在并州的刘琨察觉到他的意图,一边组织大军想要阻拦刘渊,一边上书东海王,希望他能够联合苟曦一起出兵讨伐刘渊,他这边可以说服鲜卑部的拓跋猗庐一起出兵,所以骑兵上不用担心。 东海王要是能答应,那历史上的西晋也就不会灭亡了。 所以,这时候的东海王也没答应。 赵含章一边割着麦子,一边从朝廷的公文、汲渊的情报和赵铭的信件来往中探知朝廷的这些动向,说真的,在得知东海王拒绝了刘琨的提议后,她很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很不喜欢晋国,但这毕竟是一个统一的政权,它在,天下的乱就还有限度。 等到它没了,已经身处地狱的百姓会更凄惨。 东海王拒绝了刘琨,而天下各地兵马响应他的也寥寥无几,最后还是他的大军单独对上了苟曦的军队。 苟曦是能把石勒打成光杆司令的人,东海王的手下们接连出战,结果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俘了。 好在战事似乎不是很激烈,只战死了上面的将军,底下的士兵被俘的多,被杀的少。 赵含章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汲渊和她道:“战了三场,苟曦的兵力直接涨了一倍。” 这是说俘虏了很多士兵。 赵含章有点儿囧,问道:“东海王后悔了吗?” 汲渊道:“现在不悔,很快也要悔了,刘渊狼子野心,他环伺在侧,东海王不说安抚联络苟曦,竟然还征讨与他,简直是在找死。” 赵含章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奇怪,东海王为何突然要征讨苟曦呢?” 历史上,东海王征讨苟曦是因为皇帝终于忍受不了东海王的霸道和无脑,于是私信苟曦,让他发大军讨逆。 结果事情让东海王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就出兵征讨苟曦。 但那是永嘉五年后的事了。 汲渊摇头,“我也不知。” 他顿了顿后道:“或许赵子念会知道。” 赵含章秒懂,立即跑回去问赵铭。 赵铭还真知道,他懒得口述,直接去书房里翻了翻,翻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赵含章一眼便认出赵仲舆的笔迹。 赵仲舆特意写信回来,告诉赵铭,让他守住西平,不要听信檄文轻易出兵。 一直到现在,赵仲舆都还以为西平是在赵铭的控制之中呢。 只能说,东海王会出兵讨伐苟曦,不过是历史的必然性,以及,因为某些人而提前的历史进程。 从东海王带着朝廷逃出洛阳开始,一切都变了,但又似乎没怎么变。 苟曦当初见东海王竟如此自利和无能,丢弃洛阳百姓出逃,一怒之下就带着大军直冲洛阳而去。 当时他和东海王就剑拔弩张了,不过是在皇帝和傅祗等人的劝解下暂时和解。 之后苟曦回兖州,而东海王继续留在洛阳把持朝政。 俩人中间还隔着一个豫州呢,按说暂时闹不到一起去。 但刘渊比历史上早一年称帝,也早一年出兵洛阳,虽然王衍最后击退了刘渊,但朝廷和地方都损失惨重,官员们心中是积攒了一腔怒火的。 而此时,雍州天灾,仅和雍州隔了一个小小弘农的洛阳竟然视而不见,没有赈济,也没有过问,致使流民成灾,聚拢生乱。 而洛阳也被反噬,城中粮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苟曦就是觉得洛阳百姓再留在洛阳,那不是饿死,就是被随后南下的刘渊大军杀死,不如迁都,把能带走的人都带走。 只要皇帝在,那大晋就在;百姓在,那朝廷就不灭。 所以他极力劝说皇帝迁都。 当然,这也有他的私心在,迁都仓垣,距离兖州就很近了,在这里,东海王的势力远不及他。 皇帝很心动,赵仲舆的信中只隐晦提了一句,“陛下召傅祗密叹,而傅祗留宫中半个时辰之久,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朝中私下有传言,皇帝想要私自带人离京,直接去豫州,以坐实迁都之事,东海王因此大怒,认为苟曦是罪魁,”赵仲舆道:“此是内乱,为俩人私利出兵不值,可当檄文公函不存在。” ??东海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大家都当我不存在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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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71章 扯大旗 第271章扯大旗 赵含章看完信,反应过来,“铭伯父,如此重要的信息您怎么不告诉我呢?” 赵铭:“你会出兵吗?” “呃,不会。” “那不就行了?”赵铭道:“重要的消息只有这一条,而不用提醒你就已经这样做,那信看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含章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理。 赵铭问:“夏收就要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准备种豆子之类的事宜了?” 他道:“这件事既然与我们无关,伱从旁看看热闹也就算了,还是应该把心思多放在西平和上蔡的县务上,劝课农桑,训练兵卒,你没事做了吗?” “怎会无关呢?天下大势,影响到每一个人,”赵含章一脸忧虑道:“我现在倒不怕东海王和苟曦打仗,而是怕刘渊趁虚而入啊。” 赵铭沉默下来,显然他也担心这点。 似他们这样的人都能想到的问题,朝中的大臣们就跟眼瞎了似的,除了部分人还在拼命劝解俩人和好外,其余人全都冷眼旁观。 而坐山观虎斗的刘渊自觉可以出来做渔翁了,于是让他的儿子刘聪,他心爱的大将石勒和王弥等人挥军南下。 消息一时还未传到豫州,刘琨的人拼了命的往洛阳报信,想要东海王别打了,别打了。 当然,此时赵含章是不知道的。 虽然她自觉天下大势和她有关,但赵铭不这么认为,直接把人赶到地里劝课农桑了。 赵含章顶着大草帽蹲在田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从她面前拉犁经过的陈三停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女郎在忧心什么?” 和陈三一起拉犁的长工吴二郎也竖起耳朵听。 “不下雨啊,自夏收到现在,有半个月没下雨了?”赵含章道:“沟渠里的水要见底了。” 陈三却不是很在意,笑道:“女郎放心,这几年天气都这样,时旱时涝,但都是小灾,今年年景算不错的了,夏收的小麦不少,豆子耐旱,只要下种后来两场雨就行。” 他很乐观,“何况我们还有沟渠呢。” 这点沟渠够什么用的? 虽然他们挖了一冬天的沟渠,但县内的水利工程设施还是很差,储水量和浇灌率并不高。 但自家的佃户和长工都这么自信,赵含章自然不会打击他们,她也咧开嘴笑,狠狠地点头道:“你们说的对,我们还有沟渠呢。” 她看了一眼他们犁的地,指点道:“太浅了,压不住野草,得再加深点儿。” 陈三和吴二郎低头看了眼他们犁开的土,沮丧的应了一声,拉着犁继续耕地了。 赵含章蹲在一旁看,东海王和苟曦的事还是太遥远了,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多买些耕牛啊。 依靠人力拉犁耕地不仅辛苦,还耗费人力。 但天下的牛就这么多,一时之间也变不出来,看来她还得想办法鼓励养育小牛啊。 牛场嘛…… 赵含章想了想,去县郊里看马场。 赵含章的马场经过半年的经营,现在已经很有规模了。 魏马头开春时带人撒了不少草种下去,牧草长得快,而年前不仅汲渊送来了不少马驹,赵铭也帮着购进了一些马驹。 此时马场里养的马足有三百六十八匹,是一个相当大的马场了。 可以组建一百五十人的骑兵了。 魏马头很骄傲,自觉已经到达人生的巅峰,但赵含章会满意吗? 人家匈奴和鲜卑的骑兵都是千数开头的好不好,他们只有几百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不过和练兵一样重要的是民生。 赵含章就问魏马头,“你会养牛吗?” 魏马头直觉不好,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含章已经道:“我想让人跟着你学养牛。” 魏马头:“……县君,我是马头,养的是马。” “这也太局限了,”赵含章道:“做人嘛,目光要放长远些,这牛和马相差不大,都是牲畜嘛,许多问题都是共通的。” 魏马头张了张嘴巴,很想直接拒绝,赵含章已经道:“我决定在县中成立一个太仆所,和司农所、户房一样,并为县衙常置之官,你做我的太仆卿如何?” 魏马头涨红了脸,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能置信,“那,那小的有品级吗?” 赵含章道:“九品!” 魏马头眼睛大亮,一口应下,“好,我应了。” 赵含章一拍大腿,“爽快!那就这么定了,你既做了我的太仆卿,那可得好好的培养手下,怎么相马、养马、给马治病,系统性的总结一下,多培养几个人,回头我让他们去养牛。” 这是想让他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啊,但教会了徒弟,他这个师父饿死了怎么办? “回头我再给你找几个大夫来,你和他们交流交流。” 魏马头一愣,问道:“我和大夫交流什么?” “交流治病啊,这马啊牛啊都和人一样,聚集得多了就容易生病,这里面有相通之处,你们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魏马头才升起的戒备心就被打散了,“……治人的大夫愿意和我们治牲畜的交流?” 赵含章道:“我有钱。”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还有权。” “我决定了,再在县衙里成立一个医药所,以后县衙各部门都可以互相交流嘛。” 魏马头激动的心一下冷切,他不由问道:“县君,您要成立这个,又要成立那个,朝廷能答应吗?” “那肯定答应的,”赵含章道:“知道我叔祖父是谁吗?” “知道,是尚书令。” 赵含章没料到他还真知道,不过更高兴了,她笑道:“正是呢,尚书令,底下的吏部、工部,什么部门都是尚书令管着的,我不过是在咱县里开个小部门,我嫡亲的叔祖父还能不答应吗?” 魏马头觉得她说的有理,他不知道尚书令具体是多大的官儿,但能在皇帝跟前管着这么多部门的,那一定是巨大的官。 而赵含章不过是要在一个小县城里弄两个小部门,增添两个小小的九品官,他还能不答应? 于是魏马头的心重新火热起来,思量片刻后点头应下,“行,我教。” 赵含章就笑起来,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道:“老魏放心,只要你不违反我西平县的律法,将来你就是教出再多,再厉害的徒弟,我也不会让你饿死的。” 魏马头一脸黑线,“县君,我并不是担心这点儿。”就是真有这个心思那也不能让主君知道啊。 (本章完) 第272章 挫折 第272章挫折 赵含章就没想过把这事上报给朝廷,更不要说告诉赵仲舆了。 她说要开太仆所和医药所,那就直接开。 她在县衙里转了一圈,直接就指了两个房间道:“收拾一下,以后这儿就是太仆所和医药所的办公房了。” 衙役想也不想,应了一声就去收拾,一旁的常宁眯起眼睛,“太仆所和医药所?” 赵含章道:“太仆所,掌牛马六畜的,医药所,顾名思义,自然是掌医药的。” 常宁:“……县君,牛马六畜等归户房所管,至于医药,也归户房管?” “您看,您自己都不确定呢,”赵含章道:“户房虽然管他们,但只是粗略的监督,既起不到鼓励之责,也没有培养之利,不如单立一个部门来统领。” 赵含章道:“我都想好了,太仆所要鼓励民间养马养牛,养羊养猪,养鸡养鸭,负责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持,必要时,还要提供一些防备牲畜疫病的药材。” “不然单靠我们县衙开马场、牛场等培育太慢了,”民间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赵含章打算充分利用起来。 双管齐下嘛,她的牛场要开,但民间也可以搞起来嘛。 常宁顿了一下后问:“那医药所呢?” 他道:“求医问药一直是个人行为,县君这样强势的征收药铺大夫,只怕会人心离散。” 赵含章瞪大眼:“……谁说我要征收药铺大夫了?” 常宁也瞪眼,“不征收药铺大夫,您医药所的药从何处来,大夫从哪儿来?” 赵含章:“我买啊,我雇啊,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常宁就冷笑道:“那您就看看您能否雇得到。” 赵含章:“我出高价!” 常宁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赵含章第二天就让人贴出公告。 来太仆所应征的人倒是不少,都是自述有很长时间的牧畜经验,有擅长养牛的,有擅长养羊的,还有擅长养鸡的。 赵含章不太懂这些,因此早早的请魏马头来坐镇,这以后都是他的下属,自然也要他过目的。 魏马头也当仁不让的审核起来。 倒是医药所那边一直没动静,她开的月薪不少,至少比外面的坐堂大夫只多不少的,但奇怪的是,一个应征的都没有。 连个学徒都没来。 赵含章呆呆的坐着,傅庭涵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和她道:“医道和牧畜不一样,他们很重视传承,我问过了,一般大夫招学徒都要带在身边学个十多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而大夫和药铺的关系,要么是自家的,要么是自小便在药铺里学习,基本上一辈子都签给了药铺,离开,不仅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于名声上也有很大的损害,所以你这样是很难招得到大夫的。” 赵含章:“……我就是想成立太仆所的时候顺便搞一下公共卫生和医疗事业。” “我知道,”傅庭涵含笑道:“你或许可以从别处寻找大夫,或者直接强征。”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傅庭涵,“强征?” 傅庭涵点头,“你刚才盯着外面来看热闹的药铺掌柜目光幽幽的,不就是在想这个吗?” 赵含章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伱看出来了呀?” 傅庭涵点头,不过却好奇,“你在顾虑什么呢?” 赵含章:“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吗?强征,那就是剥夺了他们选择的自由。” 傅庭涵道:“劳役,兵役,哪一个不是强征的?而现在难民流离,他们倒是不用服役了,但自由了吗?” 他道:“他们比任何人都不自由。” “就是你,西平县真正做主的人都不得自由,你觉得他们会想到自由吗?” 赵含章:“他们或许心里没有清晰的念头,但一定会不满的。” 傅庭涵笑了笑后道:“我以为你会说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可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呢。” 赵含章笑了笑道:“若必要,我可能会这么选择,但就这件事而言,还达不到那个高度。” 这里招不到人,她从别处招就是了。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她就不信找不出几个大夫来。 傅庭涵就冲她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给她。 赵含章接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她不由失笑,“虽然我自觉数学还不错,可你那些数学题我还是……” 赵含章看到上面罗列的东西,话音一顿,认真看起来。 “实在不能单独成立医药所,那就和他们合作。”傅庭涵道:“我给你做的医药所发展计划,相信他们看到这些数字也会很心动的。” 赵含章:“……好花钱啊,你可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傅庭涵:“你……不是很擅长劝服人吗?画饼这样的事对你来说不难?” 正在心里画饼,想着一会儿怎么劝人的赵含章立即道:“怎么能说是画饼呢,我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傅庭涵点头,“只是不知实现要到何时而已。” 看来他把赵含章的性格摸得透透的。 还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假装一下的赵含章立即不装了,嘻嘻一笑道:“日子这么艰难,总要多给大家一些希望嘛。” 她扬了扬手中的稿子道:“多谢你了,我这就去办。” 赵含章让人给县城里的各家药铺和大夫们送帖子,邀请他们来县衙共商大事。 药铺东家和大夫们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去了,生怕赵含章强征他们。 别说,这操作还真是可以的。 不过和平时期,赵含章不会做这么伤民心的事,所以她找他们来是为了合作。 赵含章让人搬来一面黑板,直接在上面写下现在西平县大概的人数,道:“如今我西平县有这么多人,而每个人一年总会病上那么一两次,只是病分轻重而已。可这么多人里,每每生病能看得起病的人不过才十之一二罢了……” 赵含章要做的医药所,其实就只是让大夫们培训出更多一点的大夫,教会县内百姓一些基础的医药卫生知识。 以她现在的财力和能力,也就每年在时疫多发的季节发一些防疫的药材罢了。 她主要是想要大夫们给她培养出更多的大夫来,尤其是军医。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73章 误会 第273章误会 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通过利诱来完成,如果对方不接受,那一定是因为给出的利益不够大; 或者,他们要做的事触犯到了有坚决底线的人底线上,那么,就给他崇高的理想。 现在,赵含章不仅给出了足够的利益,也阐明了他们这样做的伟大之处。 说白了,她为什么要成立医药所? 她想要治下的百姓平均寿命更长,让人不至于因为一些小病小痛便丧失劳动力,甚至失去性命。 她需要人,大量的人! 有药铺东家沉默了许久后问道:“县君需要人,方法多的是,最简单的便是和外面的军队买,或者和现在一样收拢路过的流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成立医药所呢?” 赵含章问道:“成立医药所不好吗?” 东家道:“就是太好了,我等方才心中疑虑。” 赵含章不解,“疑虑什么?” 一个更年轻的药铺小掌柜受不了他们打机锋,暴躁的插嘴道:“县君,您不会把我们诓骗进来,然后就把我们都拉进军中服役?听说外面都打起来了。” 其他掌柜和大夫也都看向赵含章。 闹了半天,还是东海王和苟曦害她呀,赵含章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见大家一副迟疑的模样,她便顿了一下后道:“我就是直接把你们强征进军中,你们谁能反抗?” 众人沉默,还真不能。 “所以啊,我为何要绕这么多道弯把你们弄到军中?”赵含章叹息道:“我是伱们的县令啊,是你们的父母官啊,而你们是我的子民,我为治下百姓谋福祉,希望他们长寿、平安、健康,这不都是正常的吗?”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间对上赵含章的目光都有些羞愧,还是那东家连连道歉,“实在是没见过您这样正常的县君啊。” 赵含章:“……那以后你们可能会经常见到了。” 她面对那东家道:“张东家,您家是西平县里最大的药商,便是西平县最难的时候,您也坚持开店,之前城破,就是您带着张家的大夫领头救治百姓,含章一直记在心中呢,希望这一次您也能起到领头的作用。” 张东家也想到了之前艰难的时候,眼眶微湿,“只要县君守诺,在下自然愿意为西平百姓尽一份力。” 赵含章一听,当即宣布道:“好,那以后张东家就是我西平县医药所的主事了。” 赵含章立即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枚官印授予对方。 张东家愣愣的接过,一脸懵,“这……这官印,原来衙门是有医药所的吗?”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人到中年的张东家愣是被她说得心中激荡起来,他好像是天下衙门里第一个医药所的主事,只是…… 他还是有些疑惑,“这官印朝廷刻得这样快?” 对此,赵含章一句话应付,“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众人一听表示理解,大家再看向张东家手中的官印时就忍不住有些羡慕。 他们之前不肯,就是怕赵含章有阴谋诡计,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 这一来,张东家也是官了呢,虽然只是九品。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官印是赵含章自己刻的。 真自己刻的,选了和她手上县令官印差不多材质的玉石,然后一点一点刻出来的。 对于她来说不是很难,但常宁和赵铭知道此事后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了。 头一次见一个县令自己创造了官职,还自己刻了官印授官的,赵铭心脏差点儿承受不住,干脆就背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顺便把刻官印的玉石是从他这里摸去的事也给遗忘了。 好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他们两个,也就傅庭涵和汲渊知道而已,其他人,包括五叔祖都以为赵含章是得到朝廷认同申请下来的呢。 毕竟,谁能想到赵含章胆子这么大? 而且这已经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了,而是谁会那么想呢?说创官职就创官职,当西平县真是她一个人的啊? 只有一个人完全不意外,那就是傅庭涵。 从赵含章说她要割据豫州做自己的地盘以后,他就已经下意识的把这一块从地图上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那么,赵含章在这里面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正常的。 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他还是赵含章,他们心里都没有皇帝和朝廷至上的概念。 很多事情,他们都是做完决定才想起来,哦,他们头上还有个皇帝,还有个朝廷呢。 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赵含章的个人行为,所以两个,不,应该是三个新部门的确立还是让不少人心中震动了。 看来赵含章和赵仲舆的关系并不像暗中流传的那样不好嘛,她要做的事,赵仲舆还是帮忙了的。 就连赵淞都疑惑的问他儿子,“族长知道现在西平县做主的是三娘了?还是说这件事也是你代三娘和族长提的?” 自从去年赵仲舆派幕僚回来想要接手族中的产业,赵淞就单方面和赵仲舆闹掰了,不过是在写信去讽刺加辱骂了对方一顿后。 然后赵淞就把和族长一脉的联系交给了赵铭。 赵铭是个理智的人,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自个爹刚骂完人家,他爹刚把权利交给他,他就立即写信过去,希望为了赵氏的将来,他们能够放下嫌隙,通力合作,而他,会全力支持族长在外的仕途发展,在内,会维护族长的权威…… 从那以后,除了偶尔写几封问候的信外(你确定?),其余时候,赵淞都不插手赵铭和洛阳的联系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赵铭联合赵含章,把洛阳看向这边的眼睛给糊起来了。 赵铭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嗯的是哪一句? 赵淞就等他继续说,结果他却停住了。 赵淞不由生气,“你嗯什么,那到底是他支持三娘,还是你糊弄他,以为他支持的是你?” 很不幸,两种都不是。 赵铭在心里接了一句,和赵淞道:“阿父就不问问三娘为何设立这三个部门吗?” (本章完) 第274章 预防针 第274章预防针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我西平的百姓了,”赵淞理所当然的问道:“怎么,这三个部门设的不好?” 他瞪着眼睛去看赵铭,大有他敢说一个不好就喷他的架势。 赵铭叹气道:“哪里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他道:“司农为粮,太仆为马,医药为人,三个部门,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前期需要耗费大量资金,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的部门,而且,” 赵铭顿了顿后道:“就是看到成效,富也在民间,财富短期内积累不到县衙中,阿父可有想过,西平县衙有这么多钱支持她去做这些事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赵淞蹙眉,“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少拐弯抹角的卖关子。” 赵铭:“……我的意思是,三娘现在正拿着自己的钱去填这个窟窿,然而我们家的三娘是个为了政绩和名声拿钱去填窟窿的人吗?” 不等他爹开口,赵铭已经一口气道:“显然,她是有更大的打算,阿父,你有没有想过,她有了粮食、马匹和人丁后,她会去做什么?” 赵淞眉头开始剧烈跳动,“你,伱这是何意?” 赵铭没有回答他,想让他爹自己想。 但赵淞会自己想吗? 哦,他其实自己想了的,但他有点儿不太能接受自己想出来的答案,于是特意赶去县衙里见赵含章,想要亲口听她说。 但他们毕竟隔着一辈儿,而赵淞又一直是慈爱爷爷的形象,他当然不可能一上来就质问赵含章。 所以就拐弯抹角的问起来,赵含章又不傻,对她有滤镜的赵淞要是没人提醒会想到这些吗? 那么是谁会提醒他这种事,而且他还相信了呢? 赵含章用自己的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没错,她就是这么聪明。 于是她叹息道:“叔祖,这些事情铭伯父都是知道的,而且他是支持我的。” 赵淞瞬间张大了嘴巴,震惊得不行。 他受到巨大的冲击,一时不能缓过神来。 赵含章就乖乖的坐在他旁边,等着他回神。 许久,赵淞的目光才移动到赵含章脸上,定定的看着她问道:“你们两个到底要做什么呢?” 赵含章倒也不隐瞒,微微一笑道:“叔祖,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庇护我的家人,而铭伯父是为了宗族。” 赵淞:“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呢?” “因为我比较贪心,”赵含章道:“我不仅想要他们在这乱世中活着,还要不输于从前的活着,然后我看到了更多的人,有了更多在意的人,比如五叔祖、铭伯父、程叔父,还有族中那些兄弟姐妹,不管失去哪一个,我都会心痛的。” “而要庇护这么多人,是需要很大力量的,”赵含章道:“为了获取这份力量,也就顾不得这么多规矩了。” 指的是她私设官职的事,她以为赵淞是知道了真相来兴师问罪的。 但赵淞不知道啊,一时间被她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三娘啊,辛苦你了。” “啊?”赵含章有些迷茫。 赵淞擦了擦眼泪道:“是我不好,竟将宗族这一重担都交托到你们肩上,你伯父也是,有这么大的难处也不告诉我。” 赵含章一脑袋的问号,有些迷茫的看着赵淞。 落在赵淞眼里就是这孩子被他说得懵了,于是他更加激动,问道:“你现在的钱还够吗?叔祖这里有些,我给你。” 虽然很想要,但赵含章怎么能要老人家的钱呢? 赵含章坚决的拒绝了,并一再表示自己暂时不缺钱。 虽然完全不知道五叔祖内心是怎么想的,但目前看来是好事? 赵含章贴心的将赵淞送回家,还想和赵铭私下沟通一下,比如相处得好好的,他为什么要突然坑她?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看见赵铭的赵淞已经平地一声吼,“赵铭,你整日晃荡啥,三娘这么小都知道为全宗族奋斗,你每日除了喝酒就是……” 赵含章触及赵铭平静无波的目光,转身就跑,“五叔祖,我县衙还有事先走了……” 赵含章跑远了,赵铭这才看向他爹,等他骂完了才神奇的问道:“阿父,您到底是怎么生出如此聪明的我的?” 赵淞沉默了下来,但只一瞬,他转着脑袋左右找了找,实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第一次毫无涵养的将鞋子脱下来冲着赵铭就砸去,“混账东西,你竟然骂你老子蠢!” 赵铭有些狼狈的逃出了家门,他运了运气,最后还是去了县衙。 赵含章跑回县衙,才喝了一口水,正和傅庭涵道:“五叔祖和铭伯父又吵起来了。” 傅庭涵一脸迷茫的抬头,“为的什么?” “呃……”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可能是因为我太好了,映衬得铭伯父不是那么优秀了。” 傅庭涵目光定焦,眼中的迷茫总算散了,“你认真的?” “难道我不优秀吗?” 傅庭涵笑着颔首道:“你很优秀,但铭伯父也不差。” 赵含章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赵铭幽幽的声音传来,“还是庭涵有眼光啊。” 本来跟没骨头一样靠在桌子上的赵含章立即站直,绷直了脊背,头也不回的和傅庭涵点头道:“不错,庭涵说的对极了,铭伯父就是比我优秀的,我还小呢,怎么能和铭伯父相比呢?” “少拍马屁,”赵铭抬手止住傅庭涵的行礼,在边上看了一圈,还是选择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看向赵含章问道:“你和我阿父说了什么?” 赵含章在他对面坐下,笑吟吟的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我们伯侄相处甚欢,我做的事都是伯父您支持的,不过我不理解,伯父为何要和叔祖说这些?” 赵铭:“夏收结束,夏税要开始征收了,上蔡那边,你不去摘桃子吗?” 赵含章一脸迷茫,“摘呀,我种下的为啥不摘,但这和五叔祖有什么关系?” 赵铭慢条斯理的道:“关系大了,你去摘桃子,谁还能不知道上蔡县也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到时候你猜我爹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和他谈论起此事?” 与其等他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些,不如由他来说,还能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75章 摘桃子 第275章摘桃子 夏收结束,各家都在准备夏税,而赵含章也终于迎来了收获——收税! 作为西平县的县令,赵含章奋斗在第一线,她亲自下乡视察收税的情况。 有她在,今年西平县税粮的斗量非常的标准,百姓们欢快得好像过年一样。 她不仅看夏税的征收情况,还要看夏播的情况,以确保秋收。 经过一个冬天,大家已经知道豆子也能做很多好吃的食物,大家对种植大豆也多了些期待和感情,加上县衙现在固定价格收大豆,价格比以往的要略高一些,就算不为了吃,为了赚钱,大家也多了些热情。 于是一直是撒了种子就不怎么打理的豆子都被抽空打理了一下,除除草,抓抓虫,虽然它们现在还是绿色的小豆苗,但看着比往年的好呢,出芽率不低。 精耕细作的一个好处就是,人均占地田亩数会减少,产量增加,相同田亩数的田地可以养活更多人。 西平县在收税,上蔡县自然也一样。 赵含章在把西平县的夏税都收齐后便去了一趟上蔡。 正巧,上面催促各县上交粮税的公文也到了,因为正在打仗,所以今年的夏税又涨了一些。 柴县令还在头疼今年要上交的赋税,赵含章一来,立即把收上来的夏税一分为三。 一份上交,一份留给县衙做开支,还有一份则要还给她。 “还你?”柴县令惊讶得不行。 “是啊,年初那会儿上蔡县和西平县借了这么多粮食和铜钱,不得还吗?”她道:“虽说两县现在是兄弟,但正因为是兄弟,才要明算账啊。” 柴县令:“……可这样一来,上交给朝廷的赋税就远远不足了,本来就不怎么够……” 赵含章道:“柴县令放心,我让汲渊写一封折子,回头你抄一下送往刺史府,使君会理解我们的。” 柴县令皱眉,有些忐忑,“三娘啊,你拿走的那三分之一粮税要怎么做账?” 赵含章笑道:“不必担心,汲渊会做好的,别说上面现在没空派人下来调查,就是来了,我们也能应付过去。” 柴县令还是很害怕,他第一次截留赋税高达三分之二,要知道,往年他就是偷摸着截留一些,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为了安他的信,赵含章表示,她的西平县截留的赋税更多。 她道:“连年兵乱和天灾,我们县衙里也得攒些东西啊,不然将来出意外,谁能救我们呢?” 柴县令还在犹豫,赵含章道:“这些东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县君为上蔡县父母官,为治下百姓操劳不是应该的吗?” 柴县令若有所思起来。 最后汲渊还是给他们两个代笔了折子,不错,一份折子是写,两份折子也是写。 反正都是诉苦,写第二封就有经验了,速度也快点儿。 所以赵含章把自己的折子也交给他写了,然后她就誊抄一遍。 西平县和上蔡县的回函折子慢悠悠的送到陈县。 陈县不远处正在打仗,所以陈县涌入了大量的流民。 没办法,他们交战虽然多在野外,但东海王想要杀了苟曦,把兖州给抢过来;而苟曦要杀退东海王,还想往洛阳去接皇帝,于是便免不了攻城略地。 战事一起,直面死亡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将士,还有被攻城略地的百姓。 尤其正碰上夏收,他们一打仗就大量的毁坏农田,许多还没来得及收的麦子都叫人糟蹋了;而且士兵们缺粮了,还会直接拿着刀抢收麦子。 交战波及到的地方瞬间产生大量难民。 他们不得不收拾行李逃离家乡,一是为了躲避战争,二就是为了逃掉夏税了。 豫州就在兖州,也在洛阳边上,所以大部分难民都选择跑来豫州落脚。 何刺史又不能把城门关了拒绝难民进入,只能尽可能的分散涌进来的难民,让他们到底下各县去。 同时陈县收拢这么多流民,就需要大量的财物和粮食,加上朝廷给他下达的征收任务,何刺史直接转嫁到底下各郡,郡守或者太守又转派给底下各县。 所以分发给上蔡县和西平县的任务都重,尤其是上蔡县。 它不仅是个大县,去年汝南郡不少县都遭遇了兵祸,只有它没事,因此派给他的任务是最重的。 柴县令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对拒绝上面夏税的要求,同是他还偷摸着留下这么多夏粮,心里很是害怕。 但他抄着汲渊写出来的折子,越抄越觉得汲渊说得有道理,去年他们上蔡县也很困难的好不好,今年冬天还冻死饿死了好几个人。 开春的时候要不是有赵含章帮忙,他和西平县结成兄弟盟约,怎么可能收得上来这么多夏税? 当时他可是隔三差五的和刺史府求救,想着能拨一些钱粮下来,让百姓们熬到三月也好呀。 到时候野外的野菜特别多,就是吃野菜也不会很饿了? 可刺史府迟迟不回信,好不容易回一次信,也是说府库空虚,让他就地想办法解决。 赵含章和汲渊说得对,他得给县衙留点儿东西,将来再有这样的事,刺史府不救,他也不至于就无路可退了。 赵含章也在抄折子,她拆的可快了,抄完以后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以后就丢到一旁交给人送去陈县。 她第二天就带着人去看着粮食入库了。 西平县的粮食大部分进了粮库,剩下的送去了军营。 她终于不用靠买粮食来养兵了。 她现在的兵可不少,明面上只有一千多人,但她分散在各个安置点的部曲也都是兵,他们平日也种地,但更训练,所以粮食产出还不能自给自足。 何况她还要收留更多的难民,开更多的荒呢,所以急需粮食。 而从上蔡摘到的那三分之一的粮税,赵含章并没有带回西平,而是留在了上蔡。 她和汲渊道:“这是从上蔡县拿的,便用在上蔡县。” 汲渊对此很满意,“女郎大爱。” 赵含章也这么认为的,所以自得的笑了笑。 (本章完) 第276章 转嫁压力 第276章转嫁压力 一个县的赋税用在本县的身上,这是多么公正和美好的一件事啊。 但美好这种东西就是拿来打破的,他们的折子晃晃悠悠的送到陈县,何刺史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发现还是诉苦的,这两个县竟然连交给他们的夏税任务的三分之一都没完成。 何刺史眉头紧蹙,问道:“西平也就算了,他们去年刚经历破城,百姓被杀了不少,所以夏税收不上来情有可原,上蔡是怎么回事?” 当即有幕僚道:“听闻上蔡县令才能平平,去年上蔡受寒灾,年前年后那段时间隔三差五的来公文请求拨款,如此无能之人,何不换去?” 何刺史就皱眉思考起来,半天后还是摇头,“不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再发公文去催,务必要他们凑出足够的夏税来。” 东海王正在逼他向苟曦出兵,苟曦也在逼他站队,他虽未选定帮谁,但要早做准备,以免事情发生粮草不济。 何刺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只能把这股压力传向各郡,各郡便又分担压力给各县。 而汝南郡最为混乱,因为何刺史升官去当刺史后,汝南郡的太守一直空置,是由副手暂代太守之职。 朝中一直混乱,何刺史的折子上了几次,就是没人记得给汝南郡派个太守来。 这也是何刺史一直偏向苟曦,想要朝廷迁都的原因之一。 都城要是放在豫州,谁能这么忽略他的折子? 而汝南郡没有太守,目前是郡丞做主,偏何刺史走时把汝南郡的都尉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大量的钱粮,所以现在汝南郡是没兵没粮。 也是因为这个,距离灈阳不是特别远的赵含章在西平弄得风生水起,还顺势收了隔壁的上蔡,郡丞一声都没吭。 作为目前主管汝南郡政务的郡丞,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他知道,这事儿就是报上去,以赵氏在豫州的权势,何刺史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甚至他们会私下商议妥当,哥俩好起来,最后被迁怒的怕是只有他一人。 所以郡丞才不言语呢,这世道已经乱成这样,连王衍都说俗世中的这些东西耽误修行,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顺其自然便罢了。 所以收到何刺史的公文,他也非常顺其自然让人送往各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凑足税款,不然不仅刺史府要问罪,郡守府这边也要问罪的。 根本不在朝廷册封之列的赵含章看过就丢在一旁,继续练兵读书下乡劝课农桑去了,并不放在心上。 她可以不在意郡守府的公文,但其他县不能不在乎,连柴县令都忍不住焦躁起来。 但有赵含章和汲渊弹压,他到底忍耐住了加税,也忍耐住了挪用留在库房里的钱粮,只能每天抱着头等待郡守府的铡刀落下。 赵含章偶尔逛到上蔡去巡视名下的佃户和食邑,见柴县令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老了五六岁,皱纹横生,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不由叹气道:“果然压力催人老啊。” 吓得柴县令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脸,他这才发现自己眼底青黑,面容憔悴,连敷粉都不能遮掩的憔悴。 柴县令忍不住落泪,拉着赵含章的手道:“含章,我们为何要与刺史对着来呢?你祖上显赫,又有尚书令在朝中撑腰,我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啊。” “但我给县君你撑腰啊,含章有的,县君都会有。” 这并不能安慰到柴县令,在他看来,他们的盟约脆弱不已,随时都可破,而他就是随时被丢弃的那一个。 他试图说服赵含章,“国家有战,治下百县本就该援助,怎能坐视不管,独善其身呢?” “我如何不知呢?”赵含章道:“若是正义之战,对外敌,我等自然百死无悔,但今日之战是为的什么呢?” “不过是两个人的私欲而已,就是勤王,我们都找不到该站哪边,你要说帮着苟曦打东海王,但皇帝在东海王手里,讨伐苟曦的檄文上还盖着皇帝的印章呢;”赵含章抿了抿嘴道:“伱要说帮着东海王讨伐苟曦,但观陛下从前所言,他是赞同苟曦迁都之策的,我们出手了,岂不是违背了皇帝心里的想法?” “左是违逆,右也是违逆,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打仗不过是一时意气之争,迫不得已时便停下和谈就是,一切就又回到原点,但对于参与战争的人来说呢?” 赵含章道:“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将士,还有所有被波及到的百姓,我们汝南郡的百姓为何要为两个人的争执拿出全家活命的粮食充作军粮?” 她沉声道:“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但在我西平和上蔡,我决不允许无辜百姓要为此丧命。” 柴县令这才不说话了,回到县衙后,盯着来催粮的税官的压力没有多交出一粒粮食。 税官也去了西平。 但赵含章根本就不在西平,她正在巡视上蔡呢,带着傅庭涵一起,他们决定今年秋收后发役令,主要将上蔡和西平的水道连接起来,这样两地来往会更加便利。 除此外,还有通往西平的道路也要修建,这些都需要设计,他们很忙的好不好? 所以税官是常宁接待的,常宁顶不住压力后就去请了赵铭。 赵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坐在席上,税官的声音就低了八度。 但赵铭并没有放过他,和他道:“请转告郡丞,上无郡守,他便是汝南郡之父母官,父母应当爱子,也请他为治下百姓考量一二。” 又道:“也请转告刺史,虽说迟疑不定有墙头草之嫌,但此时的豫州已经经不起战乱,还请他静默,莫要参与进东海王和苟道将的纷争中。” 税官听到他称呼苟曦的字,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直呼其名,便隐约猜出他是占苟曦那一拨的。 税官没有多言,也不敢多言,等了两天还是没见到那位号称是西平真正主人的赵含章,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本章完) 第277章 骂人 第277章骂人 郡丞见西平和上蔡油盐不进,也不焦躁,直接把西平和上蔡的税粮摊牌到了其他县身上。 赵铭消息灵通,最先得知了这一消息,气得摔碎了一只杯盏,“简直愚不可及!” 赵程坐在他的对面,眉头紧皱道:“都是王衍之流带坏了朝政,一味的追求清流,却又把持朝政,德不配位,上行下效,地方多有模仿,这才生出这许多祸事来。” 郡丞为何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而不再想想办法? 不就是嫌弃这是庶务,懒得动脑吗,懒得耗费精力吗? 他不信做到郡丞的人能一点办法也没有,像王衍,之前诸事不管,但真把他丢出去对付刘渊,他不还是把刘渊的大军给打败了吗? 可见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做。 占着国位,却不为国操劳,简直枉为人臣! 赵程越想越气,直接回房去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大骂王衍之流的文章,然后叫来学生,“去,让人封上送去洛阳,丢到王衍门前。” 信没封起来,赵融一眼就能看到第一页上写了啥,他愣了一下后纠结道:“叔父,这样不好,平白和王氏结仇……”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 赵融只能狼狈的跑出去,找了一个信封将信封起来,嘟囔着往外走,转过拐角时差点和人撞在一起。 赵含章一身骑马装,手上还拎着一条马鞭,看到赵融就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吟吟的问道:“融兄这是要往哪里去?我正要找你呢。” 赵融脊背一寒,戒备的问道:“伱找我作甚?” 不等赵含章开口他就已经急忙道:“我没空,我很忙。” 赵含章噎了一下,一旁的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赵含章看过来时主动和赵融道:“融兄误会了,听说你对山川水利很有兴趣,读了不少典籍,还主动和一民间隐士学过一段时间,所以我们想请教一些水利上的事。” 赵融微微放松下来,“哦,那个啊,你们想问什么?” 傅庭涵温声道:“我们在上蔡和西平通往遂宁那里发现了一条河道,但那里三界交叉,且有一座小山阻挡,河流不太通,我们想若能打通那条河道,那不仅西平和遂宁受益,三地的货物也可走水路来往,要便捷许多。” “你说那条河呀,那条河很难通的,上游在上蔡,流到我们西平时被一座山阻挡,所以就一分为二,绕过山流到了遂宁,你要打通,那不仅得问过上游的上蔡,也得问下游的遂宁,很难征得两县都同意的。” 但想到现在上蔡也是赵含章做主,赵融就顿了一下,然后道:“真要打通的话,最好的办法是改道,让河流改道,不然挖山从中间过,工程量极大也极难做到。” 傅庭涵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他装到一半的信上,“融兄,这信是谁的?我隐约看见上面有些不太好的话。” 赵融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心中一动,立即把装到一半的信拿出来递给她看,“叔父写的,也不知怎的,叔父突然很生气,特特写信去骂了王太傅,着我派人把信送到王家呢,三妹妹,你去劝一劝叔父,族长和王太傅同朝为官,不好闹得太僵。” 赵含章拆开信看,越看眼睛月亮,她开心的打了一个响指,和赵融道:“这样的好文章怎能偷偷的丢到王家门前呢,我去让人多抄写几份,不对,学生们抄写的哪有叔父字里行间透着的心痛和锐利?我让书局来雕刻,多印一点儿。” 赵融张大了嘴巴,见赵含章拿了信转身就跑,他吓得紧追两步,“三妹妹,三妹妹,不可,不可啊……” 他能追上赵含章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赵含章三两步就蹦没影儿了,傅庭涵静静地站在一旁看。 赵融追不上她,只能转身跑回来找傅庭涵,拉着他道:“你怎么也不帮着劝一劝?快一劝一劝她。” 傅庭涵道:“这样也挺好的,现在思想界是王衍独领风骚,但他认为的却未必是对的,含章想扶程叔父上来与他打擂台,正好可以让天下的有志之士多一条思考的路。” 他道:“这个国家再不思考,再不思变,那就真的要亡国了。” 赵融:…… 他觉得傅庭涵过于危言耸听,见催不动他,只能小跑着去找赵程,跑到一半觉得找他没用,只怕他还要夸一句赵含章做得好呢。 毕竟,他这位先生也是真的叛逆,于是他想了想,又转身跑去找赵铭。 “铭伯父,铭伯父,出大事了。” 赵铭又在喝酒,但他脸不红,气不喘,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后问:“出什么大事了?” 赵融立即把赵程写了一篇骂王衍的文章,文章被赵含章拿走雕印的事说了,他眼巴巴的看着赵铭,希望他能出面阻拦一下。 赵铭却转着手中小巧的酒瓶沉思,半晌他才掀起眼眸来道:“随他们去。” 赵融瞪大眼,不由跺脚,“这怎么能随他们去呢?” “为何不行?”赵铭道:“你呀,性子就是太急,所以总也做不好手上的事,你先生既然都气得写骂人的文章了,不让他发泄一把,岂不是要气坏他?” “亲疏远近懂不懂?” “可这样一来不是要和王氏交恶吗?” 赵铭不太在意的道:“你伯祖在世时也没少痛骂王衍之流,我平日里也没少骂,不也没交恶吗?”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去捂人家的嘴巴,人家自然也不能捂住我们的嘴巴,”赵铭道:“你还小呢,怎么就瞻前顾后?多学一学你三妹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多一些胆气。” 赵融不傻,稍稍冷静了一点儿,想起来:“莫非和庭涵说的一样,三妹妹要给叔父造势,让他与王衍抗衡?可这怎么能比呢?” 赵铭冷笑道:“怎么就不能比?是,你叔父不及王衍聪慧,不及他博览群书,也不及他口才出众,但论品性和思想,我看是王衍不足与子途相提并论,他对王衍,绰绰有余。” “看来你不仅要学你三妹妹的胆子,也要学你三妹夫的智慧,看看庭涵,他平素少言寡语,但心里清楚,你们每天咋咋呼呼的都干了啥?” 赵融没拉来后援,反被骂了一通,灰溜溜的离开了。 (本章完) 第278章 乱民暴动 第278章乱民暴动 赵含章拿着文章去找胡锦,让他停下手中正在雕刻的书籍,先把这篇文章刻出来。 胡锦接过看,他现在已经能认识很多字了,这一篇文章有近一半的字他都认识。 和那些刚开始启蒙的孩童不一样,他一直从事着雕刻的工作,接触的字很多。 虽然他全都不认识,只知道拓印后雕刻阳文,也没人教过他这个字该怎么念,是什么意思,但什么东西都怕熟能生巧,雕刻也是一样的。 他能记住很多很多的阳文,自然也能记住很多拓印出阳文来的文字,赵含章让学习好的学生来教他和学徒们认字。 他能比在学堂里读书的学徒们认得还要快,而且字也写得极好。 胡锦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稿子,迟疑的问道:“这好似是骂人的文章。” 赵含章点头,“却骂得极有水平,这样的好文章,若不与天下人共享,实在遗憾,刻出来,多印一些。”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就先印一千份,记得把原稿给我,其他雕印出来的,全都设计上封面,权当做一个小册子卖出去。” 胡锦:“定价几何?” “定价便宜些,三文钱一册,王衍值这个价钱。”胡锦觉得这句也骂得够狠,虽然他不知王衍是谁,但当下哪有书才三文钱一册的? 虽然这只是几张信,但上面的字不少,在胡锦看来也很值钱,凡有字的东西都值钱。 赵含章吩咐下去,这才高兴的离开。 果然,赵程知道赵含章拿着他的信出去刻印,打算广而告之后没有太大的反应。 若能把王衍骂醒,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若不能,能让天下有志之士看到,多一分思考,那他这仇结的也不冤。 结仇的事还放在一旁,当务之急是纳税的问题。 赵铭还是把赵含章叫去,道:“我给你应付走了一拨税官,但后面还会不会来却不一定,尤其现在汝南郡内除了西平和上蔡都困难。” “郡丞并不隐瞒其他各县的赋税加重是因为你西平和上蔡交的不足,想必此时不少县令都对你心生怨恨,甚至那些治下的百姓也深恨伱,以后你出入小心一些。” 赵含章皱紧了眉头,“要我说汝南郡没有郡守,郡丞就该负担起郡守之责,现在各县百姓日子都不好过,这样层层加税简直要人的命,既然何刺史无意参与此纷争,为何要如此逼迫百姓呢?” 赵铭:“这不是你我能够议论和决定的了。” 赵含章就抿了抿嘴,她无意让别县的百姓为她受过,皱着眉头便苦思冥想起解决办法来,结果她还没想出来,灈阳乱了! 深更半夜,赵含章睡得正熟呢,院门忽然被敲响,她一下睁开了眼睛,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掀开被子便下床,伸手将墙上挂着的剑拿下来,握着便出去。 有下人被惊醒,已经小跑着去开门,听荷一脸懵,披头散发的跑过来,“女郎,是什么事?” “没事,”赵含章左右看了看后道:“让人翻墙过去看看傅大郎君。” 听荷“哦”了一声,带着人就翻过墙跳到了隔壁,披着衣服站在廊下听动静的傅庭涵静静地看着她们翻墙。 带了刀棍的丫鬟们被傅庭涵的眼神一看,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不由去看领头的听荷。 听荷也有点儿慌,慌忙解释道:“是女郎让我们过来的。” 傅庭涵冲她们点了点头,还是站在廊下竖起耳朵听,不一会儿就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那边急匆匆的进门,不一会儿便有人从隔壁过来请傅庭涵,“大郎君,女郎请您过去议事。” 傅庭涵这才过去。 听荷就嘀咕起来,“大郎君也不怕我们女郎有危险,一直等在此处……” 和她走在一起的傅安听到了,瞥了她一眼后道:“这是西平县衙,不远处还有你们女郎的军营,危险能到县衙后院来?” “那我们女郎还叫我们过来保护傅大郎君了呢。” 傅安嫌弃的上下打量她,“就凭你们?” 听荷听了生气,刷的一下举起手中的棍子,目露寒光的盯着他问道:“你再说一遍,我们怎么了?是不是要打一场比试比试?” 打就打,谁怕谁呀? 傅安立即去看傅庭涵,“大郎君……” 傅庭涵想了想道:“今天晚了,你们要比试,明天选个时间把,去演武场,别在家里把东西打坏了。” 傅安就答应了听荷,“那明天中午演武场比试。” 听荷:“比就比!” 来敲门的是汲渊,还有一个灈阳县的小吏,意不意外? 小吏正捧着热水杯一边喝一边哭,恳求赵含章出兵,“那些乱民来得突然,加上城中有人接应,因此速度极快,他们先打进了太守府,把郡丞给杀了,然后又冲击县衙,县令现在正苦苦支撑,但乱民太多,衙役们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还请赵县君出兵平叛。” 赵含章问:“那写乱民从哪里来?” “实在不知从哪里来啊?” 赵含章蹙眉,“是从外县来的,还是本县百姓作乱总知道?” 见小吏光抹眼泪不说话,赵含章便道:“如今孙县令被困在县衙里,我们就是要打也是从外面打,一旦刺激了城中的乱民,只怕他们会对孙县令一家不利,若能知道他们从何处来,那便多了应对的方法。” 小吏这才道:“大多是本县的百姓,少部分是从外县流落过来的难民,但其中为首的就是混在流民里的难民,多半是他借着夏税的事撺掇百姓作乱。” 赵含章问:“那人是谁,你可认识吗?” “不认识,混在流民中过来的,听说叫什么陈晚。” 赵含章也不认识,于是沉吟片刻后道:“我这就点兵,还请你与我说一说乱民有多少人?对了,你们县令是怎么征收夏税的?” 还能怎么征? 郡丞就在灈阳县内,在他的强压下,孙县令也只能强征了,于是这段时间灈阳县内最热闹的就是人口市场,男人们把家里的女儿和儿子拉到集市上卖,卖完了他们凑不够夏税,就把妻子也卖了,要是还不够…… 那就一家子收拾东西,直接连夜跑了。 有的连跑都跑不掉,里正派人看守道路,有的人也怕连累亲戚,于是上吊的,跳河的,吃砒霜的,都有一些。 也是因此,那陈晚振臂一呼,便有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响应,脑子一热就把县城给围了,然后冲进灈阳县,先跳进太守府里把郡丞给杀了,将库房打开分了粮食,然后才去围县衙。 ??晚上见 ? ???? (本章完) 第279章 去陈县(补四) 第279章去陈县(补四) 第279章去陈县 赵含章让人带小吏下去休息,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汲渊和傅庭涵,她主要是看汲渊,“汲先生特意赶来是有话与我说?” 汲渊看了一眼不动如山坐在一旁的傅庭涵,这才道:“女郎,灈阳县遇险,现在不仅太守,连郡丞都没了,是您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赵含章沉思道:“我看不上孙县令。” “不用就是,将人逐走,或是让人带着他逃命,多的是方法,”汲渊意味深长的道:“您将赵宽几个放到上蔡县学习庶务,至今已有半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赵含章手指轻点,道:“天一亮我就领兵出发,还请先生随我同行。” 汲渊欣然同意。 傅庭涵道:“我也和你一起。” 赵含章点头,“要是不能劝和,打起来还得你坐镇后方。” 傅庭涵就笑起来,欣然答应。 趁着还有时间,赵含章去前面县衙,让人把常宁和赵千里等人都找来。 想了想,赵含章道:“让赵千里把二郎也带过来。” 赵二郎现在更多的时间是住在军营里,本来他很喜欢和阿姐住在一起的,但最近半年赵含章也多数在军营中训练,他觉得自己读书比不上姐姐也就算了,打架上不能输太多,于是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训练。 一来二去,为了抢时间,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武艺,他就不回县衙住了,一天到晚留在军营里训练。 翻过年,他就号称十三岁了,但长得却比十五六的少年还要高大,只是脸圆圆的,这才显得符合年龄些。 他一脸懵的从被窝里出来,稀里糊涂的跟着赵千里回到县衙,看到坐在上首的姐姐就问,“阿姐,军营要紧急训练吗?那怎么不叫我的士兵们起来?” 赵含章:“一会儿叫,不过却不是紧急训练,我们要出去打仗了。” 赵二郎眼睛一亮,跃跃欲试,“真的吗,那我这次可以做前锋吗?” 上次去灈阳他也跟着去了,但大家没敢让他冲在最前面,他就跟着在后面打酱油,看着阿姐在前面冲锋陷阵,还杀了敌军大将,他可是很羡慕的。 赵含章笑道:“你还不能做前锋,这次前锋是千里叔,伱给他做一员小将如何?” 赵二郎狠狠地点头,能站前面就好,他不挑。 “回去点兵,天亮之前埋锅造饭,带足干粮,”赵含章顿了顿后道:“点三千兵马,带两百骑兵。” 这个人数不少了,他们册子上的士兵只有一千人。 赵千里应下,即刻去点兵。 除了县城军营里的士兵,城郊军营里的外,他们还要从最近的安置点里点兵。 三千人可不少,光靠城中和城郊军营里的将士是不够的。 点兵是赵千里的事,赵含章交代完便去看常宁,“准备粮草。” 然后面向傅庭涵,“检查军备。” 赵含章则在天亮之际,城门刚打开的时候快马回了坞堡,一路跑到赵宅,听荷跳下马去拍门。 她这半年多来跟着赵含章跑进跑出,也跟着锻炼了一下身体,这次她坚决要跟在赵含章身边伺候。 女郎一日比一日忙,领军出征时自然需要她的照顾了。 这会儿天刚亮,宅子里才听见人声,门房都还在瞌睡,突然听到敲门声,不由嘀咕起来,谁一大清早的上门来? 动作上却不敢怠慢,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么早便上门,多半是要紧事。 门房打开门,看到牵马站在门后的赵含章,吓了一跳,忙让开身体,“三娘来了,快里面请。” 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郎主和郎君他们恐怕还没起……” 话音才落,管家已经快步从院里出来,看到赵含章,小跑着上前,躬身道:“三娘,郎君请您去后院说话。” 赵含章应下,和管家去往后院。 赵铭对家里的控制还真严格,她这边才敲门不久,他在后院就收到消息了。 赵铭刚起,这会儿正洗脸呢,在侄女面前也不避讳,他丢下布巾,一边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梳头,一边问,“说,出了何事?”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伯父,含章来与您借人。” 赵铭:“我手上还有什么人是你可以用的?” “我想和您求宽兄。” “赵宽不是早跟着你了?”赵铭道:“你不是让他在上蔡替你管理庶务吗?” “上蔡距离西平还是太近了,他休沐日都可回家,算不得外出,这一次我却是需要他到别处去,且还是长长久久的在外面,所以得求得您的同意。” 赵铭一怔,问道:“灈阳出事了?它归你了?” 赵含章:“……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伯父,您给不给?” 赵铭不耐烦的挥手道:“我都把他放在你身边,何必再来问?灈阳出了什么事?” “哦,灈阳的百姓不堪重负,揭竿而起了,冲进太守府里杀了郡丞,现在正围着县城呢。” 赵铭就蹙眉道:“你要出兵?” 赵含章“嗯”了一声,我已经点齐兵马,一会儿就走。 赵铭就明白了,她这是特意来给他报信的呢。 他抬头看向她,问道:“你还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赵含章嘿嘿一乐道:“伯父,拿下灈阳不难,难的是怎么保住它,如何光明正大的占用它,这是一个关键。” “你想……” 赵含章就冲他深深地一揖,躬身道:“还请伯父带着宽兄走一趟陈县,让宽兄得到灈阳县令官印。” 赵铭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弯腰低头等了许久,迟迟不见赵铭吭声,便悄悄的抬起头来看他,正对上赵铭注视她的目光。 她一下咧开嘴乐,讨好的叫了一句,“铭伯父……” 赵铭回神,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退下。” 赵含章试探道:“那我让人把宽兄请回来?” 赵铭“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这事儿。 赵含章心满意足的走了,却没回县衙,而是找到了另一条街上的十一叔祖家。 她找十一叔祖要了未曾完稿的山川图,但属于西平上蔡和灈阳一带已经画好。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80章 出兵 第280章出兵 赵含章将图卷起来,对依依不舍的十一叔祖道:“十一叔祖放心,我很快就又拿回来了,到时候您继续画。” 十一叔祖不解,“你拿这图要去干什么?” 打灈阳的事可以告诉赵铭,却不能告诉坞堡里的其他人,赵含章随便找了个借口,“庭涵想要检查一下已经画好的山川地理是不是正确的,以免一项出错,后面都出错。” 十一叔祖被说服了,点了点头道:“拿去,不过你让未来姑爷不要太紧张,都是一家人,要查漏补缺,大可以来坞堡里来嘛,干嘛非得把图要走?” 十一叔祖絮絮叨叨念了好久,赵含章抱着图赶忙跑了。 有了图,赵含章他们这一路走得就更有信心了,傅庭涵坐在车上将地图背下来,他微微闭上眼睛将图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再睁开眼睛核对,发现没有错误以后就把图卷起来放在一边,只闭上眼将图上的山川道路和城池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不会忘记。 赵含章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边上便跟着灈阳县的小吏,见赵含章说出兵就出兵,还带了这么多人,很是感动,“赵县君,待救出我们县君,以后您但有所请,我们定竭尽全力。” 赵含章对他笑了笑,颔首道:“好说,好说。” 他们急行到达灈阳,赵含章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而是驻扎在城外,然后让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带兵来灈阳了,一回生二回熟,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她可逛了不少地方。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对手是一群没有组织力,比较混乱,也未曾经过训练的乱民,比上次的匈奴军好对付多了。 他们占领了县城的大半部分,却连城门都没几个人守,斥候很快回报,“城门处只有十来个士兵,城楼上人也很少,大约二十人左右,城门是打开的。” 赵含章问:“城门空吗?” “不空,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往里涌,说是城里有粮食,里面的大户随便抢。” 赵含章眉头一跳,想了想后道:“让人休息片刻,等城门处的人少一些后我们即刻冲进去。” 汲渊吓了一跳,忙表示反对,“直接冲?女郎,这也太危险了,万一城中有埋伏……” 赵含章道:“城中若有埋伏,那些普通百姓不会那么义无返顾的往里挤。” 她顿了顿后道:“不过先生要是担心,倒是可以让人先混进去查探,关键时候还能里应外合。” 混进去的人在她的军队里可太好找了。 因为有一半的部曲是难民出身,他们太知道这时候涌入城里的乱民心思,也知道要怎么表现得更像一些,只要回想八九个月前发生的事就好。 所以很快便选出几十个人来,他们想办法弄来了几十套脏兮兮的衣服,换上以后把脸一抹,头发一散,便三两个互相搀扶着悄悄混入乱民中。 城门口竟然有检查的人,但检查的人很粗心,只是随手抓着人问是哪里人,只要口音不出错就都给进。 他们很快混进去,跟着人群往里走了一段后就窝在巷子里不动了。 他们观察了许久,没发现有埋伏,便道:“我出去告诉县君。” 伙伴忙一把拉住他,“你傻呀,怎么出?” “这会儿只有进城的人,有谁出城?伱这时候出城不是表明了自己有问题吗?” “那怎么办?” “等着,县君给了我们信号弹,说有埋伏才点火发射,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们就不点,这不就好了?” 赵含章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夜幕开始降临,而县城里依旧什么动静也没有。 涌进城里的人减少了,赵含章翘起嘴角转身回去,和赵驹道:“我来冲锋,千里叔压阵。” 赵驹应下。 赵二郎立即挤上前,“阿姐,我呢,我呢?” 赵含章笑道:“你与我一起。” 她叮嘱道:“不要乱杀百姓,除非有人先动手,不然都以震慑为主。” 赵二郎应下。 于是赵含章上马,赵二郎和傅庭涵一左一右骑着马在她身侧,身后则跟着秋武等骑兵护卫。 赵驹带着人在后面掠阵。 赵含章一踢马肚子,率先朝着城门口冲去。 城楼上的人率先发现他们,立即手忙脚乱的敲打锣鼓,下面的人听到不是关城门,而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城楼。 城楼上的人大气,冲着下面就大声吼道:“敌军来袭,快关城门,快关城门啊……” 守着城门的那十几个人这才手忙脚乱的要关成门,正排队进城的百姓一看,立即哄的一下往里挤,城门本就重,这下更关不起来了,骑兵快速靠近…… 赵含章右手执长枪,左手缰绳,最先一步冲到城门口,她用枪身将挡在前面的人扫开,大声吼道:“西平县援军至,所有乱民缴械不杀,尔等还不快退下……”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四散逃开,赵含章并没有去抓他们,连守城门的那十来个人也是扫到一边,并未伤及性命,她带头冲入县城,道:“接管城门!” 跟在后面冲杀进来的步兵迅速接管城门和城楼,他们有条不紊的把守要点,从这一刻起,谁都不能再轻易进出城门。 提前进来的人立即从街道里跳出来指路,“县君,县君,乱民们正在抢掠城中的大户呢。” 赵含章问:“县衙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在围着呢,孙县令把所有的衙役和驻军都招到了县衙,他们还有许多箭,所以乱民攻不进去。” 还算聪明。 赵含章想了想,招来赵二郎,“你去救人,注意分寸,不要乱杀百姓,我们的目的是招安,告诉他们,只要肯放下武器,朝廷既往不咎?” 赵二郎狠狠地点头应下,也不管他姐姐能不能代替朝廷。 赵含章看向傅庭涵,微微点头道:“二郎就托付给你了。” 傅庭涵应下,“你小心点儿。” 赵含章笑了笑,和汲渊往县衙去。 围着县衙的乱民不少,看到有朝廷的援军到,一时慌得不行,有的人根本不听指令,害怕之下,举起手中的刀就哇哇大叫着冲赵含章杀过来。 赵含章根本没让他靠近,直接扬起马蹄踢了他一脚,然后不等众人反应,她跳下马一把将倒地的他拎起来,目光沉沉的对上围上来的百姓道:“罪魁郡丞已死,继续下去可就是犯了大错,你们还要继续吗?” (本章完) 第281章 招安 第281章招安 赵含章的动作让乱民们一慌,他们手持着棍棒和锄头等想冲上去,但又不敢。 汲渊骑在马上,和秋武等人将赵含章左右围住,以防他们暴动。 汲渊大声道:“造反可是诛杀全家的大罪,你们还不快放下武器!” “反正都要死,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我们也不亏!” “没错,我们本也要饿死了,砍头还痛快些。” “呸,谁说你们要死了?”赵含章道:“我可以为你们作证,伱们是因为受郡丞戕害,因此义愤杀人,不是谋反,朝廷公正,我可保你们不死。” “哈哈哈哈,朝廷公正,”一个人大笑着从人群身后出来,他身材瘦削,脸颊也尖瘦,目光却炯炯有神,手上拿着泛着寒气的大刀紧盯着赵含章道,“朝廷公正,那我们这么重的赋税哪来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分明就是想逼死我们,兄弟们别听他胡咧咧……咦?” 他惊讶的上下打量赵含章,脸色一黑,“哪里来的女娃娃冒充官,把她给我抓起来!”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站在他们面前和他们说话的似乎是个穿着盔甲的女郎,立即有人胆子大起来,冲着赵含章就冲去。 秋武要上前保护,汲渊拦住他,让赵含章自己应对。 赵含章将手上拎着的人扔进冲上来的人怀里,手中的长枪如蛟龙般在他们腰间和腿上一扫,直把人打得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看到赵含章武功了得,为首的人目光一凝,握紧了手中的刀就要出手,汲渊及时出口道:“诸位,我家女郎的确是官,她是西平县县令,得了何刺史亲口承认的。” 百姓消息滞后,并不知道西平县的县令是个女的,但也有消息灵通的,比如为首的那个。 他惊疑不定的去看赵含章,“你是西平县的赵三娘?” 赵含章颔首,上下打量过他后问,“阁下便是陈晚?” “没想到赵县君也知道我。” 赵含章:“久仰大名。” 她将长枪收在身后,问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吗?” 陈晚仰头叹息道:“赵县君是个好官,只是我们运势不好,没能遇上,现在再谈已经来不及了。” “谈都没谈过,怎么就知道来不及了?” “我们杀了郡丞,还围了县衙,还抢了这么多富户,已经是活不成了,只能顺势揭竿,拼着一口气还能多活几日。” “没错,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我们绝不放下武器。” 陈晚反过来劝说赵含章,“赵县君是好官,我们不为难您,您走,我们绝不阻拦。” 赵含章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保下你们,还愿意给你们赈济粮食,助你们渡过难关,你们可愿投降伏安?” 陈晚没说话,他身后的人已经喊道:“当官的话都不可信。” 赵含章只盯着陈晚看。 陈晚不动如山,“赵县君只是西平县的县令,您能管到灈阳县来?而且我们还杀了郡丞,这可是汝南郡的大事。” 赵含章道:“我以我祖父的名义起誓。” 陈晚一听,果然有些动容。 他想了想,犹豫不决,尤其是他身后还跟着这么多人呢,他胸膛急剧的起伏,拳头紧紧的攥着,“……我们,围了孙县令一天一夜,只怕他已经恨死了我们……” 赵含章:“我来解决,以后灈阳县的县令不姓孙。” 陈晚目光微闪,还在犹豫,一个浑身是血的乱民从远处跑来,直接撞进陈晚怀里,指着他来的方向大喊道:“大哥,那边来了好多官兵,把我们的人都抓起来了……” 陈晚立即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对他含笑点头,道:“那是家弟,出手没个轻重,还请陈义士见谅。” “所以,三娘并不是没有能力平叛,”刚才还一直笑眯眯,好言相劝的赵含章突然脸色一正,目光凌厉的扫视全场,“去年三娘就来过灈阳,当时杀了一个刘武,重伤一个刘景,时隔大半年,我这西平的兵马又更强壮了些,或许诸位自以为比之匈奴军还要厉害三分?” 众人一听,颤颤巍巍的向后退了两步。 陈晚看出了大家的胆怯,他知道,对战时谁先怯战谁就输了,今日到这里,他们就是不降,打也打不赢。 看出陈晚的动摇,赵含章又高声道:“而我之所以不动手,而是先劝降,并不是怜惜我手下兵将,而是怜惜你们!” “我知道,今年朝廷颁下的赋税过重,但这并不是朝廷的本意,此皆为郡丞欺上瞒下的结果。”赵含章道:“朝廷并不知道我汝南郡这两年小灾不断,以至百姓流离,人口锐减,所以颁下的赋税是按照往年的人口总数算下来的。” “从前十个人纳的赋税,现在需要两个人来承担,这就是大家不堪重负的原因,此皆为郡丞之过,所以我理解你们的义愤,这才不愿刀锋相向。” 赵含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罪魁已死,我也愿为你们作保,并上报朝廷,重新核对今年的赋税。” “我可以发誓,若不能为你们正名,那我便让你们全都搬迁到西平县去,以赵氏相护,如何?” 赵氏是汝南郡里最大的世家,也最有名望,它的名头可比赵含章的好用多了。 在很多地方,百姓们认世家豪族,不认皇帝的事是很正常的。 陈晚虽不是汝南郡人,但也知道赵氏在汝南郡的声望,他往后看了一眼心动不已的众人,最终点了点头。 赵含章嘴角轻挑,伸手道:“那就请诸位先放下武器。” 陈晚想了想,将手中的大刀朝前一丢,他一放下武器,身后的人纷纷跟着效仿。 赵含章大松一口气,大踏步上前,一把握住陈晚的手,大声笑道:“好,陈义士不愧是义士,还请义士随我这护卫走一趟,让城中的义士们都放下武器,跟随我们的人出城等候,如何?” 陈晚眯眼,“出城?”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道:“是啊,出城,不然我怎么好把孙县令送走呢?” (本章完) 第282章 诈 第282章诈 陈晚很怕她在诈他,但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将士,还是默默地和秋武走了。 他一走,赵含章便让人把收缴的武器都丢在一旁,然后冲等待被抓起来的百姓们道:“我知道,你们怕孙县令秋后算账,我也怕他在,我不能实现对你们的承诺,所以还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当即有人问:“你是不是让我们冲进去杀了孙县令?” “但伱收了我们的刀棍,我们冲进去岂不是送死?” 赵含章抬手压住他们的声音,“小点儿声,这儿离县衙的围墙不远,再叫下去就叫人听见了。” 大家这才收声些。 赵含章道:“不用你们冲进去,就待在这儿鼓噪就行,多叫囔几声,比如什么杀了狗官啊,随便你们喊什么都行。” “你们该不会想趁此机会诬陷我们,然后杀了我们?” 赵含章一激动,立即指着人群问道:“这话谁说的?” 众人一静,动了动身子,都不敢说话,也把说话的人遮起来了。 “这是人才啊,”赵含章目光炯炯的从发出声音的人群里扫过,“快出来我见见,这样的人才散在田野中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躲在人群之中的人还是分开众人走出了出来,富贵险中求,万一赵含章真觉得他是人才呢? 一个脸色暗黄的青年,瘦削病弱的青年走了出来。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项玉。” “好名字,这些人就先交由你带着,你就带着他们鼓噪,我们会冲进县衙里救出孙县令,然后送他离开,你们就在这一条街上大喊大叫就行,不得动手,不得损害财物知道吗?” 项玉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布置任务,竟然就真的这么信任他,一时间愣愣的。 “怎么,你办不到?” 项玉一激灵,立即道:“小的可以!” 赵含章这才矜傲的点了点头,“那就开始。” 项玉试探性的举手喊了一声,“杀了狗官!” 乱民们面面相觑,顿了好一会儿才稀稀落落的喊起来,“杀了狗官……” 赵含章也不介意,看向汲渊。 汲渊立即大声道:“谈判已破,谈无可谈,我们冲进去将孙县令救出来!” 喊罢,他带着一拨人便越过这些乱民直冲县衙大门而去。 乱民们刚交了武器,一时不敢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过去了。 项玉突然有种荒诞感,这要是赵含章的诱降之计,他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这不是诱降,赵含章很守信用,只是汲渊带了二三十人冲上去,她和剩下的士兵都还站着。 汲渊没有任何阻碍的冲到县衙门口,砰砰的敲起门来,冲里面的人喊道:“还不快开门,西平县援军到——” 县衙里的人没动,刚才他们就听到外面动静不太对,虽然听不太真确,但外面那些乱民的反应也不对劲,万一是诈呢? 汲渊见他们不开门,顿时大怒,一边让人砸门一边喊道:“把你们将军招来,我是西平县县君身边的汲渊,去年灈阳城解困之战我也来了,他必定认得我,我们县君也在……” 喊罢回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立即招呼众人,“快喊起来,快喊起来。” 大家就下意识的看向项玉。 项玉咬咬牙,振臂一呼,“杀了狗官——” 大家就跟着大喊,“杀了狗官!” 声音响彻县城,也惊动了躲在县衙深处的孙县令,他急得团团转,急忙问丁参将,“那些乱民怎么又鼓噪起来了?” 正好有士兵来报,“将军,县君,外面说是西平县的援军到了,正和乱民们打呢,我们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孙县令一惊,连忙问道:“有多少人?” “还不知道,但说是西平县的县令也来了,还有个叫汲渊的。” “赵三娘!领头的是不是个女郎?汲渊我知道,赵三娘身边的亲信,曾经可是赵公的幕僚呢。”孙县令激动的道:“快放他们进来。” 士兵看向丁参将。 丁参将也知道赵含章,去年灈阳解围,他还在城墙上看她斗将了呢,于是微微点头,叮嘱道:“让弓箭手准备,不许乱民靠近县衙,更不许他们进来。” “是。” “丁参将,你不是说我们的弓箭没有多少了吗?” “所以要省着点儿用,问问汲渊赵县君带了多少人来。” 汲渊等二十多人被放进县衙,外面乱民们的喊声震天,好在没有攻进县衙,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趴在围墙上往远处看,只见远处挤了一堆人,声音嘈杂而浩大,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 而县城其他处还偶见火光,看样子情况也不太好。 汲渊一进县衙便直冲孙县令去。 孙县令和丁参将都见过汲渊,因此一照面就认出来了,孙县令急忙问,“汲先生,赵县君呢?” 丁参将则问,“赵县君带了多少人来?” 汲渊满头大汗道:“来不及多说了,孙县君,我们女郎调虎离山,在前面挡住了那些乱民,还让人把后门围着的乱民引开了,我们这就快出城。” “出城?”孙县令惊疑不定,“为何要出城?我,我怎能弃城而逃?” “但城中全乱了呀,我们进城的时候,全县的百姓都出动了,正在大肆搜刮富户家中财产呢,不然您以为县衙外头围着的人这么少?”汲渊道:“县君得赶紧出城,或是去临县,或是去陈县搬救兵,不然不仅孙县令,连我们女郎都有可能陷在这里的。” 丁参将一个劲儿的问道:“赵县君带了多少人来?我这儿有两百多人呢,都是经历过训练的好手,我们来个里应外合……” “一城的百姓有多少个您问一问孙县令就知道了,”汲渊道:“他们执意要反,我们这点人哪里能拦得住?” 孙县令连连点头,“对,拦不住!” “所以快走,孙县令,您带上家小,汲某送您出城。” 孙县令就迟疑的看向丁参将,怕他阻拦。 丁参将低头沉思片刻后道:“县君去搬救兵,我们在此坚守县衙等候。” 孙县令立即点头,“丁参将放心,我一定能找来救兵。” 孙县令就和汲渊往外走,为了取信丁参将,他选择一个家人都不带,留他们在县衙里做人质。 汲渊:…… 不过他也不在意,当即就护送孙县令往外走。 ??洗了个澡又清醒了一点儿,所以写完了今天的更新,现在终于要晚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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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83章 送走 第283章送走 外面很混乱,是真的混乱。 郡丞被杀,县衙被围,城外被压迫到极点的百姓在一些人的煽动下躁动起来,全都冲进了县城。 这里面有是陈晚干的,也有心思活络,趁势起事的人干的,他们冲进县城便四下抢掠。 凡是有人家看上去比较富贵的,便去打砸抢。 但富户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据守围墙和大门,想尽办法抵抗住。 赵二郎带着兵马去平乱,看到有人围攻房子便让他们停下,放下武器,不听话就打。 而傅庭涵在他身侧,帮他判断局势,有些人是真的饿狠了想要抢食物,而有的人则是斗狠在抢掠财物。 傅庭涵不仅可以判断出其中的区别,最要紧的是,灈阳县的情况很快汇总到他脑子里。 有斥候来报,“东四街共有三家被围,其中一家已经被攻破,情势危急,那一条街上的乱民大约有百十来人。” 又有人来报,“西二街有两家被砸门,领头的乱民似乎不是陈晚一派,正在准备纵火。” …… 傅庭涵便根据轻重缓急来安排,“我们先到东三街,在那里收服那几十人后拐进东四街,刚好是被攻破的那一家……” 赵二郎听他的,立即带着人去东三街。 等他们收服两条街道,秋武也带着陈晚到了。 有陈晚在,他们收服四处点火抢掠的乱民就更顺利了,只是总有人不愿意听陈晚指挥。 毕竟他虽然是最一开始振臂一呼的人,但大家未必认他做头领。 所以该打还是得打,该杀还是得杀。 乱世用雷霆手段,傅庭涵只能下令让赵二郎动手。 赵二郎胆子现在大得很,杀人对他来说并不难,尤其这还是上阵杀敌,千里叔和阿姐都说过,战场上就是敌我,可以权衡利弊,但绝不能有仁慈。 哪怕对面的是朋友、是亲人、是孩子,只要对方拿起武器,那就是敌军,只要对他有威胁,那手中的刀剑便要毫不犹豫的落下。 赵二郎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冲进那些衣衫褴褛,就是不肯听命停下动作的乱民中。 于是,县城里听命往城外退的乱民,听见朝廷援军到来慌得四处逃窜的乱民,还有被赵二郎杀得四处乱跑的人,以及不知所措,完全一头懵跟着人四处乱跑的乱民在街上交织…… 黑夜中,整个灈阳县乱哄哄的好似被匈奴军破城一样。 汲渊带着人护送孙县令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以及脱了官服的孙县令依旧心惊胆战,生怕有人认出他来。 但赵含章以及让人给他们开好了路,汲渊把人塞进车里便往城外跑。 他们顺利的跑出城,后面还呼啦啦的追着不少乱民…… 其实他们并不是追着孙县令,不过是听从陈晚的命令出城的乱民而已。 汲渊将人护送到路口,便只留下两个人,剩余的人都交给孙县令,“孙县令,由他们护送您去陈县,我还要进城帮我们县君。” 孙县令感动不已,握住汲渊的手道:“替我谢过赵县君,请她务必要保重自身啊,我这就去陈县和刺史请求援军,不日便能赶到。” 汲渊连连点头,反握住他的手道:“孙县令放心,我们县君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家人的。” 孙县令这下是彻底放心了,泪洒襟湿后赶紧离开。 汲渊对领头的部曲点了点头,道:“务必将人安全送到陈县。” 部曲一脸严肃的应下,“是。” 汲渊目送他们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带着剩下的俩人回县城。 灈阳县城现在灯火通明,孙县令一走,赵含章就带着人上前敲县衙的大门,里面的人还要查验她的身份,她就带着人一把踹开了门,带着大军便进驻县衙了。 丁参将赶到县衙大门时,正好迎面碰见她带着人进来。 见他们身上既没有血腥气,也没有对战过后的煞气,不由惊诧,“赵县君,那些乱民呢?” “在外面,他们已经投降了。”赵含章大踏步越过他往大堂去。 她一屁股坐在县令的位置上,问道:“灈阳县的县丞主簿等可都在县衙内?” 丁参将还有点儿懵,下意识的回答道:“不在,县衙被围时他们都不在县衙里,所以……” “让人去将他们请来,”赵含章道:“百姓需要安抚,” 丁参将:“现,现在出去?” “对,”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他,“你们要是怕,我可以让我的人护送你们过去。” 别的地方还未平定,但县衙大门外这一条主街上的乱民是安静下来了,他们正默默地蹲着看热闹呢。 西平县的士兵想将他们带到城外去,他们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他们人多,赵含章说过不要过于勉强他们,于是见催不动他们,士兵们干脆也不催了,不过依旧戒备着,以防他们又暴动。 县衙大门悄悄探出几个头来,全是灈阳县的吏员,他们在几个士兵地保护下战战兢兢地出来,见外面蹲着的乱民老老实实的,只是瞪着大眼睛看他们。 几人咽了咽口水,紧紧地跟在士兵们身后往外走,就跟后面追着勾魂的小鬼一样。 赵含章已经在县衙里陆续下令,“除了县丞和主簿,所有吏员都要到位,将各里里正叫来,警示城中百姓紧闭门户,所有想要找郡丞和孙县令讨要公道的百姓全都到县衙前来,我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丁参将迟疑着没动,赵含章便道:“你的士兵对灈阳县街道最为熟悉,每一组排出两个人来与我的人一起,衙门里有锣鼓就用锣鼓,没有就找木盆和梆子取代,这个不必我教伱们?” 丁参将立即摇头,总算想起来不对,“可孙县令才出城去了,既然城中乱民已平,不如派人去将他接回来。” 赵含章:“就是因为孙县令走了,城中的乱势才能平定,他要是回来,那才安定下来的乱民又得乱了。” “我们是朝廷的官军,怎能反受暴民挟裹?” 赵含章淡然道:“那你出去和外面的乱民说?” 丁参将就不吭声了。 (本章完) 第284章 安抚 第284章安抚 汲渊回到灈阳县衙时,里面已是灯火一片,躲在家中的主簿和县丞都被请到县衙里办公。 城中的里正来了小半,还有大半,要么家正被人围着,要么躲了出去,不过这些人也够赵含章用了。 汲渊一到,赵含章便知道孙县令已经成功送了出去,果然,他一禀报:“孙县令已经成功离开灈阳往陈县搬救兵去了。” 县丞、主簿和众里正:“……”不是说乱民都投降了吗,这时候还需要搬什么救兵?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丁参将,他在县衙里,应该最了解情况。 丁参将已经隐约意识到什么,因此紧绷着脸不去看他们,不做回应。 赵含章已经见完了各路回来禀报情况的斥候,微微抬着下巴看向他们,问道:“乱民之首陈晚已经被招安,他也愿意协助县衙安抚百姓,只是如今城中混乱,又是深夜,浑水摸鱼之人不少,你们可有办法安民平乱?” 众人对视一眼,因为知道孙县令已经跑了,而赵含章虽然是西平县的县令,却是他们这里除了丁参将外最大的官儿,大家下意识的听她的,“愿听赵县君差遣。” 表完忠心,县丞才道:“只要他们不再暴动,下官愿意亲去各家报平安,安抚民心。” 主簿也立即道:“下官也愿往。” 里正们一听,也纷纷道:“我等也愿意亲往各家报平安,以安民心。” 这就是赵含章的目的了。 如今城中人心惶惶,只有县丞、主簿和里正亲自出面安抚,才能将想要外逃的百姓安抚下来,其中包括城中的那些士绅和富户。 赵含章道:“我让士兵们护送诸位。” 她看向丁参将。 丁参将识趣,立即道:“末将也愿意保护诸位。” 赵含章满意的点点头,让人带他们下去安排。 今夜,整个灈阳县城不眠。 赵二郎和赵驹分开带队,一个平城东,一个平城西,将不肯听令停止的乱民剿灭,顺便将愿意归降的乱民驱赶至城外或者县衙门前。 县丞等人在士兵的保护下深入巷道,踏过地上混乱的血迹和尸体去敲门,告诉屋里的人,“乱势已平,各家紧闭门户,救治伤员,静等天亮。” 跟着的士兵就喊了一嗓子,“我们是西平县的援军,灈阳县乱势已经被我们县君给平了。” 这话之前已经有人敲锣打鼓喊过一次了,但相信的人不多,此时听到外面喊话的是县丞\主簿\里正,屋里的人总算放下心来。 这样的场景在每个巷道里重演,有人还悄悄开了门确认,见外面果然没有了疯狂打砸的乱民,这才砰的一声重新将门关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灯火通明的县城也慢慢安静下来,基本上所有的乱民不是被驱赶至城外,就是被赶到了县衙门口。 赵含章一直站在县衙台阶上看着,所有被赶到这里来的人都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天快亮的时候,赵驹带队归来,在街道两旁列队,看到这么多带着煞气的士兵,乱民们不安的动了动。 赵二郎和傅庭涵也一身是血的带着队伍骑马回来。 主街上的百姓更加害怕,不安的躁动起来。 赵含章看向赵驹和傅庭涵。 赵驹低声道:“杀了十几个手段残忍的,其余人都驱赶到了此处,还有的往城外跑了。” 傅庭涵道:“抓了五个人,我让人悄悄押到了后面,其余人也都被赶到了这里,还有的跑了。” 赵含章微微点头,这才对渐渐躁动起来的百姓们道:“城门已经开了,从这儿到主城门,一路畅通无阻,现在你们转身便可回家去。” 众人听说,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今日之乱,不仅是我之痛,也是灈阳之痛,亦是你们的痛苦和噩梦,我希望伱们能够永远记得今日之乱,我也永记!” 赵含章沉声道:“将来尔等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而我,所有为官者,为富、为豪者,也都不犯今日之错,将尔等逼迫至此……” 一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静静地注视着县衙大门下站着的赵含章,听着她说话。 “现在,你们转身,向城外走去,回到家中等候,”赵含章道:“我可以再一次承诺你们,今日之事,不追究,也绝对不会秋后算账,夏税之事,我会重新核对!” 大街上站着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人率先冲赵含章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分开众人向后走,那是城门的方向。 他身边的人一见,也匆匆和赵含章行礼,转身跟着往城门去。 安静的大街涌动起来,大家齐齐转身往城门的方向去。 等到天光出现,整个县城重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条主街上除了士兵们,已经没有一个百姓。 哦,县衙台阶下还站着两个人,一个陈晚,一个项玉。 汲渊见乱民们果然都走了,没有出现乱子,大松一口气,他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面上却不见多开心,因为从后半夜到现在一直安静的街道深巷里传出了哭声。 先是一两道小声的哭声,然后是一片哭声,等到太阳完全出来时,整座县城都是或压抑,或崩溃的大哭声了。 汲渊也不怎么高兴了。 大家沉默的听着这些哭声,许久不言。 最后是傅庭涵打断了这长久的沉默,“我们去清点一下粮库。” 不管是要上交给豫州的粮税,还是赵含章承诺给灈阳百姓的安稳,都需要粮食。 所以当务之急是粮库。 赵含章点了点头,看向丁参将和县丞主簿,“带路,我们先去看看粮库。” “这……”三人面面相觑,那可是灈阳县的命脉,孙县令不在…… “怎么,”赵含章挑眉问道:“我现在又做不得灈阳县的主了?还是出城让那些百姓再回来一趟?” 三人脸一黑,丁参将扫过县丞和主簿后道:“我们县的粮库一共有两个,一个在县衙内,一个则在另一处,不知粮库有没有被发现和攻破。”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85章 判决 第285章判决 那当然是没有的,孙县令保密措施做得还不错,存放这批粮食的粮库不怎么使用,很少人知道这里是粮库,所以里面的粮食都还在,就是…… 赵含章低头抓了一把混着泥沙的麦子,意味深长地道:“灈阳县这一场乱倒是一点儿也不冤。” 一旁的县丞和主簿涨红了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怕的。 赵含章也不去看他们,丢下手中的麦子后道:“去请城中的富户和士绅们过来,我们一起看一看、清点一下粮库中的粮食。” 她道:“他们大多都识字,现在灈阳县落难,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担惊受怕了一夜,甚至有被冲进家中打劫的富户们被士兵们请到粮库里看着县衙的人清点粮食。 他们又怒又惊,还没从昨晚的乱势中醒过神来,一来便直接盯着县城和丁参将问,“孙县令呢?” 赵含章幽幽地道:“孙县令去陈县了,如今灈阳是我主事。” 大家这才看到赵含章。 不少人认识她,去年赵氏冬至礼宴他们也去了,当时见过。 不认识她的,想到昨晚叫了一晚上的话,再一看她被人簇拥在中间,便也猜出她的身份了。 他们脸色略微好转,还算有风度,抬手和赵含章行礼,真心实意的感谢道:“多谢赵县君相救。” 赵含章微微颔首,脸色也稍微好转了点儿,温和的问道:“诸位家中可还安好?” 有人叹气,有人面露难过,还有的人则应道:“亏得昨晚援军来得及时,虽损失了一些财物,但人还好。” 赵含章便大松一口气,颔首道:“人好就好。” 她回头看向粮仓,“只是这一次混乱,前前后后不好的人已经不少,究其根由,全从粮来。” 大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到打开的粮袋里掺了这么多沙石,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孙县令不在,赵含章只能拿了县丞和主簿问话。 俩人没想到赵含章说动手就动手,不由大喊,“这不与我们相干,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作为县丞和主簿,尤其是主簿,连纳粮这样的大事都不知内情,以至生了这样的乱势,这不是严重的渎职吗?”赵含章目光生寒的盯着他问道:“你有何脸面喊出‘我不知’这样的话呢?” 主簿欲哭无泪道:“可我是真不知道啊,纳粮这样的小事,自有底下胥吏去做,我等只需核对账目无误便可,哪里知道底下的人竟如此大胆,竟敢私偷粮税,掺沙石进去?” 赵含章听他这样辩解,气得一马鞭甩过去,将人抽倒在地,“胥吏?你小小一个主簿不也是胥吏吗?官品不大,排场倒是不小,身为主簿,连查验核对都做不到,在其位,不谋其政,简直比禄蠹还可恶!” 赵含章本来还想审问的,这下连审都懒得审了,直接下令道:“将他拖下去砍了!” 主簿瞪大了双眼,在士兵们上来拖人时大喊道:“你,伱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灈阳县的主簿,不是西平县的,我自有孙县令来判处……” 赵含章一挥手,士兵们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直接把人往外拖。 粮库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惊疑不定的看着赵含章,而县丞最害怕,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觉得双腿有点儿发软。 赵含章的目光凉凉的落在县丞身上。 县丞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在她的目光长久的落在他身上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指了富户里的一人道:“这是关家和孙县令、主簿一起谋算更换的粮食,我,我并没有参与。” 富户和士绅们刷的一下齐齐扭头看向关益。 关益脸色微白,但还算镇定,“你血口喷人,我关家又不缺这点儿粮食,怎么会更换粮税?”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此次乱势并不是因为更换粮税而起,而是因为豫州下拨的粮税太高了,百姓负担不起才造反的。” 赵含章幽幽地道:“关老爷知道的倒是清楚。” 关益越发冷静,似笑非笑道:“听闻,这其中有近一半该是上蔡和西平的夏税,不过因为赵县君不肯缴纳足额的赋税,豫州这才把这些赋税都放在了我们灈阳头上。” “我治下百姓穷苦,若是真缴纳了豫州要求的赋税,那我治下的百姓也要饿死的,所以为了他们,我愿意据理力争,”赵含章道:“孙县令大可学我!” 她道:“作为一县父母官,最应该做的便是保全一县百姓,我不悔我做过的事,不过关老爷,你怎么就知道,这一次摊到灈阳百姓头上的赋税和被更换的粮税无关呢?” “能拿沙石来更换粮食,焉知不会为了粮食提高赋税,以贪墨下更多的粮食?” 就是! 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关益看。 关益心脏蹦蹦跳。 赵含章一挥手,让人把关益也拿下,见他不甘的挣扎,她便道:“关老爷放心,你和主簿不一样。” 她道:“主簿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却不做忠君事,占据官位,却不谋其政,所以我杀他天经地义。” “但关老爷嘛,你是民,我是官,你要是犯了事,我会审理清楚,该怎么判,按律令。”赵含章微微偏身看向县丞,嘴角蘸着冷笑道:“此事暂由你负责。” 县丞膝盖更软了,他叩头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赵含章这才冲剩下的富户士绅们笑道:“请大家来是帮忙的,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清点粮库里的粮食。” 富户们:“……要不我们把家里的账房叫来帮忙?” 他们做这种事肯定比不上家里的账房啊? 但赵含章为的只是清点吗? 她是要他们看一看,这一次灈阳县的百姓为什么会造反。 赵含章只当没听见他们不一样的意见,让人回县衙里把今年收税的账本一并搬了过来。 哦,主簿被砍头了,赵含章的士兵很偷懒,懒得走远,所以直接在粮库外面不远处把人砍了。 人首分离,此时还倒伏在地上呢。 粮库里的人只要稍微侧一下身就能看到尸体,所以虽然他们没干过这样的事,心头也自认有傲气,但还是……忍不住乖乖听赵含章的话。 ??晚安 ? ???? (本章完) 第286章 收服 第286章收服 将这些人留在粮库里清点粮食,赵含章则带着人回县衙,清点伤亡,安抚百姓。 赵含章着令各乡里的里正来县衙,让他们安抚乡里的村民,暂停催收今夏赋税。 没错,到现在,催收赋税的事也没停,有相当一部分村民没能足额缴税,孙县令抓了一批人,剩下的没抓,而是恐吓他们他们想办法凑足粮税。 赵含章没有处理县丞,哪怕他也不无辜,而是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把这两个月来因为赋税而起的案子全都搬了来。 把因为没有缴足赋税而被抓的人全都放了,同时扣下户房里的户籍和赋税账册,开始清点账目。 所以傅庭涵占据了户房。 赵含章让赵驹和赵二郎带着兵马下乡去,以确保离开县城的乱民不会在乡间作乱。 汲渊则辅助赵含章掌握灈阳县,同时,常跟在赵宽身后的赵辉等人也被从上蔡县调到了灈阳,以辅助赵含章。 他们进灈阳时都是懵的,完全不明白怎么一夜间他们管理庶务的地方就从上蔡变到了灈阳。 等到了县衙,赵含章亲自出门迎接他们,“兄长们来了,快里面请。” 看着盔甲未卸的赵含章,想到一路过来看到的血迹和被拖下去的尸体,赵辉等人扯了扯嘴角,很温和的问道:“三妹妹,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赵含章:“那可太多了,最要紧的是户房那里,庭涵虽聪明,但人力有限,所以需要兄长们帮忙。” 赵辉便领着族兄弟们跟在她身后去户房,见里面就傅庭涵和傅安俩人,就问道:“灈阳县主簿呢?” “被我砍了,”赵含章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不过户房的吏员都还在,我刚让他们去召集县衙剩下的吏员回来,应该快回了,兄长们可以调用。” 赵辉等人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看着这样的三妹妹,有点害怕怎么办? 傅庭涵看到他们,直接挥手,“来得正好,帮我记录一些条目。” 赵辉忙上前,相比赵含章,还是傅庭涵看上去更安全一点儿。 赵含章也不打搅他们,看他们相处得和睦,便转身回县令的办公房。 她挥退听荷,自己拎过砚台慢慢的磨墨,心里想着给何刺史的信要怎么写呢? 这是一封私信,但又不能完全算私信,还得带点儿公文的意思才行。 等把墨磨好,赵含章也想好要怎么写这封信了。 她将砚台放一边,就要撸袖子,这才想起自己还一直穿着盔甲呢。 她忙起身,“难怪觉着这么累,快卸了,卸了!” 听荷忙上前帮她把盔甲卸了,服侍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道:“女郎,您一夜没合眼了,昨天又赶了一日的路,要不要先睡一觉?” 赵含章这才想起来,“庭涵也没休息过,你去厨房做一些食物送去户房,让他用过后去休息,便太劳累。” “……是,”听荷道:“那您呢?” 赵含章一边摊开纸张一边道:“等我写完这封信便也去休息。” 听荷这才高兴,“我去给您和大郎君做吃的,一会儿用过了一起休息。” 赵含章没怎么听,随口应了一声,全部心神都用在给何刺史写信上。 也不知道赵铭带着赵宽到哪儿了,陈县距离西平可不近,路上不做停留也得三天才能到? 唉,好头疼,灈阳县的赋税也是一个大问题,她要怎么让何刺史愿意把灈阳县给她管理的同时又减免一些赋税呢? 赵含章觉得这个问题太难了,饭得一口一口吃,于是她着重描写了孙县令向西平求救的事。 表达了她在得知郡丞被乱民杀害时的震惊和愤怒,以及她到达灈阳县后看到全民皆叛的害怕和恐惧。 赵含章表示,仅凭她一人之力难以平息灈阳县的混乱,所以不得以之下,她只能想办法安抚住乱民,以企招安。 现在洛阳不安,豫州再生乱事,朝廷必定会问罪,所以赵含章认为当务之急是平稳,一切事情在平稳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以她想办法安抚住了灈阳百姓,同时她也写了一下灈阳生乱的原因,表示这件事受害的郡丞和孙县令都要负一定责任,虽然她也很痛惜郡丞死了。 最后赵含章还是意思意思提了一下何刺史对她的知遇之恩,表示她一定会管理好西平,并唯何刺史马首是瞻。 写完信,赵含章吹干墨迹后找来汲渊,眼巴巴的看着他问:“先生觉得我这信写得怎么样?” “挺好的,”汲渊道:“只要他不知道上蔡也在你手里,他就不会生气。” 在何刺史眼里,西平县给不出他要求的赋税是很正常的,毕竟去年西平县城破,整个西平都损失惨重。 他的怒火,只怕更多的会对准上蔡。 可怜了柴县令。 赵含章听他这么说,当即将信封起来:“那我这就叫人送往陈县。” 汲渊点头,“孙县令也在去陈县的路上,这封信最好能在孙县令之前到达……” 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嘿嘿一笑。 孙县令正在死命往陈县赶呢,但不仅人需要停下休息,马也需要。 他浑身虚脱的从车上下来,狼狈的坐在草地上,心中焦急不已,也不知道灈阳县怎么样了,赵含章打仗很有本事,应该能保住县城? 他妻子儿女可都还在县城里呢。 不错,孙县令的妻子儿女都还在县衙里呢,所以赵含章没有住进后院,而是和傅庭涵住在前衙里,俩人就在大堂边上的小休息间里住着,房间被一分为二,中间用大大的屏风隔开做成了小单间。 俩人忙到正午,终于吃上了一顿饭,然后就实在扛不住,回到小单间里倒头就睡。 孙太太带着儿女们躲在后院,打听到县城的乱事已平,立即就要见赵含章,但人还没到前衙,在小门处就被拦住了。 孙太太没想到她现在连进县衙的资格都没有了,把守小门的士兵不肯通融,连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吏员们都躲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的快步离开。 她心中一沉,直觉不好。 (本章完) 第287章 孙太太 第287章孙太太 孙太太离开,赶忙回到后院,将长子叫到跟前道:“县中的情况不对,我竟不能到前衙去了,你快想办法出去,往陈县去找你父亲,若是找不到,就与何刺史求救。” 孙泰和不解,“混乱不是平定了吗,外面都安静了。” 孙太太焦急的在屋内转圈,最后小声道:“怕只怕这位赵县君意在夺取灈阳,乱民的乱是平了,但我们孙家的乱没平。” “阿娘,定是你想多了,阿父是朝廷任命的官员,灈阳也不是小地方,怎能说夺取就被夺取?” “连乱民都能闯进太守府里杀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有备无患,伱悄悄带着人快离开,”孙太太道:“她要真心帮你父亲,平定乱势后为何不请我们相见,也不让我到前院去?” 这于理不合。 孙泰和找不到反驳的话来,只能答应。 赵含章的确没想起孙县令的妻儿,按理,她是应该给人家的妻儿一个交代的,但她已经打算把孙县令排挤出灈阳,自然想不起来他的妻儿。 汲渊也忙得很,只让人好好保护孙县令的家人,过后就忘了。 更不要说傅庭涵了,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事儿,最后还是赵二郎把往外跑的孙泰和给拎回来,赵含章才想起来,哦,后院住着孙县令的家眷呢。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天一夜没睡,从事的又是脑力劳动,这一躺下就有点儿起不来,最后还是院子里的嘈杂声把俩人吵醒的。 赵含章一脸呆滞的坐起来,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吵闹声,大约明白了是什么事才穿了鞋子出去,路过屏风时往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傅庭涵呆滞的目光,她就道:“你继续睡,我去处理。” 傅庭涵愣愣的点头,倒下去继续睡。 孙泰和比赵二郎还小一点儿,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最主要的是,他不仅人才十一二岁,样子也像是十一二岁。 和才十三岁,却已经人高马大的赵二郎不一样,所以他被赵二郎抓住,在他手底下扑腾时,看上去就跟他正在被赵二郎欺负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 看到姐姐,赵二郎立即把孙泰和往她跟前一放,大声道:“阿姐,这人鬼鬼祟祟的往外跑,说不定是恶人,我一下就把他抓住了。” 孙泰和大叫道:“都说了我是孙县令之子,不是坏人,你快放开我!” 赵含章就问四下偷偷瞄过来的吏员,“这是孙县令之子吗?” 立即有吏员出来道:“是县君家的小郎君。” 赵含章这才让赵二郎把人放开,她上前把孙泰和拉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通后问:“你跑什么?” 孙泰和脸色通红,在赵含章的目光下几欲滴血,他梗着脖子问,“难道我孙家是犯人吗,不能出门?” “当然可以,”赵含章温和的道:“只是外面乱势虽平,却并不是十分安全,你们出去还是十分危险。” 孙泰和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顿了一下才怀疑的看向她,“所以你不是在拘禁我们?” 赵含章一脸莫名,“我好端端的拘禁你们做什么?” 孙泰和顿了一下后道:“我母亲想来县衙,但被拦住了。” 赵含章就笑道:“才经历混乱,县衙还有些乱,所以不让人随意走动,孙太太要来,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我亲自去接便是。” 孙泰和见她不似说假,她态度又好,提着的一颗心便放下。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当即就透了底,“阿父不在家,我们心中担忧,所以想要去陈县找阿父。” 赵含章立即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可以派人护送你们一家去陈县。” 她叹气道:“这是我思虑不周,你们是一家人,互相担忧是正常的。” 赵含章立即让赵驹去准备人马,然后领着孙泰和亲自去后院见孙太太。 正在悄悄打包包袱,打算见势不对就悄悄带着儿女跑路的孙太太看见前脚才送走的长子和一个年轻女郎走进来,她手里的包袱差点儿丢出去。 不过她很快稳住,对着赵含章重新扬起笑容,上前行礼,“女郎便是前来相助的赵县君?” 见赵含章点头,她便一拜到底,一脸感激道:“多谢赵县君仗义相救。” 赵含章忙扶住她道:“孙太太客气了,西平和灈阳是邻居,这本也是我等该做之事。” “说起来是我等的疏忽,昨晚匆匆送走孙县令,应该过来见一见嫂夫人的,只是县衙中的事情忙乱,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让嫂夫人担忧了。” 她笑看孙泰和一眼,和孙太太道:“贤侄说嫂夫人想要去陈县找孙县令,我已经让人下去准备车马,嫂夫人可以立即启程的。” “孙县令是昨晚离开的,虽然比你们先行,但走的是夜路,你们加快速度,说不定能在半路追上。” 孙太太张大了嘴巴,都来不及想跟她长子差不多大的赵含章与她平辈的事,心里开始快速的权衡起来,她这一走是弊是利。 她觉得走了更安全,但也怕走了是给孙县令添麻烦。。 她总觉得赵含章的目的不单纯,至少不是单纯的帮助灈阳和他们。 孙太太不由看向长子。 孙泰和也眼巴巴的看着他娘,见她看过来就立即道:“阿娘,我们去找阿父。” 看着和赵含章相差不大的儿子满眼信任的看着她,孙太太却并不觉得多高兴,内心深处甚至产生了一种倦怠,她木木的扭头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嘴角含着笑容,见她看过来便友好的冲她点头,还让她自己选择,“嫂夫人要是怕和孙县令错过,那不如在灈阳等候,现在灈阳县虽还有些混乱,但大体是安全的,而且我也会保护嫂夫人的。” 孙太太扯了扯嘴角,垂眸思考片刻后道:“那就麻烦赵县君了,我们一家就在这里等郎君回来。” 赵含章点头应了一声“好”,起身告辞,“前面县衙还有些事,嫂夫人若需要点儿什么,可以让下人通过小门去找前面一个叫听荷的丫头,她是我的人,她会为嫂夫人准备好东西的。” 孙太太扯了扯嘴角应道:“好。”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88章 自己关自己 第288章自己关自己 赵含章回到县衙,也睡不下了,干脆就去大堂处理事情。 赵二郎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脸纠结的问道:“阿姐,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没有,”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你做得很好,幸亏你把孙泰和抓回来了,不然我们要有麻烦的。” 虽然不是很大,但依旧会有。 他能安全到陈县还好,要是路上出个什么事儿,那她面对孙县令就更没法交代了。 赵二郎一听夸,立即高兴起来,“我今天也很厉害,抓了好多偷摸着抢东西和打人的人。” 赵含章夸道:“做得好!” 赵二郎不仅想让赵含章夸他,还想让傅庭涵夸他,于是左右看了看后问:“姐夫呢?” “他劳累了一夜,正在休息呢,”赵含章仔细打量了一下赵二郎,道:“伱也忙了一夜,去吃点儿东西睡一觉。” 赵二郎觉得他这会儿精神得很,并不想睡,于是摇头。 赵含章也不企图说服他,让听荷去厨房准备吃的,她就领着赵二郎去吃。 现在不是吃饭的点儿,厨房的食物要快,所以都有些简单,烙的饼子,还有炖好的菜。 赵含章饿得快,就和赵二郎一起吃,姐弟两个吃了一大盘饼子。 赵含章见他吃得心满意足,微微一笑,就把他领到小单间里,“躺下睡一下。” 前脚还在说着不累的赵二郎一坐到木榻上,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耷拉下来,打了两个哈欠后就歪着脑袋沉沉睡了过去。 赵含章上前帮他把鞋子脱了,把人放平在木榻上,见他睡得香甜便退出去。 赵含章强势,带的兵马又多,唯一能跟她叫板的丁参将犹犹豫豫的听她吩咐,等有人反应过来,想要把她的势力挤出灈阳县时,她已经掌控住整个县衙。 上至县丞,下至跑腿守门的衙役,他们都下意识的听从赵含章的命令,至此,整个灈阳县都在她的控制中。 而傅庭涵也将户房梳理出来,不仅查出大量添加到普通百姓头上的赋税,还查出大量的隐户。 隐户这种事,各个县都有,西平县也有,赵氏算是其中翘楚。 但赵含章不找赵氏算这笔账,治下的百姓对此也没有意见,是因为这些隐户暂时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西平县前任范县令没有夸大人口户数上报,因此上面给出来的赋税额度和那些隐户无关,西平县治下百姓需要负担的赋税都是他们应该承受的。 但灈阳县不是。 孙县令近两年也没有上报增加的人口,但同样的,他也没有上报减少的人口。 而这两年,灈阳县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尤其是去年被匈奴围城,有大量人口离开家乡,或者直接转为隐户。 他不上报,那他每年需要上缴的赋税就还是那么多。 但两年前,灈阳县或许有十个人,但现在跑了三个,隐了三个,剩下的四个就要承担十个人的赋税。 加上今年何刺史加税,上蔡县和西平县交不出足额的赋税,又被增添到了各县,他们的负担就更重了。 一个人平均要承担两个半的赋税,这样的赋税能压死人。 傅庭涵将整理好的数据写下来,心不断的下沉,将汇总好的数据交给赵含章时道:“风调雨顺的年份,当辛苦劳作一年,发现要缴足赋税还需要卖掉妻子儿女时,那乱也就起了。” 赵含章翻看着这些数据,脸色黑沉。 这是人祸! 赵含章合上,丢给站在一册的赵辉,“挑一些数据抄下来,给粮库那边送去。” 赵辉瞪大眼,不由看向傅庭涵,希望他能劝一劝她,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和灈阳豪富士族撕破脸。 傅庭涵身姿挺拔的站在一旁,并不劝,反而一副赞同的模样。 赵含章就凉凉的看向赵辉,“怎么,辉兄做不到吗?” “行,”赵辉暗想,反正将来这灈阳也不是他管着,她愿意树敌就树呗,“我这就去。” 赵含章将汲渊和县丞等官吏一并招来,道:“百姓需要安抚,户房这边已经清点了从各里收回来的粮食,考虑到民生艰难,县衙这边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通知各里,让他们按照顺序进城领取赈济粮。” 为了不再生乱,赵含章决定岔开各里百姓进城的时间,想到那混乱而黑暗的数据,赵含章对各里里正也不是很信任,她此时急需可以监督的人。 她心中一动,问道:“陈晚和项玉呢?” 汲渊道:“在狱中。” 赵含章瞪眼,“谁抓的他们?” 汲渊笑道:“他们自缚的。” 在看到赵含章一刀砍了主簿,又把灈阳县的富人们关在粮库里清点那掺了沙石的粮食时,陈晚和项玉就拿绳子自己绑了自己,又自己走进大牢里,让狱差开了个牢房,他们自己进去蹲着了。 赵含章一听,半晌无言。 她挠了挠脑袋,觉得她得表现得礼贤下士点儿,绝对不是她想去大牢里看自己关自己的戏码。 她兴致勃勃地道:“走,我们去请两位义士。” 去的路上,赵含章还悄悄的和傅庭涵道:“这样的事,要是有人写下来,百年以后也是一段佳话,我也是在历史书上的人物了。” 傅庭涵:“……从你带兵进西平开始,你就已经是历史书上的人物了?” “唉,你不懂,这种东西很容易就在历史书上消失,倒是这种一听就很有趣的轶事才更容易流传下去,它不会记录于正史之中,但就是会更容易传播和流传。” 傅庭涵见她如此有兴致,便决定回头帮她记一下她的事,她喜欢在历史中留名,那他就帮她。 只要写的东西足够多了,总会有可以流传下去的。 灈阳县的大牢有些安静,之前里面关了不少人,大多是交不上赋税被抓来的百姓,赵含章把他们放走了,此时就空了不少牢房。 赵含章带着人一路深入就没碰见几个人。 狱差听到动静赶来,他不认识赵含章,但认识县丞,看到被簇拥在中间的赵含章,想也知道她是谁,立即跪下行礼:“小的拜见赵县君。” 赵含章点点头,问道:“自己把自己关进牢里的陈晚二人何在?” (本章完) 第289章 害怕 第289章害怕 陈晚和项玉是自愿蹲到牢里的,虽然他们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这么做; 但他们折服于赵含章,从律法上来说,他们错了,所以他们自愿绑缚自己到牢中。 进了大牢,他们就没想过还能出去,所以赵含章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有些惊讶。 俩人激动的站起来,“赵县君……” 赵含章让狱差打开牢门,走进牢里,看着俩人叹气道:“我来请两位义士帮忙。” 陈晚和项玉对视一眼,立即抱拳道:“县君有事尽管吩咐。” 赵含章一脸感动,“两位不愧是义士。” 赵含章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带人造反的事,直接就把俩人领出大牢,请人吃了一顿后就给他们派了一些士兵,让他们带人去巡视。 “巡视?”陈晚惊讶。 “不错,”赵含章道:“我决定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但我对灈阳县不甚熟悉,我放出去的粮食不能保证到达每一个百姓手中,也不能保证每一个需要赈济粮的百姓能领到,所以需要两个巡视监督的人。” 陈晚眼睛大量,更为感动,直接跪在赵含章面前道:“女郎信得过我,我愿为女郎肝脑涂地。” 项玉见了,也忙跪下,“我也愿意为女郎肝脑涂地。” 赵含章忙将俩人扶起来,“好,那让我们一起为灈阳的百姓努力。” 赵含章立即让赵驹给他们派两队士兵,俩人各领一队,现在就去监督。 “我已经下令让人清点库房里的粮食,你们就从源头开始监督。” 粮库那边还在清点和筛检掺了泥沙的粮食,倒是县衙库房里的粮食没质量问题,只是数目上有偏差。 所以这边的粮食可以直接放出去。 县丞几次欲言又止,等陈晚和项玉真的领着人去库房那边监督了,他终于忍不住道:“赵县君,您现在开仓放粮,那给刺史府的赋税怎么办?” 他道:“这些可都是准备给刺史府的赋税,孙县令现在不在……” 赵含章问:“你觉得孙县令还能回灈阳县继续当县令吗?” 县丞就不说话了。 说心里话,他觉得很难了。 赵含章道:“放心,你只是县丞,赋税的事该下一任县令头疼的,我们就不要管了。”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百姓,我可不想他们再乱一次。”她道:“说实在话,百姓暴动一次的损失是不是在这些赋税之上?” 县丞默默地点头。 “所以,如果灈阳县还能承受得住一次暴动,那就一定可以承受得住失去这些赋税的后果。” 话不是这么说的,灈阳县是承受得住,但县衙承受不住啊。 赵含章却已经下定决心,在傅庭涵将那些数据递给她时,她就已经做了决定。 虽然很不想得罪何刺史,但如果代价是把悬在灈阳百姓背脊上的大山朝他们砸下去,那她选择得罪何刺史。 何刺史还不值得她朝无辜的百姓下手,应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她那么做,包括她自身。 她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那个胆气,可以违背良心去做那样的事。 她素来果决,既已决定的事,那就不会再更改。 县丞也只是劝一劝,不敢太强硬,毕竟主簿的尸身刚凉呢。 赵含章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派人去主簿家里走一遭,从粮库里贪墨去的粮食应该还回来了,百姓们还等着赈济呢。” 县丞打探道:“是……抄家?” “不,让他们自家人清点后还回来。” 县丞松了一口气,忙派人去主簿家里通知。 主簿家里正一片哀戚,赵含章今天一早才允许主簿家里的人去粮库收尸。 因为赵含章公布了主簿的罪责,主簿家里没人敢有怨言,只是悲伤,如今看见县丞带着衙役前来,更是悲戚和惶恐。 县丞直接找了主簿的爹说话。 “还粮?这,这让我们上哪儿找粮食还回去?” “他是怎么从粮库里贪出来的,那就要怎么还回去,世叔,这已经是赵县君网开一面了,”县丞道:“本来这样的事应该抄没家产的……” 主簿爹立即不说话了。 县丞低声道:“若是以前,贪墨粮食够不上这样的大罪,可您看这一次死了多少人,百姓因此暴动,怕是连洛阳都知道了。” “别说主簿,就是孙县令,只怕也不能善了……” 主簿爹愁容满面,最后道:“粮食没有多少了,都换成了钱,还请县丞帮忙探问一下,能否用钱来抵?” “您怎么这么糊涂,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吗?”县丞道:“赵县君说了要粮,那就是要粮,您给她送钱去,她若误会了,遭罪的不还是伱们吗?” 主簿爹一听,咬咬牙应下了,然后从家中拿出钱来去买粮食。 但现在灈阳县最难买的就是粮食了。 赵含章还未来得及控制粮价,这两天粮铺也不开张,主簿爹私底下找人买粮,因为前两日暴动的恐慌,那粮价直接飙到了天上。 主簿爹:…… 而赵含章这会儿刚有空管理到这点儿,她下令道:“让县城各商铺照常开业,物价和往年同时间相差不得超过百分之五,若有违反,一律按照哄抬物价,扰乱朝政来处理。” 这样的规定对于一向自由的市场来说是很严格的,但县丞同样没敢说不,乱世用重典,富人们都还被关在粮库里清点粮食呢,没人敢在这时候挑战赵含章的耐心。 县丞应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粮库那边,各位老爷问,他们能否回家了?” 赵含章就垂眸思考,不语。 县丞额头冒着冷汗道:“他们说已经清点过所有的粮食,掺了沙石的粮食也被筛检出来了,关老爷说,粮库的数目对不上,他们关家愿意为灈阳县填补一些亏空。” 赵含章嘴角轻挑,问道:“他补多少?” 见赵含章肯搭腔了,县丞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声道:“他愿意补一百石。” 赵含章没言语。 县丞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赵县君觉得多少合适?” (本章完) 第290章 羞愧 第290章羞愧 赵含章当然是觉得越多越好了,她垂眸翻了翻粮库也递送上来的账册,这上面是清点过的。 她嘴角轻挑,直接道:“我觉得一千石这个数字更好听些。” 大热的天,县丞后背都汗湿了,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小声道:“会不会……太多了?” “多吗?”赵含章微微倾身,盯着他的眼睛道:“去告诉关老爷,他关家已经足够富裕,只是为了更富裕便害无数人性命,而有的人宁杀身成仁,只是一千石的粮食赎罪,这已经是我最轻的判处了,他若不服,可以上公堂来与我一辩。” 县丞心惊胆战的应下,更加小声的问道:“那,那其他人呢?” “都放了,派人好好的将人送回家中,”赵含章道:“这两日委屈他们了,我今日没有空,待我抽出空闲来,我必登门致歉。也谢谢他们对灈阳的帮助,若无他们帮忙清点粮库,县城也没那么快安定下来。” 县丞等了一会儿,见她竟然没有趁机勒索那些人的意思,不由悄悄的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扬眉,问道:“还有事吗?” 县丞忙摇头,“没了。” 赵含章就挥手,“没有就去,把他们好好的送回家去,哦,关老爷再留一段时间,就说让他把库房打扫一下,那一千石何时送来,何时再把人送回去。” 县丞应下。 粮库里被看管的众老爷们心思浮躁,在看到县丞时也没有多少好脸色,但很快,他们的脸上就剩下错愕了。 如果他们都被一视同仁的放了,那他们心中对赵含章的怨气必定沉积下来,但现在有一个例外。 关老爷不仅要被继续关着,还要拿出一千石粮食,而他们被毕恭毕敬的送回家中,还被感谢了一通……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赵含章的计谋,但不可抑制的,他们心中还是对赵含章有了好感,并且开始在心里为她找借口。 “她还算懂礼,知道以后要上门致歉。”穆老爷一边将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脱掉,一边哼哼了两声。 穆太太:“……这不还没上门呢,你不是写信回来说她活似个土匪,让家里去西平找赵氏评理吗?” “咳,那不是认识不深吗?对了,人去西平了吗?没去就不用去了。” “早就去了,家里收到你的信就去了,这会儿早到西平了,要不要再派人去澄清?就说是误会。” “不必,说了就说了,其实话也不算错,她的确跟个土匪似的,但她为人也的确有原则,”穆老爷摇头道:“罢了,罢了,这两日的惊怕就全当是为灈阳县的百姓受的,灈阳现在情况如何?” “好很多了,”穆太太道:“县衙要开仓放粮,那里聚了很多穷苦的百姓,都拿了粮袋在分赈济粮呢,各里各街巷都安定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混乱了。” 穆老爷沉吟片刻后道:“让人从库房里搬一百石粮食出来,拿去捐给县衙,就说是给百姓们的赈济粮。” 穆太太惊讶,“是不是太多了?” 穆老爷摇头,“赵含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对我们来说,这些粮食不过是富裕和更富裕,但对那些百姓来说,却是活命和死亡。” 穆太太没有再劝,应了下来后去准备。 赵含章正站在县衙前看着衙役给百姓们分赈济粮。 赈济粮是一里一里发放的,傅庭涵给排了时间,里正就在边上站着,每一个来领赈济粮的自带粮袋,还要带着籍书,根据家中人口来领取相应的赈济粮。 前后都是邻居,正前方还站着他们里正,一旦有冒领的人出现,邻居和里正若都不能指出,那会被共罚。 而陈晚和项玉就在一旁盯着,从清点粮食出库到发放,俩人各自负责两个队伍,一直紧盯着不放。 也是因为这样安排,目前赈济粮发放都还算有秩序,暂时没有乱事发生。 赵含章才出现在县衙门口,底下不少百姓都认出了她。 毕竟这里面有不少是那天晚上围在县衙门前的人,于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介绍了一下,底下的人就都知道上头站着的女郎是给他们发赈济粮的人,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于是领到粮食的人离开时便跪下冲着赵含章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赵含章惊讶的上前一步,见他站起来背着粮袋走了便停下脚步,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磕了一个头…… 赵含章目光微湿,转身便要回衙门,一转身便看到倚靠在大门看着她的傅庭涵。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上前牵起她的手往下走,“既然来了,不如去帮帮忙。” 赵含章由着他拉下去。 俩人代替了衙役站在分赈济粮的位置上。 傅庭涵伸手接过递过来的籍书,问道:“可有不在籍书上的孩子?” 那人被问得一愣,然后立即点头,“有,有,我有个女儿,才两岁,还未上籍。” 傅庭涵就扭头问一旁的里正,“是吗?” 里正看了一眼那汉子,认出他来,点头道:“是,他家中的确有个未上籍的孩子。” 傅庭涵心算很快,和赵含章道:“给他称八十五斤。” 赵含章便在一个衙役的帮助下称出八十五斤来,装了满满的一袋。 对方喜得眉眼打开,冲着赵含章和傅庭涵连连弯腰,尤其是对着赵含章,他在背起粮袋前先跪下给赵含章磕了一个头,在赵含章来扶他时大声的道:“女郎,这个头您受得,那天晚上要不是您,我们就是当时不死,这两天也要饿死了。” 做这一切只为了夺取灈阳县政权的赵含章口干舌燥,有些羞愧的道:“当不得你们这样,我……我受之有愧,而且也耽误时间,伱们领到粮食就快走,让后面的人快上前。” 傅庭涵笑着看她。 赵含章面色薄红的道:“大家速度快一些,后面的人才能更快的领取到,还有些乡里排在后面两日呢,他们要饿肚子的。” 这话一出,汉子和后面的人就不敢再跪了,动作快速的上前领取赈济粮。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91章 交易 第291章交易 一千石粮食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便是关家,也需要一个晚上才能凑齐。 所以关老爷比其他人迟了一晚上才回到家里。 因为赵含章态度强硬,又手握关老爷,关家没敢和她讨价还价。 关老爷回到关家时,整个人都瘦虚脱了,只是三天而已,他却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他恨赵含章,但更恨县丞,若不是他点出他来,赵含章哪里会拿他开刀? 他擦过脸,将布巾狠狠地摔在水盆里,问道:“苏县丞现在怎样了?” 关大郎小声道:“挺好的,孙县令不在,主簿又死了,现在县衙基本上是他在给赵含章跑腿。” 他道:“如今赵含章身边,除了那傅庭涵和汲渊外,他就是第三人了。” 关老爷咬紧牙关,努力将怨气忍下去,问道:“孙县令可有消息?” “没有,但儿子已经派人去陈县了,这会儿……应该也到了?” 主簿前脚被杀,关老爷被扣在粮库里出不来,关大郎就派人去陈县追孙县令了。 当时关家的困局只有孙县令回来才能解,所以他就派人去找了,不过陈县不近,至今没有消息。 被他们惦记的孙县令此时刚进陈县,他一路上已经够快了,心急如麻,恨不得咻的一下就到陈县。 奈何他身体不管用,因为担惊受怕,又连夜赶路,他第二天就病倒了。不过他依旧坚持赶路,只是速度慢了一点儿而已。 这一慢就多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到陈县。 一到陈县他就直奔刺史府,脸色苍白憔悴的孙县令扑倒在何刺史面前,大哭道:“使君,求使君出兵灈阳,救一救灈阳啊……” 何刺史手里拿着赵含章刚到的信件,垂眸看了孙县令一眼,冷笑,“孙县令不必多礼,灈阳之乱已经平了。” 孙县令一呆:“啊?” 何刺史将刚在赵铭那里受的气一股脑全撒在了孙县令头上,他将手中的信朝他狠狠地砸去,“你看一看!” 孙县令手忙脚乱的按住砸在脸上的信,低头一目十行的扫过,眼睛越瞪越大,心中慌乱,“这,这……” “可有冤枉你吗?” 孙县令冷汗淋淋,他本就生病,此时被这信上的信息一冲,脑子就跟浆糊一样一片混沌,被何刺史这一问,他便眼前发花,一下就晕了过去。 何刺史见他竟然就这么晕了,更气,呼吸间都冒火了。 坐在一旁静静喝茶的赵铭突然幽幽叹出一口气,何刺史听到他的叹息声,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他收敛了怒气,面无表情的吩咐道:“把孙县令扶下去休息。” 当即便有下人上前将孙县令拖了下去。 何刺史似乎看不到下人动作间的粗鲁,转身面对赵铭,似笑非笑道:“让子念见笑了。” 赵铭并不为所动,耿直的问道:“使君打算怎么处理孙县令?” 何刺史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他坐在了赵铭对面,盯着眼前的茶杯沉吟起来,“看含章信中所言,她是打算把今年灈阳该上缴的赋税都当做赈济粮下发了。” 赵铭:“她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灈阳要稳,那就要安定民心,使君,此时灈阳乱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灈阳不能乱,但陈县更不能乱,”何刺史道:“现在东海王和苟曦就在陈县外交战,随时都有可能波及到陈县,身为豫州刺史,我不得不早做准备。” 赵铭思虑片刻,叹息一声后道:“我愿意说服含章上交一部分赋税。” 何刺史坚持,“是全部!” 他顿了一下后道:“她若能凑足此次豫州所需军粮,汝南郡郡丞之位,我可保举她。” 赵铭:……虽然他很想硬气的拒绝,但考虑到赵含章的目标,他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他垂眸思考半晌,替赵含章应了下来,“好。” 站在他身后的赵宽欲言又止,但见赵铭面色检疫,他只能压下到嘴边的话。 等出了刺史府,他才有些焦急起来,“叔父,这次他所需的军粮可不少,灈阳县因为这一次赋税都造反了,您怎么能替三娘答应他呢?” 赵铭道:“汝南郡现在没有郡守,郡丞便相当于郡守,用钱买下整个汝南郡,换做三娘在这儿,她也会答应的。” 赵宽:“……可汝南郡是朝廷的,并不是何刺史一人的,他空口白牙,朝廷能认?” 赵铭瞥了他一眼后问,“现在朝廷能管到豫州来吗?” 赵宽就不言语了。 朝廷要是能管到豫州,何刺史要是听话,他会在东海王和苟曦之间来回摆动吗? 哼,很显然,何刺史可以做这个主,只要他承认赵含章是汝南郡的郡丞,那她就能当汝南郡的主。 当然,汝南郡底下各县听不听她的就要看她的手段能力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不是问题,她手上有钱有兵马,还怕那些县不听话吗? 赵铭道:“明日再来一趟刺史府,准备准备就可以回去了。” 赵宽呆呆地问,“还来做什么?” “来拿灈阳县的官印,来拿你出任灈阳县的任命书,”赵铭没好气的道:“伱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了?” 赵宽就不说话了,只是他还有些懵,好似在梦中,“叔父,我还未定品,这就出仕了?” 赵铭应了一声,“你好好听三娘的话,我虽没看到她给何刺史的信,但她能把他气成那样,还能强硬的说出把赋税都充作赈济粮,可见已经拿下灈阳县。” 赵铭说到这里一叹,“论手段和魄力,她远在你们兄弟之上啊。” 赵宽也觉得,不仅手段魄力,胆子和野心也远在他们之上,毕竟谁能想到去夺取灈阳,然后还真的出兵去夺了呢? 赵铭第二天再去找何刺史时,何刺史没有为难他,很爽快的就把灈阳县县令的官印给了赵宽,同时给出了任命书,然后笑眯眯的送他们离开。 等他们叔侄两个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他的幕僚也很难受,问道:“使君,就这么把汝南郡给出去了?灈阳的那点赋税也不是非灈阳不可,大可以分担到别的县里。” (本章完) 第292章 赵氏的企 第292章赵氏的企图 “赵氏……”何刺史顿了顿后道:“他们是豫州最大的世家,他们既然对汝南郡感兴趣了,你觉得是能够可以被轻易打发的吗?” “赵含章的信你也看到了,没有我的命令,她直接出兵灈阳,诓走了孙县令,直掌灈阳县务,连给刺史府的赋税都说扣就扣,”何刺史眉头紧皱,“赵铭就在我这里,显然就等着与我撕破脸皮。一旦撕开,西平、上蔡和灈阳都要乱,我如今被东海王和苟曦的战事牵制着,他们一乱,我就是腹背受敌啊。” 幕僚忍不住道:“赵含章忘恩负义,使君对她可是有知遇之恩。” 何刺史摇头,“怕只怕不是她的意思,而是赵氏指使她做的。” 幕僚一惊,“赵氏这是想干嘛?造反吗?” “造反倒不至于,赵仲舆还在洛阳呢,”何刺史道:“不过是为了宗族安危……” 幕僚就想到去年赵氏坞堡被乱军包围,差点儿被族灭的事,他顿时不言语了。 “赵氏会答应为使君筹措军粮吗?”这时候他都不说赵含章了,显然是认定了这是赵氏所为,赵含章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人。 何刺史道:“赵铭既然答应了,那就不会食言,而且用军粮换一个汝南郡,他们赵氏不亏。” 何刺史说到这里似笑非笑,讥诮道:“只不过,如此乱世,赵氏能不能收服汝南郡就不一定了,毕竟,他们推到台前的是个女郎。” 其他县令可未必会认赵含章。 幕僚也觉得赵氏很奇怪,族中子弟不少,为何推一个女郎在台前呢。 赵铭想的没他们多,他虽然答应了何刺史,却没打算用赵氏的资源来帮赵含章,所以军粮还得赵含章自己来凑。 所以他直接带着赵宽去灈阳,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她。 一见面他就道:“恭喜你了,何刺史要封伱为汝南郡郡丞。” 赵含章第一句话就是,“他有这个权利?” 赵铭盯着她看。 赵含章就换了一种问法,“好,铭伯父,不知何刺史此举的条件是什么?” “他要你替他筹措军粮。”赵铭将单子递给她。 赵含章接过,上面是一个比灈阳赋税还要高的数字。 她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这数字已经包括汝南郡各县今年上缴的赋税了吗?” “你别想了,今年各县上缴的赋税,除了灈阳县外,其他各县都已经在往陈县运输了,你西平县的赋税不就运出去了吗?”赵铭道:“所以这当然是不包括的。” 赵含章就将单子上的数字看了又看,“这是打算让我逼着汝南郡造反,或是让汝南郡的百姓都恨死我啊。” 赵铭道:“我已经替你答应下了。” 赵含章笑嘻嘻道:“谢铭伯父,从今日开始,我对汝南郡做的事便都名正言顺了。” 赵铭不理会她的甜言蜜语,直接问道:“这军粮你要怎么筹措?” 赵含章:“他限定时间了吗?” 赵铭嘴角轻挑,“没有。” 赵含章便笑道:“那就慢慢来,不着急,粮食嘛,除了现种和征收外,那就是用钱买了,不巧,我不缺钱。” 赵铭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敢一口应下。 不过这么多粮食也不是一下就能买到的,赵铭不打算过多参与,指了赵宽道:“你的新县令我也给你带来了,你们忙。” 赵含章见他转身就走,忙追上去,“铭伯父,来都来了,您住到县衙来呗,我们一家子也亲近些。” “你还是想想要怎么买粮食,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赵铭坚决不参与。 赵含章觉得他奔波劳累了好几天,也的确应该休息了,忙让人服侍赵铭下去休息,没有再强留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大的事该找谁呢? 当然是大家一起商量,群策群力啦。 于是才到灈阳县的赵宽和众族兄弟们一起站到了县衙大堂议事。 赵含章坐在主位上,问道:“你们可有好的办法?” 赵宽初来乍到,所以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灈阳县县令,但还是低着头老实呆着,没有发表意见。 而赵辉等族中子弟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此时还有点儿懵,不由扭头问赵宽,“这是何意?何刺史要把汝南郡给我们赵氏?” 赵宽纠正他的说法,“不是给我们赵氏,是给三娘!” 所以军粮得三娘来筹措,君不见连铭叔父都转身不管此事了吗? 赵含章不管他们,由着他们议论,目光主要放在汲渊身上。 汲渊简单粗暴道:“给他粮食,先运一批去陈县,让他当即给女郎郡丞之位,有了这个官位,女郎才好筹措军粮。” 赵铭问,“那怎么筹措?总不能还叫百姓交税?这么大一批军粮平摊下去,只怕造反的就不止灈阳一个县了。” 汲渊瞥了他一眼道:“买就是了,普通百姓家缺粮,但总有不缺粮的人,首先得先拿到郡丞之位。” 赵含章点头,“我们不能一次性给太多,郡丞之位必须先拿到手上。” 傅庭涵:“万一他又给汝南郡找了个郡守呢?” 汲渊皱眉,不无这个可能。 赵含章却笑道:“那也要看郡守能不能从我手里抢走控制权。” 汲渊便松开了眉头,“女郎说得对,千里好好的练兵,我们手里只要有足够的兵马就不惧。” “那这军粮采买……” 汲渊直接揽过来,“我来买。” 说完一顿,“钱我们暂时是够的,但这样花,之后恐怕会艰难。” 傅庭涵道:“造纸坊的收益慢慢上来了,还有书局的收益也开始见成效,钱的事不用担忧。” 赵含章就高兴的一拍大腿,“那我们还有何惧?” 赵宽等赵氏子弟:…… 好慌啊,叔父,您在哪儿? 赵铭正在宴客,他一到,灈阳县的富人士绅们立即上门拜访,他们就一个目的,打探一下赵氏到底要干啥,赵含章干的这些事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赵氏的意思? 赵铭当然不能把整个赵氏拖下水,所以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这是赵含章个人的意思,和赵氏无关。 关老爷等人:呸,要真是赵含章一人的意思,怎么新县令是赵氏子弟,赵铭还亲自来灈阳,现在县衙里还那么多赵氏子弟? 他们越发相信这是赵氏的企图。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93章 郡丞 第293章郡丞 不知道是不是有此误会,当汲渊拿出钱来要和他们买粮食时,他们没有过于纠结就卖给了汲渊。 价格……竟然还算公道。 这是汲渊都没想到的。 到此时,汲渊终于忍不住和赵含章道:“女郎能有今日,赵氏功不可没。” 赵含章点头,“所以我心中感激,将来会尽力回报。” 汲渊想了想后又笑道:“女郎和赵氏也算互相成就,难道以后赵氏有难,而女郎会不帮吗?” 赵含章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带着部曲为赵氏坞堡拼命,将来肯定不会坐视赵氏落难。 赵铭肯定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儿,他们现在做的其实就是投资。 投资赵含章,等待她将来反哺。 汲渊明白,赵含章也看得清楚,甚至赵铭也知道他们知道,这走的不过是阳谋。 虽然赵含章是女郎,但赵铭和赵氏还是没忍住把她当族中的郎君来培养和支持。 到现在,赵铭虽然未明说,但赵氏的资源的确倾向赵含章,并且有隐隐以她为首的趋势。 特别是她拿下灈阳,即将要出任汝南郡郡丞的消息传回赵氏之后。 连赵瑚都忍不住主动问道:“她手中缺粮,可需要帮忙吗?” 赵氏有不少亲族资产颇丰,今年夏收还可以,库房里就存了不少粮食。 他们并没有往外卖,一是现在粮价飘忽,西平内是一个价,西平外的粮价却是时高时低,他们觉得这时候卖出会亏; 二是乱世粮食金贵,他们不舍得卖出太多。 但如果是赵含章买,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含章欣喜不已,来者不拒,族人卖多少她收多少。 她现在缺钱吗? 她缺的是粮食啊。 赵含章还让族人们帮忙牵线,和其他家士绅富豪买粮,于是汲渊忙碌起来,开始从各个作坊店铺里调钱,然后买进粮食。 不够的,还要挪用赵含章的嫁妆。 第一批粮食先运送到了灈阳。 赵含章想了想便让赵铭亲自带队押送去陈县,便附送一封信给何刺史。 她拿出了她的诚意,何刺史也应该拿出一点儿诚意了。 何刺史没想到能这么快收到第一批军粮,越发肯定这是赵氏的意思,不然赵含章一人哪有这样的本事,在不动用灈阳赋税的情况下筹措到这么多军粮? 想了想,何刺史还是出了一封公文,正式立赵含章为汝南郡郡丞,不过没有上报朝廷。 赵含章也不介意,反正只要汝南郡各县收到这封公文就行,朝廷承认不承认,那是之后的事。 或者说,其实朝廷承认与否并不重要。 现在正跟苟曦打得如火如荼的朝廷,在各州治里可没多少威望。 赵含章拿到公文,这才让汲渊开始准备第二批军粮,“缓着送,等我掌控灈阳后再说。” 汲渊:“女郎,汝南郡有十县,算上灈阳,您也不过掌握三县而已。” 赵含章:“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不着急,掌握住已有的势,再慢慢渗透未曾掌握的势,绝对不能让外部乱了我们内部。” 她道:“所以西平和上蔡继续稳定发展,现在着重安定灈阳,待灈阳和上蔡一样都在我们掌控中了,我们再朝周边辐射,郡丞一职,不过是让我行事更加名正言顺罢了。” 毕竟不是每个县都和灈阳一样,总能恰到好处的发生叛乱,正好让她入驻。 汲渊表示明白,当即去执行,不过,“女郎,我们的钱不多了。”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先生不必忧心钱的事,我自有办法。” 钱可以想办法赚,再不济,她还有赵长舆留给她的宝藏,不过在有方法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动用的。 成功拿到郡丞的任命书,赵含章当即给各县下令,将郡治移至西平县,各县以后要禀报事情,须得去西平。 然后她把灈阳交给赵宽,拍拍屁股就要走。 赵宽到现在都是懵的,送赵含章出城时都有些没回过神来,“我就在灈阳当县令了?” “是啊,高不高兴?” 不等赵宽回答,赵含章已经叮嘱道:“我把千里叔留下来帮你,还有这么多族兄弟呢,你多用心,现在夏收刚结束,地里的活儿不能落下,让大家领了赈济粮后抓紧时间种些豆子,这会儿农时还在,过了这个月,再要播种就晚了。” 又道:“到下个月,来不及播种也不要紧,闲下来的劳动力你全都想办法用上,灈阳县粮库里的粮食我都给伱留下来了,你是有资本以工代赈的,水利和路,该修的修,别让他们闲下来。” 赵含章叹息道:“乱势就是从饥饿和闲上来的,你能让他们有饭吃,又有活干,那灈阳慢慢也就安定下来了。” 赵宽是参与到上蔡建设中的,知道这些庶务要怎么做,他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赵含章这才满意的离开。 她从灈阳带走了不少人,这可以让赵宽少一些阻力,比如陈晚和项玉,她全带回了西平。 然后把他们丢到军中,让他们带兵训练,从一个小什长做起。 灈阳县少了这些刺头,赵宽再要做事就要容易得多,不过依旧有阻力的,比如当地的士族关家等。 对此,赵含章的指示只有一个,“少与他们往来。” 甚至要求赵宽暂时忘记赵氏,“不要总想着你出自赵氏,宽族兄,你现在是我的人,是在为我做事,你是灈阳县的县令,要做的是对灈阳百姓有利的事,我要的是灈阳百姓信服你,信服我,将来可为我臂膀。” “所以要暂时忘记自己出自赵氏的身份,这样你才能不受士族掣肘,”赵含章道:“在没有安定灈阳前,与本地的士族豪富少些来往。” 赵宽就想起了她在西平和上蔡的作为,问道:“就和你在西平上蔡一样?” “不错,”赵含章道:“我要的是,将来就算这些士族豪门全都反对我,我也对灈阳有绝对的控制。” 只要一个县里绝大部分人认同她,那她就算控制住了一个县,而一个县城里最多的不就是平民百姓吗? 赵宽当时心就颤颤的,问道:“什么事能让你即使和所有的士族豪门作对也要做呢?” 赵宽几乎以为她要说出那两个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了,结果她却瞥了他一眼后道:“比如我要倾力保护赵氏坞堡。” 赵宽:…… 赵宽答应了下来。 (本章完) 第294章 告诫 第294章告诫 有西平和上蔡县的经验在前,赵宽安定和建设灈阳还算顺利,他们不仅有例可循,还有经验。 赵含章开始触摸汝南郡事务,因此把汲渊带在身边,特意留下赵铭,着他在灈阳招收兵马并训练。 她道:“我给你一千的名额,回头粮草兵器会让人送来。” 赵铭不过问赵含章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兵马,只听令行事,因此一口应下。 赵宽心惊胆战,忍不住悄悄跑回去见赵铭,但他才开了一个头赵铭便道:“这是你们灈阳事务,我只是西平县小小的县丞,这事与我不相干,不必告诉我。” 赵宽:…… 他明白了,于是一言不发,又偷偷溜回灈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铭要军营,他就以工代赈让人去给他们建。 因此,灈阳县也开了一个砖坊。 赵含章很大方,不仅给他开砖坊的技术人员,还让人在灈阳开了一家珍宝阁,里面售卖的商品和西平的珍宝阁一样,这样一来,有些客商不必要到西平,在灈阳就可以买到便宜的纸张、书籍、琉璃等商品。 而赵含章上任郡丞后的第二道指令也在这时候发出去,着各县县令在中元节前来西平见她,并参加她的及笄礼。 赵含章要及笄了,她的生辰在中元节前夕,因为她还在守孝,本不想大办的。 但汲渊和她商量过,认为她应该找个机会见一见众县令,她的生辰宴就是一个好理由。 甭管及笄宴办不办,先把人弄来再说。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没有三把火,那也得让众县令见一见她这个新郡丞。 赵含章同意了,于是给各县县令下令。 各县县令收到命令时已经麻木了,朝廷现在四分五裂,皇帝都被东海王和苟曦抢来抢去,所以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女郎,似乎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 赵含章没有面子,但看在赵氏的面上,他们也得去一趟。 新郡丞可是把郡治移到了西平。 于是各县县令开始准备礼物去参加这位新郡丞的及笄宴。 相比之下,赵氏就要冷淡得多,不过他们还是坐在了一起商量,“三娘的及笄宴真的要办吗?” “她不是派人回来说就是个借口吗,只是想趁机见一见各县县令。” “话都说出去了,不如就办好的。” “还在孝期呢,也不好大办。” 大家就一起看向赵淞,等着他拿主意。 赵淞叹息一声道:“及笄那天不用酒水,只以茶代之,毕竟是三娘的大日子,既然把客人请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 话是这样说,赵淞还是有些不太高兴,“三娘不该大办及笄宴的,等出孝补办就是,何必急于一时?” 赵铭:“她并不是为了显耀自身,而是想要见一见各县县令,没有借口的召见,他们恐怕不会来。” 赵淞这会儿还没从赵含章当了郡丞上反应过来,叹息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赵铭没说话。 赵淞不由道:“子念啊,我们赵氏是忠臣之后,伱和三娘别做错事,不然……” 他顿了顿,声音低低地道:“便是你是我儿子,我也绝不容情的。” 赵铭:“……阿父,您想多了,三娘不过是想要汝南郡以安自身罢了。我们赵氏在汝南,若能把汝南郡经营成一个铁通,我们坞堡也安全许多。” 赵淞脸色严肃,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出了书房,赵铭想了想,还是去了西平县衙。 赵含章去军营练兵了,县衙里只有汲渊和傅庭涵几个在。 赵铭没有管正在处理政务的汲渊,而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正在画图,他觉得十一叔祖他们动作太慢了,而且赵氏子弟被赵宽带走,剩下会制图的就没几个了。 他现在不忙,干脆就自己来。 赵铭到的时候,他正沉浸在绘图中,身边散落着画稿和文稿,手中拿着尺子在一一比对。 他画图不似十一叔祖一边对照画稿和文稿,一边先画一幅草稿,确定无误后再誊一遍。 他是将画稿和文稿看过后,直接上手就画,动作如行云流水,就好似那初稿就是他画的一样。 赵铭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见他沉浸在其中没发现他,便也不出声,就静静地站着。 这幅山川城镇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傅庭涵的速度的确很快,他一日之功便比得过十个赵氏子弟一天做的。 如此博闻强记和聪慧,却很少参与到政务之中,赵铭很少见他与县衙中的官吏来往。 傅庭涵将最后一条路的方向绘制出来,不由转了转酸疼的脖子,抬头看到站在门边的赵铭,微讶。 他收了笔墨起身,“铭伯父何时来的?” 快要站麻的赵铭随口道:“刚来。” 他邀请傅庭涵,“三娘呢,我们去见见她?” 傅庭涵还想看剩下的画稿和文稿,因此道:“她在军营,您自去找她就好。” 赵淞坚持的看他,“你与我一同去。” 傅庭涵惊讶的看向他,见他固执的站着,想了想还是把地上散落的稿子收起来,颔首道:“好。” 傅庭涵把门给锁了,将钥匙交给傅安,这才和赵铭出去。 自有下人给他们准备好了马匹。 赵含章在城外军营,他们径直往城外去。 但赵铭一点儿也不急,反而还压了压马速,问傅庭涵,“你去过几次军营?” 傅庭涵道:“没数过,反正经常去的。” 赵铭就笑问,“你也是去练兵吗?” 傅庭涵道:“我是去锻炼身体的,顺便看他们练兵。” 赵铭问,“我听说你们在灈阳县也养兵了?算上上蔡庄园里的部曲,你们手上的兵马不少了?” 傅庭涵没说话。 赵铭勒停马,目光炯炯的看着傅庭涵,问道:“你们的极限是哪里?” 傅庭涵问道:“铭伯父为什么不去问含章呢?” 赵铭嫌弃道:“她嘴里没两句老实话。” 傅庭涵却不认同这话,他摇头道:“她虽然话多,但几乎不骗人。” 赵铭静静地看着他。 傅庭涵笑了笑道:“铭伯父,我是认真的,她似乎喜欢说大话,还总是甜言蜜语,但她给出的承诺,从来不是虚假的,您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就好。” “那你呢?”赵铭问,“你心里就没有自己的主意吗?” (本章完) 第295章 安心 第295章安心 傅庭涵不解的看了赵铭一眼,“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赵铭心里有个疑问压着很久了,“三娘想拿下汝南郡是因为赵氏在这里,她要为二郎和赵氏谋算,你是为什么呢?” 傅庭涵理所应当的道:“因为她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傅庭涵一脸莫名的看着赵铭,“铭伯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爹怀疑你们要造反,我也有此怀疑。 赵铭咽下到嘴边的话,顿了顿后道:“庭涵,我赵氏世代忠贞,三娘的祖父珍重自爱,累世才积累下现在的好名声,我不希望有人破坏这个名声。” 傅庭涵是不擅庶务,但他智商没问题,听出了赵铭的言下之意,他略一挑眉,安抚了一下原地踢腿的马,他同样认真的看着赵铭道:“铭伯父,我们没想过要造反。” 但赵铭还是很不放心,“你们对皇室没有敬畏之心。” 傅庭涵:“铭伯父有吗?” 问的好,赵铭也没有! 俩人伱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赵铭淡定的移开了目光,沉声道:“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只要不坏我赵氏祖宗名声就行。” 傅庭涵“嗯”了一声,别说他和赵含章没想过要造反,真造反了,败了他们可以承担一切,赢了嘛,那就不是败坏,而是美誉了。 他们到军营时,赵含章正在跟将士们操练军阵,而且是对阵,赵含章和赵二郎各带一队兵马,手上拿着裹了红布头的枪杆,互相冲杀,凡被红布头点到的人便算阵亡。 赵二郎对于这个游戏很喜欢,想要每天都玩一遍,虽然和阿姐对战的时候他总是输多赢少,但这个真的好好玩。 赵二郎打得兴起,哇哇大叫的朝着赵含章冲去,赵含章都没让他近身,指挥着军阵一变。 两骑从左右两边上前一步,正好挡在赵含章前面,一人手快,手中的长枪横扫,赵二郎往后一倒躲过,赵含章的枪头就不知从哪儿击过去,点在赵二郎腰上,赵二郎吃痛,一下从马上翻了下去…… 赵含章就举着长枪大声喊道:“你们主帅已死,还不投降!” 她的人立即跟着她鼓噪起来,大声喊着缴枪不杀,赵二郎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的人已经投降大半了。 他不由跳脚,“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就是我死了你们也不能投降……” 赵含章从马上下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仗要用计谋,别鲁莽冲撞,吃了这么多次亏怎么还没记住?” 赵二郎打掉赵含章的手,愤愤道:“我本来就没你聪明,但单打我一定赢你,你敢不敢和我单挑?” “单挑你也输了!” “我又学了新的招式,我们再来比过!” 见他们姐弟两个打出了火气,带着的士兵也大有出手的意思,赵铭忍不住出声叫道:“三娘!” 赵三娘循声看去,这才看到俩人,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拿着长杆就上前,“铭伯父,您怎么有空过来?” 他要是不来,怎么知道赵含章把政务都丢给汲渊和常宁,自己跑到这儿来打架玩儿? 候在一旁的听荷立即拧了布巾冲上前,把湿布巾给赵含章擦汗。 赵铭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列队的士兵,他们列好队伍后便开始训练。 赵含章擦了一下汗,把布巾丢给听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自得起来,嘿嘿一笑道:“铭伯父,我这兵养得好?” “很好。”就是太好了,赵铭心里才压下去的想法又腾腾的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和赵含章道:“你知道刘渊的大军现在逼近洛阳了吗?” “知道啊,”赵含章道:“这个消息不是早收到了吗,现在苟曦都和东海王暂停了。” 赵铭问道:“如果朝廷让你出兵勤王,你可愿去?” 赵含章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赵铭点头。 赵含章:“伯父,您想什么呢,我就这两千人,如何能去洛阳勤王?” 赵铭就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只有两千人,我们彼此心中都有数。” 赵含章不服气了,立即道:“伯父,安置点里的那些人虽然说是部曲,但他们主要的职责还是种地,基本上不做训练的,如何能称作士兵呢?” “我真正在练的也就这两千人,我去勤王,您总不能让我带着手底下的人去送死?”赵含章说到这里一顿,皱起眉头,“怎么,朝廷想让我去勤王?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赵铭冷淡的道:“没有,我只是这么假设而已。” 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不去勤王,一旦匈奴大军攻陷洛阳,那大晋就亡了,到时候我们都是亡国之臣。” 大晋灭亡是大趋势,亡了就亡了呗,她头上少一座山,行事更方便。 不过对赵铭却不能这么说,赵含章道:“伯父放心,大晋皇室人口这么多,又分散各地,暂时亡不了。” 傅庭涵站在一侧听他们说话,等赵铭去看军营的其他地方时,他才和赵含章道:“铭伯父担心你要造反。” 赵含章:“……就因为我养兵?我养的兵也不多?” 傅庭涵:“因为态度,我们对皇室和朝廷没有敬畏之心,他有点儿担心。” 赵含章:“一会儿我去安一安他的心。” 赵含章安他心的方法很简单,直接和他道:“铭伯父,我是有多想不开去造反呀,那不仅要与天斗,还要与人斗,如今我管着三个县就已经很累了。要不是刘渊虎视眈眈,我都没想过养这么多部曲。” 赵铭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最后点头,“好,我姑且信你。” 赵含章笑嘻嘻的,和赵铭道:“哪天我要真造反了,您就把我逐出赵氏,想来朝廷就不会为难赵氏和伯父了。” 赵铭:“闭嘴!” “好。”不过赵含章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又道:“伯父,如果朝廷下令勤王,你说何刺史会去吗?” 赵铭反问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会!” 赵含章说的不错,何刺史的确不会出兵。 朝廷已经下勤王的诏书了,不过公文是直接到刺史府的,何刺史压下了公文,没有公布出去。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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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96章 混乱 第296章混乱 赵含章和赵铭都不知道,此时洛阳危急,大晋也危急。 东海王和苟曦打得如火如荼,苟曦算是个军事天才,战场上他赢多输少,但东海王势力庞大,打了几个月,他还是奈何不了东海王。 苟曦太厉害,东海王既不能削弱他的兵力,也不能打掉他的声威,反而把自己打得筋疲力尽; 而东海王势力大,又手握皇帝,苟曦也就能打败他的军队,根本抢不走地盘,更不要说打进洛阳“救出”皇帝了。 所以他们两军交战两月,除了消耗大量的粮草和士兵,以及让被波及到的百姓更加穷困潦倒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刘渊冷眼旁观了两月,见他们似乎有倦怠想要停战的意思,立即趁机挥军南下,直冲洛阳而来。 本来就被苟曦打得心灰意冷,斗志全无的东海王一下被偷家,又急又怒,一下就病倒了。 主帅生病,对前方战事的把控便没那么严格,晋军在匈奴铁骑之下节节败退。 苟曦趁势抢了东海王的地盘,同样一路直逼洛阳,眼看着洛阳就要被匈奴军破了,一直作壁上观的王衍终于忍不住出面劝诫,朝中大臣也终于强硬起来,纷纷为俩人说和。 东海王和苟曦的战斗暂时停止,在并州喊了两个月的刘琨几乎哭死在茅房里,他们终于肯停战了! 刘琨等不及他们慢慢言和,立即写信回朝廷,希望东海王和苟曦能够当场结盟,左右夹击刘渊,最好打回并州……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开裂的琉璃,再怎么粘都有痕迹,东海王和苟曦之间的裂痕是修补不了的,自然也合作不了。 虽然他们暂时向外,但苟曦并不主动出击匈奴军,反而陈兵豫州边境,就这么看着刘渊大军一步一步紧逼洛阳。 东海王憋屈不已,加上皇帝一直想让他让开道路,让苟曦率大军进京,说是为了守卫洛阳,击退匈奴,但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对付他呢? 所以东海王心灰意冷,怠战以对,晋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节节败退。 皇帝不得不公告天下,令天下兵马前来勤王。 各州刺史都收到了圣旨,但愿意领兵前往的寥寥无几。 距离洛阳最近的豫州刺史也迟疑着没去,他的理由很充分,“匈奴大军此时已经兵临豫州,我须得守护豫州啊。” 因为战事,消息断绝,洛阳的消息很久才能传出来,所以赵含章一开始并不知道洛阳危急到这个地步,还是赵铭收到了赵仲舆给出的信才知道汝南郡外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此时,正是赵含章生辰前夕,各县县令已经陆续到达西平,正等着见赵含章呢。 赵铭看完信后便让人把赵含章找来,直接把信给她看。 赵含章愣愣的看完,抬起头来看向赵铭,斟酌道:“伯父也觉得这是我的机会?” 赵铭:“……我什么都没说。” 赵含章盘腿在他对面坐下,认真的道:“伯父,时不我待,我决定了,让军队驻扎进各县,直接接掌各县县务。” 赵铭:……他是想让她努力一把,但没想让她这么努力。 赵铭:“你现在才接掌三个县,突然就向七个县出手,你可知有多危险?” 赵含章挑唇一笑,“可是伯父,您别忘了,我现在是汝南郡郡丞,我接管下县本就是名正言顺之事。” 赵铭噎了一下,问道:“你要换掉各县县令吗?” 赵含章摇头,“不,只要不是明着与我作对,反对我的,短期内我不打算更换县令。” 赵铭这才满意的点头,“好,伱去做。” 赵含章笑开,起身冲他行礼,“多谢伯父帮忙。” 没说他帮了她什么,赵铭也不躲开,受了她这一礼。 此事重大,赵含章直接跑回去找汲渊和傅庭涵。 傅庭涵没什么反应,汲渊却激动得原地转圈圈,道:“这样一来,女郎可用的资源就多了。” 他问道:“再有一个月就要准备秋收了,到时候秋税……” 赵含章:“我来收,不上交豫州。” 汲渊就挑了挑嘴唇,“现在何刺史自顾不暇,您若能真的掌控住其他七县,他的确不能奈您何,那应承给他的军粮……” 赵含章就叹息一声道:“继续筹措,过两天给他送一批去,已经答应了的事不好反悔,何况做出承诺的还是铭伯父,我们不能让他失信于人。” 见她坚持,汲渊也只能点头。 傅庭涵问道:“需要我帮你整合信息吗?” 赵含章立即点头,“要呀,要呀,除了整合各县县令的信息,我还想你陪我到各县去走一趟,到时候把各县的信息全都数据化。” 傅庭涵的脑子太好用了,他可以把西平,上蔡和灈阳的信息数据化,很多东西一目了然。 她想要做什么事,只要看一下那些数据便知道怎么做了。 汲渊这段时间才接触到傅庭涵数据化的灈阳,说真的,他真的吓了一跳。 他认得那些数字后,便可从上面看出一个县的人口、田亩,甚至纳税的侧重,全都在几张表格之中,就……很恐怖。 对着那些数据,赵含章便直接决定在灈阳养一千部曲,之后的各项决策也都是参考的数据。 直到这一刻,汲渊才知道赵含章为什么这么坚持在学堂里教授算学,算学学好了,真的是一个利器啊。 汲渊笑眯眯的看着俩人,很温和的道:“大郎君,女郎的及笄礼快到了,你可有准备好礼物?” 傅庭涵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看向傅庭涵。 很巧,赵和贞小姑娘的生辰也是赵含章的农历生日,她家里也一直给她过的农历生日。 傅庭涵也知道这一点儿,因此点头道:“准备了。”只是不知,这是算她二十九岁生日,还是十五岁生日。 赵含章很好奇,“是什么?” 傅庭涵就要去给她拿礼物,汲渊忙道:“这日子还没到呢,女郎何必急着看?” 他给傅庭涵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私下找个机会再给赵含章。 傅庭涵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赵含章后点头,也好,后面再给。 (本章完) 第297章 及笄礼 第297章及笄礼 赵含章的及笄礼在县衙后院里举行,各县县令全都提前到了西平县,让他们惊讶的是,主持她及笄礼的不是女子,而是赵淞。 赵淞也是第一次给人主持及笄礼,吉时都快到了,他还在问赵含章,“你确定要我给你行笄礼?其实族里有福气的女长辈还是挺多的。” 赵含章一脸正经的道:“但他们都不是五叔祖,祖父在时,您和他关系最好了,他不能看我及笄,由您来给我行笄礼,他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赵淞嘴角微翘,心情愉悦起来。 今日的县衙后院很干净洁净,本来,赵含章及笄礼还应该张灯结彩的,但她还在孝期,她的目的也不是过生日,而是要见其他七县的县令,因此并没有特意布置县衙。 但对于王氏来说,这一天却意义非凡。 和男子冠礼一样,女子的及笄礼是除了婚礼外最重要的日子,哪怕是在孝中不能大办,王氏也不愿意太过委屈女儿。 所以提早两日便让人洒扫院落,将屋檐墙角这些地方都打扫干净,县衙里的下人也全都打扮一新,柴县令他们到时,便感受到了西平县衙透出来的威严和庄重。 看到进退有度的下人,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被邀请来观礼的客人们说话声一顿,相视一眼后走上前。 让他们惊诧的是,站在门口迎宾的竟然是赵铭。 柴县令还好,他有心理准备的,因此面无异色,但其他县令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们是陆续到的西平县,但到西平县后只匆匆和赵含章见一面,对方并不深谈,他们也自觉无话和这小姑娘说,所以彼此间都还不太了解。 有些人去年已经在灈阳见过她了,但在他们印象里,赵含章也只是个善战的女郎,没想到赵氏竟然如此看重她,连赵铭这样身份的人都来给她做迎宾。 赵铭浅笑的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便先行一礼,然后侧身请他们进去。 客人们被陆续引到院中。 县衙后院的布置一般都一样,只不过根据县令的习性会有些小小的改变而已,及笄礼在后院花园的一个敞轩里举行,客人们可以在园子里观礼。 客人们纷纷而至,每一个人都被很好的招呼到了,毕竟,赵氏人多啊。 赵含章的及笄礼,赵铭动用了不少赵氏子弟和女郎,年青的郎君女郎们彬彬有礼的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男客和女客分列而站,左右对称。 赵氏的年青郎君招呼男客,年青女郎们则招呼女客。 范颖和陈四娘等人都在邀请之列,俩人都盛装而来。 本来,她们不应该被邀请的,因为按照习俗来说,俩人的命都不怎么好。 一个全家死绝,一个青年丧夫,但赵含章就是邀请了她们,还是亲自一再的邀请。 赵含章的原话是,“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及笄礼,我的主要目的是见一见各县县令,如今你们是我的人,之后还会接触到汝南郡事务,这些县令伱们都要趁机见一见。” 于是俩人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来了。 不过她们怕打搅到赵含章的及笄礼,因此躲在角落里没有上前。 赵云英提前得了叮嘱,找到俩人,将她们领到女客的前方,“三妹妹说了,你们都是她的得力干将,尤其是颖妹妹,你可是忠义之后,所以应该站在这儿。” 范颖很感动,更不要说陈四娘了,俩人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吉时到了,有乐者轻轻地敲响了青铜钟,赵铭便请左右两边的客人们入席。 有下人将蒲团拿出来放在席子上,客人们盘腿入座,一起仰头看向上面的敞轩。 王氏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的跟在赵淞身后走到敞轩上,压下心中的紧张,微笑的面对大众,“今日是小女三娘的成人笄礼,感谢诸位宾客远道而来。” 说罢,她冲着众人屈膝行礼,众人起身回礼。 王氏便笑道:“现在小女的笄礼正式开始,请正宾为小女主持笄礼。”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赵淞走上前来。 即便此时气氛肃穆,宾客们还是没忍住议论起来,“赵氏的五太爷是正宾?” “正宾不该是德高望重,有福气的长辈吗?迎者用赵铭也就算了,正宾竟然是五太爷……” “你们看后面端盘子的是谁?” 大家定睛看去,少部分人不认识,但大多数人认识啊,“赵宽?他不是出任灈阳县县令了吗?” “他就是灈阳县的新县令?” 终于有人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赵三娘到底有何能力,竟然让赵氏如此扶持她?” 赵淞早知道他们会有争议,所以他还特意等了一下,等他们缓过劲儿来才抬手压了压现场的声音,威严的道:“请三娘上前来。”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坐在席上仰高了脖子看。 赵含章披散着头发从后面大踏步上来,行走时,衣裙如云彩般卷来卷去,和一般女子及笄礼上的矜持和小心谨慎完全不一样,动作洒脱而率性,她微笑着面对众宾客,大大方方地和他们点了点头后才向赵淞行礼,然后才面西坐下。 众人瞪大了双眼。 赵淞微微颔首,一旁紧张的赵云欣便上前一步,微微抬手,听荷便小心翼翼的端着铜盆上前给她净手,待净过手,她就拿起梳子为赵含章梳头。 头发是一大早起床后洗的,已经梳过了,很是柔顺,此时不过是做一做样子,梳几下就可以了。 站在五叔祖身侧,赵云欣表示很紧张呀,所以她颤颤巍巍地梳了三下便停住,将梳子放下。 赵含章垂下眼眸,本来她的及笄礼,小姑娘和王四娘说好了的,待她们及笄,她们要互为赞者,可惜了…… 赵淞见她还不动弹,便轻轻地咳了一声。 赵含章回神,抬头冲他一笑,起身换一个方向,改成面东而坐。 赵淞便净了净手,拿过赵宽托盘上的发钗上前,取下她头上的发笄,高声吟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寿胡福!” 言罢,赵淞为她插上发钗。 这一刻,便是赵淞都有些激动,看着跪在身前冲他深深一拜的赵含章,他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赵长舆,眼眶微湿。 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王氏了,她差点儿没忍住眼中的眼泪。 (本章完) 第298章 共同的志向 第298章共同的志向 赵含章起身回屋,赵云欣小碎步跟在后面,到了屋里,青姑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曲裾深衣拿出来,俩人帮着赵含章穿上。 这是一套红色带黑边的曲裾,是王氏早两年便为赵含章准备的及笄服,只要略一修改尺码她就能穿上。 红的像石榴籽,上面是祥云图案,衣领和袖子及曲边都是黑色,赵含章束上腰带,见身前的人停止了动作,便微微一掀眉看向对方。 赵云欣脸色通红,紧张地看着赵含章,“三,三姐姐真好看……” 青姑也激动不已,连连点头道:“女郎真的好漂亮。” 赵含章便冲她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外走,“走,别让宾客们等急了。” 虽然穿着曲裾,连脚都看不见了,但赵含章动作也不慢,但她也不显局促,而是悠悠洒洒的往前去,端的一派风流。 傅庭涵和汲渊没有在底下的宾客中,他们和赵二郎一起站在廊下看着,充当她的家人。 第一次看到这样打扮的女郎,汲渊眼中不由的闪过惊艳,然后就扭头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眉目温和,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失神,甚至在他看向他时,他还扭头回看了一眼,目光清澈,明亮有神,见汲渊看他,眼中还闪过疑惑,“怎么了?” 汲渊微微一笑道:“大郎君好定力。” 傅庭涵目露不解,汲渊已经看向场中,并示意他去看。 场中和汲渊一样惊艳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人失神了,都怔怔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走到敞轩里,对坐着的宾客们含笑行礼,然后又面向赵淞行礼。 赵淞微微颔首,等她面东而坐后便净手,为她取掉发钗,换上钗冠,高声祝福她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福。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赵含章起身,再次向赵淞行礼,然后面向宾客,微微一笑道:“笄礼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众宾客懵,怎么就差不多了,你不得下去再换礼服来拜吗?这才进行了一半,哦,不,是一大半。 赵含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了,她目光炯炯地盯着众人看,“按照礼节,及笄礼自然没有结束,甚至依据礼,在场的很多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场及笄礼也不该办。” 众人沉默,一时拿不定她的意思。 “我在孝期,在座的很多人都在孝期,自贾后乱政,礼仪崩坏,再难有人可以完全遵从礼而生活。” 赵含章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赵含章一脸严肃道:“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情况,古礼是为仁、义、孝、智、信而立,但到现在,秩序崩坏,百姓流离,父母兄弟分离,礼都成了笑话。” “我们为自己找借口,说要应势而变,但每一次应势而变都有痛苦的事发生,”赵含章道:“去年匈奴军南下,我们汝南郡遭难,特别是西平县和灈阳县,皆受损严重,其他各县也被乱军抢掠过,在座的,有几人没有亲友在这一场混战中死去?” 宾客们眼睛微红,特别是范颖,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去年的战乱,她是在场的人中受伤最重的,比她还重的,便是全家灭门了。 “我之所以在这时候举办笄礼,也是想见诸位一面,”赵含章道:“在座的,不仅有各县的县令,还有各县有名望的贤者,我见你们一是想通告各位,从现在开始,我是汝南郡郡丞,汝南郡辖下十个县全部归我管辖。” 宾客们面色稍紧,紧紧地盯着赵含章看。 赵含章也一脸严肃而认真的盯着他们看,掷地有声的道:“二是想请诸位协助,协助我管理好汝南郡。” 赵含章冲他们深深地揖了一礼,沉声道:“如今朝廷落难,各地纷乱,汝南郡贫困交加,百姓流离失所,而我们的家就在汝南,百姓落难,便是我等落难,诸位救百姓,便相当于自救。” “我请诸位助我!”赵含章再次深深地一揖。 柴县令都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忙起身回礼,但有比他更激动的人,一旁的高县令满眼是泪的起身冲赵含章深深一揖,大声道:“赵郡丞不弃,我等必竭力而为,同为百姓!” 赵含章看着陌生的高县令,激动起来,直接走下敞轩扶住他拜下的手臂,大声道:“好,有高县君如此,我汝南郡何愁不安呢?” 众人也被说得心中激荡起来,暂时忘掉了赵含章的年龄和性别,齐声拜下,应了一声“是”。 赵铭定定地看着这一切,他就知道,她身上自有一股魔力,总能让人信服她,好像她说的将来就都能做到一样。 汲渊也很激动,两只手都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倒是一旁的傅庭涵淡定得很,只是看着赵含章的目光带着笑意,专注而又温柔。 赵含章反客为主,哦,不,是由羞涩矜持的笄者变成了领头的正宾一样,直接在院中会客起来。 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对汝南郡的计划,她对众人道:“我希望将来汝南郡能固若金汤,百姓生活在其中安居乐业,我等也能够不受战乱之苦。” 县令们还罢,跟着来参加及笄礼的士绅豪族们却很怀疑,轻声问道:“豫州若是都乱了,汝南郡又岂能独善其身?” 赵含章叹气道:“所以我们才要更努力啊,至少在豫州被匈奴军或者乱军攻入时,我们汝南郡能够将敌人挡在外面。” 她道:“我没有刘越石之才,所以需要诸位的协助啊。” “刘越石?可是并州的刘琨刘刺史?” 赵含章点头,“正是。” “听说他据守晋阳,并州都被匈奴军占了,但在晋阳势力范围内,刘渊的大军寸步不能入,如今晋阳是并州唯一的乐土了。” 赵含章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想汝南郡若能和刘越石的晋阳一样就好了,他只有一人,而我们有这么多人,通力合作之下,未必不能让汝南郡成为乐土啊。” 高县令激动的道:“一定可以的,从赵郡丞管理西平便能看出您的能力,假以时日,汝南郡必和晋阳一样,甚至胜过晋阳。” 赵含章受宠若惊,她没记错的话这位高县令是遂平县的县令,他竟如此崇拜我,好意外,好惊喜。 赵含章笑得眉眼弯弯,乐道:“好!那我们就共同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299章 黢黑的夜 第299章黢黑的夜 赵含章请来的宾客都很讲究,没有一个名额是浪费的。 要想经营好汝南郡,那就要先给大家确立一个大目标,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甚至心之向往的目标。 在乱世里,有什么比得上一个安稳的环境更吸引人的呢? 历史的进程在加快,谁也不知道刘渊什么时候就破了洛阳,所以她时间紧迫,她需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将汝南郡打造成一个铁桶,再往外辐射,将豫州其他地方也纳入羽翼之下,这样才安全一些。 赵含章留下九个县令,再请了赵铭、汲渊和傅庭涵一起去前厅议事。 考虑到当下世人对高桌高椅的接受程度不高,赵含章又乖乖的把前厅的桌椅搬走,换上了席子和矮桌。 她很识时务,不想在生活习性这种小事上和下属们有矛盾。 赵铭一踏进前厅就发现了改变,不由瞥了一眼赵含章,轻轻地哼了一声。 所以他觉得她太过能屈能伸,屈时不动声色,且还能让人如沐春风,毫不在意自己的委屈,这样的人怎会困于浅滩? 赵铭觉得汝南郡还是太小了,只怕容不下她。 但每每想到此处,他又有些心焦。 因为血缘,赵含章和赵氏是天然绑在一起的,如今她的经营又主要围着西平,她的野心和能力直接关系到赵氏的未来。 夜深人静时,赵铭也总会问自己,站在她这边做的这一切,他将来到底会不会后悔? 赵含章已经走到主位上,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曲裾,老老实实地跪坐下去,其他人也分次入座。 才盘腿坐下,下人便给他们送上热茶和点心。 赵含章道:“家中守孝,暂不饮宴,委屈宾客了。” 众人忙表示有热茶就已经很好了,他们很满足。 大家抬头看去,发现赵含章左右坐的是汲渊和傅庭涵,赵铭还要再下一位,不由目光微闪。 他们一位赵铭会和赵含章平起平坐的,看来这位新郡丞并不完全是赵氏推到台前的。 赵含章刚才说了许多话,先喝水润了润嗓子,“请诸位来,是想问一问各县的情况。” 她的目光扫过各位县令,目光最后定在了高县令身上,“西平、上蔡和灈阳的情况我都有了解,其他各县却还未来得及亲自去看一看,高县令,你先来说一下遂平县。” 高县令眼睛当即红了,差点儿落下泪来,“郡丞,我们遂平县难啊……” 赵含章:…… 她不由看了一眼赵铭,倒也不必如此? 赵铭掀起眼皮回看她一眼,目露不解。 赵含章移开目光,一脸同样心痛的回看高县令,“有话慢慢说。” 遂平县就在西平的西南方,有一丢丢地方和西平接壤,正东面是灈阳,它位置还行,就是山比其他县多一点儿。 县西部基本上没有人烟,全是山林,人都居住在北面和东面,不巧,北上是西平,东去是灈阳。 所以去年它有点儿倒霉,西平的乱军溃逃时有散落的,便钻到了遂平县,抢掠了一些村庄,有的直接跑了,有的则是留在当地落草为寇,招了不少路过的难民一起当土匪; 而灈阳县去年被匈奴军围攻,因为久攻不下,为了收集粮草,匈奴军便派人四处抢掠,灈阳县的村庄受灾严重。 这也是灈阳县百姓造反的原因之一,去年的悲痛未曾散去,今年便要上缴这么多赋税,直接把幸存的人压死了。 但遂平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匈奴军当时抢掠的范围广,就抢到了遂平县,而遂平的主要人口就集中在东部。 那里基本上是平原,是全县土地最肥沃的地方。 高县令眼泪哗哗的流,“去年我们县光被灭族的富户便达五家啊,更不要说被劫掠的平民百姓,但上官不体恤,今年还让我们上缴如此多的赋税,县中百姓都掏光了家底,如今已是没有活路了,求郡丞体恤!” 他哭得悲戚,赵含章受他感染,心中一悲,脸上的笑容便也淡了下来,问道:“县中现在有多少人口?库房里还有多少粮食?今年每户要上缴的赋税是多少?” 高县令一一作答。 赵含章见他答得还算详细,便知道他不是造假,眉头微蹙道:“我知道了,现在秋收在即,要组织好百姓打好秋收。” 高县令落泪道:“距离秋收还有一月,只怕县中很多百姓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七天便可以饿死一个人,有些人现在已经开始饿肚子,没有吃的,怎么可能能忍到那时候? 高县令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县中已经有人食用青苗。” 赵含章面色一变,道:“这时候便食用,秋收岂不是要坏?” 高县令黯然道:“总要活下去。”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后道:“我知道了。” 她看向平舆县的关县令,“关县令来说一说平舆县的情况。” …… 这一场谈话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赵含章将另外七县的情况都摸了一遍,并对他们的工作做出了指示,那就是安抚好县内的百姓,做好秋收的准备。 将各县县令送走,赵含章站在县衙门口望着黢黑的县城街道一言不发。 傅庭涵站在她身侧,问道:“是不是觉得很黑?” 赵含章点头,“以前用手抚摸那些历史,只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很可怜,但真正身处其中时,才发现已不是可怜二字可以叙述的。” 她深深地叹息一声,道:“如置身刺骨的黑暗中,一点儿光亮也看不见。” 傅庭涵:“如果连我们都看不见光亮,那这个时代还有努力的必要吗?含章,你悲观了。” 赵含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偏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对不起,今日听了太多,我没想到汝南郡其他各县的情况也这么糟,汝南郡还在战场外,那在战场里,还有争斗中心的洛阳又是怎样的境况呢?” 傅庭涵心中同样一伤,他对这个时代是没有归属感,但这一条条皆是鲜活的生命,他们就身在其中,他目光柔和却坚定的看着赵含章道:“我们尽己所能就好。” (本章完) 第300章 星火 第300章星火 赵含章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傅庭涵这么一安慰,她又元气满满起来,她重重的颔首道:“你说的对,我们尽己所能就好!” 俩人相视一笑,眼中似乎都盛着星辰。 赵铭和汲渊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俩人在灯笼下脉脉相望的场景,俩人脚步都不由的一顿。 汲渊正想找借口把赵铭支走,就听见他轻咳一声,汲渊只能沉默。 赵含章和傅庭涵听见声音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赵含章看到俩人,嘴角的笑意更盛,笑吟吟的叫了一声,“铭伯父,汲先生。” 赵铭却觉得这笑容假得很,和刚刚发自内心的浅笑全然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感情,于是他懒得和她废话,直接道:“让人打开城门,我要出城。” 赵含章留客,“夜色已深,虽是仲夏,但到底有些凉意,伯父不如留一晚,明日再回。” 赵铭的借口简单又粗暴,“外面住不习惯。” 赵含章看他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模样,不敢太过招惹他。 唉,铭伯父就是喜怒无常,好像更年期啊~ 不过铭伯父这个年纪……更年期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赵含章只能招来马车,要亲自送人出城。 已经关闭的城门是随便可以乱开的吗? 除了赵含章自己,没有人可以命令官兵深夜开门,她也不想打破这个规矩,因此亲自把赵铭送到城门。 守门的士兵开了一道小门,堪堪可以过一辆马车。 赵含章从车上下来,和赵铭挥手,“伯父,路上小心些。” 赵铭冲她挥了挥手,这里距离坞堡不远,就一刻多钟的功夫。 赵含章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道:“还没有谢铭伯父呢。” 赵铭看不惯她嬉皮笑脸的模样,问道:“谢我什么?” “要不是您找了高县令做托,今日与众县令的会面也没那么顺利……” 赵铭直接打断她的话,“谁告诉你我找他做托的?” 赵含章一呆,“不是吗?” 赵铭鄙夷的扫了她一眼,“你少走这些歪门邪道。” 他刷的一下丢下车帘,和车夫道:“回家!” 车夫应了一声,甩了一个响鞭便走。 赵含章只能往后退一步,默默地注视马车走远,不是他啊,那高县令那是……真崇拜她啊! 赵含章心里冒泡,高高兴兴地和护送她出来的士兵道:“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啊。” 士兵们忙上马,赵含章高声道:“伱们务必要把我敬爱的伯父安全送回坞堡啊~~” 声音悠悠扬扬飘远,才走出不远的马车想要听不到都难。 赵铭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想了想却又忍不住失笑起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大伯是那样一个方正严肃的人,治之虽然有些跳脱,却也谦逊,更不要说王氏,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怎么生养出来的孩子却这么的……胆大厚颜? 赵含章目送所有人走远,这才转身回城。 小门在她身后关上,赵含章看向两边守着的士兵,想着来都来了,干脆也不急着走,问道:“你们值守到何时?” 士兵道:“回女郎,我们丑时交接。” 赵含章微微颔首,问道:“值守城门可有困难处吗?” 士兵虽然能经常见到赵含章,但说话却是第一次,所以很激动,他大声的回道:“不困难,一点儿困难也没有。” 赵含章都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笑着嘘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得好,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士兵摇头,笑眯眯的:“没了,我家就活了我一个,我是逃难到这儿来的,女郎心好,收留了我。” 赵含章眼眶微湿,颔首道:“好好干,等攒够了钱,我给你说个媳妇。” 士兵眼睛一亮,“真的?” 赵含章点头:“真的!” 赵含章回到家中,听荷立即迎上来,“女郎,您是要先吃东西还是沐浴?” “沐浴,这会儿没胃口。” 她今天真是体力脑力双重消耗,感觉比上战场打仗还累。 赵含章扯掉腰带,随手丢在榻上,问道:“母亲和二郎休息了吗?” “夫人屋里的灯还亮着,二郎倒是睡下了。” 赵含章点点头,脱掉衣服,只着里衣进盥洗室,“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我回来睡下了,让她安心歇下。” “是。” 王氏收到消息却没有立即睡,而是带着青姑到院子里燃香祭拜,她跪在地上对着香炉叩拜,然后半仰着头看向漫天的星星,轻声道:“治之,你看到了吗,我们的三娘长大成人了。” 同在一个院子偏房里的赵二郎呼呼大睡,说完女儿的事,王氏便忧愁的看了一眼儿子的房间,叹息一声,女儿是长大了,儿子离及冠却还有好些年,最要紧的是,他岁数到了,却不一定真的就长大。 王氏一直致力于让赵二郎认字,但收效甚微,自他去了军营后,读书的事更是被无限期延后,到现在,他还只是勉强认得几个字。 赵含章却不愁这一点儿,第二天一早起床在院子里练完剑,她便去沐浴更衣,然后去用早饭。 因为王氏在,所以早食他们是一家人用的,傅庭涵也在。 王氏笑吟吟的给请傅庭涵用粥,转头看见正大口啃馒头的儿子,顿了一下便斟酌道:“二郎啊,今天要不要和阿娘去学堂里认几个字?” 赵二郎连连摇头。 王氏蹙眉,不太赞同的看向赵含章,“三娘,二郎还是应该要认一些字,不然将来别说公文,连与你通信都做不到。” 赵含章道:“他有在认字,只是不可强求,阿娘放心,他身边的赵才机灵,我一直让人教他呢,以后由他给二郎读公文和读信。” 她抬头看了一眼候在外面的吕虎,和赵二郎道:“你和吕虎平日闲了都跟着赵才认字,能认识多少就认多少。” 赵二郎苦着脸,但他不敢像糊弄母亲一样糊弄姐姐,因此只能点头。 傅庭涵看了他一眼,和他道:“我教你,你很聪明的,我们一起来找出字的规律来,这样可能效率会高点儿。” (本章完) 第301章 求贤若渴 第301章求贤若渴 赵二郎并不这样觉得,认一个字的功夫他都能学会一套枪法了。 他把手上剩下的馒头狠狠塞进嘴里,嘟囔道:“阿姐和姐夫给我说的兵法和故事我都有好好听,也都记下来了……”所以为什么还要识字? 赵含章想了想,觉得不能让他厌学,于是站在他那边一起劝王氏,“阿娘,二郎就是记不住字,但能记住话,您把要教他的东西说给他听就行,不必强逼着他识字。” 赵二郎果然开心了些,连连点头。 可他们家哪有不识字的人啊? 想到盛誉在外的公公,再想一想从小便聪慧非常的丈夫,还有珠玉在前的赵含章,王氏就有些焦心。 她抬头看向赵二郎,见他眼睛湿漉漉的紧盯着她,王氏到嘴边的话就一顿,然后咽了下去,转而艰难的点头道:“好。” 赵二郎立即高兴起来,重新摸起一个馒头啃。 王氏看着憨吃憨乐的儿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也强求不得,难得孩子这么高兴。 心里是这么想的,王氏还是忍不住发愁。 她总觉得儿子不认字,以后要吃大亏的。 赵含章调解好家庭矛盾,也高高兴兴地啃起馒头来,和喜欢食粥的傅庭涵不一样,赵氏姐弟都喜欢啃馒头。 等用过早饭,赵含章便带着傅庭涵去前衙见人,这次他们邀请来的宾客里,除了各县的县令外,还有各县一些豪富士族,昨天赵含章只是粗粗与他们一见。 今天她特意将他们请到县衙来,打算再与他们深入交谈一下。 “赵氏子弟是不少,然而得用的还是太少了,而且我们也不能只用赵氏的人,”赵含章和赵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她并不希望自己过于依赖赵氏,或者说,她不希望自己过于依赖某一个势力。 她想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这样她才能如臂使指。 她的学堂在培养人才,但人才不是可以快速培养出来的,没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学堂里的那些孩子用不上。 所以她需要招贤纳士。 目前,以她的声望也只能在各县里招人了,还不一定能招到,但有什么要紧呢,试一试呗。 于是赵含章把请来的宾客聚在一起说话,说明了自己求贤若渴的心,现在各县的情况都不好,想要安定民心,恢复生产,她需要各家的帮助。 被请来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赵铭,心思各异。 赵铭就静静地坐着,并不插话,赵含章做的不错,不仅她需要人才,现在赵氏也需要人才。 但当下乱世,有才之人都傲气得很,谁会愿意听一个郡丞调遣呢?尤其还是个女郎。 赵铭心中冷笑,脸上就显出讥诮的神情,底下的人看了,各种猜测在心中乱飞。 赵含章没留意,她也没想这些家主能为她所用,他们辈分高,自持身份,她还不喜欢用他们呢,她更看重他们家中那些子弟,尤其是心中还有一腔热血,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子弟。 所以她只需要这些家主帮她把消息带回去,至于有多少人愿意来投奔,看缘分了。 赵含章不强求,见过他们后便把他们送出县衙,然后转身就要去军营练兵。 赵铭叫住她,“你何时离县?” 赵含章不惊奇他会知道她出去,虽然她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只是在心里打算,“明日。” 赵铭问:“去遂平县吗?” 赵含章点头,感叹道:“本来以为他是伯父给我找的托,到底是自己人,自然要先去遂平看看,但他不是,那我就更得去遂平看看了。” 赵铭道:“多带一些人,兵既然练出来了,那就要用上。” 赵含章笑了笑,应下。 但她并没有打算带很多人去,成本太高! 她只让秋武带了两什随行,然后保持道路畅通,他们可以随时联系上西平就可以。 汲渊很想跟着去看看,但赵含章才正式成为郡丞,事情很多,加之他们还要筹措军粮,昨天和各县令见过后,赵含章直接道:“我们现在不仅要给刺史府筹措军粮,还要准备给各县的赈济粮食。” 所以,他很忙,这次出行就只能傅庭涵跟着。 赵含章没让汲渊回上蔡,而是单独见了柴县令,和他恳谈了一番后放他离开。 柴县令或许没有大的才华,但他够怂,够听话,赵含章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上司,所以她说的话,他得听。 上蔡的情况已经稳定,各种事情都已有先例,他只要照着汲渊定下的规矩来做就不会出大错。 而且上蔡就在西平隔壁,离得近,若是有事,不仅汲渊,赵铭也会处理,别看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乎不过问西平的政务,但哪次赵含章找上门去他能真的撒开手的? 赵含章临走前还见了见西平县的吏员们,尤其是耿荣、宋智和陈四娘范颖,她道:“各县情况都不好,而如今西平已经安定,你们都有了赈济和安抚的经验,之后可能会需要你们到别的县去做事。” 她道:“所以伱们现在不仅要处理好西平的事务,培养一下副手,还得和汲先生接触郡守府事务。” 四人都眼睛大亮,心中激动不已,这是说,他们要从西平县的吏员变成郡守府的吏员了? 赵含章就喜欢这样的目光,有野心,有活力! 她嘴角翘了翘,因为早上见到的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主而积累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她道:“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很俗的一句话,但也是最有用的一句话。 没有人觉得赵含章说的是假话,四人都很用力的应下。 人无壮志罔少年,四人年纪都不大,谁没有一番大志向呢? 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四人身上透出一股勃勃生机,都很认真聆听赵含章的叮嘱。 赵含章心情好了许多,这才叫来赵宽说话。 “灈阳县情况如何?” 赵宽对这个族妹更尊敬了些,明明只个把月没见而已,但他总觉得她身上的威势更重了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02章 常县令 第302章常县令 他谨慎的回答道:“赈济粮都发下去了,确保每户都领取到了可以保证到秋收的粮食,你说的摸底调查我们还在做,参与造反的人绝大多数都回到了村里,虽然还很戒备,但因为衙门一直未曾拿他们问罪,还算安定。” 赵含章颔首,“安抚好他们,等秋收结束,他们心就定下了。” 赵宽继续道:“我们顺着庭涵给的数据往下查,查出不少隐户,” 他顿了顿后问:“要请那些人家来问话吗?” 赵含章摇头,“此事不急,现在最大的矛盾并不是隐户的问题,而是百姓生存的问题,只要他们能活着,我不介意他们当隐户。” 她微微抬着下巴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从暗处走出来,生活在太阳底下,届时,再有人阻拦,隐户才是主要问题。” 赵宽悄悄松了一口气,现在是乱世,隐户的问题普遍存在,很多百姓都是为了生存才依附当地士族,此时清查,不仅会得罪士族,也会把那些隐户百姓逼入绝境,对他们同样不利,赵含章能够先掀过这个问题,他是很赞同的。 “灈阳县现在的目标只有三个,安定民心,劝课农桑,发展教育,”赵含章道:“我给你相宜之权,你和辉族兄他们都有在上蔡的经验,应该可以做到?” 赵宽正色道:“我会尽力而为。” 赵含章点点头,道:“有困难就告诉我,我不在西平,告诉汲先生也可。” 赵宽应下,然后开始和赵含章要东西,“……伱也知道,如今灈阳一切都刚开始,虽然给了赈济粮,但如今闲置的人还是多,若能把他们用起来,不仅可以安定民心,也可以趁机修路挖水渠,对明年的耕作也有好处。” 赵含章觉得这个场景好熟啊,非常的像曾经的自己对着五叔祖和赵铭。 但她也只是头疼了一下下,便应了下来,不过把他报上来的数额砍去了一半,“宽族兄,我如今不是一个县的县令,而是十个县的郡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你得学会自己想办法为县衙赚钱。” 赵宽:……当时让他当灈阳县县令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说好了一切有她,她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他…… 赵宽幽怨的看了赵含章一眼,赵含章也目光清明的回视,她似乎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想了想,她觉得不能太无情,于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语重心长地和赵宽道:“宽族兄也体恤体恤我,在接手汝南郡前,我实在不知各县的情况恶劣成这样,这是我的过失。” 她深深地叹息一声道:“昨日你也在场,与我一起听了各县的情况,心里岂能无动于衷?本来只有西平、上蔡和灈阳三县,我就是再难也能支撑你们,但现在一下增加了七县,且每一个县的情况都不太好,我……也很困难啊!” 对上赵含章恳求的目光,赵宽一下心软了,他颔首道:“我知道,三妹妹放心,我会打理好灈阳的。” 赵含章道:“当然,兄长若有难处,尽管写信来告知我,但我能相助的,我必定不推脱。” 赵宽心情更好了些,同时有了种被上司关怀看重的感情出来,他点头应下,表示他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辜负她。 送走赵宽,赵含章总算完成了今天的事,她转身往后院走,衙门里差吏们都下衙了,除了值守的衙役外便没人了,整个县衙都静悄悄的。 傅庭涵的办公房里亮起了灯,赵含章便走过去。 常宁正在他屋里,俩人正面对面坐着整理桌上的文件,听见响动,常宁回头见是赵含章,忙起身行礼,“郡丞。” 赵含章微微颔首,问道:“在干什么?” “傅大郎君正与我交接。”傅庭涵要跟着赵含章出门,因为有七个县要走,谁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所以他手上的一些事情需要交给常宁。 赵含章才想起一事来,“对,我现在是郡丞了,虽然可以兼任西平县县令,但实在没必要。” 她道:“我要处理郡守府事务,西平县这边也主要由你来负责,嗯,从今日开始,常主簿就升任为县令。” 常主簿:“……女郎可以直接任命县令?” 按照程序,不是应该和朝廷上书,由吏部审核过后才能决定吗?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如今洛阳混战,我们和朝廷的消息断绝,便是上书也没那么快,便宜之计嘛,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明日我就把任命书给你。” 常宁愣愣地看着赵含章,心中激荡,他竟然……就这样升任县令了? 常宁突然想起来,一脸纠结道:“女郎,我,我……没有参加过定品……” 赵含章道:“我任人唯贤,不论家世,也不论定品与否,我不管在他处如何,但在我汝南郡,以后人才出仕需要考试,我以后会颁下相关的政策。” 说到这里,赵含章一叹,“可惜学堂里的孩子还是太嫩,不然让启用他们是最好的。” 傅庭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和常宁道:“我们离开以后,学堂也要好好经营,督促学生们好好读书。” 他意味深长的道:“那里面的孩子才是我们的将来。” 赵含章也点头,对还有些激动的常宁道:“不错,那里面的孩子才是我们的将来,你有决断不了的事便去找汲先生。” 赵含章抬手冲常宁行礼,郑重的道:“常县令,以后西平县就拜托你了。” 常宁眼眶微红,连忙躬身行礼,几乎一揖到底,他低着头道:“愿为女郎肝脑涂地!” 常宁当然知道学堂有多重要,那里面的孩子吃住学全都靠着赵含章,授课的又基本上是赵氏的子弟。 他们天然就对赵含章和赵氏有好感,特别是汲渊还隔三差五的去给他们上课,提及赵含章为他们付出的东西,现在,学堂里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把赵含章当菩萨转世,恐怕除了他们挚爱之人外,无人能代替赵含章的位置。 (本章完) 第303章 两县的区别 第303章两县的区别 第二天一早,常宁升任西平县县令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西平县,赵含章用上自己的郡丞印,不仅给了常宁任命书,还写了一张公告,直接贴到县衙外的公告墙上。 这一封公告她是亲自写的,写明了她升任常宁的原因,并表示了她对人才的渴望。 如今匈奴南下,洛阳被围,豫州也陷于战乱中,一年已经过去一半,大中正也未有举行定品之意,所以各地急需的人才只能自行解决。 赵含章表示,如今汝南郡急需各种人才,似常县令这样的有才之人不能埋没了。 所以,她希望有才德的人看到这张公告后可以向她自荐,到时候她会出一些题目考校对方,只要他们能回答上她的问题,并通过面试,不论对方身份家世如何,她全都真心重用。 公告贴出去,还未离开的县令和士绅们大惊,所以曾是柴县令幕僚,未曾定品过的常宁竟然一跃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不对,现在汝南郡郡治被赵含章移到了西平,西平县一下成为了郭县,他的地位比他们还高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柴县令,目中复杂。 柴县令也怔了一下,然后便觉得常宁的运气也太好了,赵含章竟然就这样把西平县县令的位置让了出去? 就在县城内外都被这封公告震动时,赵含章骑马带着人出来了,对候在城门口的高县令道:“高县令,我们走。” 高县令有些激动的小跑上前,仰着头看骑在马上的赵含章,“郡丞真的要去我们遂平县吗?” 赵含章应了一声,问道:“怎么,高县令还不舍得离开?” “不不不,是要离开了的,是要离开了的,下官这就跟上。” 其他也正要出城的县令纷纷退到一侧,看着高县令上马跑到赵含章身边。 赵含章对众县令点了点头,叮嘱道:“你们也尽快回到本县安抚百姓,做好秋收的工作。” 众县令躬身应下。 赵含章就一踢马肚子,一马当先走了。 傅庭涵跟上,秋武和高县令便跟在了后面,随从们也纷纷跟上。 见赵含章出行竟然带着二十多骑,众县令对视一眼,想法各异。 二十多骑看着不多,但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便是郡守也很难带上二十多骑,大多是几匹马,后面跑着一堆随从。 前郡丞死了,赵含章直接把郡治移到西平,就带了两个郡守府的吏员,其他官吏全都留在了灈阳。 而她普通出行竟然能带出这么多兵马来,可见她手底下的马不少。 马,在这个世道里才是最重要的,比人还要重要。 人没了,到路口随便喊一嗓子,只要拿得出吃的粮食,想招多少人便能招多少人,但马不一样。 谁能在大街上喊来一匹马呢? 到此刻,众县令对赵含章的军事力量和豪横有了初步的认识。 没有人敢不听从一个有兵有马的顶头上司的话。 县令们对视一眼,默默地上车离开了。 赵含章带着人一路往遂平急行而去,在进入遂平县后,她便感觉到了差别。 她压下马速,傅庭涵他们便也跟着慢了下来。 赵含章让马慢慢往前走,两边的田野里,青色的黄豆在野草堆里若隐若现,田里的水稻也长得一般,最要紧的是,有些稻田里被东一刀西一刀的割了一片。 此时正是除草施肥的关键时候,但田野里就没几个人。 刚才还在西平县内,路边的田野里可有不少人在干活儿。 赵含章看到不远处田野里有人,她便打转马头往那边去,高县令忙跟上。 他们的马还没到,田里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这么多人骑着马过来,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但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马,何况对方速度还不快,才跑出十几步便啪叽一声摔在了田里,直接糊了一身泥。 赵含章跳下马,也不在意田里有水,忙跳下去扶人,“老丈,您没事?” 她拽住人的胳膊拉起来,拉起来才发现刚才动作迟缓踉跄,看着瘦削佝偻的人并不是老人,而是个青年。 赵含章便连忙改口,“兄台可摔伤了?” 对方惊疑不定的瞪眼看赵含章,胳膊在她的手底下微微发抖,他的目光越过赵含章落在她身后的随从身上,脸色更白,“你,你们是谁?” 傅庭涵也下马了,见那人还坐倒在田里,赵含章似乎拉不起人来,便微微皱眉,也踩进田里,蹚着水过去帮着把人拉起来,“没事?” 赵含章冲他微微摇头,和青年笑道:“我们是路过的,想和兄台打听一下去遂平县城的路。” 高县令想说他知道路啊,但还未开口就被秋武拉住了。 高县令激动的心冷切,慢慢反应过来,赵含章这是要调查民情呢。 他便不说话了,老实的站在田边。 青年听说他们是问路的,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赵含章和傅庭涵,尤其是赵含章,因为她是个女郎,他戒备心稍淡,站好以后便指着他们刚才过来的大道说:“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走路的话,大概到傍晚的时候左转,再一直一直走就到了。” 高县令:……骗人,分明还要转好几次弯才能到,怎么可能只转一次弯就能到达? 赵含章和傅庭涵把人扶到田埂上,见他浑身湿透了,便笑着颔首道:“多谢兄台,伱身上湿了,快回去换衣服。” 青年却毫不在意,直接抓了抓衣服,把水拧出来,拍了拍后继续穿着,“我们不讲究这个。” 他木木地看着赵含章和傅庭涵,等着他们走。 但赵含章就是不走,反而好奇的看向他刚才跑过来的方向,笑问:“不知兄台怎么称呼,刚才那块田是你家的吗?我看庄稼长得还不错。” 青年蹙眉看向他们,隐隐有些戒备,赵含章已经冲身后的听荷招手,听荷立即拎了一个小包袱上前。 赵含章从包袱里马处一个烧饼来,递给青年,“我看你气色有些不好,肚子又一直在叫,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个饼?” 青年盯着赵含章手里的饼眼睛都直了,再也移不开目光。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04章 打听 第304章打听 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思考赵含章他们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饼就往嘴里塞。 赵含章见他吃得凶残,生怕他噎住,忙取下马上的水囊递给他。 青年眼睛看都不看,一心只啃烧饼。 他吃了好几口,这才慢下来一点儿。 赵含章把水囊又往前送了一点儿,他这才接过灌了自己好几口水。 喝完水,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饼沉思了一下,然后便沿着自己咬过的地方撕下一圈来,剩下大半个饼塞进怀里,然后把那一圈撕下来的饼塞嘴里。 他抬起眼来盯着赵含章看,含糊的问道:“贵人们还想要问什么?问。” 赵含章挑眉,指着他的胸口问,“这饼要留到晚上吃吗?” 青年道:“我家里还有父母妻儿,这是留给他们的。” 他脸色有些哀伤,叹息道:“我父母年迈,孩子又还幼小,他们也许久不曾吃过东西了。” 赵含章想了想,从包袱里又拿了两个饼递给他,“拿回去给他们吃。” 青年立即接过,收进怀里,眼睛含泪,恨不得给赵含章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道:“小的叫伍生,家中排行老二,您叫我伍二郎就好。” “你刚才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伍二郎不好意思的道:“你们骑着高头大马直冲我而来,我还以为伱们又是打哪儿来的乱军呢。” 这话别说赵含章不信,高县令也不相信啊,哪里来的乱军不是后面带着呼啦啦的人,而是整齐的二十多骑? 他们一看就是贵人出场好不好?还是正规的贵人! 赵含章怀疑的盯着伍二郎看,“真的?” 伍二郎认真的点头,“真的!” 赵含章笑了笑,并不深究,问道:“如今才七月月中,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时日呢,现在便开始缺粮了,那之后怎么办?” 青年道:“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先啃野草了。” 赵含章便问起来,“家中种了几亩地,等到秋收的时候可以保证饮食吗?” 这种问题又不是啥机密,青年也乐得回答,所以赵含章很快就知道青年家中种了几亩豆子,几亩水稻,以及之前种了几亩的麦子,收成多少。 其实遂平的情况不太好。 去年溃逃的匈奴乱入,村里的人人心惶惶,不是被抢,就是在躲避被抢的路上,所以就耽误了农时,种的小麦不是很多,也不是那么上心。 风雨来说,今年亩产还算可以的,但奈不住他们种的不多啊,而何刺史又给了那么重的赋税。 于是大家收割后发现,赋税一交,家里基本不剩下什么粮食了。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一年,交完赋税后粮缸还是空的。 青年也是有些怨气的,他隐隐察觉出赵含章他们是身份很高的人,因此言语间不免带了些出来,“于贵人们来说不过是一句言语,对我们来说,却是需要倾尽家财的。” 赵含章赞同的颔首,微微叹了一口气。 见她竟然一副赞同的模样,而她身边的郎君也没有表示反对,伍二郎不由惊奇,终于忍不住问道:“女郎和郎君是什么人?” 赵含章笑了笑道:“就是普通人,不过我们刚从西平过来,那边田地里有许多人在劳作,到了这边却看不到一个人,一时心中好奇,看到兄台就忍不住想要询问一二。”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就先把人给吓得够呛。 伍二郎也想到刚才自己反应过激,不好意思的一笑。 他看时间不早了,直接起身,“我得回家了,家中父母和妻儿还等着我带吃的回去呢。” 赵含章便放他走。 等他走了,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回头和高县令等人道:“走,我们去遂平县城。” 但是他们速度还是慢了下来,赵含章不仅开始留意起路上的人,还在留意两边田野里的庄稼情况。 目之所及的田野里,有近一半杂草丛生,其中还有不少直接是荒地,没有播种。 赵含章看到这种情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境况,便是秋收,情况也不会好很多的。” 高县令连连点头,“今年因为夏税之事,很多百姓都离家出走了,所以这田地便丢荒,唉,他们也害怕呐,若是秋税也和夏税一样,那他们几无活路,到时候县内怕是剩不下多少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小眼睛去瞄赵含章。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即给出承诺,而是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在附近找个村子落脚。” 高县令并不气馁,赵含章没有立即拒绝,那就是说明有希望的。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西平县,上面给的赋税额度,她说减就减。 郡守和郡丞是干什么的? 不仅仅是为了管理辖下各县,让各县纳税交赋而已,他们也有保护各县百姓的义务。 所以高县令多希望先郡丞拒绝何刺史指派的赋税额度,他不止一次的上书过此事,然而没有用。 郡丞不仅没有减轻额度,在西平和上蔡缴税不足额的情况下,还给他们加税了。 现在郡丞换成了赵含章,高县令觉得秋税的事可以渴望一下。 赵含章自然知道高县令的意思,如果只是养一个县,她或许可以考虑,但她现在手底下有十个县呢,免了遂平的,其他县的秋税免不免? 她本以为灈阳和西平之外,其他县的情况要好很多,但现在看来,她还是过于乐观了。 满目疮痍! 赵含章勒住马,看向前面低矮破败的房子,她偏头看向秋武。 秋武便带着人进村,不多会儿就带了个人出来,“女郎,村长家在那上头,是他们村的富户,家里房子好些,应该可以借宿。” “是是是,我们村长家的房子是最好的了。”那人很热情的领着他们去村长家,手里还紧紧攥着五文钱。 为了这五文钱,他不仅把他们带到村长家外头,还热情的去帮他们敲门。 不过用不着他敲门,赵含章即便是牵着马走也能透过那低矮的围墙看到院子里。 里面人不少,很热闹,不,是很嘈杂,其中有一个人被押着趴在地上,看着十分的眼熟。 (本章完) 第305章 可怜巴巴 第305章可怜巴巴 赵含章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被压趴在地上的青年,和他努力向上看的眼睛对上,俩人大眼瞪小眼。 一个衣着还算干净,却也打了好几个补丁的中年男子沉着脸走过来,目光扫过赵含章和傅庭涵,看到他们手上牵着马,脸色一缓,待看到门外还站着二十多个人,个个手中都牵着马,脸上的表情便一滞。 他眼底升起些恐惧,背不自觉的下弯,躬身问道:“贵人们来此有何贵干?” 赵含章的目光从青年脸上收回来,看向中年男子笑道:“我们要去县城,路过这里,因天快要黑了,所以想在村子里借宿一晚。” 中年男子听了迟疑一下,“我们村破败,房屋简陋,只怕委屈了贵人们。” 赵含章笑道:“只要有个落脚之地便好,村里好心收留,我们岂敢挑剔?” 中年男子道:“但我们并没有这许多房屋,女郎不如往西再走一走,下面有大村庄,或许可以留宿。” 赵含章便看向秋武。 秋武立即抓了一把铜钱给中年男子,“天色渐暗,外面野兽蛇虫很多,还请村长通融一二。” 中年男子看着他手中的铜钱沉思,半晌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收下了钱,转身让家里人给他们腾房间,眼见他们要把所有房间都腾出来,赵含章拦住了他们,表示他们夜里只用两间房就行。 中年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就只收拾两间最大的房间给他们。 赵含章由着他们去忙,她好奇的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就围着院子中间的人看。 中年男子也看出来了,他们这一行人里似乎是这女子为主,于是跟在她身后转悠。 见她盯着伍二郎看,中年男子便解释道:“这是我们村才犯事的村民,押他在这儿是为了惩罚,女郎不要害怕。” 赵含章摇头:“我不怕,我就是好奇。” 她问道:“虽然趴着不舒服,但也不多难受,不知他犯了何事,就这样惩罚就行了吗?” 提起伍二郎犯的事,中年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气愤的道:“这小子偷割我家的青苗,这点惩罚……因为发现得及时,就这么押着,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必不会这么算了,他最少得赔我双倍的” 赵含章眨眨眼,问道:“这时候偷割青苗……是为了什么?” 中年男子就叹气,“还能为甚,自然是为了吃,但这时候吃青苗简直是自绝后路。” 伍生眨着眼睛去看赵含章和傅庭涵,对上他们两个的目光,他干脆脸颊着地,很干脆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赵含章看着他,眯了眯眼,“不知偷割的青苗地在何处?” 中年男子就指了一个方向,喋喋不休的抱怨道:“还是我小儿偶尔撞见,不然真被他割了,不知要损失去多少。” 赵含章也叹息,“看他的年纪,家里父母老弱,儿女又小,饿到极处,为了活着也只能吃青苗了。” “呸,他光棍一个,哪来的儿女?也没有父母奉养,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赵含章和傅庭涵默默地低头去看趴在地上的伍生。 高县令也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他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要知道当时伍二郎把剩下那半张烧饼收起来时他还感动的红了眼眶。 他相信赵含章也是这样,不然不会又送他两张饼,结果…… 赵含章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伍生后看向村长,问道:“这样的人为何还要留在村里?破坏财物不说,还坏了风气,不如驱赶出村。” 趴在地上的青年一下瞪大了眼睛,头微微扬起,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轻柔的笑,青年却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中年男子也吓了一跳,忙摇手道:“不至于,不至于,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唉,就是饿坏了,世道不好,唉,怎么说呢,唉,罢了,罢了,大郎,给他松绑,让他回家去。” 正在收拾屋子的青年走出来,闷不吭声的给伍生松绑,然后将人拉起来,丢下就不管了。 伍二郎一得了自由,立即笑嘻嘻的和中年男子道:“成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中年男子骂道:“滚,以后再割青苗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后道:“别人家的不能割,自家的也不要割,再等一个月,现在的青苗不知能收获多少粮食去,你这时候割青苗,不是糟蹋粮食吗?” 伍生漫不经心的道:“那也得活到那时候啊,不然饿死了,地里的青苗留着,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他叹气道:“想想就憋屈,人都死了,竟然还剩下粮食没收割,没吃,心里念着这事儿,下辈子都要不好过了。” 村长见他如此混不吝,气得伸手去拍他。 伍生缩了一下,但没躲开,让村长拍了他一顿,他揉着肩膀嘶的一声,“这也疼了,成叔您这是吃饱了有力气啊。” “滚。” 伍生看了眼赵含章和傅庭涵,拍拍屁股就要滚,赵含章却叫住人道:“既然你是光棍,那就是身无牵挂了,可愿跟我走?” 伍生诧异,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女郎愿意用我?” 赵含章挑眉道:“是啊,所以你可愿跟随我?” 伍生一下心动起来,不由扭头看向村长,村长也惊讶不已,但他只沉思了一下便和伍生道:“去,说不定是一条活路。” 拿了五文钱却没走的村民见状,鼓起勇气上前,“贵人,您看我行吗?我任打任骂,只要一吊钱,或者您给半袋粮食就行,我吃很少的。”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伱有妻儿在家,岂能丢下他们离开?留在家里种地,或许过不了多久会出现生机呢?” 本还有些犹豫的伍生一听,立即跪在地上,冲着赵含章便磕头,“小的愿意追随贵人。” 他抬起头来,又是一脸的可怜巴巴,“贵人,之前骗了您,是小的错,您打罚小的都认。” 村长立即扭头看他,瞪眼,“你骗贵人啥了?” 伍生就落泪道:“骗了贵人两个烧饼,成叔,你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我这一走,他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赵含章和傅庭涵:……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06章 收奴 第306章收奴 赵含章忍不住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她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谁知村长却皱了皱眉后叹息,“也是,你一走,大壮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含章眨眨眼,这是真有孩子啊? 傅庭涵问,“不是说独身一人吗?” 孩子却不是伍二郎的,他既然是二郎,那自然还有一个大郎。 伍大郎有三个孩子,兄弟俩已经分家,去年伍大郎护着家中财物,被冲进村里的逃兵所杀,剩下三个孩子。 很快,大壮就带着弟弟妹妹站在了赵含章面前,三个孩子,衣衫褴褛,脸上还算干净,但手上全是泥,在来之前,他们正在田野里挖草根。 三人吸了吸鼻子,无措的看了一眼伍二郎后便和他一起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赵含章。 别说赵含章,就是一旁的傅庭涵都心软了,不由低声道:“不然都留下?” 赵含章倒是不介意的,只不过,“你们知道跟着我意味着什么吗?” 伍二郎立即扯着三个侄子侄女跪下,和赵含章道:“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我等都愿意,只要贵人肯给我们一口饭吃。” 院子里来围观的村民立即跟着道:“我们也愿意,我们也愿意的。” 大家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含章,纷纷道:“我们也不要卖身的钱,就只要给口饭吃就能使唤。” 大家都想卖身给赵含章为奴。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能带这么多随从,且个个都有马,一看就很豪富。 赵含章却一点儿高兴的情绪也没有,脸色反而有些沉凝。 不过也只是一小会儿,她很快笑起来,拒绝了大部分人,并安抚道:“据我所知,汝南郡换了一个新郡丞,是西平县的赵县令,她肯定不会坐视你等受苦,不如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机。” 她道:“能做良民,还是做良民好,勿要轻易卖身。” 赵含章最后只留下了伍二郎叔侄四个。 众人羡慕不已,皆羡慕嫉妒地去看伍二郎。 伍二郎也高兴,但心底总有点儿不安,他骗了赵含章,她也知道他骗了她,怎么她还是选择他,而不选其他人呢? 总有种卖身给她,之后会被她随意折磨的担忧。 伍二郎脸色变幻,见赵含章看过来,便冲她讨好的一笑,无意识的挪到了傅庭涵身边,他解释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行为,“郎君,我之前骗伱们说有父母妻儿,是怕你们觉得我侄子侄女们和我不够亲近,不肯多接济我一点儿烧饼。” 伍二郎发誓,“你们给我的饼,我给我侄子侄女们吃了,不信您问他们。” 一旁的大壮连连点头,替他叔叔强调道:“大半个饼呢,二叔都留给我们了,他一口都没吃!” 伍二郎:…… 傅庭涵都替他尴尬。 赵含章扑哧一声笑出来,和伍二郎道:“我们只停留一晚,明天就要去县城,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将家里做好安排。” 伍二郎见她不似着恼的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下。 而村长也因为她拒绝了大多数村民的自卖对她态度更好了点儿。 现在人不值钱,想要奴隶,不说出钱和牙人买,便是大路上摆个桌子便能买到不少人,只要拿得出钱和粮食。 虽然大家自卖是为了活着,可卖身后也意味着生死随人,赵含章要是一口应下,把他们都收了,别说村长,就是伍二郎这些自卖自身的也要担惊受怕起来。 但她有挑选的拒绝了大多数人,不仅伍二郎能放心的跟着她,村长也能够放心的多给她推荐一些人。 “贵人,其实大柱挺勤快的,他种地是好手,您买了他去不亏。”又道:“三狗也好,他干活不惜力气,也老实。” 所以赵含章才不收他们,这样的人留在田地里耕作是最好的。 而像伍二郎这样油滑奸诈之人,就该被她收着放到别的地方去。 一个晚上过去,赵含章和村长一家混熟了不少,从村长这里,她对这个村庄有了大致的了解,哦,对伍二郎有限的生平也了解不少。 毕竟,她买的是伍二郎叔侄四个,为了让她用得放心,也是为了伍二郎好,村长趁他们留宿的时候说了伍二郎不少的好话。 伍二郎今年十九了,不怪赵含章一开始把他认错成老人,因为他面相是偏于成熟的,因为穷,他一直娶不上媳妇。 赵含章其实可以感觉得出来,村长不是很喜欢伍二郎,因为这小子奸滑狡诈,他自家就有豆田和水稻,兄长家也种了几亩,但他带着三个侄子侄女,饿了的时候不说割自家的青苗,而是去割别人家的。 但村长强忍住这股不喜,和赵含章推荐道:“这小子机灵,贵人有事只管让他去做,” 村长顿了顿后道:“也善良,唉,您也看出来了,他十九,侄子就八岁了,所以他和伍大郎岁数差的有点儿大。” “伍大郎成亲的时候把家中积蓄花光了,媳妇进门后不到两年,伍二郎还没满十三呢,就匆匆分了出去,兄弟俩很少在一处,但伍大郎死后,他还是把三个侄子侄女养了起来。” 村长叹息道:“从去年到现在,大半年了,三个孩子全靠他养着呢。” 高县令面色涨红,觉得让赵含章听到这样兄不友爱的事例不好,于是问道:“是不是叔嫂不和,所以才分家的?” 村长就奇怪的看了高县令一眼,他只是这个小村庄的村长,并不是里正,所以不认得高县令,他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人,无缘无故就恶意揣测人家,“周氏挺好的,当年分家还是周氏开口,伍二郎才分到了几亩田地,也是她从中维系,伍大郎才照应一些伍二郎,不然兄弟俩早成仇人了。” 他顿了顿后道:“伍二郎那么照顾三个侄子侄女,自有他们血缘的关系,但更多的应该是回报周氏。” 高县令脸皮更红。 赵含章没有觉得这是他这个县令教化的问题,而是感兴趣的问道:“那周氏呢?” (本章完) 第307章 羞愧 第307章羞愧 “唉,早两年病死了,便是不病死,这样的世道,也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乱军杀了或饿死,病死倒也不错,没受什么苦。” 赵含章被扎了一心,不得不说,这个结论让她这个汝南郡郡丞很是羞愧。 她叹息道:“不知朝中诸公听到这话会不会羞愧呢?” 他们羞愧不羞愧赵含章暂且不知,反正她是挺羞愧的,而且越往深处走,她越羞愧,连素来寡言的傅庭涵都忍不住道:“大晋的官员还真是酒囊饭袋啊。” 赵含章:…… 高县令:…… 高县令快哭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伍二郎听见傅庭涵这样直白的话,不住眼的去看他,星星眼。 见傅庭涵脸色沉凝,而随行的人中竟无一人赞同他,伍二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郎主说得对,他们都是酒囊饭袋!” 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慨和唾弃,他还“啊呸”了一声。 赵含章和高县令:…… 傅庭涵终于反应过来,扭头看了赵含章一眼,“你自然不在其中。” 伍二郎一时不解其中意,直到他们进了遂平县城,然后直奔县衙,赵含章坐在了县衙正堂上。 而一直跟在赵含章身后的高县令则是转头吩咐衙役,“快去叫县丞和主簿前来拜见赵郡丞。” 衙役应下,小跑着去请人。 伍二郎张大了嘴巴。 他们这一路经过不少村庄,对民情有了初步的了解,再看遂平县内的各种账册数据,了解愈深。 赵含章都感受到遂平县的百姓到了一个临界点,此时只是麻木的等待着,他们有可能和以前一样,无声无息的渡过这个极点;也有可能和灈阳县的百姓一样,瞬间引爆那个点,直接就反了。 赵含章伸手揉了揉额头,问道:“县内的粮铺、富户和商户情况如何?” 高县令斟酌的回答道:“还算有些积蓄,但……”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赵含章,小声道:“衙门也不能征调他们的财产?” 赵含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征调他们的财产了?” 现在她连平民都收不拢,为啥要去得罪这些人? 只要他们奉公守法,那就都是她的子民,她还是很爱他们的。 很爱他们的赵含章决定和他们做生意,直接写了一封信交给秋武,让他找人送回西平,“让汲先生送一批钱来,遂平县要用。” 高县令眼睛大亮。 赵含章就与他叹气道:“子繁啊,这一路走来,遂平的百姓虽困苦,但他们对你并无怨言,我便知你是好官,我能助伱的不多,希望我们一起努力,至少能让百姓可以存活下去。” 高县令,名盛,字子繁,他此时眼泪汪汪的回看赵含章,感动得不得了,二十多岁的青年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我就知道,女郎心善,不会坐视百姓困苦,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再不使遂平失民。” 在这个每天都产生大量流民的大晋,这个承诺算是很重的,赵含章也一脸感动的看着他,“好!我们共勉!” 一旁的傅庭涵:…… 他抽了抽嘴角,移开目光,转到一旁就看到已经呆滞的伍二郎,他干脆走到他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先下去安置了。” 听荷主动来领他。 在她看来,伍二郎叔侄四个都是女郎买来的下人,自然与她是一样的。 赵含章不住在县衙,而是住在隔了一条街的驿站,她直接把人带到驿站,见他们身上还是之前脏兮兮的那套衣裳,便拿出两串钱给他,“去给你们买两身衣裳鞋袜,把自己的东西配齐了,今天洗漱干净,明天要到跟前听吩咐的。” 伍二郎终于想起来问,“我,我们主子是……郡丞?” “不错。” 伍二郎呆呆的,“难道我竟一直看错了,那不是女郎,竟是个郎君?” 但听声音也不像啊。 听荷横了他一眼道:“我们主子就是女郎,女郎怎么了?” 她道:“我们家就是女郎当家,你之前没听说过吗,西平县县君是个女郎!” “但那是县君……”伍二郎瞪大了眼睛,“所以我们女郎就是西平县的县君?” 听荷点头,微微抬着下巴骄矜的道:“现在已经是郡丞了。” 伍二郎捂住胸口,眼睛闪闪发亮,“早知道是她,那两个烧饼我就不骗了。” 听荷又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伍二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接了钱,立即拖了三个侄子侄女出去买衣服。 他没有买贵的,但也没有买很便宜的,而是买了还算体面的灰色麻衣,那麻比他们常穿的粗麻要好一点儿。 但他好好的挑选了鞋子,尤其是他和大壮的鞋子,他买了好鞋,“你年纪也不小,可以给主子跑腿了,需要好鞋子,二壮和三姑就随便穿点儿就行。” 大壮一脸认同的点头。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式入驻遂平县,傅庭涵在户房整理遂平县的数据,赵含章则是在高县令的引荐下见了县里的富户、士绅和粮商。 赵含章直接和他们买粮食,有爽快的愿意卖给她的,也有迟疑着不肯售出的,毕竟富户和士绅们并不是粮商,这个世道,他们更愿意把粮食抓在手里。 赵含章就劝他们,“秋收在即,到时候你们田地里又有产出,现下存着这些粮食又有什么用呢?” 她笑道:“我们耕种田地,除了想要获得食物外,便是想要用它换得其他的好东西,几位都不是缺粮的人,已经温饱,何不用以交换其他的东西,让生活更自在文雅些呢?” 赵含章表示,她愿意用纸张、书籍和琉璃等物品交换粮食。 这一下,富户和士绅们没有迟疑,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含章嘴角微翘,当即就和他们确定了交易的数量。 于是各家回去准备粮食。 赵含章则是让高县令通知各里里正来县衙开会,“等他们到了,我们确定一下每里的赈济粮食,可能不是很多,但应该可以让他们渡过这段艰难的时候。” 高县令感动不已,“下官代遂平县百姓拜谢郡丞。” (本章完) 第308章 乞活 第308章乞活 遂平县距离西平县不远,因此西平的很多消息都能够传到遂平来,尤其是和西平相聚不远的那几个村庄。 他们都知道,隔壁西平去年被乱军攻入县城,杀了不少人,然后换了一个女县君。 据说那位女县君很心善,不仅给他们赈济粮,入冬之后还以工代赈,让他们修路修水利赚钱,他们县内的粮价都被她压了下来。 听说隔壁村子有人是西平那边嫁过来的,因此偷偷带了人过去干活儿,也赚了不少钱,买了不少粮食,他们今年进春就过得比他们好。 他们收到的消息晚一点儿,也没有门路,只能羡慕的看着,但后来他们也结伴去了西平县城。 他们去买粮食。 听说西平的粮价要比外头低很多。 一去,果然要低很多。 大家日子都难过,虽然羡慕西平县人,但去年他们也损失不少,死了不少人,这种羡慕是打折扣的。 但这种羡慕在缴纳夏税后便渐渐升级到嫉妒,都是汝南郡人,凭什么他们就要足额纳税,而隔壁的西平却只需缴纳一半? 本来他们对高县令很有怨气的,觉得隔壁的西平县令还是女郎呢,她都有胆只缴纳一半的赋税,他一个大男人却只会逼他们缴纳足额的税; 但很快,同样和他们隔壁,且接壤更多的灈阳县消息传来,听说他们郡丞给他们的赋税又增加了一些,然后孙县令也跟着逼他们加税。 然后遂平县百姓的心就平和下来了,且开始躺着装死,算了,算了,好歹他们县令不会再加税,其实他们真的交不上赋税,高县令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抓到牢里去。 正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态让他们躺平,但躺平并不能填饱肚子,人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所以有人离开故乡,往远处去流浪。 他们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活,但总要试一试,留下是必死的; 有人则忍着心痛去割青苗,用还没成熟的豆子和水稻勉强填一填肚子; 更多的人是等着,等着八月的到来,等着水稻和豆子成熟。 他们以为日子就是这样过了,熬到秋收就好了,谁知道里正去了一趟县城后回来和他们说,“叫上村里的青壮,跟我去县衙拿赈济的粮食。” 村民们都惊呆了,纷纷问道:“县衙能拿得出赈济的粮食?” 里正就一脸高深的道:“灈阳反了……” “我们知道,听说打得很厉害呢,县令都被杀了。” 里正:“……县令没被杀,被杀的是郡丞。” “杀就杀了,干我们什么事?” “所以我们换了一个新郡丞,”里正道:“新郡丞就是西平县的女县君,她心善,看到我们遂平百姓日子过得苦,便拿出许多钱来买了粮食,我们现在就去领赈济粮。” 村民们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即夸道:“女县君是好人啊!” “县君啥县君,现在是郡丞了!” 他们立即改口,“女郡丞真是好人啊!” 里正道:“我们这位郡丞姓赵。” 村民们记下了,打算去了县城就要好好的拜一拜这位赵郡丞。 这是一里,还有另一里,里正从县衙里赶回来时,正好遇上村里好几家拖家带口的要出去乞活儿,他连忙拦住人,“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出去乞活儿。” “你们家里都种了田地……” “所以我爹娘没走,他们老了,走不动,我给割了一把青苗,慢慢吃,能熬几天,熬到八月豆子或者水稻熟了就好。”他道:“我们年轻,还能走,出去乞活儿,一家子留在一起是活不了的。” 说罢就要走。 里正忙拦住他们道:“别,县衙有赈济粮了,你们留下。” 他们一脸怀疑,“里正,您别为了留下我们就说谎,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您留我们,您养我们吗?” 里正没好气的道:“我不养伱们,自有人养你们,我们汝南郡换了一个新郡丞,是隔壁西平县的女县君,她给我们县送赈济粮食了。” 村民们一听,转身就走。 里正瞪大眼,“你们干嘛去?” “回家!”为首的汉子冲天大喊一声,“我们能活啦!” 一旁的人就解释道:“我们本来打算去西平县的,听说西平县那边的女县君心特别善,流民过去都收的。” 所以他们很羡慕西平县的人,现在嘛,女县君也是他们的郡丞啦,他们都是女郡丞的子民啦! 想着,村民们眼眶一红,心中无比的酸涩和庆幸。 各里各村的青壮都在里正的带领下往县城赶,路上,里和里汇合,村和村碰面,大家就凑在一起交流各种似是而非的消息。 “……听说灈阳县特别惨,死了一县城的人呢,女县君带着援军赶到,看到那等惨状,忍不住流下泪来,于是冲冠一怒,为百姓们杀了孙县令,直接上书皇帝要当郡丞,皇帝就答应了。” “是杀了孙县令吗,我怎么听说女县君杀了郡丞?” “郡丞是灈阳的乡亲杀的?” “哎呀,甭管杀了谁,反正现在我们的郡丞换了。” “早知道造反可以换郡丞,我们也反了。” “别,万一换来一个更差的怎么办?我们村的老瞎子说了,这还得看时运,早一步不行,晚一步也不行,而且就得灈阳的人造反才管用。” “为啥?” “不为啥,老天爷这么安排的。” 因为知道赵含章当了郡丞,要发赈济粮,往县城赶的村民们放心了不少,不知不觉间身上闪着勃勃生机。 敏锐的里正察觉到村民们的变化,忍不住和跟着一起的村老叹息道:“多少年了,大家终于有了点儿活气。” 村老眼底含泪,“这是好事儿。” 里正也点头,“是好事。” 遂平县的百姓都很轻易的接受了一个女郎做郡丞,甚至欢呼雀跃,进到县城后,直奔县衙。 汲渊已经派人送来一批钱,还有她要的纸张、书籍和各种琉璃制品。 赵含章夹带私货,书籍只有《三字经》和《千字文》两本,只是每一本都印了一千册。 她的定价不高,至少相比其他书籍来说便宜许多,但这时代的书籍,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就这两本书她就能换来不少粮食。 (本章完) 第309章 生机勃勃 第309章生机勃勃 为了刷声望,赵含章亲临现场为大家发赈济粮。 赈济粮是按照里来发的,因为路程不一,所以里正们到达的时间也不一,这正好方便他们发赈济粮,堵在一起的人不会很多,却又能让人旁观到。 最先拿到赈济粮的自然是城中的百姓,粮食一到,县衙的公告一贴出去,城中各里里正便带着底下的城民们去领赈济粮了。 傅庭涵根据他们报上来的户数和人数,以及县衙中记录的数据算出他们里应该拿到的赈济粮,赵含章便带着高县令一起清点出来,亲自把粮食交到里正手上。 等他们回去后里正再按户发下去。 赵含章一边发赈济粮,一边告诉前来搬粮食的人每人应得多少赈济粮,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减半,这样各家就能算出自己应得的赈济粮。 这是防止里正私吞赈济粮,除此外,她还要派高县令出去巡视,一是为了劝课农桑,二便是为了杜绝此事。 说到劝课农桑,赵含章此时就在做这样的事。 点出赈济粮,赵含章让青壮们去搬粮食,她则拉着里正和村老说话,“秋收在即,如今正是稻子灌浆的时候,豆子也刚刚要鼓起来,可不能让人再吃青苗了。” 她叹息道:“我一路从西平过来,看到地里东一块西一块的缺了口子,心痛不已,这些粮食若再留一个月,不知能收获多少粮食,能活多少人。” 里正和村老深以为然,立即保证道:“郡丞放心,我们回去便劝住他们,再不让他们割青苗。” 村老道:“也是饿得受不了,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想着吃青苗的,但有希望,谁愿意那么糟蹋粮食呢?” “好在郡丞心善,给了赈济粮,有了这些粮食,我们省一省就能到秋收了。” 里正消息却更灵通一些,听说灈阳那边正在以工代赈,他便试探性的问道:“郡丞,不知我们这里可要趁着农闲修一修水利之类的?” 赵含章道:“当下还是以农事为要,回了村里,要让他们到地里去除草除虫,如今正是多雨季节,并不好修建水利,等入冬了再说。” 赵含章顿了顿后又道:“让他们不要太过忧心秋税,先把秋收做好,我会和刺史上书,今年为我汝南郡减免一些赋税的。” 此话一出,不仅里正和村老,竖着耳朵偷听的青壮们都眼睛一亮,纷纷放下粮食和赵含章作揖,“多谢郡丞活命之恩。” 赵含章忙伸手扶住他们,叹息道:“这本就是含章之责,哪里当得你们的谢呢?” 此话一出,他们更加感动,连里正都忍不住深深地弯下腰去,“我们能得女郎做郡丞,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傅庭涵核对完了一里的赈济粮,写了条子交给伍二郎,抬头看向赵含章的方向。 伍二郎眼眶红红的,也是一脸的感动和激动,还和傅庭涵道:“大郎君,我能追随女郎,必定是我上辈子修了莫大的功德。” 他一开始以为傅庭涵是郎主,但现在已经被听荷同化,也开始叫赵含章女郎,称呼傅庭涵为大郎君。 傅庭涵面色平淡,只是看向赵含章的目光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些笑意,她还是这样,或许有用到技巧,也包含了思量,但真诚亦不少。 她总能让人感到她的用心。 遂平县城热闹了几天,等到最远一里的里正也带着青壮来领了赈济粮,赵含章这才决定离开。 她和高县令有空就下村去巡视,要安抚百姓,劝课农桑。 “如今除草和除虫都还来得及,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来,到秋收能多得一斤粮食也是好的呀。” 高县令应下。 赵含章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带上衙役下乡巡视去了。 百姓拿了赈济粮,总算不再饿得走不动路,有勤奋的已经开始下地劳作,大多数人有了活劲儿,也开始计划着是不是要下地拔几根草,他们家田里的草是比较多哈。 高县令一来,他们立即动了起来,哪怕是到地里做做样子也好。 高县令却没有看一眼就走,而是就站在田边看,给他们鼓劲儿,“郡丞说了,今年夏税我们遂平交得艰难,大家伙儿都辛苦了,今年秋税,她一定和刺史上书,减去一些赋税,这样的话,秋收后只交一点儿赋税,剩下的粮食全是我们的,到时候也能过好一个冬天。” “县君说的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们不信我,还不信郡丞吗?”高县令道:“她只是西平县县令时都能为西平减免赋税,现在做了郡丞,自然更可以。” 大家听了觉得有道理,于是懒散敷衍的村民们开始认真起来,交完了赋税,这多余出来的粮食就是他们的啊。 只要不是和夏税一样,基本上所有的粮食都要上交,那他们还是很有动力的。 遂平县慢慢恢复生机,大家都努力起来,想要赶在八月前把草锄一锄,虫子抓一抓,以收获更多的粮食。 遂平县进行得很顺利,赵含章直接去了泌阳县。 泌阳县算是汝南郡西南角最边上的县了,县令姓胡,赵含章并没有提前通知他,她一路带着傅庭涵等人往县城去,一路上同样看了各村落和田地的情况。 和遂平县大差不差,毕竟今年何刺史给汝南郡各县的赋税普遍偏重,但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百姓们对他们这位县令没多大感觉,提起这位县令,有的人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没有县令陪同,赵含章还特意找了两个里正谈话,正巧碰上一个里正家里正在酿酒。 赵含章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酒香味儿,忍不住星星眼看向这位里正,“里正家资颇丰啊,竟能酿造出此等美酒。” 在这个人都会饿死的村落里酿酒,那得多有粮有钱有权啊。 里正却苦笑道:“女郎说笑了,酿酒费粮食,小老儿家中虽还有些资产,但这世道也不过是勉强度日而已,哪里敢说家资颇丰?” ??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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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10章 告状 第310章告状 “观老丈的颜色,这酒似乎酿得不是很情愿啊,莫非这酒不是为自家酿的?” 里正就叹气,“是给我们县君酿的。” 赵含章一听,感兴趣的和他蹲在了灶前,问道:“胡县令爱酒啊?” 里正道:“那是极爱啊,知道我家有这个酿造的手艺,便常和我家淘酒喝。” 赵含章撺掇道:“就不给他,他待如何?” 里正苦笑,“不给,不仅我这里正断了着落,村子里的人也要跟着我一块儿受苦的。” 赵含章眯眼,“我们这位胡县令如此豪横?” 里正苦笑。 赵含章:“你替他酿酒,有酒资吗?” “别说酒资,肯给我些酿造的粮食就不错了,”里正抱怨道:“我刚给他酿酒时,他还是送了粮食来的,但如此两次后,他每次只派下仆来要酒,并不见粮食。” 赵含章蹙眉,“老丈没推托过吗?” “自然推托过的,还是当面推托的,可惜他当面没说什么,当年却加重了我们村的劳役,第二年收夏税时,衙役更是苛刻,收粮税时,那斗须得尖出三成才算数。” 里正落泪,“因我之故,害得大家跟着一块儿受罪,我心实在难安,从那以后,我们家再不敢拒绝给他酿酒。”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再听,但这会儿,她已经相信老者三分。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里正的神色,便问道:“老丈就如此信得过我,不怕我是胡县令那边的人,或者因利益告发你?” 里正目光清明的看向她,温和的一笑,“女郎一看便是善良方正之人,而且能使唤得起二十多个下人的,自然不会是胡县令能指使得动的。” 赵含章挑眉,“那里正与我说起这位胡县令的作为是为了?” 里正淡然的道:“我们县令爱好风雅,热衷扬名,做了好的事要宣扬来开,自然,做了不好的事,也不该遮遮掩掩才对。” “哈哈哈……”赵含章笑出眼泪来,她一拍大腿,大笑道:“里正说得不错,做了好事要宣扬开来教化百姓,做了坏事自然也要宣扬开来,让其自食恶果。” 赵含章起身,“这个故事我听到心里去了,是很好的故事,我会替你宣扬开来的。” 里正鼻子微酸,起身要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却拦住他道:“老丈不必和我客气,我还有件事要求您帮忙。” 赵含章的目光落在酒桶上,道:“我想和您买一坛酒。” 里正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刚才的和煦全然消失,冷声道:“不卖!” 最后赵含章还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坛酒,里正本来坚决不卖给她的,奈何她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有了这笔钱,他能买下不少粮食,至少能抵得起这一次酿酒。 每一次酿酒,大概能得十坛左右,里正每次给胡县令送三坛,酿造一次可送三次,余下的一坛要么卖出去回一点粮食,要么就自家吃了。 里正从没卖出过这么高的价钱,但他并不怎么开心。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看就是身份尊贵之人,见他们在地头田间询问农事,他以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才这么细细地说胡县令的坏话,就是想着这些身份尊贵的人能够怜悯一下他们,若能换掉县令是最好的。 没想到对方却和胡县令一样,一样是贪杯好酒之人。 里正站在村口目送他们走远,摇了摇头转身回家,他的小孙子扶着他,问道:“祖父,他们会不会和胡县令告发我们?” “虽然他们不似我一开始想的是好人,但应该也不是告密的小人,”里正幽幽地叹息一声,“而且,已经这样了,这个里正不当便不当,再这样下去,村里也不剩下几个人了,我们家自也可以换个地方谋生。” 但若可以,谁愿意离开故乡呢? 里正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久,县城便传来一个大消息,他们县换县令了。 赵含章一路微服私访,一路往县城去,等到泌阳县县城时,她对泌阳县的情况便大致有数了,当然,对这位胡县令也大致有数了。 赵含章直接带人直奔县衙。 她到县衙时正是未正时刻,是上衙时间,但县衙里很安静,里外就不剩下几个人。 县衙大门守着的两个衙役正靠着大门昏昏欲睡,听到马蹄响动的声音就掀起眼皮来看。 待看到县衙大门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马,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他们不认识赵含章和傅庭涵,但他们能感觉到赵含章等人身上的贵气,尤其在他们一脸肃穆的时候。 两衙役对视一眼,立即奔下台阶,上前行礼:“贵人来此有何贵干?” 赵含章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沉声问道:“伱们县令呢,让他出来见我。” 俩衙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们县君不在,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此时不在县衙,那在何处?” 胡县令正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别院里饮酒作乐,赵含章带着人闯进去,一路走到别院的后花园时,他正袒胸露臂的靠在一张木榻上,边上有两个和他一样袒胸露臂的中年男子,他们四周还放了不少冰盆。 赵含章刚从阳光底下大步走来,一进入敞轩便感觉到了凉意,可见这里冷气有多大,但三人却是脸颊嫣红,额头还冒着微汗。 看到赵含章,三人虽然惊了一下,但也只是稍稍拢了拢衣裳,并不以失礼。 胡县令还高兴的招呼赵含章,“没想到赵郡丞来得这样快,胡某和泌阳县真是有幸,郡丞走过几个县了?” 赵含章越发沉静,嘴角微微翘着,只是眼中不见半点笑意,她走到木榻前,拿着自己的长剑拨了拨案桌上的瓶瓶罐罐,“泌阳是第二个县。” 胡县令才吃过药,此时正在散功,感觉没那么灵敏,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赵含章的怒意,还笑哈哈的道:“郡丞这速度有些慢啊,您离开西平已经这么长时间,竟然才走了两个县。” (本章完) 第311章 换掉胡县令 第311章换掉胡县令 赵含章从矮桌上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木榻上软塌塌的胡县令,没有多少表情的问道:“胡县令,新田村的方里正你认得吗?” 胡县令点头:“认得,赵郡丞也知道他?他酿的酒极妙啊。” “是很妙,听闻他一直在给你酿造酒,不知胡县令每坛酒给多少酒资?” 胡县令为了散药喝了不少酒,此时飘飘欲仙,正是精神亢奋却又浑浑噩噩时,闻言嗤笑一声道:“能为我酿造美酒乃是他的荣幸,何来酒资之说呢?” 赵含章手搭在了剑柄上,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面无异色的问道:“此时正是上衙的时候,胡县令常常在这个时间出来饮酒……吃药吗?” 胡县令痴痴的笑道:“县中无事,为何不自在逍遥一些?” 他伸手想去抓赵含章,“赵郡丞,我这儿还有一剂散,我送你如何?” 赵含章侧身躲过,她身后的傅庭涵面色一变,忍不住上前打落他的手。 胡县令被打疼了,不悦的看向傅庭涵,“傅公子好大的脾气啊,不过是依仗女郎宠爱,嗤,堂堂男儿却屈身女子之下……” 赵含章脸色一沉,手中长剑抽出,瞬间便抵在了胡县令的喉咙,胡县令就算正在散药,也感受到了赵含章的杀意,他愣住。 赵含章道:“我本不想杀伱,路上我早想好了对你的处置,似你这样以权谋私,鱼肉百姓之人,我汝南郡留不下你,所以我要将你驱逐出去。” “可见到你后,我才知道我还是把你想得太好了点儿,”赵含章眼中闪过冷意,剑尖上前,“上衙的时间出来寻欢吃药,对做下的恶事毫无悔意,最要紧的是,治下百姓食不果腹,饿死病死无数,在你这里却还是县中无事……” “你这样的人,我怎能还留着你?” 赵含章收回剑,微微偏过头去,对秋武道:“把他拉到菜市场,即刻砍了,罪名便是玩忽职守,无悯民之心,嗑食五石散!” “是!”秋武带了两个士兵上前,拖了胡县令就要走。 一旁的两人吓住了,连忙伸手抓住胡县令的衣摆,差点儿把他衣服全剥下来,“不可呀,不可。” 他们两个喝的酒没那么多,此时虽然也有点儿晕,且体内跟有股火一样蒸腾而起,但理智还在,他们忙和赵含章道:“他吃醉了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还请赵郡丞饶他一命。” 见赵含章不为所动,而秋武已经扯开他们的手,让士兵把胡县令拖下去,他们忙紧追两步,然后回头怒喝赵含章,“赵三娘,他可是名士,是一县县令,岂是你说杀便杀的?” “名士?”赵含章目光越发冷凝,抿着嘴道:“什么名士会以搜刮百姓为傲,什么名士会坐视百姓困厄至死而无动于衷?若名士是这样的名士,那我便杀尽天下名士!” 赵含章说罢,直接抽剑砍下桌角,然后以剑指着他们道:“不管你们是谁,从今日起,禁食五石散,若不服从,滚出我汝南郡!” 赵含章沉声道:“来人,发布政令,从即日起,汝南郡禁食五石散,若有违者,入刑!” 士兵们齐声应了一声“唯”,声音震耳欲聋,震得俩人耳朵嗡嗡的叫,眼前都发花了,待他们醒过神来时,赵含章已经转身带着傅庭涵走了,而胡县令早被人拖了出去。 俩人生生打了一个颤,想起什么来,拔腿就往外跑,胡县令不会真的被砍了? 他可不能死啊。 俩人来不及穿鞋,甚至连衣服都没拢,就这么敞着衣裳光脚往外跑。 外面的百姓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又淡定下来,这种事见多不怪,看来这几位贵老爷又吃神仙方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追着士兵而去,但连人的背影都没看到,路上还因为吃醉跌了一跤,俩人干脆不跑了,一把拉住跟着跑出来的下人,“快去县衙里救人,快去菜市场里救胡县令……” 然而晚了,赵含章没有去看行刑,她就不爱看这种,杀人有什么可看的呢? 除了战场上,这是她处死的第二个人,但她心情并不是很好,因此全程沉着脸,直接往县衙而去。 给赵含章指了路,自觉完成了工作的衙役又靠在门上打瞌睡了,听到脚步的声响,俩人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来,看到迎面走来的赵含章,不由吓了一跳,这是没找到胡县令吗? 赵含章已经越过他们,直接往县衙里去了。 衙役回过神来,连忙哎哎叫了两声,跟在后面追,“贵人,贵人,这是县衙,可不是能乱闯的,我们都说了,我们县君不在……” 赵含章扭头问道:“县君不在,你们的县丞呢?” 赵含章似笑非笑,“怎么,你们县丞也去吃酒作乐了?” “你是何人,找在下做什么?” 赵含章和傅庭涵闻声扭头过去看,就见一中年男子正蹙眉看着他们,脸色有些不悦。 赵含章直接表明身份,“我是汝南郡郡丞赵含章。” 中年男子微讶,但惊讶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即上前行礼,“下官泌阳县县丞梁宏,拜见郡丞。” 赵含章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堂去,这下没人拦着她了,梁宏和衙役们还立即跟了上去。 赵含章在首位坐下,梁宏立即小声的吩咐衙役,“快去请县君回来了。” “不用了……” “大事不好了——” 赵含章接下来半句话便咽了回去,抬眼看向大惊失色冲进来的人。 冲进来的衙役没看到上面坐着的赵含章,他眼里只有梁宏,他气喘吁吁的指着县衙外面大声喊道:“县丞,县丞,我们县君,县君被拉到菜市场砍头了……” 梁宏瞳孔一缩,僵硬的扭头去看上首的赵含章。 赵含章对他点了点头,沉着脸道:“不错,是我下的命令。” 来报信的衙役这才看到赵含章,吓了一跳,躲在梁宏身后不敢开口说话了。 梁宏抖了抖嘴唇,心中有许多疑惑,想问,但又不敢问,呆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不,不知郡丞缘何杀了我们县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12章 封户房 第312章封户房 “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作为一县父母官却无怜民之心,贪酷非常,他不该杀吗?”赵含章面色沉凝,目光扫过匆忙赶来的主簿等官吏,忍着怒气道:“我不管外面风气如何,但在我的辖下,你们既然占了位置,那就要做好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 “不想做事,趁早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伍二郎震惊于赵含章的粗俗,但却忍不住在心内赞了一句,就是呢,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傅庭涵一脸淡然的站着,翻了翻手中的纸张,转手递给坐着的赵含章,“这是桌上积存的案子。” 赵含章接过看,脸色更加不好,她气得将手中的纸冲众人脸上砸去,“后山沟一百二十八户人家跑得只剩下三十九户了,三十九户里有近一半落草为寇打劫过路商户,里正上报求安抚剩下的村民,就这样你们还说县中无事,你们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吗?” 众人羞愧的低下头去,战战兢兢。 秋武很快拎着胡县令的脑袋来报道,“女郎,人已经砍了。” 赵含章:…… 她伤眼的偏过头去,挥手道:“让胡家去收敛,伱没事拎他的脑袋回来做什么?” 秋武身子一僵,他以为主子会想看一看,毕竟这是她砍的第一个县令。 赵含章却没有折辱胡县令的打算,直接让秋武把脑袋送回去,把人的尸首拉回来送给胡家人。 然后她就不再关注这事儿,而是问梁宏,“现在县衙库房中有多少粮食?多少钱,能立时在县中买到足够赈济百姓的粮食吗?” 梁宏心神还被才看到的胡县令脑袋占据,因此脸色苍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两百多石粮食,库房中没什么钱,买粮食,那得和郭家、马家买,两家和县令关系很好,若是县令出面,应该可以便宜点儿……” 赵含章挑眉,问道:“刚才和胡县令一起吃药喝酒的俩人是谁?” 梁宏脑袋还一嗡一嗡的,面色呆滞的道:“应该就是郭老爷和马老爷,他们常和县令一起谈玄饮酒,是知己。” 傅庭涵已经把桌子上的册子快速的翻了一遍,他将那一页账册摊开放在赵含章身前。 赵含章看了一眼,目光微凝,“原来你们泌阳县的绸缎竟如此有名吗,每年夏秋都能收上来这么多丝茧,钱和布匹去哪儿了?” 梁宏道:“大多在县令家中……” “梁县丞!”马主簿忍不住大叫一声,让他回神!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马主簿身上,似笑非笑,“看来一条人命不太够啊,马主簿如此急切,莫不是想念胡县令,想要去底下陪一陪他?” 马主簿脸色变幻,不过却高仰着脑袋道:“郡丞要杀便杀,哼,以恐治民,到底是女人心计,歹毒异常!” 赵含章气得把手放在刀柄上,傅庭涵却伸手按住她的手,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眼前的账册上道:“我需要户房的所有账册、户籍。” 赵含章就冷静了下来,是了,她杀胡县令有现成的理由,光明正大,不管是从律法上,还是道德上,她都是合理的; 但杀马主簿,目前还没有理由,只凭意气杀人,传出去,只怕会断绝掉所有来投奔她的人才,还会让百姓对她心生恐惧,得不偿失。 赵含章收敛了怒色,看着马主簿笑了笑后道:“你说的没错,本郡丞还真是歹毒,来人,将户房和县令办公房看守起来,里面的文书谁也不准动,从现在起,县衙上下都听傅庭涵调遣。” 秋武应下,立即带了手下们去封户房。 马主簿脸色一变,整个县衙的核心东西,绝大部分在户房。 等户房被看管,赵含章便对梁县丞道:“带人去查抄胡家。” 梁县丞还没反应,马主簿已经瞪大眼睛叫道:“你怎敢,祸不及家人,赵三娘,你竟敢如此折辱士族……” 赵含章挥手道:“马主簿太过激动了,来人,让他到牢里清醒清醒,好好反省自身!” “你敢!” 赵含章冷笑一声,她现在不能杀他,难道还不能关他吗? 赵含章看向秋武,秋武一挥手,两个强壮的士兵便上前抓住马主簿,就要拖下去。 马主簿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傅庭涵皱了皱眉,便对秋武道:“把嘴巴堵起来,太吵了。” 赵含章立即道:“对,堵起来。” 梁宏:…… 秋武没犹豫,随意扯过一个吏员的腰带便团了团塞进马主簿嘴里。 梁宏欲言又止,这对士人来说是奇耻大辱,如此折辱,万一马主簿自尽怎么办? 最要紧的是,此事传出去对赵含章也很不好,从来没人会去堵士人的嘴巴,虽然很多人都想堵。 布团塞进嘴里,马主簿呜呜两声就被拖了下去,大堂上,所有官吏全都冷汗淋淋,两股战战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赵含章这才重新看向他们,“谁去查抄胡家?” 众人呐呐不敢言,梁宏咬了咬牙齿,心中一发狠,走出来道:“下官愿往。” 赵含章这才嘴角微挑,颔首道:“好,你去。” 梁宏带着衙役去县衙后院,秋武也带了几个士兵跟上,不一会儿,县衙后院便传来震天的哭声和大骂声。 赵含章不动如山的坐着,和傅庭涵一起整理被搬出来的账册。 伍二郎不断的往外张望,连听荷都很好奇的往外看了好几眼。 赵含章见了便对她道:“想去看就去。” 她顿了顿后道:“账册未理出来,但胡县令不是造反,还牵连不到家里。” 听荷立即道:“是,奴婢一定看紧他们,不让他们伤了胡家家眷。” 赵含章微微颔首。 听荷就去了。 伍二郎一脸的渴望和惋惜,他也想去看看。 赵含章却好似都没留意到,指使他干活儿,“出去打听打听外面的情况,尤其是马家和郭家的情况。” 伍二郎精神一振,立即应下,能出去就好,外面的精彩也不下于县衙后院的。 (本章完) 第313章 发财了 第313章发财了 最了解你的,除了你的敌人和朋友外,那就是你的下属了。 比如梁宏之于胡县令。 他们从胡家查抄出大量的金银铜钱、布匹、彩绫、丝线和粮食,还有一盒子的五石散。 其中有些东西连胡太太都不知道,但梁宏愣是能从县衙后院里翻出来。 胡太太看得一愣一愣的,身边依偎着大哭的孩子,她慢慢回神,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直到现在,她都犹如在梦中。 不远处停着一口棺材,里面是人首分离的胡县令,棺材都是秋武友情提供的。 赵含章说过她不想折辱死后的胡县令,所以秋武就到棺材铺里拉了一口棺材,把人的尸首塞进去,算是给足了对方体面。 清点出来的东西被放在院子中央,在即将日落时,赵含章终于走了过来。 胡太太抬起头看向赵含章,木然的看着她迎着光走来,面庞模糊,她都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觉得很高大,一种恐惧抓着她的心脏,她下意识的抱住依偎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 赵含章在一个箱子前停下,拿起一匹彩绫看,半晌后叹息道:“这是泌阳县的百姓制造的?” 梁宏躬身回道:“是,前年县令说上有令,着泌阳县上贡两匹彩绫,县中的织娘耗费一年的时间才织出两匹彩绫,只是当时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却又流落到外面,所以……” “所以这彩绫成了胡县令的私有物?” 梁宏垂下眼眸道:“当时县令说彩绫已经送去郡守府。” 赵含章嗤笑一声,将这一匹彩绫放下,去看其他的东西,半晌后,她指着粮食道:“所有粮食充库,将金银铜钱另外放置,我之后有用,其余东西全部造册存进县衙库房。” 梁宏应下。 赵含章这才看到跪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狼狈不已的胡太太。 她皱了皱眉,没多少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后与梁宏道:“让衙役们退出县衙后院,伱来帮胡家治丧。” 梁宏愣了一下后应下。 赵含章转身要走,胡太太也被她的决定惊了一下,不由出声叫住她。 见她回过头来看她,胡太太又有些胆怯,她缩了缩脑袋,小声的问道:“赵郡丞要杀我们吗?” 赵含章摇头,“胡县令的罪过我不想牵连家眷,待账目算清,所有赃物入库,你们就可以离开。” 胡太太脸色微白的问道:“若是查抄不到足够的赃物呢?” 赵含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道:“那要看太太的选择了。” 赵含章转身便要走,胡太太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道:“郡丞,还有一处地方,他或许藏了财物。” 赵含章嘴角微翘,转过身时便收起了笑容,一脸肃穆的看着她。 胡太太却能感觉到她气势的软化,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抱了抱怀里的孩子后道:“在马家的别院里,他经常往那边送东西,那别院是马家借给他宴客的,这几年一直是他用着。” 赵含章看向梁宏,梁宏立即道:“是的,胡县令的确常让人往别院里送东西。” 赵含章看了看天空后道:“天色还早,就辛苦梁县丞再走一趟了。” 梁宏:……天都快要黑了,哪里还早了? 不过梁宏还是带着人去了一趟别院,把里面也查抄了一遍,正碰上马家的人也正要进去搬东西,两边撞在一起差点儿打起来,最后还是秋武带了士兵们过来。 士兵们手上都举着火把,火光中,秋武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些人看,“郡丞说了,我们郡守府的兵马现在就是缺一个借口!” 此话一出,马家的管事连忙束缚住叫囔的家丁,非常识时务的后退,让梁宏和衙役们进去。 县衙的灯亮了半个晚上,只这半个晚上,泌阳县的财政收入便是它一年的两倍还要多。 赵含章坐在箱子上看着查抄出来的东西,叹息道:“难怪说打劫抄家最快富裕,果然啊。” 傅庭涵从下午便在看账册,这会儿头倒是不晕,只是眼睛疼,他走出来,也找了口箱子坐上,闭目养神,“最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很显然,这位胡县令能这么富裕,没少犯法。” “只可惜律法对士族优待,即便他贪赃枉法,按照律法来判,他也死不了,”这一路走来,赵含章对这类人最深恶痛绝,不仅贪酷,还不干事儿,任由百姓自身自灭,还要往已经水深火热的坑里倒沸水,让本来就苦难的百姓更苦难。 赵含章磨了磨牙,“还是杀得太干脆了,应该审判过后再杀的。” 傅庭涵摇头道:“审判过后,只怕你就不好杀了。” 闲暇时,傅庭涵也翻过这个时代的律书,知道律法上对贵族和士族的优待。 像胡县令这样的人,想要判他死刑还真不容易。 除非,他们改换律法。 赵含章此时就垂眸沉思起来,傅庭涵已经睁开眼睛看向她,俩人的箱子是正对面,因此这会儿也是面对面坐着,“现在你还做不到,要改律法,你得对汝南郡有绝对的控制才行。” 赵含章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她招手叫来秋武,低声吩咐道:“派人回西平,让赵铭两队人马给我,要精兵。” 一队一百人,两队便是两百人,又是精兵,在汝南郡里几乎可以横扫每一个县了。 秋武没有犹豫,低声应了一声后退下。 赵含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起身道:“走,去休息,太晚了,明天再干。” 傅庭涵看了一眼堆了满院子的财物,点头应下。 也是,户房那么多资料不是那么容易看完的,反正钱已经被抄出来,如今在他们手里的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这就足够了。 抄了胡县令一人,肥了泌阳县县衙,当然,这里面可能有误伤的人,毕竟从别院里抄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外面马家一直在叫屈,说那别院里的东西都是他们家的,并不是胡县令的。 可能,赵含章并没有完全否认,但要想她就这样把东西给出去也不可能,她给马家的回复是,“待傅公子将户房的账册核算完便知东西是不是胡县令贪污去的了。” 但谁知道傅庭涵什么时候能核算完呢,在此之前,县衙总不能不办公,所以赵含章略过这事儿,和他们谈起买粮的事来,“泌阳县被胡县令等人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要安抚百姓,必须要先赈济,而现在县衙缺粮,不知道马家愿不愿意和县衙做一笔生意?” 赵含章道:“我愿意高价与马家买粮食,以赈济百姓。”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14章 能做主的人 第314章能做主的人 马老爷正是昨天和胡县令一起喝酒吃药的其中一个,他被吓坏了,此时正躺在家中养病。 代表马家来和赵含章谈判的是他弟弟。 他看不过赵含章如此粗鲁无礼,而且还想拿着从他们马家别院里抄出来的钱和他们马家买粮食,简直不要太过分! 所以他直接拒绝了。 赵含章挑眉,看了梁宏一眼,转身出去。 梁宏对马轩笑了笑,起身和赵含章出去。 马轩见她如此无礼,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赵含章在院子里停下,扭头问道:“马家做主的是谁?” 梁宏立即道:“是马老爷。” “就昨天和胡县令一起吃药的那个?” “是,他叫马昊,马家在泌阳县算有名的豪富,”他顿了顿后道:“在汝南郡里自然比不上赵氏,但在泌阳县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因此他们也很是傲气。” 赵含章便抬了抬下巴道:“叫个衙役给我引路,我要去马家,马轩这里你拖着。” “啊?”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马轩既然做不得主,何必与他虚与委蛇?” 没得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还想让她受他的气,想的倒美。 赵含章转身就去马家,嗯,带了秋武和一众士兵。 到了马家门外,马家上下都紧张不已,家丁和仆役立即拿了刀剑棍棒躲在大门后面,围墙下面,等着赵含章闯进来便动手。 赵含章抬头看了一眼马家的匾额,微微点头,扭头对秋武道:“你带着人留在外面。” 赵含章招呼上伍二郎和听荷,就带着一个衙役便要进门。 秋武有些担忧,“女郎,只你们四人进去,会不会太危险?” 赵含章道:“难道马家还敢对我这个郡丞下手不成?” 在大门后面心惊胆战的马家人心中一凉,立即回过神来,他对家丁们低声道:“快退下去!” 赵含章说得对,他们的确不敢对她下手,只要她不是要闯进马家杀人,马家都不想得罪死她。 现在,她才是汝南郡的主子! 马佐挤开一个笑,从门后转出来,推开挡住大门的家丁,连连和走上来的赵含章行礼,“拜见郡丞,郡丞能光临寒舍,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赵含章对他笑了笑,道:“我来看看马老爷,听说他病了?” 马佐当然不能说他是被吓到了,因此找了个借口道:“大哥昨日贪杯,吃醉了酒睡在外面,着了凉,好在不是特别严重,岂敢劳烦赵郡丞?” 赵含章道:“还是要见一见的,马老爷可是我泌阳县大才。” 赵含章看向门内,马佐见了,会意,立即侧身让开,笑着请赵含章入内。 赵含章便领着一个衙役,一个跑腿的伍二郎,一个丫头听荷便进了马宅,一路上遇见不少正偷偷打量她的家丁护卫。 他们手上还拿着扫帚和大剪子,有的甚至来不及把手中的木棍和刀剑藏起来,看到赵含章目光扫过来,他们有些惊慌失措的躲起来,有的躲避不及,干脆就拿着刀蹲在地上,躲在花丛后面,心里念着,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然后赵含章的目光就从他头顶滑过,面无异色的走了过去。 家丁暗道:这是没看见? 念头才闪过,一个巴掌从天而降,直接打在他头上,“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让伱悄悄地警视,不是让你拿着刀在她跟前晃悠!” “管家……” “还跟着去干嘛,没见她只带了三个人进门吗?赶紧滚蛋!” 家丁抱着刀跑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让他们悄悄在院子里警戒的是他,让他们滚蛋的也是他! 赵含章一路含着浅笑走到马昊屋外,落后她半步的马佐忍不住心中感叹,只这份胆气就不是一般人所有。 但马佐也不敢把她当鲁莽之人,她能以一女子之身占据汝南郡丞的位置,还能让赵氏支持她,那就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可以达到的。 马昊也觉得她不是鲁莽的人,但她一定是个心狠手辣,胆气十足的人。 马昊就怕这样的人,而且赵含章用剑指着胡县令的脖子,让人把胡县令拉下去砍头的样子实在太有侵略性,他没看到她的时候脑海中都总是重复这一幕,更不要说现在看到人了。 马昊提前一步知道她要来,已经半靠在床上坐着了,但真见到人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口发颤,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叫她郡丞。 好在他稳住了,没有太丢脸。 赵含章站在床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他,“马老爷哪儿不舒服?可请了大夫?” 马昊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她昨天刚当着他的面让人把胡县令拉下去砍了,他为什么生病她心里没数吗? 赵含章似乎真的没数一样,坐在床边关心了一下他,然后叹息道:“如今泌阳县和马老爷一样染了重病,马老爷有医有药,泌阳县却无良药啊。” 马昊:“……郡丞说笑了,泌阳县在您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康健,何来患病一说?”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我这个郡丞虽然是新任,但于诊治郡县政务上还是有信心的,我说泌阳县生病了,那就是生病了。” “……”马昊微微低头道:“赵郡丞说的是,但不知郡丞说的良药是什么?” “粮食,”赵含章道:“于百姓来说,活着不外乎吃穿住行四项,而其中吃为首要,现在他们饿都要饿死了,泌阳县失民几乎去了一半,这个病还不够重吗?” 马昊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在赵含章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直到这一刻,他才触摸到赵含章杀胡县令的原因,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了更好的掌控泌阳县。 毕竟,她是新官上任,又是女子,辖下各县肯定不都是听话的。 他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问道:“所以郡丞来找我是为了?” “买粮食,”赵含章道:“早听闻马家是泌阳县出名的豪富,家大业大,应该有不少存粮?” 她道:“我愿意花钱与你购买粮食,以赈济泌阳县百姓,除了金银铜钱外,我还能用布匹、丝线、琉璃制品和书籍纸张等付款。” (本章完) 第315章 害怕 第315章害怕 马昊不笨,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赵含章这是要拿从胡县令那里查抄出来的钱和他买粮食呢。 马家别院里的那些财物还真有一部分是马家留在那里的。 马昊揉了揉额头,那笔财宝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他也算当机立断,看了马佐一眼后便点头应了下来,指了马佐温和的与赵含章道:“这是家弟,一直管着家中庶务,郡丞要买粮食,找他便好。” 赵含章便冲着马佐点点头,顺带打量了一下对方。 微微弯腰低着头的马佐比马轩顺眼多了,赵含章也毫不吝啬她的赞赏,直接问道:“既然是马佐打理着庶务,怎么是马轩来县衙处理事情?” 马昊脸色一僵,忙问道:“可是家弟言语无状得罪了郡丞?” 他急忙道:“他读书读傻了,并不是有心冒犯,还请郡丞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容一二……” 生怕赵含章一个不开心,让人把马轩也给砍了。 赵含章不介意的挥手道:“放心,他好着呢,此时正和梁县丞在吃酒。” 马昊:……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实在是第一次见面,赵含章也太过凶残了。 赵含章顺势提起买粮食的事,虽然他说了由马佐全权负责,但梁宏也说了,马家是马昊做主。 如果她要买的粮食超过了他的底线,自然还得他来决定,一来一回也太麻烦了,她今天既然来探病了,那就顺势定下呗。 所以她直接无视掉身后的马佐,和马昊道:“我想和马家买两千石的粮食。” 马昊:……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打算把你家库存的粮食都搜刮了算了。 马昊当然不可能卖给赵含章两千石粮食,虽然他挤一挤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但这样一来,他家也断粮了。 马家养了不少家丁下人,当然,他们远比不上赵氏养的部曲,但每日的花销也不少。 思及此,马昊终于不想着把麻烦推给马佐,而是打起精神来和赵含章讨价还价。 其实粮食的价格没多少可以争论的,他愿意压低一些价格卖给赵含章,赵含章也不想把价格压得太低,泌阳县后还有五个县内,她希望她大方有钱的消息能传出去,最好传出汝南郡,飘向整个豫州,吸引来更多的粮商和士绅才好呢。 所以他们争的主要是成交量。 赵含章一个劲儿的想要多买,马昊一个劲儿的想要少卖。 马佐在一旁听着,颇有种奇异的感觉,第一次见买家想要多买,卖家却想要少卖的事。 赵含章最后成功定下了一千二百石的数额,还谈好了价钱。 赵含章特别大方,直接道:“我这就回去让人把钱送来。” 马昊一惊,立即道:“不急,不急,待我筹备好粮食再交易……” 赵含章却对他微微一笑道:“我信得过马老爷,这钱我就先交了,我想我们应该能很快交易?” 她意味深长的道:“百姓们可都等着赈济粮呢。” 马昊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敢反悔吗?他敢拖延吗? 赵含章一走,马昊就心口疼的躺倒在床上,眉头紧皱。 马佐把赵含章送出门后回来看见,躬身站在一侧,马昊缓解了些,爬起来气恼的道:“让人去县衙里把轩弟叫回来,让他去应对赵含章,他都干什么去了?” 人都找到他这里来了,他却还在县衙里不见人影。 马佐应下,转身正要下去,马昊叫住他,蹙眉道:“这些小事交给管家去做,你带着人去库房里清点粮食。” 他叹气道:“粮库的粮食应该不够,还得让庄子送一些上来。” 马佐应下,顿了顿后后还是问道:“大哥为何要答应她呢?给出这么多粮食,家里接下来也要艰难的。” “赵含章此人……胆大妄为,现在给她,那就是买卖,她好我好大家好。”马昊顿了顿后道:“要是不给,谁知道马家之后会不会遇到土匪山贼之类的?” 说砍县令就砍县令,面对这样的郡丞,马昊不敢有太高的期望。 果然,赵含章买到了第一批粮食,回到县衙便开始发布公告,并让衙役和更夫大街小巷,还去到各村各里宣读,内容很简单,他们泌阳县换县令了,县衙要分发赈济粮食,让各里村民亲到县城领取粮食。 所有今年因为贫困而落草为寇的人全部被赦免,只要主动归乡,她可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并给他们一些赈济粮,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消息传出去,因为知道胡县令被新来的郡丞砍了脑袋,不少人都是直接相信赵含章,开始拿着籍书拖家带口的往县城赶。 有不少已经悄咪咪去拦路收过路费的村民听到这个消息,也悄悄回到村里,假装无事发生过。 但也有人坚挺的留在山上,坚持以打家劫舍为生。 赵含章翻动着各里正汇报上来的消息,心中便有数了。 要说现在谁对泌阳县的土匪情况最了解,那莫过于傅庭涵。 土匪山贼也都是良民变的,他们在落草为寇前也有户籍,也受里正管辖,所以对底下情况最了解的,莫过于里正。 而将这么多里正的消息汇总起来的傅庭涵自然最了解情况了,他等赵含章翻完了才道:“现在就后山沟那一片就有土匪三百多人,除了后山沟原本的村民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别的地方被吸引来的。” 赵含章点头,“人还不少。” 傅庭涵问:“要剿匪吗?” 赵含章摇头,“剿匪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小,他们刚刚开始,只是抢掠过路的商人,还没动手杀过人,我不想拿我的士兵去和他们拼杀?” 傅庭涵心中一动,偏头看向她,“所以?” “所以我要招安!”赵含章道:“先礼后兵,看看能不能把人吸引进来。” “谁去说呢?” “自然是我去了,”赵含章道:“汲先生不在这里,梁宏还不足以信任,而且他的能力和威望都达不到,他去也是白跑一趟,不如我亲自去。” 傅庭涵点头,将手中的册子合起来,起身道:“那走。” 赵含章愣愣地看着他,“伱也去?”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16章 招安一 第316章招安一 赵含章和赵铭要的两百人马已经到了,此时就驻守在城中,赵含章留下秋武看管着泌阳县,她带着其余人等出城了。 她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招安的,因此到山脚下就停了下来,然后就让伍二郎冲着山上喊话。 伍二郎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掐着腰就从山上喊,“山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郡丞要与你们山大王说话……哎呦!” 赵含章骑在马上,闻言用马鞭敲了敲他脑袋,伍二郎扭头看过来,眼中有些疑惑,还有些恐惧。 赵含章没好气的和他道:“叫什么山大王,叫土匪头子!” 伍二郎领会,清了清嗓子后冲山上重新喊道:“山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相的出来拜见我们郡丞,我们郡丞要与伱们土匪头子说话!” 赵含章满意了,微微点头。 她是来招安的,但打起来她也不怕,虽然他们只有两百人,但他们有马,有兵器,士兵还经过训练,会听指令,别说对面只有三百多人,便是再多一倍她也有胆打一打。 通过泌阳县的事,赵含章也摸出点儿味道来了,这世道上的人和事啊就这样,你强它便弱,你弱它便强。 所以她强势一些,无耻一些,对方摄于她的威势就会减弱。 当她不再想着守礼和遵循规矩,那他们的礼节和规矩也就束缚不住她。 伍二郎一连喊了两道,山间声音回响,反射回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遂平口音。 赵含章还没察觉,山上的人已经用泌阳口音回了一句,“滚蛋,你一个遂平的跑到我们泌阳捣鼓啥?” 赵含章一听,没想到这位还有地域歧视,便扬了扬下巴和伍二郎道:“告诉他,我是汝南郡郡丞,甭管他是泌阳县人,还是遂平县人,都是我的子民!” 伍二郎见她给他撑腰,立即硬气起来,掐着腰便冲着上面喊起来,“我们郡丞说了,你也好,我也罢,都是她的子民,少插科打诨,赶紧把你们能做主的人叫出来,我们郡丞要和他说话!” 伍二郎喊道:“七尺男儿,不会连见我们郡丞的胆气都没有,也太窝囊了,这样还当啥土匪,趁早回家种田去!” 山上又没了动静。 傅庭涵从四周收回视线,和赵含章道:“这里易守难攻,要是打起来,还真不好攻进去,在山林里,骑兵也施展不开。” 赵含章眯眼,“那打丛林战?” “信息还是太少了,派斥候出去收集附近山林的地形数据,”傅庭涵道:“我可以为你建模做数据。” 如果不能招安,的确只能打,不然泌阳县里留这么大一股土匪势力,尤其对方还在持续招新中,假以时日,他们不仅会危害到泌阳县,附近的遂平,确山和灈阳都会受害。 赵含章绝对不允许自己的治下出现第二个武装力量,穷哈哈的土匪也不行。 赵含章目光幽深,招来所有的斥候,吩咐道:“你们听傅公子调遣,将附近的地形信息都收集起来,勘察一下山上的情况。” 众斥候应下,簇拥着傅庭涵到一旁听吩咐。 赵含章坐在马上等了好一会儿,见山上还是没反应,便让士兵们上前轮流喊话。 她安排人去站岗巡视,然后大家便就地休息。 傅庭涵将斥候都分着派了出去,他则占据了一个比较平坦的位置,将随身携带的笔墨和纸张拿出来。 赵含章蹲在了他身边,叹气道:“最担心的就是他们拒不合作了。” 傅庭涵随手捡来一根细细地枝条,在地上划拉着画起来,脸色平淡:“他们恐怕也不平静,说不定正在山上商量着怎么应对你,只有还未决断出来,他们才会这样默不作声,不做反应。”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们意见不统一,这是好事。” 山上的土匪们的确在争论不休,有人坚持投降,“公告上都说了,只要回归田地,那我们就还是良民,衙门既往不咎。” “衙门说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不错,我们不能下去,说不定就是诓我们的,我们一下去就被杀了,到时候他们还得一个剿灭土匪的功绩。” “我表兄之前也饿得受不了,和他们村的兄弟一起拦路要钱了,现在就回了村里,里正亲自来找他,把他们带到县衙领了赈济粮,那女官不仅没罚他,还勉励了他一番,让他好好种地。” 坚持投降的那人面色坚毅道:“所以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下山去,大哥,这个官和之前的胡县令不一样,这是个女官,或许天生就比男人心软善良好说话。” 一直坐着没发表意见的老大闻言嗤笑一声道:“心软善良好说话?要真是心软善良好说话,她就不会一见面就砍了胡县令。” “那……” “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个官和其他的官的确不一样,”老大沉吟道:“走,下山去看看。” “大哥,不能去啊!” 大半的人表示反对。 所以赵含章他们正在山下百无聊赖的蹲坐着休息时,山上正爆发激烈的争吵。 他们就是一群农民,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的,虽然他们认韦大义是山老大,但其实他威望不足,大家不过是见他人多,所以才投奔过来的。 而且都不是一个两个投奔过来,而是一家,一族,一村,拖家带口的,势力繁多,韦大义虽然厉害,但至今为止没能认全所有人。 他们号称有三百多人,但算上他们背后的妻儿父母,将近千人! 也就土匪们没经验,不知道往外虚喊数字,不然直接号称有两千人,胡县令绝对不敢小瞧他们,哪里还敢怠政,当看不见后山沟这群土匪? 总之,土匪群里势力庞杂,韦大义并不能控制住所有人,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很快气氛就白日化,韦大义都没反应过来,底下的两个人出手打在了一起,然后他们的家人、亲朋和同村的人互相打了起来…… 韦大义:…… 他才喊了一句,“别打了,当务之急是……” 打红了眼的人直接一拳头朝他的眼睛打来…… 韦大义眼睛一眯,气得抬脚就将人踹飞,然后撸了袖子亲自上,日常跟着韦大义混的众土匪一见,立即撸了袖子就嗷嗷叫的冲上去。 (本章完) 第317章 招安二 第317章招安二 赵含章抬起头看向山上,眯了眯眼睛道:“你听,山上是不是有动静?” 正画图的傅庭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山上,然后闭着眼睛仔细听了一下,半晌后摇头,“我只听到鸟叫虫鸣声。” 傅庭涵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后低声道:“我早有疑惑,你的听力似乎……” “异于常人?”赵含章笑了笑道:“是比一般人要灵敏一点儿。” 傅庭涵点了点头,点评道:“虽然我对历史知之甚少,但也知道,很多有成就的历史人物都有些异于常人。” 赵含章:“比如石勒力大伟岸吗?” 她对石勒念念不忘,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这一年她苦练武艺,不知道现在她能不能和石勒一战呢? 正想着,一个斥候飞快的从山上跑下来,快速禀报道:“回郡丞,大郎君,山上打起来了!” 赵含章挑了一边眉毛,眉飞色舞起来,“为什么打起来了?” 斥候哪里知道,他能知道打起来还是因为冒险靠近山寨,再近一些,他怕就回不来了。 赵含章也不是非要知道原因,想了想后道:“派人去前面探一探,探得他们眼睛的所在处。” 傅庭涵把已经探明的眼睛在图上标出来,看了一眼图纸后和斥候道:“你们去十点钟……西北,嗯,以西向北二分之一矩度,向上两百丈到三百丈处找一找……” 傅庭涵将两个地点告诉斥候,斥候记下,立即领了下去。 他们之前很顺利的摸到了山上盯着他们的眼睛,且还不被对方发现,就是因为傅庭涵的指点。 等他们走了,赵含章就凑到他身边问道:“要不要学堂换算一下准绳规矩?” 傅庭涵摇头,“这个时代的计量都是统一的,只有我们两个不太一样,没有为了两个人方便就要所有人改换计量单位的。” 他道:“没有的,我们可以统一,已有的,我们来适应他们就是了。” 虽然一开始有点困难,毕竟他从小学的是另外一套计量单位,但以他的智力来转换这个并不困难。 他无意去为难其他人。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量度倒是可以精准一下,现在玻璃技艺越来越成熟,已经可以做出透明度很高的量杯了。” 傅庭涵点头,觉得回去就可以和琉璃作坊写信。 斥候很快摸到了两个眼睛,他们记下对方的位置,没有惊动对方,再次迂回的退了下去。 他们目光炯炯地盯着赵含章和傅庭涵看,尤其是傅庭涵,斥候们跃跃欲试,“我们要动手吗?” 赵含章瞥了他们一眼后道:“动什么手,不是说他们正打着吗?等他们打完再说。” 至于为什么这时候找眼睛,自然是为了更好掌握山上的情况啦。 赵含章眯着眼睛看向山上,既希望他们多打一下,又担忧他们打得太厉害,伤亡太大就不妙了。 毕竟她想招安,换算一下,山上的人可都是她的! 赵含章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山上的动静慢慢停歇,摸到山寨边上的斥候也悄悄的下山来禀报,“他们停手了,伤亡应该不重。”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和伍二郎道:“冲山上喊一声,就说他们要是打完了,赶紧下山来迎我!” 伍二郎便立即去前面喊话。 傅庭涵愣愣的,“伱怎么知道赢的是偏向你的势力?” 赵含章道:“不管是不是,此话一出,他们都要偏向我了。” 果然,伍二郎的话传到山寨里,正拿着布巾捂着手臂止血的韦大义便冷笑连连地看着大堂里被打趴下的人,“听到了吗,我们山寨距离山下这么远,围着山寨又布置了这么多哨探,但我们山里才动手结束他们立即就收到了消息,显然,我们刚打起来时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样的能力和手段,你们觉得能打赢她吗?” 底下受伤的人脸色越发苍白。 韦大义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这一位郡丞在西平县做县令时就赫赫有名,她可是能打退石勒和匈奴刘景的人!” 反对的人态度便和缓了不少,何况他们刚刚还打输了。 见他们软和,韦大义便沉吟道:“请她上山来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下山去见她。” “对,下山去,她要是敢出尔反尔扣下大哥,我们直接反了!” “对,带着山下的兄弟们冲下去,我们人多,不信干不过他们。” 韦大义头疼,“我们也就抢抢东西,谁真的杀过人?” 他道:“但山下那些士兵可是上过战场,真的杀过人的,又有兵器,你觉得我们三百多人就打得过他们吗?对了,他们多少人?” “不知道啊,我们也不会数,不敢离得太近,反正看着人不多,大约就一百来人?” 韦大义:…… 最后还是韦大义包扎好以后,换了一套新的衣裳,带上十来个身高体壮,一看就很厉害的土匪一块儿下山去。 赵含章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啃饼,这是干粮,不是很好吃,所以她一口干粮两口水,看到被斥候带到眼前的韦大义等人,她不由的叹息一声,冲他们招手道:“既然来了便一块儿坐下吃一点儿。” 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行礼的韦大义一愣,怔怔地上前,接过赵含章递过来的一个饼子,也蹲在边上啃了起来。 伍二郎拿来一个包袱,打开后给那十来个土匪发饼子。 于是自觉气势强盛下来和赵含章谈判的一众土匪都蹲在了地上和官兵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连谈的话都很接地气,赵含章问:“这饼子怎样?” 韦大义:“好吃。” 赵含章:“我觉得有点儿硬了,但这是军粮,得干一点儿才好贮存,你们山上有什么好的干粮吗?” “没有,”韦大义道:“我们粮食不多,饱一顿饥一顿,出门基本不带干粮,在路上找吃的。” 赵含章握着饼问,“打劫不是应该很赚钱吗?” 韦大义郁闷道:“但我们很难打劫到粮食,打劫到的财物也很难换到粮食,而且县城的人知道我们在销赃,东西很难出手,粮价又高。”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18章 招安三 第318章招安三 听着挺可怜的,但赵含章并不是很同情他们,毕竟是打劫来的财物。 但赵含章也很难责怪他们,因为他们不是因贪财懒惰,争强斗胜而落草为寇,而是因为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上山当土匪的。 赵含章问:“乡亲们手中都还有地?卖出去了吗?” 没有把他们当土匪,而是当普通的子民来看待,不仅韦大义,就是跟着一块儿下山来的十多个青壮听着都心里舒坦,同时还有些委屈。 “都还有地,只是也卖了一些,特别好的田还是有人出钱买的,”韦大义道:“现在丢荒的土地多,只要缴得起赋税,出得起种子,地随便耕种,愿意花钱买地的人不多了。” 赵含章微微点头,和他道:“等你们回到各自的村里,我会让县衙给你们一批粮种和农具,待秋收结束,你们准备一下种冬小麦。” 韦大义沉默了一下后道:“只是下山后,大家伙儿吃什么呢?” 并没有坚持想留在山上当土匪。 赵含章问,“家里一点儿水稻和豆子都没种吗?” 韦大义有些尴尬,含糊道:“地里的收成不好,总要留些给家人的,而且前段时间有人饿狠了便吃了青苗,地里没多少了。” 赵含章就叹气道:“我会尽量安排赈济粮的。” 韦大义垂下眼眸思索,他身后的青年们听得蠢蠢欲动,能够当民,谁愿意当匪呢? 于是他们悄悄拉了拉韦大义的衣裳。 韦大义就抬起眼来看向赵含章,目光认真而严肃,“赵郡丞,我们下山后,您和衙门真的能够既往不咎吗?” 赵含章点头,“我说到做到。” 韦大义咽了咽口水,问道:“那要是被劫过的商旅找上门来要我们赔偿呢?” 赵含章一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会找上门来吗?” 韦大义一脸严肃,“总要考虑到的。” 有备无患,他们会不会找上来不一定,万一衙门就想从他们身上拿钱,硬逼着他们还呢? 到时候大家已经下山,分散到各村各处,怎么样还不是衙门说了算? 赵含章觉得他的顾虑很对,于是点头道:“这个衙门来解决,伱们要实在担心,不如就跟了我。” 赵含章目光滑过他身后那十来个高大的青年,觉得如果土匪是这样色的,那她很愿意把他们招进军队里呀。 赵含章心里作者打算,和韦大义道:“跟我当兵,我包他们吃喝住。” 韦大义愣住,他身后的青年已经忍耐不住,忙问道:“那我们的家人呢?” 赵含章笑了笑道:“他们可以选择回村里继续耕种土地,你们在我身边,不必担忧县衙将来秋后算账;也可以选择和我一起走,我会分他们土地耕种。” 做了郡丞以后,赵含章可只配的土地更多了,她现在啥都缺,就是不缺田地。 不说他身后那些年轻气壮,没多少见识的青年,就是韦大义都心动起来。 心动着,心动着,韦大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我们真的能跟着郡丞?” 赵含章点头:“当然,只要你们愿意。” 他们是很愿意的,甚至都没问军饷,知道可以跟着赵含章,她包吃包穿包住后,山寨里下至十四岁,上至四十岁全都报名参军了。 要不是更小的赵含章不要,更老的她也不招,人数上可能还更宽泛些。 这世道,其他都是虚的,只要有人愿意养他们,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愿意为对方卖命。 韦大义将此消息带回山寨,寨子里的人立即收拾东西,准备下山投奔赵含章。 韦大义看了一圈,颇为无语,“之前招安你们不是不乐意吗?” “我们也不知道是要跟着赵郡丞,还以为必须回乡种地呢,”一人道:“说是回去种地,谁知道官兵会不会骗我们,把我们骗下去杀了冒充军功。” “或是赵郡丞一走,县衙就秋后算账,不然,就是能安稳种地,那么重的赋税,我们日子也不好过。” “不错,我们难道是因为没地才来当土匪的吗?谁家里没几亩地?还不是那赋税太重,每年缴完了赋税就不剩下什么了。”辛苦一年,累死累活的,结果到头来全是给衙门做的,他们竟是连一季的粮食都落不着。 既如此,何苦来哉? 跟着赵含章,别管前程待遇怎样,至少不会饿死? 于是大家包袱款款的下山来,在士兵们的盯视下局促的排排站好,等着赵含章挑选。 赵含章不挑,直接手一挥,道:“凡是愿意跟我走的,直接站到右边来。” 于是大家呼啦啦的站到了右边,韦大义迟疑一下也站了过去,他感觉自己打架还行,或许跟了赵含章有些前程呢? 种地是真的苦啊,若可以,他一辈子都不要种地了。 巧了,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但非常不巧的是,赵含章带他们走,还是要种地。 赵含章清点了一下人,算上他们的家人,老老少少一起足有八百多人。 她叹息一声道:“胡县令死得一点儿也不冤啊,治下出了这么大一个匪窝,还有家小,这是要可持续发展的趋势啊。” “这样下去,用不到两年,泌阳县就是灈阳县第二,但泌阳没有郡丞可以杀,到时候被杀的就只能是胡县令了。” 而且,造反的乱军可不会只杀胡县令一个,比如前郡丞,暴乱的百姓冲进去是把他一家都砍了,赵含章摸了摸下巴,自觉救了胡县令一家,她也算功德无量了,于是高兴起来。 傅庭涵也认同她的结论,想了想,他扭头和伍二郎道:“听到了吗?” “啊?”伍二郎一脸迷茫的抬起头看傅庭涵。 傅庭涵眯了眯眼,问道:“没听明白吗?” 见伍二郎紧张又懵逼的看着他,傅庭涵就点拨道:“这样的话应该让胡太太一家知道才对,胡县令死得不冤,甚至若不是他死,两年后,胡家可能就是前郡丞家的下场。” 伍二郎瞬间领悟,立即道:“小的明白了,女郎做了好事,总要宣扬出去,不然不是穿着华服盖被子吗?” 傅庭涵:“……这话虽俗却很有理。” (本章完) 第319章 屯兵 第319章屯兵 赵含章领着两百人出城,回来时则带着一千多人,梁宏听到消息赶出来,看到她后面带回来的人,目瞪口呆:“这是……” “后山沟那一片的村民,梁县丞,把后山沟那一片的里正招来,我要见他,还有,将后山沟的地契和户籍都给我找出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商量过后,决定在后山沟屯兵。 傅庭涵派出去的斥候作用是很大的,他们将那一片的地形摸了一遍,傅庭涵做出图给赵含章,还能用泥和沙子给赵含章模拟出简易的地形来。 那是一片天然的,适合屯兵的地方。 傅庭涵将一个小旗帜插在后山沟出来的一条官道上,“看到了吗,易守难攻,却又占据重要的战略位置,只要从这里修筑一条路过去,那灈阳、遂平、确山和泌阳都连通在一起。” 赵含章眼中异彩连连,“从这里可以抵御所有来犯的敌军,同理,只要守着这一个点,也可以为后面三县支起屏障。” 她兴奋起来,“最妙的是,这里有一个盆地,有大片的农田,所以军属们可以在此屯田。” 傅庭涵点头,“我可以根据耕地面积为你算出屯兵数,不过你确定这一片土地都是你的吗?” 赵含章挑着嘴唇道:“当然,我说是就是。” 赵含章大手一挥,直接将后山沟这一片圈起来做军屯,县衙中无人敢反对,就是汝南郡内现在都没有官吏反对她。 不巧,郭家和马家这两年陆续在这里入手了一些良田,此时赵含章直接把他们的地给圈进去了,因为数量不是很多,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 郭老爷也被赵含章吓得不轻,她从不厚此薄彼,所以在和马老爷买了一千两百石粮食后,又和郭老爷买了八百石粮食。 把从胡县令处查抄出来的钱财和布帛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不好变现的珍宝。 因为她的强势和无耻,加上她的两队人马很快从西平过来,泌阳县上下无人敢对她提出反对意见,郭家和马家也要暂避其锋芒。 既然郭家和马家识趣,那赵含章就不能让他们吃亏。 她找了更换地契的记录,又把良田的卖家找了来,询问过价钱后,很大方的提了百分之十的价格后让人把买地的钱给郭家和马家送去。 郭家和马家:…… 他们是缺这点儿钱的人吗? 当初他们买这良田时就是把价格压了又压的,就算提了百分之十的价格,那也是很低的价格。 这点钱不仅对赵含章来说不值一提,就是对郭家和马家,那也不过是几顿饭的事儿。 与其念着这笔钱,还不如留着让赵含章承他们的情呢。 可惜赵含章貌似很公正,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解决了军屯的后顾之忧,赵含章这才开始挑选留下的人,她并不打算让很多后山沟村民留在后山沟屯兵。 三分之二的兵马是要从西平调过来的,赵含章则把后山沟的人调回西平。 “这些人彼此有亲,之间都很熟悉,放在一起,就算只是当兵,那也是弊大于利,所以要分开,”赵含章点了点韦大义的名字道:“尤其是他,他曾是他们的首领,更要分开了。” 但赵含章并不是要韦大义做孤家寡人一个,她很大方的将他的心腹都留给了他,并让他直接做队主,带的手下,近一半是他曾经的下属,且在山寨中便很听他的号令。 赵含章此时并不想与手底下的将士争夺士兵的控制权,在她看来,他们能干,且能听她号令就可以。 至于他们手底下的兵是认她还是认他们的什长、队主或者幢主,她全都不在意。 她就是这么大方! 连韦大义都觉得她很大方,忍不住和心腹们道:“没想到她还会让我们在一起,我以为她会打乱了把我们分散到各军呢。” 青年们也很感动,纷纷道:“看来冯大哥说的没错,女郡丞就是容易心软。” 韦大义却摇头,摇到一半后叹气,“是比男子周全许多,也心善,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咋的还能是坏事?” “是啊,是啊,上头的人慈悲,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韦大义却更有见识些,摇头道:“我虽然没读过书,但也听一些有本事的士人提起过,要做将军,做大事的人,那就不能太慈悲。” 他道:“慈悲的人不能掌兵。我先前觉得跟着她挺好的,她能一见面就杀了胡县令,可见是心狠手辣之辈,跟着她,肯定更有前程。” “但这段时间看,她是真的有慈心,并不是做戏,”韦大义眉头紧皱,“我既高兴,又担忧,高兴跟了一个好主子,担忧于她走不长远,到时候我们又要飘零了。” “不,不会?” 赵含章在泌阳县里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处理泌阳县的县务倒不多,最主要是练兵和做屯兵的准备。 除此外便是处理郡守府事务。 随着她在外活动,汲渊干脆派了人给她送公文,每天都出来一批人,所以赵含章每日公文不断。 虽然她人在泌阳县,但郡守府的事务她基本都了解,汲渊不仅把需要她做决定的公文送来,也会附上一封信,将他处理掉的公文大致说一遍,以便让她更了解汝南郡各县的情况。 所以汝南郡现在是活动办公,郡守府跟着赵含章四处移动。 赵含章这一留,便留到了秋收,韦大义等人已经被陆续派回西平,西平那边也派来了大队人马,直接驻守进后山沟。 进驻兵马后,他们第一件事便是下地割豆子,割完了豆子便要割水稻,西平来的将士快速的和后山沟出来的土匪和村民们处出感情来,明面上看着非常融洽。 这主要得益于赵含章热衷与搞各种比赛活动,还有……相亲活动。 于是打西平来的光棍部曲们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投入到泌阳县的建设训练中。 赵含章戴着草帽,手上拿着镰刀,直起腰来看了眼黄橙橙的水稻,摸了摸后腰道:“真是比习武还累啊。” 有士兵骑着马跑来,跑到田埂边就跳下马,将身后的包袱取下,跑下田埂奉给赵含章,“女郎,今日有加急的公文。” 赵含章一听,伸手接过,加急的公文被放在了最上面,汲渊估计是怕她看不见,还在上面写了一个急字。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0章 民生多艰 第320章民生多艰 被加急的公文有两封,一封是催促赵含章筹集曾答应给何刺史的军粮,一封是今年派发给汝南郡的赋税。 汝南郡的赋税,豫州规定了缴足的时间,就在下个月十二。 赵含章眉头一皱,待看到最后各县的赋税要求时,脸色更是一沉。 公文的最后夹了一张纸,是汲渊写给赵含章的信。 洛阳的战事一直相持不下,秋收已经开始,不管是大晋还是匈奴,都想要在天冷前结束战事。 所以一直在战场划水的苟曦终于认真,开始想要逼匈奴退军。 连和东海王恩怨深重的苟曦都出手了,就在洛阳边边上的豫州自然不能再做壁上观,何刺史不管是为了自身的名声和前程,还是为了国家大计,他都必须出兵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想要在入冬前结束战事,那就得在秋收结束前征集到足够的粮草。 所以这次要求的赋税很重,但给的时间又极短,这简直是逼百姓去死。 可是,不出兵,一旦洛阳被攻破,不仅豫州,整个中原都会暴露在匈奴铁骑之下,大晋若亡,落在匈奴手中的百姓又能好过吗? 这几乎是个死循环,赵含章第一次感受到了位居上位的压力。 她拿着公文和信坐在田埂上沉思。 拿着镰刀,卷着裤腿和赵含章来体验生活的傅庭涵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公文,一目十行地扫过后道:“他们要求的粮税可以支撑二十万大军一个月消耗,而这只是汝南郡的粮税。” 赵含章回神,眉头一蹙,捏紧了手中的信。 她扭头看了眼正在田里收割水稻的人,嘴上说是来体验生活,其实是为了解泌阳县今年的秋收情况,以及百姓们现在的心理,对衙门的看法。 因为郡丞亲自来和他们秋收,他们脸上都还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跟着赵含章来的光棍部曲们不似在秋天,倒像是在春天,几个人拿着镰刀远远跟着一个小女郎,把她周围的水稻都割光了,就留了一小片给她。 附近的长者看到了打趣,让小女郎的父母在部曲中选一个做女婿,这样将来春播秋收就不怕没人用了。 小女郎羞红了脸,她的父母却认真思考起来,大大方方地去打量那几个部曲。 几个青年挺足了胸膛任他们打量,耳朵尖也有些泛红…… 赵含章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思考片刻后道:“将此公文发下去,通晓各县,今年的赋税减半收取。” 听荷立即到马车上取来笔墨盒,将笔墨取出来后将盒子放在地上给赵含章垫着。 因为她总是移动办公,所以听荷习惯了随身携带笔墨纸砚,傅庭涵见了,特意让工匠给赵含章做了一个简易携带的笔墨箱,里面除了笔墨纸砚,还可以放不少的公文纸张,合起来放在身前还能当书桌用。 是野外办公的必备良品。 赵含章在公文上做了批复,盖上自己的印章交给差吏,“此乃加急文书,立即送往各县。” 差吏应下,赵含章这才翻起其他公文处理起来。 她处理得很快,主要在汲渊的要求下,各县报上来的公文都简练,直接说明缘由,少了大家发挥文采的空间,因此很精炼。 赵含章一目十行的扫过便知道是什么问题,提笔就可以批复。 等批完这批公文,赵含章便抽出一张白纸来,沉吟片刻后便给汲渊写信。 “民生多艰,虽外敌强悍,需我们万众一心,但也要由中分辨上所需是真的全都投注于国战,还是有人趁机敛财。” 赵含章悲伤的写道:“前有灈阳这个前车之鉴,现又有泌阳乱势征兆,其他县的情况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实在不愿看到,外敌未清,内乱便起。” “我中原百姓之坚韧,若不逼到极处,断不会行谋反暴乱之事,所以先生,含章不愿看汝南生灵涂炭,还请您帮忙看顾,含章亦会各县巡视,与上周旋,给百姓争这一线生机……” 赵含章将信放在一旁留待墨迹干透,坐着沉思起来,傅庭涵不知何时也坐在了田埂上,见她一脸呆呆的,便道:“实在不知道怎么和铭伯父写信,不如将两封公文抄一份给他?” 赵含章赞许的看了傅庭涵一眼,然后将两封公文的大致意思写下来,托付赵铭看顾一下西平县,顺便帮助一下汲渊。 给赵铭写完信,再给何刺史写回函就要简单多了,其实就是打官腔,表示自己会尽力筹措粮草,不过今年民生艰难,夏税时汝南郡便已经元气大伤,到现在郡内各县都有些异动,百姓流散离开汝南郡的不少,只怕很难筹措到足额的赋税。 赵含章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推脱之话,最后叹息一声道:“希望明年能少一些战事,也风调雨水些。” 傅庭涵抿了抿嘴没说话,如果真如她之前所言,这时代正好处在天灾频发的时候,那想要风调雨水就太难了。 赵含章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儿,所以她才那么急着让各县修建水利工程,不惜自掏腰包以工代赈。 只希望这些水利工程在将来多少能有些用处,哪怕只是一点儿,那也能多缓解一下趋势。 不过天灾先不管,还是先把人祸摆平。 赵含章有了种紧迫感,不再在泌阳县停留,她直接指了梁宏为新县令,为此特意招了调派过来的队主李天和郭老爷马老爷一起吃了一个饭,主角就是梁宏。 宴上,赵含章亲自把盏给郭老爷马老爷倒酒,笑吟吟的道:“以后泌阳县就有劳郭老爷和马老爷协助梁县令,大家一起努力让泌阳县越来越好。” 郭老爷和马老爷消息灵通,主要是赵含章人就在泌阳县,公文一批复,泌阳县这边就贴出公告来。 县衙要求的赋税直接比公文上公布的少了一半,便知这是赵含章的意思。 不管他们和赵含章的恩怨,只这一事他们就是真心钦佩赵含章的,不是谁都有胆子拒绝朝廷和刺史府分派的赋税的。 即便胡县令是他们的好友,这一刻,他们也觉得泌阳县的县令换得好。 俩人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坐在梁宏身侧的李天和,知道他是赵含章留给梁宏的底气,于是挤出笑容,举杯和赵含章道:“我等荣幸。” ??哎呀,差点儿更错,更到满宝那边去 ? ???? (本章完) 第321章 多情不寿 第321章多情不寿 赵含章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将李天和交给梁宏,她和梁宏道:“李天和便是我留给你的底气,他会给你撑腰,所以你不用惧怕谁,只需听我号令,管好治下百姓。” 梁宏没想到自己一个没定品的士都能当县令,因此又激动又感激,他郑重的应承道:“下官定不负郡丞所托。” 赵含章亦对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李天和,赵含章只有一句话,“屯兵屯粮,每日都要坚持练兵,即便是农忙时,也不可松懈,如今天下不安,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伱们。” 她道:“今日辛苦一些,你们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些。” 李天和亦郑重应下。 赵含章这才继续巡视之旅,他这一次去的是确山县,走过确山县便往东南去正阳县…… 如今正逢秋收,哪怕今年的收成很一般,甚至因为夏季那会儿吃了不少青苗而产量不高,但因为地里有粮食,百姓内心的不安被微微抚平,大家又龟缩在壳里得过且过的过着。 赵含章一路走过去,巡视民情,考察县令的能力。 因为赵含章诛杀胡县令的事早已传遍汝南郡,所以近来县令们都老实得很,不管他们认不认赵含章这个女郡丞,她手中都拿着官印,名正言顺的管着他们; 且她手中还有兵,又心狠手辣,谁敢招惹她? 于是就在赵含章留在泌阳县的一个月时间里,汝南郡下跑了两个县令,哦,不能说跑了,文雅的说法是挂印而去。 他们不屑与赵含章为伍,所以挂印回家或云游去了。 赵含章没有派人去追,也没有秋后算账,当时便下令让两个县的县丞暂接县令之职,安抚百姓,整改县治。 透过赵含章在西平、上蔡、灈阳和遂平泌阳的政策,各县官吏都摸到了这位新郡丞行政的特点。 她同情百姓,所以每到一个县,最先要求的便是安抚百姓。 两个县丞也不笨,当即就接过县令之权,亲自下乡安抚百姓。 县令本来就是坐在县衙里发号施令的人,具体实行还是得看县丞和主簿等人。 尤其大晋的官员多以风雅为傲,对太过庸俗的庶务是看不上眼的,所以百姓们对县令可能还没对县丞熟。 县丞亲自出面,百姓们的躁动勉强被安抚了些,尤其赵含章还令西平和上蔡支援了一些他们粮食,他们又打开库房赈济,百姓们便慢慢安定下来。 剩下的三个县的县令则是安静如鸡,甭管以前什么样,现在看着都很是老实。 赵含章特意留在泌阳县一个来月,为的也是等着看他们的反应和处理事务的能力。 一路巡视和考察过去,她不追究以前,只要安静如鸡的县令有心有能力,她便能既往不咎的待之; 若是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处理不好县务,那不是无心,便是没有能力了。 而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没有能力和无心一样不能忍受,所以赵含章又换了一个县令。 不过她这次没杀人,而是直接和县令道:“君不适合这些俗事,何必在这红尘中沉浮?” 换言之,你不适合当官,回家去。 这位于县令也知趣,没有让大家闹得很难看,赵含章这么一说,他包袱一收便带着家人潇潇洒洒的走了。 赵含章还亲自去送人。 于县令站在马车边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因为不是上下级关系了,她对他又还算礼遇,他便没有把自己再摆在下属的位置上,立即拿出了士人的风度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含笑道:“郡丞如此操劳,小心不得善终。” 跟在赵含章身边的伍二郎和听荷立即眉头一皱,全都凶狠的看向对方,觉得他在诅咒赵含章。 赵含章只是愣了一下便一脸知己样的叹息道:“还是君懂我呀,但在其位谋其政,若是百姓故,不得善终便不得善终。” 于县令被革的原因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不过他的行为还在赵含章的忍受范围内,所以赵含章才让他平平安安的离开,她也不想立一个杀人狂魔的人设。 于县令笑容微浅,认真地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退后一步,深深地与她揖了一礼,转身便上马车离开。 赵含章站着受了这一礼,目送他离开。 于太太见他放下帘子后便叹息,就问道:“郎君可是舍不得?” “虽然丢了前程可惜,但还不至于为此叹息。”于县令摸着小胡子道:“我是可惜赵含章,她太过多情,只怕难以长寿。” 于太太一脸迷茫,“她不是定给傅家了吗,昨天还看到傅家的大公子跟在她身边了,怎么,他们闹掰了?” 怪不得今天没看见傅庭涵陪在她身边。 于县令:“……我说的多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她对百姓的慈心。唉,这个世道,民生艰难,她如此忧民,将来必定伤心,寿命能长久才怪了。” 于太太目光微闪,顿了一下后压低声音道:“但听说她还禁止神仙方,自己不吃,竟是也不许别人吃,郎君,那神仙方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了,不然今日何晏在何处?” 于太太:“……你少糊弄我,何晏若不死于人祸,焉知不能长寿百年?” 于县令:“是真的假的,不然你看舅兄百年之后,看他能不能活成神仙。” 于太太:“他要是真活成了神仙,难道我还能成仙一样看见吗?” 夫妻俩斗着嘴渐行渐远,赵含章则在烦恼起新县令的人选来。 这一位于县令是真的不太管事,所以县务一塌糊涂,赵含章看不上县丞,派人一查,直接依律把人塞到牢里去了。 所以赵含章现在不仅缺一个县令,还缺一个县丞。 没有人才便开始琢磨起她赵氏的那些兄弟起来,赵含章开始列举名单,还问傅庭涵,“你觉得谁合适?” 傅庭涵看不出来,“你要是不能决断,那就让他们考试。” 赵含章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主意,那我给他们出几个题目,嗯,你也给他们出几个题目,作为县令,最少要会计算田亩赋税这些?” 傅庭涵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既然要考试,那就不能只面向赵氏了,干脆广而告之,召集天下英才。” “天下英才?” “呃,汝南郡人才?会不会太局限了?”赵含章不甘愿道:“或者是所有听到这个消息赶来的人才?” ’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2章 招贤令 第322章招贤令 秋收即将结束,各地在轰轰烈烈催缴秋税时,赵含章公告各县各地求才。 既然已经做得这么大,赵含章当然不会只求一二人才,她无限量的求才。 公告上说:“民生凋敝,奸宄不禁,天下有识之士莫不伤心,含章力有限,只求在这汝南郡内给百姓一片净土,愿与诸君共努力,让百姓在此不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天下有才者,凡闻此公告,有愿与含章同道的,都可往西平而来,含章在此静等诸君。” 公告张贴而出,消息很快从汝南传到豫州,甚至是豫州之外。 商人们来往,旅人们出行,都带上了这个消息,有的甚至还抄了一份公告带到外面。 酒楼饭馆里,有人眼含热泪的看着这张被传递许多次的公告,喃喃道:“让百姓衣能蔽体,食能裹腹吗?” 旁边一人听到他的低语,也略微激动起来,拉着他问,“王兄可要去汝南吗?” 王臬沉吟片刻,最后咬咬牙道:“去!” 对方立即眼睛一亮,与他道:“我与你同去!”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走。” 说走就走,这个时代的士人就是这么任性,俩人回家一收包袱,和家里说了一声便跑了。 家人追出老远,见追不回来人,只能无奈的放弃,不过家人们觉得他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来,“那是个女郎,虽已做了郡丞,但未来能走多远?竟然就被一求贤的公告勾去,真是任性妄为!” 王臬和好朋友谢时就这么跑了。 这则公告还在流民苦力中流传,但他们关注的是另一面,“那去了汝南,岂不是可以安居乐业了?” “这世道哪有安居乐业之所?”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往汝南的方向去,甭管那里能不能真的安居,至少上位者流露出了这个意思,那里说不定活路就比较大呢? 也有野心勃勃的青年捏了捏拳头,看了一下自己勉强强壮的臂膀,觉得他们或许也可去那位女郡丞那里求个职位呢? 虽然他们不识字,但他们有力气,敢不惜命啊,才嘛,总不能只看识字与否,冲锋陷阵也算? 也有非世家贵族,但读过书,只是无缘定品的人看到或听到这封公告,加之汝南郡各种消息的冲撞下,他们也决定去汝南。 “观她这两年在汝南郡的所为,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或许可以一试。” “听说现在西平县县令就不是定品出身,而是寒门,之前是上蔡县的县令的幕僚。” “那遂平和泌阳县的县令也不是定品出身,而是原来的县丞,可见她取用人才并不看定品与否。” 潜台词是,我们都是有机会的。 寒门出仕艰难,他们有心为国效力,但苦于没有门路。 家世不显,在中正官定品时就被刷下来了,所以寒门出仕只能给人当幕僚开始。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难有所成,近些年比较有名的寒士就是孙秀了。 他算是最成功的寒士了,为司马伦出谋划策,权倾一时,可以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废太子,杀名臣,不该干的全都干了一遍,但就是那样,他也只是幕僚,终生没有得到一个官品。 哦,这位死得也恨惨就是了,寒门士人表示不屑于学习他。 但道理是共通的,孙秀那么变态,未必没有他怎么努力也不能出仕的原因。 孙秀难道没有才华吗? 不,他比当下许多人都优秀,不然也不能在一片混战中站到最顶峰,把朝廷玩弄于鼓掌之中,可他就是没有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的机会。 而如今赵含章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哪怕只在汝南郡内,那也是一个天大的,难得的机会。 于是不少人相约着往汝南郡去。 赵含章巡视过所有的辖县,带着她的移动小朝廷回到西平,此时秋收已经结束,汲渊主持着让各县收足了赵含章规定出来的赋税,连赵含章欠何刺史的那批军粮也凑出来了。 汲渊如此能干,赵含章感动不已。 看到越发精瘦的女郎,汲渊也很感动,俩人相执泪眼,赵含章眼含热泪,“先生辛苦了。” 汲渊:“我不辛苦,女郎才辛苦。” 一旁的赵铭看不得他们怎么黏糊,眉头一皱就看向赵含章,“你这次出巡时间也太长了,竟然花费了两个多月。” 赵含章就叹息道:“这是无法之事,伯父不知,各县情况都不好呀。” 赵铭瞥了她一眼后道:“你广发招贤令,朝廷那边应该知道了,族长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赵含章此时并不怂,笑了笑问:“那叔祖父可有恭贺我?” 赵仲舆有没有恭贺赵含章不知道,但朝廷对何刺史竟然把汝南郡给一个女子掌管很有意见。 要不是此时洛阳正需要各方来救,此时一定不能善了。 而此时,洛阳自身难保,朝臣们虽有很多意见,却不好让这样的小事占去精力,当务之急还是催促何刺史和苟曦出兵击退匈奴军。 不过,朝堂上大家没说什么,私底下大家却对赵仲舆阴阳怪气起来,“尚书令,要说厉害还是伱们赵家啊,那赵含章是赵公之孙?我怎么记得继承赵公爵位的是令公子?” 赵仲舆面色平淡道:“多谢夸奖,三娘在家中时便时有人称赞,她也的确贤惠大方,何刺史看中她的才华是正常的,她若身为男儿,我大哥和祖上不知多荣耀,但女子之身也不差。” 他瞥了嘲讽他的众朝臣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朝廷得用,我那侄孙女又何至于为这些俗事奔波?” 还不是你们没用,何刺史才用了他侄孙女,所以你们有啥可以嘲讽的? 赵仲舆甩袖便出宫回家。 回到家里,他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赵济也听到了外面的流传,甚至还在酒楼里看到了抄来的公告,上面含章两个大字写得真真的。 所以看到父亲回来,赵济立即迎上前去,赶忙道:“阿父,西平老家似乎出事了,三娘竟做了汝南郡郡丞。” (本章完) 第323章 大局为重 第323章大局为重 赵仲舆脚步不停的进了书房,将下人都遣下去后才道:“我知道,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 赵济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样重大的事,宗族为何不告诉我们?” 赵仲舆掀起眼皮看他,“你以为呢?” 赵济直接道:“赵铭父子站在了她那一边,联合起她来对付我们,阿父,我们远在洛阳,他们不知瞒了我们多少事。” 赵仲舆问他,“你待如何?” 赵济张了张嘴巴,总算察觉到父亲态度有异,无言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涩的问道:“阿父,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由着他们这么欺瞒我们?” 赵仲舆冷冷地看着他这个儿子,胸中积郁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但他忍住了,脸颊动了动,越发冷肃,“伱想怎么做?” 赵济没说话。 赵仲舆越发失望,盯着他问道:“我把你和大郎送回西平如何?” 赵济打了一个抖,下意识的摇头,摇了一下便僵硬住,不动了。 赵仲舆用力的闭了闭眼,睁开以后冷静了许多,眼中的怒气不见,只是淡淡的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下去。” “阿父。” 这一个称呼瞬间挑起赵仲舆的怒火,他抄起桌子上的杯子就朝他的脸上砸去,赵济下意识的偏头,茶杯擦着他的额头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但他也吓得不轻,往后坐倒在地,额头瞬间起包,他愣愣地捂住额头。 “知道你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是什么吗?”赵仲舆发火怒道:“是你在南逃时丢下三娘母子,还丢了你大伯的棺椁!” “只这一件事,不仅天下士人会鄙夷你,你在宗族里也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赵淞都可用德不配位这个理由上书夺掉你的爵位,他们选择赵含章怎么了,我有多大的底气与他们相争?”赵仲舆冷声道:“我是族长,但你不过是族长之子罢了,下一个族长可未必就是你。” “何况,”赵仲舆目光幽深,“如今天下大乱,不仅洛阳,豫州也要被卷入战争之中了,天下危急,宗族危急,三娘掌控汝南郡,那我赵氏便多一份安全。” 他起身走到赵济身前,蹲下去直视他,“宗族才是最重的,为了宗族,不仅你,便是我,也可舍弃,济之,你若不能认同这一点儿,趁早将族长一事驱除脑后。” 赵济面色苍白。 赵仲舆起身便走,大踏步回正房去,一路上脸色沉凝不悦。 收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他就高兴吗? 他当然是不高兴的,甚至是很不高兴! 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只怕西平那边一直瞒着他这件事,甚至有意误导他,让他觉得西平是在赵铭的控制之中,这一切都是赵铭在幕后主导。 能让赵铭做到这一步,且一点儿消息都不给他露,显然整个宗族都参与其中了。 他这个族长只怕早已经名存实亡。 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没有赵长舆的威望,真强硬起来,宗族是可以换下他这个族长的,而且,从心而论,赵含章能掌控汝南郡,他心里其实是松一口气的。 当前的局势真的是太危险了,此时还不知洛阳能不能保住,若是匈奴大军攻破洛阳,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不得善终。 豫州的情况也不会很好,此时为了宗族的未来,已经顾不得什么私人恩怨了,只希望赵含章的威望能更重些,力量再强些,这样才能保住赵氏。 赵仲舆回到自己的院子,直接进了小书房,他摊开一张白纸,愣愣地研墨。 时隔一年半,赵仲舆终于给赵含章写信,直接与她对接。 信中,赵仲舆说了很多,最主要的是写了洛阳当下的局势和战况,以及对未来的打算。 “虽然王衍将自己的牛车卖掉,以做坚持守城之态,但他又建议东海王将其弟王澄升为荆州刺史,族弟王敦为青州刺史。”赵仲舆道:“荆州有长江、汉水的坚固,青州有背靠大海的险要,他们王氏进可攻,退可守,可谓是狡兔三窟了。” “如今洛阳危急,朝廷危急,我们赵氏也应当像王氏一样造作打算,”赵仲舆在信中道:“若洛阳真的破城,豫州守不住,你便带着人护送宗族南下,去江南,避开乱军和流民军,应当可保存家族……” 赵含章收到这封厚厚的家书时,已经是秋末,她才派人把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粮食送出去。 今年汝南郡的赋税都减半,她又没有加捐和杂税,也禁止各县县令以各种名目加税,所以今年秋税收得很快,百姓们都还算配合。 交了赋税,大家手头还剩下一些,省一省应该可以活到明年四月。 但赵含章却不能那么爽快的把赋税给何刺史,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表现得艰难些,何刺史还以为汝南郡很宽松呢。 所以不管是她欠的军粮,还是汝南郡秋税,她都分了两批运送出去,每次都要和何刺史书信来往,亲切交流,告诉他,她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到这么多粮食的,再多的,她只能努努力,但她觉得一定筹不到了。 再逼下去,汝南郡不知要死多少人。 有了灈阳的前车之鉴,何刺史也不想逼汝南郡太过,何况,他曾是汝南郡太守,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因此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他们。 赵仲舆的信和何刺史的回函便是一前一后到的。 才收到何刺史这么好的消息,赵含章在拆开赵仲舆的信时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待看完信,她脸上只有沉凝了。 汲渊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言语,他知道,女郎和赵仲舆的利益是有冲突的,而且还有恩怨。 虽然赵含章早就表达出不怨恨,但汲渊同样隐约感觉到,她从不曾忘记,甚至很记仇。 她如此圆滑周到,但自郎主下葬后,她就不再给赵仲舆写过信,每次要什么,探什么消息都是通过赵铭操作。 见她沉肃,汲渊便问道:“赵族长信上写了什么?” 赵含章毫不在意的将信递给他。 汲渊顿了一下才微微弯腰,伸手接过。 赵含章道:“洛阳危急,朝廷危急,嗤,叔祖都能看到这一点儿,朝中明白这一点儿的人显然不少,但他们不思救国救民,要么是想着自己,要么是为宗族打算,也难怪朝廷会危急了。” 汲渊却是难得称赞赵仲舆,“赵族长能以大局为重还是很识大体的。” 赵含章没有否认这一点儿,抬了抬下巴道:“正好铭伯父在此,将此信送去给他看,也安一安他的心,我和叔祖父是斗不起来的,让他安心。”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4章 招贤居 第324章招贤居 赵铭一直忧心赵含章会和赵仲舆斗起来,到时候消耗的是赵氏内部,所以他一直放心不下,不仅瞒着赵仲舆赵含章的动向,族中的一些事情他也不会告诉赵含章。 赵含章的招贤令一出他就知道赵仲舆那里瞒不住了。 他一直在等,等赵仲舆的反应。 却没想到赵仲舆的反应不是给到族里,而是直接给了赵含章。 赵铭将信看完,皱着眉头沉思,“情势竟如此危急了吗?” 族长都考虑南迁了。 事关宗族,赵铭不得不去找赵含章,“你怎么看?” 赵含章知道历史,要是洛阳城破,北地的世家贵族的确会迁徙南边避祸求存。 但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小,世家贵族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了。 八王之乱后五胡乱华,长江以北的汉人几乎灭族,而匈奴、羯胡、鲜卑、羌族和氐族的普通百姓同样伤亡惨重,赵含章目光幽深,捏紧了拳头,“避居江南并不是上策。” 赵铭也点头,“迁徙,尤其我们宗族上下过千人,再加上仆役佃农和部曲,几近万人,这么多人迁徙太过艰难和危险。” “而且故土难离,”赵铭叹气道:“不是谁都愿意离开故乡的。” 到时候便要分宗分支,留下来的人势力弱小,怕是更难保存。 赵铭目光定在赵含章身上,郑重道:“所以,含章你得保住汝南,保存汝南便是保存赵氏。” 赵含章眼中也燃着熊熊野心,第一次在赵铭面前明确的显露出来,“汝南的力量还是太小,若能占据一州之力,便是匈奴大军南下,那我们也有周旋的余地。” 赵铭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一直以来的怀疑,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出口警告她,而是道:“要徐徐图之。” 赵含章嘴角翘了翘,应下。 她就知道,只要是为了赵氏宗族,赵铭就会退让。 得了赵铭的支持,赵含章便开始放开手脚来做,不仅在县衙边上设了一个招贤居,以专门面试前来投奔的人才,还在进出西平县城的官道上设立招兵点。 汲渊看着,便找了赵铭一起联合认识的人开始大量购进粮食。 以前这种事赵铭是不参与的,但这次他没有拒绝,不仅做主让族中不少人将粮食低价卖给赵含章,还主动联系知道的粮商和豪富,为赵含章购进了不少粮食。 当然不能说他们养兵需要粮食,而是找了个理由。 理由也是现成的,便说是为了筹集给何刺史的军粮和粮税。 已经出兵对战匈奴,且已经身陷混战中的何刺史并不知道后方有人正假借他的名义行不轨之事。 东海王指挥着大军拼死抵抗,苟曦从后方夹击匈奴,又有何刺史等各路援军策应,已经打到洛阳城郭,眼见要破城的匈奴军不得不后撤…… 目前来看,形式一片大好。 只是所有人心中都不安,因为匈奴也在增兵,且凶恶非常,大有一种即便不得不撤兵也要撕下他们一口肉的架势。 果然,他们退出洛阳,转头就猛攻豫州。 此时,赵含章还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是十五,是她的招贤居第一次纳才考试的日子。 因为考卷用过一次就没用,参考人数又不多,所以赵含章决定现场抄题。 傅庭涵昨晚才把拟定好的题目交给她,她看过没问题后便定了下来,而她和汲渊也分别出了两道题。 汝南郡的第一次纳才考试就是这么简陋和简单。 时间一到,赵含章便捏着题目进入招贤居。 考生们已经在等着了。 这一次应考的有三十六人,其中有八个还是她学堂里的学生,除了两个少年是才学认字一年半外,其他的六个都是军中的什长和队主,他们之所以来参考,是因为赵含章说了,军中去学堂里认字的人,只要能做出三道题目,赵含章不仅会给他们记一功,还允许他们不用再去学堂。 六人当即就报名参加考试了。 至于其他人则是从各地跑来参考的才子……和佳人了。 不错,这次参考的人中还有两个女孩子,虽然只有两个,赵含章也很高兴,特意多关注了些。 其中一个还是她的熟人+亲人,赵氏赵云欣是也。 另一个也是她找来的,她的表姐孙令蕙,两个小姑娘端坐在最前面,看见赵含章出来,和众考生一起起身,恭敬的对她行礼。 赵含章点了点头,抬手道:“免礼,在来前,诸位应该已经看过县衙外的公告,对于考试的规矩都了解了?” 众人应下。 “虽然你们了解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我考场的规矩很简单,一是不准作弊,二是不准扰乱其他考生作答,三是按时交卷。”赵含章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道:“诸位都能做到?” 众人齐声应下,表示都可以。 赵含章这才满意的点了一下头,这才拿出考卷,“现在我出题,今日上午只考两道题目。” “一是策论,在其位,谋其政;二是,以伱们的见闻写一篇报上的公文,且要附上解决的建议。” 绝大部分人脸上一苦,好难的题目,怎么开头就这么难? 赵含章将考卷悬挂起来,让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然后就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看他们抓耳挠腮。 她以前当老师时,因为是教钢琴的,考试都是听学生们弹,并没有机会“看”他们做题,而后来,她因为打架斗殴,哦,不,是涉嫌殴打同事被调到图书馆,她就更没有机会监考了。 现在真的能亲眼监考,这种感觉还不错呢。 赵含章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个人,谁都没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这其实是科举的雏形,她想要将考试取才作为常态,那还有的做呢,最主要的是,现在制度并不完善。 她现在也用不着那么复杂的,当下肯有人来投奔她就不错了。 赵含章不问家世,甚至还愿意把才华往下压一点儿,只要有能力进县衙做个吏员就行。 她现在真是哪儿哪儿都缺人啊,尤其是军中。 想到这里,她淡淡地瞥了眼那六个军中的大老粗,轻轻地哼了一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要是能读书好,将来兵法修列都看得。 (本章完) 第325章 收服 第325章收服 时间一到,便有人敲响了钟声,赵含章一点手指,立即有衙役上前收卷。 考生们哀叹一声,互相看了看,见大家脸都黑,眉头都皱,便知对方答得也不怎么样,这才勉强有了点儿信心。 赵云欣最先忍耐不住,卷在才被收上去就扭头问孙令蕙,“表姐,你答得如何?” 孙令蕙一脸沉静,却捏紧了手中的笔,“我,我没写完……” 赵云欣就一脸同情的看着她,“虽然我也答得不怎么样,但我好歹写完了。” 一旁的男子听到俩人议论,冷冷地哼了一声,高傲的仰着头颅离开,“一介女子来考什么官?” 赵云欣脸一沉,立即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你何意?女子怎么了,我们赵郡丞就是女子!” “看不上女子,你来汝南郡考什么?” 对方脸色一沉,道:“我来考官为的是天下百姓,又不是因为她赵含章,而且,伱们岂能与赵含章相提并论?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写不完,好意思参考吗?” “你!”孙令蕙忙拉住气愤的赵云欣,低声道:“现还在考场中,你三姐姐肯定还没走,不要闹事。” 赵云欣脸色涨红,“就由着他这么羞辱?” 孙令蕙也不是好脾气的人,闻言小声道:“今日且先放过他,等成绩下来再说。” 她道:“我们要是过了,此事便就此掀过,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要是考不中,哼,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打他一顿出气。” 赵云欣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又有些害怕和忧虑,“我还在学堂里教书呢,要是打架被三姐姐知道,恐怕我就去不了学堂了。” 孙令蕙小声道:“到时候我们蒙面,套他麻袋。” 这个办法不错,赵云欣立即点头,再抬头看向对方时便目光冰冷,却不再愤怒,“今日且先放过你,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见她们两个嘀嘀咕咕一阵便放过他,不由眯了眯眼,看了孙令蕙一眼后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平舆陈恒是也。” “陈恒是,我记住你了!” 赵含章正在后堂阅卷,傅庭涵、汲渊和赵铭都在这里,听到前面的喧哗,不由皱了皱眉。 赵含章便让人出去看,不一会儿衙役便回来把前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描述了。 赵含章就在一堆卷子里翻找,“陈恒是,我来看看他有多厉害。” 赵铭瞥了她一眼,伸手将一份卷子递过去。 赵含章接过,上面标注了籍贯和姓名,正是汝南郡平舆县陈恒。 赵含章便往下一扫,脸上就有些怪异,她怀疑的看向赵铭,“难道是同名同姓?” “总不会连籍贯都一样,”赵铭道:“而且名字也一样。” 赵含章就拿着卷子啧啧两声,“这位兄台别的倒一般,自信心却是挺足的。” 卷子上面稀稀拉拉写了几行字,且字还挺难看,一看就是胸无点墨之人。 不过,赵含章还是认真地把卷子看完了,她都没有再交给汲渊和傅庭涵,直接丢到一旁落选的竹篓里。 傅庭涵很好奇,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放了下去。 赵含章看着他乐,“这样的学生是不是很熟悉?甭管实际上考得怎么样,首先要表现出十足的自信来,再打击一下别的学生,要是成了,接下来的面试他的成功率就很高了。” 傅庭涵:“但他现在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这倒是,”赵含章笑眯眯地道:“还挺可惜的。” 赵铭掀起眼皮看她,蹙眉,“你怎么尽欣赏这样刁钻油滑之人?从前你那些先生到底是怎么教的你,大伯那样一个方正的谦谦君子,怎么就……” 赵含章讨好的冲他笑笑,并不害怕,也不羞愧。 赵铭就揉了揉额头,“我听人说你身边新添了一个下人,叫伍生的,他便过于机灵了。” 赵含章笑道:“我没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太久。” 她笑道:“他是个很好用的人才,放在我身边牛刀小用了,所以再让他在我身边学一段时间便放出去。” 赵铭一愣,他是看不上伍生的,却没料到赵含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他问道:“他有何异于常人的本领吗?” 赵含章笑道:“亲近人算吗?” “什么?” 赵含章道:“与他聊天,很容易便心生好感,他还善良,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学习东西特别的快。” 赵铭:“……这算什么优点?” 赵含章却认真道:“这是很重要的优点了。” “你说他善良,但我听说,在你收他之前,他曾去偷盗别人的青苗。” 赵含章就叹气道:“是啊,算起来这是我们当官的过错,若不是把百姓逼到极处,他们何至于去做这样羞愧的事呢?” 赵铭:…… 赵含章笑了笑道:“不过,虽有偷盗之嫌,他却不是坏人。” “村里有那么多户,比他还弱势的人家不少,但他谁都没偷,就偷了家境最好的村长家,”赵含章道:“别的人家,丢了这一把青苗可能丢的就是命,而村长家却不会,而他能用这一把青苗活命。” 赵铭依旧眉头紧皱,“因为偷盗村长家里的青苗损害小便可行偷盗之事吗?偷就是偷,何必为他找寻理由?” 赵含章摇头,“我没给他找理由,他是做错了,但铭伯父,我不是只判对错的刑官,我是郡丞,是他们的父母官,我要想的是,他何以做这样的事,我要怎样预防其他子民再犯这样的事……” “查清了缘由之后,我才是罪魁,所以他要罚,但我和高县令更该受罚,若不是我让百姓衣食无着,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而且,”赵含章脸色沉肃了些,声音微低道:“除了少部分道德感极高的人外,绝大部分人的道德是建立在生存资源可以保住自身的情况下。” “若是连生存都不能保证,易子而食都有可能发生,何况只是偷盗青苗呢?”赵含章轻声道:“我给他这一个机会,其实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铭还要说话,突然听到不知打哪儿来的啜泣声,他顿了一下,循声看去,便见一道帘子后扑通跪下一个身影。 赵铭:…… 他便扭头去看赵含章。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6章 我要重用 第326章我要重用 赵含章脸上也有些讶异,然后一脸无辜的回视赵铭,如果她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不知铭伯父信不信呢? 赵铭是不相信的,他觉得他又给赵含章当了一回刀,于是气得一推身前的卷子,起身便离开。 赵含章目送他离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铭伯父的脾气越来越大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啊?” 汲渊瞥了他主公一眼,低下头去继续阅卷,并不搭理她。 傅庭涵道:“你别气他了。” 跪在帘子后的伍二郎哭得感动,一旁的听荷焦急的看着他,哄了他两句发现不管用,干脆上手扯他,“别哭了,女郎在里面办公,扰了主子,小心你的狗命。” 伍二郎更感动了,帘子里一直很安静,女郎既没有训斥他,也没有让人把他拖下去。 他知道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下人,许多行为都不对,但赵含章一直对他宽容,只要不犯明显的错误就不训斥他。 这一刻,伍二郎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学好怎么当一个下人,然后尽心尽力的伺候赵含章! 他抽泣着抹干眼泪,冲着帘子里的人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被听荷拽起来推出去。 听荷把人拉到院子里,指了靠墙的一个角落道:“去那儿哭,哭完了去洗脸,弄干净再回来。在主子跟前,你就不是伱的,而是主子的,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知道吗?” 伍二郎本想反问两句,才要出口时想起来他刚立下的誓言,于是乖乖应下,跑到墙根那里面壁收复情绪了。 他如此安静,惹得听荷看了他好几眼。 而屋里,听到伍二郎离开了,汲渊才抬头看向赵含章,问道:“女郎想将他放在何处?” 赵含章:“我想把他放到先生身边。” 汲渊挑眉。 赵含章道:“买卖这样的事,既重大又琐碎,我身边还有许多大事需要先生,我不想它占据您太多的精力,所以我想让他给您处理一些琐碎的事。” 汲渊:“现今女郎养的兵马不少,每日消耗巨大,而各地赋税连上缴都不足,更不要说截留以做地方财政,也就是我们名下的长工佃户所得收归公中,但还有近一半的消耗是要从外购买的。” “尤其是布匹鞋袜等军备,基本上全是从外购买,接手这些事情的人全都是我们家的心腹,女郎将他放到我身边来,光靠忠心是不够的,”汲渊目光幽深,“他还得老实,知道有的东西不能伸手。” 汲渊道:“我和铭郎君看法相同,此人心思太活。” 赵含章道:“可我却觉得现在我就是需要一个心思活泛的人。” 她道:“他心地善良,即便长兄对他不好,但在侄子侄女们落难时,即便自己过得艰难也会帮扶一把;他也有底线,还聪明,知道先保存自己,还知道该帮他们多少。” 赵含章直接举列道:“他当时从我那儿骗了两个半的饼子,事后给了侄子侄女们半个饼子分食,剩下的两个则藏起来留在以后,又去摸村长家的青苗,我问过他,他说当时他们叔侄几个都饿了两天,已经不能再饿下去,他想要活到秋收,就必须吃青苗,他打算偷村长家的一些,再吃一点儿自家的,留下的青苗到秋收时应该有些收成。” “他还打算秋收后带着粮食就走,直接逃税离开,”赵含章含笑道:“您看,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甚至连去处都想好了。” 汲渊:“……您别忘了,他逃的是您的税赋。” 赵含章不介意的挥手道:“若是治下百姓活不下去,逃就逃了,为了活着,我允他们逃税。” 汲渊默然不语。 赵含章微微坐直,身体还微微前倾,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汲渊,“先生,如今我们用的人虽然老实,却少了一份进取之心,只会听命行事,一举一动皆要我们指挥,这是不行的。” “这样的人只能做吏,不能为管事,而如今我们拥有的不是一个县两个县,而是整个汝南郡,事情庞杂,若什么事情都要请示我和先生,那我和先生得多累?”赵含章道:“尤其是先生,先生大才,我身边离不得您,若是累病了,含章怕是要羞愧难安了。” 汲渊这才没再反对,嘴角翘了翘后道:“女郎把人收服以后就送到我身边来,我来带他。” 赵含章便高兴的应下。 傅庭涵听了全场,见他们都恢复了正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才慢慢消下去,他转手将自己批阅过的卷子递给赵含章,“这三份是可用的,其他的我认为都应该落选。” 赵含章惊讶,“淘汰这么多?” 她伸手接过。 来参考的人良莠不齐,有些只是认得几个字便跑来考试,赵含章和傅庭涵都不介意,因为现在底下的吏员他们也很缺,只要对方态度端正,人品够,他们并不介意先把人收进来,再慢慢的培养。 但这里面有些人就是来投机倒把的,看他们写下的零星内容便可知。 赵含章为何开头就用“在其位谋其政”做题? 为的不就是筛选掉当下士族中公认的,名士当自风流,而不应耽于俗务的观点吗? 说白了,她选人就是选要干活,会干活的人,要是看不起俗务,趁早别来。 赵含章翻动着手中的卷子,认为傅庭涵批阅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转手交给汲渊,“我觉得庭涵分得很对,先生看看。” 汲渊随手把自己筛选过的卷子给她,“赵云欣和孙令蕙的卷子都在我这边,我倒觉得这俩人可用。” 赵含章一听,立即翻出俩人的卷子看。 别说,俩人的答题胜过参考的大部分人。 尤其是孙令蕙,很令赵含章惊喜啊,虽然她的卷子明显没写完,但那是因为她写得太多了。 在其位谋其政上,她写道:“为官者便是要敢作为,敢担当,各司其职,则天下安定。” 她道:“如今天下不安,便是因为上位者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不在其位者却又谋其政……” 赵含章看得喜滋滋的,“此人我要重用。” (本章完) 第327章 取中 第327章取中 汲渊:“……女郎不看她后面写的公文吗?” 赵含章瞥了一眼,不在意道:“她这是没接触过公文,这个不打紧,放在身边慢慢教便是。” “思想很重要,她能有此见识,可见是个聪慧之人,且还是同道人,可用。”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可大用!” “世间多少名声在外的名士且没有她这番见识呢,”赵含章把卷子递给傅庭涵,“你觉得呢?” 傅庭涵一目十行的扫过卷子,点头,“的确。” 赵云欣的公文范例就写得极好,赵含章看到了熟悉的行文,挑了挑眉道:“云欣这封公文写的颇有其兄风范啊。” 汲渊就笑了笑道:“赵宽这个县令当得不错,灈阳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到底是年轻人,心思要活络些,直接截留了不少从灈阳路过的客商,现在有很多客商在灈阳买琉璃制品和纸张,分薄了上蔡和西平的客商。” 赵含章不在意,不管是灈阳、上蔡还是西平,不都是她的地盘吗? 三儿子也是儿子,他只要是光明正大的抢,不够阴私手段,她这个老母亲便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赵含章道:“常宁和柴县令要是有本事,大可以把人再抢回来。” 汲渊:“常县令听到这话该伤心了。” 赵含章只当没听见,认真的审阅起手中的文章来。 最后他们只挑选出了十二个人,不过这只是第一道关卡,说不定后面丢在竹篓里的人表现好又能出来了呢? 下午的题目全是有关于律法的,是汲渊和赵含章从辖下各县近半年的案子里挑选出来的。 若考生为县令,他们要怎样判决。 真是……五花八门什么答案都有啊。 有个人偌大的纸上只有几个字,“如此恶徒,杀之!” 三个案子,三个统一的答案。 赵含章差点儿笑出眼泪来,然后在汲渊担心的目光中将他的卷子丢在第二个竹篓里,“此人不论后面的题目答得如何,不用!” 汲渊悄悄松了一口气,颔首。 第二天考的是算学,这是赵含章和傅庭涵坚持加大的考试量。 傅庭涵亲自出题,让他们计算田亩,计算赋税,计算服役的工段长度和劳役人数等。 考两个时辰,即四个小时。 都是最简单的题目,傅庭涵觉得,他们但凡有小学毕业证,那这些题目就都能做出来。 可是,绝大多数人都头晕眼花,以比昨天还空白的脸走出考场。 就是一直挺自信的赵云欣都沉默了一下,和孙令蕙道:“表姐,我年纪还小,明年应该还可以再来,但你……” 她有些担忧,“明年你就要定亲了?” 孙令蕙不在意,“没事儿,今年要是考不中,过年的时候我就病一场,就不知道明年赵郡丞还会发招贤令吗?” 赵云欣转了转眼珠子道:“伱等着,我去问我兄长。” 赵宽哪里知道,而且他人在灈阳,问他不如问范颖和陈四娘,他给妹妹回信,“你与她们二人不是素来要好吗?她们在三妹妹面前更得宠,你与其问我,不如问她们。” 但她们是朋友,哪里好问她们这样的事? 还是问兄长更好点儿,自家人不必太见外。 赵云欣没想到自家大哥如此不中用,一边嘀嘀咕咕的将信折起来,一边苦恼起来,要是去问范颖姐姐,该怎么开口呢? 正思索,赵云英和孙令蕙啊啊叫着冲进来,冲着坐在窗下的赵云欣大声道:“云欣,我们都被取中了!” 赵云欣眼睛铮的一下亮起来,手中的信往后一丢,跳起来问道:“果真吗?” 孙令蕙狠狠地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亲眼看到的,你我的名字都在名单上。” 赵云欣也兴奋的转起圈圈来,最后忍不住和俩人抱着啊啊大叫,“竟然就取中了,怎么名单下来这么快,我以为还要好几天呢。” 孙令蕙:“我也如此以为,但今天我和表姐去县城酒楼用饭,便听到底下衙役敲锣打鼓的喊说招贤名单出来了,我和表姐便跑去看,我一眼便在公告墙上看到你的名字了,正中间便是你的名字。” 赵云欣笑得眼睛都眯了,“那你呢,表姐你的名字在什么地方?” 孙令蕙眉眼弯弯,“我在你的左上。” 一旁的赵云英道:“她是第一名,你是第八名,这一次一共取中了十六人。” 赵云欣:…… 但她只顿了一下便又和孙令蕙抱起来,高兴道:“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孙令蕙便与她行揖礼:“同僚好。” 赵云欣连忙后退一步,也冲她作揖,“同僚好。” 俩人弯着腰抬起眼看了彼此一眼,顿时笑成一团。 一旁的赵云英羡慕不已,心中酸涩,“你们真好。” 赵云欣迟疑了一下后道:“阿姐,不然你去和阿娘说一说,也去考官,以你的学识肯定也能考进的。” 赵云英摇头,“我已经出嫁了,便是要去考学,也应该是问夫家,而不是问阿娘。” 她情绪有些低落,“而钱家是不会答应的。” 她叹息道:“因我先前去学堂,钱家已经很有意见,不过慑于我们家族的权势,这才默默忍耐。我如今能留在西平,留在学堂已经很不错了,不可得陇望蜀。” 赵云欣哼了一声道:“他们钱家又不缺姐姐一人操持家务,便是出来教书当官又有何不可?” 孙令蕙道:“人生短短百年,总要过得称心,虽然出仕未必就是开心的,但那至少是你想做的事。” 赵云英苦笑,她没有孙令蕙如此洒脱,说要考官,当即便抄了招贤令,直接就跑来西平应考。 她怅然道:“你胆子真大啊!” 语气中包含了她说不出来的羡慕。 而此时,王氏也正看着低头吃面的赵含章,感叹道:“你胆子真大啊……” 赵含章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王氏沉默地看着她,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的,却没想到她能做这么多的大事,不仅当了郡丞,竟然还广发招贤令,“我听人说,现在朝廷都知道你的招贤令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28章 一生无悔 第328章一生无悔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知道便知道了,若朝中能有一二名士过来,我也欢迎得很。” 王氏就点了一下她额头,“真是大言不惭,你这胆量也不知像谁。” 赵含章冲她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面。 王氏见她吃得香,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虽然她说是精瘦,身上还有什么肌肉,但她就是心疼。 “含章,你做这些如此辛苦,开心吗?” 赵含章看到王氏眼中的担忧,安慰她道:“阿娘,我很开心的。” 王氏一脸的不相信,“前几日因为各县缴纳秋税的事,你焦急得夜里睡不着,还总是发火儿,我还看到伱哭了。” 赵含章:……那一次真不是哭了,而是夜里飞虫多,因为就她房间里点着火烛,她贪凉把竹帘子拉了起来,然后一些细小的虫子扑腾着飞进来,正好扑进她眼里,她没忍住流了一下眼泪,就这么巧,被来送汤的王氏撞见了。 不管她怎么解释,王氏都不相信,一脸她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赵含章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不解释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后认真的回答王氏,“阿娘,虽然会很辛苦,可能开心的时候也不多,但这是我想要做的事。” 说到这里,赵含章有些恍惚,这一年来奔波忙碌,她几乎快要忘了她这样做的初衷。 仅仅只是为了给王氏和赵二郎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给她和傅庭涵创造回去的机会。 到现在,她已经很少想起再回去了。 她抿了抿嘴角道:“人生短短百年,而我们能活的岁数,可能只有百年的一半,时间更短了。这样短的时间里,我们总不能只一味的追求快乐,只要是我想做的事,不论遭遇多少苦难,我都甘之如饴。虽然过程可能很痛苦,但我只求问心无愧。” 而想要问心无愧,那就要努力的去做,不论最后成功与否,她都努力过了。 便是失败,她也可坦然受之。 赵含章认真地和王氏道:“而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我想要去做的。” 王氏愣愣地看着女儿,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碎发,喃喃道:“我的女儿好似在发光……” 赵含章冲她嫣然一笑。 王氏的心也宁静下来,想了想后道:“你想去做就去做。” 赵含章高兴地道:“谢谢阿娘!” 赵含章将取中的人分到各处,她将郡治定在西平,咳咳,虽然她没有这个权利,但她这个郡丞在哪儿,郡治自然就在哪儿。 所以需要的官吏还不少,她并没有直接给他们定品,而是让他们先从吏员开始,学着处理各种政务。 以往的官吏任职都要摸索着来,和同僚、当地的士绅富豪斗智斗勇,或者相处融洽后摸索出为官之道。 在这里,赵含章直接最大限度的减弱了这方面的影响,直接让他们和汲渊、常宁、范颖和宋智等人学习。 老带新,虽然一开始就是简单的听命行事,但什么事情做得多了,熟了,自然就会思考如何做是最好的,这时候他们也就上手了。 当然,她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熟悉处理公务的流程,让他们知道,他们最大的上司是她! 虽然西平县县衙里一下增添了十六个人,但大家依旧忙得飞起。 赵含章将县衙一分为二,将正堂和西面的办公房给常宁这个西平县县令,她这个郡丞则是占据着东面,带着汲渊等人在此处理郡守府事务。 汲渊曾经想提议在西平县内选一块地方修建郡守府,彻底将郡治定在西平。 不过赵含章拒绝了,“百姓还在受难呢,而且天下不安,今日郡守府是在西平,来日谁知在何处?” “没必要为一个名分便花费大价钱去修建房屋。”有钱她买粮食囤着不香吗? 汲渊便不再提,于是郡守府的官吏就挤在西平县的东面办公房里,常宁有时候看着都替赵含章委屈。 第一次走进县衙,且还是以官吏身份进来的孙令蕙微微高仰着头颅,待见到坐在一张桌子后的赵含章,她立即放下脑袋,微微垂下眼眸,上前和她行礼,“拜见郡丞。” 赵含章见她一揖到底,不由笑道:“不必多礼,快请坐。” 因为地方有限,所以赵含章直接将西平县衙里的坐席全换成了桌椅,一人一张椅子,一张小桌子,那一个空间里便是他的办公房。 前后可以摆放三桌,面对面而立,一间屋里可以摆十二张桌子。 就是赵含章都要与汲渊、傅庭涵共用一个办公房。 这下汲渊也不嫌弃桌椅不雅观了,就连赵铭来这里的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坐桌椅。 别说,坐久了以后的确比跪坐更舒服的。 赵含章绝对想不到,最后推广桌椅的契机竟然是房子太少,办公用地不够。 赵含章指了桌上的公文道:“这是今日各县呈报上来的公文,你按照轻重缓急给我分出来。” 孙令蕙愣了一下后立即应下,上前翻开公文看。 赵含章便低头继续批阅手中的公文,还有不少的信等着她查看呢。 自她当上郡丞后,不仅刺史府会时不时的下达公文,写一些信来和她了解汝南郡的情况,其他各郡也会来信与她沟通。 她在外巡视时,大部分的公文和信件都是汲渊代她处理的,只是部分公文和信件需要她亲自回。 而现在她回来,这些事情一下就全落在了赵含章身上。 所以她很忙,急需一个秘书,或者是更多的秘书帮忙。 之前是汲渊和傅庭涵帮她筛选一下公文及信件,但现在进了新人,汲渊很忙,傅庭涵也不清闲,俩人就撒开手让她找新人去,他们忙自己的去了。 赵含章最先想用的便是孙令蕙,然后是赵云欣。 这俩人,一个思想认识对她的胃口,一个写的公文井井有条,所以赵含章率先想到她们。 这让范颖忍不住吃起醋来,悄悄和陈四娘道:“早知道考试出来可以直接到女郎身边去,我也去考试了。” 陈四娘:……你现在都有品级了,还去和一堆新人抢什么? 所以平舆县的县令一时没有确定。 (本章完) 第329章 误国 第329章误国 先是孙令蕙,因为赵含章身边的事情多,需要处理的公文庞杂,最后思来想去,把赵云欣也给拨到身边来。 跟着一起考试的考生心中颇为不平,“没想到赵郡丞用人唯亲。”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赵云欣、孙令蕙和赵含章的关系,但录取名单公布出来,上面不仅有名字,还有籍贯的。 而且大家一共事,家世什么的也就知道了。 所以对能够更亲近赵含章的赵云欣、孙令蕙很不服气,尤其是对赵云欣。 孙令蕙也就算了,她好歹是第一名,虽然也有人怀疑她的第一名有水分,但至少比赵云欣强。 她明明是第八名,凭什么能越过前面的六人走到赵含章身边? 俩人在县衙里隐隐被孤立。 赵云欣颇为不忿,和孙令蕙道:“郡丞明明说了,是因为我公文写得好,这才把我调到身边的。” 孙令蕙没把他们话放在心上,不在意的道:“何必介意,你看郡丞,她还是女子之身做了一郡郡丞呢,难道无人非议过吗?只要我们本事足够强大,他们以后自会闭嘴。” 赵含章也察觉到了赵云欣的情绪,因为她年纪小,又是族妹,所以她特意留下她说话,开导了一下,“我要是替你们说话,只怕非议更多,所以这事儿得你们自己来。”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道:“他们非议伱们,看不起你们,那你们就拿出自己的本事来给他们看,大家同在一屋檐下,同为汝南郡做事,事务总有交叉,来往的次数多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你们的才华,也就会闭嘴了。” 赵云欣:“三姐姐,他们如此嫉贤妒能,您为何要用他们呢?” 很好,都会告状了。 赵含章笑起来,“这世上能够不嫉贤妒能的人可不多,我不能以圣人的品德去要求属下。” 赵云欣若有所思起来。 她听进去了,打算用能力让他们闭嘴,于是更加的勤奋努力,不仅摸索着处理好赵含章交代下来的事务,还去和汲渊常宁学习如何处理县务。 汲渊和常宁得了赵含章的叮嘱,凡是想要与他们学本事的,只要找过来,随便使唤。 于是常宁毫不客气的使唤找过来的人。 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先找过来的会是孙令蕙和赵云欣两个女郎。 这让他不由的感叹,“女子比男子更雄心勃勃啊,我大晋男儿弱矣。” 汲渊正好在他边上,闻言翘着嘴角道:“风气使然,等他们被一群女子凌驾于上,自会改过来的。” 常宁顺嘴一问,“若是改不过来呢?” 汲渊就冷笑,要是这都改不过来,那这天就真的该变了。 常宁一寒,不敢再问。 汲渊就似笑非笑的道:“天下如此多的男儿,自不会都是王衍之流。” 的确,当下这个时代,虽然王衍备受推崇,但朝中和民间看不惯他的人也很多,不少人都抨击他带坏了风气,同时骂他只顾自身和家族,不顾国家和百姓。 王衍听着,但依旧我行我素,你们连东海王都控制不住,光骂我有什么用? 现在是我乱国吗? 有本事找东海王去! 的确有人去找东海王了,一是上谏,二则是提议东海王杀了王衍之流。 像王衍这样有才华的人,有才却不为国效力,占着位置放任国家混乱,一心以权谋私,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之所以重点提这一点儿,是因为他们上谏东海王能够以国为重,出兵和苟曦救豫州,最好将匈奴军赶出并州,还北地一片安宁。 没错,东海王在匈奴军退出洛阳地界,转而攻向豫州时便停止了追击,现在前线上打仗的有三股势力,一是并州的刘琨并他请来的鲜卑帮手;二是苟曦;三则是豫州的何刺史并来援洛阳的援军们。 但少了东海王的二十万大军,匈奴骑兵了得,何刺史便见了颓势。 而苟曦虽然在前线抵挡匈奴大军,却也怕东海王趁机发难,因此留有余力。 就在这样的情势下,何刺史败退入豫州,匈奴大军跟着压境。 援军们一见,觉得实在是打不过,最主要的是,东海王不出兵,苟曦惜力,他们在此就是送死啊。 反正他们来是为了救洛阳,现在洛阳得救了,大家干脆随便找了个借口,纷纷跑了。 何刺史一夜醒来得知与他互为犄角的援军都跑了,气得旧伤复发,直接晕了过去。 一醒来他就拉着心腹道:“立即通晓各郡,让他们来救,快!” “是!”心腹虽然应下,但还是害怕,问道:“他们若是不来呢?” 何刺史脸色难看道:“我若是兵败,豫州再无防守,匈奴军便可挥军南下,到时不仅豫州各郡,中原也将不复存在。” 何刺史恨恨,“东海王误国,王衍身为司空和司徒,却不劝诫,实在可恶。” 他眼圈通红,犹如项上悬刀,脊背冒汗,“苟曦自以为能掌控全局,却不知玩火会自焚,我且看着他到底能不能控制局势,你立即回陈县,将我家家小全都送往西平。” 心腹惊讶,“使君!” 何刺史拳头紧握道:“援军退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军心必定涣散,本来我们对上匈奴大军便已胆寒,此时……”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道:“打仗,有时候看的就是士气!先瞒着众将士援军退去的消息,快快让各郡来援。” 他咬牙切齿道:“通晓各郡,就说我要不行了,谁来援,谁就有可能掌握我治下大军,到时候可为一州刺史。” 心腹:……上次被围灈阳时,您也是这么说的。 哦,上次只是叫人私底下传出流言,这次是要自己去明着通知,但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心腹也不傻,于是提了出来,小声道:“只怕他们念着前车之鉴,不肯再来。” 何刺史气得牙痒痒,到底不敢放匈奴大军南下。 刘渊的人围了洛阳那么久,他们却没有攻进洛阳,心头早积了一怀的气,若放他们进豫州,豫州百姓只怕要完。 何刺史内心纠结,感受到旧伤的位置一阵火辣辣的,他便咬了咬牙,转身拿出一枚印章,放在盒子里交给心腹,低声道:“送去西平,给赵铭,不,给赵含章,告诉她,她若能带援军来救我,下一任刺史就是她!” 心腹:……可赵含章是个女的! 但再一想现在她也是郡丞了,同样是女的,心腹伸手接过盒子,冲何刺史磕了一个头后离开。 ??嘿嘿嘿,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为我自己给大家加一更,今年升了大神,谢谢书友们的支持,我以后会继续努力哒,也谢谢我的主编乔乔和编辑紫苏,旋转跳跃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30章 来要人 第330章来要人 赵含章并不知道东海王干到一半尥蹶子了,更不知道豫州危急,她此时正站在西平县的城楼上看着下面浩浩荡荡排队进城的人。 她啧啧两声,自得起来,“没想到我的招贤令竟能招来这么多人。” 此时只有孙令蕙跟在赵含章身边,她真心实意地恭贺道:“恭喜郡丞。” 赵含章冲她笑了笑,一边看着下面的人排队入城,一边和她闲话家常,“你家人现在还要带你回家吗?” “见过郡丞之后,他们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孙令蕙是自己偷偷跑来参考的,当然了,她能出来这么久自是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她要回西平看望舅父舅母。 没错,孙令蕙不仅是赵云欣的表姐,也是赵含章的……表妹? 赵含章一时不确定起来,扭头问她,“我们俩谁大?” 孙令蕙就低头羞涩道:“郡丞比我略大些,我是九月生人。” 赵含章惊讶,“那岂不是刚刚及笄?” “是,”孙令蕙也不隐瞒,道:“正是因为及笄了,家里要给我说亲,我这才避到舅舅家来的。” 孙令蕙的母亲便是赵氏女,赵含章也要叫一声姑姑的,虽然血缘关系淡了,但宗族是不管这些的,姑就是姑。 所以姑姑哭到门上来,赵含章还是得放下郡丞的身份,以侄女的身份去安慰一下。 孙家怎么也没想到,孙令蕙胆子这么大,会联合赵云欣欺骗家中。 自知道招贤令后,她就开始写信给赵云欣。 于是赵云欣以父母的口吻给孙家写信,表示她父母近来身体不适,非常的想念孙令蕙,想要接她到家里看看。 赵东想要他儿子赵宽娶范颖,但孙家却看中了赵宽,想要亲上加亲。 所以赵云欣的信一到,孙家便自以为了解,立即包袱一收就把孙令蕙送回了西平,想要她和舅父舅母先好好相处。 谁知道这是两个孩子瞒着家中所为呢? 哦,一寻根究底,赵宽是知道的,赵东一度怀疑这个主意是赵宽出的,因为赵云欣胆子并不大,孙令蕙胆子倒是大,但她绝对想不到以自己的姻缘做赌, 赵家这边还以为孙令蕙是想赵云欣了,所以过来住一段时间,两家亲近,女孩们年纪又差不多,这是常有的事。 等孙令蕙和赵云欣去考试,已经习惯女儿去学堂里教书的赵东夫妻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消息传回孙家,还在等着把女儿嫁给赵宽的孙家父母直接惊呆了。 赵姑母都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东西,直接和丈夫赶到西平,拉了孙令蕙就要回家。 一直很有边界感,不论在公众场合还是私下都尊敬的称赵含章为郡丞的小姑娘第一次以亲戚的身份请赵含章帮忙。 赵含章也不愿失去这一个好帮手,于是亲自去见从未谋面的姑父姑母。 等见到人,赵含章在记忆里翻了翻,原主似乎见过他们,只是不熟,很少说过话。 的确是不熟,对着赵含章,孙正阳和赵萋都觉得很陌生,但……她现在名声太大了,俩人都不敢因为她的年纪而轻视她。 于是偷偷地瞪了女儿一眼,招呼赵含章坐下。 赵东夫妻也过来,如今儿女都在赵含章手底下干活儿,尤其赵宽的前程如今都寄托在她身上,所以俩人对赵含章很客气,“三娘来了怎么不叫人提前说一声?我们好亲自去接。” 赵含章笑道:“我们两家离得又不远,哪儿有侄女来伯父家里串门还特意下帖子的?” 她目光落在孙正阳和赵萋身上,笑眯眯地问,“东伯父,我年纪小,又多年不回西平,许多亲戚都没了印象,这就是我们家的姑母和孙家的姑父?” 赵宽和赵含章都出五服了,她却一口一个我们家的姑母,这让赵萋心中一舒,心口的火气就没那么大了。 就是孙正阳都心中一平,于是所有的怒气都对准了孙令蕙。 赵东:“嗯,这正是你们的萋姑母和孙伯父。” 赵含章便乖巧的行礼。 赵萋这才拉着她的手落泪,“三娘,我们家二娘给伱添麻烦了,我们这次来便是想把她带回去。” 赵含章一脸惊讶,反握住赵萋的手,“姑母怎样这样说?我还想请舞阳县的县令给姑母送一封嘉奖令去呢。” 她看了一眼孙令蕙后郑重道:“姑父和姑母能为国培养出令蕙这样的人才,是国之幸,汝南郡之幸,更是我的幸运,我正想晓谕全郡,让郡内的人都学习姑父姑母呢,若天下人闻知,能够培养出更多令蕙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别说赵萋,就是孙正阳都张大了嘴巴。 说真的,这种感觉有点儿……奇妙。 他们曾经在梦里幻想过有一天能因为儿子或者孙子得此嘉奖,那这一生也算无悔了。 现在得到了,万万没想到,却是因为…… 俩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孙令蕙身上。 孙令蕙此时特别老实,双手紧握叠于腹前,恭敬得不行。 孙正阳了解这个女儿,素来胆大活泼,少有见她如此沉静之时。 他沉默了一下,对上妻子饱含期盼的纠结目光,顿了顿后问道:“三娘这番话莫不是特意哄我们的?” 赵含章正色道:“姑父也太轻看我汝南郡了,此次招贤考试,令蕙是头名,连与我最亲的云欣都只得第八名,您总不会怀疑我徇私?便是我肯,我手底下那些人也是不肯的呀。” 孙正阳内心就跟滚水沸腾一样,又激动又焦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赵含章似乎体悟到他这种为难,转头和听荷道:“回县衙把孙吏的卷子拿来。” 她对孙正阳和赵萋笑道:“姑父,姑母若是不信,可以看一看令蕙的卷子,她是真正不比其他男子差的。” 赵萋有些骄傲道:“这却是真的,这孩子从小便喜欢读书,小的时候爱缠着她父亲,所以从小与她兄长一起启蒙,读书上不比她兄长差的。” 孙正阳也点头,不过很快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忙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正要为她说亲呢,此时不好在外面做事……” (本章完) 第331章 人才 第331章人才 赵含章一脸惋惜,“竟是如此吗?她如此大才,我心中喜爱,最近正放在身边历练,还想着等她熟悉过一些后放她到平舆县去当县令呢。” 孙正阳和赵萋瞪大了眼睛。 坐着没动的赵东和东伯母也瞪圆了眼睛。 赵含章却似乎不见,继续叹息道:“还想着平舆就在灈阳边上,令蕙可与宽族兄学一学为官之道,将来若政绩稳定,或可进郡守府也不一定。” 孙正阳咽了咽口水,看向赵萋。 赵萋也心动不已,其实女孩子还是嫁人的好,但如果能当县令……晚两年再说亲定亲也是可以的…… 夫妻两个对视,都沉默了下来,心里开始想着回去后要怎么应对父母长辈。 他们不想应下的,但赵含章给的前程实在是太远大了呀。 最后孙正和和赵萋还是没带走孙令蕙,而是将她托付给了赵东夫妻,“就让她和云欣住一起,她们姐妹两个素来要好,也能说说话。” 他们没敢拜托赵含章,毕竟赵含章是她的上峰。 很奇怪,虽然赵含章和孙令蕙年纪差不多,同样是俩人的晚辈,还笑眯眯的,但她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威势,让俩人不敢造次,自然也不敢和她提出照顾孙令蕙的事。 赵东都还有点儿恍惚,对于妹妹和妹夫的托付一口应下,把俩人送走,他站在门口呆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令蕙……也要做县令了?” 东伯母星星眼,狠狠地点头,“是啊,我们赵家又出了一个女县君,这一次还是名正言顺的!” 赵东回味了一下,摇头道:“这不是我们赵家的,你闺女哪天当了县令才算我们赵家的呢。” 东伯母:…… 她觉得丈夫说得对。 于是夫妻俩一起把目光放在了赵云欣身上。 破天荒的,俩人都没有再提她的婚事,但赵云欣并没有好受多少,没几天就和孙令蕙计划着搬出坞堡,住到县城里来。 理由是:“公务繁忙,城门每天都按时关闭和打开,我们若是加班就回不了家,但不加班便不能按时处理完所有的公务,不仅郡丞会怪罪,衙中的同僚也会责怪我们。” 赵东和东伯母现在对女儿当官升迁一事很在意,一切拦在这个目标前面的障碍都要清除掉,于是俩人便答应了,还要拿出钱来给她在县城买个小院子。 赵云欣拒绝了,因为她自己找到了住处。 范颖为了更亲近自己的偶像,大方的邀请赵云欣和孙令蕙去她家住,美其名曰她家太大,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要收拾一个院子来出租。 赵云欣和孙令蕙也觉得和同僚同居更好,现在范颖也是郡守府的人,在郡守府户房工作,作为赵含章的秘书,俩人和范颖打交道的次数不少。 来往多了,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又都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事业,自有共同的话题,一来二往,她们便成了朋友。 赵云欣和孙令蕙包袱一卷便带着贴身的丫头住进了范颖家中,从此她们进出县衙就更便捷了,三人一起发力,直接把县衙里的男官吏们卷得面无异色。 魏晋时期的人,哪怕是最勤奋的那一拨人都自有一股风流气度,讲究的是随心从性,像她们三个这样似作孽一样自律和勤奋的…… 众人抹了一把脸,他们倒是不想跟从,但不管是郡守府还是县衙里的事都是上下关联的。 赵含章处理好的公文由孙令蕙发下来,送到各房,由他们根据公文所示来执行,她一天问两次,内心深处便是懒懒散散的想要拖沓也不行; 下面汇报上来的公文,赵云欣会让他们去证实,同样催得急,他们要是想从从容容的做便被念叨: 和她们不是一路,主要管着育善堂和学堂的陈四娘都被她们带动得更加勤奋,更不要说与她们共事的人。 此时,他们也终于看到三人的能力,再没人敢私底下怀疑她们是走后门进的官衙。 当然,要让他们服气也是不可能的,他们觉得他们也可以,她们虽然有能力,但能留在赵含章身边,多半还是因为身为女子之故。 赵含章不管手下们的暗流涌动,她收到了两封拜帖,此时正高兴的原地转圈圈,“这王臬和谢时可是王谢家的人,他们都能来投奔我,可见我现在的名望了。” 汲渊:“……恭喜女郎,不过这俩人不过是王谢的旁支罢了。”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不管是不是旁支,他们自有他们的傲气在,能来就行。” 汲渊:“女郎要用他们吗?” 赵含章:“等通过考试,下个月十五再开一次招贤考,正巧近来入城的人不少,说不定其中有卧龙凤雏。” 汲渊只当没听到后半句,以免他也忍不住出口怼女郎,问道:“女郎如此看重二人,何不直接招到身边来,以示看重。” “谁说我看重他们了?”赵含章惊讶的看了汲渊一眼,和他解释道:“我是看重他们选择我代表的意义,至于他们是否能用还是考试后再说。” 赵含章道:“若是王衍之流,再有才华,我也是不用的。” 汲渊没料到她对取才如此谨慎,一般遇到王谢家的子弟来投奔,谁不倒履相迎呢? 赵含章将两张帖子放下,笑眯眯的和汲渊道:“我就不去见他们了,以免外面的人猜测考试不公,汲先生去见一见他们,告诉他们,若有意,下个月十五号考场上见。” “这……”汲渊有些忧虑,“只恐他们高傲不羁,女郎让他们考试,一同考试的还有寒门庶族,他们若是误会女郎折辱……” 赵含章正色道:“先生别忘了,招贤令上写的是让百姓安居乐业,求的是有此共识之人,他们若是连与寒门庶族共事都做不到,又谈何爱民呢?” 汲渊闻言应下,当即就拿了帖子去见王臬和谢时。 俩人没见到赵含章,倒也不失望,得知要进郡守府须得考试也不生气,一口应下,然后转身就去了赵氏坞堡找赵铭要房子住。 赵铭知道俩人到来,连忙迎出大门外,将人请进去。 (本章完) 第332章 出兵 第332章出兵 俩人年纪都比赵铭要小,但有些名气,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家族在这会儿还算庞大,世家相交,看的并不是年龄。 王臬乐哈哈的道:“我们出来得匆忙,离下个月十五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就只能劳烦子念兄了,我们可没有带多少银钱啊。” 赵铭浅笑道:“你们只管住,别说住到下个月十五,便是住到明年今日的也可以,能得两位来做客,我赵家蓬荜生辉。” 王臬和谢时笑眯眯的应下,他们和赵铭其实不熟,但神交已久,几句话的功夫就熟悉了,王臬就直接问道:“外面有传言,说汝南郡实际掌握在子念手中,不知这是真是假?” 赵铭:…… 他忍下要出口的粗话,一脸正直的否认,“不是。” 俩人也不知信没信,反正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后颔首,“那就是赵含章了,你们赵氏人才济济啊,一个女郎,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从一个孤女做到了郡丞。” 赵铭垂下眼眸没说话,只要你胆子够大,伱也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大、更快。 这样的乱世,只要拿得出钱粮,振臂一呼,多的是跟随之人,有了人,朝廷就算是为了安抚,封侯拜官都可以。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平民中偶有这样的人才出现,因为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东西,所以能豁得出去。 相反,世家贵族做这些事反而要顾虑众多。 赵含章…… 赵铭此时已经不去猜测她是怎么想的了,反正她胆子够大是真的。 王臬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还真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子念兄可能引荐?” 赵铭不知赵含章刚拒绝了他们,想了想后点头应下,“我问问她。” 王臬挑眉,和谢时对视一眼,没有直接应下,看来,赵含章的独立性很强啊,还真不受赵铭和赵氏宗族控制。 赵铭出面,王臬和谢时都不觉得再见赵含章有困难,赵铭也不觉得会有,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赵含章也的确没让赵铭为难,他一提,赵含章就一口应下了,但最后他们也没见成。 因为赵铭还没来得及出县衙,五骑便呼喝着冲进县城,大叫着紧急军报,一路从城门快马奔到县衙门口。 送赵铭出来的赵含章眼睛微眯,站在台阶上等着。 马上的人跳下来,目光一扫,直接略过赵铭冲向赵含章。 秋武一见,上前一步,手搭在刀鞘上呈戒备之势,他上了两个台阶,并没有下跪,但对赵含章很恭敬,长揖道:“赵郡丞,何刺史有令,豫州危急,着各郡援兵。” 赵含章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沉静地问道:“匈奴军进攻豫州了?” 于盛愣了一下后道:“是,匈奴大军压境,陈县危急,豫州危急!” 赵含章问:“东海王和朝廷的大军呢?苟刺史的大军呢?还有洛阳的援军呢?” 很好,每一个问题都问在了关键。 于盛终于明白何刺史为何最终选择赵含章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铭,垂下眼眸道:“赵郡丞,何刺史有密信与您。” 赵含章便也扭头看了赵铭一眼,见他面色平静的站着,便对于盛点了点头,侧身道:“使者请。” 赵含章和赵铭笑道:“铭伯父,庭涵正在后院,我让人给您和他沏壶好茶。” 赵铭一脸嫌弃的道:“我不爱吃你们家的茶,让人送一坛酒来。” 赵含章没有拒绝,不过除了酒外,她还是让人给送了一壶茶去,傅庭涵可不会工作的时候喝酒。 等赵铭去了后院,赵含章这才大踏步去见使者。 于盛是何刺史的心腹,赵含章还没当郡丞时,汲渊就收集过他的信息,他可是很少离开何刺史身边的。 有点儿像曾经的汲渊和赵长舆。 所以她很好奇,何刺史会给她什么密信? 或者说,他能拿出什么条件吸引她去救援? 这个世道,王爷不听皇帝的,地方刺史不听朝廷的,郡县自然也有样学样,凡有本事自立的都可以不听刺史的。 赵含章显然就属于这一种,她相信何刺史也心知肚明,所以要想她出兵,光靠命令是不够的。 进了书房,于盛立即将怀中的盒子拿出来,“这是使君的诚意。” 赵含章接过,打开看到盒子里的印章,挑了挑眉,问道:“刺史这是何意?” 于盛正色道:“赵郡丞,汝南郡归属豫州,您和使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匈奴大军真的攻破陈县南下,那汝南郡也难以独存,还请赵郡丞出兵援助。” 他道:“使君如今身体不好了,连日来的奔波,加之旧伤复发,此时已经……临行前,使君已经在安排后事,而豫州上下,使君选了又选,还是觉得赵郡丞最合适接替他。” 赵含章眯了眯眼,却没有乐昏了头,而是道:“使者还未回答我在县衙门口的三个问题。” 于盛顿了一下,叹息一声道:“东海王怯战,匈奴大军一退出洛阳,他便据守洛阳不出了。” “苟曦见东海王保存实力,他便也怠战,所以前线的情况很不好,各路援军见状,都纷纷退走,如今陈县前线只有刺史一人苦苦支撑,”于盛眼含热泪,低头和赵含章请求道:“还请赵郡丞出兵援助使君!” 赵含章脸色沉凝的点头,“好!” 使君大喜,忙问道:“援军何时出发?” “得给我时间点兵,但前线危急,我不会耽误时间的,”赵含章道:“我会分兵两路,明天便可让人带着第一路大军出发,大后天第二路,我们可以路上汇合。” 于盛大松一口气,连忙道:“赵郡丞大义,刺史大人定不会忘了您的恩义。” 只要他记得他的承诺就行。 赵含章转身要下去安排,于盛想了想,还是道:“赵郡丞,此次不仅我来报信,何刺史的家小也来了,不过落在了后面。” 赵含章惊讶,“他们来是?” 于盛叹气道:“何刺史特特让我送来的,让赵郡丞看看刺史的诚意,还请赵郡丞多照顾一些何家人。” 送来给她当人质? 赵含章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本章完) 第333章 信仰真理(为我自己加更) 第333章信仰真理(为我自己加更) 赵含章拿着盒子直接回了后院,她吩咐听荷,“去找伍二郎,让他请汲先生回后院,我有要事相商。” 听荷道:“女郎,汲先生现就在后院,正和铭老爷在花园里吃酒呢。” 赵含章:…… 赵含章便直接往花园去,亭子里只面对面坐着赵铭和汲渊,傅庭涵并不在。 听荷道:“大郎君忙呢,接了我们沏的茶,却不肯随铭老爷一起坐花园里喝,正巧汲先生从外头回来,所以大郎君就把铭老爷交给了汲先生招待。” 赵含章便道:“去请他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一起商量。” 傅庭涵倒是很快就来了,等人到齐,赵含章便将盒子放在矮桌的正中心,道:“这是何刺史的私印。” 赵铭和汲渊皆是眉头一跳。 傅庭涵直接了当的问:“送给你的含义呢?” 赵含章就挑起嘴角,浅笑道:“他说了,只要我出军援救,我就是下一任刺史。” 赵铭:“你要是死了,就是给你刺史之位又如何?” 汲渊则是问道:“前线情况如何?他现有多少大军,这样的印章是单给伱,还是其他郡守也有?他应该下令让各郡出兵援救了,他又应承其他郡守什么?” 赵含章没有回答俩人问题,而是扭头看向傅庭涵,“你觉得呢?” 傅庭涵问,“你想打吗?” 赵含章点头,面色沉肃,“就算不为刺史的位置,我也是要出兵的。” 她将各路大军怯战怠战的情况说了,道:“所以现在只有何刺史在抵抗匈奴大军,一旦他也抵抗不住了,匈奴长驱之下,汝南郡岂能独存?” 赵含章道:“刘渊的大军围了洛阳这么久,却还是没能攻入洛阳,他们早积了一肚子的气,一旦给他们攻进豫州,恐怕会屠城。” 赵铭和汲渊皆是脸色一变,傅庭涵的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 “到那时,谁都不能幸免,”她道:“所以何刺史的政策没错,我们一定要把匈奴挡在豫州之外。” 赵铭起身转了两圈,回头问她:“你有多大的把握?” 赵含章垂下眼眸道:“没有把握。” 赵铭紧抿着嘴角道:“没有把握的事你就敢带着这么多人去拼命?” 赵含章就扯出一抹笑道:“铭伯父,这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要是我们拦不住匈奴大军,那挡在前面的我们不过早死那几天;要是侥幸挡住了,那我们就能多活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这么一想,这个赌性是不是很大了?” 赵铭沉默着没说话。 赵含章也正经了些,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的道:“铭伯父,若我们挡不住匈奴,那您便听叔祖的,带着族人南迁。” 赵铭讥讽的看向她,“老弱妇孺千余人,你觉得我们能跑得过以骑兵闻名天下的匈奴?” 赵含章:“那就化繁为简,让他们混入流民中各自活命。”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道:“到那时,他们自己也是难民了,倒不用特意混进去。”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道:“到那时,还请伯父照顾一下我阿娘。” 这一次赵铭没再出言讽刺,而是上下打量过她后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最终的目的是你母亲和二郎,你若想保全自身,多的是方法,你大可以不出兵,保存实力,若匈奴真的南下,你也可以用手中的权势护送家人和宗族南下……” “铭伯父希望我这么做吗?”赵含章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赵铭沉默了下来,许久没说话。 傅庭涵起身道:“我去给你算你能出兵的人数和所需的粮草。” 他对赵铭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赵铭看着他离开,突然意识到,傅庭涵从不反对赵含章的任何决定,他之前以为这是因为他爱重她,因为是她做的决定,所以才支持她。 可现在看来,是不是赵含章做的这些决定也都符合他的本意,所以他才从未想过反对? 汲渊也觉得赵含章此举危险,但富贵险中求,所以他提议道:“女郎可以援兵,但不必要亲自领兵,可以让赵驹领兵前往救援。” 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赵含章却摇头道:“我若不去,士气低迷,他们能发挥出来的能力不到一二,既然决定要做,那我们就要尽力做得最好。” 汲渊见她坚持,知道再难说服她,因此叹息一声后应下,也起身,“我这就去筹备粮草。” 亭子里一下只剩下赵铭和赵含章两个。 此时俩人一个站着,一个跪坐着,明明是赵铭更高些,但此时赵含章的气势并不弱于赵铭,甚至还有隐隐凌驾在他上面的意思。 赵铭静静地看着这个侄女,他自觉已经足够了解她了,但此时再看,从前的那些认识和印象似乎全是错的一般。 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她,赵含章坦然的让他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放到嘴边就苦笑一声,“伯父,您也忒爱喝酒了,怎么茶壶里都是酒?” 赵铭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道:“这不是茶壶,是酒壶。” 行,您说是酒壶就是酒壶。 赵含章放下杯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赵铭,浅笑道:“伯父有话不妨直说。” 赵铭想了想,就转身走到她对面,撩起袍子跪下,与她面对面的跪坐着,“我……一直认为你野心勃勃,太过沉迷于权势,将来只怕要给自己,给赵氏惹来大祸。” 赵含章:“伯父担心我造反吗?” 赵铭:…… 他忍不住先看了看左右。 赵含章便笑道:“您放心好了,这园子里现在没人,便是真被人听去了我也不惧。” 难道现在皇帝和东海王还能派人抓她去砍头不成? 他们两个都自身难保了好不好? 赵铭就问道:“你是吗?” 赵含章直接摇头,“我不是。” 她坦诚道:“我的确想要掌控豫州,但那的确是为了母亲和二郎,还有宗族好。” “那你这次为何出兵,怎么又不为你母亲、二郎和宗族考虑了?” 赵含章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铭伯父,我现在是汝南郡的郡丞,我就得对汝南郡负责,在其位谋其政,这一直是我所追求的真理。我若丢下汝南郡独自逃命,那我便是活着,也是死的。” ??晚安 ? ???? (本章完) 第334章 请战 第334章请战 赵铭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含章也不勉强他,自己慢悠悠的将杯中酒喝光,起身和他行礼道:“我知道伯父是个心软之人,我阿娘就拜托您了。” 这一次赵铭没有再出言反对。 赵含章起身离开,亭子里只剩下赵铭一人了,他转着手中的酒杯许久,最后还是一仰脖子将酒饮尽,这才丢下酒杯起身离开。 王臬和谢时正在坞堡里等着听好消息,谁知道赵铭回来后就连续不断的见人,等想起他们来时已是傍晚,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只能去和俩人道:“含章倒是想见二位,只是事不凑巧,明日她要出兵陈县,所以不能见二位了。” 王臬和谢时大惊,“出兵陈县?陈县出事了?” 王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难道东海王和苟曦退兵了?” 赵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一脸忧虑,“东海王已经退兵,苟曦怠战,虽未退,但也和退差不多了,其他各路援军见状纷纷退去,如今只有豫州兵马还在抵抗。” 谢时忍不住一拍桌子,“简直鼠目寸光,难道只有洛阳是大晋的,豫州不是吗?” 豫州可是九州中心之地,一旦失去,大晋离亡也不远了。 王臬只是略一思索就摸透了他们的想法,咬牙道:“东海王这是逼苟曦出兵保豫州,他若在此战中两败俱伤,东海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东海王都能想到的事情,苟曦会想不到吗?”王臬道:“苟曦显然知道,一边真心放不下豫州,一边又不愿如东海王的愿,所以怠战,做壁上观。” 王臬脸色臭臭,“其他援军见俩人斗成这样,自然也不愿为豫州拼命。” 所以现在能为豫州拼命的人,只能是豫州人,还有天下那些未曾泯灭良心的侠义之士。 谢时气得原地转圈圈,最后骂道:“朝中这么多大臣竟放任东海王如此任性妄为,不谏不阻,实为禄蠹!” 他扭头和王臬道:“王夷甫实为误国之人。” 夷甫是王衍的字,显然,这一位没有顾及和王臬的友谊。 王臬不高兴了,抿着嘴角道:“你不去说罪魁东海王,骂王族兄有何用?” “他作为司空和司徒,放任东海王与苟曦相争,毫无作为,这不是误国是什么?” “东海王权势深重,他哪里能做东海王的主?” 谢时一脸严肃的道:“他不是东海王的司空司徒,他是大晋的司空司徒!” 王臬立时不说话了。 赵铭由着俩人争吵,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酒,等他们吵完了才道:“明日含章便要出兵,今日她既要调兵遣将,又要清点粮草,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见两位。” 谢时想了想后转身就走,“我去随军。” 说走就走,谢时回屋去取行李和佩剑,王臬也走,“我与你一起。” 赵铭等他们走出去老远才放下酒杯追出去,也不拦他们,而是道:“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走。” 谢时和王臬却是急性子,一刻也等不得了,拎了包袱就走。 赵铭只能把俩人送到坞堡大门外,与他们郑重的道:“保重!” 谢时和王臬握了握拳便上马带着随从离开。 等他们赶到县城时,城门正要关门,俩人赶着即将要关闭的城门进城。 守城的士兵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在意的继续关门,最近因为招贤令而赶来的人不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所以他们并不稀奇,甚至还好心的给他们指了一下路,“顺着大道直直往下就是县衙,现在衙门已经关了,你们要住店可以在县衙附近找客栈,都安全得很。” 王臬和谢时:……前天他们进城时他们也这么说过,这是已经忘记他们了。 俩人牵着马就往县衙方向去,天色将暗,但奇怪的是县衙那儿却围了不少人。 本来是想直接去找赵含章的俩人也停住脚步,跟着上前看。 俩人长得高,加之华服佩剑,手上还牵着马,身后跟着随从,大家下意识的给他们让开路。 俩人很顺利的走到了布告墙前,上面是县衙前不久贴出来的公告,赵含章亲笔所写。 东海王、苟曦和何刺史等各路援军合力才把匈奴军打退,赵含章不觉得自己这点儿兵力能比得过东海王和苟曦。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人。 贴这个公告,一是为了招兵,二则是为了安抚民心。 民心和战意很重要,胸中的一股气可以让将士们不畏生死,所向披靡! 所以赵含章亲自执笔写了这一封公告,并下令让公告传至各县。 她并没有替朝廷遮羞,直言东海王退兵之事,言明,现在豫州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天下虽有勇义之人在帮助他们,但更多的要靠他们自己! 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在豫州,容不得他们退却,所以他们必须守住陈县,将匈奴大军拦在豫州之外。 文是白话文,凡是识字之人都能读明白,凡是听读之人也都能听明白,过来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胸中升起一股豪气,有人大声道:“我愿随女郎去抵挡匈奴!” 立即有人应和道:“我也愿往!” “算我一个!” “我也去!” 众人情绪高昂,直接就往县衙去请命。 王臬和谢时站在公告墙前,胸中也燃起一股豪情,俩人互相对视一眼,便也不走后门了,直接跟着人群往县衙门前去。 常宁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众人,“郡丞已经收到伱们的心意,但从军是大事,不该冲动之下做出选择,那公告上还说要你们在后方好好耕作,为前线将士准备好粮草军备呢。” “那也太娘们唧唧了,好男儿就该上战场杀敌!” “没错,播种还有家中的娘子呢,她们也都能做的!” “那纺织做军服一类的事更是娘子们的事,我们留下无用,还是跟着女郎上战场杀敌!” 一群女郎听到消息从各个街头巷尾赶来,听到男人们的叫声,立即高声道:“不错,县君让他们去,家中有我们呢,我们可以奉养舅姑,抚养孩子,耕地播种纺织我们都可以,家中人少的也不必忧虑,邻里乡亲会帮忙的!” (本章完) 第335章 投奔 第335章投奔 “没错,打仗是正经事,你们去!”有女郎高声应和道:“若让匈奴打下来,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活不成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把人拦在外面呀。” 众人情绪更高,向常宁逼近了两分,纷纷叫囔道:“县君,收了我们,我们不惧生死!” “收了我们,我们愿随女郎上战场!” 县衙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常宁额头冒汗,不得不回头和衙役道:“快去请郡丞。” 赵含章调兵的命令已经都下达,她此时正和傅庭涵清点军备,听到县衙外面的喧闹声,只是侧头听了一下便不放在心上,都是要求请战的声音,常宁应该可以解决。 只是没想到衙役很快跑来找她,“郡丞,围着县衙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嚷着要从军的。” 赵含章怔了一下,问道:“很多吗?公告才贴出去不久……” “非常的多,还有人听了消息正赶来呢,天要黑了,县君忧虑人群再不散就要出大事了。” 赵含章想了想,让衙役点燃火把出去。 赵含章对傅庭涵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傅庭涵想了想,放下账目道:“我和你一起去。” 如今正是关键,他也怕出事,听外面的声响动静不小。 两班衙役举着火把从县衙里跑出来,分成两路将聚在县衙门口不愿离去的百姓照清楚,赵含章和傅庭涵从大门内出来。 混在人群中的王臬和谢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身边跟着一个很年轻的俊俏郎君,只怕谁也没想到汝南郡的实际掌权人竟如此年轻,而现在,她甚至能影响到豫州的存亡,甚至是大晋的存亡。 赵含章嘴角含笑的看着底下的人,常宁看到她立即躬身退到一旁,行礼叫道:“郡丞!” 赵含章微微颔首,抬手压住叫着要从军的众人道:“我在县衙里已经听到伱们的呼声,也知你们的心意。” 她直接颔首道:“我接受你们从军,汝南郡是大家的汝南郡,豫州也是大家的豫州,生死存亡之际,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只是,我也有几个条件。” 她道:“从军之人,独子不入!” 底下的人立即鼓噪起来,不太甘愿道:“女郎,我虽是独子,但也要守卫父母呀。” 赵含章压了压手道:“这只是第一次出兵,若我们挡不住,自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更多次……” 众人一听,沉默下来。 “若真到如此境地,也顾不得什么独子不独子了,怕是连老弱妇孺都要上战场,”赵含章沉声道:“不让你们去,并不是你们便无事可做,将士们在前线需要粮草,天就要冷了,还需要被褥厚衣,更需要军备,这些都需要留在后方的你们来做,其功不比上前线的小。” 赵含章抬手,冲众人深深一揖道:“你们将性命交托于我们,我们便也将性命交托给你们,诸位,拜托了!” 百姓慌忙回礼,有人直接跪在地上给赵含章磕了一个头,身边的人见了,纷纷跪下,县衙门前瞬间跪了一地…… 王臬和谢时站在其中,一下便显出来,傅庭涵的目光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赵含章直起腰来也看到了俩人,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气度便也知不一般,她冲俩人微微颔首,对众人道:“招兵之事由常县君负责,明日才开始,所以你们明日再来。” “女郎,你们明日就要走了吗?” 赵含章点头。 大家顿时泪眼朦胧,尤其是女郎们,纷纷落泪,“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呀。” “女郎保重!” 赵含章冲众人点点头,将候在身后的范颖招来,指了一下谢时俩人便转身回县衙。 范颖躬身等赵含章进县衙后才下去找王臬和谢时,“二位郎君,我们郡丞有请。” 俩人对视一眼,对范颖微微颔首便跟着她走。 见他们出去牵来两匹好马,身后还带着随从,范颖并无异色,直接领着他们往县衙侧院去。 倒是王臬看了她几眼,觉得她气度不似一般婢女,便问道:“你是赵郡丞上身边的人?” 范女郎听他这么问,心里隐隐高兴,抬着下巴回道:“不错。” 但她这高昂着下巴的样子却让王臬确定了,她不是婢女! 果然,迎面走来的吏员停下脚步,和范颖点了点头,“范记室。” 范颖冲对方点点头,直接领着谢时和王臬去侧院见赵含章。 赵含章正在院子里和傅庭涵说话,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赵含章露出浅笑,冲俩人微微点头,“两位是?” 王臬和谢时道:“在下王臬。” “在下谢时。” 赵含章面露惊讶,上下打量了他们片刻后颔首笑道:“原来是两位郎君。” 她歉意道:“我收到了你们的帖子,铭伯父也和我提过你们,本来明日要去拜访二位的,谁知竟不凑巧。” 谢时道:“与匈奴对战是大事,我们来此便是投奔赵郡丞的,不用你去见了。” 赵含章挑眉,问道:“两位要与我上战场?” 王臬看出她的怀疑,手握佩剑道:“赵郡丞要试一试吗?” 赵含章跃跃欲试,不由看向一旁的傅庭涵。 傅庭涵就明白了,道:“我去库房清点,你去。” 赵含章便和王臬谢时道:“那去前院,那边院子宽大,来人,将我的……” 赵含章见他们拿的是剑,便改口道:“将我的剑取来。” 听荷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取剑。 傅庭涵并不担心他们的切磋,他又那么忙,所以没有看,而是直接去库房里清点军备,然后给午山那边下达生产任务。 赵含章等剑的过程中,问俩人,“你们为何来投奔我?王郎君是王氏中人,不该去找王司徒吗?” 王臬还没说话,谢时已经哼道:“道不同。” 赵含章嘴角翘了翘,问道:“两位觉得我们此次出兵援助陈县,有多大的成功性?” 王臬和谢时都没有说话,他们对赵含章的了解皆来自于流传,并不知她真实的实力如何。 但仅看她刚才的处理方法,和现在对待他们的态度,俩人思虑片刻后道:“有五成。” 赵含章讶异,“两位竟如此看得起我?” “本来只有三成的,但若是赵郡丞领兵,应该有五成。”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36章 信任 第336章信任 王臬和谢时从小习剑,虽然没有很精通,但看着年纪比他们小,身量也比他们小的赵含章,他们自觉还是可以赢过的,直到他们真的和赵含章动起手来。 他们是世家公子,目前为止,习剑还只是习剑,并没有见过血,更不要说杀人了。 而赵含章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剑一出鞘便不一样了,更别提她这一年多来苦练剑法和枪法,又有以前习武和打架的经验在,比没见过血的俩人可强太多了。 赵含章坚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她的剑法便以快为主,而在她有意的学习下,本就以快为特点的剑法在她的手中更快了。 这套剑法是赵铭特意为她寻来的快剑法,是君子剑,只不过赵含章打算用在战场上,所以在学会以后就调整了一下,以做杀人之用。 剑剑在取人性命,便是有缓和的招式,那也是为了更好的使出下一招必杀技。 赵含章出剑迅捷,谢时拔剑后只来得及看见剑刺过来的寒芒,他下意识的一挡,剑和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未等他反应过来,赵含章已经变招,快速的回剑后刺向他的右胸,谢时脊背一寒,同时感受到剑尖点在他胸口上的刺痛…… 谢时脸色一变,不再回守,而是变守为攻,也冲赵含章出招。 赵含章微微一笑,回剑格挡,谢时信心大增,想要更快速的进攻,而就在他变招的空隙,赵含章手中的剑如游龙般从他防守的间隙里直刺他的脖子…… 剑尖堪堪在他的脖子前停下,赵含章收回剑,抱拳道:“承让!” 谢时却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胸,那里被刺出一个口子,却未曾见血,可见她控制住了力道。 对力的控制如此精妙,可见她的剑法不弱,若是生死之战,他会死得更快。 谢时正色起来,抱拳回礼,“赵郡丞手下留情了。” 赵含章微微一笑,冲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儿。 她歪头看向王臬,“王郎君来要一场吗?” 王臬:……他都打不过谢时,而谢时只在她手底下走过几招而已,他再打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臬拒绝了。 谢时便道:“赵郡丞,谢某字子辰。” 王臬也抱拳道:“在下字准之。” 赵含章嘴角轻挑,很干脆的请他们前厅说话。 听荷给他们奉茶。 赵含章别的都不问,就问道:“两位觉得这一场仗该怎么打?” 谢时和王臬对视一眼,谢时便问道:“赵郡丞可出兵多少?” “一万而已。” 谢时就皱眉,“太少了。” 赵含章感叹道:“事发突然,我手中兵马不多,这一万人还要从各县驻军中抽取,除此外就是现招了。” 王臬道:“以赵郡丞现在汝南郡的威望,招兵并不困难,郡丞可想过招兵几何?” 赵含章当然想过,但她治军的思想是贵精不贵多,现招的士兵拉到战场对上身经百战的匈奴兵,基本是当沙包用,给他们送人头的。 每一个人在她这里都很珍贵,所以她道:“我只打算再招三万人。” 谢时和王臬同时皱眉,觉得太少了。 赵含章道:“何刺史手中此时有八万人,而苟刺史更是陈兵二十万在侧。” 王臬心中一动,“赵郡丞想请苟曦出手?” 谢时脸色臭臭的,“只怕不容易,他和东海王斗得正狠,哪肯在这时候消磨兵力?” 赵含章便看向王臬,“若王司徒肯出面,此事应该能成。” 王臬:……他就是个旁支,跟王衍一点儿也不熟,最要紧的是,他就是熟,以他的能耐也说服不了王衍啊。 谢时瞥了他一眼,和赵含章道:“苟曦好名,赵郡丞不如从这方面入手。” 赵含章若有所思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提起招兵的事,“我想将平舆和新蔡招兵的事交予二位,不知二位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谢时和王臬一怔,没想到他们一来赵含章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们。 赵含章特别真诚,不仅手书一封给平舆和新蔡的官员,让他们协助谢时和王臬招兵,还让范颖和赵云欣跟着他们。 赵含章先介绍范颖,“这是我郡守府户房的记室,才能杰出,可助二位招兵买马。” “赵云欣是我族妹,也是我身边的主记掾,二位但有所需,可与她说。” 谢时和王臬也都不是扭捏之人,赵含章既然如此看重他们,他们自然不磨叽,立即接了东西,直接道:“我们明日就去平舆和新蔡。” 俩人看向站在一旁的范颖,很担心她能不能跟上,毕竟是女子。 范颖却很激动,脸色薄红的和赵含章道:“女郎放心,我必不负女郎所托。” 从刚才看赵含章和谢时切磋她就满心激动,此时更是恨不得为赵含章肝脑涂地,别说让她去平舆和新蔡招兵买马,就是让她上前线也行啊。 她自告奋勇,“我这就去找云欣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 赵含章笑着应下。 因为要出兵,赵云欣和孙令蕙也忙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她们也没下衙,正在和众官吏一起做事。 范颖过来拉她,她从公文上抬起头时还有点儿懵,问道:“何事?” “女郎让我们二人随谢时王臬去平舆新蔡招兵。” 作为赵含章的秘书之一,赵云欣当然知道谢时和王臬是谁,她愣愣,“不是说要考试吗?” 一旁的孙令蕙头也不抬的道:“上午铭舅舅来找郡丞,郡丞答应见他们了,不过随后便有军情来报,汝南郡要出兵,招贤考应该考不了了。” 赵含章却打算如期执行,将此事拜托给汲渊,“这场仗不知打到何时,不能因为前线就荒废了后方,所以招贤考还是继续,粮草一事也托付给先生了。” 汲渊一口应下,道:“今日下午,西平和上蔡的粮草已经清点出来,第一批粮草已经出发,女郎只管往陈县去,粮草暂时不用担忧。” 赵含章很是满意,她就知道汲渊能干,这事儿交给他没问题。 (本章完) 第337章 劝人被反劝 第337章劝人被反劝 在傅庭涵的调配下,第二天一早,午山那边的新军备便送了过来,赵含章将其配给两队精兵,其余士兵用的还是以前的军备。 赵含章拿上佩剑便大踏步往外走,赵二郎一身盔甲的跟着她屁股后面,王氏一脸忧愁的站在大门里送他们,看到俩人过来,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赵含章应下,赵二郎把胸口拍得哐哐响,“阿娘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阿姐。” 王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盔上的红缨,“要好好听你阿姐的话。” 赵二郎第一次被母亲如此温柔的对待,一时有些沉醉,他狠狠地点头,头盔就撞在他娘的手背上,一下就红了。 王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只是伤感也消了不少,她道:“去,我在家中等你们回来。” 傅庭涵早一步在军中,了,看到俩人过来便点了点头,“赵驹去点兵了。” 西平县内外的部曲,她只留下两百人,其余人全都要与她出征。 好在这时候秋收已经结束,他们离开不影响秋收,但再过不久就是种冬小麦的季节。 赵含章只要想到可能无人耕作的田地就忧愁,所以她叮嘱常宁:“我走了以后,伱们还是要收拢流民,尽量将冬小麦种下,不能荒废了田地。” 常宁应下。 赵含章:“人力有尽时,还是应该多养牲畜,以畜力代人力。” 常宁躬身道:“下官会让人留意牛马骡子,尽量多养。” 赵含章颔首。 赵驹点好兵马,赵含章便骑马来到军前,看着军容整肃的大军高声道:“此一去不仅是为了保护豫州,更是为了保我汝南郡,保护我们的父母家人!” “大家都经历过乱军肆虐,甚至不少人的家人都是死在乱军抢掠之中,这一年来,我汝南郡百姓安居乐业,而现在有人要坏了我们的和平,要让我们重新陷入战乱之中,将士们肯答应吗?” 安静的大军立即爆发出怒吼,大声回道:“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好!那我们便出发陈县,将这些乱臣贼子挡在陈县之外!” 全军大吼三声应下,赵含章一踢马肚子,沉声发令:“出发!” 旁边的令兵立即吹响兽角,指令全军出发。 赵铭在县城之中听到这声悲远的号角音,起身走到了窗边,远远的望着城门方向。 赵程走到他身侧,“兄既放不下,为何不去送她一程?” 赵铭道:“此一去也不知是生是死,她把二郎都给带上了。” 赵铭面无表情的道:“是我小看了她。” 赵程却很欣慰,“不愧是治之的女儿。” 他看了一眼赵铭道:“兄心怀宗族,而她心怀天下,这并没有冲突。” 赵铭当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把王臬和谢时俩人送到她身边了。 俩人正对着窗户感怀,外面突然一阵喧闹,长青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地禀道:“郎君,东老爷过来了,管家正在前面拦着呢。” 赵程疑惑,“来就来了,拦着他做什么?” 长青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郎君,声音低了八度,“三娘将云欣女郎派出去招兵了,这次打仗还带着孙家的表小姐,听说宽小郎君也要领兵去陈县……” 赵程皱眉,“既做了朝廷命官,自然要听上官号令,这有什么可闹的?” 赵铭一脸严肃的点头,和赵程道:“你去见见赵东,我看他这几年管理庶务,把从前读的书都塞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程抬脚就往外走,不多会儿外面就传来他训斥人的声音。 虽然赵东比赵程年纪大,但对这位族弟,赵东还真有些怕,最主要是,赵宽是赵程的学生…… 赵程脸色沉肃,“三娘都能领兵出征,宽儿和云欣怎么就不能去招兵了?他们既做了朝廷命官,那就得尽朝廷命官应尽的职责,不然趁早辞官,将位置让给别人。” 说到这里,赵程脸色更加不好,训斥道:“休要做王衍之流,我赵氏要是出这样的子孙,我必将他逐出族外!” 赵东快哭了,跺脚道:“可程弟,战场上刀剑无眼,宽儿也就算了,云欣可是个女郎啊!” “三娘不也是女郎吗?” “谁能跟她比?她杀人如切瓜,我们家云欣却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 赵程不高兴了,“谁还是天生就会杀人的吗?难道先前三娘不是如云欣一样的千金之躯,同样不知杀鸡杀鱼吗?” “这,这……哎呀,你没女儿,我跟你说不着。” 赵程却甩袖道:“分明是你无理取闹,快回家去,休要在这儿扰铭族兄清净。” “云欣和宽儿若是在战场上出事怎么办?” 赵程脸色一沉,一脸肃穆道:“那宗族会将他们记在族谱上,为他们立传做祭!” 他道:“如今乱世,死的人还少吗?和他们一起上战场的人那么多,死的又不止他们两个,别人死得,他们死不得吗?” 赵东张大了嘴巴,气得口不择言,“你,你,程弟,你别以为你是宽儿的老师我便不敢说,这是事情没落到你身上,若是落到你身上……” “你说的没错,”赵程抬头看了一下天空,长叹一声道:“是我糊涂了,如此紧要时刻,我留在族里能做什么呢?” 他抬脚就往外走,和自己的长随道:“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去追三娘。” 这一下,赵东是彻底的瞠目结舌了。 跟着赵东来的管家也吓呆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他的腿道:“老爷,快去拦住程郎君啊,他要是走了,七老太爷非把咱家砸了不可。” 赵东醒过神来,立即去追赵程,“程弟,程弟,我与你玩笑的,你莫要当真啊……” 然而赵程要是能被人劝住,那就不是赵程了,不管赵东是哭是求还是耍横,都没能把人留下来。 等七叔祖从外面收租子回来,得知儿子带上孙子去追赵含章,也要上战场保护豫州后,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在地。 其实也摔了,不过左右下人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而已。 赵瑚被掐着人中回神,他精神了一点儿,抖着手指道:“快,快去把人给我追回来。”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38章 骂人 第338章骂人 追是不可能追回来的,别说他们之间差了近一个白天的功夫,就说以赵程的固执,谁能把人追回来? 赵瑚亲自出面都办不到的事,更不要说下人们了。 但管家还是派人出去追,不说做做样子,给赵程送些东西去才好呀。 结果人才出去,各家都有人哭上门来,管家一问才知道,“老太爷,郎君不仅把小郎君带走了,还带走了族里好几个子弟,还有学堂里的学生。” “现在各家都找上门来,老太爷,您,您要不要躲一躲?” 赵瑚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暴怒,“躲什么躲,赵东呢,我们找赵东去!” 赵瑚是会躲的人吗? 那当然不是了。 赵氏宗族里浑的人不少,但老一辈里最浑的一定是赵瑚,他直接出门,领上门外想要找他要儿子孙子的人家一起,直接打入赵东家,差点儿把人家给砸了。 最后还是赵铭搀着他老爹过来才平息这次冲突。 赵淞看着被砸了前厅的赵东家,气得指着赵瑚的鼻子大骂,“你要干什么,造反吗?” “赵程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谁能做他的主?你要撒气回自个家里撒去!”又说跟着赵瑚胡闹的那些人家,“孩子们都大了,他们要做什么自有他们自己的主意,如今这世道,缩在家里才是死路一条,出去闯一闯,奔一奔,说不定还有一番前程,伱们还能一直把孩子当奶娃娃一样拘在家里不成?” 众家长低下头去。 赵铭这才开口,“三娘都能领兵作战,他们都还是三娘的兄弟,为何不能上战场?” 他道:“被他们带走的学生,年纪最长的十三岁,最小的也才九岁而已,相比之下,族中子弟年纪更长,学识更丰,诸位有什么可抱怨的?” 赵瑚不服气,和赵东一样口不择言,“话说得好听,怎么不见你去?你躲在族中,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铭和赵程可不一样,他会被激得也甩袖就走吗? 他目光清冷的落在赵瑚身上,正要说话,他边上的爹已经暴跳如雷,指着赵瑚就骂:“他怎么就是躲在族中了?你以为他乐意留在家里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他可是定为中上品的士,若不是为了宗族,他早出仕去了!” “整日里就是你给他找麻烦,这一年里,族里的人和佃户长工告了你多少次?你还想把他激走,他一走,你是不是就可以反了天了?”赵淞特别愤怒,“现今是什么时候了,匈奴人就陈兵豫州边上,一个两个都不管事,不是跑了就是做壁上观,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祈祷三娘能挡住匈奴大军,不然族里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战死在西平!” 赵铭不由扶住他,“阿父!” “你闭嘴,”赵淞无差别攻击,指着他骂道:“你也是个不孝的东西,想让我南迁,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族人皆静,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了。 赵瑚也安静了下来,赵淞恶狠狠地瞪了他和赵铭一眼后转身便走。 等赵淞走远了,大家这才围上赵铭,七口八嘴的问道:“铭族兄,我们要南迁?” “情况已经如此危急了吗?” “朝廷在做什么,不是说有援军去救洛阳,为何不将匈奴军一鼓作气的赶出去?” 赵铭由着他们问,等他们问完了才开口一一回答问题。 南迁是族长的提议,若不到万分艰难的时候,赵仲舆是不会提出整个宗族南迁的,他是族长,他要对整个宗族负责的。 一听说是赵仲舆的提议,大家都灰下心来,知道事情已经危急成这样,对自家儿孙招呼都不打便跑去前线一点儿意见也没有了。 生死存亡之际,已经不是计较一人生死的时候了。 有人沉默,也有人和赵淞一样,含着泪道:“我不走,便是死,我也要死在西平!” “三娘智谋勇敢,或许可以挡住匈奴。” “再智谋勇敢,她也才十五岁,那可是匈奴大军,有骑兵的,连东海王都拿他们无法。” “东海王,嗤,跟东海王有什么可比的?大晋成了这样,不就是他们这些人害的?” “朝廷的人脑袋都进黄汤了吗?豫州若破,他们能得什么好?” 赵铭由着他们骂,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是雅士,不想口出脏话,但听见人骂还是舒爽的。 而此时,便是涵养如傅祗,佛性如赵仲舆也忍不住在朝堂上对东海王口吐芬芳! 傅祗看不得豫州陷入战乱,声嘶力竭的和东海王道:“豫州若破,则大晋危矣!” 他忍不住道:“东海王,您动一动脑筋!” 东海王稳稳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和皇帝道:“陛下,傅中书说得对,还请陛下下令让苟曦出兵援助豫州。” 豫州是赵仲舆的故乡,他的宗族都在豫州内,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他直言问道:“苟曦自然要出兵援助豫州,但仅凭他之力是不够的,王爷呢,王爷手中尚有二十万大军,还请王爷出兵豫州,通力将匈奴刘氏赶出中原。” 同样家族在豫州的官员纷纷出列,躬身要求道:“请东海王出兵豫州。” 东海王能被他们逼迫吗? 那当然是不行的,他直接起身,甩袖就走,“保卫洛阳一战,我损失巨大,将士们伤的伤,亡的亡,他们总要休养生息,哪里还能出战?” 他道:“此事找苟曦去。” 说完就走。 傅祗气了个倒仰,转头去找王衍,却见他正坐在席上闭目养神,气得一把上前拽住他,“夷甫,你既是司空,又是司徒,你说,豫州之困何解?” 王衍微微皱眉,将袖子扯回来道:“既是豫州之困,自然要问豫州刺史了。” 傅祗:…… 坐在上位的皇帝幽幽叹息一声,知道找王衍是没用的,他直接叫住傅祗,道:“傅中书,豫州危急,便由你去援救。” 众臣瞪大了眼睛,傅祗也愣了一下,他倒是想去,但他没人啊,怎么去救? 皇帝已经直接道:“加封傅祗为大将军,出兵援救豫州。” 至于兵从哪里来,自然是现招了,皇帝让傅祗去长安雍州等地招兵。 傅祗顿了一下后应下,也好,总比在朝上发脾气骂人来得强,好歹有了点儿力量。 (本章完) 第339章 哭唧唧 第339章哭唧唧 下朝以后,皇帝单独召见了傅祗,他拉着傅祗的手道:“东海王如今一心与苟曦相争,在朝堂上也越发跋扈,朝政被他把持,朕便是有心也无力。” “说到底还是因为朕无兵权在手,豫州若失,中原便陷落,洛阳也难独存,此是我大晋之危。”皇帝起身郑重的冲傅祗行礼,“还请傅爱卿助朕一臂之力,驱逐东海王!” 傅祗连忙躬身扶住皇帝,他心中明白,皇帝这是想把他推到台前和东海王相扛,若是从前,他便是心中不喜东海王也不会在兵权上触犯他。 但这一次,豫州危在旦夕,大晋危在旦夕,已经容不得他犹豫,哪怕他走出这个宫门可能就要死在东海王手中。 傅祗一下握紧了皇帝的手,沉肃着脸跪下,“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见他果然应下,一时欣慰,忙将他拉起来,低声道:“我这就让人送傅中书出城。” 傅祗没有拒绝。 皇帝当即给他写了密旨,然后让人送他出京。 皇帝身边都是东海王的人,当时他又是当着王衍的面提起招兵之事,要是从前,东海王早提着刀进宫来问皇帝的罪名了。 但今年,自东海王和苟曦内战开始到后来匈奴的大军围攻洛阳,皇帝不止一次的当面提起让人出去招兵买马,大部分重臣都被他找过了,包括赵仲舆。 只不过大家慑于东海王的威势,谁都不敢应下,次数多了,东海王也就当个笑话看。 一开始还会约见那几个被召见的重臣,甚至提着刀来看望一下皇帝,后来东海王就当一个笑话看,最多眼神刀一下那个被召见的重臣。 所以这一次,皇帝旧事重提,大家面上照例做震惊状,转身出朝堂还是照旧,不过还是有人跑去东海王那里告密,说起皇帝让傅祗招兵的事。 东海王听得多了,并不往心里去,冷哼一声道:“傅祗不敢。” 告密的人也觉得傅祗不敢,他手中可没兵,他要是敢出京为皇帝招兵,东海王能派人快马加鞭的追上去砍了他。 死了也是白死,这几年王爷都被成串的砍,谁还会真的在意一个臣子的生死? 所以朝中重臣,别看也有整天上谏东海王的,其实并不敢狠得罪他,毕竟洛阳在东海王手里,不仅他们的性命,家人的性命也都在东海王手中。 只不过,因为他这一年来的作为,不少大臣,包括一直拥护他的那一拨人也产生了意见。 不是谁都像他如此短视又意气用事的,东海王这样不顾大晋国运的行为还是让很多人心中不满,虽然这种不满在他的威势下不敢宣扬出来。 但镜面已经有了裂痕,大家就难再同框,傅祗出京还是有人察觉到了的,但他们在思索过后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想,东海王如此威势,总会知道的,他们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 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千古留名,当然,留的是恶名。 于是大家默契的不做声。 王衍也没做声,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利益,他万事不理。 等东海王知道此事时,傅祗已经走了一天一夜,都快到雍州了。 长安被攻下后便归属于东海王控制,但他实际上对长安一带的控制力并不强。 河间王的部属虽然打输了,长安不得不被东海王收入手中,但大家心里并不是很服气,长安一带的豪族士绅也不服东海王,更不要说一直身陷混乱和多重捐税压迫下的百姓了。 所以,长安依旧是游离在东海王的势力之外,至少在这里,他不能说杀了谁就杀了谁。 傅祗带着密旨到达长安,长安的士族豪富皆认,加上傅祗有美名,不少人还是服气的,何况,他的儿子和儿媳也在此处。 他的儿媳还是晋室公主。 夫妻二人出面,为傅祗聚拢了不少钱财粮草,借着这些钱财粮草,傅祗开始招收兵马。 而此时,赵含章他们也赶到了陈县外。 何刺史旧伤复发,加上这段时间战事激烈,苟曦做壁上观,援军退去,全身的重担哐的一下压在了他身上,因此他现在又病又伤,赵含章看见他时,差点儿认不出他来。 整个人老了十岁都不止,眼底青黑,头发花白,脸色憔悴,身上的衣裳空荡荡的,赵含章有种他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去的感觉。 她沉默了一下,连忙快步上前拜见,何刺史见她果然带着兵马前来,也连忙将军中的将帅都叫来,亲自迎出门来。 两厢见面,全都泪眼汪汪,何刺史:“含章,你终于来了!” 赵含章:“下官来迟,竟致使君如此憔悴,含章惭愧。” 两边的将帅静静地站着看俩人表演,好在他们也不是非常的黏糊,等洒下三滴泪,何刺史就请赵含章入内叙话。 赵含章留下大军,只带了傅庭涵、赵驹和孙令蕙三人进去,嗯,听荷随侍左右。 进了前厅,何刺史请赵含章在下首落座,其他将帅皆在她之下。 赵含章目光扫过屋里的人,发现一个眼熟的人也没有,也就是说,其他君的郡守和县令没来。 赵含章便问道:“不知前线情况如何,这次有多少兵马来援?” 何刺史满心忧虑,思及自己的身体,也不隐瞒,“我们打退了匈奴大军三次的进攻,援军……目前只有你汝南郡来人了。” 赵含章皱眉,“其他郡县还未来人吗?” 何刺史叹息道:“是,只怕他们是不会来了。” 赵含章抿嘴,“陈县若破,匈奴进豫州犹入无人之境,难道他们的郡县就可以幸免吗?” 何刺史没说话。 危机是有了,但手中握有兵权之人,大不了他们放弃郡县,带兵离开豫州就是。 主要是利益不够。 说起来尴尬,之前灈阳被围,何刺史指挥不动各郡县,便放出消息说他重伤不治就要死了,各郡县谁先赶到灈阳救他,谁就是下一任刺史…… 但过后,何刺史虽然是受伤了,却活得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也没有死后让贤的意思, 所以这一次就没人相信何刺史了。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40章 社死现场 第340章社死现场 避开人,何刺史单独见了赵含章,他将中衣解开,让赵含章看他胸前的旧伤。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 何刺史就拉着她的手哭道:“三娘啊,各郡县只有你来援救,难道你就不知道对上匈奴大军凶多吉少吗?说到底还是你善心,不肯放任豫州落入匈奴手中。” 何刺史泪流满面,“陈县之外还有四个县,皆被匈奴攻下,他们屠了一城,还有三城,里面的百姓也十不存一,我不敢松一线啊,若是匈奴大军从我手里攻入豫州,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只怕要被写在史书上任人生生世世唾弃了。” “如今伱也看到了,我将命不久矣,我今日便将豫州交托给你,请你守住豫州,一定要守住豫州啊。” 赵含章张了张嘴巴,艰涩的点头应道:“含章会尽力的。” 何刺史就眼含热泪的松了一口气。 俩人相携而出,何刺史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道:“赵含章才能出众,品德高洁,擢升为汝南郡郡守,另加为豫州统军副将,为前锋,从此时起,除我命令外,三军皆听从于赵含章。” 众将士和刺史府官员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何刺史身边的少女。 赵含章还是一身盔甲,腰上挎着长剑,目光沉静的回视看向她的目光,不惊不慌,不卑不亢,亦没有惶恐和惊喜。 众人便顿了一下后抬手行礼,齐声应道:“是!” 和孙令蕙都激动起来,特别是孙令蕙,拳头紧握,双眼发光的注视着赵含章。 何刺史很干脆,宣布完赵含章的晋升后便让她代他在军中行事。 赵含章应了下来,却没有立即见刺史府的官员和豫州的将士,而是让赵驹去把他们的人带进来,孙令蕙跟着他走,她要去安排好他们带来的一万兵马。 傅庭涵在她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问道:“何刺史怎么了?” 赵含章:“他快死了。” 她声音平淡,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惜,“他胸前的伤不止是旧伤,应该二次受伤过,已经坏了,如今是强弩之末,他活不了多久的。” 傅庭涵沉默下来,片刻后道:“这样一来,局势对我们更不利。” 赵含章点头,“外敌环伺,而我们内部突然换将,虽然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我也知道,以我的年纪和阅历,很难让豫州的将士和官员们信服,要真正的统领他们,我们需要一场胜仗。” 傅庭涵眉头紧皱,片刻后起身道:“我去看现在斥候收集到的信息。” 赵含章点头,招来于盛,对他道:“还请于先生带傅大公子去看军报。” 于盛是何刺史的心腹幕僚,在这刺史府里很有话语权的,由他领着,没人敢拦傅庭涵。 于盛想到何刺史的叮嘱和现在的身体状况,恭敬的应下,侧身请傅庭涵先行。 傅庭涵和赵含章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赵含章则是沉静许久,最后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笑容来,微微抬着下巴自信的往外走。 把她的人带了进来,她正式接见刺史府的官员和将士。 双方见过,刺史府的将帅和官员是有些看不起赵含章的班底的。 里面比较能让人信服的估计就是赵驹了,剩下的,不管是赵宽几个,还是站在她身边的傅庭涵,看着都过于年轻,更不要说孙令蕙了。 年纪小不说,还是个女的! 刺史府中的军报并不多,傅庭涵翻了一遍就记住了,他还看了豫州军斥候探回来的各种情报,双方互通姓名,算见过以后,他就开始汇报双方的情况。 “刘渊的大军号称有二十万大军,但根据这几次出战的规律和各地的情报来看,应该只有十二万左右,其余的要么是后勤,不作战,要么就是被挟裹的普通百姓。”傅庭涵道:“而我们这边可以作战的人更少。” 傅庭涵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刺史府的众将士,道:“号称是八万,但实际作战人数不足五万,全部属于虚报人数。” 众将不乐意了,荀修代表同袍们大吼道:“傅大公子说话可要负责,你是说我们吃空饷?” 傅庭涵面无异色道:“现在朝廷会有空饷给你们吃吗?你们要吃,吃的也是何刺史的空饷,不过这些数据都是从何刺史给你们的粮草中算出来的,也就是说何刺史是知道你们吃空饷的,养你们的人都知道的事,也就算不上空饷了。” 荀修:…… 躲在大屏风后面偷听的何刺史:…… 赵含章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示意傅庭涵道:“继续。” 接下来傅庭涵就开始空手汇报其他情况,比如豫州库房现在的粮草情况、武器军备情况,各路将军手底下大概的人数,马匹情况…… 甚至还有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 众将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纷纷扭头去看于盛。 怀疑这番话是于盛教傅庭涵说的。 但于盛也惊讶呀,半晌回不过神来。 众人大受震撼,一时不能不知该怎么质疑赵含章的能力。 剩下的半天时间就在傅庭涵的汇报中渡过。 赵含章听傅庭涵说现在匈奴的大军分成四部分围着豫州,其中对方的中军就围在陈县之外,立即感兴趣的起身想去城楼上看看。 众人自然要跟随,但在去之前,荀修等人一把拉住于盛,几个重要的将领和官员就落在了后面。 荀修不高兴的问他,“如此重要的事,你不告诉我们,却告诉傅庭涵,你何时投靠了赵含章?” 于盛:“……如此重要的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荀将军,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手下才有八千人,你不是号称有一万五千人吗?” 荀修目光游移,然后又理直气壮起来,“虚报人数的又不止我一个,这不是最要紧的,若此事不是你说,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他说的不对,其实我是有九千人……” 荀修声音减低,又有些底气不足起来,“于先生,使君也太偏心了,赵含章虽然来援助,但她手上也才一万人,我们哪里比她差了?而且我们跟了使君这么多年。” 躲在屏风后面的何刺史重重的咳嗽一声,一直拖着于盛说话的众人身体一僵。 (本章完) 第341章 心狠 第341章心狠 众人转到屏风后面见何刺史。 何刺史脸色有些苍白,隐隐还泛着青色,他看向于盛,问道:“傅庭涵说的那些是你告诉他的?” “不是,”于盛苦着脸道:“他说的有些东西,连我都不知道。” 比如他们现在的粮草和军备数量,他这段时间并不在陈县,哪里知道还有多少粮草,多少军备? 倒是各位将军吃空饷的数量倒和他知道的差不离,但…… 他咽了咽口水道:“他就看了写军报,还有斥候查探回来的信息,军中的一些账目而已,翻动的极快,我觉得他应该没有记下多少东西才对,谁知竟……” 旬修表示怀疑,“哪有如此厉害的人?该不会是赵含章提前叫人查不出来,让他在我们面前做戏的?” 何刺史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他们吃空饷的事,他都是查了许久才查出来的,赵含章才回汝南郡多长时间? 即便她背后有赵氏,何刺史也不觉得她能在他的军中安插下那样的人手。 何刺史垂眸思考片刻,突然又放松下来,“赵副将要去城楼上看匈奴的大军,你们再不去就追不上人了。” 荀修等人一惊,连忙躬身告退,小跑着去追赵含章。 于盛想了想,留了下来。 何刺史等他们走了便看向于盛,“你这几日便跟着傅庭涵,看看他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因为赵含章。” 于盛应下,忧虑的问道:“使君,您的身体……” 何刺史伸手摸了摸胸膛,眼中黯然,“日子已经不长了,我一死,军中士气必大受打击,荀修这几个都不老实,伱要助赵含章收服他们几个,无论如何要守住豫州。” 他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冷冽了许多,“若是受不住,那就提前将百姓驱赶离开,坚壁清野!” 于盛大惊,“使君,这……这是遗臭万年的毒计啊。” 何刺史眼中却闪着寒光,狠戾的道:“若豫州一定会被破,刘渊贼子也休想从我豫州得到一粒粮食,只有我们比他们还狠,方可止住他们南下的路。” 于盛浑身发凉。 赵含章此时已经站在了城楼上。 城门对着的官道上旌旗飞扬,赵含章眼神还不错,可以隐约看到旌旗上的“汉”字,那里驻扎了一队匈奴军,此时他们没有攻城,所以是远远驻扎着。 “有多少人?” 跑来的荀修扭头就要找斥候,傅庭涵已经道:“根据昨晚的烟柱估算,大概五万人左右,只是斥候很难近身,所以不知他们的布置。” 赵含章就扭头问荀修,“那一片的地形图有吗?” 荀修这才找到话说,“有。” 赵含章微微颔首,问道:“对面领兵的是谁?” “是刘渊四子刘聪。”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是他呀。” 赵含章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驻地,那边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城楼上正有人盯着他们看,于是跑出不少士兵对着他们大声取笑。 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那些胡人浑得很,当场脱了裤子就冲他们的方向撒尿,极至侮辱之能事。 赵含章默默地看着,傅庭涵脸一黑,侧身挡在她身前,和她道:“走,你该去见一见三军将士了。” 赵含章点头,又往远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下楼。 那么远,除了能看到他们的动作外,还能看清啥? 但这份侮辱她收到了,赵含章有些手痒,决定回敬一二。 说是三军,但其实只是部分士兵,大部分都还守在前线的各个点上,丁点不敢松懈,所以能够出来列队让赵含章阅兵的士兵并不多。 赵含章也只是意思意思见一见,在他们面前,她没有战绩,见面不过是让他们更加没有信心罢了。 所以见过之后,赵含章直接和自己人开会讨论,“我决定夜袭。” 赵宽吓了一跳,忙道:“郡丞,不是,郡守,我们远兵而来,正是疲惫之时,这时候夜袭不怕他们以逸待劳吗?” “要是王弥、石勒几个领兵,我自然是不会做此决定,但刘聪,我们可以一战,”赵含章道:“我要指挥得动豫州的兵马,那就需要拿出战绩来,若我们不出击,那就得等着他们围城时反攻了。” “但打守卫战对士气的效果不会很好,即便守住了,我们损失也不小,”赵含章声音压低,“现在士气低落得很,若是败了一场,我便很难再收服他们,甚至有可能会有大量的逃兵。” 赵含章说这么多,不仅是说给赵宽听的,也是说过其他人听的。 赵驹立即点头,果决道:“末将愿领兵亲去夜袭。”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我和千里叔同去。” 她看向孙令蕙,问道:“地形图拿到了吗?” “是。”孙令蕙立即拿出来摊开给众人看。 傅庭涵走过去,皱了皱眉,“这图怎么这么粗糙?” “将就看,”不过这图的确很粗糙,赵含章看了许久后指着一处道:“千里叔,我们兵分两路,你在此处接应我如何?” 赵驹看了一眼后应下,“好。” 傅庭涵问:“你打算出兵多少?” “两千,”赵含章道:“一千骑兵,我领着他们去袭杀,还有一千油千里叔领着接应。” 傅庭涵就点着图道:“那就从这里攻入,我刚才看了一下,虽然半边营地隐在树林后面,这一处应该是兵力薄弱处,” 赵含章心中一动,“得摸清他们粮草所在的地方。” 傅庭涵看向她。 “匈奴远方来攻,粮草肯定跟不上,我们要是能烧了他们的粮草,一入冬,他们就不得不退兵。” 赵宽道:“只怕他们会从附近的城池和村落里抢掠。” 赵含章面无表情道:“何刺史说,他们连破四城,其中屠了一城,城中留给他们的粮食应该不会很多,至于外面……” 赵含章目光微寒,冷声道:“让刺史府的人联系其他城池和乡野里正,让他们坚壁清野,所有人等离开现在的城池,或退入城中,或向南,向西避开你匈奴大军。”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42章 集结 第342章集结 赵含章坚壁清野的命令一下,刺史府里反对和赞成的人各占一半,但还没等众人争论出一个结果来,何刺史直接下令众人听命于赵含章。 于是命令开始传下去。 避着人,何刺史和于盛道:“本以为赵含章是女子,会心慈手软,没想到她比我想的更果决和狠辣,此时下坚壁清野的命令,骂声必定更多。” 于盛却松了一口气,道:“有了她这道命令,使君之后再下豫州坚壁清野的命令,骂声便少了。” 何刺史扯了扯嘴角,他是在乎名声,但其实更在乎实际上的利益。 他垂下眼眸思考片刻,拉住于盛小声道:“家中子嗣不争气,我虽送他们去了西平,但豫州若守不住,西平也不安全,到时还请于先生带他们南下。” 于盛一口应下。 何刺史这才放心。 他有两个儿子,每一个都比赵含章大,但……唉,他倒是有心将权柄交予他们,可他们太无能了。 临行前他还在纠结,最后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看了一眼,还是下定决心让他们万事不沾,带上家中财物离开。 他两个儿子压不住荀修等人。 此时再看,赵含章和傅庭涵这样的人物都要小心翼翼,真把他两个儿子留下来,只怕他前脚一闭眼,后脚他两个儿子,甚至是全家就能追上他的脚步。 何刺史叹息了一声,他一生爱财追奢,最后却要把自己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给外人,要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但相比于钱财,还是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何刺史在心痛又心痛,一再和大夫确认他伤口恶化,已经没几天好活后叫来了赵含章和他一个族弟。 他指了他族弟和赵含章介绍,“这是我族弟何衡,汝南郡的铁矿便是他管着的。” 赵含章微讶,她万万没想到何刺史竟能做到这个地步,连铁矿都能让出来。 何刺史扯了扯嘴角道:“这铁矿本也归属朝廷,当年你祖父为这矿产差点罢了我的官,这些年虽是我在采矿,但也没少上贡朝廷,所以归根结底,这还是朝廷的。” 他道:“如今你是汝南郡郡守,这铁矿便交由你管着。” 何刺史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毕竟赵公说的没错,铁矿乃国之资产,不得私有。” 他倒要看看,赵长舆的孙女拿了矿产,那是私有化,还是公有化? 那当然是公有化了! 只不过这个公有可能会仅限于汝南郡而已。 赵含章一脸感动,心里其实也很感动,事后她偷偷的和傅庭涵道:“当年为了这矿产,何刺史几乎要与我祖父成仇,没想到他竟然说给就给,爱财自私如他都能有此决断,朝中的大臣却还沉醉于内斗,为一己得失踌躇不前。” 傅庭涵:“佩服他吗?” 赵含章想了想还是点头,“这份决断和心胸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希望将来我落到此境地时,也能以大局为重,不因为对方是仇人就心怀芥蒂。” 傅庭涵知道她说的是赵济一家,想了想后道:“赵仲舆也就算了,赵济怕是没有那个值得伱托付的能力。” 赵含章:“那可不一定,谁知道到时候我需要托付给他们的是什么事呢?” 傅庭涵面色一正,沉声道:“我们不会有那样一天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都需要托付赵济这样的人,可见情况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傅庭涵突然间有些担忧,问道:“晚上的夜袭你有多大把握?” 赵含章垂眸道:“六成。” 傅庭涵皱紧眉头,“刘聪很厉害吗?我在军报上看到他在此前连下两城,而且两月前就是他攻破东海王的防线围了洛阳。” 赵含章笑了笑道:“很厉害,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之前连胜这么多场仗我才敢夜袭他。” “他是一个很容易骄傲的人。” 傅庭涵略微放心了点儿,想了想后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脑子里有地图。” “我脑子里也有,”赵含章道:“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剩下的我来,这次我带二郎去,你替我留守后方。” 傅庭涵抿了抿嘴,不过没有再表示反对。 夜色降临,陈县内外都安静下来,赵含章和将士们早已经吃过饭,此时正合衣睡下,她睡得很熟,但梆子声一响她就睁开了眼睛。 眼中清明如水,似乎从未睡着过。 她动了动脖子,缓和了一下躺着僵硬的肩颈,她伸脚推醒听荷,道:“去看一下时辰。” 听荷惊醒,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去看时间,不一会儿回来道:“子正了。” 赵含章已经穿好衣服,闻言道:“去把二郎叫起来,让赵驹过来见我。” 听荷低头应下,“是。” 赵驹和孙令蕙等知道要夜袭的人全都没怎么睡,赵含章一叫他们就醒了。 除了赵二郎和赵驹,其他人脸上都有些困倦。 赵含章对他们笑了笑,“出征的是我,怎么反倒是你们睡不着?” 孙令蕙紧张担忧得半个晚上没睡,“郡守……” 赵含章伸手止住她的话,脸色一肃,直接下令道:“叫醒将士们,丑时便要在城门口集结完毕。” 众人应声而去。 这时候正是人一夜中睡眠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困倦的时候,被点到的队主在收到今天提前一个时辰入睡时便猜到今晚会突袭,因此早有准备,命令一下,他们立即叫来各什长,什长再通知手底下的士兵。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赵含章一身甲衣,手握长枪骑马过来,众将士皆沉默的看着她。 火光中,赵含章面色坚毅,她道:“我们来陈县不是睡觉,也不是摸鱼吃饭的,而是为了解除豫州之危,今晚这一战便是让匈奴知道我们豫州并不是无人,也让他们知道我汝南郡的勇猛,将士们可愿随我杀敌?” 队伍低低地应了一声“愿!”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抬着下巴道:“所有人上马,走!” 城楼边的小门悄悄的打开,赵含章打转马头,往边上看了一眼,傅庭涵正拢着手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他便冲她点了点头。 赵含章笑了笑,打马率先从小门里跃出…… (本章完) 第343章 夜袭 第343章夜袭 士兵们有序的紧随而出,夜色下,骑兵全都出去以后,赵驹这才带着他的人马出去。 他们将会在路上设伏接应赵含章,以步兵为多。 这里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城中的一些人,荀修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老半天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好胆,敢夜袭刘聪,她是真有本事,还是纯粹自大?使君没拦着吗?” “没有。” 荀修皱眉,“使君不会不知道?” “刺史院中亮了灯。” 那就是知道了,荀修挑眉,“使君竟对她如此自信,看来她是真有几分本事的。” “刘景就是死在她手上,听闻她还击退过石勒。” 荀修脸色严肃了些,正色道:“前者还有凭有据,后者不是传说是赵氏为了她造势,因此将赵铭的功劳按在她头上吗?” 幕僚没说话。 当时毕竟只有赵氏的人在,谁也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所以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在此之前,他和荀修一样的想法,觉得可能是赵氏在给赵含章造势。 荀修睡不下了,掀开被子起身,“于盛,还有高将军几个呢?” 幕僚便往外看了一眼,“我在来前,于盛应该在刺史那里,高将军几个……我马上让人登高看一看他们的院子亮不亮灯。” 荀修点了点头。 幕僚立即出去,找了一个护卫,让他爬上屋顶看有多少人的院子亮着。 而就在刺史府的官员和将军们开始重视赵含章时,赵含章已经带着人迂回逼近他们要夜袭的地方。 赵二郎第一次干这事儿,又兴奋又紧张,赵含章也是第一次,但她心理却很平静,就跟半夜起床喝口水一样心无波澜,她带着人上了一个小矮坡,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敌营的情况。 赵含章扫视一眼,将看到的记在脑子里,那里灯火点点,但绝大部分是隐在黑暗中的,可,火柱有规律,自然营帐搭建也有规律。 只看火光量的地方便可大致推算出营帐的地方,以及……中帐的位置和粮草的位置。 赵含章目光炯炯的盯着一大片漆黑的地方看,她招手叫来季平和李天和,低声道:“你们一人带一队,季平,你从那儿绕到他们的西北边,看到那三个火柱后面漆黑的一片了吗?” 季平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后点头。 “那里多半是粮草所在的地方,你去查探一下,证实后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得手后立即撤退回城。” 季平应下。 赵含章给李天和下令,“伱则从这边绕到北边,见机行事,接应季平,只要他一得手,立即将兵力吸引过去,只要拖他们一刻钟就行。” 赵含章问季平,“一刻钟,你们能走脱了?” 骑兵的一刻钟,足够了。 季平一脸严肃的点头应下。 赵含章满意,“只要确定是粮草,若是你不能全毁,那就给李天和发信号,让他以火箭支援,务必要将他们的粮草烧掉。” “是!” 赵含章让俩人带队离开,她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一抖手中长枪,使众人看过来后便放声道:“儿郎们,我们走!” 说罢一踢马肚子便俯冲而下,赵二郎兴奋起来,但谨记来前姐姐的话,要安静,除了她的命令外,不许要其他大的声响,所以他压着兴奋,一踢马肚子便紧随着姐姐快马往下冲,身后的八百士兵也双眼放光的俯冲下去! 马蹄奔腾发出的巨大声响,营帐中有士兵听到通过土地传来的马蹄声,一下从地上跃起,抓起手中的武器便往外冲,“快醒,快醒,似有敌袭!” 没有用耳朵贴着地面的士兵则是翻了一个身,不太高兴的道:“大半夜的哪来的敌袭?晋人都被打怕了,岂敢敌袭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冲出营帐的士兵才一抬头便迎面撞见俯冲下来的赵含章,赵含章眼都不眨一下,手中的长枪一划,士兵瞳孔一缩,眼前一片血色,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伸手捂住脖子,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含章未曾停留,一杀后便快马从他身边经过,越过一个火柱时手中的长枪一扫,里面的火把便被扫飞起来,直接落在帐篷上…… 营帐瞬间大乱,有人叫嚷起来,有人冲出营帐,迎面便是赵家军的刀枪。 赵含章不断杀着从营帐里跑出来的人,同时将火柱中的火把扫到帐篷上,她身后的将士有样学样,一边杀人一边扩大火势。 赵含章扫空一片营帐,目光炯炯的盯着已经开始有序起来的匈奴军,大声令道:“分兵!” 各队主立即照着之前赵含章叮嘱的分别带着账下骑兵朝着各个方向冲去,迂回穿插,本来已经开始有序起来的胡兵再次被截断,彻底乱起来。 到处是杀人和火光,不少胡兵被火烧到,浑身是火的到处乱跑,众人心中恐慌,便是参将出面也很难再令他们冷静下来。 赵含章领着身后的一百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杀进杀出。 这就是骑兵的可怕之处,他们就相当于坦克,对步兵,尤其是一群刚从睡梦中惊醒起来的步兵,连武器都拿不全的士兵来说,那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赵二郎杀疯了,不知不觉就远离了赵含章,专门冲着人多的方向杀去。 而胡兵们都下意识的朝中帐跑去。 刘聪提着大刀走出中帐,面色铁青的看着混乱的营帐,伸手抓来一人,下令道:“吹号,所有人往中帐靠拢,我的骑兵呢,我的骑兵呢,让他们上马!” 敢夜袭他的营帐,敢和他们拼骑兵,刘聪眼中狠戾,决定让晋人自食恶果! 赵含章带着人穿插杀了出去,调转马头要杀回去时发现了他们的马厩,眼睛一亮,立即带着人杀过去,将冲过来要上马的人挑下马,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将火柱中的火把投到马厩里…… 马儿的尾巴着火,立时受惊,加上这边火光冲天,它们扬起马蹄,嘶鸣一声就冲着营帐深处跑去。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44章 得手 第344章得手 有的马还栓在柱子上,但也只是意思意思,毕竟马驯服了,只要绳子绑着它们就会很老实,但此时马儿一用力,就能拖着柱子一起往前冲,跑出来应敌的胡兵被马撞倒踩踏,或是被柱子扫到倒下。 但匈奴骑兵多,马棚自然不止这一个,不一会儿便有人上马前来应敌,赵含章迎面杀上去,她正战意勃发,而对方正心惊胆战,一交手便占了上风。 赵含章一枪挑飞他的武器,再一划,对方圆睁着眼睛,一手捂了一下脖子倒下,赵含章已经飞跃而过,杀了半晌,见对方越来越有序,赵含章便命道:“吹角,我们退兵!” 令兵一直跟着赵含章,闻言立即拿出号角呜呜的吹起来。 敌营里的赵家军一听,开始边杀边靠拢,并往外杀去。 赵含章就想要穿插出去,回转马头时扫过身后的人,没发现赵二郎和他那一什的士兵,目光一凝,问道:“二郎呢?” 秋武也杀红了眼,闻言扫了一眼跟着的士兵,没发现二郎,顿时一慌,“属下不知!”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咬了咬牙,还是下令:“鸣角收兵!” 她双眼通红的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敌营,没找到赵二郎,心里就跟被火焚烧一样,但她身后是八百将士,她不能拖着他们陷在敌营里,更不要说他们身后还是整个豫州。 这次夜袭要是失败,对豫州士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含章正要打马杀出去,突然耳尖的听到一道熟悉的“啊——” 赵含章立即循声回头,一片火光中,她看到了陷在远处的赵二郎,他正双手握着长枪挡住砍下来的刀,离得那么远,赵含章几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他咬紧牙关,迸发出力气的那一声微弱的“啊!” 赵含章立即一扯缰绳回头,快马朝那杀去,同时下令,“变阵,直插进中军,从西侧突围出去!” 令兵一听,立即吹号角,改收兵为进攻,同时他身边的旗兵紧跟上赵含章。 令旗随主将走,而士兵皆是跟着旗走,这是战场上的规矩! 将士们没有质疑赵含章的决定,也没有寻找原因,听到进攻的号令,下意识的回头找到他们的战旗,立即朝着战旗的方向杀去。 赵含章已经一路挑杀过去,马速极快,甚至一跃飞过路上塌着的火柱…… 赵二郎脸上青筋暴突,死命的撑住长枪,但刀还是一点一点的压下,无限接近他的脖子…… 刘聪脸上闪过嗜血的残忍,黄毛小子也敢来袭他……一缕轻轻的风似乎卷过刘聪的耳朵,刘聪瞳孔一缩,身体比大脑更快速的反应过来,他猛地收回大刀,同时身子往后一倒,后背紧贴着马背,几乎同时,一枪从他刚才脖子所在的方向刺过…… 一枪刺穿,长枪一点迟疑没有,直接往下一划,刘聪反应更快,在看到脸上破空而来的长枪时顺势翻身滚下马,避过了第二招…… 对方一下卸力,赵二郎猛的朝前一扑,旁边一胡兵正好一刀砍下赵二郎的从军,见状立即把刀狠狠地往前一刺。 赵含章长枪下划,见再次落空,也不恋战,直接伸手拽住赵二郎的后衣领,往后一拽,手中的长枪一变方向,将对方的刀挑掉,刺穿对方手腕,再往前一刺,直穿对方心脏,她好似毫不费力的收回枪,长枪一扫,将上来援助的胡兵都扫落在地…… 赵含章冲赵二郎吼道:“走!” 赵二郎已经理智回笼,跟在姐姐身后往外杀。 刘聪落地之后立即跃出赵含章长枪的攻击范围,然后伸手拽下一个胡兵,自己一跃上马,见赵含章要走,哪里肯放他们离开,立即上前阻拦。 赵含章挡住杀来的大刀,手臂微震,她毫不畏惧的回刺,俩人立即杀在了一起。 赵二郎和秋武皆不能近身,只能在一旁穿插替赵含章挡住其他胡兵,并等待后面各队主带着人杀来汇合。 刘聪勇猛,威望又足,他拦住了赵含章,后方混乱的军营慢慢有序起来,不断的有胡兵骑上马前来支援。 赵含章知道,他们不能恋战,不然所有人都走不出去。 因此她出招极为狠辣且迅猛,她手中的长枪密集的刺出,刘聪堪堪挡住,但她招式多变,瞅准了一个空隙,她手中的长枪像蛇一样贴着他挡过来的刀往前一刺,挡的一声刺在了他右胸的甲胄上…… 按照刘聪的经验,刺在这里用处不大,他的甲胄可以挡下这一刺,所以他并不慌张,但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停顿,她还在狠狠地往前一刺,刘聪感觉到了刺痛…… 他脸色一变,却没有低头去看伤口,甚至都没去看赵含章,而是手中的大刀一变攻击方向,狠狠地吵赵含章的脖子处一划…… 赵含章拔回枪,同时往后一倒,紧贴着马背,同时座下的马快速的往前一奔,与刘聪错身而过,她腰身一用力坐起来,头也不回便回枪一刺,刘聪的副将见状,想也不想便飞身一扑,直接扑在刘聪的右身上,一柄枪刺穿他的身体,他未来得及说话,长枪收回,他瞬间失了力道,压着刘聪便从左边倒下…… 刘聪大惊失色,大叫道:“呼延朗!” 赵含章惋惜不已,虽然很想回头再戳一下刘聪,但她也知道,机会已经失去,不能强求。 果然,他们一落地,立即有胡兵上前围住,将俩人保护起来。 赵含章只回头看了一眼便道:“走!” 旗手跟着赵含章跑,将士们跟着旗子跑,不一会儿他们就从西侧杀了出去,匈奴军也组织好了追兵,从后追出…… 与此同时,季平终于摸到了粮草,一百士兵悄悄的摸近,因为营地大乱,看守粮草的士兵跑出去不少支援,他们顺利的摸进去,分散在各处。 季平吹响哨子,各处同时起火,一击得手,众人立即后侧,怕火不够旺,他还发信号让李天和放火箭。 就在他们退出去时,李天和的火箭不断的朝起火的地方射来,落在粮草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敌营越发混乱。 刘聪捂着胸膛起身,看到堆放粮草的地方一片火光,恨得眼睛都冒火了,“晋人,晋人!” (本章完) 第345章 哭 第345章哭 赵含章带着追军一路跑,路过赵驹埋伏的地方时一步不停的往前跑,赵驹目光炯炯的盯着后面马蹄声阵阵追来的胡兵,眼见着他们越来越靠近,手一抬,等他们一靠近,立即下令,“拉!” 绊马索瞬间拉起,黑夜中,绊马索拥有天然的隐藏功能,追在最前面的胡兵猛地往前一栽,反应迅速的,立即低头弯腰顺势滚下,而有的反应不及,跌下马时便摔断了脖子,或是被马踩踏过去。 赵驹紧接着下令,“放箭!” 两边乱箭齐发! 今晚对刘聪大军来说是一个难忘的胆寒之夜,追来的胡兵本来还有些信心,一心想要把这些狗胆包天的晋人留下,但此时,突然出现的埋伏让他们心胆俱碎,有人转身就跑,也有人乱跑着冲进了林中…… 赵驹见他们已经失了信心,此时不杀简直是对不起他们在林子里喂了这么久的蚊子。 于是带人杀出。 赵含章一刻不停歇的带着人冲回陈县,守城的士兵确认是他们以后,立即打开城门大门将他们迎进来。 傅庭涵立即带了人从城楼上下来,迎上赵含章,见她脸色沉凝冷冽,便停顿了一下。 赵含章看见他,脸色略微和缓了些,对他点了点头后回头看向后面,待所有将士进城,赵含章便对秋武道:“清点人数。” 然后扭头看向赵二郎,抬脚就把他踹倒,赵二郎倒在地上,一脸懵的抬头看姐姐。 众将士提着心看着。 赵含章面沉如水,冷声道:“下次再如此鲁莽,我砍了你!” 赵二郎低下头去应了一声。 赵含章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见何刺史等人,脸上立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行礼,“使君何时来的?” 何刺史等人:……这笑容真是怎么看怎么虚伪啊,和刚才的冷冽判若两人。 自然是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便立即赶来的,反正今天晚上就没几个人能睡着。 见他们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赵二郎身上,赵含章便温声解释道:“家弟不听话,所以训了他几句,倒让使君和诸位将军见笑了。” “哪里,”何刺史终于想起正事,问道:“夜袭的战果如何?” 赵含章道:“秋武点兵去了,后面还有策应的赵驹和去烧粮草的两队未回,因此不敢立即报战功。” 何刺史眼睛一亮,“你们找到了他们的粮草?” 虽然未有确切的消息回来,但赵含章对自己的推断很信任,所以点头道:“是!” 秋武很快点兵回来,躬身回道:“女郎,应回八百零六人,实到七百三十四人,伤一百六十八人,其中重伤十二人。” 赵含章道:“让军医给他们救治,我一会儿便去看他们。” “是!”秋武汇报完,抬头看了一眼何刺史,略微行礼后便退下。 他不是朝廷的兵马,而是赵含章的部曲,所以只认赵含章一个主子。 何刺史也不介意,听见赵含章的兵马伤亡不大,他便心一沉,问道:“你们只在外围骚扰吗?” “不,我们冲击了他们三分之二的营地,一度冲到中帐,”赵含章指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赵二郎道:“第一个冲到中帐前的就是他。” 何刺史等人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笑眯眯地听着。 赵含章也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他们总会派斥候出去打探的。 赵含章正在等,等赵驹回来,也等季平和李天和的消息。 受伤的士兵被带下去包扎,赵含章干脆也去看伤兵,能够被拖上马带回来的兵,自然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只是有的人伤得重,保不住胳膊腿,可能需要锯掉。 而这样大的伤口,很可能熬不过。 更多的伤是身上的刀上和枪伤,只要有药,赵含章都能处理,因此她挽了袖子便上手。 傅庭涵在一旁给她递剪刀,问道:“为什么打二郎?” 赵含章哼了一声道:“打他都是轻的了,毛头小子没轻没重,一打起来就兴奋,无视我的指令冲到了中帐。” 而此时,赵二郎正坐在地上哭,脱了半边的衣服让吕虎给他包扎。 他也受伤了,只是不重,他身上的甲胄很给力,虽然被砍了一刀,甲胄被砍坏了,但身上只留下了一道不是很深的口子,清理干净后止血包扎就行。 军中的药都是差不多的,吕虎这大半年一直跟着赵二郎训练,也会包扎,所以军医腾不出手来,他便也可以给赵二郎包扎。 吕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安慰道:“二郎别伤心,女郎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明日伱亲自奉茶,女郎就不气了。” 赵二郎摇头落泪道:“朱大宝和方大力都死了,特别是方大力,他就死在我边上,要不是阿姐拉了我一把,我也要死了。” 吕虎顿时不说话了。 赵二郎一直是什长,手底下带着十个人,后来吕虎来了,他手底下便是十一个人。 每一什的士兵都是跟着什长移动的,而什长是跟着队主移动的,当时赵含章便算是他们的队主。 赵二郎杀红了眼,冲着中帐去,他手底下的士兵就只能跟着他往里面冲,这一次,他的手底下死伤最重。 吕虎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道:“二郎也立了大功,我听见他们喊那人大将军,说不定就是刘聪,您和女郎重伤刘聪,这可是大功。” 赵二郎瘪了瘪嘴道:“那是阿姐的功劳,不是我的。” 正伤心着,赵驹带着人回来了。 何刺史等人没走,就等在城门不远处,见回来的人不仅身上带着血气和煞气,还随手牵着不少马,那马鞍一看就是匈奴人的马。 几人眼睛微眯,扫了一眼那些明显不是他们马鞍的马匹,心中微微激荡,“这有……上百匹?” 能缴获上百匹马,可以想见他们杀敌多少了。 连何刺史都坐不住了,立即叫来军中优秀的斥候,让他们即刻出去探知消息。 季平和李天和一起跟着赵驹回来的,俩人都很兴奋,大声的和赵含章道:“女郎,他们的粮草被烧了!” 赵含章嘴角微翘,颔首道:“天快亮了,清点好伤亡的人数后便去休息。” “是。” (本章完) 第346章 战果 第346章战果 而此时,距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匈奴军营里正哀嚎一片,他们身上的刀枪伤还好,最要命的是烧伤。 昨天在军营里被烧伤的人不少,面积大的,基本上没有活的可能了,就算此时人看着还中气十足,但伤口很容易就恶化。 刘聪也受伤了,他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才被包扎后便捂着胸口问道:“粮草怎么样了?” 刘厉低头,小声道:“抢了四分之一回来,其余皆被烧毁了。” 刘聪脸色难看,片刻后冷笑道:“好,好,好啊,下令让将士们出去找给养。” 他眼中闪过残忍,“若是找不回来粮草,那就抓人,把他们的房屋田地全烧了,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也休想再留。” 刘厉抖了抖后应下。 虽然斥候没回来,但看赵家军身上的血腥气和煞气便知道他们经过了一场恶战,所以对他们报上来的战果,何刺史信了八分。 于是天未亮他便把刺史府所有官员都叫了来,赵含章和傅庭涵也列席会议。 何刺史:“坚壁清野的命令传下去了吗?” “是,已经传了下去。” “派出几队人马,让他们在今日天黑之前将方圆五十里内的百姓都赶进城中,同时给附近的城池下令,不得拒绝百姓来投,不得在乡野中留下一粒粮食!” “是!” “各个关隘都要守住,小心匈奴报复……”何刺史只制定大的方针政策,然后把具体的命令交给赵含章。 赵含章笑了笑道:“先让斥候探知各路消息,坚守关隘。” 于是大家散去,赵含章也回去补觉。 到了半中午,斥候的消息传回,更多的作战成果和信息被探知,“敌营哀嚎一片,死伤惨重,刘聪副将呼延朗被斩杀,粮草被烧了,今日天一亮便有胡兵结队出去征集粮草……” 何刺史还罢,荀修等人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战果这么大。 何刺史也惊讶,但他稳得住,他扫了众人一眼,叹息一声道:“现在知道我为何将豫州交给赵含章了?” “其领兵之能不下于苟曦,”何刺史叹息道:“如今能救豫州的,除了苟曦,便是她了。” 而苟曦现在是不会出手的,他只能把希望放在赵含章身上。 荀修低下头去齐齐应了一声。 何刺史见他们终于肯听话,便道:“等赵副将醒了,你们去拜见。” 于是赵含章醒来便见到挤在院子里的众将,她伸手接过听荷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擦脸,问道:“他们何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说是见不到女郎就不走。” 赵含章问:“庭涵呢?” “大郎君正在前面看东西呢。” 赵含章就把布巾递给她,穿上外衣便嘴角含笑的出去。 房门一打开,院子里坐着说话的荀修等人立即抬起头来,纷纷上前行礼,“赵副将!” 赵含章微微颔首,笑问:“诸位将军怎么到这儿来了,有话前面说。” 赵含章仅用一天便收服了豫州的兵马,傅庭涵则是把豫州刺史府里的好多公文和信件看完了。 纷杂的信息在他大脑里被归纳,一点一点汇总成一条条可以用的情报。 赵含章并没有召集所有人,就带着荀修几个去听他的报告会。 傅庭涵主要是给她讲解现在敌军的具体分布情况,还有他们的防守情况。 这都是昨天没有说的。 昨天只是大致说了一下各自的人数和陈县外的刘聪大军而已,但现在被围的不止陈县。 豫州是大平原,匈奴人有很多进入的路径,何刺史在一些重要关隘布防,主要在那几处拦住匈奴大军。 傅庭涵今日看了不少公文和信件,和赵含章道:“皇帝派傅中书去长安招兵,以援助豫州,按照时间来算,他应该刚到长安不久,不知何时能带兵过来。” “全都是没经过训练的新兵……”赵含章顿了顿,强忍下心痛,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傅庭涵就从桌上挑出一封信给她,“这是管城的求救公文……” 荀修立即打断他的话,“我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去救人?” 赵含章伸手接过,一边拆开一边道:“管城不也属于我们豫州吗?” “但那里已经全被匈奴人占了,管城如今是孤城,我们怎么去救?”荀修道:“让他们死守。” 赵含章蹙眉,待信拆开,看到写信的人,一下坐直了身体,“北宫纯?守管城的是北宫纯?” “是啊,”荀修不在意的道:“他受陛下指派来支援的,结果却陷落在管城,这会儿反叫我们去救他……” 赵含章差点儿把信给砸到荀修的脸上,这是友军啊,豫州的兵马都一退再退,现在堪堪守住陈县,而北宫纯不仅守住了管城,在四方陷落的情况下还能坚守,这是多厉害的良将! 赵含章磨了磨牙,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此事我来做,趁着现在我们士气大振,我们反击回去,赶在冬至前将匈奴赶出去。” 众人微讶,面面相觑,“还要反击?不应该坚守城池吗?” “是啊,他们现在受了打击,只要我们坚守不出,天一冷,他们粮草不足,肯定会退兵的。” 赵含章:“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她很是强硬,“各位将军回去准备,待我定下计策后便请诸位来相商。” 几人对视一眼,应声退下。 等走出主院,便有人道:“才赢了一场,这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嘘,噤声,没见她刚才脸色难看吗?我现在倒不忧心反击之事,反正我们不打,匈奴也要打我们的,谁先出手都是打,我忧心的是,她不会想要去救北宫纯?” “北宫纯如今陷落在管城,怎么救?” 傅庭涵也在问赵含章,“你要救他吗?” 赵含章点头,眼睛闪闪发亮,“我在看到管城的时候就想到了,我们完全可以来一场游击之战,逼迫刘渊退兵。” 傅庭涵对兵法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双方的悬殊,“和匈奴玩游击,你得有马,我们就这么点骑兵,伱有多大把握?” 赵含章道:“但论对豫州的熟悉,谁也比不上我们,只要我们不让他们抓到,他就拿我们没有办法。” 赵含章很有自信,眼中闪闪发亮,“我有自信让他们抓不到我们,要是能顺势救下北宫纯,那就更值了。” (本章完) 第347章 感动吗 第347章感动吗 傅庭涵很好奇,“北宫纯是谁,很厉害吗?”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这个时代,若论军事才华,苟曦可排第一,论勇猛,石虎还名不见经传,暂且算是石勒,而北宫纯,勇猛不下于石勒,军事才华也不见得就比苟曦差。” “我没听说过这人。” 赵含章便叹道:“他陨落得太可惜了,昨天晚上我杀的呼延朗,他们呼延一家差不多都死在他手上。” “去年朝廷北回都城被围,王衍下令各地亲王,西凉刺史便派了北宫纯来勤王,”赵含章道:“你以为去年那场保卫战王衍为什么能打得这么顺利?开局就是他打开的局面。” “他只带了他西凉的百多名勇士便破了王弥的军阵,王弥溃逃,王衍这才指挥大军彻底打垮王弥一部,”赵含章感叹,“然后他就回西凉去了,谁也没想到刘渊会这么早称帝,去年刚打过洛阳,今年又打,一定是西凉刺史张轨派他来勤王的。” 其实历史往前蹦了好大一步,历史上,北宫纯再次勤王救洛阳是十一年刘渊称帝之后。 现在刘渊提早称帝,北宫纯也提早被陷在中原。 赵含章和傅庭涵道:“这是一员猛将,就算不能收他为我们所用,把他救出来,对局势也有益处,而且……我敬佩他!” 历史上,这一位最后投降了刘聪,不少文人骂他,但在赵含章看来,他实在是冤枉。 他两次救下洛阳,但皇帝就跟眼瞎了一样看不到他的能力,由着与张轨不和的人阻拦他回西凉; 皇帝要是因为他的才华不舍得他回西凉也就算了,偏留下了人又不重用,派他四处灭火,却又卡着军粮补给。 连荀修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人都要放任北宫纯被围死,可见他们的眼睛有多瘸了。 傅庭涵找出一卷地图,展开给她看,“这是何刺史送来的,豫州的布防图,你要打游击,那就得把豫州地图和两军的布防记在心中。” 赵含章点头。 俩人在房里呆了大半天,第二天赵含章便召见众将士,布置下作战任务。 “刘聪大军粮草损失严重,他们必定需要补充粮草和兵员,昨天一天,也足够他们反应过来是不能从周围征集到粮草了,最迟明日便会来援,他们若是增援,必定是从安岭和阳谷二地调兵,荀修!” 荀修愣了一下后立即起身出列,躬身道:“末将在!” “着你领五千兵马在安岭长富山一带伏击来援的胡兵,”又点了米策的名字,点着地图道:“着伱领五千兵马在此处策应……” 赵含章一一吩咐下去,最后落在赵宽身上,道:“赵宽,着你领两千兵马在此伏击他们的粮草。” 赵宽一愣,他没打过仗,不过他也没迟疑,只是愣了一下便应下。 等所有人退去,赵含章叫住赵驹,道:“去准备两千骑兵,三千马,我要用。” 赵驹道:“两千骑兵是我们所有的精兵了。” 赵含章颔首,“点了,我全都要用。” 赵驹应下,躬身退下去。 赵宽正在外面转悠,她一出来,他立即迎上去,“郡守,这场仗我怎么打?我没领过兵呀。” 赵含章道:“别担心,这场仗我来替你打。” 赵宽傻眼,“啊?” 说是替他打就打,斥候小心的钻林子,钻到赵含章身边,小声道:“将军,他们果然押运粮草从这条路上经过。” 赵含章挑了挑嘴唇,这会儿隔壁应该已经打起来了,而刘聪大军现在缺粮,粮草要运过去就两条路,不走那条,那就只能走这条了。 她都不亲自出手,直接微抬下巴,叫来赵二郎,“你去,把他们的粮草都抢了,带一带你赵宽族兄。” 赵含章和赵宽道:“谁都有第一次,这第一次我让二郎带你,见过血,下次你就知道怎么打了。” 赵宽:…… 孙令蕙眼睛闪闪发亮,拳头紧了又松,上前一步道:“郡守,下官也要去。” 赵含章挑眉,“你学过武艺吗?” 孙令蕙:“在家中时和兄长学过剑法。” 赵含章就道:“去。” 孙令蕙立即跟上。 赵宽带了两千人,赵含章又带了两千骑兵在此,还是埋伏,以逸待劳,自然没问题。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夺下了粮草。 赵宽和孙令蕙都是第一次杀敌,脸还有点儿发白,但看到赵含章,赵宽还是挤出笑容,一脸感动,“三娘,多谢你为我护航。” 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赵含章竟然百忙之中为了让他积累战功而亲自来替他护法。 就是赵二郎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赵宽感受到了赵含章对他的看重,正感动不已,赵含章手一挥,下令道:“每人带上一日的口粮,喂养战马,现在是未时,申时我们便出发。” 赵宽一呆,问道:“出发去哪儿?”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天越来越冷,匈奴耗不起,我们也耗不起,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兵遛一遛他们。宽族兄,你和孙令蕙回去,此次伏击之战后,不论输赢都要时不时的出城骚扰,你别怕,我会让人给你送信的。” 赵宽:……不,他很害怕。 赵宽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你先告诉我你去哪儿,这外面可都是匈奴的大军,我们豫州是被包围了你知道吗?” “不,不对,不是被包围,而是已经丢了有小一半,你这会儿带着两千人出去不是在给他们送人头吗?” 赵含章道:“我要去安岭。” “你去安岭干什么?”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太笨了,“你没听见动静吗?隔着一座山的那条官道上已经打起来了,说明他们伏击到了人,人从哪里来?安岭必定派出了援军,这时候那里守卫空虚,你说我去安岭干什么?” 赵宽:“你偷袭上瘾了?” “宽族兄啊,”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外头的事交给我,里面的事就交给你了,何刺史没几日好活了,你要做的就是配合好赵驹,管好我们剩下的兵马,守住陈县的城门,在我回来的时候给我打开城门就行。” 她道:“有事不决,要是联系不上我就去找汲渊,或者找铭伯父。” 赵宽眼睁睁的看着她当场埋锅造饭,在隔壁路的喊杀声中吃了一顿饱饭离开,心中升起的那些感动消得一干二净。 他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和孙令蕙道:“她早有计划,却这时候才告诉我。” 孙令蕙不在意,“你是县令,她是郡守,何时郡守做事还需要征得你一个县令同意了?” 赵宽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于是也不纠结了,手一挥,对剩下的将士们道:“打扫战场,我们回城!”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48章 前后夹击 第348章前后夹击 申时不到,赵含章和赵宽分兵,赵含章带着两千骑兵离开,赵宽则带剩下的人和缴获的东西回城。 傅庭涵也跟着她,他现在算是她的活地图,她记得不够清楚的问题得问他。 一行人绕过战场,直奔安岭而去。 赵含章全都预测成功,荀修等人在长富山一带成功伏击前来支援的匈奴军。 消息双向传递,一边传到了刘聪大军,一边传到了安岭。 安岭是王弥的大军,他一听说他派去的援军被埋伏,略一思索便派出另一支援军,刘聪是刘渊的儿子,现在他被人拖在陈县,他必须得把人救出来,不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斥候提前探知,赵含章等人全部静默躲在了山林中,等待这一支援军过后才出来。 傅庭涵道:“骑兵两百,步兵大概三千人,王弥很大方了。” 赵含章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招手叫来斥候,当即写了一封军令给他,“即刻送往安岭驻地,令驻守安岭的柳敬酉时反攻,今晚我们要在安岭里面过夜。” 安岭只是一个比较大点儿的镇,但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谁拿住这个地方,谁就能挡住南北在西面这一条路上的通道。 而赵含章要救援管城,安岭是必经之地,甚至,之后傅祗要是带着援军过来,也必须经过安岭。 豫州之前丢了安岭,但又没有完全丢掉,柳敬就带着一队兵马占了安岭的一半,双方时不时的你打我一下,我抢你一块地盘,目前王弥也没有完全占下安岭。 不过以现在的态势来看,也快了,时间问题而已。 因为陈县自顾不暇,帮不了柳敬。 柳敬自己也已经做好不行跑路的准备,结果赵含章的军令到了。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再和斥候确认,“我们晋军确有援军过来?” 斥候道:“我们将军亲自领兵前来,岂有作假?时间快到了,还请将军即刻点兵。” 柳敬看了一下时间,的确快到酉时了,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 不过他最后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虽然点兵了,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打算等援军先动手。 真有援军他再来个左右夹击,没有大家就原地散去,该干啥干啥去。 赵含章此时已经到了安岭外,这里没有城墙,但进镇有关卡,只要冲过关卡便可入内。 赵含章压了压马速,扭头和傅庭涵道:“等赶走匈奴,我要在这里建城池设县。” 傅庭涵点头:“好。” 赵含章看他,“怕吗?” 他们是进攻的一方,而这里是敌占区,不管在哪儿都危险,所以赵含章没打算把傅庭涵留下,大家一起冲杀。 傅庭涵摇了摇头,“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我已经不怕了。” 从洛阳里逃出来时,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年多来,他虽然不似赵含章每天都怜惜骑术,学习武艺,但也有锻炼身体的。 一起冲锋,他也不求自己能杀多少敌人,只希望不成为赵含章的累赘就好。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和秋武道:“你们保护好大公子!” 秋武他们知道傅庭涵的重要性,恭敬的应了一声。 赵含章得了他的保证,便放开缰绳,一踢马肚子,“二郎们,我们走!” 她身后的人齐声应了一声,呜啊呜啊跟着大叫起来,挥舞着大刀,身子微微往前压,加快马速就朝安岭镇冲去…… 关卡上的匈奴兵听到动静,一边快速的反应过来要抵挡,一边要擂鼓示警,结果他才拿到鼓槌,还没来得及敲下去,一支箭破空射来,直接从后背射穿他的胸膛…… 傅庭涵收回手,仔细地将弓挂在马背上,为此还压了压马速低头看挂稳了没有,准头,也就是他在战场上唯一能拿得出手来的东西了。 有人接过鼓槌,抬手就要敲,一匹马已经飞跃过关卡,一枪刺穿他的身体,他都没来得及转身,对方已经一枪扫落他眼前的大鼓,大声喝道:“杀!” 紧跟在她左右的赵二郎几人也快速的飞跃栏杆,一刀一个,一枪一个,有人快速的下马,将关卡挪开,后面的骑兵便再没有障碍的杀进小镇。 赵含章已经一马当先的冲进去了,有听到动静的士兵奔跑出来,看见,立即拿着刀枪要上前抵挡,镇中瞬间乱成一片。 本来就已经杀得不剩下多少百姓的镇中百姓听到喊杀声,立即啪的一声关上门窗,紧紧地缩在家里不敢动。 王弥听到禀报,没有慌张的往外跑,而是先穿上甲衣,同时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去,“立即上马,让一幢二幢的人上前抵挡。” 他顿了顿后道:“立即派人去后方,戒备柳敬……” 而此时,柳敬也看到了信号,还听到了厮杀声,他立时眼睛一亮,抽出大刀来大声吼道:“将士们,我们把安岭夺回来!” “夺回来,夺回来!” 柳敬带头冲锋,“冲呀——” 王弥瞬间腹背受敌,但他来不及去反击柳敬,因为赵含章带着人一路杀到了他面前。 王弥看到骑在马上凶猛无比的赵含章,见她几乎是一枪一个,身边几乎没有可以近身的人,立时一跃上马,冲着她就杀去,“黄口小儿,我在这里!” 赵含章一枪将冲杀过来的胡兵刺了一个对穿,温声看过来,拔出枪来,立即迎杀上去,赵含章偏头躲过一刀,再用枪身挡了一下,俩人错身而过。 跑出一段,赵含章勒转马头回视王弥,冷笑道:“某虽是黄口小儿,却也知礼义廉耻,不似老匹夫,简直是有辱祖上,今日,我这个现任汝南郡守就代伱祖父教一教你礼仪规矩!” 王弥气得脸色薄红,“好伶俐的口齿,我倒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王弥骑射迅捷,臂力过人,他手中的刀一转,直接朝着赵含章杀去…… 赵含章目光微凝,毫不畏惧的上前迎战,王弥快,而她比他更快,也更加灵活,俩人你来我往,不过一个错身间便交手三四招。 赵含章沉迷于对战,傅庭涵也在秋武等人的保护下冲杀进这条大街,他只扫了一眼便道:“他们在聚集了,要不要冲散?你们或许应该从东边穿插?” 秋武:……他就是个护卫,这种事怎么能问他呢? (本章完) 第349章 暂歇 第349章暂歇 赵含章和王弥厮杀得激烈,手中的长枪灵活朝他脑袋刺去,一连刺了七八下,王弥全部躲过,他手中的刀亦快,一刀劈去,赵含章横枪挡住,他的马灵活的逼近,眼中闪过亮光,一个错身间便朝赵含章伸手抓去。 赵含章微讶,但并不惊慌,被他抓住手腕以后干脆顺势往他那里一倒,手中的长枪一个巧劲儿卸去刀上的力量,她干脆放弃长枪,由着它落地,双手抓住王弥便往马下扯。 她是势必挣脱不了要落马的,那干脆一起落马。 俩人从马上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王弥都不知道她怎会如此灵活,一落地便用手肘攻击他,他只觉手臂一麻,胸口一疼,握着刀的手就微微一松,赵含章趁此机会给了他的腰腹好几下,瞬间挣脱他的掣肘,甚至往外一滚就要离开…… 王弥岂能容她离开,左手还有力气,立即如豹子一般抓来…… 秋武等人在她落马时便察觉到不好,立即朝着她冲杀过去,而匈奴人则立即来挡,双方就在离他们十来步的距离外激烈的交战起来。 傅庭涵发现冲不过去,很干脆的搭弓射箭…… 王弥察觉到危险,快速的收回手同时就地一滚,就在他滚开的一瞬间,一支箭插在了他刚才躺的地方。 赵含章旋身起身,似陀螺一样转了半圈躲开砍过来的刀,顺着刀背向上,一个手肘和擒拿手便夺过刀,刀一横一划便割了对方脖子,血喷射出来,即便她是站在侧边也溅到了一些…… 她没有停歇的将冲过来的两个匈奴兵都杀了,剩下的则被秋武等人吸引而去,场中央一下只剩下王弥和赵含章了。 赵含章掀起眼眸看向王弥,沉静片刻后微微一笑,道:“你出身士族,文采武功皆不差,以你先祖荣光和自己的本事,你在大晋亦能有一番作为,我很好奇,伱为何要做叛贼呢?” 王弥手握大刀,他现在还能感觉到肋下的疼痛,很显然,赵含章和一般女子不一样,他已不敢再轻视对方,“晋国不仁,皇帝昏聩,百姓民不聊生,我反他是为百姓!” 赵含章讥讽的笑道:“为百姓,你四处劫掠,为百姓,你杀人放火?安岭内外因你抢掠死去的普通百姓还少吗?冀州一带因你毁去的城池有多少?” “晋国尚且盛不下你,刘渊的汉国真的能收住你吗?王弥,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王弥眼中闪过厉色,杀意勃发,“你这口齿的确伶俐,但陛下无比信任我,你这挑拨离间之计用错了!” 赵含章扯了扯嘴角,“是吗?” 俩人同时一动,朝着对方杀去—— 王弥的刀尖堪堪划过赵含章的耳侧,一缕头发从她耳边被削落,她的刀则划破了他的甲衣,俩人刀刀相碰,这一击过后后退暂歇。 王弥目光落在她的刀上,嘴角微挑,“你要输了。” 赵含章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手中崩口的刀,扯了扯嘴角道:“虽然你们的刀很垃圾,但我未必就会输。” 王弥正要说话,傅庭涵已经和秋武等人杀出重围,他一把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长枪,冲着赵含章的方向就扔去,“含章!” 赵含章偏头,飞身而起接住,王弥目光一凛,他顾不得道义,直接冲着她便砍去。 赵含章半空中接住自己的长枪,手中的长枪顺势往下一划,挡住王弥砍来的刀,然后半空中一脚踢向王弥,踢在他肩膀上,一借到力,她便在半空中灵活的转了一个身,稳稳的落地后长枪一抖,当即迎着王弥上去。 傅庭涵高声道:“他们的人在向东集结!” 赵含章一边迎战一边下令,“三队四队向东穿插而出,再攻入往西而去,接应柳敬!” 令兵领命而去。 傅庭涵勒住马,将弓拿出来,搭箭静静地瞄着王弥,只是王弥的动作快,和赵含章你来我往打得火热,俩人的身体常交错,傅庭涵根本瞄不准,他干脆瞄向正不断想上前支援王弥的人。 秋武等人想上前救赵含章,王弥的人自然也想上前救王弥,只是双方混战,彼此拦着彼此,谁也不能近身而已。 傅庭涵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射出两箭发现射不中人以后干脆把目光落在了赵含章身上。 打仗这种事从来不止是两个将军的事,此时他们功夫相当,王弥杀不了赵含章,赵含章也杀不动王弥,再纠缠,不过是浪费时间。 既然单对单分不出胜负,那就应该从指挥上来分。 傅庭涵当机立断,立即一踢马肚子冲上前,趁着赵含章被王弥一脚踢得连连后退的时候一鞭子抽在她的马屁股上。 在主人落马后一直原地踏步的马儿一下吃痛,冲着赵含章的方向就奔去。 赵含章被王弥一脚踢在枪身上连连后退,听到马冲她奔来,她眼睛都不带斜一下,顺势又退了两步,在马奔跑到眼前时飞身一跃便上了马。 赵含章扯动缰绳转身,一枪便朝王弥刺去,王弥在她的攻势下连连后退,一个躲闪不及被刺中了手臂。 其随从见状,立即不要命的一样和秋武等人拼杀起来,很快撕开一个口子,一个士兵快马冲上来,很快拉住王弥要拽到马上。 赵含章不讲武德,一点儿都不带停留的,直接往王弥要害刺去。 王弥在马上灵活的一转,同时扯了一下身前的亲兵,赵含章的枪便直戳亲兵胸膛。 赵含章挑眉,“王将军好手段!” 王弥已经坐到了马上,脸色没多少变化,“是赵郡守不吝赐教!” 赵含章听到西面传来的喊杀声,又见集结的队伍再朝西面汇合,便知道不能再在这里拖下去,于是她暂时放弃王弥,大吼一声下令道:“将士们,随我去支援柳将军!” 于是带着人往西杀去! 三队四队听从命令在向动冲杀,将他们才集结起来的队伍冲散,他们灵活的避到西面,想要再次集结,同时向西支援,结果赵含章就带着人杀了过来,直接把他们的队伍冲垮了。 刘灵见了大忧,带着亲兵追上来拥住王弥,“将军,我们怎么办?” 王弥捂住右肩,冷静地道:“晋军士气高涨,此时不宜与他们对面冲突,我们撤军!” 王弥当即组织大军放弃安岭,往外逃去。 说是逃,但他退得从容不迫,傅庭涵见了便和赵含章道:“他向陈县方向去了,他可能是想放弃安岭取陈县。” 才占下安岭的赵含章颔首道:“我知道,他想反过来断我的后路呢,这一场看似是他输了,但其实不到最后,完全不知道谁输谁赢。” 一旁的秋武听了忧虑,“那怎么办,女郎,我们沿途没有设卡。” “设了卡我们也守不住,留下人完全是给他们送人头的,”赵含章不太在意,“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回去,让人传信给陈县,令他们坚守不出!” ??明天见 ?打仗好伤脑筋啊 ? ???? (本章完) 第350章 坚壁清野 第350章坚壁清野 柳敬带着副将和心腹们来拜见赵含章。 离着还有十步远,柳敬就带着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参见赵副将!” 他刚刚才知道赵含章是何刺史新提拔的副将,如今汝南郡内的兵马都要听从她的号令。 赵含章微微点了点头,让人起来,露出微笑道:“柳将军这段时日辛苦了。” 柳敬自然不会说自己不辛苦,他一脸感动又委屈的落泪,表示他是真的好难啊,陷落在这里,援兵不至,又没有坚固的城墙,他很难守住安岭,所以…… 柳敬眼巴巴地看着赵含章,“赵将军,以王弥的兵力,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肯定只是暂退,他还是会杀回来的,所以您看我们要不要趁机避到梁地?” 赵含章就看向他,“柳将军是认真的吗?” 同样是试探她的柳敬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赵含章仔细地看他脸上的神色,露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柳将军不是认真的就好,不然我还不放心把安岭交给您守呢。” 柳敬:…… 他干脆也不装,不试探了,直接道:“赵将军,末将如今兵少又缺粮,很难守住安岭啊,还请赵将军增派援军。” 援军是不可能的,陈县那里调不开,放弃也不可能,安岭这个位置很重要。 所以赵含章请柳敬坐在镇口的那几块被拽开的栅栏上,和他语重心长地说起如今豫州的艰难。 各地都缺兵马,朝廷没有援军过来,她就是想给他援军也办不到,但是军粮是可以有一些的。 赵含章道:“我会下令让陈县给你们送一批军粮过来,你们也要小心接应。” 她道:“现在外面到处是匈奴军,押运粮草的队伍要是被他们发现……” 柳敬立即拍着胸脯表示,“将军放心,论对豫州的熟悉,谁也比不上我们这些人,我一定让将士们好好接应押粮队。”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柳敬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小心的道:“将军,没有援军,有些马匹军备也好呀,若能增添一二百战马,那我们对上匈奴时也多一点儿底气。” 赵含章就叹气,“我如何不知,但我们豫州不似草原,哪来这么多战马?” 看到柳敬眼巴巴的目光和被晒得黝黑的脸,赵含章顿了顿,到底不忍心直接拒绝。 安岭现在和孤城也差不多了,前后都没有援军,连军粮都少,人家为啥一直坚守? 要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那就是为了底下的豫州百姓了,而荣华富贵…… 之前危急成那样他都没投了王弥,显然也不是为这个。 人家都愿意为豫州付出性命了,她自然也不能过于吝啬,于是想了想,她咬牙道:“行,我给你留一百匹马。” 柳敬得寸进尺,“这次缴获的军备和战马……” 这个赵含章没多犹豫,直接点头道:“都留给伱。” 柳敬立时喜笑颜开。 赵含章也笑了笑,目光落在镇中的街道上,有百姓悄悄的打开了房门,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出来,帮着把伤兵抬到一边,清理着大街上留下的尸体。 赵含章问道:“这里还剩下多少百姓?” “不剩下多少了,”柳敬道:“逃了一些,死了一些,留下的都是跑不掉又暂时没死的。” 赵含章道:“将他们迁移到附近的城池中。” 柳敬:“最近的城池就是陈县,其他城池都被匈奴人占去了,去那些地方还不如留在安岭呢,至少没有城墙挡着,想跑的时候还能偷偷溜出去。” 赵含章:“那就去梁地。” “那里现在是苟曦占着,听闻他素来严苛……” “那也是对下属严苛,对百姓……”赵含章顿了顿后道:“还行,至少他不会把灾民关在城外,让他们去梁地!” 赵含章好柳敬道:“要是有一日,你们守不住安岭了,离开的时候要清野。” 柳敬脸色微变,“我们收到坚壁清野的命令……” 赵含章面不改色,“是我下的命令。” 柳敬垂下眼眸,痛惜的问道:“您知道因为这道命令死了多少人吗?” 赵含章摇头,“虽不知死亡多少,但我大概能知道,我救了多少人。” 柳敬闻言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没错,坚壁清野要是起效,匈奴军一定会撤退,到时候不仅豫州的百姓,整个中原及其下面的百姓都能保住。 以陈县为中心点,向外辐射的村镇在三天前便收到了坚壁清野的命令。 当时便有百姓收拾东西避入最近的城中,但更多的人不愿离开家乡。 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避入城中也会死,留在外面,反而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他们没有钱,进入城中便是流民,就算能带上家中的粮食,天气一冷也难以活命。 而且,他们有家在此,为何要离开呢? 但前来的通知他们的士兵显然不会体贴他们的这份心思,直接让他们今日之内便离开村庄。 等到第二天再过来巡查时,见他们还不走,当即就冲进屋里把他们的东西往外丢,然后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村民痛哭,把拖出来的粮食扔在他们脚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喝道:“哭什么哭,哭什么哭,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便是来放火的,上面说了,不能留下一粒粮食,一颗菜给匈奴,赶紧拿着粮食滚蛋,再不走,这些东西我们都替你们拿了。” 此话一出,他们不敢再停留,兵匪,兵匪,在老百姓眼中,兵和匪是一样的。 见他们终于肯拖家带口的跑了,士兵们便四处搜刮起来,其实他们也并不是真的要放火,只是要确保没有粮食遗留下来。 他们走了没多久,刘聪大军派出来征集粮草的兵马也到了,看到寂静的村庄,四处一搜,不仅屋里没粮食,地里也没有,气得他们一把火把村庄给烧了。 但总有离开得不是那么及时的村庄,碰上他们,匈奴粮草队便四处抢掠,青年男子和老人孩子杀掉,把女人一绑便拖到军中,还有的会留下青年,打算攻城时以他们为前队。 ??我一直以为我更新了一章,竟然只是草稿箱,忘了发表 ? ???? (本章完) 第351章 游击 第351章游击 赵含章他们离开安岭时路上遇到过几波,她将匈奴人全都杀了,然后把那些汉人都解绑松开,把匈奴人抢掠来的粮食分给他们,“不要去陈县,沿途皆是匈奴兵,你们越不过去,去梁国,不然就近躲入林中,等明年开春再出来。” “开春?”被塞了一小袋粮食的女人一脸麻木的问道:“开春匈奴人就走了吗?” 赵含章点头,认真道:“开春,他们就走了!” 目送他们往深林里去,赵含章上马,沉吟片刻后道:“我们去莘县和阳谷县。” 傅庭涵瞬间了悟,“你要绕一圈再去管城?” 赵含章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坚毅,“我想见一见苟曦。” 兖州是苟曦的地盘,但其实,现在梁国、濮阳国一带也被他占去了。 因为他和东海王相争,他一路打到了洛阳,顺路就把这些地方都占了,很不巧,这些都是属于豫州的地盘。 豫州是九州之一,又在九州正中心,它占地有多大呢? 它名下郡国有十,汝南只是其中一个略大一点儿的而已,以现代的划分来看,它包含了河南绝大部分,东边山东、安徽的一部分,北边河北、山西的少部分,还有湖北的一部分,囊括的范围特别广,但实际上,何刺史控制的地方并不多。 十郡国,真正在他控制中的也就五郡,赵含章要是真的当了刺史,从他手上继承过来的也就是这五郡,剩下的,就要靠她的本事抢回来了。 而现在失去的地盘大多在苟曦手中。 赵含章从没想过要和苟曦抢这些地盘的控制权,现在她想的也不是抢地盘。 现在最要紧的是外敌,短期内,赵含章不愿与他内耗。 本来,她想的是推动各方去说服苟曦出兵,但现在她改主意了,她要亲自去见一见他,陈县之外还有这么多百姓,难道就任由他们暴露在匈奴人的铁蹄下吗? 坚壁清野之后,匈奴无功而退时,他们势必要承担匈奴人无处发泄的怒火。 赵含章攥紧了缰绳,立即改了前进的方向。 当天下午,赵含章便攻下了阳谷县,但她并没有停留,将县内的匈奴赶走兵赶走,让县内的百姓立即迁移离开或者进入山林之后,她让队伍带上两日的口粮便又走了。 她四处晃荡,匈奴人根本摸不透她前进的方向,明明看着她向东去了,刘渊已经派兵去往东边的城池防守,想要以逸待劳,甚至想要伏击她,结果她却攻破了豫州北部的县城,同样是只攻破,收缴足够的战利品,把匈奴兵打散后离开,并不守城。 刘渊不得不着令各军派出大量的斥候,但依旧没摸清她的前进方向,她竟然没有继续向北,而是回南边,在他调兵去北边县城援助时从东边离开。 哦,把他们之前躲着想要埋伏她的县城打了一通,虽然没攻破县城,但他们也损伤惨重。 刘渊立即将跑到一半的援兵又跑回去,结果到的时候赵含章已经离开,又不见了踪迹。 刘渊此时正在范县统领全局,闻听战报,气得砸了一个碗,怒道:“那到底是一支队伍,还是多少支,你们连人的影子都没摸到吗?让人来来回回的当猴耍!” “或许不止一支,”当即有人顺着他的话道:“领兵之人行踪成迷,说是西平的赵含章,但谁也不能真正确定就是她,或许是有多支队伍冒名行事。” 刘渊又不傻,冷笑问:“豫州,不,晋国何时有此能耐,可以拿得出这么多良将和战马?” “两千骑兵,竟然还是多支队伍,伱当战马是大风吹来的吗?去查!让斥候给我把人找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众人只能低头应下。 刘渊原地转圈,压着怒火问道:“陈县还是没攻下吗?” “是,他们防线坚固,很难攻破。” 最主要的是,他们最近被赵含章牵着鼻子走,四处想要灭火救人和抓人,前去支援刘聪的人根本不多,哦,有一个同样被打得失去驻地的王弥去了,但陈县据守不出,甭管他们在城门外怎么骂,他们就是不开门迎战。 王弥倒是擅攻城,攻过几次,但伤亡惨重,城里的人很兴奋,紧守城楼,根本攻不进去。 刘渊就走到桌子边看地图,他手中的地图很简陋,但也能大致看出豫州的轮廓,他皱紧眉头,将赵含章攻打过的地方点出红点,觉得毫无规律可言,“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扰乱我们,毕竟,自她出现,我们后方的确混乱起来了。” 刘渊眉头紧皱,半晌后缓缓摇头,“不,她一定有目的,你没听斥候汇报吗,何畅倚重赵含章,特封她为副将军,如今豫州是听她号令,她现在算豫州主将,主将不守城而是到我后方来,她会没有目的?” 刘曜一惊,忙问道:“难道是为了找陛下?” 刘渊一惊,也有此想法。 刘曜便冷哼道:“她好大的胆子,不怕来了就走不了吗?” 刘渊却放松下来,摸着胡子道:“她若真是如此想法,那我们可以逸待劳。” 有人觉得不会,“赵含章不傻,只带两千兵马,怎敢来袭击陛下?” 刘渊却道:“观她用兵,显然是个极胆大的人,年轻人嘛,胆大包天是正常的,说不定她想的就是杀我灭国,建立不世功劳的想法。” 事实证明,赵含章的想法没那么跳脱,她脑子也没坏掉,带着两千人就敢直奔敌军大本营,所以她在绕了半圈,把人都绕晕,彻底失去他们踪迹之后,她进了兖州的地界。 赵含章直奔东平国,现在苟曦便在东平国,大军也主要在此处。 只要他们想,骑兵的速度可以很快,赵含章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接近了东平国,然后苟曦也发现他了。 不愧是大晋名将,他对兖州的掌控又强,即便赵含章已经尽量避开人烟,快速行军,苟曦还是知道了,并且早早的便领着大军在东平国界限处等她。 赵含章从斥候那里知道前面有大军,点了点头,也不惊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斥候道:“送去。” 斥候伸手接过,躬身而退。 赵含章回头和傅庭涵道:“这里毕竟是他治理的地方,在信息收集上,他可比刘渊强多了。” 傅庭涵:“所以他知道来的是你,也知道你这段时间干的事?” 赵含章点头,“我们谦恭些,等他要见我们了,我们再去见。” 不然她轰隆隆带着两千骑兵奔过去,很怕会打起来。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52章 劝说 第352章劝说 苟曦展开赵含章送来的信,略一挑眉,随手将信递给一旁的阎亨,“她倒是谨慎,还知道先给我递帖子。” 阎亨接过一看,躬身道:“将军,她应该是为豫州来求援,您要见她吗?还是找个借口打发她走?” 苟曦沉吟,“之前你说她破了几座城?” “十二座,迂回突进,行踪不定,匈奴人至今抓不到她的踪迹。” 苟曦道:“倒是个用兵的良将,她敢在匈奴的之后攻城,还屡屡得手,可见其能。” “但她攻城却不能守城,而且此也有在豫州的便利在,百姓们不会泄露她的踪迹。” 赵含章在匈奴的大后方作妖,为什么刘渊这么多大军却抓不住她? 一是赵含章熟悉豫州地形,兵法应用如神;第二则是因为凡见过听过她的百姓都替他们隐瞒了,刘渊在这里没有百姓基础。 对手要是换做其他人,赵含章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儿了。 但苟曦道:“换了对手,她自有别的方法应对,此人可堪大用,请她来,我也想听听她怎么说。” 阎亨应下,亲自和人去请赵含章。 赵含章一行人在路边停下,即使下马,他们也军容肃整,一丝不乱。 阎亨过来时看到如此军队,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儿很对苟曦的胃口,因为他本人就是个极重规矩的人,阎亨下马,在赵家军斥候的引荐下去见赵含章。 虽然这位女郡守的家世背景和个人信息早摆在案头,阎亨也已了然于心,真见到人时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好年轻,好俊俏的女郎。 只是眉宇间有一股英气,抬眸看人时清清冷冷,让他下意识的一顿,拿出面对苟曦的郑重行礼,“赵郡守。” 赵含章从石头上起身,微微颔首,揪了一块手上的馒头,把最大的那块递上去,“使者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阎亨看了一眼她手中灰黄色的馒头,垂下眼眸谢过,接过后便和赵含章吃了一顿干粮。 赵含章一边吃一边问,“苟将军可愿见我吗?” “自然,将军特让我来请赵郡守。” 赵含章一听,立即把手上的馒头往嘴里一塞,拍拍手起身,招呼身边几个护卫,“走走走,我们去拜见苟将军。” 赵含章还是很信任苟曦的,因此把赵二郎和傅庭涵都带上了,只让秋武留下带兵,她只带了十多个人便去见苟曦。 知道赵含章是来拜访他的,苟曦便不在城外等着了,直接在城内府邸等候。 赵含章只带十来个人便和阎亨进城见他,跟随苟曦的将军和幕僚们皆道:“只这份胆气便不知胜世间多少男儿。” 也是因此,苟曦对她还有些好感,只是见赵含章时,他依旧是一脸严肃,一脸威势地坐在上首。 赵含章脸上带着浅笑,依旧一身甲胄,她挎着长剑大步上前,走到堂下,双手交握行揖礼,“下官参见苟将军。” 傅庭涵等人在她身后跟着行礼。 苟曦目光扫过她的脸和她身后的人,也很惊讶就是这么一群年轻人将匈奴闹得人仰马翻,竟然牵制住了匈奴攻击豫州的态势,使他们派出大量的兵马四处抓她,而疲于奔命。 他嘴角翘了翘,抬手道:“免礼,看座。” 立即有仆从搬上来一张矮桌和一张席子,赵含章和傅庭涵一起落座,赵二郎他们就手握刀剑站在他们身后。 苟曦的目光就从赵含章身上移到傅庭涵身上,“听闻赵郡守身边有一军师,可知所有山川道路,便是这位吗?” 不愧是苟曦,她的对手匈奴人都探不到的消息,苟曦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赵含章翘着嘴角,点头应道:“是,这是傅庭涵。” 苟曦显然知道的还不少,挑着嘴唇笑道:“听闻傅中书有一长孙,名唤长容的。”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正是在下。” 苟曦意味深长地道:“傅中书领陛下旨意去长安为豫州招兵,算一算日子,也快到了?” 傅庭涵没说话,而是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正色道:“苟将军消息灵通,难道已经收到傅中书来援的消息?” 苟曦没说话。 赵含章便叹气道:“虽经过洛阳之战,但刘渊依旧兵强马壮,匈奴骑兵又天下闻名,便是傅中书招到了兵马来援,只怕也驱除不了,毕竟都是一群未曾受过训练的士兵。” 苟曦轻点桌子没说话。 赵含章直言道:“含章来此也是为了求苟将军出兵,与豫州一起驱除匈奴。” 苟曦道:“如今我的兵马不都在前线吗?” 是在前线,但只防不攻,刘渊鸡贼,也知道避开苟曦的兵马,只攻打豫州,根本不和苟曦交手,所有的压力都压在豫州身上。 这一点儿双方心知肚明,赵含章也不点破,而是正色道:“苟将军,刘渊一旦攻破豫州,那兖州和其他地方也不能幸免,以匈奴之野心,我中原之地都不得安宁。” 苟曦:“东海王不会坐视不理。” 赵含章冷笑道:“以将军如此正直的品性如今都能放任匈奴肆虐,置家国不顾,又怎能期盼东海王以大局为主?” 苟曦脸色微变,他的幕僚们也愤怒起来,质问赵含章,“赵郡守这是何意?辱我主公吗?” 赵含章不理他们,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苟曦道:“我在洛阳时便听祖父提起过苟将军,说您办事谨慎,公私分明,不徇私情,最是公正廉明不过的人,所以齐王被诛时,朝中大臣纷纷为您说情,这才免遭连坐。” “我祖父在民间有美名,苟将军也有,陛下也正是因为知道您的品性,所以才将国家大计托付在您身上,但您现在为了与东海王相争,将私怨置于国事之上,难道是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吗?” 苟曦冷笑的问道:“你说我和东海王是私怨?” 他愤怒道:“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受陛下旨意清君侧,这难道是私怨吗?” “可现在最要紧的是外敌环伺,攘内必先安外,陛下亦不能坐视豫州之失,”赵含章沉声问道:“将军为何不能先放下东海王之事,先驱除匈奴呢?” “我倒是愿意,只恐怕我驱除了匈奴,我的性命也要一并被驱除了。” (本章完) 第353章 合作 第353章合作 赵含章正色道:“我知道将军的忧虑,所以含章愿以豫州助您一臂之力。” 苟曦眼睛微眯,有些感兴趣了,“哦?” 赵含章道:“如今豫州做主的人是我。” 苟曦没有对这一点儿表示反驳,因为他得到消息,何刺史已经死了。 他伤得重,伤口已经恶化到了极处,赵含章刚出来第七天,他就高烧昏厥,中途醒过来一段,当时便是召见了赵宽、赵驹和荀修几个,下令让他们秘不发丧,只做出他生病不出的姿态。 豫州的事情全部听赵含章命令。 赵含章用两千兵马引走了大半围着豫州防线的匈奴兵,匈奴对豫州的攻势弱了很多,荀修等人已经可以守住豫州。 而赵含章还时不时的传回消息去,他们依据她的命令时不时的出击,倒是赢了几场,目前的局势看着对豫州有利,似乎是她赢了的。 但熟知兵法和当前局势的赵含章和苟曦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时间拖得越长,现在的优势便会慢慢消失,然后变成劣势,到时候豫州将会承受匈奴更剧烈的报复。 就苟曦收到的消息来看,如今豫州军民上下一心,的确都认赵含章,又有何刺史的遗言在,赵含章的确是豫州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朝廷…… 朝廷早就控制不住地方了,所以有没有朝廷的指令都一样。 若是豫州站在他这边…… 苟曦垂眸沉思。 赵含章再接再厉,“东海王身为晋室血脉,却不能为国分忧,对陛下不敬,朝中大臣早有意见,我叔祖父曾来信说,朝中豫州出去的官员心中愤恨不已,却又慑于东海王威势,敢怒不敢言。” “若是苟将军需要,我等都可为将军驱使,”赵含章鼻头一酸,眼含热泪,几乎要哭出声来,她起身走出来跪下,眼含期盼的道:“将军,含章一族皆在豫州,上千族人啊,一旦匈奴攻破豫州……” 她眼泪滑落,叩头道:“只要将军肯救豫州,我赵氏必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 阎亨等人立即看向苟曦,希望他能答应。 明预更是道:“将军,匈奴人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再吃几次败仗,必定厌战,而且天就要冷了。” 赵含章抬起头来,不顾脸上的泪,连连点头,“将军,到时再有傅中书派来的援军,何惧匈奴呢?” “至于东海王,含章一直觉得不必担忧,他没有领兵之能,而现在他大失民心,陛下派傅中书去长安招兵,连王司徒都未曾阻拦,可见朝中大臣也多有意见,到时候他不出手还罢,一旦出手,天下可攻之。”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道:“陛下显然也早忍耐不住,不然何来密诏之说,现在又派傅中书去长安招兵买马呢?” 苟曦心中一动,终于想起至关重要的一点儿来,小皇帝派傅祗去长安招兵,待招到兵马,他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了。 苟曦目光一缩,当机立断,“好!豫州有难,我们的确该援之。” 幕僚们没想到苟曦这么快就应下,虽然他们也有此倾向,但这也太快了。 不由面面相觑起来,一时没说话。 沉着脸坐在矮桌之后,一直紧握着拳头的傅庭涵微微放松了点儿,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大受感动,连连拜谢。 苟曦嘴角翘了翘,见她脸上都是泪,便挥手道:“但出兵之事还需详谈,今日时间不早了,赵郡守不如先住下,我们明日再谈。” 赵含章应下,从善如流的跟着人出去休息。 进了客房,听荷立即去给她打来一盆热水净脸,赵二郎心疼的看着他姐姐,“阿姐,我给你擦眼泪。” 说罢撩起衣摆就要给她擦泪,没办法,他身上还穿着甲胄,袖子掏不出来。 赵含章嫌弃的拍掉他的手,傅庭涵伸过来一张帕子。 赵含章接过,先擦了擦脸上的灰和泪,等水端来了才洗脸,她问傅庭涵,“我刚才的表演如何?” 傅庭涵点头,“很受感动。” 赵二郎看着一点儿看不见悲伤的姐姐,一脸懵。 赵含章将帕子拧干后随手晾在架子上,和傅庭涵道:“等傅祖父到了得和他说,要看紧手中的兵马,可别被苟曦抢去了。” 傅庭涵:“你说赵氏愿为他肝脑涂地的话是真是假……” 赵含章道:“当然是真的,我可不是骗人的人,不过赵氏也有风骨,虽可以为他肝脑涂地,前提是他做的是正义的事。” 她道:“像驱逐外敌这样的事,我们赵氏会义不容辞的。” 傅庭涵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后道:“你开心就好。” 赵含章当然开心了,能请动苟曦,那把刘渊的大军赶出去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赵二郎嘟嘟喃喃,“阿姐,这些话派使臣也能说,为何我们要亲自过来?绕了那么多路,费了这么多时间,直接去打匈奴多好。” “傻子,伱以为打动他的是什么?”赵含章道:“不是什么他正直清廉,名声很好,也不是我赵氏愿意为他肝脑涂地,而是,我掌控的豫州愿意站他这边;还有,陛下开始有自己的势力了,东海王在朝中已经失去了民心。” 大多数的话的确可借由使臣的口说出来,但豫州可以听苟曦驱使这样的话,使臣说了没用,他们也不会信。 只有她,只有她或是何刺史亲自到苟曦面前承诺,这事儿才算作数。 苟曦不信任何刺史,而何刺史也拿不出将豫州交给苟曦的魄力,不然…… 赵含章想到现在正饱受战火波及的豫州百姓,笑容微淡,“我们明天去谈作战,庭涵与我同去,我们得为豫州百姓争取更多的生机。” 傅庭涵点头,“我知道怎么做。” 刘渊还在找赵含章,发现总找不到她的踪迹之后,他终于不再想着被她牵着鼻子走,但……要是抓不到人,他们的后方又总是被攻击。 将士们前方打仗,脖子后面却一直悬着一把刀,任谁也不能好好的打呀。 士气大受打击。 尤其赵含章几次抢夺和毁去他们的粮草,这让他们军中有些缺粮。 于是想了想,刘渊只能咬牙下令,“就地征集粮草,让各军自行想办法。” 这是刘渊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因为他还是想将汉人和匈奴一起管理,希望他们能够亲如一家,因此一直下令下面的军队不可过于劫掠。 当然,大家也很少听就是了,其中抢夺百姓财物,杀人最狠的是王弥。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54章 末世 第354章末世 刘渊自筹粮草的命令一下,所有在防线之外的豫州地区都遭殃了,甚至豫州之外的兖州、司州一带的百姓也深受其害。 各匈奴汉国的将军都派出征粮队抢掠百姓粮食和财物,不少小坞堡因此被攻破,坞堡内外的百姓被劫掠,有的被直接杀死,还有的则被推到了前线,挡在了匈奴前面。 其中以王弥所领的军队最为残忍,他如今支援刘聪,大军就在刘聪边上,陈县周围的村镇被他搜刮了一层又一层。 之前赵含章下令坚壁清野,不少百姓被迫迁入城池中,更多的则是选择附近的坞堡依附。 坞堡主接受赵含章的命令,一直派人坚固堡体,刘聪两次派人征粮,并未伤及他们根本。 但这一次王弥派人去征粮,则是直接领兵打破这些坞堡,将里面的财物劫掠一空不说,还把能杀的人都杀了,不杀的则推到了陈县城外,让他们走在前面挡箭,然后对陈县发起进攻。 豫州内外一片哀嚎,陈县不断的收到各坞堡主求救的信件,赵宽看着这些求救信,似乎看到了赵氏的将来,一边让人将事情报给赵含章,一边想办法尽量将外面的百姓救回陈县。 赵含章收到此信息,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最后睁开眼睛冷冽的道:“我们去管城!” 赵含章去和苟曦辞别,俩人已经约定好作战计划,划分好所要反攻的范围和时间。 赵含章和苟曦道:“将军之功可比明星,必流芳千古,含章在豫州静等您的佳音。” 苟曦翘了翘嘴角,微微颔首应下。 赵含章便恭敬的躬身退下,带着傅庭涵转身离开。 阎亨看着他们俩人的背影消失,和苟曦道:“将军,此二人非池中之物,赵含章有将帅之才,又有傅庭涵相助,只怕当世之人少有能及二位者。” 昨天他们谈了一天,主要是谈对匈奴的作战,傅庭涵的博闻强记和学识大家都看在眼里,便是苟曦都心动的想要把人抢过来。 但他知道,赵含章和傅庭涵关系匪浅,他抢不过,所以只能尽量收服赵含章。 但赵含章…… 苟曦眼光在这儿,他自然看得出来,赵含章说会以豫州报答他,但并不是臣服于他,而他也看得出赵含章身上的傲气,想要收服她,且还有得磨呢。 不过,这会儿管她呢,能把东海王打趴下就好。 苟曦想到赵含章承诺他的事,嘴角翘了翘道:“何畅比之赵含章差远了,要不是他一直左右摇摆,豫州何来此祸?” 阎亨没说话,何刺史要是不左右摇摆,豫州是没了匈奴之祸,但一定有别的祸难,很有可能今年苟曦和东海王才打起来时就完蛋了。 赵含章和她留在城外的兵马汇合,苟曦还算大方,知道赵含章他们没有粮草,所以给他们送了三天的粮草。 她也只需要三天的粮草,毕竟是轻骑兵,一般只带两三天的干粮。 休息了两天,将士们精神好了不少,喂饱马,众将士随赵含章上马。 赵含章嘴角含笑的告诉大家,“苟将军已经答应出兵,豫州之祸很快便能解,我们现在便回陈县去,这一次我们绕道管城。” 众将士不知为何要绕道管城,但这不妨碍他们听她的命令,因此齐声应下。 赵含章便带着他们往管城去,一路上都没遇到敌军,只是看到了被匈奴军征粮队焚烧后的村庄。 村庄里横尸满地,只闻听乌鸦的嘎嘎的叫声,沿途村庄都很安静,赵含章领着兵马经过,并未停留,只是眼中常含泪水,但她没有收回目光,反而倔强的偏着头去倒伏在路边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尸体,然后驱使着马从他们身边跑过。 只有停下消息时,大家才会沉默的在路边挖个大坑,把目之所及的尸体搬过来,一起叠在坑里掩埋了。 傅庭涵一路上看多了尸体,各种凄惨状态的都见过,这会儿已经能够面不改色的和赵含章一起抬着尸体放进大坑里。 他从草丛里找到了一对母子的尸体,孩子只有三岁左右,只是胸口有一个大洞,紧贴着他的母亲身上亦有,长枪应该是从他母亲身后刺过来,刺穿了身体后伤到了他。 傅庭涵没有分开母子,而是将瘦骨嶙峋的俩人一起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坑的最上面,他比划了一下,觉得放不下人了,于是和士兵们道:“掩埋,再挖一个坑,再放进去,很容易就被野兽刨出来了,要埋得深一些。” 士兵们应下,就在不远处找了块空地继续挖坑。 赵含章将土掩埋回去,最后累得坐在草地上发呆。 傅庭涵也坐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默默地望着这两个尸坑,“堪比列强欺压和日本侵略我们的那时期了,我有些明白你了,含章,我们得更努力一些,如此末世,我不愿再见。” 赵含章就把眼泪憋回去,轻声回道:“好。” 大军略一休整便继续往行军,快入夜时,赵含章他们终于发现了匈奴军的驻地。 斥候回来禀报,“前二十里处驻扎,粗略数了一下营帐,大约有五千人,里面似乎有大量的汉民。” 赵含章看向傅庭涵:“管城离得还远吗?” 傅庭涵拿出地图给她看,“不远了,再往西八十里就是,这应该只是其中一个驻军,附近是不是有坞堡?” 赵含章看向斥候,斥候羞愧的道:“沿途都找不到人相询,我们看了一下,匈奴驻扎偏东三里处好似是有一个坞堡,只是断壁残垣,已经被攻破。” 那看来,匈奴营中就是从坞堡和附近村庄里劫掠来的汉人了。 大家等着赵含章拿主意。 赵含章沉默片刻后道:“让将士们就地休息,吃饱喝足,待到深夜。” 众人心领神会,立即应声退去。 赵含章领着的这支队伍自出来后就一直在打,且从未有过败仗,大家都悍勇无比,这两天沿途看到如此多的尸体和被焚烧的村庄,胸中早沉着一股气,这会儿听到上面的命令,猜出晚上要夜袭匈奴了,便都狠狠地咬了一口干粮,将这口气留着,决定晚上好好的发泄出来。 (本章完) 第355章 亲戚 第355章亲戚 赵含章胸中也有一股气,但她这股气早已沉淀,此时已经能很平静的思考。 因为距离匈奴的驻地不是很远,大家不敢生火,生怕引来匈奴的斥候,因此她就吹了火折子和傅庭涵仔细地确定了一下地图,“五千人,我想把他们全留下。” 傅庭涵:“抢占营地?” 赵含章点头,“对,把里面的人都带出来,可惜这附近多是旷野,救出来也不好安置,所以我决定带他们去管城。” “兵贵神速,我们又是轻骑兵,带上他们,只怕很快就被匈奴的援军追上了。” 赵含章嘴角微翘道:“所以我要把他们大部分留下,不能让他们向西求援,我打算扮作匈奴兵接近管城的匈奴。” 傅庭涵只是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现在北宫纯被堵在管城里出不来,外面都是匈奴的兵马,扮作他们的确没问题,但他们人不少,我们只有两千人,你想要怎么打了吗?” “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就会立即反攻,你有信心在五万人中脱身?” 不错,根据情报,现在围着管城的匈奴有五万兵马,领兵的是刘渊手下的大将乔曦,不过这位和北宫纯比可差远了。 北宫纯只有五千兵马,愣是在孤立无援情况下把管城守到了现在,而号称有八万军马的乔曦目前只剩下五万。 赵含章心内计划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在火折子微弱的光下给北宫纯匆忙写了一封信,交给两个斥候:“想办法在明日午时前将信送进管城中。” “是。” 斥候领命而去。 赵含章这才合上火折子,眨了眨有些酸疼的眼睛,转了转脖子道:“走,睡觉去。” 将士们和衣而睡,不到两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然后大家悄悄地点燃了火把,一直围着他们转悠的蚊虫呼啦啦振翅飞走,大家喝了一点儿水,又啃了一块干粮,然后就拿着武器上马。 全程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大家闪着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最前方坐在马上的那人。 赵含章手握长枪坐在马上,毫不在意围着她打转的蚊虫,微微抬着下巴道:“我知道,这两日大家都积累了一肚子的气,我赵家军不仅是为自己而战,也为百姓而战,尤其是我豫州的百姓!” “如今他们被人劫掠、杀害,今夜便是我们讨回公道的时候,”赵含章道:“大家现在就胸中积累的那股气发出来,杀进营中,将被困在里面的兄弟姐妹救出来,你们战不战?” “战!战!战!” “好,现在出发!” 众人沉默的跟着赵含章一踢马肚,快速的朝匈奴军的驻地逼近。 这一次他们没在路上再停留,而是一鼓作气杀到营帐,赵含章一马当先,直接杀了进去。 傅庭涵跟在她身侧,也杀了进去,到此时,他已经是一个能上马杀敌的军师了。 匈奴营地大乱。 这一带除了管城,其余城池都被匈奴占了,北宫纯自顾不暇,守城都困难,更不要说出来偷袭了,所以匈奴军很放松。 赵含章直接杀入营中,他们钻出来时脸上都是懵的,然后便带着懵逼的神色倒下。 但他们毕竟身经多战,里面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抓着武器冲出来,但没有穿甲衣,又一时拿不到战马,赵家军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士气高涨,一下就把他们冲得溃败。 领兵的胡将披头散发的跑出来看,衣襟敞开,裤子都穿反了,他大声吼道:“敌袭,敌袭,快取马来……” 赵含章一扯缰绳飞过,一枪刺去,对方话还未说完便圆睁着眼倒下了。 主将一死,匈奴军没有了指挥,营地里更是混乱,开始有人向外溃散,接下来几乎是赵家军单方面的屠杀。 到最后,赵含章已不愿杀,将士们胸中的怒气也渐消,在赵含章的指挥下,把所有匈奴军往中间赶,然后用马将他们圈在了营地中间。 赵含章甲胄上都是血,她驱马上前,长枪向前轻轻一点,微抬着下巴道:“缴械不杀!” 此话一出,他们立即放下手中的刀枪,跪下低头投降。 赵含章侧头冲秋武微微点头,“将所有武器战马都收回来,清点降兵。” “是!” 秋武立即带人上前,将所有兵器和战马都收起来,用绳子把投降的人都绑缚了。 赵二郎骑马小跑过来,兴奋的指着一个方向道:“阿姐,那边好多人,有一个人说是我们家亲戚。” 赵含章眉头一挑,扭头和傅庭涵对视一眼,立即跟过去看。 那是一片空地,被十几座营帐围在中间,里面挤了大约近千人,老幼妇孺都有。 每个人都形容狼狈,有的人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和腐朽味。 赵含章下马大踏步上前,为首的一个老者立即带着一中年和一青年踉跄着上前,在赵含章三步外停止,眼含热泪,“可是西平赵氏三娘吗?” 他年纪大,赵含章作揖行礼,半躬身道:“正是三娘,不知先生是?” 对方立即踉跄着上前,脚下不稳,半跪在赵含章身前道:“表妹啊,在下管城李厚,是齐人!” 赵含章眼中闪过迷茫,但不妨碍她双手用力的将人扶起来,“不知表哥和我家哪一支有亲?” 族亲太多了,族亲的亲戚就更多了,她一时没想起来谁和管城李家有亲。 李厚也很不好意思,黑暗中,脸微微薄红,但此时生死攸关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道:“就是和表妹这一支有亲。” 赵含章就想到她娘,在脑海里翻了翻,小姑娘是背过自家族谱的,而且她外祖家的亲戚多不在此处,那是她奶奶? 还在想,李厚已经道:“先曾姑祖母是赵公的亲舅母。” 赵含章:……哦,那的确是她这门亲了。 如今和夏侯玄有血脉关系的,除了夏侯家的后辈外,大约也就她这一支了。 除了她和赵二郎外,也就在洛阳的赵济等人了。 虽然这表得有点儿远,但赵含章依旧热情的握住了这位老表哥的手,将人扶到一旁坐下,问道:“李表哥是何时来的这里?家中人可都还好?” ??明天见 ? ???? (本章完) 第356章 认亲 第356章认亲 李厚眼泪就落下来,他是真的悲伤,哭得不能自抑,“我李家只有一个小坞堡,前段时间他们去我坞堡中征粮,我自知打不过,已经愿意替他们筹集粮食,谁知他们过了两天又来,到底没放过我们,纵兵劫掠,我李氏族人,还有坞堡中的村民,十不存一啊。” 一旁的中年人和青年也纷纷落泪。 李厚拉着中年人和青年的手道:“如今我身边亲近之人只剩下我这侄子和侄孙了,还请表妹怜惜,给他们一条活路。” 赵含章看了俩人一眼,问李厚,“那这里面的人都是……” 李厚抹了抹眼泪后道:“多数是从各村庄劫掠来的百姓,还有些是我坞堡中的村民,还有我几个族人。” 李厚忙让李涞去把族人们都交上来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也没拒绝,接了他们的参拜后道:“好叫表哥知道,我们现在还在打仗,并不能立即返回西平,所以我只能把你们送进管城。” 李厚脸色更加惨白,忙道:“可管城被匈奴人包围,里面的北宫将军虽厉害,却兵少粮缺,只怕守不了多久。” 管城要是破城,城中的百姓不还是一样的下场吗? 不是被杀,就是被劫掠进军中。 赵含章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支援北宫将军的。” 李厚惊讶,然后眼睛大亮,“是不是大军要来了?” 赵含章没有否认,只是道:“我们只攻不守。” 李厚:…… 李涞道:“不知北宫将军可会离开?” 赵含章道:“这要看北宫将军的选择。” 李涞垂眸思考片刻,抬头道:“我们愿意进管城。” 他身后的青年却是跪下道:“我想追随女郎上阵杀敌,将汉国匈奴全都驱逐出豫州。” 赵含章看了青年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守,小子李肇。” 赵含章赞道:“好名字,志向也很好,只是你会武艺吗?杀过人吗?” 青年抬起微白的脸道:“杀过!他们杀进来时,我杀过!” 只是最后他力竭时,他爹用力把他手中的剑丢远了,并压着他的头跪下,向冲进来的匈奴兵投降,这才暂时保住了他这条小命。 赵含章这才赞许的点头,直接把人收下了。 李厚和李涞都没有表示反对。 这世道,谁知道是留在管城里死得比较早,还是跟着赵含章上战场死得比较快呢? 所以就随孩子们高兴,说不定跟着赵含章,反而活得比较长呢? 李厚表情呆滞起来,浑身透着一股死气和悲戚,他的儿孙都死了,谁能想到,他年纪最大,最是无用,反而活到了最后呢? 赵含章问完李肇话,一回头见李厚表情不太对,便叹息一声,微微用力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握得手痛回神。 见他看过来,赵含章便冲他露出笑容,将人用力扶起来,“表哥,营中还乱得很,您担惊受怕这几日,还是先休息,我让人带伱们去帐篷中休息,明日天亮再叙话。” 李厚点头,被扶到最近的一个帐篷里住下。 营地才经历一场战事,到处是尸体和血,还有被火烧过的帐篷,能留存的完好帐篷没多少。 赵含章一半给自个的伤兵用,一半则给被劫掠来的百姓用,受伤和妇孺都被安排进帐篷里,先度过这一夜再说。 傅庭涵刚才清点伤亡去了,这回儿才找过来,见赵含章身边跟着两个陌生的男子,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 赵含章就和他介绍俩人,“这是我侄子李涞,这是我侄孙李肇。” 傅庭涵看着和赵铭差不多年纪的李涞,再看一眼比他们还略大几岁的李肇,沉默了一下后点头,打招呼道:“侄子好,侄孙好。” 李涞和李肇:…… 赵含章就和他们介绍,“这是傅庭涵,我的军师,也是我的未婚夫婿。” 这毕竟是亲叔叔(亲叔祖)给他们找的靠山,俩人勉强挤出笑容来,一人叫道:“傅大公子。” 一人则叫道:“姑祖父。” 父子俩不由的对视一眼,李涞默默地看着他儿子,他没想到他儿子能如此厚颜; 李肇也看了他爹一眼,他没想到他爹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识时务。 父子两个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傅庭涵对这两个称呼全权接受,和赵含章道:“我们的伤亡清点出来了,俘虏的人数也清点出来了,他们多数不是匈奴人。” 赵含章蹙眉,“不是匈奴人,那是?” “羯胡和鲜卑,这是一支杂牌军。” 赵含章微讶,和李涞李肇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休息后便转身和傅庭涵去处理这些匈奴。 被俘虏的胡兵不少,一千两百人。 人数太多了,赵含章不打算留下这么多人,毕竟她也才有两千兵马,这段时间伤亡一些,又补充了一些,基本上维持着这个数据。 “跑出去的多吗?” “不多,而且我们派了人守着西路,惊慌之下他们全都朝东跑了,暂时到不了西面。” 赵含章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看了一圈后道:“让他们的队主和什长来见我。” 都是乱军,留下的队主和什长没几个,但也足够赵含章问话了。 只是问话和处理公务,赵含章懒得去占一个帐篷,所以找了个倒地燃烧的木柱子边坐下,招手让人把那几个队主和什长带来。 一共就五个人,两个队主,三个什长,其他的都是普通士兵,当然,也未必,说不定还有人躲在人群里假装是普通士兵, 不过赵含章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反正主将已经被他一枪戳死了,他们现在人心涣散,躲在人群里也没多大用处。 赵含章先问了五人的名字和民族,得知五人不是羯胡就是鲜卑,竟然一个匈奴人也没有,不由问道:“你们军中匈奴人有多少?” “不多,大约只有百多人,”一个叫程达的羯胡道:“我们的将军倒是匈奴人,只是他不受重用,所以招的都是羯胡和鲜卑。” 赵含章道:“论骁勇,羯胡和鲜卑都不下于匈奴,何来尊卑之分呢?” 程达闻言抬头看了赵含章一眼,复低下头去道:“但在汉国,羯胡和鲜卑的地位就是在匈奴之下的,连汉人都比不上。” 一旁的魏右道:“汉国是陛下所建,陛下是匈奴,自然以匈奴为尊,好比晋国,它是汉人所创,便以汉人为尊,这不都是正常的吗?” (本章完) 第357章 微微地感动 赵含章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个认识,不由地挑了挑眉,从现实来说,他们说的都没错。 但现实如此却不代表就是对的,汉赵的开国皇帝刘渊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所以他希望匈奴和汉人能够亲如一家。 刘渊虽是匈奴人,但从小接受的是汉文化,年轻时候在洛阳为质,其汉文化素养不落于一个晋人,所以他很推崇汉治。 赵含章认为,他将国号定为汉,不仅在于他自认是汉室后代,继承蜀汉统治名正言顺(虽然是借口),也在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 如今他刚刚建国,推崇的是以汉治胡。 别看他连续两年发动战争攻击洛阳,但其实他一直在约束治下的军队,希望他们不犯民,一收拢民心,达到“称汉以怀人望”的目的。 他是想把自己放在和晋国相同的地位上以新代旧,一个朝代想要取代另一个朝代,那就一定要攻破它的都城,灭掉它的亡国。 刘渊想要的从来不是建立一个匈奴汗国,他要的是取代晋国,统一整个九州。 当前,匈奴和普通汉人的矛盾其实并不是不可调和的,刘渊一开始对汉人的统治也偏向温和,只是他手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不听话,游牧民族的特性,抢占地盘后就劫掠财物,更习惯将百姓当做奴隶来管理。 连王弥这样的汉将杀起汉人来都毫不手软,更不要说劫掠财物和人口了。 再过几年,他们杀的人更多,汉族和匈奴之间的矛盾这才再不能调和,这时候他才会放弃以汉治胡,然后施行“胡汉分治”。 将人分等次,匈奴人是第一等,凌驾于所有民族之上,汉人似乎成了最低等的,但其实最受压迫,最被看不起的反而是羯胡。 不然后来羯胡也不会为了反匈奴便建起了自己的政权。 赵含章垂眸思考,现在匈奴汉国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看来即便提早了一年称帝,刘渊还是没能控制住局势。 她翘了翘嘴角,羯胡一直是匈奴的奴隶,汉人凄惨,而他们的待遇其实比汉人还不如。 匈奴人看不起汉人,却会学习汉人的文化,心底知道汉文化的好,是一种既自卑又看不起汉人的态度; 而对羯胡,则是打心底的自豪和瞧不起。 但是,羯胡就比匈奴差吗? 没有哪一个民族比哪一个民族差的,他们血脉中都有各自民族的特性,羯胡就会一直低头认宰吗? 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 赵含章垂眸思索,心中百转千回,很快就拿定了主意,问道:“李氏坞堡已经为你们筹措粮草,你们又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程达道:“我等不过听命行事。” 他道:“将军让我们筹措粮草,我们便筹措粮草,他让我们抓捕百姓,破坞堡,掠财物,我们便也只能听从。” 赵含章不知信了多少,问道:“劫掠来的财物在哪儿?” 程达就指向中帐,那是刚才主将跑出来的帐子,那里面的东西早被赵含章给收刮了,她收回目光,“没有了吗?” 程达摇头,“这里的百姓都穷得很,也就李氏坞堡还有些钱,但也不多,能抢的都抢了。” 赵含章问道:“家中还有人口吗?” 程达吓了一跳,问赵含章,“你们汉人还要去我们国家抓我们的亲人吗?这是战事,不该累及家人。” 赵含章就深深叹息一声道:“这场战事,你我都不过是被无辜卷入的兵士,虽然你杀我汉民,但我愿意给你活命的机会。” 程达却并不感动,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 这样的事他和他的同伴们经历过很多,他投降了,是俘虏,赵含章若嫌他们累赘,坑杀了他们也是正常的; 若觉得他们可用,不过是从匈奴的奴隶变成汉人的奴隶罢了。 他和他的同伴们几次换主,这个将军输了,他们就跟新的将军,新的将军看不上他们,或是坑杀了他们,或是把他们驱赶上前线当肉盾,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从没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赵含章这意思是不杀他们,要留下他们做奴隶了? 已经麻木,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程达迟疑的道谢,“多谢将军。” 但心里还是疑惑,不明白这和他家里人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还有母亲和弟弟,多年不回家,不知道死了没有。” 所以你有本事就去汉国把人抓过来,也好让他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赵含章问,“会种地吗?” 程达眨眨眼,更加的不解,他身边的魏右已经抢先一步道:“会!我会种麦子,还会种豆子!” 赵含章冲他们笑了笑道:“那你们就留下给我做兵,到时候我分你们几块地,不打仗时便耕种,待以后有了钱,还能把家人接来。” 程达五人愣愣地看着赵含章,回过神来赶忙问道:“分我们地?是我们为将军耕种,还是……” “就和我治下的士兵一样,你们是兵,不用缴纳赋税,田地所出皆属于你们的私产。” “我们能有私产?” 奴隶的身心都是主子的,他们即便现在有财物,在主子有需要时,也可以变得没有。 赵含章道:“当然,你们有,便是我,也不能无理的夺取你们的财产。” 五人沉默,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赵含章。 但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们现在都是人家的俘虏。 但他们心间还是升起一线希望,心口微暖,赵含章再问话,他们就配合多了,比如,“乔曦残暴,之所以突然让我们掠夺汉人,是因为听说王弥趁收集粮草之便抢掠了许多财物,他眼红,所以也让我们抢掠汉人,把搜刮来的财物都上交给他。” 又说,“乔曦久攻不下管城,怕皇帝怪罪,正打算掘了东风渠,拿水淹了管城呢。” 赵含章一听,嘴角含的笑意微淡,身体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他们,“要掘了吗?” “不好掘,”魏右道:“我们听命去挖过一点儿口子,现在已经快入冬,河水少,挖开了也难淹掉整个管城,不过底下的良田应该会都冲了。” ------题外话------ 我忘了我要和你们说啥话了,但我总觉得我昨晚上是有话想和你们说的,奈何当时没有记下来,过了一个晚上就忘了。 唉,只能看以后啥时候记起来了 明天见 第358章 换装 赵含章心中骂了一句蠢货,又蠢又毒,然后问道:“他打算什么时候掘?” “不知道。”他们还是被派去挖口子,这才知道乔曦有掘堤的打算,更具体的,那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了。 赵含章想到自己的计划,冷笑一声,罢了,管他什么时候呢,明天过后他也没机会了。 “现在有人在口子那里听命吗?” 这个魏右几人是可以肯定的,摇头道:“没有。” 掘堤是苦力活,需要挖开很深很大的口子,一不小心还会被水冲走,这种苦差事一般是他们羯胡做的。 赵含章就放心了,但她还是问清楚他们想要掘堤的位置,转身就找人吩咐下去,“天一亮你们就启程,确保河堤无事,若有匈奴人在那里看守,他们不动手还罢,一动手,你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是!” 赵含章这才让他们退下。 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赵含章盘腿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 傅庭涵刚才又去清点被掳来的汉民,并将重伤和重病的分出来,见赵含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他便放轻了脚步,坐在她身边,轻呼出一口气后也闭上眼睛休息。 赵含章是真的睡着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只觉得就闭眼了一会儿,但她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傅庭涵在她睁开眼睛后便也睁开了眼睛,对她微微颔首道:“早。” 赵含章下意识的点头回应,“早。” 说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处境是怎样的。 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差点儿以为是在学校里了。 傅庭涵却面无波澜的起身,和她道:“人质和俘虏的人数都不少,已经超过我们的兵马人数,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道:“我决定让两百士兵护送百姓和部分俘虏走在后面,其余俘虏则随我们去突袭。” 傅庭涵不问她是怎么挑选的俘虏,只叮嘱道:“注意人数比例。” 赵含章浅笑道:“我知道,我们毕竟是在与虎谋皮。” 她得保证,老虎回头咬向她时,她能够把老虎的脖子扭断。 这两句话的功夫,赵含章精神了些,抖擞起来,叫来秋武下令:“全军加快速度,我们用饭后离开。” “是。” 胡人和汉人五官是有些差异的,赵含章去俘虏营里挑选俘虏,注视着他们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手掌,一个一个挑选过去。 她并不拦着他们同乡、同袍间互相举荐,只要见过人,认为符合她的要求,她都留下。 也因为这一点儿,让俘虏们稍微信任了她一点儿,更不要说,挑出他们之后,赵含章直接给他们马和武器,还把他们带到一堆甲胄前,很大方的挥手道:“随你们挑选!” 这一看就不是去当肉盾啊,羯胡们心里好受了些,也认真地挑选起来,至于剩下的人,则是继续绑着绳子,一个串着一个,身穿布衣草鞋,或是直接光着脚。 赵含章与他们道:“你们会被送入管城,等到了城外,我会放你们离开。” 俘虏们面面相觑。 赵含章面色严肃道:“我若要杀你们,现在便可坑杀,没必要冒险把你们拉到管城去。” “我讲道义,也望诸位能够信守道义,你们已投降于我,若再害我豫州军民性命,将来,凡遇羯胡和鲜卑,我一定不容他们投降。” 没被挑中,而被特意留在俘虏营里的程达面色一正,严肃的道:“我等既然已经投降,那便是将军的人,自然不会再做背义之事。” 赵含章严肃的点头,给了他们每人半块馒头吃,还有一点水,待他们吃过,赵含章便让两百士兵先押送他们离开。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小路,距离要近,但他们是用两条腿,所以速度会慢。 对被掳来的百姓,赵含章就要温和得多,她特意把李涞和李肇招来,让他们挑选了难民中可以用的中青年,甚至是妇人,把收缴的多余兵器和甲衣借给他们。 “你们要听宋队主的命令,只有俘虏异动和遇到敌军才可动手。” 俩人应下。 赵含章点点头,等他们武装好启程,留下一地狼藉,她这才一挥手,将士们立时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去挑选地上那堆衣服。 听荷捧来两套衣裳,“女郎,我仔细挑过了,都臭得很,这是相对不那么臭的。” 赵含章一套,傅庭涵也有一套。 傅庭涵看着递到眼前的衣服,半晌没动。 赵含章知道他爱干净,让他跟着行军已经够委屈他了,再穿这些别人穿过的脏衣服…… 赵含章道:“算了,少一个人不穿,外面套着甲胄,看不出来……” 傅庭涵已经伸手接过,转身去换,“百密都有一疏,我们都看到了,不去堵上,反而还扯开了口子,那不是找死吗?” 赵含章就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同情了一下,然后问听荷:“二郎呢?” 听荷有些受伤道:“二郎君嫌弃我给他找的衣裳小了,不肯穿,一定要自己亲自去找呢。” 赵含章:“那你就穿,要是碰到胡人过来问话,你把头低一低。” 听荷应下。 赵含章也换上衣服,套上甲胄以后上马,将士们一阵争抢过后也纷纷换好衣服,纷纷上马,旗手也扛上了匈奴的旗帜。 连战马都有好些是收缴来的匈奴战马。 赵含章看着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发表讲话了,直接一挥手道:“出发!” 魏右被选中,此时就被挟裹着混在士兵中,而且他还排在了前列,就在赵含章不远处。 赵含章只挑选了三百多人,依旧把骑兵数控制在两千上下。 俘虏们都被打散分到各个队伍中,但赵含章又让他们彼此最熟悉的几个在一队,让他们既串联不起来,身边又有可托付后背的人,可以安心作战。 一行人快马加鞭往管城去,哦,还有几辆马车呢,拉的是匈奴军这段时间搜刮来的财物。 不到正午,赵含章便赶到了管城外,她直接带着人押运财物去主营地,到了营外,她压了压马速,和傅庭涵落在了后面,打头的成了秋武和赵二郎,他们身侧则是魏右等几个羯胡。 第359章 突袭 秋武有些紧张,但他还是稳住了,在看见匈奴人上来问话时依照赵含章的吩咐,让魏右上去答话。 “就说我们我们搜到了稀奇的财宝,特运送回来给将军过目。” 魏右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这会儿要是大吼一声晋军,或者敌袭,他们一定完蛋。 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都是做奴隶,赵含章好歹勉强给他们当人看,虽然如今看来也是假的,但假的就是假的,反正喊出声来他也活不了,身后的秋武举手就能给他一刀。 赵含章事不成,而他是最先活不了的那一个。 心思翻滚间,他已经大声回答了匈奴士兵的问话。 对方也没仔细的查验,他看了一眼他们队伍中的几辆马车,侧过身放他们进关卡。 他不会想到在管城一带还有晋人的队伍,毕竟,除了管城外,其他地方都被他们打下来了。 进了关卡,还有一段距离才到主营,骑马走在最后面的十几个骑兵在经过他们时,手起刀落,几人便无声无息的躺下了。 他们将尸体随行拖走,正要丢到路两边,前面正营的人已经发现不对,“不对,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支骑兵在外面?” 这两千人,人人都有马,而且看着还是精神强壮的战马,根本不像是急行回来的马。 他们派出去征粮的,都是骑兵配合步兵,以步兵为主的,五千人里能有一千骑兵就算不错了。 匈奴人打仗,战马和马鞍都是要自备的,甚至前期粮草都要自己准备,很多人,打着打着就失去了马,然后就只能靠着两条腿跟在大军后面; 而有的,是一开始就准备不起马,所以就只能扛着刀做大头兵。 这两千人…… 意识到不对的人离鼓还有些距离,只能回身大喊,“敌袭——” 赵含章一踢马肚子,一人一骑从队伍中飞跃而出,不一会儿便赶到了那人身前,长枪一戳便收了人头,然后举枪大喊,“将士们,杀——” 士兵们被血色一激,士气一起,跟着她亮出兵刃,大吼一声,和赵含章杀入营去。 乔曦选择的这一驻扎地,四野空旷,距离管城的东城门不远不近,正好可以看到城门楼上的动静,却又在城门的射程之外。 因为视野广阔,四周只要出现兵马,他们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也是赵含章要换装的原因所在,不换装,他们一出现在视野中,对方就能判断出他们是晋军,只怕他们还没冲锋到跟前,对方就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赵含章从不怀疑匈奴人上马迎战的速度。 此时刚刚好,他们已经进入营地,一冲就能杀进去。 众将士跟着赵含章杀进营地,因为北宫纯据守不出,除非他们去攻城,不然基本没有交战。 而乔曦主力,距离上一次攻城已经去十天了。 别说十天,三天就能让士兵们的骨子懒下来,此时他们就安逸的躺靠在营地里,尤其是乔曦,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美人,正笑着吃她们送到嘴边的美酒呢,听到厮杀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把就把两个美人掀翻在地,然后伸手就去抓甲衣。 有士兵顾不得里面的人在干嘛,直接冲进来,跪在地上禀报:“将军,有敌袭!” 乔曦一边套衣服一边问:“是晋人还是哪位将军的人?” 他不觉得会是晋人,怀疑是谁在偷偷刀他,毕竟匈奴内部也分部落,而刘渊统一各部落也就这两年的时间,又不是通过武力统一的,大家虽然共同推举他做了头人,但彼此间一直不太服气。 也就是晋国这个香甜的大萝卜一直被挂在前面,不然他们早打起来了。 乔曦这么一问,士兵便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思路往下一想,立即道:“他们是穿着我汉国的衣服,但打的是我们的旗帜。” 士兵这么一说,乔曦更加确信这是有人在刀他,怒意冲脑,眼睛和大脑都被恨意和愤怒充满了,“是谁,是谁想趁机杀我?” “刘曜,刘钦,还是王弥和石勒?” 他和这四人的关系都不好。 愤怒间,他也顾不得穿好甲衣,戴好头盔了,伸手拿上自己的长枪便出去。 赵含章一路杀过来,匈奴军人仰马翻,中间空了一层,旗手这才抽出空隙来,把扛着的旗子一扯,从怀里掏出赵家军的旗子一绑,再一伸,赵家军的旗帜便在匈奴大营里缓缓展开。 一直在管城城楼上等着的北宫纯一眼便看到了远处渐乱的匈奴大营里升起的旗帜,大喜,转身便下令道:“开城门,出城迎战!” 城楼下,三千士兵早已准备好,其中一千是骑兵,剩下的两千是步兵。 副将黄安忧虑,跟在北宫纯身后下楼,“将军,这要是匈奴人的奸计……” 北宫纯目光炯炯且肯定的道:“那一定是我大晋的援军!” 说罢,他持枪上马,坚持的让人打开城门,趁此空隙,他转身面对众将士,高声道:“援军已至,我们要一鼓作气杀退匈奴,管城之危便解,我们也就可以回西凉去了!” 将士们一听,心情激荡,举着刀枪“喝喝”两声,目光也明亮了起来,哪怕心中知道,回西凉只是一个安慰他们的说法,但他们依旧忍不住心生希望起来。 城门打开,北宫纯领着一千骑兵率先杀出,两千步兵则按照他的部署小跑上前支应。 北宫纯勇猛又有谋略,虽然他这段时间一直躲在城中不出,但匈奴人都知道他的厉害,毕竟,他去年仅靠几百勇士就杀退了王弥,保住洛阳; 今年又带着千人在洛阳城外把刘聪大将军的大军杀得人仰马翻,是东海王对战匈奴中唯一的胜绩了。 所以远远的,看到北宫纯领兵杀来,匈奴哨兵大惊,一边擂鼓一边大声嚷道:“敌袭,敌袭——” 营地里能不知道有敌袭吗? 他们正跟敌人打着呢。 一片混乱中,北宫纯带着他的西凉铁骑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扎进了匈奴大营的心脏。 ------题外话------ 还有一更 书友群q:,回答问题进入,验证粉丝值,最少五百粉丝值,之前那个群被封过,希望再次进群的同学们遵守群规哦 第360章 大胜 北宫纯一马当先,他身后是西凉铁骑,不管是功夫还是勇猛都远在赵家军之上,他们一杀入战场就表现出不一样的战绩来。 不过片刻,他们所过之处就被清空,有的匈奴兵只是远远的看到一眼便脸色苍白的转身逃跑。 北宫纯顺路追上去就砍了,不顺路便只当看不见,他朝着最嘈杂,喊杀声最大的营地中心冲去。 赵含章正被匈奴军围在中间,乔曦正远远站着指挥,身边围了不少人,所以赵含章杀不到他身边去。 不过他们也伤不到赵含章,她控马的技术还不错,手中长枪又锋利,几乎见血封喉,匈奴人都不敢近前,只能远远的围着。 北宫纯看见她,眼中闪过赞赏之色,想也不想,直接带兵冲着远远站着的乔曦杀去。 乔曦扭头过来看见北宫纯,脸色立时大变,他立即调转马头,下令道:“合围,合围,拦住北宫纯!” 但本来紧紧围绕着他的匈奴士兵看见北宫纯也两股战战,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就这一迟疑间,北宫纯带兵杀到,双方激烈交战,但其实是,他们惊慌又竭力反抗,在挡在前面的同袍都一一倒下后,后面拿着刀的人忍不住一连退后三步,然后转身就要跑。 他们这一转身便彻底输了,周围的人跟着他们往后逃,但一转身间,北宫纯便带着人收割了他们的性命,然后追着乔曦便冲去。 他被乔曦围城二十多天,早窝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就紧追着乔曦不放。 但他又极冷静,并不会因为想要杀乔曦而不顾头尾,他有意识的在营地里穿插,驱赶着乔曦把更多的人卷进来,让他们来不及后撤逃跑。 赵二郎杀红了眼,替姐姐解围后也瞄向了乔曦,打转马头就去追北宫纯。 赵含章喝了一声,“二郎,回来!” 赵二郎回头去看他姐姐。 赵含章道:“你随我去冲断他们后撤的路,不能让他们再集结在一起。” 赵含章决定把他们彻底打散,就算不能全歼这些匈奴人,也让他们再聚不起来,大战在即,能让他们少一份力量便少一份。 赵二郎只能打转马头跟着赵含章冲杀出去。 赵含章领着她的兵马追着逃兵而出,来回冲杀,让他们四散着逃走。 她只追主力,不追散兵,能杀就杀,不能杀就冲散,让他们聚不到一处去。 黄安看见赵含章招呼着她的兵马冲杀出去,心中微凝,忍不住追上北宫纯,趁着他拼杀的空隙告状道:“将军,他们退了!” 北宫纯只回头看了一眼便道:“她在断他们的后路,给管城生机,我们将他的营地破了!” 北宫纯就像是一只猛虎,在匈奴营地里四处冲撞,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营地,四散逃走。 乔曦狼狈逃窜,他此时别说组织士兵反击了,他只希望北宫纯看不到他。 所以他丢掉了头盔,带着亲卫便直接跑。 但北宫纯虽然杀敌,却也一直留意搜寻他,先前他一直找寻不到,谁知就在他快要杀出营地时,他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他。 这一定是上天给他们安排好的缘分,北宫纯纵马杀去,乔曦看到杀到眼前的北宫纯,心中已有预感,但依旧想要争取一把,万一上天眷顾他呢? 但这是不可能的,北宫纯一枪戳穿了他,拿到他的人头后便大声宣告,“乔曦已死,尔等还不降吗?” 有的人当即丢下刀枪投降,但更多的人是四散着逃跑,他们可不觉得落到北宫纯的手里就能活下来。 半个时辰后,赵含章才带着队伍从道路的尽头回来,她还好,还有些力气,傅庭涵回来时脸色都是麻木的,面无表情的在北宫纯前勒住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高大雄伟的青年。 北宫纯只看了傅庭涵一眼便将目光落在赵含章身上,脸上带出笑容,抱拳道:“可是汝南郡郡守赵含章?” 赵含章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在下,我领命统管豫州兵马,北宫将军能坚守管城二十六天,实在英勇,只希望我没有来迟。” 北宫纯一听,心中微叹,面上却不显露,“赵郡守能亲自来救,我西凉将士已是感激不尽。” 要知道,之前他和朝廷要援军,朝廷给不出,把球踢给了豫州,而豫州自顾不暇,不找他要援军就不错了。 而他要粮草,不仅朝廷推脱,连豫州这边都不能支援他一点儿。 他是来支援洛阳和豫州的,结果却被当球儿一样踢来踢去,别说通力合作,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要说心中不怨是不可能的。 但北宫纯也不能丢下一城的百姓就走。 城破后百姓的下场,看周围几座县城的情况便知,所以哪怕缺粮少人,他还是带兵坚守管城。 但说实在话,如今军营里也不剩多少粮草,将士们都是饱一顿就饿两顿,再下去,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坚守管城。 赵含章现在是豫州管事管兵的人,北宫纯虽有怨气,但为了拿到粮草,他便将怨气咽了下去,挤出一脸笑面对赵含章。 但赵含章自己都是原地补充粮草,她哪有粮草给北宫纯? 不过…… 赵含章立即扭头去找傅庭涵,“匈奴兵都跑了,这营地里肯定有粮草和财物,都找出来。” 她对北宫纯道:“没有粮食不要紧,我们以战养战,抢不到足够的粮食也不要紧,我们用抢来的财宝买粮食,对了,管城里有大地主和粮商?” 北宫纯:“……他们未必愿意卖粮食。” 赵含章道:“我去找他们谈,他们会愿意的。” 是管城被攻破后匈奴人上门去征集粮草,还是城中的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去和他们“借粮”,二选一之外,赵含章额外给他们补充一个选项,那就是现在把粮食卖给他们,价格略高一些也没什么。 傅庭涵带着人很快搜出大量的财宝,当然,粮食也都还在,乔曦还不是很草包,临走前下令士兵去烧粮草了。 只是领命的是个羯胡,对方爱惜粮食,一时没忍心,迟疑过后就被赵家军的士兵追了上来,所以没烧成。 ------题外话------ 今天是个高兴的好日子,希望每一日都有好事发生,世界和平,我们的祖国富强繁盛,明天见啦 第361章 受伤了吗 粮草和财宝都被押送回管城,还有俘虏! 北宫纯的两千步兵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他们将俘虏押送回去。 赵含章懒洋洋的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眼皮微微耷拉着,让人看了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傅庭涵从她眼前走过,只觉得她在睡觉。 因为缺觉,他现在火气有点儿大,对士兵们脸色臭臭的,谁要是清点东西出错,他便忍不住发火。 但此时看到她忙中偷懒,脸色却一缓,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装车的士兵们,伸手牵住赵含章的手,“要不要坐车回城?” 赵含章颔首:“也好。” 于是赵含章就窝在一堆粮袋中间半睡着入城。 北宫纯撇下他的将士们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半隐在粮袋中的样子,这一看就是困极,他便没有上前打搅。 傅庭涵看到他,压下马速,等他上来后微微躬身道:“北宫将军,我们有一部分将士押着一队俘虏护送百姓落在后面,算算时间也快要到了。” 北宫纯一听,心领神会,立即道:“我这就派人去接他们。” 傅庭涵转头吩咐赵二郎,“二郎,你也去。” 赵二郎正郁闷,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屁颠屁颠的带上自己的人就跟上黄安。 北宫纯不由看了一眼赵二郎,感叹道:“少年人就是有活力呀。” 傅庭涵深以为然的点头。 北宫纯见了不由挑眉,上下打量傅庭涵笑道:“傅大公子也是少年人,怎么如此老成?” 傅庭涵道:“我心老了。” 北宫纯并不相信,他目光落在靠着粮袋睡着的赵含章身上,再看向傅庭涵,轻轻一笑,“心老的人可不会来支援管城,而傅大公子能追随赵郡守到这里,心更不老。” 在北宫纯看来,傅庭涵别的不看,仅仅他愿意屈居赵含章之下,随她征战南北就是世间难得的开明人了。 而开明的人心都不会老。 一进入管城,赵含章便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了百姓欢呼的声音。 于是她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骑马跟在车后的傅庭涵,往左右一看,夹道欢迎的百姓正在高兴地冲他们挥手,她立即展颜欢笑,也挥手示意。 傅庭涵看了忍不住一笑,紧追两步,“要不要骑马?” 这段时间一直在马上,这会儿她靠着粮袋,可以摊开手脚,后腰有垫,哪里会再上马遭罪? 因此立即摇头拒绝。 管城百姓对前来支援的赵家军非常热情,所以哪怕赵含章是坐着粮车进城,大半个身子都窝在了粮袋里,但依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虽然管城被围,但百姓们对外面的消息却并不闭塞,这一定程度上归功于北宫纯。 他被困在管城,偏他又不是管城本地的官员,他是被朝廷调来援助管城的。 结果管城的驻军参将带着一帮手下跑没影了,管城县令战死,他来时直接接手整座城池。 但他对管城不熟,管城的百姓对他更是陌生。 随着被围时日越长,城中百姓情绪愈加的躁郁,他不得不把更多的情况公之于众,好安抚百姓,同时也为了能够得到民心,最好上下一心抗击匈奴。 比如,朝廷迟迟不派援军,他就说,朝廷现在正在努力的为大家招兵买马,等他们招到了兵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比如,何刺史一退再退,退到了陈县,他就说,现在整个豫州北境就遗留下了我们管城,此是管城上下一心的结果,只等何刺史点好大军,我们管城就可以与他南北夹击,一举击溃匈奴,城中每一个百姓都是功臣; 又比如,何刺史广告天下,提汝南郡丞赵含章为副将,同时升她为汝南郡守,使她成为了天下第一女官,他就说,西平赵含章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曾经打败过匈奴刘景,她为副将,匈奴的好日子就不长了…… 可以说,北宫纯受了老大委屈了,明知他们被抛弃在后方了,还是得昧着良心使劲儿说朝廷和豫州的好话,生怕百姓生乱。 而今,就连北宫纯自己都没想到,管城会来援军,还是赵含章亲自过来的。 但百姓们想到了呀,在北宫纯的洗脑下,他们坚信援兵一定会到,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看,现在援军不就到了吗? 还是北宫将军说的特别厉害的,大晋唯一的女官赵含章带的兵,所以她虽然窝在粮车里,却依旧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不过……“赵将军为何坐在粮车里,而不是骑在马上?” “呀,不会是受伤了?” “伤得厉害吗?” “好像是伤到了腿,看着动弹不得了。” 众人听了感动不已,有人直接落泪,“赵将军为我等牺牲良多呀。” “看来北宫将军没骗我们,豫州的确没放弃我们,要知道赵将军她现在可是豫州副将,仅在何刺史之下。” “不知道赵将军伤得严重吗?是不是得吃些好东西补一补?” “我家有鸡蛋。” “我家有羊!” 于是,待赵含章等一行人才在县衙落脚,还未来得及就未来的局势进行探讨,县衙外面就来了一群百姓,全是给她送粮送菜和送肉的百姓。 赵含章听到外面的流言,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就重伤不治了,但依旧感动于百姓们的心意,然后让秋武把东西都退回去,“城中缺粮,我们怎好与百姓抢吃的?” 这样的话北宫纯都是第一次听说。 他自认比大晋绝大多数的朝臣都爱护百姓,但在他心里,士兵依旧排在百姓之前,要是有一天,两者只能选其一,他一定选择的是保全他的士兵,而不是百姓。 也就没有所谓的和百姓争抢食物的说法了。 赵含章说完还特意叮嘱一句,“告诉他们,我平安得很,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伤也没有。” 傅庭涵:“你出去走一圈都比他说十句的说服力强,何苦为难他呢?” 但赵含章懒劲发作,就是不想动弹呀。 她正要回话,听荷小跑着进来禀报道:“女郎,二郎君他们回来了。” 赵含章一听,立即起身,“行,我出去走一走,北宫将军一起吗?我路上遇到一队匈奴,俘虏了不少。” 她道:“你也知道,我赵家军人数不多,因此不敢收太多俘虏。” 北宫纯一听,立即起身,“好,我与你去见一见。” ------题外话------ 今天好困,好累啊,我努力写下一章,太晚了大家就先睡,如果我写不出来,那就只能明天更新了 第362章 互相欣赏 和赵含章不一样,她会担心队伍中胡人多了发生兵变,北宫纯却不担心,在他看来,会投降的人,不论是将还是兵都可用。 他和赵含章道:“我不怕胡人多,在西凉,我们时常和鲜卑打仗,但我们输了,有将士会投降鲜卑;我们赢了,鲜卑的将士也会投降,总不能把投降的人都杀了,所以投降来的人我们都用。” 赵含章:“北宫将军就不怕他们当中有细作吗?” 北宫纯不在意的道:“那要看怎么用他们了,在我看来,去甄别他们是否忠心要花费的心思远在怎么用他们之上,代价也更高。” 赵含章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这个来自现代民族大一统的后人都比不上北宫纯有心胸。 她若有所思起来,再次出来见到程达等一种羯胡时,她就拿定了主意,不放他们离开了。 赵含章问宋队主,“一路上可还顺利?” 他们队伍中有不少受伤的百姓,加上要带这么多俘虏,宋队主一路上也是绷紧了神经,但听见赵含章问,他还是点头道:“顺利。” 赵含章便挑了挑嘴唇,让他下去休息,然后将程达和魏右几个羯胡队主什长叫来说话。 “你们可问过其他羯胡士兵的心意?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开?” 程达试探性的问道:“赵将军真愿意放我们离开?” 赵含章点头,“不过为了不使他们变成乱军劫掠我中原百姓,也不让他们再回到匈奴汉国从军,我们要过一段时间再放人离开。” 这是正常的操作,但…… 程达问道:“他们的吃用怎么办?” 赵含章道:“依照惯例,我记得管城有矿山的。” 她惋惜道:“可惜现在城中缺粮,不知道矿山还开矿吗,我回头问一问北宫将军。” 那要是不开矿,他们这些俘虏会不会被清理掉?甚至直接被做成口粮? 程达几人心脏蹦蹦跳,对这些上位者的人品不是很信任。 于是赵含章离开后,他们立即回头找同袍们道:“我等已经决定跟着赵含章,你们要不要也留下?” “队主,我们不回家了?” “家里的人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我们出去,要么是被重新编入军中,还是和晋人打仗;要么是在路上饿死,”程达压低了声音道:“我问过了,管城被我们围了二十多天,城中没多少粮食了,现在外面还都是匈奴人,他们要是突围不了,是不会放我们离开的,到时候我们活着就是费粮食。” “赵将军不是说会放我们离开吗?” 程达就拍了他一巴掌,“上面的人说话能信吗?以前陛下收我们的时候还说将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呢,他现在当了皇帝,我们不还是被匈奴人驱使的奴隶吗?” 大家觉得程达说得对,于是略一思索后都同意直接投奔赵含章,好歹先保住性命再说。 反正给谁当奴隶不是当呢? 为谁冲锋陷阵不是打仗呢? 现阶段能活着最重要。 于是一群人找上赵含章,一脸被她折服的忠诚模样,表示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愿意留下追随赵含章,为她马革裹尸。 刚见识了赵含章是怎么威胁程达和魏右的傅庭涵:…… 赵含章一脸感动的收下他们,立即让秋武去安排好他们,该给的甲衣给上,该给的武器给上,该做的背景调查也都做上。 尤其是家庭背景调查这一项,因为很细致,所以赵含章让傅庭涵去帮忙。 傅庭涵倒是没意见,信息收集一类的事一向是他做的,不过……“你现在不怕他们在你军中反动了?” 赵含章自信满满的道:“北宫纯说得对,我发现我胆子还是太小了,他们都是很重要的力量,为什么只取用少部分,而不是将触手能得到的力量都收拢呢?” 傅庭涵:“不担心尾大不掉了?” 赵含章摇头,“羯胡一直是匈奴的从属,之前是我太谨慎了,我想,我真心待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回报我的。” 傅庭涵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表达真心?” 赵含章表达真心的方法就是一视同仁,给他们和晋军一样的待遇,一起训练,一起擦刀具,之后也要一起上战场。 当然,在此之前,她一什一什的找过去和他们谈话,说了一下现在她赵家军的待遇,这和朝廷给士兵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统一的朝廷待遇就是了。 赵含章一走,一群羯胡就凑到了一起,“军籍也能有地?” “她说了会分地,应该是真的?” “那不是给她耕作的吗,怎么听她的意思,那些地是属于我们家人的,而且还不用纳税。” “假的,军籍低贱,从未听说过军籍不用缴纳税赋的。” “管他真假,反正我们也不走了,不饿死就行。” “也是,现在我们在外头,能不能活着和她到西平去都不一定呢。”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希望,对赵家军有了丁点归属感。 北宫纯看着这些俘虏短短一夜间身上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不由和黄安道:“她虽是女子,但实在是领兵的良将啊,豫州在她的手里,比在何刺史手里强。” 想到了什么,北宫纯冷笑:“苟曦想要拿捏住她,只怕不容易。” 他已经知道赵含章要和苟曦合作大反攻,虽然她没有说请动苟曦的代价,但想也知道,苟曦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出兵,很显然,赵含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这一次反攻,北宫纯也会参加。 赵含章都不用费力说服他,才一提他就答应了。 他同样不想耗在豫州,他是奉命来支援豫州的,愿望只有一个,尽早解决豫州之困,他要回西凉去。 赵含章感叹连连,“北宫将军真的是太好了,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和我提条件的人。” 傅庭涵:“他是赤子之心,没与你提条件还不好吗?” “挺好的,就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也幸亏他没有提,他要是和我提战后回西凉的条件,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赵含章道:“答应了我会心疼,不答应,我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这么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显得她很吝啬啊。 第363章 不信任 乔曦是刘渊的一员大将,他被杀死,管城之危解了大半,赵含章协助北宫纯快速的收拢附近村镇,将围聚在四周的匈奴兵打退,占了好几个交通要道。 也是因为这些战役,赵含章新收编的羯胡很快和赵家军熟悉起来,彼此间虽然还不是很亲密,但敌意减轻了许多。 果然,战场是让人最快熟悉起来的地方。 连赵含章和北宫纯之间都更熟悉了,这让北宫纯频频将目光落在傅庭涵身上,他也同样想要这样一个军师或者副手。 谁能拒绝一个博闻强记,对所有地形和军队数据都掌握的副手呢? 看完傅庭涵,他再去看黄安时就很嫌弃了。 黄安似乎也察觉到了,最近有事没事就在北宫纯面前晃,提醒他,“将军,您说打完这一次我们能回西凉吗?” 所以您别肖想傅庭涵了。 傅庭涵能跟您回西凉吗? 北宫纯心中失望,面无表情的和黄安道:“肯定能回,士兵们思乡,待豫州之危解除,我们立即回西凉。” 这一次,他决定不先通知朝廷了,等回到家再说。 赵含章不知道北宫纯的打算,她正在和傅庭涵看地图,其实是看傅庭涵画地图。 这几天他们打下了好几个交通要点,傅庭涵跟着去看了,他在画简易的地图,这都是豫州的地盘,以后他们或许会用得着。 何刺史去世,留下了话,赵含章是下一任刺史,虽然她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有待商榷,但她已经自动把自己放在豫州之主这个位置上了。 所以现在看傅庭涵画图,她就好似在看在画自己家一样,“管城这个位置很好,但这个位置也很要紧,城墙完全可以外移到这里。” 傅庭涵看了一眼后道:“工程量太大了,你有这么多人和钱吗?” 赵含章的手指就点了点那个位置,若有所思,“那就在此处屯兵,将这一片都划做军屯。” 这个倒是可以,傅庭涵点了点头。 俩人正商量着这一带以后的建设发展方向,北宫纯找了过来,“我收到消息,刘渊几路大军都分兵往管城来了。” 他看向赵含章,微微蹙眉,“是你引来的?” 赵含章和傅庭涵对视一眼,直起身来笑道:“不是正好?可与苟将军,陈县成合围之势,内外夹击。” 北宫纯提醒道:“苟曦要是不出兵,仅靠我们和陈县是打不赢这一场的,到时候被覆灭的说不定是豫州。此计甚毒,是谁提议的?” “我,”赵含章面色严肃了些,正色道:“苟将军为人方正,他允诺了我,那就不会食言,我相信他!” 北宫纯定定地看了赵含章半晌,脸上没多少表情的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傅庭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看向赵含章,“这是怎么了,北宫纯和苟曦有矛盾吗?” “北宫纯来支援洛阳,要听王衍调派,而众所周知,王衍是东海王的人,而且北宫纯勇猛,却又是西凉人,苟曦应该很忌惮他。”赵含章眯了眯眼睛,“你不问我都没想起来,按说管城距离苟曦大军所在不是很远,同为晋军,北宫纯肯定和苟曦求援,但现在看来……” 苟曦没给北宫纯支援,他心里好受才怪。也不怪北宫纯不相信苟曦了。 黄安见北宫纯生气,立即紧跟其上,和他告状道:“将军,我就说要小心他们,朝中这些大臣都花花肠子,她果然和苟曦是一伙儿的。” 北宫纯一听,忍不住转身拍了一下他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能不能别光长个子不长脑袋?平时别光习武练兵,没事儿也多读一读书。” 黄安委屈的捂着脑袋,不解的看着北宫纯。 北宫纯道:“我说这是毒计,你以为吃亏的是谁?是赵含章!” 他道:“她是饵,看来赵含章这段时间四处挑匈奴的地盘激怒了刘渊,前几日我们又杀了乔曦,偏她又不走了,这不就把匈奴军给吸引过来了。” “她这是想减轻陈县的压力,同时和苟曦来个内外夹击,此计甚妙,但前提是苟曦会按时按量的出兵,不然,”北宫纯冷笑一声道:“一旦苟曦不遵守承诺,陈县远在后方,一时支援不到,那我们和赵含章一起,就都被匈奴军淹没,到时候能不能突围出去就不一定了。” 黄安大惊,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她这不是坑我们吗?” 北宫纯想了想,不在意的道:“她不来救我们,我们也支撑不了多久,罢了,且看着,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现在就看苟曦的了。” 苟曦收到匈奴在向管城集结的消息,垂下眼眸略一思索便让人点兵,也准备出兵了。 阎亨和明预等幕僚都没意见,立即领命而去,但也有人悄悄提醒苟曦,“大将军,管城还有一个北宫纯。” 苟曦皱了皱眉,虽然很不喜北宫纯,但想起赵含章答应他的条件还是道:“去点兵,陈县那里现在是赵铭和汲渊做主,赵含章若不安全脱困,她答应我的事赵氏不会认的。” 不过赵含章吸引火力的能力还是让苟曦侧目,他没想到她如此招人恨,刘渊竟然从各路大军里调派了这么多人去抓她。 这就意味着陈县面临的压力骤减,而他这个在中线和赵含章成合围之势的人则面临更多的敌军。 不过,压力最大的应该是赵含章。 苟曦沉凝,她胆子还真是大,敢招惹来这么多敌军。 刘渊并不知道赵含章中途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和苟曦达成了合作,她基本上打完一城就消失一下,转移到下一城中。 匈奴们已经习惯,刘渊自然也不会怀疑。 当她出现在管城,杀了他的大将乔曦,还收拢了管城附近几个据点之后,刘渊就知道了赵含章的目的,他道:“她想救北宫纯,救管城!” 刘渊冷笑道:“她倒是狂妄,只领着两千人就想在我汉国占领的后方解管城之困,哼,那我们就让她见识见识我们匈奴的勇猛。” 为了预防赵含章再次钻得没影儿,这一次刘渊从各个方向的匈奴军中调兵,为免有人不听调令,他还用了比较严厉的措辞,总之,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赵含章,若是不能活捉,那就杀死她。 ------题外话------ 明天见 第364章 挤兑 为了预防赵含章再次钻得没影儿,这一次刘渊从各个方向的匈奴军中调兵,为免有人不听调令,他还用了比较严厉的措辞,总之,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赵含章,若是不能活捉,那就杀死她。 刘聪是刘渊最喜爱的儿子之一,几个儿子里,他虽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却是最聪明,也最能干的一个。 现在他因为赵含章受伤,身上又落下这样一个败绩,整个匈奴大军被她耍得团团转,刘渊能高兴才怪。 前面说了,刘渊这个汉国皇帝在匈奴里并不能一言堂,各部落是推举他为首,但并不是非常的听他的话,所以刘聪的失败很打击刘渊的威望。 尤其赵含章还打进了他们后方,左突右支,时不时的打下一座城,杀他们的良将。 这一次,连乔曦都战死了,匈奴各部都很愤怒,同时对刘渊的决策产生了怀疑,士气大受打击。 所以哪怕是为了要回各部的信任,提振士气,刘渊也要抓住赵含章,活捉最好,不能活捉,也要杀死对方。 刘渊压抑着胸中熊熊的杀意,抽调了大批兵马朝管城去。 守在后方陈县的赵铭等人也探到了这些消息,汲渊看完后将信息都叠起来,“我们也该准备了。” 赵铭有些担忧,“匈奴的动静这样大,三娘能突围出来吗?” 汲渊目光幽深,轻声道:“所以三娘特请公子来坐镇,若是不能,赵氏也可适时调整人员安排,我们已经付出这么多,不能将这战果拱手让人。” “豫州绝不能乱。” 赵铭垂下眼眸,心中思绪翻滚,淡淡的应了一声,“吩咐下去,依照三娘的调派出兵。” 赵含章的最后一封信是五天前收到的,当时她刚刚从苟曦处离开,立即就给陈县写信,下达了最后一封战令。 她不知道之后两边还能不能通信,也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顺利送到陈县,所以她不敢写得很细,只是要求他们在收到匈奴异动,向内调兵的信息后立即出兵,从陈县向外收复被匈奴占去的地方。 她让赵宽请来赵铭和汲渊,听他们调遣。 但其实,赵铭和汲渊比她预料的更早到达陈县,在她的信到陈县前,他们就已经到了,所以收到信后,哪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俩人还是照她的军令在准备。 赵宽疾步进来,躬身道:“叔父,汲先生,章太守他们过来拜见,要见你们二位。” 赵铭和汲先生对视一眼,赵铭便起身,高傲的微抬下巴,“走,去见他们!” 章太守和荀修等十来个人正站在前厅等候,这是何刺史的一座宅院。 现在何家人都在西平,依照何刺史的叮嘱一到西平就拜访了赵氏,表示想要依附赵氏而存。 赵铭没多考虑,直接就把人庇护了下来,很大方的在县城分给他们宅院,还从赵氏坞堡附近分出一部分田地来给他们,很高兴接纳他们的样子。 这也是何刺史在赵含章离开陈县,不在身边也依旧坚持把豫州交托给她的原因之一。 投桃报李,赵氏礼遇何家,愿意在这乱世之中庇护何家,他自然愿意选择同样能力杰出的赵含章了。 所以赵铭和汲渊来陈县,何家直接把家里的宅院让给赵铭住。 现在他们家离开了陈县,这边是乱是平还不一定呢,送给赵铭都可以。 汲渊身上没有官职,赵铭更是只挂了一个西平县县丞的职务,所以没有去刺史府,他们住在这里,赵宽和赵驹听他们的,赵家军听他们的,那刺史府的人就得反过来这里拜见他们。 见俩人联袂而来,也没人敢轻看他们,纷纷握手行礼,躬身道:“赵山君,汲先生。” 山君是赵铭早年的号,那还是他定品之后朝廷给他出招贤令,他拒绝后取的,说是愿在山野中逍遥,从此号山君。 不过家里一般没人这么叫他就是了。 赵铭微微颔首,在首座上坐下道:“我也正要找诸位,匈奴已经调兵,赵将军之命,应该准备反攻了。” 赵铭在外人面前从不叫赵含章三娘,尤其是在这些刺史府官员前,给足了赵含章面子。 此话一出,十来个人不由对视一眼,章太守摸着胡子道:“赵山君不熟军务,匈奴此次调兵很有可能是引蛇出洞,我们绝不能上当。” 赵铭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道:“章太守莫不是想要借刀杀人,此时不出兵好让匈奴把赵将军围死?” 章太守一听,脸色一青,嚯的起身,发怒道:“赵子念,你休以小人之心度我之腹,要是这次匈奴调兵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城,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三军若有失,整个豫州都万劫不复,整个责任你付得起吗?” 赵铭直接颔首道:“我来负责。” 荀修几个看看章太守,又看看赵铭,最后齐齐看向章太守,想要听听他怎么说。 章太守冷笑着回应,“你凭什么来负责?你不过白身……” 赵铭道:“我赵氏一族便在陈县身后,一旦陈县被攻破,那我西平赵氏会和豫州一起万劫不复,章太守觉得我和赵将军会冒这样的危险吗?” 章太守沉默下来。 荀修等将军意动,更偏向于出兵了。 赵铭继续道:“章太守,何刺史早就下令各地救援,但您却迟迟不出兵,早不来,晚不来,却在何刺史的死讯悄然传出后带着大军前来,你是想来打匈奴的,还是想打豫州刺史府的?” 章太守脸色大变,叫道:“赵铭,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何刺史之心昭昭如日月,之前不来是因为我被临镜的匈奴拖住,我们汝阴郡也有匈奴犯镜的,不似你们汝南,还在我们汝阴之下,自然可以抽出兵马来援……” 汲渊道:“也不怪赵山君有此怀疑,章太守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当年,哦,也就去年的事儿,何刺史被困灈阳,章太守不就囤兵在侧而不出兵吗?” ------题外话------ 上一章的那句话是这一章的内容,剪切漏了 这一次是真的晚安了 第365章 人才啊 赵铭就不是温柔甜言之人,嘴巴素来毒,再加上一个幕僚汲渊,俩人口舌了得,直接把章太守挤兑得面无人色,差点儿气晕过去。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晕,于是赵铭继续气他,直接道:“章太守,何刺史临终前留下话来,赵将军是豫州下一任刺史,折子都写好送往洛阳了,所以赵将军虽不在陈县,但她其实已经是豫州刺史,她又是公认的豫州副将军,仅在何刺史之下,出兵反攻是她的军令,难道你要违令不从吗?” 汲渊慢悠悠的道:“这如何使得?当务之急是解豫州之困,你我现在都不知我家女郎是如何将这些匈奴兵引走的,错失这一次机会,很可能是豫州脱困的最后一次机会。” 赵铭冷笑道:“章太守哪里在乎,反正他在这里只有家小,只要派人将人送走就行,但豫州的百姓也能逃吗?比如我赵氏,族亲上千上万,总不能都拖家带口的离开。” 荀修等人沉思片刻,绝大部分都站在了赵铭这边,脸色严肃的躬身回应道:“我等这就去点兵。” 章太守最后气得眼冒金星,恨恨地甩着袖子道:“哼,说得你们赵氏多伟大一样,不过也是以权谋私。” 说到这里,章太守恨得牙痒痒。 论资历,他是能和何刺史竞争刺史之位的人,当时他和何刺史相争,他争输了,本来想着何刺史要是死了就该轮到他了。 但去年被何刺史坑了一场,今年他说什么也不肯上当,而且豫州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来陈县也有可能会死。 朝廷不出兵,豫州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所以他是有意不来的,要是陈县真的守不住了,他在汝阴郡,跑也能跑得快一点儿。 谁知道赵含章来了陈县,直接就被提为郡守和副将军,甚至外面还有传言,说她就是下一任刺史。 他刚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何刺史再一次画的大饼,结果豫州的情况竟然好转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的,竟然牵制走了许多匈奴兵马。 他想坐山观虎斗,来个渔翁得利的,但却隐隐听说,何刺史早就死了,现在陈县的军令都出自赵含章之手,不过是秘不发丧,以稳定军心罢了。 章太守这才坐不住,带着大军赶来“支援”陈县。 进城以后他才知道,何刺史是真的死了,死前还明确留下话,要赵含章接任刺史之位,甚至已经写折子上报朝廷了。 不过他觉得朝廷一定会拒绝的,毕竟赵含章是个女子。 但是现在朝廷拒绝不拒绝有啥用? 朝廷还能做地方的主吗? 章太守觉得自己失策了,回到临时住所后便急得团团转,尤其是在听说各位将军都在点兵响应后,忍不住要去找荀修,想要再说服对方。 鲁锡元忙拦住他,“主公,汲渊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豫州之困,待豫州之困解了,我们再来争这个刺史之位便是。” 章太守生气,“豫州之困解了以后,我还能和赵含章争这个刺史之位吗?” “可豫州之困不解,主公争这个也无用啊,没有援军,豫州是挡不住匈奴人的,到时候别说陈县,就是汝阴郡也难独存。” 章太守沉默,只是还不甘心。 鲁锡元苦口婆心道:“主公,赵含章一介女流,朝廷肯定不会封她,这样她就名不正言不顺,即便这次她赢了,积累威望,但如荀修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服气,到时候豫州没了匈奴这个威胁,我们再与她争就是,不必急于一时。” 但他才被赵铭和汲渊俩人一起讥讽打击,他心中不服。 鲁锡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压低了声音道:“主公,此次汝南郡出兵不少,他们再勇猛,面对匈奴也肯定难于一对一,过后,您若是想收服汝南,再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 这是暗示章太守事后可以发兵强占汝南。 地方间互相攻击已经成为大晋常态,你占我地盘,我就去占他的地盘,朝廷根本管不住,汝阴兼并汝南也不是啥稀奇事,反正两郡相邻,近得很。 正巧,汲渊也是这么想的。 送走所有人,他就坐在书桌后面沉思,最后提笔在白纸上大致画出了汝南郡和汝阴郡的图形,然后在相交的那条线上划了一道,他觉得他们女郎都是刺史了,那换个郡守,让汝阴郡和汝南郡一样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章太守被劝下来,第二天还是点兵响应,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先把匈奴人赶走再说。 如今在陈县,赵家军的人数最多,因为王臬和谢时带来了两万人。 这两位也是人才,赵含章让他们去招兵,本以为能招得五六千就不错了,谁知道他们没粮草的情况下还能招得两万人。 他们可比赵含章还无耻,带上范颖,先是空头许诺将路过的一支流民招入军中,然后衣裳也不给,直接带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去各个大小坞堡里乞粮。 或许是因为王氏和谢氏的美好名声,或许是因为他们带去的形容凄惨的流民,反正大小坞堡或多或少都给了他们一点粮食。 王臬和谢时就这样一边招兵,一边乞粮,竟然为赵含章带来了两万兵马。 不过赵含章没看到,看到的赵铭气了个倒仰,他顾不得王臬和谢时是名士,直接问俩人,“你们招兵都不看军备吗,两万人,我怎么养?没有甲胄,没有武器,怎么打仗?” 王臬道:“流民军都没有武器,不也四处征战吗?” “你见有几个流民军能与匈奴对战的?”赵铭道:“苟曦这几年灭了多少流民军?难道匈奴的大军还比不上苟曦吗?” 谢时没说话,王臬道:“总可一战,两万人呢,哪怕是手持石头木棍,也能杀人。” 赵铭脸色铁青,直接道:“那不是白送性命吗?” 他不答应,汲渊也不答应,和王臬谢时道:“女郎也不会答应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毒计。” 第366章 收复 于是汲渊从西平调拨军备,大后方忙得脚打后脑勺,陈四娘等人一边要召集妇人缝制军衣,制作甲胄,一边还要清点午山铁矿做出来的武器,然后给送到陈县来。 但到今天,也才到五千套军备,汲渊让王臬和谢时选出五千人来装备,跟随大军行动,其他人则留在后方,“运送粮草,以作后备之军。” 王臬和谢时应下。 就在匈奴大军快速的朝管城靠近时,被抽调了大量兵马的陈县一带,豫州军猛的朝匈奴发起进攻,逼退匈奴,开始收复失地。 而赵含章和北宫纯在匈奴军到来前带人加固了管城,在匈奴军到来之后紧闭城门不出。 管城的城头上竖起了赵家军的旗帜,上面站满了士兵,对着城外严阵以待。 刘聪受伤,且伤的是胸口,因为刘景就是因为胸前的伤恶化而死,且同样伤于赵含章,所以刘渊很担心刘聪。 已经把人接回去养伤,留下的将军里,他让刘钦统管向南进攻的匈奴军,争取月底把陈县打下来; 着令王弥和石勒从东西两路向北围攻管城,势必将赵含章拿下。 要是能一起抓住北宫纯就更好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苟曦同时也动了,而北宫纯也不在管城,早早便出城等着来的匈奴大军。 就是这么巧,一年前,苟曦大败石勒,让石勒狼狈投奔刘渊,这一次,石勒东线作战,苟曦正巧也在东线,他会反包围他,和赵含章里应外合; 而王弥从西线围赵含章,好巧啊,一年前,王弥围洛阳时被击败,首战便狼狈退兵,当时领兵的是北宫纯。 赵含章前脚收到消息说北宫纯成功伏击王弥;后脚便收到斥候来报,苟曦截断了石勒的兵马。 便是她也忍不住啧啧两声起来,和傅庭涵道:“这真的是太戏剧化了,要不是作战策略是我和苟曦亲自定的,我都要怀疑我当时高瞻远瞩,已经预定到刘渊的调派,提前安排好了呢。” 傅庭涵:“……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我是猜得出刘渊一定会派人合围我,且应该是走东西两条线,却不知道就这么巧,石勒走东线,王弥走西线。” 各自都遇上了天敌啊。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问傅庭涵,“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是王弥,你说,他们围我们,会把粮草放在何处?” 傅庭涵低头看地图,这是他这段时间画的,毕竟他们跟着北宫纯将附近都收拢了,所以对地形有一定的了解。 傅庭涵迟疑的点了一处道:“这一处很适合扎营,易守难攻,粮草应该在附近。” 赵含章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王弥被北宫纯拦住,先头部队应该会回援,这里岂不是只剩下粮草?”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招手叫来赵二郎和秋武,“你们二人去此处查探,只要他们的前锋回援王弥,你们就把他们的粮草抢了;若没有回援,查出粮草所在的地方,放火烧掉粮草。” 赵二郎和秋武一口应下。 赵二郎兴冲冲地就要走,赵含章叫住他,严肃道:“二郎,打仗不可鲁莽,要谋定而后动,知道吗?” 赵二郎这段时间被阿姐和傅庭涵轮流耳提面命,早记下了,此时再被提起,不由郁闷的点头,“知道了。” 赵含章这才放他离开,对秋武点了点头。 俩人点兵从另一边的城门离开,直奔赵含章所点的地方。 匈奴军是被从各部抽调过来的,所以到达速度不一,管城外渐渐有几支匈奴军汇合,但他们的大将军王弥还没到,因此他们只是围而不攻。 赵含章看着他们聚集,冷笑一声,转身便下楼去点兵出去冲杀。 她这一波带的基本上是投降而来的羯胡,他们和赵含章磨合过了,还算听话。 对面没有主将,但人数多,他们已经够谨慎了,离得远远的,但没想到赵含章会直接带兵出来冲杀,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反应过来后快速的组织起防御兵线。 但赵含章如猛虎一般直冲过来,直接撕开一个口子后进去冲杀,匈奴军大乱,不得不后撤。 等赵含章冲杀出来,匈奴军已经不敢再就近驻扎,而是离得远远的观望。 赵含章打击了他们士气,也不穷追,这才领兵回城。 凑在一起的几个参将忍不住生气,“王大将军怎么还没到?”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弥正在距离管城不远的地方被动挨打。 北宫纯这是第二次对上王弥,第一次是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正面冲突。 正面冲突,以几百对几万,他都能打得对方人仰马翻,现在他是伏击,更是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王弥再谨慎勇敢,此时也被撵得脸色发青。 他决定暂避锋芒,于是带着乱军后撤。 北宫纯没有追击,而是停下,冷笑一声后带人离开。 他也没有回管城,赵含章说了,她能守住管城十天,所以这十天之内,他要做的就是在刘渊的后方游走,等苟曦的兵马上来后与他成合围之势,赵含章则从里出兵,三路里应外合。 要是苟曦的兵马不上来,那他就带着他的西凉兵绕过洛阳回西凉,赵含章……她必定完蛋。 这也是赵含章同意的,要是苟曦的兵马不上来,石勒和王弥汇合,他和赵含章这几千兵马肯定打不过,到时候自然是分散逃命,能跑一个是一个。 说真的,北宫纯并不相信苟曦,所以这一仗他打得很谨慎,虽然牵制敌人,却尽量保持力量。 北宫纯消息滞后了些,并不知道苟曦已经向渐成合围之势的匈奴军发起了进攻,截断了向管城而去的石勒大军。 只是两天,匈奴便在各处丢掉城池计十八座,其中以陈县的反攻最为迅速,一口气收复了十座城池,但打得最激烈的是苟曦,他歼灭了最多的匈奴军; 可最让匈奴憋屈的却是北宫纯,他一直游走攻击,让人抓不住摸不着,其凶猛又在赵含章之上,这熟悉的配方,让直面他的匈奴军气得脑袋发晕,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题外话------ 明天见 第367章 挑拨离间 豫州的百姓不会给匈奴提供情报,而且,此时他们也抓不到当地的百姓,大多数百姓不是死了,就是躲入林中不见,一座座村庄坞堡好像都是空的,直到此时,他们也不觉得是之前的手段太过残忍凌厉,以至于百姓避走。 而是认为晋臣太过狠心,御下甚严,这才能坚壁清野,让他们连个问话的人都找不到。 军报传到刘渊那里,他气了个倒仰,再一看丢掉的城池方位,他就知道他是中了赵含章的调虎离山之计。 之前他们占下的地方已经被抢,再想要回头也不可能,不仅因为他们的兵力被牵制住了,还因为士气。 返回去重新攻城,士兵们肯定会产生厌战情绪,还不如一鼓作气拿下管城,拿下赵含章,杀了她祭旗,激起士气后再合围南攻。 只要他能拿下豫州,那就是把晋国一分为二,使其东西不能相顾,而豫州就在洛阳之侧,将来他抬抬手就能灭了晋国。 这也是刘渊打不下洛阳后转攻豫州的重要原因。 想到今年来战事的不顺,他就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明明之前还一切顺利的,谁知竟一度受挫。 赵含章,赵含章! 刘渊恨得牙痒痒,但此时他的心神也不由被苟曦转移开来,不再只盯着赵含章一人。 他没想到苟曦会出手,而且还如此凌厉,竟是不顾忌后方的出动了大军。 刘渊问道:“东海王呢?” “或许是还不知道此处消息?” 东海王当然知道了,所以他打算学刘渊,等他和苟曦两败俱伤了,他再出兵收了苟曦,然后再对付刘渊。 所以他按兵不动,而赵含章和苟曦都算准了他不会动,这才能够放心的对付刘渊。 匈奴军大受打击,石勒一连败了三场,被苟曦撵着换了两个地方,但还是在渐渐逼近管城,忍不住给刘渊上书,“时机已失,不可强求。” 提议刘渊退兵。 刘渊没听,王弥也忍不住一再的派人去和刘渊汇报,今天哪儿哪儿攻势凶猛,他们丢了一座城; 又比如,“散入山野间的晋民出来,帮助晋兵设陷,我汉国将士损失惨重。” 赵含章这两天时不时的和匈奴军在城外交战,有输有赢。 输的时候,他们打不进城来,赢的时候,他们也赶不走对方。 不过还是赢多输少,加上他们没有援军,各地传过来的消息对他们不是很利,所以士气有些低落。 见他们攻势弱了下来,赵含章便干脆让人打开城门,带着憋了一肚子气的将士们杀出,将士气低落的匈奴军杀了个片甲不留,再一次解了围城之困。 而北宫纯更是勇猛,听说他一路摸着西进北上,差点儿就摸到了刘渊所在的营帐,到此时,刘渊不得不下令后撤。 刘渊告诉各军将士,“如今晋军士气还高涨,不可强求,可静待其龙气散尽。” 于是各军退出。 苟曦咬着他们不肯放,想要趁此机会重创匈奴,至少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南下。 赵含章和北宫纯也都是如此想的,因此都出兵紧紧咬着匈奴,让他们合拢的速度变慢,后撤的动作也被拖住了。 只有被赵铭等人指挥的豫州军,看到匈奴军后撤,立即跟在后面捡城池,一点儿追的意思也没有。 待把人赶出豫州,赵含章和北宫纯都没停留,而是顺着匈奴后撤的路一路北上,阻止他们再靠近洛阳。 一直驱赶他们进了上党后往上,赵含章和北宫纯这才停住脚步,目送着他们渡江离开。 隔着一道河流,一直隐在后方的匈奴皇帝刘渊终于分开众人,以皇帝车架近河相见赵含章和北宫纯。 看见刘渊,这边晋军立即搭弓瞄准。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不在射程范围内。” 赵含章心内惋惜,抬手示意众将士放下弓箭。 赵家军齐刷刷放下弓箭,黄安等西凉铁骑则看向北宫纯。 北宫纯微微点头,大家这才一起放下瞄准对岸的弓。 刘渊将一切尽收眼底,见他们两军皆令行禁止,忍不住高声感叹道:“北宫将军和赵将军如此人才,何苦追随司马越那等小人?” 尤其是北宫纯,他知道赵含章家族亲人都在豫州,没指望能够说服她追随,因此注意力主要放在北宫纯身上。 他高声劝道:“北宫将军,你两次救洛阳,对晋庭可谓居功至伟,但晋国朝廷是怎么对你的?我等在战场上拼杀,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吗?” “将军如今却连性命都不能保全,这样的晋国还值得你效忠吗?”刘渊大声道:“将军可以不慕名利,但跟着你的西凉将士呢?管城被围二十多日,将军手下还余多少粮草?而朝廷给过你多少粮草支援?” 赵含章在心里大骂东海王和皇帝,都是他们骚操作,不怪后来有这么多汉人投奔刘渊,因为跟着大晋是真的不能实现抱负,还有可能没命。 她在心里大骂,嘴上也没放过,直接扭头和北宫纯道:“北宫将军,刘渊此人虽是匈奴,话却没说错,东海王无道,朝廷无序,我们应当多为自己打算。” 刘渊说话时北宫纯没多少反应,赵含章这一说,他却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她,一脸的惊疑不定,“你……” 难道要投匈奴? 怀疑的话还没出口,赵含章已经道:“不过刘渊是匈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天下说到底还是汉人最多,他的话听听就好,您就是不相信晋庭了,此人也同样不可信。” 北宫纯:……好话坏话你都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他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想投降匈奴就好。 他来不及思考赵含章更深层次的意思。 刘渊还在劝北宫纯,挑拨离间之后给出丰厚的待遇,“将军只要肯来,我愿以尚书之位相聘,封您为西凉公,美女财宝应有尽有!” 赵含章在一旁听着都心动,觉得刘渊给出的条件也太好了,远超晋国皇帝和东海王。 于是她扭头看向北宫纯,等着他反应。 北宫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第368章 东海王出兵 刘渊见了失望,目光就落在赵含章和傅庭涵身上,他还是没忍住,邀请俩人道:“赵将军,傅公子,两位若肯来我汉国,我定扫榻相迎。” 他给出一个消息,“傅公子还不知道,傅中书带兵支援豫州,却被东海王派兵拦在半路上,东海王残暴,谁也不知他会对傅中书做什么。” 傅庭涵和赵含章皆是脸色一变。 刘渊高声叹道:“如此朝廷,哪里还值得诸位义士效命呢?” 赵含章终于不再坐着看戏,坐在马背上挺直了腰背,目光炯炯的看着河对岸的刘渊,高声问道:“刘单于,你招募我们,皆是因为晋庭亏欠我们,用我们你自然放心,但为何你用王弥也如此放心呢?” 她道:“要知道晋庭不曾亏欠王弥,与王家的君臣之谊称得上圆满,这样一个人不思报国,而是一心作乱,刘单于就不怕他将来反过来害了你吗?” 刘单于脸色一沉,厉声道:“赵将军,我诚心邀你,你何故挑拨我与贤臣的关系?” 赵含章心下冷哼,面上却是吊儿郎当的,高声回道:“怎是挑拨呢,我分明是好心提醒你,你若是不相信便算了。” 刘渊气闷,又被赵含章气了一次。 赵含章却打开了话匣子,高声和刘渊道:“刘单于,中原不会承认匈奴汉国是继蜀汉之嗣,你可知为何?” 刘渊目光一沉,他自称是蜀汉之后,为的便是“正统”,此时赵含章直接否定了他,他能高兴才怪。 但他还真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赵含章说的是实情。 赵含章高仰着下巴道:“因为单于和单于的随从从未真正的将自己当成蜀汉之后!” 赵含章勒转马头,留下一句话,“等哪一天刘单于真的能让自己和从属从心里认为自己是蜀汉之后,那您的汉国才是中原的汉国。” 傅庭涵沉默的打转马头跟上,赵家军跟着呼啦啦跑了。 北宫纯也不多留,他和刘渊没话说,追到这里是为了确定他们真的退走,不会再回头。 赵含章勒住马,等北宫纯赶上来后正要邀请他一起去找一找傅祗,北宫纯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赵将军,我们就此别过。” 赵含章一愣,问道:“北宫将军要去哪儿?” 北宫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回西凉了,现在匈奴已退,不论是洛阳还是豫州都已解困,我们功成身退,也该回西凉了。” “正是因为洛阳和豫州之困已解,将军更应该留下,”赵含章道:“我还要给将军请功呢,这次能击退匈奴,北宫将军是首功。” 北宫纯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厉害,但这次击退匈奴他还真不是首功,因此摇头道:“首功是赵将军,然后是苟曦,我的功劳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想回西凉,身后的西凉士兵也心急回乡,因此都不愿留下。 赵含章还要再劝,一个斥候骑着马儿跑来禀报,“将军,东海王陈兵豫州与苟将军对峙,两边要打起来了!” 这斥候是赵含章的,她嘴角笑意微凝,劝说的话就被噎在了咽喉中。 北宫纯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问道:“打起来了吗?” 斥候:“还没有,不过看那架势快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赵含章还是忍不住啧啧两声,“东海王这次速度倒是挺快的。” 而且还拦住了傅祗。 北宫纯抿了抿嘴,更不想留下了,他直接和赵含章作别,“赵将军,我西凉将士离家日久,都想家了,庆功之事便算了,到时候赵将军和傅公子多替我西凉军喝一杯就行。” 赵含章想到现在豫州也是纷争不断,的确不能好好的招待北宫纯,心内惋惜了一下后便点头,没再强求,“好,我送北宫将军一程。” 她带着兵马将北宫纯送到前面的路口,在这里会分叉,他在这里往西回西凉,赵含章则是往南回豫州,还得沿途找一找傅祗,不知他被东海王拦在何处…… 赵含章很欣赏北宫纯,这是她在这个时代见过的,难得纯粹的人,也正因为欣赏,赵含章不愿为难他。 她道“北宫将军,将来若有需要,只管来豫州找我,但有所需,含章定尽力相助。” 听赵含章如此说,北宫纯忍不住露出大大地笑容,颔首道:“还请赵将军给我一封手书,以方便我过各路关隘。” 其实没有他也能走,但若有豫州刺史的手书,路上会顺利许多。 赵含章答应了,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朝廷的任命,但她手上有何刺史给的刺史官印。 这是她决定出陈县时,何刺史特意给她的,为的是安她的心。 虽然她用不着这个来安心,但她拿到的时候心里的确很熨帖的。 北宫纯见她用过官印下军令,所以知道豫州刺史官印在她手上。 赵含章当场给他写了一封通关文书,递给他时还是忍不住再次叮嘱,“北宫将军,您骁勇善战,又智谋双全,是难得的良将,可以说,我见过的所有将士中,将军可居第一,将来将军若是迷茫,不知去往何处,可以来豫州。” 她一脸真诚的道:“我不求能得将军辅佐,只愿能帮到将军一二,那样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北宫纯惊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不由扭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傅庭涵。 她……这话说得很有歧义,最要紧的是她一脸爱慕的模样,傅庭涵也不介意吗? 北宫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道:“多谢赵将军,我记下了,时候不早,你也要去阻止东海王和苟曦争斗,还要去找傅中书,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赵含章点头,目送他离开。 傅庭涵见她把脸上丰富的表情收了起来,就问道:“他回不去?” 赵含章摇头道:“我不知,但我知道他想要回西凉并不容易,所以我给他留一条后路,希望他回不去的情况下能来找我。” “历史上他去了何处,找了谁?” 赵含章很郁闷的道:“他被滞留在长安,跟了司马模。” “他和司马模一起投降了刘聪。” 傅庭涵道:“现在长安是我祖父管着的。” 赵含章眨眨眼,是啊,傅祗才从长安招了兵马,一定意义上,他在长安很有话语权。 ------题外话------ 明天见 第369章 找到傅祗(月票加更4) 赵含章举目四望,在两条路之间来回的看,“你说东海王会在哪里拦截傅祖父?” 傅庭涵沉思,反问道:“你说他要是支援豫州,会走哪条路?” 俩人略一思索,目光一起放在了右手边那条路上,“傅祖父为人方正,他一定想不到东海王会半路拦截他,所以他会走最快到达豫州的路。” 傅庭涵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赵含章一转马头,直接就走,“走,我们去看看。” 他们转道向西南而去,没有直接南归豫州。 赵含章在管城征召了一些兵马,加上俘虏,此时身后带着八千大军,虽然一大半是步兵,但急行军的速度也挺快的。 军队跑了两天,赵含章几乎以为要到长安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被拦在半道上的人。 那是一条三岔路口,一边是一座山,傅祗被拦在了路前。 斥候先一步查探好情况,和赵含章禀报道:“傅中书带了两万人,正好被拦在这里,今日已是第五天,前面领兵的是马将军,后面阻拦傅中书离去的则是淳于将军。” 赵含章:“哪个马将军?” “东海王下马家恩将军,看着也约有两万人,更具体的我等探不到。” 赵含章:“后面的淳于将军又是谁?” “长安守军淳于定。” 赵含章感叹道:“司马模啊。” 司马模是司马越的亲弟弟,哥哥现在是摄政王,弟弟当然要听哥哥的,兄弟俩关系还不错,通力合作,一起无视大晋百姓,只顾手中权柄。 赵含章将手中的枪丢给身后的听荷,拿起长弓背在肩膀上,一踢马肚子喝道:“走,我们去会一会马将军!” 傅祗被拦在这里五天了,他焦躁的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东海王只派兵拦住他,没有动手的意思,但他们若是冲关,他们一定会动手的。 一共五万大军在此,对方占了三万,一旦动手,吃亏的是他们。 最主要的是,这都是大晋的军民啊,他们还没见到匈奴的面,先内耗起来。 每每想到此处,傅祗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也因此迟迟拿不定主意冲关。 但也不能总困在此处,豫州已经打起来,还不知情况如何,而他们带的粮草也不多了。 傅祗走出营地,青着脸上马,决定再去找对方谈一谈,当下还是应该以国事为重,内斗就不能等匈奴走了再斗吗? 他刚上马,便有斥候飞奔来报,“中书,前面有一队兵马过来了?” 傅祗脸色一青,以为是东海王又加派了兵马,气得鼻子都冒烟了,问道:“有多少人,离得还有多远?” “我们探知时已到五十里外,现在应该到二十里外了,粗粗一看,有近万人,骑兵有三千左右。” 傅祗微愣,“这么多骑兵?东海王想干什么,直接剿杀我?” 与此同时,对面马家恩的斥候也探到了这支兵马,赵含章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只要斥候不眼瞎,都能看得到。 和傅祗不一样,马家恩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东海王的军队。 王爷要是往这里加派兵马,他不会不知道的。 因此他立即下令全军戒备,然后上马去前面看消息。 傅祗和他同时到达路口,双方一碰面,眼圈都有些红,这五天来,大家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肢体冲突是少不了的。 傅祗更是站在阵前大骂马家恩及其祖宗,已经快数到对方的第十八代祖宗了。 所以一看到傅祗,马家恩脸都青了,但表现还算克制,抬了抬手抱拳道:“傅中书,这是来接你的援兵了?” 傅中书一听,眼睛微眯,不动声色的道:“那马将军过来干什么?” 马家恩冷哼道:“过来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王爷作对,傅中书,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短视了,王爷此举本就是为了大晋好。” 他还要再说,耳边便听到了马蹄疾驰的声音,他立即收住话音,扭头看去。 傅中书也无心与他打探了,一起扭头看去,就见尘土飞扬,为首两骑带着身后数不清的兵马疾驰而来。 马家恩的人立即绷紧了脊背,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有士兵得到马家恩的示意,骑马上前拦住,“停下,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赵含章却没立即停下,而是带着大军直逼到马家恩面前,停在一射之内。 她的军队刚刚才打完仗,一个多月的战斗让他们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煞气,和一直温和拦人的军队一点儿也不一样。 便是马家恩身下的马都不由躁动的后退了两步,显然被他们的肃杀吓到了。 一直到赵含章和傅庭涵停在了不远处,傅祗才认出俩人来,他又惊又喜,忍不住高声叫起来,“大郎,三娘!” 马家恩眯眼看去,也认出了赵含章,他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和傅祗看自家孩子自带滤镜不一样,马家恩看待赵含章和傅庭涵要更加客观一些。 这两年赵含章在豫州崛起的事他是知道的,加上当年他可是直面赵含章,看过她报丧的,此人性格坚韧,心智超群。 一看到她,他脑海中就闪过她当年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没多少表情的注视他…… 马家恩打了一个寒颤,定定地去看赵含章。 此时的赵含章却和一年多前的不一样,她嘴角浅浅翘着,目光更加的温和,但身上气势冷冽,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便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赵含章将马家恩上下打量过,这才看向傅中书,在马上躬身打招呼,“傅祖父!” 傅庭涵也开口了,“祖父。” 就这么一会儿,傅祗心中闪过许多念头,见俩人风尘仆仆,他们身后远处还陆续跑来步兵,身上还带着血迹,不由痛心疾首,“你们怎么来了,豫州如何?可是失了豫州?” 赵含章道:“没有,刘渊退兵了。” 傅祗被围在这里,消息不通,但一旁的马家恩是知道的,所以他脸上表情没多少变化。 见傅祗大松一口气的模样,马家恩便道:“傅中书放心了,我们王爷是知道轻重的,如今豫州之困已解,还请傅中书带兵回长安去。” 傅中书垂下眼眸,只思考了片刻便抬起头来道:“我要回洛阳面见陛下。” 第370章 杀将(月票加更5) 东海王派他们来,一是拦着傅祗去支援豫州,逼迫苟曦出更多的兵;二就是拦着他把这些兵马带到洛阳,以资助皇帝了。 所以马家恩自然不会答应,他强硬的道:“还请傅中书不要让我们为难,你即刻调头回长安,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赵含章冷笑,“你一个中郎将,倒是能指挥起中书监了?给我起来,放傅中书出来!” 马家恩没动,“我奉王爷之命,谁也不能从长安往豫州和洛阳带一兵一卒!” 傅祗生恼,“东海王此举是在乱国,这你也要听他的吗?马家恩,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大晋的中郎将,你该为大晋出力才对!” 马家恩沉声道:“傅中书怎么知道我就是错的?一个人身上两条胳膊,它们要是听话,力气往一处使,自然可以两条胳膊共存,可若是一条胳膊要往东,一条却执意往西,那势必会让身体四分五裂。” “所以,不如现在就断一条臂膀,哪怕只剩下一条,但只有一个方向,一个意志,那身体就不会出错。” 傅祗心不断的发沉,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转头和赵含章傅庭涵道:“三娘,长容,我这里你们不必担心,你们尽快回豫州,东海王这是要对苟曦出手,你们一定要拦住俩人,绝不能让他们再相争,这一年,因为他们相争,中原百姓已经一年不曾耕种了,我们耗得起,百姓耗不起啊!” 赵含章没说东海王和苟曦要打起来了,但匈奴已退,马家恩又在这里拦着自己,想也知道东海王下一步会对苟曦出手。 赵含章动都不带动弹一下,直接告诉他,“东海王已经陈兵豫州,正和苟曦对峙,现在打没打起来我也不知道。” 傅祗心中发沉。 赵含章却面色平淡,一派从容,还有闲暇的玩着箭筒里的箭羽,“马将军,你是让还是不让?” 马家恩道:“不让!” 赵含章冲他展颜一笑,还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后方,见她的步兵们也都跟上来了,正列队站在后面。 她这才转回头冲他最后笑了一下,手臂上握着的弓同时抬起,右手轻轻地抽出一直把玩的箭,搭在弓上一拉便射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一直留意她脸色变化的马家恩都反应不过来。 他下意识的偏了一下身体,但箭还是直插入他的胸口,力气之大,让他从马上跌落下去。 马家军哗然,立即就要进攻,赵含章大声道:“陛下的旨意在此,傅中书在此,你们谁敢动?” 众人一惊,踌躇不前。 马家恩的从将从马上跳了下去,直奔马家恩,见他胸口中箭,大惊,抬起头喊道:“赵含章,你是要造反吗?” 赵含章已经趁着他们下马的功夫一踢马肚子上前,听荷从后面将枪丢给她,赵含章伸手接过,骑上马去,长枪一落,直接落在从将脖子上…… 马家军吓得连连后退。 赵含章微抬着下巴问:“陛下旨意,令傅中书领兵支援豫州,谁敢不从?” 大家一时慑于她的威势,不敢动弹。 傅庭涵在后面一招手,指挥弓箭手上前,做出要攻击的姿态,骑兵们也目光炯炯的盯着马家军,战意勃勃。 从将一下就能怂了,半跪在地上没说话。 赵含章满意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从将看了一眼怀里晕死过去,看着也活不了多久的马家恩,憋屈的道:“末将彭功。” “你起来,让各幢幢主来见我!” 一个幢主手底下基本上是一千人,马家恩一共有十九个幢主,除了跟在他身侧的两个参将是幢主外,其他幢主都分在军中,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这边的情况,只知道他们将军和人说着话,突然就被杀了。 所以被叫上来时,他们还有点儿懵。 赵含章看到他们,直接把人收了,幢主在这里,军中一下没了领头的人,赵含章一招手,身后的士兵立即上前接手这两万人。 他们这项业务做得很熟练了,毕竟这段时间他们没少接收俘虏,大家清点人数和军备,都没找赵含章,直接报给了傅庭涵。 傅庭涵不仅要记下接收的人数和军备,还要将他们安排开,使他们不能再串联生事。 傅祗一脸懵的看着,他低头去看倒在地上的马家恩,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怎能杀了马家恩,他是东海王的中郎将。”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我答应了苟曦要站在他那边,反正都要和东海王站对立面了,不差这一着。” 傅祗:“……你,你要掺和他们的争斗?” 赵含章抬起头来看向傅祗,认真的道:“傅祖父,马家恩其实说的不错,一个身体的两条胳膊是不能有各自的意志,不然身体会被他们扯得四分五裂。” “一具身体只能有一个意志,只是他选择错了,如果一定要留下一条臂膀,那我选择的是一条健康有力的臂膀,而不是一条会不顾及身体,又老迈病态的胳膊,”赵含章道:“东海王已老朽,他不适合留下。” 傅祗张大了嘴巴,他怎么也没想到赵含章会有这样的想法,他震惊得无以复加,许久没回过神来。 等他回神时,赵含章和傅庭涵已经接管了马家恩的兵马,甚至连马家恩都被收殓了。 赵含章杀了他,却不打算让他曝尸荒野,因此将他的亲卫找来,问他们,“你可以愿意护送马将军回洛阳吗?” 亲卫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起摇头,并不想回去。 他们倒是不怕面对马家人,他们怕面对东海王,两万大军出来只回去他们几个,想想就令人害怕。 赵含章也不勉强,见他们不乐意便在附近挖了一个坑把人埋了。 赵含章问傅祗,“傅祖父,斥候说你们身后还守着一队兵马,这边动静这么大,他们也不过来问情况吗?” 傅祗这才回过神来,“对,还有淳于定,他在我们后方二十里处,那里有一个关隘,易守难攻,他守住那里我们想回头换条路走都不行,我们一走他肯定知道,到时候一定会追我们的。” 赵含章挑眉,“所以我们不走,他就不知道?” 第371章 去哪儿呀(月票加更6) 傅祗苦笑道:“我们和马家恩的人常起冲突,一天打上七八趟都是正常的,不过都是肉搏,一开始淳于定还会跑来看,后来就懒得来了,今天动静虽然有些大,但他应该也不会知道你杀了马家恩。” 赵含章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我八千兵马轰隆隆的过来,这么大的动静他的斥候都能探不到?” 傅祗被她逗笑了,心中的沉重去了一些,他解释道:“马家恩霸道,这边是他的防线,淳于定不好越过他总是窥探这边的情况,而且他知道我不会有援军,也没胆量突围……” 傅祗说到这里微微一叹,失落的道:“是我不够果决,反正他知道只要守住那头的关隘,不让我后退换一条路去豫州就行,自然不会多关注这边的事。” 这样的话,赵含章就决定好好的收拾收拾了。 大家急行军两天也很累的。 于是她借用马家军里的粮草,让人埋锅造饭,又好好的喂了一顿马,将士们饱腹了一顿。 做饭的炊烟升空,二十里外的淳于军队看得一清二楚,副将赵染觉得不对,连忙跑去禀报淳于定,“将军,那边炊烟的数量不太对,似乎是增加了几千人的用度,”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淳于定不想出帐,懒洋洋的抬起头来道:“匈奴退兵了,王爷围了苟曦,不日就要去除心腹大患,他们多半在高兴庆祝。” 赵染:“那也不可能多出几千人的用度,我刚仔细看了看,那多出来的炊烟数,差不多是六千人的用度。” 这会儿炊烟还未完全散去,也就是说这是不完全统计,他觉得对面增加的人数还要更多。 淳于定不在意的道:“那或许是东海王又派了援兵过来。” 赵染觉得不是,“傅祗并不是良将,没有领兵之能,这两万人也没有作战经验,我们便能困他五天,何至于再派援军?” “那总不能是豫州和洛阳给傅祗派了援军?”淳于定问道:“豫州现在派得出援军吗?洛阳有援军给傅祗吗?” 赵染不说话了。 匈奴虽然退了,但豫州现在应该还是自顾不暇的状态,而洛阳,皇帝连身边随从可能都是东海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援军给傅祗? 淳于定不在意的挥手道:“我们也该吃晚食了,埋锅造饭,别管人家做饭的事了。” 但赵染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定,躬身道:“请将军给我一些兵马,我去查探一番,没出事自然好,若是出事,我们也好及时反应。” 淳于定觉得他太麻烦,皱了皱眉,还是同意了,挥手道:“去。” 赵染应下,出去点了一队兵马便朝前摸去。 因为中间是傅祗的军队,他们需要从侧边绕过才能往前查探。 这是山间的小路,也就能过一队人,其实都不是秘密,三军都心知肚明,就比如傅祗也派了斥候紧盯两支军队,只要不是很过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反正他们又不是死敌,甚至算得上是一家的。 只要傅祗不想着带人从这条小路溜走就行。 傅祗倒是也想,奈何这路太小,根本走不了这么多人。 等赵染带着人摸到马家军那里,赵含章他们已经吃饱饭,天都快要黑了。 将士们吃饱喝足,也摊开手脚休息了一个时辰,她很干脆的起身,对傅祗道:“傅祖父,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傅祗一愣,“现在?” 赵含章点头,“现在。” 傅祗沉默了一下,没有多问,起身便让人去通知大军收拾东西启程。 他看看站在一旁沉默的傅庭涵,再去看赵含章,不由的叹息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三娘你能做到这一步……” 赵含章抬头冲他笑了笑。 傅祗却是沉默下来,这一刻,他心里是有些迷茫的。 在为孙子和赵含章定亲时,他是为他们的将来做了假设的,他只希望他们能够活着,互相帮扶的在这个世道里活得好一点儿。 他从未想过,赵含章会成为豫州刺史,且看着,她兵权之盛还在他的预料之外。 这一刻,傅祗张了张嘴,最后咽下了所有的话,只对俩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祖父,”傅庭涵叫住他,在他回头时道:“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字,叫庭涵。” 傅祗愣了一下后道:“你写信告诉过我,我已经知道了。” 傅祗转身便走,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和回头,赵含章和傅庭涵站在一起目送他走远,觉得他的背影佝偻了一些。 俩人对视一眼,赵含章道:“你带着人先走,我断后。” 傅庭涵点头,只嘱咐一句,“你小心。” 傅祗带着他的两万兵马先走一步,然后是傅庭涵带上他们的部分兵马挟裹着才俘虏的马家军离开,等淳于定收到赵染的消息,带着兵马急哄哄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黑夜中静静伫立的赵家军。 点点火光,一什有一人举着火把,赵含章只留下了一千骑兵,一百多支火把在昏暗的夜中点亮,却因为分散让人看不到到底火光之外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 带着大军追来的淳于定看到,下意识的勒住马,然后眯眼看向前方,不是很敢靠近。 赵染大着胆子喊道,“前面是何人?” 他当时在山上远远的看到底下有异,只知道来了一支陌生的队伍,应该是支援傅祗的,因为他看到他们站在一起了。 而马家军竟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还被那支新来的队伍和傅祗的大军包围起来。 当时赵染便觉得不好,于是立即调头回去找淳于定禀报。 淳于定很不想相信赵染,但也知道赵染不会骗他,因此点兵赶过来。 经过傅祗的营地时,发现里面都空了,他心就凉了,待追上来看到这一支军队,因为琢磨不到对方的底,他一时不敢上前。 赵含章骑在马上,旁边是赵二郎,俩人坐在马上静静地看着赶来的淳于定,听见赵染问,赵含章便轻笑一声,踢了踢马肚子上前两步,还让听荷把火把移近了些让对方能够看见她的脸。 因为火光靠近,她座下的马儿动了一下,赵含章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安抚住它后抬起头来,就着昏暗的火光看向淳于定,“淳于将军,在下豫州刺史赵含章,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第372章 向皇帝问好(月票加更7) 淳于定悚然一惊,盯着赵含章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会在此处?” 如今赵含章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便是他远在长安都听说了,她以一己之力扰乱刘渊后方,牵制了匈奴大半兵力; 她竟然还躲过了匈奴的追捕围攻,绕去见苟曦,也不知她是怎么说服的苟曦,竟能让苟曦出兵和她一起驱赶匈奴。 淳于定已经做好苟曦之后她是东海王下一个劲敌的准备,他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对上的,却没想到这么快。 淳于定咽了咽口水,问道:“马将军呢?” 看到赵含章,他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就见对面的少女冲他笑了笑,眉眼飞扬,向左边一指道:“在那儿呢。” 淳于定脖子僵硬的扭头去看,就见那是一堆坟土,还能看得出来是新的。 这两年死的人有点儿多,他接受良好,只是后脖子忍不住发凉,同时心胆发颤,很怕赵含章变身怪物,突然冲上来一口也咬死他。 所以他眼前眩晕了一下才回神,他勉强镇定下来,艰涩的问道:“赵刺史何故杀害马将军?” 赵含章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道:“他违抗圣命,恶意阻拦豫州援军,别说我是豫州刺史,我便是一普通百姓,闻听此不忠不义之人,也当杀之。” “怎么,淳于将军觉得我杀错了?” 淳于定没说话。 赵含章也不急,耐心的等着。 淳于定的目光在她身后影影绰绰的火光上扫过,不知她在此处有多少兵马。 他放走了傅祗,过后必会被东海王问罪,南阳王也未必能保住他。 是晚一点死,还是现在搏一把? 正迟疑间,他身后的赵染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上前一步道:“赵刺史误会,我们将军不过是见此处有火光,所以上来一问而已,毕竟这属于关中,是南阳王要防之地。” 赵含章瞥了一眼赵染,翘着嘴角颔首,道:“现在淳于将军看到了,我是来接我豫州援军的,淳于将军,这没问题?” 淳于定没说话。 赵染便压低了声音道:“将军,豫州军才染过血,又是和匈奴对战,其战意还在,我们此时应该暂避锋芒。” 而且都是晋人,在没有上面命令的情况下打起来,谁知道事后会不会背锅? 淳于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咽了咽口水后道:“没问题。” 赵含章便笑道:“时间还早,我们要等到天亮才走,相逢即有缘,淳于将军不如留下叙叙旧?” 他和她有什么旧可叙的? 淳于定僵硬的扯了一抹笑,道:“不必了,天色不早,我们就不在此打搅赵刺史了。” 淳于定让人慢慢后退,见赵含章没有追击的意思,带着人立即转身跑了。 等跑出一段,他这才停了马,气得摔了一下鞭子,“走脱了傅祗,还是被赵含章救走的,东海王肯定会发脾气。” 赵染却觉得这都是以后的事了,要紧的是现在要保住性命啊。 “将军,赵含章心狠手辣,马将军一个中郎将,她说杀也就杀了;又手段了得,马家军两万人,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她收服,一点乱子也没出。”赵染道:“我们此时与她相争,她万一发起狠来……” 他压低声音道:“我们不知她到底带来多少兵马,但马家恩手底下的两万人,还有傅祗的两万人皆在她手中,她又是能以两千人就耍得匈奴团团转的人……” 淳于定终于不发脾气了,脸色铁青的上马,领着人赶紧跑了。 一直紧盯他们的斥候尾随在后,见他们回到营地后还收了东西连夜跑路,这才跑回来禀报,“将军,他们跑了。” 赵含章惋惜,“也太识时务了。” 她想到刚才淳于定身边的人,不由问道:“跟在淳于定身边的副将叫什么?” “叫赵染。” 赵含章挑眉,“他啊,好人才。” 却没有说要收服对方。 赵含章没有立即去追大军,而是带着将士们席地而睡,等第二天天亮了才去追大军。 傅庭涵他们也没有走出很远,毕竟是深夜,很容易生乱,所以只走了二十里便停下就地扎营了。 斥候一直留意后方,一旦有异动他们就能知道。 所以大军特别好追,一追就到。 三支军队汇合在一起,但被赵含章和傅庭涵重新整合过,行军速度并不慢,一行人很快就靠近了豫州。 还未到豫州,斥候就来禀报了,“将军,前面是朝廷的大军。” 赵含章:“朝廷哪来的大军,是东海王的,还是苟刺史的?” “是东海王的。” 赵含章就心中有数了,她直接跑到后面找傅祗,“傅祖父,前面就是东海王的大军了,您若是想保住手上这点人马,我建议您跟着我们一起进豫州。” 傅祗当然知道,但他却不愿意就站在苟曦那边,所以他决定哪儿都不去,“我来是劝阻他们二人相争的。” 赵含章:“所以傅祖父更应该随我们进豫州,您留在此处,不仅东海王会吞并你的兵马,就是苟曦也不会放过您的。” 傅庭涵道:“还有一个办法,您回洛阳去。” 赵含章挑眉,看了他一眼后一脸真诚的面向傅祗,“对,回洛阳也是一个办法。” 她道:“东海王和苟曦都不会是听您劝告的人,不然之前豫州危急,他们不会无动于衷。” “当时满朝文武跟着劝东海王,他尚且不理会,现在兵马对峙,难道他就会因为您手上的两万兵马改主意吗?”赵含章道:“这两万人对他来说不过是河里的一滴水,不值一提,但对皇帝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 傅祗只迟疑了一下便听从了他们的建议,他看向赵含章和傅庭涵,目光在俩人之间滑动,半天后道:“庭涵,含章啊,权势是这世上最美妙,也是最邪恶的东西,从前我对你们的期望只是活下去,而现在,我希望你们将来不论走到哪个位置上,都能够不忘初心。” 他语重心长的道:“要忠君爱国,造福百姓啊。” 赵含章磕绊都不打一下,直接就点头应承,“您放心,我和庭涵一定忠君爱国,造福百姓。” 赵含章顿了顿还道:“傅祖父,您回了洛阳替我们向皇帝问好。” 第373章 举荐(月票加更8) 傅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正要点头,傅庭涵已经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祖父,何刺史死前将豫州刺史位传给了含章,刺史印现在在她手上,豫州的兵马也都听她号令,现在只缺朝廷的正式任命了。” 赵含章也看向傅祗,目光有点儿眼巴巴的。 一路上,一直担忧两个孩子成为一代枭雄,走东海王老路的傅祗凝滞住了,他不想为两个孩子提供帮助的,他觉得这简直是在通过他的手造枭雄。 但看了眼前面的滚滚大江,想到从不肯听劝,总是一意孤行的东海王,再想到日渐独断的苟曦,傅祗还是艰难的点了一下头道:“我会向陛下上书的。” 罢了,大江水去从不受控制,一个人拦不住水流,自然也拦不住历史往前走。 而要怎么走,会走出一段怎样的历史来,谁也不知道,但仅从目前来看,他家的这两个孩子争权,总比把一切都交到东海王和苟曦手上要好。 而且他还在皇帝身边呢,含章和庭涵若真能拥有与他们相抗的势力,到时候为皇帝争取过来,岂不是可与东海王苟曦分庭抗礼,到时候处理国事也不至于处处收到掣肘,皇帝和百姓都能好受点儿。 想法闪过,傅祗心情通达了许多,他脸上一直带着的郁气消散,露出笑容来,再次应承赵含章,“我一定和陛下提。” 见傅祗一下爽朗起来,赵含章愣了一下后便道谢,“多谢傅祖父。” 她顿了顿后道:“傅祖父手上要是能用的人不多,可以去找我叔祖父,他应该很乐意和您合作。” 赵仲舆自然乐意了,赵含章做了豫州刺史,那赵氏一族在豫州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对家族的发展也是利远大于弊,所以匈奴人一退,他就花钱在京城里为赵含章造势,如今她的名字在京城已是家喻户晓,和北宫纯一起成为普通百姓心中的战神。 北宫纯一直是洛阳百姓心中的战神,他两次救洛阳于水火之中,虽然在朝堂上总被打压,但在民间,关于他和西凉铁骑,那是有一首歌谣的。 和赵含章扬名需要赵仲舆花钱请人不同,北宫纯的扬名是自发的。 所以赵含章能和北宫纯排在一起,可见她被吹得有多厉害。 连深居宫中的皇帝都听到了赵含章的名字,于是召赵仲舆进宫询问。 得知是赵长舆的孙女,且从小习武和熟读诗书,被当做男儿教养,皇帝还惋惜了一下后道:“可惜不是男儿身。” 赵仲舆立即道:“陛下用人为何拘泥于男女呢?赵含章能力卓绝,既有领兵之能,又有治民之才,连何刺史都认同她,陛下何不干脆封她为豫州刺史,也全了何刺史的忠义。” 皇帝道:“女子当官,只怕朝中诸臣不会答应。” “陛下是担心东海王不答应吗?”赵仲舆压低声音道:“但是陛下,您才是皇帝,不能什么事都听东海王的呀。”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沉着脸没说话。 赵仲舆:“陛下,赵含章手上有兵马,若能收服她,有她帮助苟曦,或能助陛下迁都。” 所谓的迁都,其实就是救皇帝出去。 他一直想要迁都,东海王一直不同意,皇帝就被困在皇宫里出不去,像个傀儡一样被随意摆弄。 所以迁都就相当于救皇帝。 皇帝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没立即答应,他决定再等等看,看群臣的反应。 群臣的反应就是没反应,朝廷早就控制不住地方了,出个女刺史有啥稀奇的,现在匈奴都自称是汉室之后登基当皇帝了,所以有一天出个女帝都不稀奇。 目前最要紧的不是东海王和苟曦又要打起来的事吗? 绝大部分朝臣都在观望,实际上除了观望,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劝嘛,俩人都不听,还有生命危险,所以大家干脆就都不劝了,但其实心里还是挺担忧的,生怕他们打着打着又祸害到洛阳来。 不过现在双方是陈兵在豫州,要祸害,也是先祸害的豫州。 赵含章能让他们在豫州里打起来吗? 豫州刚经历过匈奴入侵,百姓死伤惨重,还有许多百姓避入山林里到现在都没出来呢,再在境内打一场,她的豫州还能要吗? 所以前脚把傅祗劝走,后脚赵含章就悄悄绕过东海王回到了豫州。 赵铭等人也驻扎在江水边,没办法,他们过来收赵含章他们打下的失地时被苟曦拖住了。 用苟曦的原话说是,“赵含章答应了本将要用豫州之力助我,如今她虽然不在豫州内,但你们却在,你们若是不遵守她的承诺,本将看她也就没必要回来了。” 苟曦的能力摆在那里,赵铭等人还是挺怕他让赵含章回不了豫州的,所以没敢跑,而是带着他们近十万的大军等候在江水边,看着隔壁两军每天对骂,时不时的打一场。 赵铭都看烦了,忍不住发火,“要打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两边都有十几万的人,每次就派几百人出来打有什么意思?这是打仗还是打架?” 赵含章压住要禀报的下人,大踏步进来,乐哈哈的大声笑道:“伯父,谁惹您发这么大脾气,告诉我,我替你去打架,打仗也行!” 赵铭叫她吓了一跳,看到她抱着头盔和赵二郎傅庭涵进来,呼出一口气来,没好气的道:“东海王和苟曦,你去,一对二,把他们全打了给我出气。” 赵含章只当没听见一样,左顾右盼后问道:“怎么只有您在这儿,汲先生呢?” “前线呢,”赵铭面无表情的道:“在前面劝说东海王和苟曦,希望他们能够和气生财。” 赵含章眼睛一亮,忙问道:“有用吗?” 要是有用,那就可以和平解决了。 赵铭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赵含章就知道结果了,叹息一声道:“我以为汲先生会是惊世之天才,洋洋洒洒一劝说,东海王和苟曦便能为之折服,然后就同意退兵了。” ------题外话------ 明天中午见 第374章 诘问(月票加更9) “那不是惊世之天才,而是睡梦里的神仙了。”赵铭嗤笑道:“蠢人是不会听聪明人劝告的,更不会听蠢人的,所提除非是神仙,没人能够让东海王退兵。” 赵含章纠结起来,东海王必定是铭伯父口中的蠢人了,那汲先生是聪明人,还是蠢人? 赵铭已经冷笑一声道:“苟曦倒是聪明了,只是聪明过了头。” 正说着,有人进来禀报:“将军,苟将军派了人过来,点名要见您。” 赵铭脸色更加冷凝,冷冷地道:“看到了,比东海王不知聪明多少去,你才回来呢,他就知道了,而你是从东海王那头过来的,都渡过了一道江水,他都能什么都不知道。” 赵含章轻咳一声道:“伯父,这就不能是我太聪明,瞒天过海瞒住了东海王吗?” “那苟曦那里怎么解释?” “哦,我让人去告诉他的。” 赵铭轻轻地掀了一下眼皮看着她,“果真吗?” 当然是假的,她回来当然是要先见赵铭和汲渊这几个自己人,然后见豫州的将军和官员们,最后才想见盟友。 可惜,苟曦的确太厉害,她刚偷溜着进营地呢,屁股都没坐下对方就招来了。 看来对方的斥候还是厉害,他们这边还得再练。 赵含章冲赵铭讨好的笑了笑,扭头道:“请使者进来。” 又道:“去请各位将军过来,还有何刺史身边的于盛几个。” 那是何刺史的幕僚和班底,赵含章是要换人,却不想贸然换掉,所以她得先见一见人,看看人是什么样子的。 士兵应声而去。 赵铭起身将上位让给她,自己随意的在一侧找了个位置坐下,问道:“你们追至何处?北宫将军呢?匈奴都退干净了?” 赵含章从后面逐一回答:“都退干净了,北宫将军回西凉去了,就追到了上党边上,再往上就不好追了,所以我们派人给刘琨送信便回来了。” 赵铭皱了皱眉,“怎么让北宫将军回西凉去了,他领兵之能可堪比苟曦,若能留下他……” 赵含章就叹气道:“我如何不知呢?但他归乡心切,由己度人,我便不愿勉强他了。” 她的家还远在千年以后呢,她都想着回去,为此不惜做了这么多事,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想蹦回去,何况北宫纯的故乡是在西凉而已。 他总不能和张轨的那些政敌一样拦着不让人家回去。 赵铭一听,沉默了下来,没有再提。 他看向在对面落座的傅庭涵,脸上露出浅笑,和煦地问道:“庭涵一路上可还适应?有没有受伤?” 傅庭涵摇头道:“挺好的,未曾受伤。” 赵含章忍不住有点儿小嫉妒,“铭伯父,您看看我,我才是您的亲侄女。” 赵铭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脸上尽是嫌弃。 傅庭涵忍不住轻笑一声,才要说话,士兵已经领着苟曦的使臣进来了。 明预一进来,看到如此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由的微愣,回过神来后忙和坐在上位的赵含章行礼,口称:“赵刺史。” 赵含章对他的称谓很满意,颔首免礼,立即请人坐下,“明先生请坐,先生亲自过来,可是将军有何吩咐?” 明预露出笑容道:“将军得知赵刺史一路往西而去,忧心您和东海王的人马撞上,因此特派明某来看望,也想再问一问赵刺史,昔日应承将军的诺言,可还作数吗?” 赵含章立即严肃道:“自然作数,我赵含章岂是失信之人?” 她解释道:“我和北宫将军追击匈奴一路追到了上党,从刘渊处得知东海王派兵围了支援豫州的傅中书。” 她叹气道:“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我怎敢为援军就得罪东海王呢?但领兵的是家祖父,那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我们只能先往西去找人救人,没想到只是几天时间,将军便和东海王对峙上了,唉,此是含章之过。” 明预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看了傅庭涵一眼后道:“原来领兵的竟是傅公子之祖傅中书吗?” 傅庭涵对他们的明知故装很无奈,他没有这个演技,因此直接面无表情的点头。 明预赶忙问道:“那不知傅中书此时陈兵何处?我们将军想要拜见一下中书,也好托他拜候陛下。” 谁不知道苟曦和皇帝有联系渠道啊,要问候皇帝,用得着通过傅中书吗? 赵含章想到此时傅祗虽走了一段时间,但他不擅领兵,又多是新兵,就是急行军速度也不会很快。 这事要是让东海王知道了,很可能会分兵去追。 苟曦也不见得就喜欢皇帝拥有自己的势力,为了不让苟曦背刺,赵含章冲明预意味深长的一笑,“傅中书想要劝将军和王爷克制,只是依我看将军和王爷都很难再克制住,为了不让他老人家伤心,我便说服他先藏兵起来,之后能以文说服将军和王爷还好,若不能,他手中有兵,也可遵照自己的心意来。” 明预就眯着眼睛问,“但不知傅中书的心意在谁那边?” “我虽不知傅祖父的心意在谁那里,但我想,东海王把持朝政,嚣张跋扈,多次侮辱皇帝,傅中书素来忠义,他的心意一定不会在东海王那里。” 明预嘴角微翘,继续追问,“那不知赵刺史的心意在谁呢?” 赵含章哈哈大笑道:“明先生问的是公是私?” 她笑道:“要是私,我的心意自然在傅公子这里,若是公,”赵含章的笑脸一沉,甚至有些发寒,“我已应承了将军,东海王对我豫州见死不救,放任匈奴在我豫州肆虐,难道我还能卑躬屈膝的去舔他司马越吗?” 明预感受到了赵含章的不悦和愤怒,识趣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展开笑容和煦的道:“我们将军自然相信赵刺史。” 他道:“将军得知赵刺史平安归来,高兴的笑了好几声,特意遣我来请赵刺史,想要和您在军前相见。” 如今三军对阵,都带了不少人马,苟曦当然不可能冒险独自进别的营区,哪怕赵含章是盟友也不行,谁知她会不会突然背叛他呢? 第375章 头疼尴尬(月票加更10) 他觉得,聪明的赵含章也不会想要去他的营区,所以他都没提,直接提议军前相见。 赵含章一口答应了下来,她道:“我才回来,还未见过豫州将士,待我见过他们,便带上几位将军去拜见苟将军。” 苟曦的人一直紧盯着豫州的营区呢,自然知道赵含章刚进营,算一算时间,的确没来得及见荀修等人。 明预笑着应下,做主将时间往后推移了一些,双方商定好见面的时间后他便告辞离开。 赵含章让秋武送他出去。 等人一走,她脸上的笑容才落下来,“看来苟曦派人盯着各道江面,却没能盯到对岸。” 赵铭抬起眼看她,“东海王是蠢货,却也不至于如此无能,何况他手底下也是有能人的,苟曦的人要是连对岸的消息都能了如指掌,那这场仗也用不到找你了。” 赵铭说到这里一顿,微微坐直了身体,“傅中书也牵扯进来了?” 赵含章挥手道:“我把人劝回去了,他就两万人,够干什么的?东海王随便派出一队人马就把他们收了。” 赵铭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膝盖,“所以,傅中书回洛阳了?” 赵含章冲他笑。 赵铭就问,“那你呢,你果真要和苟曦合力攻打东海王?” 赵含章:“那要看东海王敢不敢动手了,他要是主动,那我必和苟曦合力收了他,他若是老实退回去,我自然不会给苟曦当刀使。” “你能拗得过苟曦?” 赵含章便微抬下巴,自傲的道:“虽然豫州兵力不及兖州,但我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苟曦敢对我出手,东海王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吗?” 所以苟曦是脑残了才会对她动手。 她是答应了苟曦要站在他这边,但那也是在东海王主动的情况下,嗯,虽然当初这个前提条件没有点明,但不妨碍她这样加上去。 赵铭还能说什么呢,此事于豫州有利,也不算失信,他自然不会阻拦。 荀修等将军和官员收到通知,急忙回营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坐在上位,那里之前一直是赵铭坐着的,但荀修等人并不是很服气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过是因为赵家军人数不少,而赵含章又捷报频频,所以他们才暂时忍了下来。 此时看到上面端坐的赵含章,众人低下头来,再没有意见,举手行礼道:“拜见赵将军。” 赵含章颔首,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不甘不愿的章太守。 哎呀,这个却是熟人,一年前,她在灈阳城外就是如此拜见他的。 赵含章露出笑容,抬手道:“诸位免礼,快请坐下。” 众人在两边按照官职大小分坐,赵含章便看向章太守,露出笑容,“章太守何时来的?汝阴郡现在情况如何?你手下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章太守许多的话就被这些问话给堵在了胸中。 赵含章此三问,完全把自己放在了刺史的位置上,但……章太守还没承认她是刺史呢,朝廷也没承认! 所以章太守闷闷不乐的没作答,还把头扭到一边去。 这一刻,赵含章在心里做下决定,她要换掉汝阴郡太守。 她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模样,转而看向荀修,问道:“现在是谁陈兵江边?” 荀修微微躬身道:“是末将。” “陈兵几何?” “两万人。” 赵含章:“动过手吗?” 荀修摇头,“未曾。”他顿了顿后道:“没有将军的命令,我等不敢贸然动手。” 赵含章满意的点了点头,“由着他们对峙,我们不急着做出决定,让将士们克制,只管在一旁看戏。” 米策不由苦着脸道:“可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总囤兵在此处,将士们心中浮躁,不免生事。” 于盛也道:“才与匈奴交战,将士们思乡心切,厌战情绪很高,并不愿长留此处。” 赵含章点头道:“我知道,这几日就当是休息,先安抚将士们,待东海王一退,大家便可回乡。” 章太守沉着脸问,“赵将军何故将豫州拖入东海王和苟曦的争斗中呢?这不是置豫州于水火之中吗?” 赵含章:“我自然也不愿如此,奈何朝廷不派援军,匈奴铁蹄之下,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众人沉默。 赵含章道:“豫州危难之时,只有苟将军愿出兵相助,便是为报恩,在苟将军有难时,我们也该回报一二的。” 从军之人,多少有些义气,荀修等人虽然不愿掺和进东海王和苟曦的纷争中,但也同意赵含章的这个观点,于是点头应道:“我等听将军调遣。”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道:“匈奴退去,我们豫州算大捷,但此次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死伤惨重,我实在难以开怀,传令下去,三军俱哀,晚上以酒水肉食祭奠此战死去的人,并犒劳三军。” 众将应下,也高兴起来,瞬间把章太守的挑拨之言抛在了脑后。 军队中的犒劳总是与祭祀连在一起的,每每大犒三军,大家都要先把酒肉先祭给战亡的同袍。 这也是中原一带丧葬中总是吃席的原因之一。 吃席,一是解晦,二是犒劳,三则是代表了生者要振作起来,向前看。 豫州才经历过惨烈的战斗,如今东海王和苟曦十几万的大军又在豫州对峙,军民情绪低落,他们需要一场宴席来提振士气。 赵含章命令一下,三军立即动起来,淘米煮饭,杀鸡宰羊,好不热闹。 连对岸的东海王都知道了他们的动静,不由问左右,“对面豫州军里怎么这么热闹?” 立即有人下去,不一会儿上来禀道:“王爷,赵含章得胜归来,正下令犒赏三军呢。” 东海王闻言坐直了身体,问道:“那北宫纯呢?既回来了,为何不先来拜见?” 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天下人眼中,东海王就是代表朝廷,代表正统,赵含章和北宫纯得胜归来,的确应该先来拜见东海王。 但…… “北宫纯似乎不在军中,而赵含章……”幕僚顿了一下,赵含章现在跟苟曦穿一条裤子您不知道吗?为什么要问出这种让他头疼尴尬的问题? 第376章 蠢蠢欲动(月票加更11) 见幕僚没把话说完,东海王皱了皱眉,又听到外面那令人烦躁的声音,就问道:“那什么汲渊还在外面?” “是,他还在外面。” 东海王没好气的道:“将他赶走,他有何资格劝我?让他家主子来。” 幕僚应下,出去把还在喋喋不休的汲渊赶走。 汲渊一脸惋惜伤痛的上了船,带着两个亲卫渡河回营。 才一上船,背过身去,他脸上的悲痛就收了起来,眼中含着的热泪退去,微微有些冷凝,他眯起眼睛看向对岸,问亲卫,“我们的营地因何如此热闹?” 亲卫一直跟在他身边,哪里知道原因? 汲渊也不指望他回答,盯着营地沉思,喃喃道:“难道是女郎回来了?” 一上岸,立即有士兵来接,对方高兴地道:“汲先生,刺史回来了,要犒赏三军。” 汲渊眼睛微亮,扶着士兵的手跳上岸,急匆匆便往营地去。 赵含章已经安排下去,刚回到营帐,一边解了身上的甲衣一边问道:“怎么不见汲先生回来,他去哪儿劝说两军?” 帐外的伍二郎躬身回道:“今儿轮到去对岸的东海王处了。” 赵含章手一顿,丢下甲衣就撩开帘子出去,惊讶的问,“他去了对岸?” “是啊,”伍二郎道:“一天劝说东海王,一天去劝苟将军,两边军队虽然都不客气,却不会伤害汲先生。” 赵含章都忍不住感叹,“还是汲先生会玩呀。” 她抬头看了一下时间,觉得汲先生估计还要说很久才会回来,因此让听荷打了热水来沐浴,把头发都洗了,然后换了一身衣服,一边让听荷把头发擦干,一边坐着打盹。 她已经半闭着眼睛睡着了,正在梦中沉浮,帐帘突然被撩开,光线照在脸上,让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朦胧中,她看到一道人影冲她走来。 赵含章手猛的一动,往旁边一按,没有按到自己的剑,眼睛便睁开来,还未看清来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手上。 赵含章闻到熟悉的味道,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睁开的眼睛便又慢慢合起来。 傅庭涵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则抓着她的头发摸了摸,觉得已经干得差不多,便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听荷亦步亦趋的跟着,将被子给赵含章盖上,见她没有醒来,动了动身子后又沉睡,便松了一口气,“大郎君,您也去休息,女郎这里我照顾。” 一个多月了,大家每日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这一刻才略微放松下来。 傅庭涵点头,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赵含章后转身离开,“记得酉时叫醒她,晚上她要出面犒赏三军的。” 听荷应下。 傅庭涵才出去,迎面就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汲渊。 汲渊见他头发还有点儿湿,便知道他才沐浴过,不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帐子,“拜见大郎君,大郎君,女郎她……” “她睡下了,”傅庭涵停顿了一下后道:“先生可有急事吗?若是不急……” 汲渊一听便知道他心疼赵含章了,微微一笑道:“不急,晚些再见也行,大郎君也要去休息了吗?” 傅庭涵点头,但还是请汲渊去营帐里坐了坐,双方交流了一下各自的信息。 得知傅祗带着征召来的两万大军回洛阳,还会和皇帝上书请封赵含章为刺史,他目光闪了闪,和傅庭涵笑道:“若能得朝廷公函,那女郎就名正言顺了。” 巧极,章太守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派人悄悄出去联络东海王,“赵含章不知死活掺和到东海王和苟曦的争斗中,豫州再不能安定。她是女子,东海王一定不会封她,而在豫州,何刺史之下,应当是我继任刺史。” 虽然鲁锡元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并不支持章太守这么做,他劝道:“主公,此时我们还同在一营,一旦东海王给您加封,赵含章即刻就能反应,这与我们不利啊。” 论人数,他们比不上赵家军;论领兵作战的能力,他们更比不上赵含章,所以没必要在此刻招惹赵含章,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啊。 鲁锡元道:“东海王若升您为豫州刺史,那便是公然将您和赵含章放在对立面,豫州军乱,对东海王只有益处,但对主公却是弊大于利。” 章太守心心念念豫州刺史多年,哪里肯听鲁锡元的,他道:“得了东海王的认可,我们便可与赵含章分庭抗礼,你以为荀修几个真愿意听她一介女流调遣?” 他道:“不过是因为何刺史临终前将豫州交给她,但朝廷另派刺史,那何刺史的遗言也就不作数了。” 章太守在豫州经营多年,很有信心,“我和荀修米策几人关系还算不错,只要我得到了东海王的认可,我便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豫州,荀修和米策几人也会认同我。” “到时我自带豫州军离开,”章太守冷哼道:“豫州才经历战乱,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赵含章此时参与进东海王和苟曦的争斗里,置百姓于水火之中,我不能坐视不理!” 鲁锡元:……赵含章为什么掺和他们俩人的争斗,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豫州的兵马还能不知道吗? 这就是苟曦出兵助他们驱除匈奴的条件啊。 这岂是他们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别最后从了东海王,又惹恼了苟曦。 而苟曦和东海王俩人谁强谁弱还真说不清楚。 鲁锡元思考起来,所以现在的关键还真是豫州军站谁。 豫州军要是站在苟曦这边,那苟曦的赢面就大,要是投东海王,那便是东海王更胜一筹。 鲁锡元咽了咽口水,要是如此简单,他也就同意章太守的选择了,反正是他们选择的人赢了就行。 但关键是,赵含章已经选了苟曦,而且,这豫州营里,赵含章的力量并不弱。 说真的,鲁锡元对他的主子不太有信心,不觉得他能斗得过赵含章,所以他极力劝阻,“主公若真想走东海王这条路也该做些准备,等我们做好了准备再联系东海王不迟。” 第377章 庆功宴 “今夜他们设庆功宴,犒赏三军,是最好不过的机会,”章太守知道鲁锡元在担心什么以后嗤之以鼻,“我有三万兵马在此,难道她还敢杀我吗?” 鲁锡元就是有此担忧啊,他道:“听说这一次她带回来的兵马中有两万是俘虏的东海王座下中郎将马家恩的军队,那马家恩与她有私仇,去年曾因东海王陷害过赵公,所以这一次见面,赵含章一言不发,直接就把人杀了。” 所以,对方有什么不敢做的? 因为私仇,一个中郎将,还是东海王看重的中郎将,她说杀也就杀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再杀一个章太守,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鲁锡元还要再劝说,章太守烦躁起来,不由的道:“先生如此瞻前顾后,如何成就大事?” “赵铭和汲渊就不会如此唯唯诺诺,”他道:“我若有赵铭和汲渊这样的人在侧,何至于蹉跎数年,竟然还被一个黄口小儿后来居上。” 鲁锡元:…… 他羞愧不已,一时不能言语。 见打击了鲁锡元,章太守转身便走,还轻哼了一下。 随从见主人受辱,大怒,手握在剑上就要从背后砍了章太守,鲁锡元连忙拦住,不敢露出异状,低声道:“休要惹祸,你这剑一拔,我命休矣。” 随从道:“主人受辱,我羞存于世上。” 鲁锡元忙道:“不至于此……”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我与太守已经心生嫌隙,再难续前缘,你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待入夜我们就走。” 他觉得章太守一定斗不过赵含章,这不仅是权衡过后的认知,还是最直接的感觉,作为谋士,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判断和直觉一致时,那他的预料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随从气呼呼的跟着鲁锡元回营帐收拾行李。 鲁锡元也很惋惜,毕竟他能做到章太守身边来也不容易,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短,这一跑,他从前的功绩就全被抹消,需要重头开始。 甚至,情况还要更坏,毕竟他丢掉主公自己跑了,传出去,只怕以后很难再有雇主雇佣他了。、 虽然如此,但还是性命最重要。 鲁锡元把行李一卷,放在床上,用被子将行李掩起来,决定天一黑就溜。 天还没有黑,赵含章就醒了。 这一次她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神清气爽,精神满满,她换了衣服,将头发扎了高马尾便束起袖子出门。 她穿的是方便行动的窄袖,腰间束着一块皮质的腰带,她边整理袖口,边走出营帐,一抬头就看到坐在不远处,正对着她帐门的汲渊。 看到对方,俩人眼睛皆是一亮,汲渊站起身来,赵含章则是放下手直奔对方,“汲先生!” 汲先生也激动的迎上去,“女郎。” 俩人热情握手,一旁的赵铭牙酸不已,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赵含章扭头,这才看到站着的赵铭,“铭伯父也在这儿?”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铭伯父和汲先生正在说话呢。”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的,明明是三个人坐在这儿,你却只看到了一个? 赵含章目光在坐的位置上一扫,觉得这不能怪她,傅庭涵被一角帐子挡住了,至于铭伯父…… 可能是因为他背对着她,所以不显眼? 汲渊立即替她解围,“女郎辛苦了,可睡好了吗?” 赵含章立即道:“睡好了,我虽辛苦,但铭伯父和汲先生比我更辛苦,这段时间多亏了二位坐镇后方,不然我不能如此放心在前面冲杀。” 赵铭脸色好看了一些,重新坐回小凳子上,和赵含章道:“晚上犒赏三军,你要论功行赏吗?” 赵含章“嗯”了一声后道:“像赵驹、荀修、赵宽和米策几个表现突出的,是要着重提一下,待回到陈县再具体奖赏。” 赵铭颔首,问道:“章太守心中不服你,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赵含章道:“找机会换掉他。” 赵铭黑脸,“这世上不服你的人那么多,你都要把人换掉吗?” “那自然不是的,”赵含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他要是不能遵照我的意思发展汝阴郡,那依照自己的能力管理好郡治也是可以的,我并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只不过他不认我这个刺史,再留下他,于豫州和汝阴郡都没有好处。” 赵含章笑了笑道:“于我和他也没有好处,革掉他,不仅对我好,对他也好。” 不然矛盾积累下来,到后面很可能就会不死不休了。 这不是赵含章愿意看到的。 听见她的回答,赵铭这才舒心了些,颔首道:“你既然有了决断,那就尽早做。” 赵含章点头应下。 还未入夜,营地中间的空地上便来了许多人,都是各军的将军们和队主。 最上面放了一张席位,没人敢上前坐,大家分左右坐下,后面跟着各自的从将。 赵含章一出现,众人便一静,目送她走上前去,站在了那个席位前,赵含章压了压手,众人更加安静了。 她随手抄起一个碗,倒了一碗酒后道:“将士们,这一年,我豫州和大晋一样,经历了艰难的一年,但我们终究挺了过来!” “我们失去了很多兄弟和姐妹,失去了很多同袍,因为他们,我们今日享受到了暂时的和平,让我们敬他们,敬所有为保护豫州而努力的同袍!” 赵含章将碗中的洒在地上,将士们齐齐举碗,眼眶泛红的同声道:“敬同袍!” 众人将酒洒在地上,赵含章又倒了一碗,抬手道:“逝者已矣,生者该更珍惜当下,方才不辜负他们的托付与期望,来,诸位将士,豫州今日的和平亦有你们一功,我敬诸位!” 她仰头将酒饮尽,军中的酒有点儿烈,赵含章觉得火辣辣的,忍不住大喝一声,“好酒!” 众将士看了心中豪情顿起,也跟着一饮而尽,这一刻,看着站在最上面的赵含章,他们众心归属,终于打心里认同了她。 赵含章被这酒气一激,豪情顿生,干脆拎了一坛酒走下去,一一给他们倒酒,“来来来,我与你们倒酒。” 第378章 发现 骄傲如荀修,在赵含章拎着酒坛子上来时也忍不住端着碗起身。 赵含章给他倒了一碗酒,笑吟吟的道:“听说荀将军收许昌时,只身领着八百将士便杀入城中,在许昌收复上首功!” 荀修自得起来,但对上赵含章还是谦虚了一下,“这也多亏了赵将军将驻守许昌的匈奴人引走,那守城的牙门将是乔曦的手下,乔曦一死,他们人心涣散,又派出大量兵马去追赵将军,我便在后面捡了便宜。” 米策挤上来笑道:“如此说的话,我们谁没捡赵将军的便宜?这豫州半数匈奴军都是赵将军和北宫将军引走的。” 说到这里,众将士才想起来问,“将军,北宫将军呢?” 赵含章惋惜道:“北宫将军思乡心切,已经回西凉去了。” 荀修便打探道:“这次豫州之战,北宫将军算首功?” 众将士都竖起了耳朵,虽然现在他们基本不受朝廷控制了,但若能积累军功,被朝廷加封,他们还是很高兴的。 赵含章笑着颔首,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不错,苟将军和北宫将军乃首功,若没有他们二人,我们豫州之困不会那么容易解。” 她用酒碗碰了碰他们的碗,“遥敬北宫将军和苟将军。” 赵含章一饮而尽。 众将士对苟曦和北宫纯的功绩也是打心里服气的,见赵含章已经定了基调,便也举碗道:“遥敬北宫将军和苟将军。” 赵含章与他们笑道:“但诸位将军功劳也不小,我都记着呢,待此间事了,我便和朝廷上书,为诸位将军请封。” 众人目光闪亮,高兴的一一应了下来。 章太守被落在身后,见他们一副赵含章已经是刺史的模样,不由气闷,他一把将碗中的酒喝光,转身就要走。 他下午已经悄悄派人去联络东海王,现在还没消息过来。 赵含章瞥眼看见他转身,立即拎了酒坛子上前,拦住他道:“章太守,将士们正同乐,何故气闷呢?来来来,我来敬你三碗酒。” 她笑哈哈的道:“我今日才知道,这酒可真是好东西,乐中更乐,闷中开怀,实在是良品啊。” 众将士听她这么一说,豪迈的大笑起来道:“将军已得酒中真意!” 坐着喝酒的赵铭翘了翘嘴角,扭头和汲渊道:“她这一点儿倒是像我。” 汲渊一点儿也不想他家主公变成一个酒鬼,但喝酒的确能拉进和将士们的感情,因此他默默地没说话。 傅庭涵没有喝酒,他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喝水。 赵含章喝了一圈回来,人还精神得很,她招呼着众人吃饭吃肉,“酒虽美味,但多饮伤身,还是应该多吃肉!来,诸位吃肉!” 大家就快快乐乐的吃起肉来。 被拉着的章太守一时竟不能走脱,更加郁闷了。 赵含章是真心想和章太守说说话的,所以她紧紧地拉着人,还连敬他三碗酒,感谢他的大度和宽容,叹气道:“章太守愿意放下成见,先与我驱逐匈奴,可见太守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就凭这一点,我就该敬太守。” 说罢,她又给自己和章太守倒了一碗酒。 章太守感动不感动不知道,但身边围着的将军们感动了,荀修叹气道:“赵将军能如此想,可见胸怀更广阔。” 心情才略微好一点儿的章太守心情立即又不好了。 赵含章看着尴尬,她是真心夸章太守的,毕竟她就要把人辞了,唉,人家毕竟在汝阴郡里干了好些年,她一上位就辞了人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想着先把人夸一夸,后续再谈辞退的事气氛也能缓和点儿,谁知道又弄巧成拙了。 赵含章头疼,对于这种事她是真的没有经验呀,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她实际上就是个老师和图书管理员,理论知识再丰富,也没有过实操啊。 话说,她后面把人辞掉,不会发生流血事件? 章太守看着是真的很不喜欢她呀。 正头疼,一个士兵小心的避过人群去到汲渊身边,将一封信递给他。 汲渊展开一看,和煦的脸色瞬间冷沉下来。 一旁坐着的傅庭涵不由扭头看去,“怎么了?” 汲渊就把信递给他看。 傅庭涵接过,一目十行的扫过,脸色也有点儿不好。 看了一眼还在一脸纠结头疼拉着章太守要解释的赵含章,他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汲渊一惊,忙道:“大郎君,此事可过后再处理,今晚是……” 傅庭涵却已经走到赵含章身边,拉住她的手扯到一边来道:“不必头疼了。” “嗯?” 傅庭涵将手中的信递给她,“有人替你做出了决定。” 赵含章已经有些许醉了,闻言接过信笑哈哈的看,她看得扑哧一声笑出来,乐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她把酒坛子一把塞进傅庭涵怀里,上前一把拍住章太守的肩膀,乐道:“章太守,你还想当豫州的刺史啊?” 章太守心一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刺史之位现在空悬,只要德才兼备,谁都可取之……” “但你有德有才吗?”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一没有百姓力荐,二无平乱之能,三嘛,整个豫州都知道,苟曦是我付出极大的代价请出山来的,他助我豫州驱除匈奴,我们豫州就算不能投桃报李,也不至于在此时对他落井下石?” 赵含章单手甩了甩手中的信,笑嘻嘻的问章太守,“章太守,你说德才二项你占了哪一项呢?”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围着她的士兵都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对上她冷冽的目光,章太守脊背发寒,就要甩开赵含章离开。 赵含章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别动,” 赵含章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我如今正生气,可不确保手上有分寸,章太守,你还想留着这只胳膊吗?” 章太守感受到疼痛,顿时一动不敢动了。 荀修等人也听到了,面面相觑起来,于是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已经和他们混熟,这一次也立了不少功劳的赵宽被一把推到了前面。 第379章 拜见使君 赵宽被推到前面,有些结巴的问道:“三……使君,这信上写了什么?”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信递给章太守,“章太守要看看吗?这是东海王给你的回信。” 一旁的傅庭涵代为解释,“章太守以豫州投了东海王,以求豫州刺史之位,东海王答应了,这是正式任命他为豫州刺史的信,上面不仅盖了东海王的印章,还盖了玉玺。” 这说明玉玺在东海王手中,他可代天子行事。 别说,有这封信在,章太守比赵含章还要名正言顺。 章太守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他一把扯过赵含章手中的信,不顾她按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大喜,“我是刺史了!” 他看了赵含章一眼,目光随即扫过荀修等人,脸色一沉道:“怎么,你们是只认何刺史的遗言,不认朝廷调度吗?” 荀修等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不确定起来,可他们也不是全都没脑子的,米策忍不住青着脸道:“章太守,你此举才是将豫州架在火上烤,我们站在苟曦这边是因为苟曦助我们驱逐匈奴,我们回报他是天经地义,你这样将我们投给东海王,同样将豫州陷于争斗中,却还陷我们于不义!” “不错,”荀修也很不高兴,同时不服气,如果章太守都能当刺史,他为何不可,这次军功他也不小的。 赵含章当刺史也就算了,一来,她是何刺史选定的人,他们这些人都算是何刺史的心腹,临终前,何刺史把他们交给了赵含章;二来,这次豫州之困,赵含章功劳最大,所以她当刺史大家还算认,章太守凭什么? 荀修很想大喊一声,如果章太守都可以,那他也可以啊! 不过左右看了看,他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赵含章脸上还带着笑,同时收回了按压着他肩膀的手,认真的回答章太守的问题,“认!豫州是朝廷的豫州,我们怎会不认朝廷调度呢?” 赵含章身后的傅庭涵闭了闭眼,然后将腰上挎着的长剑抽出来交给她。 这是赵长舆给赵含章的剑,后来傅庭涵拿着钢给她重新炼过,但炼出来以后,赵含章却不怎么用,她更多的喜欢用长枪,所以这把剑一直是傅庭涵用着的。 赵含章接过剑,章太守心中瞬间升起不好的预感,连连后退,身后却被一人挡住,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赵含章都没有废话,直接往他心口插去,章太守没想到她竟连一点反应辩解的时间都不给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 众将士也吓了一跳,齐齐往后一退,中间瞬间只剩下几个人,让众人可以一目了然。 站在赵含章身边的傅庭涵,刚给赵含章递完剑,站在章太守身后的是赵驹,他也是被重点嘉奖的一人,他手上还拎着一个酒坛,只用一只手按住章太守的肩膀,不让他往后退…… 边上还站着一个一脸懵逼,脸色发白的赵宽。 赵含章身后不知何时还站下来一个孙令蕙,此时中间只剩下他们这几个了。 赵含章将剑拔出来,没有避开喷溅出来的鲜血,她剑尖往下一斜,血便顺着血槽往下低落,她脸上表情和之前没多少变化,依旧和煦,还带着笑意,“我听朝廷的调度,但新任刺史要是死了,不就可以又换一个了吗?” 章太守还没死绝,他的意识还在,他按住胸口缓缓落在地上,抖着嘴唇看着赵含章,与左右下令道:“来人,来人,杀了赵含章与我报仇……” 跟着章太守来赴宴的蔡参将和乔参将立即抽出剑来,孙令蕙一看,首先抽出自己的剑对准他们,大声喝道:“大胆,这是在豫州军营里,众将士早认了我家女郎做刺史,你们也要跟着章太守造反吗?” 乔参将和蔡参将大怒,“要造反的分明是你们,我家太守才是朝廷任命的刺史!” 赵含章转着剑收于身后,侧身看向他们,笑问,“你们要与章太守一起吗?”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冷凝道:“今日犒赏三军,是庆功宴,亦是这一年来所有阵亡同袍的丧礼,豫州今日的安宁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谁若破坏豫州的安宁,我必手刃之。” 赵含章目视俩人,“你们是要做章太守的忠义之士,然后背叛这几十万为豫州之战而死的百姓和同袍吗?” 乔参将和蔡参将对视一眼,正有些迟疑,赵铭和汲渊调派的亲兵也赶到了,无数刀枪都对准了他们。 乔参将和蔡参将对视一眼,无奈的放下手中的剑。 还没死的章太守看见气绝,按着胸口慢慢软倒在地。 赵含章问蔡参将,“鲁锡元呢,他不是总跟在章太守身边,形影不离吗?” 蔡参将此时正郁闷,不太高兴的道:“鲁先生病了,正在营帐中休息。” 赵含章一听却觉得不对,立即下令,“去找鲁锡元,把他带来见我。” 汲渊也觉得不对,忙叮嘱道:“派人去营地大门里找,不能让他走脱了。” 鲁锡元可知道不少军中机密,而且,他对汝阴郡熟得很,赵含章杀了章太守,再接管汝阴郡肯定会受到阻力,有鲁锡元相助就不一样了。 亲兵们跑去找人,乔参将和蔡参将身上的刀剑也被下了,不仅他们,赵宽还和荀修等人笑眯眯的道:“诸位将军,今晚是饮宴,实在没必要带武器,诸位将随身带的刀剑交予侍从如何?” 大家目光统一落在赵含章那滴血的剑上,还有孙令蕙手中握着的长剑上,赵宽只当看不见,还在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众将士见状,只能默默地摘下了各自的武器交给侍从。 孙令蕙满意了,将剑收起来。 赵含章并不喜杀人,好好的庆功宴见血,让她的心情有些不好,她从傅庭涵手上接过剑鞘,合上剑后便手握着坐到首位上,她抬着下巴问他们,“我当豫州刺史,还有谁心中不服吗?” 众将士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敢回视她。 赵铭转身站到正中间,冲着坐在上面的赵含章深深一揖,叫道:“下官拜见使君!” 汲渊和傅庭涵等人立即回神,先是赵家军的人齐齐行礼,叫道:“拜见使君!” 然后是荀修等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后,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末将拜见使君!” 第380章 转移仇恨(月票加更12) 赵含章定定的看了他们一会儿,这才淡淡出声道:“起身。” 众人这才站直身来。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叫道:“赵宽。” 赵宽立即上前一步,“下官在。” “赵驹。” 赵驹立即出列,躬身行礼,“末将在。” “着你们二人去收拢汝阴郡兵马,乔参将,蔡参将从旁协助。”赵含章看向乔蔡二人,问道:“匈奴人才走,我不愿内战,两位可以帮助赵宽赵驹二人收服汝阴郡兵马?” 汝阴郡只有三万兵马在此,而豫州军十多万,赵家军更是占了近一半,他们岂敢说不? 乔参将和蔡参将低头应了下来。 赵含章便让四人带着亲卫离开。 汲渊一挥手,立即有侍从上前将章太守抬了下去。 赵含章转着酒碗,脸上重新带上笑,“诸位,我们继续来饮酒。” 将士们立即笑开,强颜欢笑的和赵含章同饮,只是心中惴惴,心情不似之前轻松。 傅庭涵也不高兴,任是谁在这样的日子里杀人都不会高兴的,杀人狂魔除外。 但这到底是个特殊的地方,特殊的时期,两碗酒下去,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一松,开始拎着酒坛四处敬酒起来。 赵含章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身离开。 傅庭涵和汲渊等人连忙跟上。 他们也没有走远,就站在阴影处说话,四周都是赵家军亲卫。 “鲁锡元还没找到吗?” 汲渊:“人不在营帐内,亲卫问过,说是天黑前曾有人看到他和他的随从往营门外去。” 赵含章揉了揉额头,酒喝得有点儿多,这会儿有点儿头疼,她问道:“章太守死了吗?” 汲渊:“……死了,正中心口,女郎的剑法超群。” 赵含章并不是很高兴,道:“将人收殓了,送回汝阴郡去交给他的家人。” 汲渊应下。 赵含章这才看向傅庭涵,“军中的防务……” “我让秋武管着呢,今晚吃酒的人不少,他们那一支在巡逻,没有参加饮宴。” 赵含章这才放心,“那就好,军中一旦生乱很容易营啸,今晚大家都辛苦一些。” 连赵铭也跟着应下。 赵含章看时间不早了,便出面结束饮宴,让各将军的亲卫将他们送回营帐。 除了真憨的,大部分人都没醉,一回到营帐便清醒过来,荀修甚至往门帘外探了探脑袋,确定附近都是他的人以后才缩回脑袋,呼出一口气和亲卫道:“今晚真是吓死爷爷我了。” 亲卫也被吓到了,脸色到现在都还有些发白呢,毕竟当时那把剑离他们家将军那么近,说插出去就插出去了。 “将军,那我们还留下吗?要不要跑?” 荀修就给了亲卫脑袋一下,“你蠢啊,这时候跑,你是想当第二个章太守?” 他咽了咽口水道:“老老实实待着,之前以为她是女子之身,为人要温柔善良些,今日来看,她还是心狠手辣啊,果然,能当刺史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您是说何刺史也……” 何刺史对荀修有知遇之恩,他当然不能说何刺史的坏话了,于是怒瞪亲卫,“我何时这么说过了?滚滚滚,还不快打水去,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难怪他当不上刺史,全是手下跟不上,看看赵含章的人,赵宽就不必说了,那孙令蕙都比他机灵。 这一夜,豫州军营里许多人没睡着,汝阴郡的营地里死了好几个人,但大体上算是平稳的过渡了。 从今天开始,汝阴郡就没有章太守了,只有赵刺史,他们直接听命于赵刺史。 鲁锡元在后半夜被抓了回来,他跑得太急,有些狼狈,随从因为和赵家军砍杀搏斗,身上见了血,但被捆绑起来依旧凶巴巴的瞪着他们,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们的模样。 赵含章一直在等消息呢,所以便是睡觉也没有熟睡,人一抓回来她就清醒了。 当即让人把他给拖,哦,不,是请进来。 鲁锡元和他的随从被请跪坐在地上,赵含章则盘腿坐在席子上,因为才醒,听荷又贴心的给她送了一碗酸酸的解酒汤。 她龇牙咧嘴的喝完以后把碗随手一放,就凑上去看鲁锡元,“你跑什么呀?” 鲁锡元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酸涩的问道:“赵将军,我家太守呢?” 赵含章:“死了。” 她说得平淡,鲁锡元却是心中一痛,毕竟是认识多年又追随的人,他簌簌落泪,和赵含章道:“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鲁锡元道:“我是章太守的心腹幕僚,将军岂能容我?若是容我,放我跑就是,何必大费周章的派人去抓我。” “我好奇呀,”赵含章忍不住拍腿,“我就好奇,你跑什么?你天才黑的时候就跑了,那会儿章太守还在呢,东海王的信也没送过来。” 都到这个地步了,鲁锡元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直接道:“章太守写信给东海王自荐为豫州刺史。” 赵含章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鲁锡元道:“但刺史之位已经是赵将军的,赵将军能力杰出,又有赵家军在手,怎会轻易相让?” 他道:“我认为太守此事不成,因此劝说他放弃,只是他不听我的,我便只能走了。” 果然,章太守现在就死了。 不过连鲁锡元都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快,他以为他至少能撑两天的,这样他也跑得足够远了。 他了解章太守,他跑了,章太守不会派人抓他,赵含章便是要抓他,那也是两天之后的事了,他那会儿早跑没影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章太守连一个晚上都没撑过去。 赵含章自己都没想到,“你知道东海王的回信落在了谁手里吗?” 鲁锡元猛的瞪大了眼睛。 赵含章就叹息道:“不错,就是在我手里,只是章太守能够悄无声息的把信送去对岸东海王手里,怎么东海王的回信就不能悄无声息的到章太守手中,而是有人特特的给我送来》” 鲁锡元瞪圆了眼睛,直接下结论,“东海王在借刀杀人!” 赵含章冷笑,“他这是想让我和章太守今晚就乱起来呢,可惜了,这一次不能让他如愿了。” ------题外话------ 晚安 第381章 不文雅 鲁锡元喃喃:“东海王竟是有意的……” 赵含章肯定的点头,“此仇,我必报!” 鲁锡元没说话。 赵含章看了看他,很干脆的起身给他松绑,还替他拍了拍衣摆和膝盖上的泥土,叹气道:“鲁先生,你要走我不拦着,但却不能现在走。” “汝阴郡的情况除了章太守外,你最了解。”赵含章道:“现在章太守不在了,你得留下助我交接汝阴郡,此事后,你若还执意要走,我送先生一笔程仪。” 鲁锡元又不傻,他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也温顺的问道:“若是鲁某愿意留下……” 赵含章几乎是立即就激动的道:“那自然是含章之幸,能得先生相助,将来汝阴郡和豫州只会越来越好。” 鲁锡元只沉默片刻便后退一步,冲赵含章一揖到底,“某愿追随女郎。”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扶住他,让他不必多礼。 鲁锡元就看向地上还跪着的随从,一脸歉意的道:“使君,我这随从顽固得很,出手也没个轻重,不小心打伤了您的亲兵……” 赵含章一听,立即把人扶起来,还给他解绑,笑道:“他是您的随从,护您周全是他的职责,此乃忠义之士,何罪之有呢?” 赵含章给他松绑后叫来一个亲卫,“快去给鲁先生安排帐房,让军医过来为先生主仆二人看一看。” 亲卫应下,领了俩人下去。 赵含章等他们走远了才对听荷道:“你代我去看一看受伤的亲卫,让军医好好医治他们。” 她道:“他们活捉了鲁锡元,此是大功,让孙令蕙给他们记一功,回头你再拿些东西私下去赏赐他们。” 听荷应下。 赵含章新得一个幕僚,心情好了许多,总算在天亮前安心睡了一个时辰。 天才亮,外面便有了士兵们锻炼的声音,赵含章起身,眼圈还有一点点黑,她对着铜镜仔细看了看,问听荷,“我看上去憔悴吗?” 听荷摇头,“不憔悴。” “那就好,”赵含章直起腰道:“今日要去见苟将军,可得精神一些。” 听荷想了想,就建议道:“女郎何不敷粉?这样就可以把眼底的青色也遮住了。”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算了,万一需要动手呢,一会儿出了汗,脸上的妆要花了,那样不好看。” 赵含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和听荷道:“我们简单点儿就行。” 赵铭要跟着赵含章去见苟曦,所以也换了一身衣裳,看上去很低调平常,但依旧是宽袖大袍,而且垂感更好,最主要的是,他今日的妆容更加的好。 用早食的时候,惹得赵含章和傅庭涵不断的去看他。 赵二郎最直接,见阿姐和姐夫一直看铭伯父,便也跟着去看,然后直接道:“铭伯父,您今日真俊。” 赵铭嘴角翘了翘,给赵二郎夹了一个包子,“多吃些。” 赵二郎高兴地一口将包子咬了一大半去,憨吃起来。 赵铭目光这才滑向赵含章和傅庭涵,问俩人,“看够了吗?” 俩人立即低头吃东西,也跟着夸了一句,“伯父,您今天很好看。” 赵铭轻轻地哼了一声,和傅庭涵道:“作为君子,仪容应当整洁得体,并不是穿好衣裳,整理了头发就算,回头我让人去教一教傅安。” 傅庭涵并不太想化妆,但长辈的好意他也不好拒绝,于是道:“我问问傅安,他可抽得出空闲来吗?” 那肯定是抽不出空闲的。 赵含章默默地想。 念头才闪过,赵铭目光已经对准了她,“你是女郎,更应该在意自己的容貌才是,看看你……” 赵铭一脸的嫌弃,“每日灰头土脸的,你看谁家女郎似你一样?” 赵含章一听,立即加快了吃饭速度,想要远离赵铭。 他道:“便是当了刺史,也该从从容容,体体面面,急急忙忙的像什么样子?” 赵含章啃馒头的动作就一顿,放慢了速度。 一顿早食吃完,赵含章觉得撑得慌,她偷偷地扭头叮嘱听荷,“以后我们用早食不必凑在一起,各自在自己帐子里用饭就行。” 听荷应下。 赵含章呼出了一口气,听到营地里传来的锻炼声,这才松了松肩膀感觉活过来了,“去点兵,我们去见一见苟将军。” 赵含章和明预约定了时间,看时间不早了,赵含章便带了一队人马去江边见苟曦。 这是战后两支军队第一次正式会面,所以赵含章把自家的将军都带上了。 汲渊和赵铭这样重要的幕僚自然也给带上。 对岸的东海王发现这边动静不一般,立即跑到江边看。 江面挺宽的,就是拿弩机都射不过去,所以他很放心的让人在江边搭了高台,就站在高台上往这边看。 赵含章往那边看了一眼,“难怪汲先生要坐船过去劝说,在这边喊话,那边是真的听不见啊。” 傅庭涵递给她一个盒子。 赵含章伸手接过,好奇的打开,“这是什么……望远镜?” 傅庭涵点头,“昨天上蔡玻璃坊送来的,本来就要给你的,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赵含章高兴的拿出来往对岸看,问道:“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信上说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在打仗,这些东西都送不过来。匈奴军都退走以后才送过来的。” 赵含章转了转,一下就瞄准了高台上的东海王。 东海王年纪很大了,胡子花白,人有点儿胖,他正眯着眼睛往这边看,或许是察觉到了赵含章的视线,游离的目光一下抬起对准了赵含章,隔着望远镜,俩人似乎遥遥对视了。 赵含章冲对方微微一笑,对着对岸竖起一个小指,还往下倒转了。 傅庭涵:…… 赵铭没看懂这个手势,却觉得她这样很不礼貌,忍不住严肃的叫了她一声,“赵含章!” 赵含章就放下望远镜,扭头乖巧的冲赵铭笑。 赵铭很不悦,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仅是个女郎,也该做个君子。” 她可做不了君子,她想报仇,赵长舆的死她一直记在心里呢。 ------题外话------ 我们不要学赵含章 第382章 会面 赵含章讨好的将望远镜递给赵铭,“铭伯父您看看。” 赵铭皱眉看她手中的东西,这是用木制的一对小镜子,从赵含章拿着往对岸看的时候他就在疑惑了。 此时伸手接过,便也学着赵含章的模样放在眼前往对岸看去,模糊的东海王一下就蹦到了他眼前,赵铭一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再次拿起来看,心情忍不住高高扬起…… “这是……哪来的?” 赵含章指着傅庭涵笑道:“庭涵让玻璃房的人琢磨出来的,我们出门前还在琢磨呢。” 赵铭看向傅庭涵正要说话,耳边便听到了马蹄声,他回头去看,正好看见苟曦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他立即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直接塞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他整理了一下袖子,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了淡笑,他低声警告赵含章,“在苟曦面前,你谨慎些。” 赵含章也冲苟曦扬起了笑脸,用气音回答道:“我知道!” 苟曦带着兵马过来,俩人在对岸东海王的注视下正式会面,双方都扬起了笑脸,足以让对岸的东海王看到的模糊笑脸。 东海王气坏了,原地转了两圈,大怒问:“赵含章是什么意思,豫州军是在和我,和朝廷正式宣战吗?” 左右都没说话。 苟曦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颔首招呼道:“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含章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苟将军还如往昔,依旧这么精神。” 俩人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一声招呼过后,赵含章便开始介绍他们这边带来的人,“豫州之困多亏了苟将军出手,豫州上下皆感激不尽,我特意带了将士们过来拜见将军。” 赵含章先介绍了赵铭,笑道:“这是我赵氏脊柱,含章的伯父,赵铭。” “原来是赵山君,久仰大名。” 赵含章微楞,不由去看赵铭,啥赵山君,她怎么不知道她的铭伯父有这个名字? 赵铭只在马上微微点头,“赵某亦久仰苟将军大名。” 赵含章忙介绍起汲渊,然后是荀修等人。 也不知道为啥,俩人都没下马,其实赵含章是想下马的,还想去碰一碰江水,但见苟曦没有下马的意思,她便只能继续坐在马上。 苟曦也看到了对岸高台上的东海王,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一边看着对岸,一边问赵含章,“赵将军猜,东海王会怎么猜测我们这次见面?”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对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苟曦是为了不显得比对岸站在高台上的东海王矮,所以才坐在马上的? 赵含章心中无语,脸上却很严肃,“他必认定我们二人结盟,恭喜苟将军。” 苟曦偏头看她,“只恭喜我,怎么,赵将军心中不愿与我结盟吗?” 赵含章和他道:“苟将军,我心中只有豫州和大晋的利益,东海王倒行逆施,而苟将军能够为了大义暂时放弃与他的恩怨,助我豫州脱困,此情此义,含章永不会忘。” 苟曦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她现在与他结盟是因为对豫州和大晋有好处,但有一日,他的存在反过来威胁到了豫州和大晋,结盟之类的事也就不存在了。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思虑的事却已经飞快闪过,他点头算应下了赵含章的话,问道:“以他现在的布防,赵将军觉得我们要从哪里动手?” 赵含章微微蹙眉。 苟曦看到了,便道:“赵将军不会以为将豫州军陈列于此便能吓退东海王?” 他冷笑道:“他是个骄傲的人,这两年又独断专行,受不得一点儿委屈,你觉得他会主动退兵?” “这一场仗,赵将军打也要打,不想打也要打!” 赵含章眉眼舒展开来,笑道:“苟将军说的不错,你想从何处出手?” 苟曦也不客气,直接道:“要打他,须得渡江,但我们渡江便先弱了三分,他们若趁势发起进攻,于我们不利。” “所以?” 苟曦瞥了一眼对岸,见东海王已经被他们气走,便一跃下马。 赵含章便也跟着下马,俩人站在河边,苟曦随手取来一根木棍在地上画,“这一处,赵将军应该很眼熟,你们偷偷渡江回来的地方。” 赵含章点头。 苟曦翘了翘嘴角道:“东海王的军队战意不盛,这一片他们都没探查到,所以赵将军可以从这里再渡江。” 他手中的棍子一转,在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顺手用棍子往河道上指,“那上面还有一处易渡江之处,我的人会从那里渡江,从另一处进攻东海王营帐。” 赵含章没有表示反对,而是问道:“仅凭我们两支军队吗?他们再没有战意,也有二十万人?” 苟曦就翘了翘嘴角道:“赵将军放心,此战是我和东海王间的争斗,我自然不会拿你做马前卒。” 他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荀修等人,赵含章便笑道:“将军放心,我这些将军都是信得过的。” 苟曦就微微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的,能被赵将军带到这里来的,总不会有二心。” 他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汝阴郡的章太守今日为何没来?说起来,我与他也算旧相识。” 赵含章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笑吟吟的,“章太守生病了,正在营帐中养病,不过苟将军要想见他,我想他是很愿意来见将军的,不然我让他晚上去拜见苟将军?” 苟曦拒绝了,笑道:“不必,替我与他问一句好就行。” 赵含章身后的荀修等人脸上冷汗都快下来了,就是赵驹都忍不住提起了心,脸上神色几度变化。 能够始终如一的也就赵铭和汲渊,还有……傅庭涵。 赵驹忍不住看向傅庭涵,没想到他也能有这份定力。 打完机锋,确定来的人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以后,苟曦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赵将军拔营离开,豫州军做出回陈县的姿态,而我带人佯攻,将他的大军吸引过江。” 第383章 疑兵计 赵含章挑眉,“今日我们当着他的面见面,又如此亲密,他能相信我真的退走?” 苟曦自信的道:“若换个谨慎一点儿的大将,或许会怀疑,但对东海王,我有信心让他相信,赵将军只管带着人退走,在八十里外等我消息。” 赵含章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点头应下,“好!” 她一脸严肃的道:“我听将军调遣。” 见赵含章如此爽快,苟曦眯了眯眼,问道:“赵将军想要点多少兵马渡江?” 赵含章沉吟道:“江对岸也是我豫州治下,我不愿将战局扩大,因此宜速战速决,渡江的人贵精不在多,所以我会带两千精兵,再有三千步兵,待我冲杀营帐,若能擒获东海王自然好,不能,我还可以在撤退时阻断江中回援的人,打掉他们最多的有生力量。” 苟曦都忍不住惊讶的看着她,见她一脸认真,显然就是这么打算的,不由道:“赵将军好计,此一来,凡渡江的人,我们前后夹击,至少可以留下六成。” 这样一来,东海王再难东山再起,甚至可能会交代在这里。 苟曦兴奋起来,和聪明人合作就是好,他当即就敲定作战计划,“便如此,具体的,我们见机行事。” 赵含章笑着应下,问道:“但不知另一路渡江的人苟将军派了何人领军,要多少人?” “一万人,是我从弟苟纯领兵,赵将军可放心了?” 赵含章露出笑容,放心了。 苟曦身后一个青年走出来,冲赵含章抱拳道:“在下苟纯,请赵将军多加指教。” 赵含章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论行兵打仗,我们豫州军所有将士加起来都比不过苟将军,小苟将军哪里用得着请教我等呢?” 赵含章拍苟曦的马屁,“苟将军可是我大晋韩信呢。” 虽然苟曦为人严苛方正,但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地翘了翘嘴角。 俩人商量好作战计划和时间,苟曦便先告辞了。 赵含章领着一众将士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荀修等人还有点儿慌,问道:“使君,我们就这样对东海王动手?朝廷会不会将我们豫州军定为叛贼?” 赵含章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盯着,苟将军与陛下关系亲密,手中有皇帝的密诏。” 荀修等人心中吐槽,皇帝那密诏都闹得天下皆知了,那还能是密诏吗? 而且皇帝早在东海王的逼迫下否认那封密诏,虽然没人相信皇帝的话。 但苟曦手中的那封密诏在公开下就是假的。 赵含章:“何况还有我呢,苟曦顶不住,那先砸到的也是我。” 荀修等人就放下心来,不是那么着急了。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走,回去准备准备,大家应该拔营离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和众人道:“我们人多,八十里外我记得是在许昌城外,我们这么多人不能进城,但在城外驻扎也没那么大的空地,还是得分为几波,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打仗,让大家先挤一挤营帐,便少支些帐篷……” 荀修等人觉得为了不使士兵厌战,还是应该尽量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的,正要劝说,赵含章已经道:“但饮食不能少,一定要保证粮草供给……” 粮草可是大事,几人立即把此事押后,先和赵含章谈起粮草的问题来,反正就是各位将军都和赵含章要粮草。 毕竟她现在是刺史了,粮草的事本来就该她负责的。 一行人边谈边回营帐,当天赵含章就下令拔营离开。 将士们收到命令,先是最边上一些营帐的将士拔营离开,向许昌而去,他们会先在那里驻扎,搞好营帐,确定安全后大军才会陆续过来。 毕竟十几万人,赵含章总不能同一天出行,她很有序的让人退走。 等对岸的东海王察觉到时,已经是第三天了,豫州军的营帐几乎少了一半。 他问底下的将军,“这么大的动静,你们直到此时才知道?” 众将士低头,本来洛阳连续两年打仗,大家都很累,这一趟又是主动出来打,偏打的还是苟曦。 曾经被苟曦吊打的众将,一点儿作战热情都没有。 将军如此,更不要说士兵了,大家都怠战,懒惰得很。 东海王蹙眉,“他们前两天不是刚结盟吗,赵含章怎么会此时退走?莫非是在引蛇出洞?” 他的将军们听到他如此说,纷纷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表示他们都如此怀疑,所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东海王也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吩咐道:“派人出去查探,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退走。” 但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江,苟曦和赵含章的斥候都不是吃素的,他们的人一过江就被人发现好不好? 别说带回来消息了,简直是有去无回。 虽然士兵不值钱,但能力强的斥候是很难培养,很值钱的。 几位将军都互相推诿,皆不想接过这个任务。 东海王直接指派了人负责,然后他就想坐着等消息,结果当天晚上苟曦军队便悄悄渡江发起了进攻。 突然响起的喊杀声让东海王在睡梦中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便大怒,下令道:“打回去,打回去!将攻过来的人都给我留下!” 苟曦的人立即后撤,此时对岸亮起了火把,为江中的人指明了方向。 因为是夜晚,东海王的人不敢下江去追,便是如此,苟曦派出去的人也损失不少。 赵含章听到斥候汇报,点了点头后表示知道了,让斥候退下,继续盯着。 “苟曦开始了。” 傅庭涵皱眉:“他这样拿士兵的命去填,得几次才能引诱东海王上当?” “最少五次,”赵含章道:“苟曦名声太盛,东海王也不是傻子,除非苟曦当着他的面给我一刀,不然他是不会相信我们决裂的。” 赵含章说到这里一笑,由衷的感叹道:“苟曦这一招疑兵计用的是真好,除非是很有耐心的老将,不然很难经得起他这么撩拨。” ------题外话------ 晚安 第384章 怀疑 果然,豫州军在渐渐退走,到第五天,他们的营地已经空了,而苟曦在两天时间里向他们发起了三次进攻,虽然都是很小的规模,且没有大的成果,但依旧让对岸的将士恼火起来。 尤其是东海王,他已经快气得失去理智了,昨晚上对岸敲了五次鼓,就在他们以为又是偷袭时,却发现人只是在江中心咚咚咚的敲鼓和打锣,即便怀疑他们是在故意折腾,但听到鼓声,他们还是害怕对方又突袭,所以只能起身准备迎战,来回折腾了五次,东海王及其帐下几乎一晚上没睡。 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无眠一个晚上了。 两天没睡好觉,任是谁脾气都不会好的,就算东海王帐下有人认为苟曦这是行疑兵之计,却也不敢劝诫暴怒的东海王忍耐。 缺觉的东海王在远望也看不到豫州军的踪迹,悄悄派出去的斥候跑回来了两个,他们道:“我们沿着他们退去的方向追了四十里左右,的确是走了,更深就追不去了,兖州军正在大肆搜查我等,对岸连普通百姓靠近江边都会被抓起来。” “如此严厉,可探得到豫州军为何退走吗?” “没有,一点儿消息也探不到。” 这句话本身就含有很深的信息量了,到底是什么事,竟让斥候特意查探的情况下都探不到丁点呢? 东海王越来越怀疑赵含章和苟曦闹翻了,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闹翻的,但很显然,那天他们当着他的面见面,却似乎没有谈妥,反而闹翻了。 东海王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怀疑,“难道是章太守把握住了豫州军,压下了赵含章?” 这是他随手的一步棋,他没想章太守能压住赵含章的,毕竟,这两月来赵含章的功绩太过耀眼,他手下的将军马加恩稀里糊涂死在了赵含章手中,两万兵马尽归她,而章太守手上才多少人? 他能斗得过赵含章才奇怪。 但现在看来,可能章太守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豫州军是真退去了。 东海王问道:“给章太守的信是谁送过去的?让他来见我。” 他要仔细的问一问当时的情况,可能有些线索呢? 当时去送信的斥候小心翼翼地进来,单膝跪在地上回话,“……约在了河边见面,确认来的人是章太守的随从后,小的就把回函交给了他,当时就转身上船回来了。”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当时不远处的豫州军营很是热闹,说是正在办庆功宴,所有人都去喝酒了,小的也不敢久留,当时便上船离开了。” “那随从没说章太守打算如何行动?” “没说。” 他们就是传递信件的,不管是送信的,还是接信的,都知道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所以他们恨不得一句话都不说,确定双方身份后交接完信就走了。 东海王得到的信息少,心中就不免把情况往自己这边倾靠,越发认定赵含章和苟曦就是闹翻了。 不过他也不是莽撞之人,于是道:“选两千人出来,准备渡江,试试看苟曦是什么意思。” 苟曦可比东海王稳多了,他是名将,又了解东海王,对他这种心理再了解不过。 他有条不紊的组织反击,既没有很出彩,但也没失败,只是小胜对方。 但这也给了东海王信心,他甚至感觉到了苟曦的急切,他似乎想要速战速决,莫不成是豫州或者兖州出了什么事。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东海王想了许多,各种怀疑都冒了出来。 苟曦这招疑兵计用得极好,赵含章决定和他学习一下,于是从大军开始拔营时,她就在做一些布置。 轮到谁拔营离开,她便见一见主将。 他们这一批是最后一拨人,走到半路,赵含章招手叫来赵宽和孙令蕙,吩咐他们道:“你们没必要去许昌,到了前面便领兵南下,回汝南去。” 赵含章道:“带两万兵马回去。” 赵宽张大了嘴巴,问道:“我等不参与作战吗?”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豫州军,算上后勤足有十六万人在这里,苟曦也有近二十万,东海王号称有三十万,就是有水分,我估摸着也有二十万上下,这么多人还能一股脑的打在一处吗?” 她道:“这可都是我豫州境内,我豫州还要不要了?” 赵含章挥手道:“赶紧走,悄悄地,沿路让人扫去痕迹,前后都留斥候,小心兖州的斥候,别让他们探到了你们的行迹。” 孙令蕙:“下官愿留下伴使君左右。” 赵含章拒绝了,“赵宽心够细了,却不够果决,你随他一起走,你们带走的皆是赵家军,回去后安顿好他们,我这里人够多了。” 孙令蕙虽有不能留下的惋惜,但想到自己被委以重任,又兴奋起来,高兴的保证道:“使君放心,我们一定安全将他们都带回汝南安顿好。”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孙令蕙是悄悄走的,他们队伍落在了后面,悄无声息就转了一条路,以至于她连和范颖说保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写了一封信托留下的人转交。 等范颖知道孙令蕙离开时已经是驻扎下来之后的事了。 营帐搭了不少,但她去找孙令蕙时发现沿途的营帐大半是空的,一个帐篷里住着十人,然后是两个空的帐篷,过去便又是一个住着十人的帐篷。 范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来不及去找孙令蕙,自然也没拿到孙令蕙留给她的信,她转身便疾行回主帐,找到赵含章禀报道:“女郎,营帐竟空了一半还多,我们的兵马不知被何人隐藏了。” 怀疑是有人躲藏起兵马暗中对付赵含章。 庆功宴那天晚上轮到她值班,她没有去,所以错过了站在赵含章身边的机会,事后她从无数人的口述中知道了女郎那天的狠辣和帅气,心中无比后悔,同是也警戒不已。 看来豫州之内还有很多人不服气女郎,她须得小心一些。 赵含章听到范颖的汇报,微微一笑,颔首笑道:“你做的不错,发现得很快,不过他们是我调走的,不必惊慌。” 十六万人呢,每天耗费的粮草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她没有东海王和苟曦那么富有,也不会让这么多将士卷入内战之中,所以调走了大半,让他们各自领兵回去了。 如今剩下的只有五万人不到,这还是防备着战事扩大化,不然她能只留下两万人参战。 疑兵之计嘛,谁还不会用呢? ------题外话------ 感谢大家对《魏晋干饭人》的支持,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在主线剧情之外,新开了原身小姐姐穿越现代的特别番外(与主线剧情不冲突)!是潇湘的特约福利章,大家到新版潇湘书院,点开书城顶部的banner就可以看~[竹子比心jpg] 番外更新在潇湘书院的活动页里,是潇湘独家,大家在新版潇湘书院的书城顶部活动入口点进去就可以看了! 第385章 心照不宣 荀修和米策作为主将都被留了下来,不过他们的副将带了一部分人回陈县去了。 赵含章的命令不是集中下达,而是一个一个的分开下达,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赵含章竟然调走了这么多人。 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作战的时候了。 连内部都如此,外部就更不得而知了。 赵含章特别鸡贼,让人埋锅造饭时,一口锅,旁边要多垒两个灶台,也不必费很多柴火,就拿出两根烧着的湿木头放着,浓烟滚滚,让人远远看着像是在做饭就行。 他们的营帐空了一大半,加上赵含章当初离开江边时的那番话,外面盯着他们的兖州斥候一直认为他们是很多人挤一个营帐,见每天做饭的炊烟没有少多少就没有怀疑。 消息报回到苟曦处,苟曦却盯着几张纸上的信息蹙眉,那上面说,有几条道路都有疑似大军出没的痕迹。 但看着似乎被人清扫过。 只要走过就必有痕迹,赵含章也知道这一点,也没想着完全扫除痕迹,不过是想着,痕迹少一点儿,给出的信息就少,或许就有人没注意到呢? 一开始斥候和苟曦的确是没注意到,但苟曦看着递回来的情报,总觉得赵含章过于谨慎,却又不够谨慎。 说她过于谨慎,是因为对方在防备东海王斥候时也在防备他的斥候,不许他的人过于靠近,为此几次抓捕和驱赶他的人; 不够谨慎是因为,明明是对东海王行疑兵之计,她却好似笃定东海王不会查到这里一样,营帐一直伫立不动,不曾更换过。 赵含章:……当然不换了,她就五万人不到在这儿,每天要折腾十六万人的帐篷,她是有多闲得慌。 有这功夫去做别的事不好吗? 比如见一见许昌里的官员,考核一下,该换的就换掉了。 和以前西平一个县的县令都要上报朝廷做主不同,现在赵含章换郡守和太守都是自己做决定了,更不要说换个县令。 不过她也不会随便换官员,尤其是县令这种直接管理者。 她能用的人还是少,所以只要为官者不触及她的底线,她认为都可以调教和容忍。 而且不可否认,县令们都是很灵活的,会根据上位者的喜好调整自己的做事方式。 看柴县令就知道了,赵含章这次还让赵宽带回去一封夸柴县令的公函,在这次保卫豫州之战中,柴县令后勤做得还不错,既大部分完成了摊派下去的粮草任务,又没有让治下的百姓饿死,这就是进步了。 进步就应该嘉奖。 天要冷了,因为战争而产生的难民需要安置,百姓的伤口需要抚平,她有许多的事要做。 傅庭涵也开始忙碌起来,为她整理各地陆续递送上来的数据,“陈县以北的豫州境内,十不存一,剩下的人还都躲到了山林里不出来,大片大片的荒地,你要想让豫州安定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 赵含章也预见到了,倒是并不怎么惊讶,“当务之急是让豫州真正的安定下来,东海王和苟曦的兵马都得离开。” 赵含章抬头问范颖,“苟将军那边还没消息吗?” “苟将军说还得再等一等,”范颖顿了顿后道:“但很奇怪,汲先生说,近来兖州军派出来的人有点儿多,也不全是盯着我们这边的,还有人往汝南汝阴一带探去,汲先生派人拦住了,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 赵含章便轻笑一声,和傅庭涵道:“苟曦这是怀疑我了。” 傅庭涵:“你打算怎么做?” 赵含章略一思索道:“我虽然把人调回去了,却不是因为背约,明天我们就潜回江边等待,以表达我的诚意。” 五千人,她有信心躲过东海王的眼睛。 傅庭涵点头应下。 汲渊训练出来的斥候并不比苟曦差多少。 至少在他的势力范围内,他能够最大限度的掌握信息,所以当时东海王的斥候前脚把信给章太守的随从,后脚就被盯着河岸的斥候发现了。 因为他们动作太神秘,斥候都没上报,直接就拿了那随从,把信给抢了。 事情要交给擅长的人去做,那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赵含章直接把此事交给了汲渊,“苟曦显然怀疑我了,我不愿与他交恶,我明日便带兵出发去江边,先生想办法传递我的意思,就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打败东海王的。” 汲渊纠正她,“是助他打败东海王。” 赵含章笑嘻嘻的道:“一样的,一样的,总之,我和他是一伙的。” 汲渊没表示反对,他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鲁锡元从营帐前路过,他便道:“女郎可以带上鲁锡元,他谨慎小心,正好辅佐女郎。” “女郎做事还是过于冒险了一些,傅大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听您的,胆子和您一样大,身边还是需要一个谨慎之人提点。”他道:“您既然把人骗来了,那该物尽其用才是。” 赵含章:“怎么是骗呢?我与他分明是互取所需,他愿意跟随我施展抱负,我也要用他了解汝阴郡。” 汲渊挥挥手,不愿与她深究这一点儿,只让她带上鲁锡元。 赵含章没有反对,第二天便带了五千兵马离开。 他们悄悄从另一条路返回江边,距离对岸东海王驻扎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可以让他们悄悄渡江也不被发现。 苟曦收到了这一消息,沉默片刻后决定不深究那些可疑的痕迹,他对苟纯下令,“你即刻点兵一万,也去江边等候渡江。” 苟纯不悦,问道:“兄长,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是有其他兵马出没,还是她赵含章违背盟约,私自调走了兵马?” 苟曦洞察人心,赵含章这一出兵他就确定了,“私自调走兵马是真,遵守盟约也是真。” 他道:“她没有违背盟约,不过是做了一个对豫州最有利的决定罢了,只要她肯出兵与你共击东海王营帐,此事我们可以略过不提。” 第386章 心境开阔 “怎能不提呢,您用十万大军助她驱赶匈奴,结果她就用了五千人回报您?”苟纯很生气,“她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而且由此可看出她的狡诈,兖州和豫州相邻,现在若不趁着我们占上风给她一些教训,将来她还能尊敬兄长吗?” 苟曦沉思,摸了摸胡子道:“想要收服她,且还有的磨呢,我不急,这次的事就算了,只要她不背盟,我就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第一次和赵含章见面时,她提出以豫州相报,他的确下意识将她当做从属来看待; 但之后看她驱逐匈奴,绕道后方救援北宫纯,遥控豫州军,可谓运兵入神,他便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尤其是在赵含章未曾回豫州时,他和赵铭汲渊隔空交过手,这让他知道,赵铭和汲渊不能为他所用。 两个谋士尚且如此,何况他们的主子? 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外面的传言大多不正确,至少,赵含章做的这些事不是传言中的赵铭授意,只怕赵铭才是被授意的那个人。 苟纯显然还没能正确认识赵含章,因此愤愤不平,颇为不满。 但苟曦做了决定,苟纯便是再不满也只能暂时忍下,转身去点兵。 赵含章正在用望眼镜观察四周,等她看够了便转手递给傅庭涵,“这东西好,回头让玻璃坊多做一些,给军中的将军都配上。” 傅庭涵应下,也用望远镜观察起地形来,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赵含章就往后一靠,倒在了草地上,双臂枕在脑后,一条腿翘起,一晃一晃的道:“现在就等苟曦的命令了,他的命令一下我们就能出兵,到时候你留在这边吗?” 傅庭涵一边在纸上画图,一边抽空回道:“我和你一起渡江,你领着骑兵,二郎不是领兵之人,我可以为你看着全局。” 赵含章就笑道:“那你更应该坐镇后方才对,哪有统帅冲锋陷阵的?” 傅庭涵回头看她,“你才是统帅啊。” 赵含章很双标,直接道:“我要身先士卒,不然将士们哪里肯为我拼命呢?” 傅庭涵继续低头作画,不在意的道:“我现在也能上马杀敌了。” 这倒是,虽然他手上的人头不多,但的确不是一开始看见死人就脸色发白的傅教授了。 赵含章没再反对,就枕在手臂上看着头顶的树木,威风吹过,带上些许凉意,但她却惬意不已。 傅庭涵时不时的回头看一下她,见她怡然自得,便专心的画自己的图,俩人难得的放松安静下来。 赵含章也不困,就这么躺着发呆,一直略显浮躁的心安定下来,看着树枝绿叶间透出来的蓝天和白云,她一下就想明白了,历史有它必然的进程,她可以努力,但改变,怎么变却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完全不必急,做了自己能做的便好。 赵含章一下通达起来,傅庭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来看她,见她笑眯眯的,浑身放松,便也不由的笑起来,问道:“想通了什么事吗?” 赵含章点头,坐起来,“生命还是应该时不时的安静一段时间,这样才能有空隙去思考平时思考不到的东西,反而能想通。” 赵含章正要分享自己的所得,瞥眼看见他面前的画,愣了一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这是……” 傅庭涵将画拿起来递给她,笑道:“是你。” 赵含章伸手接过,觉得这上面的人既像她又不像她,仔细看了看后目光定在那披散的头发上,愣愣道:“像我以前。” 傅庭涵点头,“你刚才就很像从前,意气风发,却又很宁静。” 赵含章仔细看了看,这上面的衣裳是她现在穿的,环境也像,只是发型不一样,但她看得很仔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 傅庭涵由着她看,将其他画稿收起来,听到动静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后道:“二郎来了。” 赵含章回神,将画像折了一下想塞袖子里,发现自己穿的窄袖,干脆就拿在手上。 赵二郎一路奔上来,无视一路上站岗的亲卫,越过听荷就奔到赵含章身边叫道:“阿姐,苟将军使人送信来了,这次你让我做前锋好不好?” 赵含章想了想后点头道:“好。” 这一次出征赵含章同样没带赵驹,但特意把王臬和谢时叫来了,她既想见识一下两位的本事,也想让他们见识一下赵二郎的本事。 这两人都是狡诈能干之人,二郎还是太单纯了,在战场上总是横冲直闯,她想让俩人教导一下赵二郎,起码让他学得聪明点儿,学到半分就足够他用了。 所以赵含章道:“我让王臬和谢时助你。” 赵二郎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以是可以,那是我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我的?” 之前赵含章给他指派助手,全是让他听他们的,赵二郎觉得束手束脚,好不舒服。 赵含章便冲他一笑,在他也跟着露出笑脸后笑容就垮的一下落了下来,“自然是谁有理就听谁的,你既然要做前锋,那就不能只顾自己冲杀,不仅要带好自己的士兵,还要顾好大局,你要是做不到,现在便可以把话收回去,我以后也不让你再做前锋。” 赵二郎心一紧,立即道:“我,我知道了,要听他们的。” 赵含章就拍了一下他脑袋:“也不能全听他们的,你得学会自己想,你有理就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们有理就听从他们的意见。” 赵二郎摸着脑袋委屈不已,觉得姐姐反复无常,结果也没说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他们的。 他不由偷眼去看姐夫,希望他能给他一些提醒。 傅庭涵就伸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当你不能判断一件事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时候,就听你姐姐的,如果你姐姐没有给出意见,那就听身边智者的。” 他道:“王臬和谢时都是很聪明的人,又是你姐姐给你指派的,所以不会有问题,你可以听他们的,等你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判断一件事正确与否,你就可以照着你姐姐教你的做了。” 赵二郎就认真的将这段话来回念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背下来后就狠狠点头,“姐夫,我记下了。” ------题外话------ 晚安 第387章 渡江 东海王几次出兵试探,竟然还小胜了几场,而且等了这么多天,对岸都只有苟曦的人马,豫州军一直不见踪影。 这让东海王确定赵含章已经走了。 如果只有他和苟曦,他是很有信心可以打赢苟曦的。 不仅他这里的人马比苟曦多,背后的势力也更大,洛阳距离此处并不远,他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洛阳调派援兵。 他不信苟曦斗得过他。 因此东海王在苟曦的几次撩拨之后,信心大涨,终于忍耐不住,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第二天的凌晨时分向对岸发起进攻…… 天才蒙蒙亮,两岸都很安静,东海王的驻扎的对岸里拖出了许多舟船,静悄悄的下水渡江。 而对岸盯着河道的斥候立即上报,一直等候的苟曦立即起身下令,“出兵!” 他们驻扎的地方不远,人又是时刻备战准备,一声令下,他们立即组织成队到了岸边,苟曦盯着河道中的情况,在第一条船渡江过一大半,几乎快触碰到岸边时,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飞到半空中插下,江里的人避无可避,惨叫声起。 有的士兵直接扑腾到水里,虽然苟曦军队此时用的是长弓,力大,但进水后就卸去了一些力,落水的士兵虽然也有被射到的,却不会立即死。 可,他们得往岸上游,岸上有长矛队在等着…… 而大多数士兵都游不到岸上就因为失力、失血和失温下沉…… 东海王选择渡江的河道并不深,现在已要入冬,江水本就浅,所以不断有士兵下沉之后,江里就乱成了一片,落水的士兵脚尖甚至能触碰到同袍的尸体,还有的是被慌乱的士兵抓着一起往下沉。 一旁的同袍们看见,本来就慌的心更慌乱了。 东海王又不是能鼓舞士兵的人,士兵们本来就怠战,此一战除了他心里的认识外,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 赵含章在上游,用望远镜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后下令道:“我们走。” 在这里,有一处浅水处,他们骑马便能过。 不过这处河道两边是山,只有一条小路出去,河道虽宽又是浅滩,却不能驻扎大量的士兵。 东海王要是有心,昨天晚上便派军从这边悄悄渡江,就算不能完全躲开苟曦的耳目,苟曦也不能将他困在江中心。 两边若在此恶战,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所以赵含章一边策马小心渡江,一边教赵二郎,“所以战争中信息很重要,我第一次越江回来,都这么久了,东海王都没找到这里来,可见他的信息掌握得有多差。” 赵二郎问:“那要是他找到了呢?” 他不明白找到这里有什么用。 赵含章就瞥了他一眼道:“找到了,一没有派人看守此处,二没有运用起此处的地利用兵,可见是个蠢人,这是智力的参差,老天爷也没有办法了。” 同样没想到怎样运用此地利的赵二郎低下头去,只当自己没听见。 一旁的傅庭涵瞥了她一眼,觉得她这个老师当得不是很称职,于是和赵二郎道:“老天爷虽然没有办法帮你,但人可以。” 他道:“一个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所以需要群策群力,只要上位者善于听从意见,你想不到怎么运用这个地利,难道底下的人也能想不到吗?” “当有人想到并提出时,你就可以听取意见了,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和,可以补足自身的不足。” 赵二郎连连点头,直接提取最要紧的一部分,“我以后听姐夫的。” 在赵含章的目光瞥过来时赶忙道:“还有姐姐的。” 赵含章:“……那我和庭涵若不在你身边呢?” 赵二郎卡壳。 赵含章就用眼神飘向侧后方的王臬和谢时。 赵二郎总算机灵了一回,道:“那我听王将军和谢将军的。” 赵含章一听,立即道:“好!封王臬、谢时为左右偏将。” 为赵含章招兵买马,为赵含章驱逐匈奴,为赵含章统御军队也没能被正式加封的俩人一下就有了正经的官职。 王臬和谢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在马上微微躬身道谢,“谢使君,谢小赵将军。” 他们两个一直被当做幕僚,没有正式的官职,俩人还以为要走汲先生一样的路呢。 管事不授官。 没想到赵含章一下就给他们官儿当了。 世家出身,俩人也是定过品的,对官没有很大的执念,所以感受一般,他们在意的是赵含章此时授官的含义。 俩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在赵二郎身上,眼睛微眯。 看来赵含章想让他们培养赵二郎啊。 俩人挑剔的将赵二郎上下打量过,勉强认了下来。 这孩子虽然有点儿笨,但也不是全无长处,至少他马上功夫还不错,而且刚才赵含章和傅庭涵说的话他们也听到了。 只要他肯听劝,将他培养出来的收益也不小。 赵二郎可是赵含章唯一的亲弟弟,如今她身边文有赵铭汲渊,赵铭后头跟着一串儿的的赵氏子弟;武有赵驹、秋武和荀修等人,他们都挤不上去,曲线走到赵含章身边也不错。 俩人压了压马速,更加落后一步,然后走到赵二郎身后跟着。 赵二郎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王臬一脸严肃,谢时却是抬头冲他笑了笑。 阿姐说过,做人要有礼貌,于是赵二郎也回以一笑,再对比一旁严肃的王臬,他决定了,他更喜欢谢时。 王臬不知他心中所想,心里正想着要怎么调教赵二郎。 虽然他们少有交际,但这位二郎君在军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听闻他现在大字不识一张,一认字就头疼,一上马就精神,一拿刀就人来疯。 学文是越学越差,学武却进步飞快,人憨憨的,脾气有些急,但人品还不错,从不虐待兵士,反而能与他们同吃同卧。 如果他能听劝,的确是可以调教的。 王臬思虑完,放下心来,和谢时一左一右护着赵二郎往前。 既然赵含章把他们给了赵二郎,那之后他们便要为赵二郎争取一切利益了。 赵含章看到他们的动作,嘴角微翘,很是满意。 ------题外话------ 新书《正良缘》今日正式发表,看书名,书友们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一本主要试着探一探版权,所以是短篇。 但依旧希望书友们支持一下。 我会努力两边更新的 第388章 总攻 五千人悄悄渡过江水,沿着那条小道往外,最后在外面一片荒地上聚集,赵含章勒停马,让斥候前去探消息。 斥候不断的回报前面的战况,当听说东海王的人已经攻上对岸,和苟曦的大军在对岸激烈交战,她这才下令进发。 她带着两千骑兵先行。 因为战况激烈,东海王也到江边亲自指挥。 士气总算回来了些,加上他们人数足够,还有将军建议拿出了投石机和弩机。 在这边远远的朝对岸投射石头和弩箭,总算暂缓对方的攻势,被堵在江里的东海王士兵抓住机会,不畏生死的攻上岸。 一直被人射杀,他们也杀出了火气,两边短兵相接,立刻杀在了一起。 冲上了一拨,后面的人再上来就容易了,赵含章得知消息时,东海王的人已经冲上岸边一半了。 她便知道他们这边该出手了。 赵含章一抖缰绳,喝了一声“走”,带着人便冲了出去,直取东海王营帐。 他们这里距离东海王营帐有些距离,但骑兵迅速,只要转出那个山角便能看见对方营帐。 赵含章领着两千骑兵直接杀了过去。 东海王的斥候探到他们,立即回身通知。 东海王问,“他们从哪儿渡江的,你们怎的没探到?” 一旁的彭默跺脚道:“王爷忘了,赵含章回到豫州军时我就说过,她必定有渡江之处,不然我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她就回到豫州军中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东海王还会认错吗? 另一个将军曹武立即道:“赵家军勇猛,又擅穿插作战,请王爷即刻下令结兵于营前,阻止他们上前。” 东海王回神,立即道:“快去!” 曹武领命就走,至于调兵之事他来做就好。 骑兵速度快,很快就杀到了营地不远处,集结来的士兵还不够多,但曹武也不是吃素的,已经组织了两队士兵,直接长矛在手,挤在一处只等骑兵上前。 赵含章远远看见,略一挑眉,转了一下马头就从侧边绕过了集结的长矛兵,换从北杀。 旗手跟在赵含章身后,都不用她下令,身后的骑兵一溜烟跟着她跑了。 曹武眉头狠狠一皱,立即下令,“再调一万兵来,北面和东面都陈两千长矛兵,其余都手握弓箭,快!” 曹武命令下得快,但东海王的士兵这段时间懒惯了,东海王又没给饭吃饱,大家平时就躺着省力气,没有训练,此时速度集结的速度就有点儿慢。 即便赵含章绕过营帐到北边,速度也比他们略快,而且就是这么巧,她跑到北边,直接杀进去时,苟纯也正带着大军绕过了东面过来。 两队骑兵竟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北面攻击。 他们是盟军,但战机稍纵即逝,所以赵含章没有与苟纯打招呼,只远远看一眼便率先带着人冲杀入营,而就在他们杀进去时,领命的长矛兵正好跑过来,他们没来得及组织起来,赵含章一冲杀进来,他们立刻大乱。 曹武一看便知道他们失去了先机,立即让后面跟着跑的弓箭手后撤,然后让盾兵上前组织起防线,让弓箭手不论敌我立即放箭。 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拿着大刀巡视呼喝:“不准退,结阵,放箭!” 他们勉强挤在一起结阵放箭,箭矢落下,赵含章长枪一转,将射来的箭矢都打落,然后往后吩咐了一声秋武,“保护傅大公子!” 说罢领着人便冲杀上前,她的马在半空中一跃,马一近身,弓箭手中的弓箭就没有了。 赵二郎见姐姐如此,自然不敢落后,带着人就冲上来,直接将曹武才结的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曹武见状,知道不能再撤,不然一旦溃败就再难挽回。 他紧握着手中的刀,大声喝道,“结阵,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所有人与我同上。” 他大喝道:“攻击他们的马匹!” 他们人数多,以多攻少,说不准还真能挡住,要知道也不是没有先例,北宫纯都能以少量步兵围杀骑兵呢。 曹武也是一员猛将,但坏就坏在,这不是他直属的兵马,而此时赵含章和苟纯已经杀到眼前,士兵慌乱之下很难完全听取命令。 他的命令没错,但执行命令的士兵不多,所以赵含章直冲过来,曹武便直面了她。 看着赵含章手中的长枪,他心中一颤,就是这一怯,让他拿刀阻挡时连退两步,赵含章长枪一戳,速度极快,他一时没防备,直接被戳穿。 曹武瞪大了眼睛,赵含章长枪一抽,直接一挑,将他的头盔挑起,手抓住后一举,大声道:“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投降!” 有人惊慌失措下丢了武器,有的转身往外跑,也有的继续拿着长矛和刀剑对抗。 赵含章便只杀抵抗的人,一路朝着东海王的营帐去。 苟纯只落后一步,和赵含章分两路攻入。 而他们的步兵也赶到了,一路从东面,一路从西面,正好和曹武之前安排下的兵阵对抗。 他们一时攻不进去,但赵含章和苟纯从内杀出,很快就破了他们的兵阵,步兵立时跟着攻入。 东海王收到各路汇总回来的消息,大怒,心中惊慌,连忙下令,“鸣金收兵,鸣金收兵,快让他们回来保护主帐!” 东海王留在帐中的人也不少,看着犹如杀神一般杀来的赵含章,立即带着剩余人退走。 赵含章一看,当即下令,“冲锋,占了他们的营地!” 苟纯也下令冲锋,他要在赵含章之前抢下营地。 赵含章带兵去撵东海王,让他不能收拢后面的残兵。 这些人可都是宝贵的财富,若都能留在豫州,她这大片大片的荒地就有人耕种了。 赵含章撵出一段,然后回身面对从江里跑出来的残兵,大声喝道:“东海王已逃,缴械不杀!” 但这里面还有领兵的将呢,他们总不能也抛弃自己军职和家小投降,因此组织兵力想要冲破赵含章的包围圈。 现场立即混战起来。 傅庭涵从后面杀过来,他抽空环视一眼,和赵含章道:“擒贼先擒王,你还擒不擒东海王了?” 赵含章道:“让他们拉开距离,先断了他们后面的残兵再去追!” 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追的过程中被人包饺子。 傅庭涵一想也是,正想带兵助她从一旁冲杀,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人手持短弓瞄向这边,他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喊道:“含章小心!” 第389章 受伤 话才出口,对方的箭已经射出,傅庭涵立即瞄准箭来的方向一挥长剑,但他动作跟不上眼睛,他的剑只碰到了一下箭,它依旧朝前射去,不过方向一偏。 赵含章在他喊时便回头,眼角余光看见飞来的箭,她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身体先往后一侧,才一动,箭便从她眼前飞过,箭羽擦过了她的左脸…… 箭一飞过赵含章便扭头去看,正好看见弓箭手第二支箭已经射出,她脸色大变,冲着傅庭涵喊道:“趴下!” 傅庭涵没有回头,面对着她就趴了下去,但他才一动,箭已经射中他的后肩,因为惯性,他被箭的力量带着摔下马去…… 保护着傅庭涵,却距离他有一段距离的秋武和傅安大惊失色,惊叫道:“大郎君!” 赵二郎回头看,也瞪大了眼睛,大叫道:“姐夫!” 赵含章气急,在傅庭涵落马的瞬间瞄准了射箭之人,手中长枪冲他狠狠一掷,用的是丢标枪的巧劲儿,对方才放下短弓,见状要策马躲开,却来不及,被长枪正中心口跌落。 赵含章掷出长枪后也不看结果,直接一踢马肚子便要去接落在马下的傅庭涵,但才伸出手,一支箭射中傅庭涵的马,它瞬间扬蹄嘶叫,脚就要冲着落地的傅庭涵踩去…… 赵含章立即控座下马飞跃过去,在它想要落地的瞬间与它相撞,但也只是才偏离了一些,赵二郎离得最近,他想也不想,跳下马就一拳砸向嘶叫的马,将它掀翻,露出了被遮在马肚子下的傅庭涵。 王臬和谢时看着这一连串的事故,意识到了什么,隔着老远的喊道:“保护使君,小心暗箭!” 赵家军也经过这种训练,秋武一声令下,附近的骑兵立即砍杀附近的敌军,然后结阵在一起,将中间的赵含章几个围起来,遮挡外面的视线。 赵含章在一撞之后便也快速的一转下马,几乎是赵二郎砸马瞬间,她弯下腰去将露出来的傅庭涵一把拖了出来,见他脸色苍白,但人还是清醒的,便稍松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他的后背,握住箭的根部,一个用力就把箭羽给折了,只留下短短的一截、 她拉起他,将他推到马上,自己也快速的上马,看了一眼已经占了大半营区的苟纯,赵含章磨了磨牙,下令道:“鸣金收兵,所有将士退出营地,王臬,谢时!” 王臬和谢时也杀了过来,齐齐应声,“末将在。” “命你二人和赵二郎一起去追东海王,只追出八十里,八十里后不论追到与否都要回转。” 她目光一寒,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收拢残兵,能收多少俘虏就收多少,收不到的,将他们驱进附近的山林中,小心苟纯!” 王臬和谢时应下。 赵含章冷哼一声,和秋武道:“带上亲卫,我们走!” 赵含章一踢马肚子,围着他们的亲卫立即散开,赵含章路过那具尸体时,伸手将自己的长枪拔出,带着傅庭涵直接杀出去。 东海王的人自然不会拦着他们,远远的看见便避开了,而苟纯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见她一身杀气,眼睛眯了眯,很是惋惜。 但此时东海王的残军不少,虽是溃败的军队,人数却是比他们多好几倍,他们两军合作还好,一旦有了分歧,焉知他们不会重振士气反攻? 所以苟纯眼睁睁的看着赵含章他们离开,没有阻拦。 赵含章带着傅庭涵出了战场,他们的医帐设立在渡江的那个浅滩那里,因为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外面等候的军医看见他们回来,连忙迎接上去,“将军受伤了?” 赵含章下马,将脸色苍白的傅庭涵扶下来,“是傅庭涵,他后背中了一箭。” 一行人忙将傅庭涵簇拥到医帐,赵含章看了一眼伤的位置,稍稍松一口气,却依旧提着心,在这个时代,风寒的死亡率都很高,箭伤,万一感染什么的…… 赵含章压下心中的焦躁,扭头和秋武道:“派出斥候盯着苟纯和苟曦,他们一旦有异动,立即告诉我。” 然后又叫来两个亲卫,当场写了一封简单的信给他们,沉声道:“立即送回大帐,让汲先生他们收到信后立即依命行事。” 亲卫接过信应下,转身便走。 赵含章忍不住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的甲胄能脱的脱了,不能脱的则用剪刀剪去,很快就把后肩中箭的部位露出来了。 傅庭涵也感受到了疼痛,他只能一边找赵含章说话,一边转移注意力,“此事我们没有证据,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宜和苟曦闹开,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件事苟曦应该不知道。” 赵含章脸色很难看,“虽然如此,但也不得不防。” 俩人都是聪明人,甚至当时在场的王臬和谢时都是,射箭的人虽然穿着东海王一系的军服,但对方骑马,只手拿短弓,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东海王的人。 军医很快研究出要怎么拔箭,他和赵含章傅庭涵道:“大郎君的箭伤不深,得亏是短弓,若是我们常用的长弓,这样的距离能把大郎君射穿。” 赵含章等着他说但是。 “但是这箭头却是特制的,会抓肉勾肉,拔出来会带出许多的肉来,到时候必会大出血。” 赵含章皱眉,“不能用刀一点一点的挖出来吗?避开那些血肉。” 军医直接摇头,“回将军,我等没有那个本事,只能蛮力拔箭。” 赵含章磨了磨牙,傅庭涵眼前已经发晕,他和赵含章道:“让他们拔,这箭头留的越久越不好,营帐里最好的军医都在这儿了,你总不能把我送回西平再动手。” 而且西平的大夫未必就比得上军中的军医。 赵含章沉默下来,思虑片刻后点头,亲自拿起布条缠了一块木块给他塞嘴里咬着,然后和两个士兵一起按住他的身体,她和军医道:“来。” 军医松了一口气,哄着傅庭涵尽量放松身体,然后在他一松懈时一把拔出箭头,一道血飚出,他立即拿过止血布包按压住,傅庭涵整个后背一紧,然后紧紧咬着的布条一松,他靠着枕头晕了过去。 赵含章有些着急,“他晕过去了!” ------题外话------ 晚安 第390章 相争 军医却很稳,一边用药包按着伤口一边去摸他的脉,见赵含章实在着急便道:“将军可以试着唤一下他,若能唤醒自然最好,唤不醒也不要紧。” 赵含章:“……疼晕过去不会有危险吗?” “有,但他现在脉象还好,区别不是很大。” 虽然是这么说,赵含章还是去唤傅庭涵,见他眉头皱着,眼皮稍动,想醒却又不醒来的模样,便知道他听到了,更加用力的唤他。 军医等血稍稍止住,这才拿开药包,开始拿刀为他清理伤口,这是为了预防有箭头碎片和脏东西遗留在伤口里。 但一拿开药包,赵含章变看到那大大的血洞,里面血肉模糊,显然,拔箭的二次伤害很严重。 她眉头紧皱,也不叫傅庭涵了,拿起盘子里的箭头看起来,若有所思。 军医看了她一眼,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和她介绍道:“这是特制的箭,战场上也很少见的,一般是拿来对付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只要中招,这箭拔出来便是一个大伤口,无可避免。” “大郎君运气好,对方用的事短弓,伤口不深,又避开了要害,这箭要是用长弓射,便是不射中要害,再深一些,拔出来也不好拔,到时候须得先往里挖一些肉再拔,它能勾出半碗肉来,那血哗哗的流,血止不住人也就没了。”军医道:“就是血止住了,这伤这么大也不好恢复,一不小心人就没了。”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箭,问道:“可知道什么人的军中有这样的箭?” 军医想了想后道:“我跟过不少军队,好似除了胡人,我们晋军里都有。” 行了,看来这种箭头是公开的秘密。 赵含章低头去看军医处理伤口。 他动作还算快,很快就把伤口里的碎肉给清理出来,伤口因为清理又除了不少血,他简单的一抹,直接就要用药包按上止血。 赵含章忙拦住,“就这么止血?那得多久?” “不久,不久,这药包效果很好的,再按一按,一刻钟这血就开始减少,两刻钟应该就止住了,就是不能移动,一动就出血,所以这药包得固定上一天。” 赵含章:“……这药包不得和肉黏连在一起?再拿开换药不也还是会出血?” 军医:“到时候出的血就少了,不值一提。” 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连这点儿伤都受不起?” 说罢就要按下药包,赵含章总觉得二次伤害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于是拦住他道:“这么大的口子,先缝合。” “将军说的是用桑皮线或羊肠线缝合?” 赵含章点头。 “我只听说过,从未在人上试过,军中将士都不肯给我试,您愿意把大郎君给我试吗?” 赵含章:“……你把针线拿来,我来缝。” 军医:“您缝过?” 赵含章:“小时候学过。” 她小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尤其是实验一类的东西,所以跟着缝过兔子的伤口,后来更是跟着老爸去军队里参加亲子互动,当时除了打枪和打军体拳外,和军医叔叔阿姨们学习也是他们的必备项目。 而且久伤成医,她是摔打着长大的,别的病一般,对外伤一类的处理却是很有经验的。 军医见她坚持,也不拒绝,药包还是按到了傅庭涵的伤口上,他解释道:“还是得先止一下血。” 赵含章这次没再反对,等着军医去把他珍藏的针线取来。 赵含章不是第一次给人缝合了,但中间隔了许多年,而且经验不多,只有过两次,这次算第三次。 但她心不慌,手不抖,在药包拿开以后便认真的分离他的肉,然后拿着针就缝合起来…… 她父母曾经评价过她这一手,说她是天生当兵和当医生的料。 夫妻俩还为她将来到底是随他们一样当兵,还是去当医生吵了一架,最后夫妻俩达成一致,觉得她应该当军医。 但赵含章一点儿也不想当军医,她和她爷爷想法一致,以后她要当科学家,专门研发武器的那种。 可惜,最后她三个志向都没当成,先是去做了音乐老师,但老师也没当好,最后去做了图书管理员。 没想到会在另一个时空里一下做了父母都希望她做的事。 赵含章把伤口缝好,退到一旁把后续交给军医,才站了一会儿,秋武来禀报事情,赵含章便出去。 “东海王兵败,苟曦俘虏了不少人,此时还在打,只是大部分是在收拢东海王残兵,这边苟纯占了营地,我们的人去追东海王,现在还未有消息回来。” 他道:“斥候照您的吩咐沿路查探过,没有伏击的痕迹,路上是安全的,倒是苟纯,他占下营地后在坚固防线,还悄悄让人挖陷马坑。” 赵含章脸色一沉,低声吩咐道:“现在就派人去追二郎他们,让他们适可而止,带着人回来,不要原路返回,绕道我们之前回来的路。” 秋武应下,转身离去。 赵含章冷笑一声,招来亲卫,“去,给领着步兵的陈偏将传令,让他即刻对准江边的东海王残军,助苟将军打压残军,收拢俘虏,清扫战场。” “是!” 说是打压残军,收拢俘虏,那自然是谁收的算谁的,清扫战场也是,谁拿到的兵器、马匹,便是属于谁的。 赵含章本来不想和苟曦争这点东西的,毕竟今年豫州时真的很困难,粮草有限。 她暂时只想把散落在山林里的百姓哄出来,再收拢四散,没被苟曦俘虏的残兵,那点人数她应该可以消耗掉。 却没想到苟纯来了这么一出,既如此,她自然要努力一番,不让他们太得意了。 而且,豫州的实力现在远比不上兖州,她需要人手发展。 大家一并过得苦点儿,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苟曦收了不少残军,而赵二郎他们也追着东海王回来了,带回来不少俘虏。 他们没有沿路返回,而是走了之前赵含章他们从长安外回豫州的那条路,悄悄绕过了江边的营帐。 第391章 俩人杀一个 苟曦也终于来得及听各处的汇报,得知这一次赵家军从江边抢了不少俘虏过去,便不由皱眉,“赵含章不是不识趣的人,主力是我们,她怎会和我们抢江边的残兵?” 江里的敌军基本上都是他打垮的。 明预看了站在一旁的苟纯一眼,低头道:“将军,今日赵将军差点儿被暗箭所杀,最后是傅庭涵受了重伤,如今生死不知。” 苟曦随口道:“刀箭无眼,战场上受伤死亡不都是正常的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皱眉看向明预,“明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明预沉着脸道:“当时正攻营,赵家军已经占去大半营帐,是他们把东海王杀出营地的,射暗箭的人骑着马,手中拿着是短弓,竟然能混到赵家军冲杀的边上。” 苟曦略一思索,就扭头看向苟纯,目光冷凝,“苟纯,此事是你所为?” 苟纯抿了抿嘴道:“兄长,赵含章野心太大,又不服管教,放任她成长起来,只怕她会成为下一个……” 苟纯看了一眼苟曦后改口道:“下一个东海王。” 苟曦脸都黑了,他听出了苟纯的意思,这是觉得东海王要败了,他苟曦便要成了大晋第一,而赵含章有可能会变成下一个他。 苟纯道:“不如趁着她现在羽翼未丰,将其扼杀。” 苟曦气得抄起桌上的杯子砸去,直接砸在他身上,“蠢货!” 苟纯躲也不敢躲,站着被砸了。 “你以为赵含章是傻子吗?你让人换了军服她就猜不到是你做的?”苟曦磨了磨牙,“只怕她这会儿真认定是我做的呢!” “你在战场上背弃盟友,将来还有谁会相信你?”苟曦狠狠地瞪他,“传出去别人不会以为这是你的行为,而是我苟曦背信弃义,毁弃盟约!” “兄长,她也背盟了,她悄悄调遣兵马离开……”苟纯在苟曦越发冰冷的目光下声音渐低,没有再说。 苟曦压下胸中的怒气,垂下眼眸思考,问阎亨和明预:“两位先生认为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挽回她呢?” 阎亨略一思索后道:“杀了苟纯,以他的人头向赵将军赔罪即可。” 苟纯一听,转头对他怒目而视,“你这个奸人,岂敢对我兄长提如此毒计!” 苟曦抖了抖嘴唇,也道:“不可!” 他道:“虽然赵含章的确有能力,但不足以我拿兄弟的性命去交换。” 阎亨听了失望,道:“将军素来重诺,苟纯此举已是陷将军于不义,怎能不做惩戒呢?” 一旁的明预沉默片刻后道:“可以押着苟纯前去请罪,再为傅庭涵延请名医,便是赵含章和苟纯之仇不能消解,那也能解开将军和她的误会,以她的心胸,应当不会记恨将军。” 苟曦沉思。 赵含章也在等,等苟曦的反应。 以他的霸道和能力,苟纯做的这件事是瞒不过他的。 她也在等他的反应,然后才好做出相对应的反应。 但让赵含章没想到的是,苟曦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一直到第二天,战场都打扫干净了,苟曦已经派人去追东海王,他也要领兵往洛阳去,她都没有收到他对她的反应。 赵含章看着天边冒出来的晨曦深深叹了一口气,苟曦到底走向了他从前最讨厌的模样。 不过她只叹息片刻,很快便精神一振,叫来王臬和谢时,“用过早食,你们带着俘虏先回许昌。” 王臬很怕她要去找苟曦算账,于是问道:“那使君呢?”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我断后。” 王臬斟酌道:“我等带的人杂乱,只怕不好带傅大公子。” “他留下,我带他回去。” 王臬和谢时同时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个受伤的傅庭涵,赵含章应该不会对苟曦发作了。 苟曦实力强大,现在的赵含章是远比不上他的。 赵含章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济和东海王她都暂时放过了,身上再多一个仇罢了,没关系,她等得起! 苟纯嘛,她总有机会报仇的。 阎亨也很失望,忍不住和明预道:“将军比以前更加固执和自傲了,此非好事。” 明预沉默不语。 阎亨苦恼道:“又有苟纯这样严酷的人在旁,我总怕将军路越走越偏。” 明预叹道:“我等只能尽力劝诫。” 阎亨问,“赵含章他们走了吗?” “走了一部分,但赵含章没走,盟约未曾结束,将军不愿苟纯认下此事,赵含章多半也会当做不知情,她肯定会来和将军告别的。” 阎亨心中一动,道:“事已至此,名声已坏,不如做事做绝,待赵含章一来,直接把她留下……” 明预也有此想法,和他对视一眼后立即去找苟曦。 但苟曦并不答应。 苟纯做那样的事他已经够丢脸了,他怎能继续做背盟之事呢? 阎亨忍不住气恼,“将军若不愿杀她,那便杀苟纯,她与苟纯,二者只能存其一,不然放她回豫州,完全是放虎归山,平白立了一个仇敌。” 苟曦固执,既不愿杀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愿意对赵含章背盟,将俩人打发走了。 阎亨气得跺脚。 而赵含章却没有亲自来告别,她又不傻,明知对方阵营里有人想取她的性命还往那里跑。 历史上,因为一着不慎莫名其妙丢掉性命的英雄枭雄还少吗? 真被伏杀了,再是英雄枭雄也变狗熊了。 所以赵含章直接写了一封告别信,让亲卫给苟曦送去。 东海王已败,大半的兵马散在豫州,被苟曦收了不少,他就是回到洛阳,也很难再组织起力量对抗苟曦。 更不要说再来豫州和兖州找苟曦的麻烦了。 他们不来豫州,剩下的事赵含章就不掺和了。 所以她以傅庭涵受伤为由,要带他回陈县求医,只能先带兵离开。 苟曦心虚,收到信后也没追究她帮忙不帮到底的事,直接答应他们离开。 赵含章得到了他的认同,这才带人拔营离开,只是一路上也小心得很,不仅让斥候探前面,还探后面,以免阴沟里翻船。 傅庭涵因为疼痛昏睡着,一直未醒,直到他们半路上碰到来接应的汲渊,赵含章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392章 我们是一样的 汲渊和赵铭等人收到赵含章的信后,立即派人从各处调兵,然后将营帐里剩余的四万多兵马都给汲渊带上,分了三路出来接应赵含章。 汲渊带了一万兵,前面已经遇到王臬,知道赵含章没和苟曦彻底撕破脸,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连忙赶了来。 半路上俩人遇上,俩人都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汲渊见自家主公脸色憔悴,眼底青黑,忙迎上去,心疼的问道:“女郎,大郎君呢?” “在车里。” 傅庭涵中途醒来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昏昏欲睡过去,他的伤口很大,情况并不是很好。 军医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很多士兵下战场的时候都是活着的,只是治着治着就死了,绝大部分的人便是死于伤口恶化。 赵含章便找了中医看他的药方,但她对中医实在是不了解,急得团团转后开始浪费食物。 她和伙夫要了许多馒头,想要使其发霉,好提取青霉素。 可惜这会儿天冷,馒头放了一天也没味道,一点儿发霉的迹象也没有。 赵含章看着都快要愁死了。 傅庭涵偶尔醒过来听傅安说,“赵女郎为了郎君的病都魔怔了,去伙房那里要了好些馒头,放在一个干净的瓮里,说是要给您做一味药。” 傅安道:“郎君,您快好起来,不然我觉得赵女郎得疯。” 傅庭涵在赵含章过来看他时就努力醒着,和她道:“现在天气这么冷,你想等馒头生出青霉来估计要很久。” 赵含章道:“我已经让人各处去找了,其他食物的青霉也可以。” 傅庭涵就笑道:“这世道,谁家会有吃剩下的食物能放到长霉呢?” 也是,就算是豪富之家,自己吃不完,那还有下人呢,下人之外还有佃户呢,反正就不会有发霉的食物。 所以赵含章一直致力于自己制造。 傅庭涵就低声道:“可以给它制造一个湿热的环境,让它更快的发霉。” 赵含章眼睛一亮,然后有些歉疚,“都这时候了,还让你为这些事费心思。” “并不怎么费心思,反正我也疼得睡不着,说说话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傅庭涵的药是有安眠效果的,而且这药在傅庭涵身上似乎很有效,才说了几句话,教赵含章怎么给馒头制造湿热的环境,他就又昏昏欲睡起来。 赵含章愣愣地看着他消瘦发白的脸色,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当时……知不知道将后背暴露给敌人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差一点点儿就死了,这是因为喜欢我呢,还是别的人你也会这么做?” 傅庭涵睡意消了一些,认真想了一下后道:“如果是秋武和傅安他们,我会着急,但应该不会转身,将后背暴露出来,冒险去救。” “如果是二郎,我应该会去救。” 赵含章:“因为和他感情更深厚?” 傅庭涵笑着微微颔首,道:“也因为你。” 赵含章愣了好一会儿后问,“就那么喜欢我吗?” 傅庭涵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含章定定地看着他,沉默许久后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值得你这么喜欢。” “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傅庭涵抬起眼眸看她,“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认为我对你的喜欢并不能用值不值来衡量,因为我并不是要你怎么样,而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也并不是你不值得了,而是我改了心意,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赵含章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不喜欢我?” 傅庭涵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大概不会有那一天,我已经喜欢了你十四年,期间分开数年,这都没有改了心意,以后更难更改了。” “而且,”傅庭涵看着她道:“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与我是一样的,却又是不同的,你要是死了,我在这个世界里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我在这里如同无根的野草,失去你,我大概也不会独活,”傅庭涵直言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原因。” 赵含章听出来了,这不是情话,而只是陈述句。 她便也认真起来,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道:“我会努力的活着,你也要努力的活着!” 赵含章伸手握住他的手,狠狠地一握,甚至让他感觉到了疼痛,“你也说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们才是一样的,你会感到孤独,我也会!” 傅庭涵回握她的手,忽略后肩处带来的疼痛,他冲她温和一笑,“你放心,我会活下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强烈的求生意志起了作用,或是军医开的药终于起效,一直断断续续高烧的傅庭涵总算慢慢稳定下来,伤口也开始好转。 军医大松一口气,赵含章对傅庭涵极其重视,他还真怕傅庭涵出事,赵含章会做出别的事情来。 军医给傅庭涵换好药,起身笑眯眯地道:“伤口快愈合了,大郎君继续忌口吃药,最多一旬就能结痂。” 此时已经是他们回到陈县的第三天了。 傅庭涵已经能下地走路,不过为了不摩擦到伤口,他也很少出去就是了。 才把中衣拢上,傅安就蹬蹬的跑来,“郎君,女郎给你做的药终于发出青霉了。” 傅庭涵穿衣服的手就一顿,问道:“多吗?” “挺多的,”傅安很不解,“只是那发霉的馒头怎么用?郎君要吃吗?” 傅安一脸惊悚的道:“郎君本没有事,会不会吃了那馒头就……” 傅庭涵瞥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那不是吃的。” 他拿起衣服要穿,傅安忙伸手接过,一边小心地给他套衣服,一边问道:“不吃,那怎么做药?” 傅庭涵问道:“前两天让你找工匠做的东西做出来了吗?” 傅安:“琉璃坊在上蔡呢,这会儿信估摸着才送到上蔡,哪儿有那么快?” 没有透明的玻璃制品和量杯等工具自然也是可以操作的,只不过会麻烦一些而已。 不过傅庭涵并不怕麻烦,他带上傅安就去看那瓮发霉的馒头。 ------题外话------ 明天见 第394章 喊话 赵含章也在,正领着一帮人兴趣昂扬的看着这一瓮发霉的馒头呢,在大冷的天里想要馒头发霉可太难了。 一看到傅庭涵,她立即高兴的招手,“快来看,它发青霉了。” 傅庭涵上前看,和赵含章道:“陈县这里距离上蔡太远了,我需要做些东西,来回传信耗费时间,所以我想在这里也建一个玻璃坊。” 赵含章立即点头答应,“我立即让人去建,工匠就从上蔡那边挑选,等人一到就可以上手。” 赵含章道:“把常规的量杯都做出来,在统一度量上加上它,既然我们要做药,以后免不了用到它做研究。” 傅庭涵点头,伸手拿过一双干净的筷子,将发霉的馒头取出来看了一眼后道:“可以取了,你把这个营帐给我,我来弄。” 赵含章一听,立即问道:“你还带伤呢,会不会太累了?” “不会,”傅庭涵道:“我会注意休息的。” 赵含章便卷了袖子道:“我来助你。” 傅庭涵自然不会拒绝,俩人都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青霉,但以后这种东西总不能一直是他们处理,所以赵含章还让人把军医和他的徒弟们都找了来。 程军医过来看到赵含章和傅庭涵盘腿坐在席子上,拿着木片轻轻的刮掉发青的霉菌,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将军,大郎君,你们是认真的吗?难道你们真打算用这个做药?” 赵含章连忙冲他招手,“快来,快来,这药可是很要紧的,只要做出来,将来我军中将士起码能活一半。” 程军医和他的徒弟们一起看向俩人手中的发霉馒头,就凭这发霉的馒头吗? 傅庭涵道:“去洗手,一会儿我教你们怎么操作。” 他道:“我知道原理,但只有很多年前做过两次,现在器具不一样,可能不能一次成功,但研究不用害怕失败,我们可以多试几次。” 赵含章点头。 这东西还是他们上初三参加市里举行的生物竞赛时做过一次,嗯,私下练习几次。 所以…… 赵含章不由看向傅庭涵,他私下里也只做一次就完成了? 那是挺妖孽的,她还做了三次才成功呢。 赵含章是老大,军医即便心中有怀疑,但还是带着徒弟跪坐在侧,和俩人学习怎么处理这些青霉。 青霉刮出来还有好些步骤,等傅庭涵终于成功做出青霉素,他要求玻璃坊和铁铺做的东西也一起送到了。 量杯,各种方便制作青霉素的玻璃制品,还有十个针筒,空针是铁匠打造的,废了很大的劲儿。 针筒只有十个,但针头有不少,更换掉就行。 不过资源有限,傅庭涵只能暂时忽略掉传染性的问题,打算将针头消毒后循坏使用。 只不过,这会儿他的伤已经结痂,最近正在慢慢脱落,他已经用不上这青霉素了。 之前试验过用药,但用药的士兵都是旧伤,而且就五个,数量太少,他们又同时在吃其他的药,试验数据有点儿不做准。 傅庭涵只能去找赵含章,让她想办法。 赵含章一听,想也不想道:“这个简单,你待我去剿个匪。” 傅庭涵一愣,“陈县有土匪?” “那可太多了,基本每一地都有,”赵含章道:“乱世里,拦路打劫抢东西杀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所以走商很少,有些土匪多的地方甚至商路断绝,就是最大的商号都不愿走那些路。”赵含章道:“我一直想要肃清豫州内的土匪,让商路畅达起来,这样才能带动经济。” 要不是她现在能力有限,她还想把豫州之外的主要官道也肃清呢。 结束战争后,赵含章便带着人回到了陈县,虽然她还是更喜欢住在西平,但此时豫州北部更经历过战争,百姓十不存一,她要是把州治搬到西平,颇有种放弃北部的意思。 所以她没有动。 在傅庭涵的伤势稳定下来后,赵含章就开了大会,主要是论功行赏。 她两次出面,终于说服了她亲爱的铭伯父出任汝南郡郡守。 然后还换了灈阳县县令,把赵宽留在了身边。 她现在很缺人才,因为和匈奴的这一场战争,豫州失去了许多人才,被攻占的县城,县令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还有郡守战死和跑路的呢。 死了的,比如章太守。 所以这些地方都需要安排郡守和县令过去,更不要说,郡守和县令下面还有一堆官吏呢。 所以赵含章又发了招贤令,这一次应试的地点定在了陈县。 她的人才们过来也需要安全的官道啊,总不能让他们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来应聘,这也太为难他们了。 赵含章不打算为难她未来的人才们,所以决定去为难各地的土匪。 这些土匪有一部分是躲在山林中,但更多数是结群在村落里,直接占了村落做土匪窝。 当然,村里的剩余的村民也就自动加入土匪队伍中。 他们原本是为了对抗四处劫掠的匈奴,或者是为了抵抗官府下派的粮草任务,到后来,他们缺吃少喝了,便抢劫过路的人。 但这世道外面能有几个人走? 知道这边在打仗,连鸟都躲着这边飞,所以他们开始劫掠附近的村庄,人数越聚越多,最后能抢劫附近的小邬堡。 不过他们都是抢东西,很少杀人,加上又是迫于生存的原因才落草为寇,赵含章对他们便温和了许多。 大军抵达村庄门口,看到路上横着的关卡,赵含章抬了抬下巴,示意赵宽上前喊话。 赵宽默默地打马上前,他到现在都是懵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好的县令不当,竟然要留下给赵含章当偏将。 他为什么会当偏将呢? 他是治民的啊,怎么跑来治军了? 赵宽上前,开始高声和里面喊话,“豫州刺史前来巡查问话,你们还不出来迎见……” 赵含章一听,忙叫停他,“你这个县令当的一点儿也不亲民。” 她扭头叫来赵二郎,“二郎,你上。” 赵二郎就屁颠屁颠的跑上前去,掐腰就冲着里面大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刺史府出了十万大军围你们,识相的就赶紧出来投降!”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赵宽:……哪里来的十万大军,他们明明只带了两千人,五百骑兵,一千五的步兵,怎么就十万了? 第394章 剿匪 “我们赵家军纵横豫州,连匈奴都能打败,缴械不杀,你们还不快滚出来投降!” 赵含章很满意,赵二郎威胁完了,她便冲范颖点头,示意她上。 范颖立即上前,清了清嗓子后冲里面喊,“里面的村民听着,刺史知道你们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 “匈奴残暴,尔等是为了自保方才结群而居,过往种种刺史全都不计较,只要你等走出来,便还是豫州的良民!”范颖大声道:“我们使君是西平赵氏三娘,言出为诺,绝不反悔!” 一旁的赵二郎补了一句,“不出来就剿了你们!” 一直静默的村里这才有人探出脑袋来看,看到村口那里站满了兵马,尤其一眼望去,全是骑着马的人,不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大哥,怎么办,是降还是打?” 像这种四方都是田野,轻易就能被人围的村庄,只要里面的人不傻都会投降。 这也是赵含章招降为主的原因,一群以种地为生的百姓,连当土匪都不专业,都不知道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安营扎寨。 直接拿自家村庄来做匪窝,里面的土匪上有老,下有小,赵含章骑马进村都怕不小心踩到他们。 里面的人在陆续探过脑袋后,终于出来一个还算强壮的青年,高声问道:“我们投降,果真不问罪吗?” 赵含章亲自挥手道:“不问,不过似你这样为首的几个要从军赎罪。” 看上去人挺高壮的,不当兵可惜了。 而且当过土匪,身上总有些匪气,正好进军中洗一洗。 青年迟疑了一下,还是高声问道:“军奴可否饱食?六分也行。” 赵含章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后道:“非是军奴,而是和我这些士兵一样,从兵做起。” 青年眼睛微亮,立即应下。 他回头从后面的人招手,村子里便扶老携幼的走出来百多人。 赵含章抽了抽嘴角,手指往前一点,一直被嫌弃的赵宽带人上前接收他们。 这些人全都被问清楚来处,这个村子的人继续留在这个村子,外村的人,离得不远的,被遣回原村,衙门会给他们赈济他们,让他们活过这个冬天。 离得远的,记录下来,暂时安顿在这个村子里,过后再分派。 赵宽也知道赵含章现在缺人,匈奴走过,百姓死伤严重,加上外逃的,很多村庄都是十不存一,有的,直接整个村子都没人了。 田地无人耕种,这几天赵含章没少看着各地报上来情况头疼。 所以有一人算一个,她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赵含章见他们老实,便带着人又去下一个匪窝了。 有知道赵含章,略微相信她的匪窝,自然也有质疑她,哪怕被围了也抵死不从的匪窝,这时候就需要打一仗了。 赵含章最近正在厌战阶段,所以让赵二郎为前锋,只在后方指挥,教他怎样用双方伤亡最小的代价拿下匪窝。 正好可以练习一下兵阵。 尤其是骑兵的兵阵。 他们冲杀入匪村,却并不杀人,而是五人为一队,直接将里面聚集在一起的匪民们分开,一开始还有些手忙马乱,两次之后他们就慢慢配合起来,加上私下的训练,他们再冲入匪村,很快就知道挑着人杀,或是直接打伤一些人,逼迫他们不得不分开。 然后交错纵横,来回冲撞,很快就把聚在一起的匪民分开,将他们分成一个又一个圈在其中。 赵含章对这个军阵很满意,见他们被围住,这才从后方越队而出,抬着下巴问道:“还不投降吗?” 匪民们面面相觑,试探性的放下了手中紧握的锄头、木棍、长刀和……菜刀。 赵含章盯着拿菜刀的村民,问道:“拿着这么一把菜刀你能砍到谁,你好歹找个长的木柄绑上啊,难道遇到匈奴进犯你也如此吗?” 村民一脸呆滞,迟疑的道:“我,我家里只有菜刀,那我现在回去找个木棍?” 赵含章无言,一挥手,赵宽任劳任怨的上前和他们宣讲豫州刺史府的政策,现在投降不会问罪,最多是被罚役,比如像你们这样顽固抵抗的,会被罚去耕地或者修水利…… 赵含章知道,为政要恩威并施,她也并不是一路友好的,先让人投降再说,该罚的人还是要罚的。 大多被她罚着去耕地开荒和修路修水利了。 一开始被罚的人心生怨气,但在发现衙门竟然给服役的人发吃的,一日两餐,基本能让他们吃个六七分饱,于是他们默默地没再反对,觉得被罚役也不错; 但后来他们见到了没被罚役,却也在耕地、修路、修水利和修房子的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不仅能吃饭,还有钱拿。 一个人一天五文到八文不等,有这个钱,过年的时候他们不仅可以买一些粮食,还能买一些布匹呢。 被罚的人这才无限后悔起来,早知道当时不拿着刀棍反抗了。 看着赵宽上去宣讲,赵含章就把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受伤的匪民身上,她大手一挥,直接道:“既然你们已经投降,那你们的伤便由我们来负责治疗,来人,将他们送去医帐。” 于是她身后的亲兵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去,将捂着伤口还以为要死了的匪民给抬到了军医面前。 程军医默默的看着,先按照常规给他们处理伤口,止血上药,然后摸出了针筒。 赵含章站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看着,见他回头,就抬了抬下巴道:“看我做什么,治呀。” 程军医,“……使君,我有点儿紧张。” 毕竟这药的制作方法很一言难尽,原材料更是霉菌,他有点儿不确信,这药真的有用吗? 之前给军中的几个士兵用过,虽然都活下来了,但药性并没有肯定。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直接接过针筒,拍了拍伤者的手背就扎了进去,轻轻地推了一点儿药做皮试。 韩大成瞪大了眼睛,疼得要把手往回缩,赵含章稳稳的抓住,“怕什么,就疼这么一下,你腿上那刀不比这个严重?” 韩大成这才没有再动。 赵含章抽了针,开始看向别的伤患。 第395章 民生多艰 赵含章毫无心理负担的给他们打完针,这才走出医帐,范颖兴冲冲的来禀报,“女郎,他们说沿着官道往东去六十里有个山寨,里面的人特别厉害,所以他们村好多青年都跑去那边当山匪,不愿留在村中和他们一起。” 赵含章:“不还是匪吗?” “良禽择木而居,或许那边的山匪头头比较厉害,赚的比较多?” 赵含章:“那就去打听清楚,我们下一个要剿的匪窝就是他们了。” 范颖跟在赵含章身边一段时间了,知道每起战事前都要斥候先收集信息,用赵含章教赵二郎的话说是,信息是一场战事胜负的关键。 所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范颖领命而去,又扎进刚收服的匪民们中去。 两匪窝距离不是很远,里面落草为寇的又多是乡亲,所以很多消息都是流通的,见范颖和善,又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他们也干脆,她一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我表兄就在那山上当匪,吃的比外面好多了,每日都能吃两顿,顿顿都能六分饱。” 范颖:“你们不行?” 他们直接摇头,“我们一天就吃一顿,现在天冷了,粮食更不好找,只半饱就能过一天。” 有和范颖差不多大的少年红着脸道:“其实我们是吃不饱饭才如此弱的,以前比现在厉害多了。” 范颖抬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还想打我们刺史不成?” “不敢,不敢,”一旁的中年人给了少年一个一掌,把人的脑袋拍下来,讨好的冲范颖道:“年轻人就是喜欢口胡,我们怎敢打刺史呢?” 范颖哼了一声,没有之前那么客气了,直接问道:“连顿饭都吃不饱,为何要当土匪?” 中年男子便叹气道:“要是不做土匪,那是连这一顿稀粥也没有了。” 他道:“我们也不是奔着土匪去做的,就是家里没粮食了,那匈奴兵恶得很,把村子里的东西都抢光了,我们没办法,这才往外走。” “我大姑家在此处,我们父子过来投奔,结果他们家人都死了,我们便把他们埋了,住了他们家的房子,和这村里的人结伴活着,”他道:“就是饿,所以忍不住出去抢粮食。” 其实他们心中惴惴,也不知怎样是好。 “你们来前,外头不止一次的说起,说新任的刺史心狠,不许治下出匪徒,所以见之皆杀。” 范颖生气,“这是谁传的流言?我们使君心善着呢,看到没,缴械不杀,主动投降免罪,还给你们治伤,这天下还有比我们使君更好的刺史吗?” “是是是,我也觉得这消息不靠谱,因为后头还听人说,其他地方的匪村被剿后都好好的,还是在原来的地方耕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女郎,像我们父子这样的,可以留在这个村里吗?” 范颖就皱眉看他,“你家不是三石村的吗,距离这里又不远,为何不回原村?” 中年男子苦笑道:“三石村的地比较贫,远比不上这边,而且我们村已经空了,把我们遣回去,满打满算也才三户。” 范颖就低头翻了一下册子,发现登记上的三石村的村民还真的有三户在这里,她面无表情的合上册子,“我会和使君提此事的,不过第二个传言倒是挺靠谱的,我们使君善待治下每一个百姓,也希望尔等能回报使君。” 中年男子连连称“是。” 范颖便把话题扯回来,和刚才说话的青年道:“你表哥在那山上当匪能吃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青年正认真听他们说话呢,心神都还在留在原地耕作上,闻言“啊”了一声后连忙道:“我是想去来着,但他们嫌弃我太瘦了,力气不够大,不要我。” 范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确是瘦,但这个时代就是以瘦为主,谁要是胖乎乎的,那才稀奇,那得多富裕呀? 但见他还算高,连这都应征不上,范颖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吗?你们就没想过学他们,也多存些粮食?现在天冷了,后面需要的粮食会越来越多?” “哎哟,我们可学不来,他们是直接抢坞堡的,”他道:“大部分的村庄日子都不好过,大的村庄都建了坞堡,不好抢,我们也就能打些边鼓,不似他们,能直接冲进坞堡里抢粮食。” 他道:“他们抢了好几个坞堡呢,所以不缺粮吃。” 范颖一听,若有所思起来,“他们人多吗?” “肯定多,起码能有三四百人。” 中年人立即道:“不止,他们打陈家坞堡的时候我们不是去看了吗,我看着起码得有五六百人。” 等范颖问了一圈下来,山上土匪的人数已经从三四百涨到了三四千。 范颖:…… 赵宽看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乐道:“这倒是和二郎的十万兵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范颖一听,立即“啪”的一声合上册子,皱眉看向他,“女郎怎么把你叫回来,反倒把孙姐姐留在西平?” 怀疑他走了后门。 赵宽:……以为他想来吗? 自回到赵含章身边,他睡过哪一个安稳觉? 赵宽一脸严肃的道:“使君但有所需,让我去何处都行。” 范颖一听,满意了,还主动邀他,“一起去和女郎禀报。” 赵宽一脸严肃的点头,在范颖先行一步后在她身后露出无奈的表情,谁不知道范颖极度崇拜赵含章啊,谁敢在她面前说赵含章的坏话,她事后必找人麻烦。 兜兜转转,从汝南郡到豫州刺史府,范颖主管的还是户房,赵宽现在说是偏将,但在军中做的却是后勤的事,最需要和户房打交道了。 俩人一起去赵含章汇报。 赵含章翻着范颖的册子,听她说起今天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忍不住叹息一声,“民生艰难啊,我们任重而道远。” 赵含章看向赵宽,“知道我为何让你做这个偏将了吗?” 赵宽微楞。 ------题外话------ 晚安 第396章 求同存异 “这是战后的豫州,其艰难更甚之前的灈阳,”赵含章道:“如今豫州北部和东部,匪民参半,汲先生说,仅东部被石勒走过的一带,大小邬堡被克七十二座,里面百姓大多被掠走,勉强逃出来的,不是在山林中为匪,就是逃出故乡,四处流浪。” “而今天下,像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作为官员,其责便是治理地方,管理百姓,”赵含章道:“我认为治理地方也和打仗一样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赵宽,你既不够了解自己,也不够了解当下的民情,又怎能做好一个官员呢?” 赵宽愣住,认真的思考起来,“使君为何单点我,而不提范记事她们呢?” 赵宽很敏锐,他看得出来,每每教他们做事,对范颖和孙令蕙几个,她都是夸奖居多,就是他妹妹赵云欣都比她得的夸奖多。 “因为她们如一张白纸,热情盎然,凡我教授的都接受很快。” 或许是因为女子少有当官的,范颖几个一旦坐到这个位置上便唯她命是从,凡是她给出的举措,全都不质疑,努力百分百的去完成。 但赵宽不一样,他从小学习儒法,自有自己的思想,且又受这个时代的思想影响很重,赵含章的许多举措是和他的认知和习惯相悖的,这让他一度很痛苦。 有时候觉得赵含章是对的,有时候又觉得她是错的,偏他还不能说服对方,以至于不管他心中愿不愿意,总要照着她的想法去做。 赵含章道:“宽族兄,我只问你,家国宗族,谁轻谁重呢?” 赵宽:“何来轻重之分,自然是一样的?” 赵含章一脸严肃,“若三者,不,应该是四者,你个人,家,国,宗族,四存其一,你选择什么呢?” 赵宽沉默下来,许久后道:“虽万难,但我依旧希望宗族永存。” 赵含章微微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范颖,问道:“你以为呢?” 范颖:“自然是女郎第一了。” 赵宽:……马屁精! 赵含章也忍不住一囧,却听出了范颖的认真,她忍不住笑起来,严肃的气氛顿时一消,她扭头和赵宽道:“宽族兄,我提出这个问题不是让你在我和宗族中选其一,而是为了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们二人,我与铭伯父,我与整个赵氏,甚至这整个豫州求同存异。” 赵宽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疑惑起来,“求同存异?” “不错,”赵含章颔首道:“我们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正如族兄四选其一也很艰难,若四个可兼得,又何来选择呢?” 赵宽不由笑道:“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竟可以样样兼得?” “所以我们才要求同存异,”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在我这里,国为第一,我所谓的国不是洛阳的大晋,而是这天下的百姓,第二方为家,宗族在我这儿,且排第三。” 赵宽惊讶的看向她。 赵含章道:“我不要求宽族兄将家国排在宗族之前,宽族兄自然也不必要说服我视宗族为首,此是存异。” “现阶段下,家国宗族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都希望豫州越来越好,百姓能安居,兵力雄厚,再无人敢来犯,守住豫州,便是守住我赵氏生存之本,宽族兄,不知我说的对吗?” 赵宽略微沉思后点头。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颔首道:“这就是求同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安顿百姓,我让你做我的偏将,便是让你看这破碎山河,知道这里面的百姓想要的东西,而作为官员,我们要做的就是安抚他们。” 赵宽明白了,躬身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赵含章才看向范颖道:“范颖,你认为你和赵宽,谁更厉害呢?” 范颖看着赵含章的脸色,斟酌的道:“赵宽?” 赵含章笑了笑道:“他厉害,不仅在于他多读了几年书,多涨了几年的见识,还因为他会思考,他敢质疑我。” 赵含章道:“圣人都有犯错和思虑不周的时候,何况我还不是圣人呢,你得像他一样会思考,我做出来的决策,便都是适合百姓,适合这个地方的吗?” 范颖张大了嘴巴,最后由衷的感叹道:“从未听过谁让人质疑自己的,女郎不愧是女郎,其心胸之宽广非我等所能及。” 赵含章:……你高兴就好。 她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谈下去,不然显得她多希望他们质疑她似的。 赵含章又不傻。 范颖出了营帐就一直在思考,赵宽也在思考,但他思考速度很快,几乎是立即就拿定了主意。 他觉得赵含章说的对,他们之间是应该求同存异。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她这番话可不只是说给他听的,恐怕更是说给铭伯父听的。 有些话赵含章一定不敢当着赵铭的面说,比如宗族排在第三的话。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中间人了。 赵宽苦逼的发现了自己就是那个中间人。 现在赵含章掌握了豫州,汝南郡只是其中一个,她和赵氏的关系也变了,从赵氏扶持她居多变成了赵氏依靠她居多。 所以其中的度要怎么把握呢? 赵宽抿了抿嘴角,任劳任怨的去给赵铭写信,同时在头疼,老师带着师弟们到底上哪儿去了,不是说来支援三娘的吗? 怎么他们仗都打完了,他们却还不见踪影呢? 他要是在,他可以先把这件事先告诉老师,再由老师去和铭伯父说。 面对铭伯父,压力好大呀。 教了一波下属,赵含章背着手走出营帐,正巧看见赵二郎正四处乱窜,立即把人叫过来,问道:“你跑什么呢?” 赵二郎:“阿姐,他们说山上的匪窝易守难攻,我们就是有十万人也打不下,所以这次还是让我做前锋。” 这两天剿匪,说是让赵二郎做前锋,但真正动手却没几次,他好闲啊。 赵含章看出了他的意思,幽幽地道:“我让铭伯父派人送阿娘过来了,算一算日子,应该过不许久就到,到时候你就不会有空闲无聊了。” 王氏沉迷于让赵二郎认识更多的字,哪怕她中间一再接受儿子不是读书认字的料的看法,但转过身依旧忍不住想要他认字。 赵二郎打了一个抖,不再提冲前锋的事。 但最后赵含章还是让他做了前锋,并教他如何打这场丛林战,将山里的土匪或引或围,从正面佯攻后从侧面攻入。 赵二郎打得是酣畅淋漓。 第397章 不是那样的人 攻破匪窝,赵二郎带兵冲进去,赵宽和范颖也紧跟其后,他们要统计土匪,这可是他们目前打过的比较像样的土匪窝,还以为里面多少会有些财物呢,谁知道除了一些粮食和乱七八糟的瓷碗和布料外,依旧和山下的村庄差不多穷。 将士们都很失望。 在背后指挥的赵含章却不急着进去看战果,她在战场上走了一圈,微微皱眉。 有士兵来拖尸体。 像这种不是很大战役,又胜利的战斗,士兵们会很好心的挖个大坑把敌人也给埋了。 赵含章见他们抬着尸体就要走,忙拦住,想了想后道:“搭个帐篷放着,请程军医过来。” 程军医一脸疑惑的过来。 赵含章指着地上排成两列的尸体道:“这些送给你。” 程军医瞪大了眼睛,一时没能理解赵含章的意思。 赵含章道:“上次你给傅大公子去箭头的时候,手上不熟,这些便给你练手。” 程军医瞪圆了双眼。 赵含章见他惊讶,微微皱眉,“除了箭伤,你也可以琢磨一下其他的伤,还有缝合。” 她道:“当你们对人体足够了解后,也就知道一些伤病要怎么治疗了。” “可,可这有违天和呀。” 赵含章就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他道:“所以我们要尊重这些身体,做完以后把尸体缝合回去,好好的把人安葬了。” “我会让人去查他们的生平,到时候你们给他们单独立个坟。” 在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能有个坑一起埋着就算不错了,要是那个坑独属于自己,更是很高的待遇了,马加恩一个将军,死了也只得一个独立的坑而已。 程军医一时不能接受,但见赵含章脸色冷凝,这位军医也不敢反抗,因此应了下来。 赵含章满意,将尸体交给他后便上匪窝去。 这是一座稍显险峻的山,所以易守难攻,但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坞堡,坞堡主姓陈,不过他们比较倒霉,先是被匈奴抢掠,后又被土匪光顾,不过他们依旧收留了不少路过的难民,尽量将人庇护在坞堡里。 一听说隔壁山上的土匪被剿了,陈堡主立即哭着奔出家门,套上牛车就要去拜见赵含章。 赵程听见哭声从旁边奔出来看,见陈堡主拉着牛车往外走,忙上前拦住他,“莫非是土匪又要来了?” “不是土匪,”陈堡主哭道:“是使君来了,山上的土匪被剿灭,我坞堡安全了。” 赵程愣了一下,陈堡主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已经拉上牛车和儿子出去,赵程身后跑来两个少年,愣愣地问道:“先生,使君是我们家三娘吗?外头不都说我们家三娘做了豫州刺史吗?” 赵程道:“她才接手豫州,这儿距离陈县可不近,事忙,应该不会亲自过来,剿匪这样的事应该是派的手下将士来。” “说不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少年眼睛发亮的道:“先生,我们也去看看,若真是认识的人,我们可结伴去陈县!” 赵程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于是他们拎上行李往外走。 跟着他们来的难民们见状,略一思索便也都拖家带口的跟上。 这里的山并不能耕种,所以山匪窝里的人全被带到了山下,因为他们顽抗,他们的待遇也和之前的土匪不一样。 他们会被入刑,直接拉去做苦力,现在犁地、修路、修水利都需要人,甚至矿场里也需要不少人。 赵含章正在看赵宽和范颖统计出来的人数,听到外面一阵哭声,不由一愣,“这时候才哭是不是太晚了?” 都打下来老半天了。 赵宽便出去看,不一会儿赶忙进来道:“使君,是陈家坞堡来人了,他们来了好多人,先到的是陈氏父子,他们正在营地门前哭呢。” 赵含章一听,忙起身出去。 陈堡主正在营地大门前拉着赵二郎的手大哭,赵二郎脸都涨红了,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对方也没干坏事,他总不能把人甩开? 正一脸为难,一道熟悉的大叫声传来,“二郎!” 二郎立即寻声抬头去看,就看到了他的好朋友——九岁的赵正! 他眼睛登时大亮,大叫道:“正弟!” 他再顾不上拉着他哭的人,手一甩就直奔赵正跑去,无视静默看着他的赵程,一把抱住他身后的赵正,哈哈大笑后一脸严肃道:“你得叫我二郎哥,我是哥哥!” 赵正不由的提醒他,“二郎哥,你快拜见我阿父。” 赵二郎这才看到赵程,抬手就抱拳,一脸严肃道:“程叔父。” 赵程问他,“领军之人是谁?” “是我啊!”赵二郎挺了挺胸膛,等着他夸。 赵程却皱眉,“你阿姐让你做领军的将军?” 那不是胡闹吗? 赵二郎敏锐,听出了他的质疑,不高兴了,“我怎么就不能当了?我立了好多战功呢。” 赵含章带着赵宽他们急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赵二郎一脸不高兴的面对赵程,咦,赵程? 赵含章立即加快了脚步,远远的便叫了一声:“叔父!” 赵程抬头看去,看见赵含章,脸色顿好,他威严又矜持的点了点头。 赵含章立即笑着迎上去,“拜见叔父,实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叔父,叔父快里面请。” 她暗暗看了一眼赵二郎,小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叔父进帐。” 赵二郎不情不愿的请他入内。 一旁的陈堡主愣愣地看着,眼泪无意识的从脸颊滑落,他真傻,真的,赵程说过他是从汝南郡来,带着子侄来投奔侄女的。 而汝南郡最大的赵姓不就是西平赵氏吗? 使君出自西平赵氏呀! 陈堡主转而拉着赵程哭起来,“赵兄弟,你怎么不明说你要投奔的侄女是使君啊……” 赵程一脸无奈,忙安抚他,“盗贼横行,这里距离陈县又不近,未必就能投奔到人,怎好挂在嘴边呢?” 别朋友没招来,却招来了仇敌,要知道赵含章当豫州刺史,可也没少结仇。 赵程在乡野间都听说了,很多人都猜测章太守病死是她的手笔呢,还有人说,她是直接把章太守给杀了,简直什么猜测都有,且毫无根据。 赵程略微生气的想,三娘怎会是那样的人呢? ------题外话------ 晚安 第398章 都是人才 赵含章对陈堡主也很亲切,笑眯眯的把他和赵程一起往营帐里请。 陈堡主受宠若惊。 等回到营帐,听荷便拎着茶壶来给他们倒热水,茶是没有了,赵含章现在穷得很,连茶都不喝了,全都换成粮食。 赵含章对于赵程为什么会在这里很感兴趣,所以坐下以后就好奇的看向他,以及他身后的青年少年们,“叔父,铭伯父说您早就出西平了,怎会走到这里来?” 这边是豫州东部,在陈县的东南方向,之前是石勒占领地。 赵程就叹了一口气,见他叹气,他身后的少年便代他开口,其实他早就忍不住了,不过先生在前,没敢造次而已。 “三姐姐,我们本来是要去陈县帮你的,但出了汝南郡就碰到了匈奴人……” 其实没有碰到,而是撞见了被匈奴劫掠后结伴逃走的普通百姓。 他们这一行人有马车,有牛车,带着不少行李,猛然撞见这么一群人,便也只能跟着逃。 然后他们就被看不见的匈奴军队驱赶着又跑回了汝南郡。 赵程很有经验,淡定的选了另一条路出汝南郡,带着他们顺利进入汝阴郡,打算从汝阴去陈县。 但进入汝阴后没几天,他们就看到了人间炼狱。 因为石勒攻城破坞堡,大路上尸体横陈,很多百姓不得不外逃,而匈奴大军压境,直接往南推进,他们刚逃到一处,还未安顿下来便又被匈奴攻城,只能继续逃…… 他们就跟没方向的苍蝇一样,四处乱逃,却又似乎到处是匈奴军。 在这一刻,也别分什么庶民、士族了,全都如丧家犬一样被人四处追赶。 便是一直在外游历,见过不少世面的赵程见百姓如此惨状也不由的沉默下来。 他也知道,以他们现在的能力和带的物资,根本帮不了他们什么,杯水车薪罢了。 但真让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同行的孩童活活饿死,妇人自戕也做不到,所以赵程还是一边要自己心硬一点儿,一边将手上的粮食略分了一些给他们,最后马车、牛车什么的都被他卖了换成粮食。 虽然他知道,分到粮食的难民未必就能活过这场兵灾,但,能活一天是一天。 所以他们就一路救人,不少难民便干脆跟在他们身后,大家相互扶持着逃命。 少年道:“我们是前天到这儿的,听陈堡主说山上有个匪窝,先生说要带人把匪窝打掉,既可以让坞堡从此无后顾之忧,我们也能得些救命的粮食。” 赵含章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们打过土匪?” 少年点头,“打过呀,我们就带了那么点钱财,早用完了,这么多人要活命呢,便是一路打劫土匪,哦,不,是一路剿匪得的粮食,大家勉强能活而已。” “三姐姐,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少年是学堂里的小先生,一边跟着赵程读书,一边领了任务去学堂里给学生启蒙的,赵含章知道他,他叫赵泽,好像才十三岁? 应该就比她小一岁左右,赵含章知道他,以前脸颊胖嘟嘟的,这会儿脸上都没肉了。 她立即心疼的看着他道:“是瘦了。” 少年便长叹道:“都是饿的。” 赵含章立即扭头和听荷道:“快去让伙房埋锅造饭,怎能让我从弟饿着呢?” 少年眼泪汪汪的看着赵含章,“多谢三姐姐!” 他身边的青年和少年们也都略显激动起来,这一路来,这一群虽然吃过苦,却从未饿过肚子的公子们可饿坏了。 一直沉默的赵程:…… 他看了眼过于活泼的弟子,忍不住开口说他,“赵泽!” 赵泽立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和眼中的泪水,一脸严肃的站着。 赵含章还是一脸的心疼和感动,和赵程道:“叔父和兄弟们一路受苦了,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准备营帐休息。” 她转头叫赵宽,“宽族兄,这事由你安排。” 赵宽一口应下。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留下,都别走了。 这一刻,赵宽和赵含章的想法空前一致。 念头闪过,赵宽一凛,觉得自己变了。 这是自己的先生和兄弟们,他怎能坑他们呢? 但…… 目光落在笑眯眯的赵含章脸上,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等把赵程等人哄走,赵含章这才看向陈堡主。 她舒出一口气,更加温和的和陈堡主说话。 她的力量就那么大,地方还是得靠陈堡主这样的士绅帮忙治理。 对方肯收留难民,可见心善,只要有一颗为民之心,那便可用。 陈堡主名叫陈荫,陈家世代居于此,以前这里是没有坞堡的。 不过这些年天下不安定,去年石勒被苟曦追杀跑进了豫州,当时他们这一片就被抢过。 那次之后陈荫就组织大家建了个坞堡,把他们村子给围起来。 没错,和赵氏坞堡是宗族建造,然后收纳其他人为堡民不一样,陈家坞堡一开始就是村民们共同建的。 他们势力很小,一个坞堡也就百多户,并没有多少人,不过这段时间他们收了不少难民,现在坞堡里有近千人,哦,除去赵程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也很困难的。 陈荫收留这么多难民,自然不是白收留的,根本原因是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而附近山上有个山匪窝,他们已经被抢过一次,为了不被抢,他们需要吸纳人手来壮大自己。 赵含章要是不来剿匪,假以时日,这一片必要形成以山匪和陈家坞堡各自为政的局面。 但现在赵含章来了,陈荫是很欢迎她的,主要是现在日子太难过了,他感觉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 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他以前是这一片天里最高的个,但现在最高的是赵含章,他一脸忐忑的诉说着自己的为难,希望赵含章能给他指一条明路,并帮助她。 赵含章认真的听着,表示她一定会帮他们的,豫州治下每一个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她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坞堡既然建起来就没必要拆,以后若再遇外敌入侵,附近的村民都可入内躲避,”赵含章道:“但也没必要再往外扩大,太过劳民伤财。” 陈荫点头表示认同,建造坞堡花费是真的很大。 第399章 热烈欢迎 “这么多人不能都住在里,可以将村庄往外扩大,”赵含章道:“附近的田地都可以耕种,大家时不时的训练一二,和平时只耕种土地,若遇战时,也有一保之力。” 陈荫听得认真,苦恼道:“但我等只是常人,并不会练兵,而且真留下这么多人,如何安顿也是问题啊。” 赵含章便笑道:“我会给你们派两个什长来,他们会教你们训练。” 她略一思索后道:“我去过你们县城,里面现在残垣断壁,百姓三两个,与其重建,不如另选县治。” 陈荫一听,眼睛渐渐亮起来,颇有些不可置信。 赵含章就与他笑道:“我看陈家坞堡就不错,以后便把县治定在这里,不知陈堡主可愿做我的第一任县令。” 陈荫立即起身跪下,一脸激动又惶恐道:“只是荫出身卑微,恐不能胜任。” 赵含章将人扶起来道:“我豫州取材只看才华和品格,不计出身。” 她一脸感慨的和陈荫道:“以你的才华和品格,做我的县令是绰绰有余的。” 陈荫一脸感动,忍不住道:“使君知遇之恩,荫唯有以身相报。” 赵含章:……倒也不必如此。 因为赵含章想要将陈家坞堡做县治,干脆便与陈荫一起到陈家坞堡看一看。 知道隔壁山上的匪窝被剿,刺史还亲自来看他们,不少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 泥黄色的土路上,大多数人衣裳破烂,瘦骨嶙峋,双目却炯炯有神的看着骑在马背上的赵含章。 有五六岁的孩童光着脚在土路上唧唧的跑,硬是挤到了前面,挤在大人和大人中间,探出脑袋看好奇的看。 正对上低头看过来的赵含章,他立即往后一缩,整个人躲在大人身后,脑袋也缩了回去,但不一会儿又好奇的探出脑袋来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赵含章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像黑夜中的星星,仅有的那颗那种。 她干脆勒住马,冲他伸出手,笑问:“想坐吗?” 小孩儿身子往大人身后挪了挪,眼睛却紧盯着赵含章的手,很有些跃跃欲试。 遮挡着孩子的中年男子却很激动,见孙子迟疑,立即把他从身后拔出来,抱起来就往赵含章手上递,还在他耳边低声叮嘱道:“乖些,乖些,这是贵人!” 赵含章接住孩子,笑着把他放在身前,这才策马继续往前走。 她见孩子害怕,便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抱住他,笑着指前面道:“看前面,你看,骑在马上是不是能看得很远?” 小孩儿就往前看,他敢直视赵含章,自然不是胆小之人,很快就适应下来,忘了紧张,在赵含章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马下的人,看见熟人他就忍不住小蹦起来,屁股一颠一颠的和马下的人打招呼。 沿街欢迎的人,不论是否被他打招呼,凡是碰见他和赵含章的目光一起过来,便都用力的挥手,高兴不已。 刺史很是亲切呢,啊啊啊,刺史看他了! 赵程他们再回来却是坐着牛车,这是军中用来运粮食的,师徒几个坐在牛车上,直面了众人的热情。 赵程往前看了一眼骑在马上自得意满的赵含章,扭头问赵宽,“她从哪儿学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赵宽:……她还用学吗?不说军中,就是豫州上下官员,谁有她这份才能?他还以为这是她天生的呢。 不过他面上没敢显露出来,而是道:“她是性情中人。” 赵程就瞥了他一眼后道:“我又没说她虚情假意,倒是你,几月不见,你从哪儿学来的这虚情假意的奉承?” 赵宽:…… 他错了,先生来了,他并没有轻松哪怕一点儿,而是更头疼了。 赵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锅扣在赵含章头上,“先生多留一些时间就知道了,我这都是和三妹妹学的。” 赵程哼了一声。 到了陈家门前,赵含章抱着孩子下马,还拍了拍他的屁股,这是他身上唯一肉多的地方了。 她笑眯眯地问道:“骑马开不开心?” 小孩狠狠地点头,“开心!” “以后还要骑吗?” 小孩眼睛发亮的点头。 “长大后想不想有这样一匹马?” 小孩眼睛更亮的点头。 赵含章就笑道:“那你可得努力了,努力学习,将来为将做官,为我豫州百姓谋福。” 小孩狠狠地点头,“学习!” “可什么是学习呢?” “就是和别人学本事,”赵含章道:“待过段时间,县衙会在这里开学堂,教你们识字习武,待你们长大一点儿便可以用自己的本事保护这里,然后保护豫州,甚至保护整个大晋。” 这话不是说给小孩听的,而是给他身后的百姓听的。 赵含章决定在这里建个简易版的学堂,只教一些简单的字和算数、武艺,只有更聪明,学习能力更强的一部分学生在筛选过后送到陈县去更进一步学习。 她打算在陈县办一所和西平上蔡一样的学堂,主要培养几年后豫州所需的官吏。 赵含章缺人,但也不愿什么人都用,宁缺毋滥,如果来投奔的人才三观不合,那还不如先用陈荫这样的乡老自治,也免得新来的人才把她的地方给治理坏了。 赵含章只带了亲兵进坞堡,军队和从山上俘虏下来的土匪都留在了坞堡外面。 平时坞堡里的人要是被这么多兵马围着,哪怕人是陈堡主请进来的,大家也免不了担心。 但因为是赵含章,众人心中一点儿也不紧张。 如今豫州内,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西平赵含章。 从她带着两千人到匈奴后方开始,她的名号便在豫州内悄悄流传,待她大胜,联合苟曦将匈奴军赶出去,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很多人觉得,只怕她已经天下闻名,无人不知了。 因为她名声在外,很多人都知道她治军甚严,治下士兵不敢冒犯百姓,而且有仁慈之心,如今大家私下没少传,落难遇女刺史,报恩得从功的传说故事。 大家都想跟随赵含章,不仅可以报恩,还能立功,建立不世功业。 功业不功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报恩。 ------题外话------ 本来想三更的,但真的太困了,眼睛半闭着的,我写着写着都写出了陛下两字,所以决定和你们晚安了,明天早上再更新 第400章 平安 中年男子来接他孙子,赵含章把孩子交给他,顺口问了一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道:“回使君,他还未有大名,因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所以一直小郎小郎的叫着,想着等他再大一些取大名。”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他和使君有缘,还请使君为他取个好名字。” 赵含章就看着这个孩子思索片刻,然后笑道:“我想了想,有个名字虽俗,却很适合他。”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他现在还小,只希望他接下来能够平安长大,就叫平安,却不知他姓什么?” “他姓何,”中年男子连着念了两遍“何平安”,眼中渐渐泛起泪水,“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极好,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他父母的心愿亦是如此。” 赵含章没有问他的父母去哪儿了,这个世道,很多话是不必问出口的。 陈荫也上来了,见赵含章说完了话,他就躬身请赵含章入内。 他家就是很普通的乡下地主的大房子,没有赵氏庭院的精致和豪华,院子里甚至没有花圃,只种了零星几棵果树。 陈妻领着女儿和小儿子站在院中等候,赵含章一到,他们就盈盈下拜。 赵含章免去他们的礼,和陈荫坐到了前厅,见他吩咐人宰羊做美食,一副要热烈庆祝她来陈家坞堡的样子,她便阻止道:“我就休息一会儿,且现在百姓艰难,实没必要铺张浪费。” 陈荫还要再劝,赵含章已经提起正事,“要在这里建造县治,并不能只靠我的一纸公文,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赵含章道:“比如县城的大门,县衙,这两处都是极要紧的地方,只有这两处设立起来,百姓们才能从心底认同这是县治。” 又道:“除了这两样便是人口了。” 赵含章道:“我刚才进坞堡时看了一下,坞堡里的百姓的确不多。一个县城里总不能只有百千人,所以你还得继续收留难民,吸引更多的百姓来此……” 陈荫一听,呆住了,忙问道:“可我实在是拿不出粮食来了,收留难民,我用什么养活他们呢?” 既然把人收进来,那他就得负责,否则肯定生乱,但要负责就需要粮食。 赵含章就笑道:“我会给你一批粮食,但你不能白给他们、” 赵含章提议他以工代赈,“既然想把这里做县治,那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比如在坞堡外面建造村落,以拱卫县城,这就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正好,冬天到了,大家都在农闲,正好办这些事情。 陈荫没想到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一时心中胆怯,咽了咽口水道:“这,使君,荫全无经验,只怕做的不好呀。” 赵含章便笑着安抚他道:“你是头一遭做县令,我也是第一次做刺史,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一步一步来,只要走得慢,便是不小心摔了,也能扶着河底的石头起来。” 赵含章道:“我便是你能够扶的石头,有我在,陈卿惧怕什么呢?” 陈荫一听,心中的胆怯瞬间消了一大半,看着年轻得像他女儿一样的赵含章,他自愧弗如,忙道:“唯,使君但有吩咐,荫莫敢不从。” 赵含章微微笑了笑,“不必害怕,我会给你派几个人来协助的,他们有一些经验。” 一个县城,除了县令,还有主簿和县丞呢,都是很重要的位置。 赵含章和陈荫讨论好具体的赈灾事宜,等大致定下章程后,赵含章便起身,要和陈荫出去视察民情,顺便去发现一下人才。 出去一圈,民情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她问到的人,十个人里五个叫平安,剩下的五个里,不是自家的儿子叫平安,就是孙子叫平安。 连一个七八岁的小儿都和赵含章道:“待我长大娶妻,我也要我的儿子叫平安。” 赵含章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取的名字竟如此火爆,这是要全民叫平安的节奏啊。 她以为这件事也就局限于陈家坞堡里,出了坞堡便没人当回事了。 没想到外面也开始掀起叫平安的浪潮。 留守陈县的傅庭涵听到这个传言,忍不住笑了笑后道:“看来她在外面剿匪日子也过得不错嘛。” 就是他一直没有收到大体老师,不知道赵含章是没拿到,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被阻隔了。 但前者应该不可能,尸体现在到处都是,无人掩埋,赵含章还能拿不到大体老师? 正在疑惑,汲渊伸手将一条小纸条传过来,“大郎君可以看看,三娘将此事交给了程军医。” 傅庭涵伸手接过,看到上面说赵含章送了好些尸体给程军医便挑了一下眉毛,他道:“程军医虽是军中不错的大夫,但他实在是胆小,缺了开创的精神,把尸体给他,事倍功半。” 汲渊:“可除了他,我们现在也无人可用啊。” 傅庭涵一想也是,选择程军医也是矮子里拔高个了,他叹气道:“要是能多招到几个好大夫就好了。” 汲渊:“你们回来以后我就已经派人让各县张贴公告招大夫,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在军中服役,所以应征的大夫不多,剩下的我去看过,本事连程军医的几个徒弟还不如呢,便收了让人在教。” 傅庭涵略一思索便道:“实在找不到就用钱砸。” 他道:“军中必须配有好大夫!” 经过这一次受伤,他们都知道好大夫在军中的作用,之前他们或是没钱,或是没有精力关注到这一块儿,现在既然关注到了,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汲渊见傅庭涵坚持,便点头应了下来,打算再加大招新的力度,务必将散落在外的大夫一网打尽,再详细打听一下医术好的几个大夫,重点磕他们。 傅庭涵道:“医术不好的大夫也收,好歹有了基础,待人收进来,请大夫教一教他们,哪怕在军中只做简单的包扎和处理伤口,也能快速解决掉伤员,提高他们的存活率。” ------题外话------ 昨晚被蚂蚁咬了,红肿过敏,所以临时去打了一针屁股针,吃了几粒药,回来就很困,所以就睡了,这一章补上昨晚的 第401章 取材 这一次受伤,他一直住在医帐中,看得到他们是怎么处理伤员的。 说真的,程军医他们的效率在这个时代看着是很快了,但在傅庭涵眼里,分工不够明确,医疗资源极稀缺,效率也极慢,他们需要从上到下改变一下。 傅庭涵在陈县里一边做着青霉素的规模化生产试验,一边做军医制度改革,也忙得不行。 而汲渊发布的公告传播速度快,很快就传到了四处流浪的难民耳中,正巧有一拨难民到了陈家坞堡,他们是听人说,这里有人收留难民。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新任刺史将此处定为县治,要在这里建造县城,所以正此处收留难民,以工代赈。 难民们一听,精神一振,立即跟着进坞堡求生存。 进来的人纷纷口呼刺史仁慈。 但私底下也悄悄有另一则流言传着,听说新来的刺史心狠手辣,谁要是与她作对,她就让军医把人生剖了。 山上的土匪就是因为不投降,杀了她好多士兵,所以他就把山上的俘虏交给军医,让军医把人给剖了,手段极其残忍,还吃人肉呢。 其中有个拖着妻儿的青年男子隐约听到这则流言,略一沉思后便拖着家人去陈家门前,求见赵含章。 最近进入坞堡的人不少,但很少有直接里求见赵含章的。 所以赵含章一听就让人把人请进来。 青年瘦削,但看着很高大,看到坐在上首的赵含章他有些惊讶,虽然已经知道他们的新刺史是个女郎,且也年轻,却没想到如此年轻。 但他不敢怠慢,拉着妻儿双膝跪在地上道:“庶人张盛拜见使君。” “起身,”赵含章温和的颔首道:“听闻你要见我,不知见我有何事呢?” 张盛起身后躬身道:“我在外听说使君正在招收大夫,因此斗胆来一试。” “哦?”赵含章也知道这是汲渊通过刺史府发出来的公告,感兴趣的身体前倾,笑问道:“你医术很好吗?” 张盛道:“我自认还不错的。” 他身边的妻子有些忐忑,紧张的攥紧了衣角,赵含章目光扫过,笑问道:“那不知张大夫擅长什么病症?” “什么都会一些,要说特别擅长的,应该是外伤。” 这的确是很适合军医啊。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前两天剿匪,我军中有几个受伤的军士还没治好,不知张大夫可愿意出手给他们诊治一下?” 张盛一口应下。 现在虽是冬天了,但有些伤恢复得不好还是会发脓腐坏,这就需要切开皮肤,将脓血挤出,又把腐肉切掉然后上药。 赵含章让他处理的就是这一部分的病人。 张盛面无异色的拿出刀子便开始动手。 看到他比程军医更加熟练的切开腐肉,赵含章挑了一下眉头。 被赵含章选过来的伤兵共有八个,每一个的病症都略有不同,全是外伤,张盛都顺利的处理好,手法老练。 赵含章很满意,便邀请张盛一起用午饭。 张盛略微有些惊讶,他只是大夫,虽然是来投奔她的,却也只能做军医,现在外面对军医这么优待吗? 一州刺史竟然亲自请他吃饭。 但张盛还是应下了,有些忐忑的和赵含章一起用饭。 赵含章看了一眼他的妻子和儿子,笑道:“张大夫好福气,妻儿皆陪伴左右。” 张盛面色一松,微微点头,“是啊,这是盛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那不知张大夫可愿意跟随含章,从此在豫州安顿下来呢?”既然要聘人,自然要把条件摆出来,赵含章可不喜欢在这方面含糊其辞,不免让人心中猜疑,所以她直接道:“考虑到你带着家小,他们不好从军,所以我会在军营附近,或者城中给你们一套房子居住。” 张盛眼睛微亮,赵含章继续道:“至于你的待遇,比对着程军医的来,一月钱粮分别是三千钱,粮三斗,你以为如何?” 这个待遇很丰厚了,这让张盛有些忐忑,“那我日常要做的是……” “自然是军医应该做的事,除此外,我还要你教导学徒,”赵含章道:“豫州有十郡国,驻军不少,而现在各军的军医良莠不齐,又稀缺,我需要你带一些学徒,还有偶尔去学堂里上课。” 她道:“自然,去学堂上课的那一部分报酬另外计算。” 张盛没有反对。 这一年来他们四处流浪,他能活下来全凭会医术,山穷水尽之时给人看病偶尔能得些粮食,一家三口这才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下来。 但想要安定和富裕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找过一些比较大的坞堡想要投靠,但结果都不是很好。 一是大夫比起文士来很不受重视,二是他的运气不好,每次投奔人后总是会碰见熟人,他的名声不好,便是已经投靠了人也会被驱赶。 张盛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自己的底细,他决定能混一点是一天,希望下次他再被驱赶时能多赚一些钱粮。 赵含章对他很满意,当即叫来秋武,“带张大夫去军中找个营帐歇息,将他家小都安排好。” 秋武弯腰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处理完陈县送来的公文,起身便去找赵程,看到他,她脸上便露出大大地笑容,急忙迎上前去,“程叔父,今日可休息好了?” 赵程轻轻颔首,“你把我带来的那些流民都安置了,我如今无事一身轻,有什么休息不好的?” 他还算了解这个侄女,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在现在这么忙碌的时候,所以直接问道:“你找我何事?” “知我者叔父也,”赵含章笑眯眯的道:“我想和程叔父要几个人。” 赵程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要谁,无言道:“赵宽赵融几个年纪大的已经跟着你走了,如今留在我身边的都是赵泽这样的少年郎。” 他顿了顿后道:“你那几个族兄,要是不嫌弃,就把他们拿去用。” 说的是一直跟在赵程身边的青年,只有三个,他们三个,两个是赵氏旁支,家中贫困,十二岁上便去七叔祖家里帮工,然后慢慢就变成了长工。 赵程外出时,他们就跟着做车夫和随从,名义上是赵氏族人,但早已被认定为七叔祖一家的下人。 但赵程不这样看待他们,一直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学生读书识字,只是天赋这种东西,很难用语言表达。 有时候,没有天赋,便是再努力也没用。 他们两个就属于这种情况。 第402章 拿捏 还有一个是赵程的表外甥,是赵家一个姑奶奶的孩子,算是赵含章的表兄,他母亲早逝,父亲不到一年便再婚,他在家中日子过不下去了,便自己偷跑出来,一路摸索着回了母族。 据说他刚到赵氏坞堡时,大家都觉得他是乞儿。 五叔祖怜惜他,将他留在家中居住,后来把人养回来后就送到赵程身边读书,也一直跟着赵程。 他叫宁玉。 去年赵含章从赵程身边选人,他没有报名,甚至躲开了赵含章的选拔,所以赵含章一开始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 赵含章便笑问:“宁表兄也愿意吗?” 赵程点头,“他很欣赏你,我想他是愿意的。” 赵含章点了点头,追问道:“那赵泽几个呢?” 她还是更喜欢赵泽和赵正,又活泼又有智慧,不仅和她,和二郎都能说到一块去,这样的人才不用才心痛呢。 赵程无奈的看着她道:“他们还小呢。” “不小了,也就比我小两岁,我去年就能领兵打仗了,二郎更小,他才十三呢,和赵泽一般大,现在已经累积军功到偏将了。” 赵程微楞,目光扫过赵含章的脸,不再开口否定。 得了赵程的默认,赵含章笑着就要起身告辞,去招赵泽几个。 赵程却叫住她,问道:“你打算怎么用他们?” 赵含章就又坐了回去,和他道:“我想把他们留在这里,协助陈县令建造县城,叔父没去过宋县县城,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我从那边过来时,城中大部分被付之一炬,剩下的也是残垣断壁,城中只有零星人家还在,连郊外的村庄都十不存一。” “这样的县城,重建不仅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还使人伤心。”赵含章道:“在那里,我只感受到死气,不似陈家坞堡,这里虽小,又只是个小坞堡,却生机勃勃,在这里建造县城,也能把宋县的其他人吸引过来,让他们安居乐业。” 赵程沉默后问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赵含章便一笑道:“还有,这里距离宋县县城不远,将来人口若是增多,便可以把人往那头分区;这里往前便是个三岔路口,是很关键的位置,很巧,和宋县一样可以据守此处。” 陈家坞堡过了三岔路口,再走差不多距离便到宋县县城,她想,当初宋县选择那里作为县治也有这个考量,而她现在换个地方,同样也要考虑这一处战略要地。 “除此外就是坞堡不远处的山了,”赵含章叹息道:“如今天下大乱,虽然我希望豫州再无战乱,但仅凭我一人之力是做不了这个保证的,所以我要想最坏的结果。” “若有一天我守不住豫州,那我希望宋县的百姓能够从此处退入山中。”赵含章道:“山上的匪窝我还留着,他们退入山林便可据险而守。” 赵程见她想了这么多,便点了点头,“好,我让他们留下。” 他叹息一声道:“只是他们到底年幼,只怕难以完成你的大计,罢了,反正你都要在此处再建个学堂,我就留下帮他们看一下。”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翘到一半忍住了,她一脸为难的道:“这样不好,叔父不知,七叔祖又来信催促我送您回西平了。” 赵程立即坚定了想法,脸色一沉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给我们找个房子,我们是客,总不能这么多人都住在陈家,没见人一家子都挤在了偏房里。” 赵含章财大气粗的挥手道:“叔父既然要留下,怎能住那些旧房子?我这就让人去建房子。” 不等赵程反对,赵含章转身就跑,大张旗鼓的招来赵宽和范颖,“快快快,快让人去找建房子的石材和木料,叫上将士们出去挖地基,我要建房子。” 赵宽一呆,“我们不走了?”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我这是要建学堂、县衙和官吏们的住所。” 她道:“这三处是最要紧的,要立即动起来。” 赵宽咽了咽口水,“使君啊,这建房子非一日之功,我们不会要一直留在此处建造房子?” 范颖:“你傻呀,你能想到的使君会想不到吗?必定是先把基础打下来,先给个样儿,陈县令才好照着做。”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范颖总算会思考了,虽然这次的思考还是赞同她,反对赵宽。 她道:“陈县令没有以工代赈的经验,虽然我与他定了章程,但没有实际做过,还是不免手忙脚乱,所以我们给他打个样儿。” “如今坞堡内收留的难民不少,靠他们完全可以建起一个县城,何况还有我们的支持呢?”赵含章告诉他们一个特别好的消息,“程叔父打算带赵泽等人留下帮忙。” 范颖替赵含章高兴起来,“恭喜女郎又得良才美玉。” 赵宽则是复杂不已,他这两日天天被先生说教,心都生了胆怯,但一听说先生要留在此处,竟然不跟他们走,他心里还是失望不已。 以后又是他一人直面赵含章和铭伯父了。 唉~~ 县衙的位置赵含章和陈荫已经选好了,并不在坞堡之内,而是在外面。 因为坞堡很小,之后他们肯定要扩建的,加上她有意将县城往山的那边靠,让那座山成为新宋县的后门屏障,所以她县衙选在了外面,到时候再把坞堡囊括在内。 陈荫一开始不太乐意,但在看到赵含章计划建设的东西外只能答应了。 因为她要建的东西是真的很多呀。 县衙隔壁是官员们的住所,隔了一条街则是县学,在县学周边是学生和老师们的住处…… 总之是很庞大的建筑体系,他这小小的坞堡根本盛不下,更不要说还有居民区和商业街这样的地方。 陈荫答应了,赵含章便带着人去照着图纸去划地盘,直接把县衙和县学给划出来,“先建这两块,拿石灰来,把地圈出来便动工。” 陈荫应了一声,但其实有点儿懵,不知道该先做什么。 还是赵宽和范颖有经验,先是找来工匠测量,确定好以后一边用石灰划线,一边让人在不远处搭建木棚,好给做工的人歇息。 ------题外话------ 晚安 第403章 想法碰撞 他们一开始是吩咐士兵,然后以工代赈的公告贴出去,开始有人报名参加,他们便开始用坞堡里的人。 报名参加的人多,但观望的人更多,直到去干活的人不仅能真的吃到一日三餐,还拿到了工钱。 观望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呼啦啦冲上去围住领了工钱出来的人,“怎么还有工钱,不是只包吃住吗?” 对方紧紧的攥住手里的铜钱,脸上却得意洋洋的道:“使君说了,这世上孤家寡人少,拖家带口的多,我们出来干活的自然能吃饱喝足,但家中弱小可怎么办呢?所以使君便让人发我们工钱,只要做得好,每日都能拿到五文到十文不等的工钱。” 他乐呵呵的道:“使君还让人在县衙附近的木棚里开了粮铺,价钱不高,只要拿着做工的条子去,每人每旬都能去买一斗粮。” 一斗粮足够他妻儿吃一旬了,省一些还能剩不少。 有人一听,立即挤出队伍,拔腿就朝招工的工棚而去,其他人反应也不慢,见有人先跑了,纷纷跟着一起跑。 日暮时分,本来已经决定收摊的招工棚也要离开了,看见这么多人跑来,便停下了脚步。 有在附近巡逻的士兵立即带刀上前,不等人靠近便喝道:“干什么的,冲营重罪!” 附近便是他们大军的驻地。 难民们停住了奔跑,却还是在往前走,只是大声道:“我们来应征报名的!” “对对对,我们也要报名建设我们的新县城。” 士兵们一听,紧绷的神情一松,回头看还坐在工棚里的赵宽等人。 赵宽微微颔首,他们这才放人过去,不过依旧凶巴巴的喝道:“都排好队,谁都不许挤,若是不听话,直接抓了做苦力!” 大家立时不敢往前拥挤了,想要拨开前面的人插进去的也老实了。 赵含章远远的看着,微微点头,扭头和听荷道:“你识字,你也去帮忙,让人把火把点上,人既然来了,那边一起收了。” “是!”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人多力量大,这么多的难民,加上他们的大军,建一座县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县城已经规划好,第二天,新招收的难民们便跟着全军一起到了野外。 县城将在这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建起,因为匈奴自七月入侵,一直到现在才退,所以地里没来得及种冬小麦。 四五个月的时间,地里的野草长得比小腿还长了,因为冬天来临,草木有些枯黄。 赵宽等人将人分成一队又一队,一队一百人,由他们下派队主进行管理,而队下又有什,一什领十人,完全按照军队的管理方式来。 十队为一营,这是赵含章规定的,如此可与军队的幢分开。 每一营的营长都是赵含章指派,范颖也领了一营,所以她的队伍里多为女子。 他们要从手底下选出能干的副营长,之后他们便是离开,这些人也有人管理。 而他们之上便是新宋县的县令陈荫。 陈荫没想到自己一个新上任的七品小县令竟然一跃成为了六品偏将和六品刺史记事的长官。 哦,虽然是暂时的,但依旧有点儿打飘,有种站不到实地的感觉。 赵含章似乎成了甩手掌柜,但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可不少,陈县的消息,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朝这边送。 她每日大半的时间在处理公务,不断的命令从这里下发,着令各郡国及下辖县赈济安抚百姓,收留四处流浪的难民。 同时,她还给目前被苟曦掌握的郡国发出命令,让其郡守抽空来陈县述职见她,若不能相见,也要赈济安抚百姓。 她不知道能不能收回这五郡国,但总要试一试,若不成,她现在也不想和苟曦发生争斗,这一次只是试探。 试探五郡国的态度,也试探苟曦的态度。 这种事情是很耗费心力的,这让赵含章觉得有些疲惫,但每次走出营地,看到外面热火朝天的建设,她的心情又好起来,心神一松,又能开开心心的去面对外面那些纷争了。 新宋城以飞快的速度在建成,四营近四千人在同时建设,两营负责基地建设,两营则负责筹备和运送物资,他们分成几波,要去山上砍伐合适的树木晾晒,还有去采集石头的。 因为需要的砖石过多,最后赵泽还朝着旧宋城出手了。 成为三营营帐的少年被告到赵含章面前,面对赵含章,他理直气壮地道:“既然已经有了新县城,那留着旧县城还有何用呢?” 他道:“那不过是伤心地,留着也无用,不如物尽其用,还能省掉我们不少人力物力,何乐而不为呢?” 陈荫却是很有情怀的人,道:“那是不少宋人的家乡,便是在下也不忍宋城变成一片真正的废墟啊,下官恳求使君留下旧宋城。” 赵宽也道:“前日之过,今日之师,留下旧宋城不仅让离乡的游子有心灵归宿,也让后人吸取今日的教训,再不使胡人南渡才好。” 赵泽觉得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们只在基地里挖地基,却不知我们在外面多辛苦,要开采矿石需要去很远的地方,还要运送,旧宋城离得不是很远,砖石也是最好挖的,从那里挖,我们至少能剩三分之二的人力和物力,为何要舍近求远?” 他道:“反正旧宋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那挖空和不挖空有什么区别呢?” 陈荫嘴笨,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他就是觉得不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 赵宽道:“你已死去,但尚有残衣遮体,但现在我却把你的残衣也剥干净了,你认为你的家人会不会恨死了我,想将我分而食之?” 赵泽就一脸严肃的道:“宽族兄,我的死亡是胡人所为,但你是我的兄长,若我的残衣能救你一命,我自是不会怪你,我想我的父母家人也不会,反而会很欣慰,我死了,还能救你一命,焉知这不是我的功德呢?” 赵宽:…… 赵含章仔细的思考起来,她道:“赵泽说的不错,但赵宽和陈荫的想法也对,我们不能让游子无乡,但活人更重要。” 赵含章的决定是在旧县城里立一块碑文。 第404章 心太急 碑文是赵含章亲笔写的,写得很快,胸中似有万千悲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从进入陈县开始,她看到了太多的流离失所和生死离别。 尤其是驱逐匈奴之后回到陈县,沿路看到的惨状,更让她沉默和悲伤。 她知道,在中国人的骨子里,乡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哪怕它已是废墟,依旧想要它存在。 何况,它的确很有意义,当它伫立在那里,离乡回来的游子看到,就会想起曾经在里面的快乐日子,想到它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废墟,总能激励他们努力,努力的去保护更多自己在意的地方和人。 前一日的苦难,终能成为今日之师。 赵含章从自己的感受,和事情起因写起。 “永嘉二年七月,匈奴汉国南侵,豫州首当其冲,而宋城在豫州之东,汉国分兵三路南下……百姓十不存一,为生存不得不逃离故乡,至今日,驱逐匈奴于豫州之外,然而民生凋敝,宋城已成废墟。” “含章决定另选县址,重建宋县,因所需木料石材巨量,冬日寒冷,春耕在即,故需加快时间,含章斗胆,让人拆除旧县城,以资新县城。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宋县上下百姓都能走出悲痛,取前日之教训,以为今日之师,从今日起,努力耕作,努力生活,强身健体,保卫故乡,再不使外敌入侵……” 赵含章写完了碑文,检查无误后交给陈荫,“找几个工匠,找块大石头刻上,赵泽,你带人去旧县城拆东西,捡能用的用上。” 赵泽和陈荫躬身应了一声“是”。 赵宽看完了碑文,眼眶微湿,和赵含章行了一礼后也跟着退下。 赵含章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伸手将左手边堆积的公文拿过来摊开看。 这是汝阴郡各县和她求赈济粮的公文,凡是被匈奴占领过的地方都很艰难,不说人,至少财物是不会给剩下的。 匈奴汉国这一次从豫州卷走了大量的财富。 这么多东西,不拿回来,她心难安啊。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提笔给汲渊写信,道:“您一直准备着的商队可以往并州走一趟了。” 收到信的汲渊一边叫来伍生,一边整理出不少的信件、公文和消息给赵含章送去。 他也认为他们应该往并州走一趟了,不仅可以和匈奴汉国做一些生意,也能和刘琨联系上。 这一次豫州能驱除匈奴,刘琨亦有一份功劳在。 在赵含章联合苟曦大反攻时,刘琨请动了鲜卑的军队,一起向匈奴汉国发起进攻,连下对方五座城池,来了一出围魏救赵。 也正是因为刘渊感受到腹背受敌,他才退得这么干脆。 刘渊匈奴大军一撤,刘琨就带着鲜卑的军队后撤,将那五座城池中的汉人全都救回晋阳,差不多给刘渊留下了五座空城。 赵含章承刘琨的这一番情谊,战事结束后便给他去信感谢过,刘琨也回信了,双方一直想要加强经济和政治上的往来。 刘琨算是东海王一系的人,但他许多想法和东海王背道而驰,可以说,他更加愿意承认皇帝为正统,维护的是大晋的统治。 他希望苟曦和东海王能够和睦相处,共同辅佐皇帝治理好大晋,然而这样天真的想法,连赵二郎都知道不可能? 所以他想要联合更多的人,迫使东海王和苟曦和平谈判,共同合作,说白了,他就是披着东海王的皮,其实是在给皇帝拉赞助。 只不过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论是东海王、苟曦还是皇帝,他们都不想共存。 赵含章也不赞同他的政治主张,但欣赏他的手段,真要赵含章点评,这位刘琨可比闻名遐迩的名士王衍更名士。 汲渊叫来伍生,将商队出使的事交给他,“除了在刘琨面前,在外不要提女郎的名号,我会选一队兵马护送商队,便当做是商队的护卫。” 伍生认真地听着,问道:“那我们主要售卖什么货物呢?” “琉璃和瓷器,”汲渊道:“匈奴人爱好奢靡,尤其是刘渊的几个儿子和几大将军,他们都喜欢中原的奢靡之物,越是稀罕的东西,他们越愿意倾尽所有。” 汲渊道:“他们才从中原卷了一波财富离开,这次过去,除了兑换金银铜钱外,就是将这些财宝都交换回来。” 伍生点头,不过他还是不懂,“女郎不是说我们最缺的是粮食,而不是奢靡之物吗?这用琉璃瓷器去换那些财宝,不还是奢靡之物换奢靡之物吗?” “南方士族也喜爱中原的财宝,这些东西可与他们交换粮食,何况,你这次去又不只是换些财宝而已,还要交换金银,这世上,金银什么都可以买。” 伍生就明白了,立即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 “去,我让人准备你这次出行的货物。”汲渊脸色严肃下来,沉声道:“不论是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能暴露是女郎的人。” 伍生也认真的应下。 汲渊很快凑齐伍生出行需要的货物,各式各样的玻璃镜子,琉璃瓶,琉璃壶和琉璃杯,只有匈奴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东西。 除此外还有瓷器和香皂等物,都是匈奴人会喜欢的东西。 汲渊准备好这些东西时,给赵含章的包裹也到了她手中。 她先拆开汲渊写的信,信中告知她会让伍生带着商队择日出发,然后便是各种消息。 比如,苟曦兵临洛阳城下,逼东海王出来一战,而皇帝有了傅祗带回来的两万兵马,底气略足,没有为苟曦和东海王之前调停,竟然也让东海王出城去和苟曦谈一谈。 如今东海王是腹背受敌,很不好受。 赵含章看了却只有叹气,忍不住和傅庭涵写信道,“晋帝到底意气用事了,我要是他,我就出面为苟曦和东海王调停,让苟曦不准对东海王兴兵,然后说服东海王让苟曦入京,封他做大将军。” “与其任由他们在外面兴兵而斗,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有了傅中书的两万人马,又有苟曦相助,东海王就动不了他,”赵含章道:“苟曦好名,又有东海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一定会支持皇帝的许多决定,此一来,他的政令就能出京,下到地方,慢慢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 第405章 勿忘初衷 “他还是太急了,想利用苟曦一把击退东海王,却忘了,没了东海王,却又多了一个苟曦。” 赵含章的判断不仅来源于历史上的相关记载,也来源于她对苟曦的了解。 上次苟纯刺杀她,苟曦的处理方式便让她知道,他已不是昔日的公正严明的苟曦。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掌握权利之后。 历史上多少人便是在权势欲望中遗失了自己,远的不说,就说魏晋时期的这些英雄枭雄们,有多少最后沉溺与声色奢靡之中。 就是她一直赞赏有加的苟曦和刘琨也没能幸免。 赵含章一边给傅庭涵写信,一边暗中警醒,将来她一定不能学他们,忘了初衷,要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 赵含章将信封好,然后将案上的信息挑出一些来丢进火盆里烧掉,有的则收进盒子里锁好。 等一切做好,她转了转脖子走出营帐,不远处的正有人在挖地基。 赵含章踱步走过去,坑里的人纷纷与她行礼,高声打招呼,“使君又出来散步啊?” 这几天他们都在这里干活儿,已经习惯赵含章时不时的出来走一走,据说她是看公文看多了,出来散散心,顺道让眼睛休息一下。 但他们觉得这只是赵含章的借口,她多半是出来看望他们的,只是脸皮薄,不好明说,大家都很贴心的没有戳破她。 看,她又蹲在坑边问话了,“今日天冷,晚上恐怕要降霜,你们睡觉的地方可都准备好了?” “已经照您的吩咐搭了草棚,大家挤一挤,晚上热乎着呢,别说降霜,便是下雪,我们也不怕的。” “对对,我们是不怕的。” “算一算日子,我们这一块儿也该下雪了,但今年怎么还没下?” “虽说没下雪,但天气还是这么冷,昨晚上我睡着,后来感觉冷飕飕的,愣是给冷醒了,往外一看,天还是黑乎乎的,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也不知是几时。” 赵含章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思虑起来,她是知道的,这个时代正好处于小冰河时期,各种天灾频发,不仅中原,草原也损失惨重。 游牧民族大举进攻中原也有这个原因在,寒潮来临,草原上的牛羊死伤大半,加上游牧民族的特性,他们便南下劫掠汉人。 赵含章心中叹息,脸上却露出笑容,和他们笑道:“天冷了多准备一些茅草,知道哪儿有茅草吗,我与你们去割。” 她笑眯眯地道:“正好,我的营帐也要添置些茅草呢。” 众人一听,有些惊诧,又有些不敢置信,忙问道:“使君也用茅草取暖吗?” 赵含章笑着颔首,“茅草铺床不错。” 这一下大家便觉得和赵含章拉进了不少,纷纷笑起来道:“是啊,是啊,茅草铺床很软和的,使君要是缺,回头我给您割一些来。” 赵含章没有表示反对,看了一下他们挖的地基,满意的点头,“今天应该就可以挖好了。” “是,明天就可以打木桩了,就是砖头还一时不凑手,不过略等一等也有了。” 赵含章便指了这一片土地问,“要是木料和石材都能供得上,这一片你们多久能建好?” 几人就讨论起来,“起码得五十天?” “不要这么久,我们这么多人呢?” “也差不多,我们这地基便挖了两天,时间不能太短,而且砖头一类的还得烧制,砖坯还得晒……” 赵含章听着他们的议论,从中提取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道:“若是五十天内能完成,大家就不会错过春耕了。” 一听说春耕,大家都竖起耳朵来,纷纷问道:“使君,陈县令说您要分我们土地和种子,这是真的吗?” 其实大家并不缺地,现在到处死人,所以到处是地,看那些地里长满野草的地便知道它的主人不在此处了,随便谁都可以占去。 但地有了,难的是没有种子啊。 他们总不能凭空种地。 赵含章就笑着颔首道:“对,粮种我来提供,你们想种什么?” “麦子?可惜冬天过了,但春天也能种,可以种春小麦。” “对,种个春小麦,明年运气好,要是没有战乱,收了春小麦还能种豆子。” 赵含章:“为何不继续种冬小麦呢?我看我们这边都是种冬小麦的多。” “到时候自然是会种的,不过却是另外选地,”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中年男子道:“地力有限,肥少,种完一季小麦就要休息一季,最多也就种些豆子养地,不至于把地荒芜了。” 另一个青年则道:“反正现在地多的是,这块不适合种麦子了,换一块就是,这样春小麦,冬小麦我们都能种。” “水多的地方还能种水稻,使君,我擅长种水稻,您应该会给水稻种子?” 赵含章肯定道:“自然要给,我也很喜欢吃白米饭的。” “白米饭啊,”众人想象了一下,恍惚道:“我隐约记得它的味道,别说,还真好吃。” 赵含章叹息道:“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给你们吃杂粮馒头和粗粮粥。” 众人忙道:“使君已经很好了,这世上如使君一样的官不多了。” “不是不多,我是没见过。” 赵含章就喜欢听他们夸她,闻言笑眯眯起来,同时心中一再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为了听这些好话做错事啊。 果然啊,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皇帝也喜欢别人夸自己,听傅祗说赵含章很推崇他,她不仅救出傅祗这两万大军,也是她坚持让傅祗带兵回洛阳护卫他。 于是对于傅祗提出的正式加封赵含章为豫州刺史的事,他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不过这封公文还是被扣下了,东海王虽不在京城,但他的人在。 现在赵含章和东海王打得如火如荼,他的人自然不会让这封圣旨流出去。 等皇帝和傅祗终于利用手上的这两万兵马勉强稳住京城,替换掉好些官员后,东海王班师回朝了。 连傅祗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老天爷没有站在皇帝这边啊。 东海王但凡晚上几天回来,他们就能安排好断了他的后方。 ------题外话------ 希望我们都能勿忘初衷 明天见了 第406章 放任 可惜时机已经失去,傅祗便建议皇帝掌握京城城门,然后紧闭城门,拒绝东海王入内。 皇帝犹豫起来,虽然他手上现在有两万兵马,但京城里东海王留下的人更多,他不觉得自己的这点人能打得过他们,到时候…… 这么一想,皇帝便胆怯了,于是什么都没做,放任东海王回京,自然,重新拟好的旨意又被东海王拦下了。 笑话,皇帝要是封赵含章为豫州刺史,那才和赵含章打了一仗的他算什么? 于是,赵含章的正式册封又没了,在文武百官面前,她这个豫州刺史便名不正言不顺,谁都能够以讨伐逆贼的名义讨伐她。 不说其他州治的人,便是豫州内都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不过他们多数是有贼心而已,暂时还没贼胆,毕竟赵含章可是能打败匈奴的人。 但没有正式册封的弊端还是显露了出来,除陈县所在的梁国、赵氏掌握的汝南郡,没了太守的汝阴郡,和曾经被她重点关照过的颍川郡外,其他郡国都不太听她调令。 赵含章的命令下去,他们接了是接了,却不遵从,而有的郡国,更是直接将她的公文退回,明目张胆的表示不服从。 赵含章收到退回来的公文,也不着急,丢在一旁后便专心在她已彻底掌握的四郡国里搞内政,哦,顺便把还算听话,又被夹在中间的南阳国给收服了。 曾经何刺史掌握的五郡国分别是梁国、汝南郡、汝阴郡、颍川郡和南阳国,而剩余的五郡国,都被其他势力,尤其是苟曦给拉了过去。 虽然名义上属于豫州,实际上却是听兖州调遣。 赵含章接手豫州后,一直在试探各郡国的意思,这会儿试探出来了。 何刺史没有掌握到的郡国,她短期内休想掌握,而何刺史已经掌握到的郡国,她还得再收服收服。 其中一直偏安一隅,老实呆着的南阳国便进了赵含章的眼。 这个郡国有意思,何刺史下令各郡国支援陈县,他也出兵了,却只出少量兵马,在后方打一下酱油,由一个偏将领命前来。 哦,南阳国是南阳王的封地来着。 赵含章这才想起这事儿来,难怪它一直这么游离呢。 不过此时南阳王不在封地内,那位王爷现在长安呢,于是赵含章给南阳国刺史去信,让他和其他郡国一样,安抚百姓,赈济灾民,有什么困难和她提。 当然,她答应不答应,答应到什么程度是另一回事了。 随着赵含章命令一起下发的还有她给各郡国的粮食和金钱支援,赵含章特别大方,大方到掏空了手上所有的钱下发。 隐约猜到了什么的汲渊和傅庭涵沉默不语,等着她发作。 晋国的烂是从上到下,为民者有,但更多的是为私利的官员。 赵含章大批的物资下去,直接帮她试探出了一批不能用的人。 她什么都没说,似乎不知底下有人私匿她下发的支援物资,依旧留在新宋县内。 随着第一场雪落下,新宋县的房屋也起了小半截,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儿也每天跑到工地上搬砖。 他们人虽小,但只要肯来,县衙也用他们,给他们记了名册,只要完成一定量的工作便可以领到吃食,他们没有铜钱拿,但随着天越来越冷,十岁以下的孩童都分到了一套衣裳和鞋袜。 分到衣裳和鞋袜时,孩子们都惊呆了,一再确定这是给他们的,不会再收回后,他们当即脱下身上的破烂衣裳,冒着寒风先把新衣服穿上,然后套上自己的破烂衣裳…… 穿好了衣服,他们就蹬掉脚上的草鞋,先穿上袜子,然后套上鞋子,一群孩子便相对着傻乐。 发了衣服的士兵见他们都穿戴好了,立即挥手驱赶,“去去去,别在这儿挡道,来来来,所有人都看过来了,今儿珍宝阁有成衣鞋袜出售,凡是领了以工代赈工作的,都可凭借条子来买,价格优惠,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 “孩子全都一边去,别在这儿挡路。” 孩子们一哄而散,但也没有走远,就站在一旁往这边看。 就见士兵们搬出一个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又一套灰色或者青色的衣裳,掏出不少大鞋子和袜子摆在一旁。 当即就有大人捂着铜钱上前问价。 赵含章似乎想要把珍宝阁开遍豫州,新宋县她卖东西的地方就叫珍宝阁,专门出售粮食、布匹和鞋袜等东西。 就只是一个宽敞的木棚,东西都是摆在棚前的,只有入夜或者下雨下雪的时候才会搬到木棚里去,特别的简陋。 赵宽等人不理解,赵含章是哪来的脸能将这样一个地方取名叫珍宝阁的。 但这里的难民们却轻易接受了,因为这里有粮食,可不就是珍宝阁吗? 这里是每天下工后最热闹的地方,就算不买粮食,只是看到木棚里一袋又一袋的粮食,那也能让他们安心。 看到真的有大人上前买衣裳,孩子们便竖起脑袋凑上去听。 士兵道:“这一套麻布衣裳,二十文一件,裤子十文一条,鞋子也是八文一双,袜子便宜,五文钱三双。” “这一套贵些,暖和,要二十五文一件……” 有记性好的孩子很快记下了价格,转身就跑。 他一路跑到砖窑那里,冲还在加班干活儿的工人们喊道:“珍宝阁出御寒衣裳了,便宜的二十文一件,贵些的二十五文一件,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正在烧砖的工人听见,立即跑出来问道:“是成衣吗?” “是成衣,”小孩儿大声道:“是汝南郡的女工赶制出来的,针线细密,布料也好,很是耐穿呢,要买的赶紧了。” 有人抽不出空来,家里又没什么人,当即在孩子群里一扫,找到自己认识相熟的孩子,立即伸手把那孩子拽过去,从怀里数出钱来道:“帮我去买一套衣裳,就要便宜的就行,重要的是鞋袜,给我多买两双,买好了我给你一文钱当报酬。” 孩子一口应下,记下他要买的东西后便去看其他人,“还有谁要买的,我只能买五套!” 他只记得住这么多,多的他就记不住了。 使君说了,他以后得读书,读书以后就识数,能记住的东西就多了,所以他得攒钱读书! 第407章 赚钱 因为进了新货,简陋的珍宝阁前很热闹,一直有听到消息的工人们拿着钱赶来。 现在他们不是很缺粮食了,在这里干活儿,每日都有吃的,他们赚到的工钱也能买粮食。 所以每人都存有一定的粮食。 倒是很缺布匹和成衣鞋袜等物,尤其是冬天了,大家衣裳漏风,鞋子都还是草鞋,更不要说袜子等物了。 有了钱,他们便想为自己添置些东西,至少暖和些,日子好过点儿。 赵含章早想到这点儿,从战事结束开始便让安定的汝南郡各县开始大量制作各种物资。 汝南郡上蔡县章家村里,章大岩和包三柱推着手推车才进到村里,立即有眼尖的村民看见,连忙奔出来问,“大岩,我们的钱领回来了吗?” “领了,领了,一会儿上我家拿钱。” “不急,不急,”对方嘴上说着不急,脸上却笑开了花,眼睛紧盯着板车上的东西,“大岩,这是布料吗?是不是还有活儿?你可得给我们多留几匹布,我家婆娘的手艺好……” 章大岩道:“那不行,县衙的管事没选中你婆娘做的衣裳,说是针脚不够细,倒是鞋子做的还成,我这次领了两百双鞋子的量,回头给嫂子二十双的量。” “二十双够她做多久啊?给个五十双,她带着我家闺女做,很快就做出来了。” “那不行,”章大岩一边推着板车往家走,一边拒绝,“每个人领的量都是有数的,而且管事要求严得很,大花做鞋的手艺还比不上大嫂,她做了管事要是不收,回头这材料费你还得给我。” 对方立即不说话了。 章大岩跟着道:“这做鞋子还是比不上做衣裳,我听县衙管事的说,手艺好的裁缝和绣娘能进绣坊呢,那做出来的衣裳是用绸缎做的,一套最少能赚五十文钱。” 章聪咋舌,“这么赚钱?” “可不,”章大岩道:“所以聪哥,你也别总拘着大花,我看过了,我们村里这么多女郎,就大花手艺还不错,送到绣坊里去学,指不定能学出来。” “让她在家里纳鞋底亏了些,现在是外头流民多,使君心善,所以让我们做鞋子赈济,但过了这一波,还有多少人会往外买鞋子的?”章大岩道:“但进了绣坊就不一样了,不仅要学裁剪衣裳,刺绣,听说还学纺线织布呢,这里头凡能学到一样,将来就受用无穷了。” 章聪还在思索,章大岩已经推着板车回到自家院子里。 都不用他出门去通知,自有看到的小孩儿满村的宣扬,章大岩和包三柱从县城里回来了。 村里的人立即动起来,大家跑来章大岩家领钱。 这是他们家里给县衙织布、做衣裳、纳鞋子和做袜子之类的工钱。 一开始,县衙要求他们每家都报上擅长的东西,或是织布,或是纺线,或是裁缝,纳鞋底和做袜子,每家必须上交一件样品。 他们心惊胆战地照做了,还不敢做差了,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做好。 东西交上去后不久,县衙上便来人,选定了好些人家,让他们各家做自己擅长的东西,还有十来户因为手艺太差没被选中。 别说,当时那十来户特别神气,可高兴了。 被选中的人家则如丧考妣,战战兢兢地领了县衙发下来的东西,照着做以后如实上交,然后他们领到了第一笔工钱。 情状立即反过来,没被选中的十来户立时脸色不好看了,这次他们又过来了,围着章大岩道:“大岩,你替我们和管事说了没?” “说了,”章大岩解开板车上的绳子道:“但管事没答应,说你们的手艺太差了。” 他们脸色不好看起来。 章大岩道:“你们要真想赚钱,也不是非得在这上面,我听管事说,县衙要运送一批木料和砖料出去,缺少人手,你们要实在想赚钱,便去。” “送到哪儿去?” “去梁国。” “梁国在哪儿?” 章大岩:“那谁知道,反正就在豫州之内,听说陈县就在梁国,而使君在陈县。” “一来一回需要多长时间啊?” “运货的话,走着去,走着回来,大概一旬,”章大岩道:“路上吃喝都有人管,只把货运到再回来,听说一趟能得一百文。” 这么一说,村里的青壮年们都心动起来,蠢蠢欲动的道:“大岩,要不你带我们上县城一趟?” “行啊,明儿我们就能走,来来来,起开,我先给婶子和嫂子们发工钱。” 一直被挤在后面的女人们立即拨开男人们上前,这些可都是她们的工钱! 一些小姑娘也挤上来看,这里面也有她们的一份呢。 章大岩分了工钱,又打开本子,用只有他看得懂的符号记着,“还是老规矩,纺线的纺线,织布的织布,做衣裳的做衣裳,可不许乱了。” 又道:“谁也不许领了工后转给别人,这东西送到县城,管事都要一一查看的,手艺要是不过关,直接退回来,不仅拿不到工钱,还得赔材料费的。” 女人们异口同声的应下,然后高兴的领了材料便回家,男人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被女人们支走,“还愣着干啥,赶紧回去做饭啊,我们要趁着日头还亮着多做些,不然天一黑就没法动工了。” 被支使的男人也不生气,应了一声就钻进厨房里干活儿,顺便把儿子也给叫来,“赶紧烧火,没看你娘和姐姐妹妹们都忙着吗?” 而在汝南郡上蔡县的赵氏庄园里,最忙碌的却是一群男人。 他们从砖窑里勾出砖头,放在一旁,不多会儿便有人来检查,检查过后没问题便开始浇水。 一旁的空地上已经垒了不少砖头,有人推着板车走来,立即就有人往车上装砖头,垒了一车,用绳子绑紧后推到一旁。 也有赶着牛车、骡车和驴车来的,装好后都堆在一旁,等第二天组成商队便可以出发。 胡直快步走来,呼喝道:“速度快些,速度快些,后面还有许多商队等着装车呢,这天都快要黑了,耽误了明天启程,要你们好看!” 大家便下意识加快了速度。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08章 意欲何为 胡直看着人装好了车,天也暗沉下来了,他这才摇了钟收工。 大家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把东西略一收拾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去,不过他们脸上并不麻木,反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邀约道:“晚上去我家吃饭,你们带点儿菜过来,咱可以凑一桌。” 这么说的多半是单身汉,因为非单身汉的,已经快步往家里走了。 胡直也快步往庄子里走,他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院子里摆了不少箱子,长工们正在固定货物,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赵通一边清点箱子一边叮嘱道:“都仔细着些,凡是装箱的琉璃都要检查过,这可是给贵人们的东西,不许有瑕疵。” “固定好了,不许松动,路途遥远颠簸,路上若是撞坏了耽误女郎的事……”看到胡直,赵通就停下脚步,问道:“你那边货物点齐了?” 胡直道:“点齐了,天一亮就能启程。” 赵通满意的点头,道:“让巡夜的人注意着些。” 虽然胡直不觉得有人敢来赵氏庄园捣乱,但依旧应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院中的货物,没有再打搅赵通,而是躬身退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隔壁西平县的许多人也没有休息,甚至连晚食都没吃。 胡锦看着学徒们把书用油纸包好,便让他们把书放到箱子里去,“都收仔细一点儿,这是要送往北地的,路上可能会遇到雪水。” 学徒们应下,更加仔细的包裹起来。 距离书局很远的县衙也是一片灯火通明,汝南郡的郡治依旧在西平,不知是真的缺钱,还是赵铭习惯了在西平县衙里办公,他没有再建造郡守府,现在郡守府和县衙都挤在西平县衙里办公。 这让常宁压力非常大,尤其是面对赵铭时。 此时他就跪坐在赵铭对面,低着头汇报事情。 赵铭随手拎起酒壶,自酌自饮,惬意的问道:“所以苟曦还没回兖州,你们刺史就已经打算往他那里做生意了?” 常宁暗道:那不只是我们的刺史,也是您的刺史。 他面上却一派严肃,颔首道:“是,使君说,今年我们豫州的流民尤其多,急缺粮食和布匹,而兖州有幸没有卷入战争中,年节将至,郎君们都好风雅,这些送去,或许可以换些豫州急需的东西回来。” 赵铭冷笑道:“就凭那些书和琉璃,她能换得多少粮食布匹?世人也不都是傻子,一二还罢,东西一旦多了,谁还肯跟她换?乱世之下,还是黄金白银最实惠。” 常宁就叹气道:“但不知使君还有多少钱财,据下官所知,不论是豫州刺史府还是汝南郡郡守府,似乎都没有余产啊。” 赵铭没说话,一样垂下眼眸思考。 不过他并不着急,以他对赵含章的了解,她不可能没有应对之策。 不过,她手上应该没有多少钱了,大伯再有钱,也不可能给她留下这么多金银,这段时间折腾的钱多半还是她自己的产业赚的。 赵铭轻轻地敲了敲膝盖,突然笑起来,“罢了,告诉她,我会联系能够联系得到的亲朋故旧,只要她拿得出金银,我让他们作价便宜些把东西卖给她。” 常宁松了一口气,躬身应了一声“是”。 他好心累啊,明明女郎姓赵,他们才是一家子,结果却要他来做这个中人。 但他还是要说,“使君说了,不论郡守能说服多少人,拿出多少东西,她都能买下来。” 赵铭似笑非笑的问:“金银吗?” 常宁虽心虚,但依旧肯定的道:“金银!” 这可不是他说的,是女郎说的,他只是转告了而已。 赵铭就忍不住想,赵含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 她虽然整日嬉皮笑脸,看似脸厚胆大,实际上却很谨慎,若无把握,她是不敢做这样的承诺的。 苟曦也在想这个问题,赵含章的动静太大了,豫州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恢复,在散发着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勃勃生机。 就算他还在洛阳外和东海王胶着,他还是关注到了豫州的动静。 兖州不断的有消息过来,和苟曦禀报道:“赵含章收拢流民,安抚百姓,如今豫州上下一心,外五郡百姓纷纷去往内五郡国,假以时日,赵含章必能收服十郡国。” 兖州的谋士将豫州分为内外五郡国,内五郡国掌握在赵含章手里,外五郡国责在苟曦手中。 不过他们也没有催促苟曦回去,如今他们最大的敌手还是东海王,都走到了这一步,要是不趁机把东海王按死,就是苟曦答应,他手底下那帮人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他们提醒苟曦小心赵含章,并道:“此子虽是女郎,却雄心伟略,聪慧非常,若是不能将人扼杀在未起之时,将来恐成大患。” 催促苟曦,“尽早结束与东海王之争,收拢民心要紧。” 苟曦也想,但东海王残兵依旧不少,他据守洛阳,又手握皇帝,他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苟曦想到赵含章,心中抑郁,她当时退得干脆,东海王一退她便也走了,是不是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胶着? 他拆开另一封信看,依旧是汇报赵含章动向的信,信上说,赵氏正在替赵含章大量收购粮食和布匹等物资,且全都承诺以金银交易。 兖州内的商人闻风而动,正在调集粮食和布匹往豫州去,写信的幕僚建议苟曦下令,不准兖州内的物资外流。 “若不加以克制,只怕假以时日,兖州会成为豫州的田舍奴啊。” 苟曦烦躁的将信团起便扔到一旁,“一个个只会催催催,倒是想出别的好主意来呢?” 一旁的苟纯见状,立即道:“所以我早说杀了她,兄长偏仁义,您是君子,她可是女子!” 说罢瞪了阎亨和明预一眼,觉得都是他们妨碍了他。 阎亨没说话,明预却道:“赵仲舆就在御前当差,将军心中若有疑虑,何不让陛下问赵尚书,赵家这是意欲何为呢?” 苟曦眼睛微亮,他怎么忘了,赵仲舆才是赵氏的族长,可以通过他入手啊。 第409章 怀疑 苟曦虽然人在城外,但和城里皇帝的联系一直不曾少。 东海王也不拦着他们联系,他还是抱了一点儿幻想,希望皇帝能把苟曦劝走。 不过他一定没想到,苟曦没和皇帝谈东海王,却谈起了赵含章。 但苟曦想谈赵含章,皇帝却不想谈。 在他看来,赵含章还不值一提,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苟曦和东海王,还是他自己! 皇帝不想留在洛阳了,他还是想迁都! 下雪了,天越来越冷,本来就萧条的洛阳更加冷寂,百姓缺食少衣,皇帝生活在皇宫里,却也能感受到他们渐渐到绝境处的那种感觉。 所以他想离开洛阳,最好带着城中的百姓离开,或许能有一条活路。 所以这时候,他哪里会去在乎什么赵含章? 但苟曦都来信说了,他不过问一句似乎显得很不看重对方,他还指着他冲进洛阳把他救走,或是和东海王一起在洛阳中分庭抗礼呢。 所以年轻的皇帝就召见了赵仲舆,问起赵氏来,“听闻赵氏正大量筹集粮草布匹,这是意欲何为呢?” 赵仲舆悚然一惊,连忙道:“陛下,这必是谣言,我赵氏忠心耿耿,岂敢有不臣之心呢?” 皇帝也觉得是谣言,赵氏的族长一脉都在京城呢,想造反也不是这么造的,多半是豫州和兖州有了矛盾,而现在赵含章是豫州刺史,所以苟曦才对赵氏发难。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悲苦的看着赵仲舆道:“朕自然是知道你的心的,奈何外人不知啊。” 赵仲舆心中急转,这个外人是东海王还是苟曦呢?或是别的什么人。 听说东海王差点儿被三娘砍了,所以他很是记恨她,他上书请封三娘为刺史的折子接二连三的被打回就是因为他; 东海王这是终于找到借口,想要先对付他? 还是苟曦? 今天苟曦送信进宫了,他的信前脚进来,皇帝后脚就叫他,他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啊。 可是三娘和苟曦不是盟友吗? 听说俩人之前合作得很好,苟曦助她驱逐了匈奴,而她则帮助苟曦打败了东海王,还将战果都让给了苟曦。 赵仲舆低着头思索,再抬起头时已是一片沉静,“清者自清,臣和赵氏一片冰心向陛下,不惧这些无端中伤,也请陛下相信我赵氏。” 皇帝自然表示相信,然后好奇的问道:“曾听闻赵氏三娘和苟将军交好,豫州被匈奴围困时,多少人请苟将军出兵相援他都无动于衷,只有你们赵氏的含章请动了他,可见俩人交情颇深,怎么,近日他们……关系不好吗?” 赵仲舆一听就明白了,就是苟曦在背后插刀。 他垂下眼眸,叹气道:“如今京城被围,消息断绝,臣已经许久未曾收到家书了。” 君臣两个就相对着叹气。 出了皇宫,赵仲舆立即回家,他没停留,直接进了书房便开始写信。 他不知道赵含章和苟曦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苟曦要背盟了,豫州和兖州太近了,尤其现在豫州有一半在苟曦手中,赵氏的处境可不太好。 京城是被围了,但他的信并不是就送不出去,只不过要慢一点儿,也要少一点儿罢了。 信是送给赵含章的,直接提醒她小心苟曦,将他和皇帝告黑状的事告诉她。 苟曦做完这一件事后便不再管赵含章,依旧专心逼迫东海王出洛阳。 在他看来,赵仲舆应该可以稍稍拖住赵含章的脚步,她能动作这么大,不过是仗着赵氏支持她。 不然刺史府的府库哪里有钱? 更不要说她个人了,那大批大批的物资,难道不需要钱吗? 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赵氏来了。 不仅苟曦这么认为,就是赵氏内部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赵淞提,等着最后一只鞋子落地,结果赵淞总是不提,就好像真的不需要他们出钱一样。 连赵淞都忍不住了,在某一个飞扬了雪花的下午,终于气势汹汹的杀到西平县城,在县衙后院的亭子里找到正烤着火炉烧酒喝的儿子,“你打算从族中拿出多少钱给三娘买这些东西?各家怎么分,你怎么说服他们,回头给他们的好处是什么?” 端着酒杯的赵铭一呆,问道:“阿父,谁与您说,这些钱要我们赵氏出的?” 赵淞皱眉,“你不出钱,难道三娘还有钱吗?之前她已经花用了这么多。” 赵铭道:“三娘还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不过她可没找我要钱,也没有要赵氏出钱的意思。” 赵淞眉头紧蹙,“难道是等着你主动提?” “阿父觉得我会主动提吗?” 赵淞没好气的道:“不会!” “那就是了,”赵铭浅笑道:“她对我的了解不比阿父少,阿父都知道我不会主动提,她更知道。” 赵铭眼底微深,摇着杯中酒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她要是想赵氏出这笔钱,那她得主动提,这笔钱可不少。” 赵氏虽然能拿得出来,但也得伤筋动骨,毕竟,几乎支援得起半个豫州的物资呢。 但…… “现在各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都没有提,可见她并没有这个意思,这笔钱,她应该另有来途。” 赵淞没好气的道:“她还能凭空变出钱来吗?她身后最大的支持不就是我们赵氏了吗?” “你也不要太犟,三娘毕竟年轻,脸皮薄,很多话都不好说出口,你不如给她一个台阶下,现在我们赵氏最能干的就是她了,她好了,我们赵氏也能多些安全……” 一直闲适自酌自饮的赵铭突然坐直了身体,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赵淞话便一顿,问道:“你怎么了?” 赵铭捏着酒杯道:“阿父,你说,大伯眼见赵济无用,而族长又年事已高,孙辈中只有三娘最肖他,会不会私下给她一笔巨财?” 意思是,赵长舆很有可能将本来要交给宗族或族长一脉的财产给了赵含章。 赵淞下意识的否定,“休得胡说,你大伯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赵淞似乎也觉得心虚,微微一顿后道:“便是他私下留了东西给三娘,那也是因为三娘太过优秀。” 赵铭静静地看着他爹。 ------题外话------ 晚安 第410章 我有钱一 赵含章终于回陈县了,汲渊一早收到消息,立即就赶出来见她。 她一路带人轻车简从回来,风尘仆仆的,坐在马上目光一扫,没看到傅庭涵,就一边跳下马一边问汲渊,“汲先生,庭涵呢?” 汲渊:“傅大郎君正在药坊呢,根据您送回来的数据,大郎君和大夫们调配了一张新的药方,听说可以口服。” 赵含章一听,立即转身,“药坊在哪儿,我们去看看。” 汲渊张了张嘴,见她已经转身朝大街上去,便只能跟上,任劳任怨的给她指路,“在那边,女郎,您和二郎君回来不先去和夫人请安吗?” 赵含章这才想起王氏来,脚步不由一停,她看了眼汲渊指的屋子,发现不是很远了,干脆继续走,只是转头吩咐跟在后面的赵二郎,“二郎,你先回去。” 赵二郎听懂了,立即拒绝,“我不要,我要和阿姐一起去看姐夫。” 他才不要独自一人回去面对母亲呢。 “你离家这么久,难道就不想阿娘吗?”赵含章说他,“离家归来就应该第一时间报平安,如此一点儿也不孝顺。” 赵二郎反驳道:“阿姐不也没回去吗?” “我是有正事!” 赵二郎坚定的跟在赵含章身后,“我也是,我要去看姐夫……炼药。”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炼的什么药啊,以为是修仙吗? 药坊就在刺史府不远处的空房子里,虽是早上,但里面也开始忙碌起来了。 汲渊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往一个房间去,轻声道:“一般大郎君就在此处炼药。” 窗户大开,应该是为了光线,不然这大冷的天谁愿意开着窗干活呢? 赵含章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窗里不远处的傅庭涵。 他戴着口罩,正拿着试管不知在调试什么,才滴完液体,似乎是感觉到赵含章的目光,他偏头看过来。 目光一对上,他眉眼便笑开,隔着窗户和她点了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赵含章就站在窗外等他,还偏开身子不遮挡视线。 赵二郎见俩人只是对视一眼便不再说话,不由挠了挠脑袋,从后面凑上去和赵含章道:“阿姐,你怎么不进去呀?” 赵含章微微回头瞥了他一眼,“无聊了?让你回去与阿娘请安非要跟着……” 她道:“没看见他正忙吗?我们再略等一等。” 傅庭涵一直将手上的工作做完,这才将试管放在架子上转身出来。 他摘掉口罩,不动声色的上下看过赵含章,这才微微笑道:“何时回来的,路上平安吗?” 赵含章点头,正要开口,她身后的赵二郎已经叽叽喳喳的抢先道:“姐夫,我们一进城就来找你了,连阿娘那里都没去呢。” 他有些抱怨道:“本来我们不应该回来的,新宋县的县城才开了头,我才建好一栋房子呢,陈县令说那是给犯人住的牢房,只要结实就行,窗户可以少些,唉,也不知道以后住进去的人能不能记住我,我在墙角那里刻我的名字了……” 赵含章:“……谁教你在建的房子里刻名字的?” 赵二郎言辞振振,“很多人都这么做了,说是要后来住房子的人记住我们。” 赵二郎身后的吕虎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服,让他少说一点儿。 见赵含章瞪着眼睛,傅庭涵就笑着插在俩人中间道:“那是该回去拜见一下夫人的。” 他和俩人道:“夫人月前便到了陈县,一直等你们回来,走,我与你们同回。” 赵二郎现在机灵得很,知道他娘喜欢傅庭涵,只要傅庭涵在,母亲的目光就会在傅庭涵身上,而且对他也宽容许多,不会训他,所以他一听说傅庭涵和他们同行,立即高兴的甩着手走在前面。 赵含章和傅庭涵便落在他身后,干脆就说起话来,“药坊的生产规模有提高吗?” 傅庭涵要建药坊,以规模化的生产青霉素是得到她批准的,这段时间通过药坊生产出来的青霉素全部用于试验,试验结果还不错。 只不过生产效率不是很高,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 傅庭涵点头,“是一对总是收潲水的老夫妻给了我建议,现在效率高了不少,但想要提供军中和地方,一个药坊是不够的。” 赵含章颔首:“那就在西平和上蔡也各建一个药坊。” 她顿了顿后道:“还有新宋县,这三个地方都完全在我控制之中。” 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汲渊忍不住道:“女郎,再建三个药坊花费不会少,最要紧的是,你之前让我们联系的物资,该付钱了。” 赵含章知道汲渊的忧虑,略一挑眉,自信的道:“汲先生放心,我有钱。” 汲渊:…… 赵含章的所有财产他都知道,甚至比她本人更了解。 从洛阳开始,她明里暗中的嫁妆便都是他打理,也是他带着她暗中的那些嫁妆离开洛阳,到现在,她明里暗里的嫁妆,包括这一年多来赚的钱,基本都填了进去。 女郎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他一度担心她会穷得换不上新衣。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王氏都替赵含章做好了。 王氏也是有钱的! 她个人的嫁妆,丈夫留给她的私房,还有这些年赵长舆时不时的补贴,她手上也有一份不小的产业。 只不过这份产业在赵氏的家产面前不值一提罢了。 但在赵含章花光积蓄的前提下,这份产业便很够看了。 她也听说女儿儿子回来了,因此早早的便梳妆打扮好在堂屋里等着两个孩子过来见她,等了不到一刻钟,便忍不住站到了堂屋门口向着院子忘…… 然后不知何时就换到了大门口,开始垫着脚尖往远处张望。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迎面甩手走来的儿子,她大松一口气,脸上就不由露出了笑容,想到了什么,又板起脸,端站着等孩子们上前。 赵二郎远远地看到母亲,撒腿就跑上去,“阿娘,我们回来了!” 王氏终于绷不住表情,一脸笑的接住赵二郎,抬着头打量他,“高了,高了,就是怎么这么瘦了?” 赵二郎一脸傻笑的看她。 赵含章也快步上前,笑吟吟的行礼,“阿娘。” 傅庭涵则是作揖行礼,叫了一声“夫人”,唉,对方的年纪和他之前的太过相近,婶娘二字实在是叫不出口啊。 第411章 我有钱二 王氏也不介意,在她眼里,傅庭涵此举是有礼,虽然不甚亲近,但很是重视。 她着重去看女儿,见她也长高了一些,姿容比之前更盛,不由喜笑颜开,伸手就拉住她的手,“好好好,外面冷,快回屋里去。” 一拉才发现赵含章手心的茧子,她不由低头去看,立时心疼,她的指尖有些爆裂。 王氏心疼不已,就是她都没吃过这个苦呢,她泪眼汪汪,一把握紧了她的手,“快进屋,快进屋。” 王氏让人招待汲渊和傅庭涵,直接将赵含章拉到后院,赵二郎稀里糊涂的跟在后面。 阿娘肯定是有话要和他们悄悄说。 一进屋,王氏就一叠声的吩咐,“快去打一盆温水,青姑,把我们自己做的蜜膏取来。” 王氏摊开赵含章的手心看,不由的落泪,“便是不为悦己者,为你自己好受,也该多爱护自己啊。谁家女郎的手如你一样?” 赵含章笑着抽回手,“您说的对,我回头就擦上。” 赵二郎探头上来看,觉得青姑打开的瓷盒香香的,立即挤上去,摊开手就放在他娘的眼睛下,“阿娘,你看我的。” 王氏就不由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是郎君,粗糙一些有什么?” 说完觉得不好,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要惹来非议,而且也怕儿子从此真的粗糙起来。 她立即改口道:“但君子还是应该优雅得体,我一会儿让青姑也给你送一盒蜜膏去,这是用蜂蜜调的,很是贵重,我都是拿来擦脸,你省着点儿用。” 赵二郎一口应下。 连儿子都给了,王氏就不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于是让青姑又多拿了一盒来,一并塞到赵含章手里,“这一盒给庭涵,你亲自送去。” 她叹息道:“他家人不在此,跟着你奔波,身边只跟着傅安,但我看傅安也不怎么贴心,平素都不在身边伺候,你多关心一些。” 赵含章应下。 王氏继续絮叨:“天冷了,我给你们做了新衣裳,还有御风的斗篷,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要在外面行走的,冬天风大,还是穿上斗篷好……” 王氏让青姑搬出来三个箱子,傅庭涵的那一份,她依旧让赵含章亲自送去。 她一再强调道:“你要亲自送去知道吗?” 赵含章一口应下,看了眼箱子里的衣服鞋袜,忍不住问青姑,“青姑,今冬前院有送钱进来吗?” 青姑微楞,不由看向王氏。 王氏就和她道:“这不用你操心。” 她摸了摸她身上有些起毛的衣裳,心疼不已,眼睛里就带了泪,但她没让泪水落下,而是和赵含章道:“我知道,你和别的女郎不一样,今时也不同往日了,你要是男子,后院自有娘子替你打理,与你操持,但你是女郎。” “庭涵也是做大事的人,我看他不比你清闲,所以后院这里自有我,”王氏道:“早前汲先生就和我说了,你手中余钱不多,给后院的花销怕是要减一些。” “你和二郎都不在家,我在后院花用也不多,干脆就和汲先生说免了这一项,以后前院不必给后院钱,我手中也有一份产业,也有些积蓄,且还能支撑。” 赵含章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她当然知道后院的花销有多复杂,一些夫人和家庭间的人情往来都被归属于后院。 赵含章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抬头看见王氏的目光,她胸中许多话便堵了回去,她靠近她怀里道:“我都听阿娘的。” 王氏就高兴起来。 正高高兴兴地翻着新衣裳的赵二郎一脸莫名的看着俩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贴上去。 他自觉已经是大人,并不想和母亲阿姐贴在一起。 母子三个(实际上是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才出去,重新在堂屋里见汲渊。 汲渊和傅庭涵茶都喝三杯了,看见赵含章笑吟吟走出来,他便端坐好,催促赵含章,“我们和各家约定了交易的时间,交货的时间没几天了,到时候是需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王氏一听,立即扭头问道:“三娘,你缺钱啊,缺多少?” 她皱眉道:“我手上还有一些……” 赵含章忙道:“阿娘,我不缺钱,我有钱的。” 见王氏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她就无奈道:“是真的,不骗您,是祖父留给我的。” 王氏立刻阴转晴,相信起来,她公爹啊,那没问题了。 但这是王氏,汲渊却没有完全放心。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交易的数量有多庞大,老主公还偷偷的给小主公留了钱他也相信,但这笔钱有这么多吗? 赵含章已经笑眯眯地和王氏报备道:“阿娘,那钱我留在了老宅,所以我得回去一趟。” 王氏愣了一下后问,“我要一起回去吗?” “不必,”赵含章挥手道:“我还有件事要托付阿娘。” 她笑眯眯地道:“我这个新刺史还没怎么和陈县的人见面,和各家夫人也都不熟,所以还得阿娘帮我。” 这正是王氏想要做的事啊,她一口应下。 赵含章:“天冷了,阿娘多领着她们做一做好事,在陈县也设个育善堂,把因为战争流落在外的幼儿庇护起来……” 王氏应下,这个她很有经验了,毕竟之前西平的育善堂她就经常去,几个女官里,她和陈四娘最熟了。 交代完,赵含章就对傅庭涵道:“你和我一起,这次回去正好把上蔡和西平的药坊建起来。” 傅庭涵点头应下,“好。” 赵含章:“那我们明天就走。” 汲渊蠢蠢欲动,也道:“女郎,我也与您同行,这次赵氏也帮了不少忙,有些事情女郎不好出面谈。” 赵含章略一挑眉,心动不已,“只是陈县这边怎么办呢?” 汲渊就问,“赵宽呢?” 赵宽啊~~ 赵宽一进陈县就和赵含章分开了,他之前就在陈县里买了个宅子住下,这会儿直接回家,舒服得不得了。 倒不是他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在省城买房,只不过才经过战乱,陈县里人跑了不少,空置的房子特别多,很多人家留下一两房下人,一是看守房子,二是买卖房子。 他觉得不是很贵,就抬手买下了。 赵含章道:“他的确是个好人选,正好他也在这里买了房子,总要多住一段时间。” 赵宽要是知道买房也成为他留守的理由之一,他一定要回到两个月前,将那个买房的自己打一顿。 ------题外话------ 晚安 第412章 临别会议 虽然决定了第二天就要走,但赵含章还是先见了荀修等刺史府的官员和将军。 大家一起碰面就豫州的将来发展开了一个会,赵含章做出了重要的指示。 她对荀修等将军道:“与匈奴对战,骑兵尤为重要,所以各军都要组建自己的骑兵,尽一切办法购买足够多的战马进行训练。” 又道:“步兵的训练也不能懈怠,尤其是兵阵,若骑兵不能与匈奴相抗,那就要用军阵阻杀,现在虽无战事,但尔等也不能懈怠。” 有人道:“要论步兵对骑兵,还是得看北宫纯,不管是鲜卑还是匈奴,在他手上都讨不到好。” 荀修一直不太服气北宫纯,闻言道:“一人悍勇有何用?须得会带兵统军才行,他别说领军了,连西凉都回不去。” “嗯?”赵含章偏头,“北宫将军有消息了?他没回西凉吗?” 一直坐着沉默的汲渊道:“我们得到消息,凉州刺史张轨似乎生病了,有人告知南阳王,说张轨已经残废,朝廷有意更换凉州刺史。北宫将军刚走到秦州就被贾龛阻拦,不许他越过秦州。” “他无奈,只能转道长安,想要从长安回凉州,但南阳王将人留了下来,听说要遣派贾龛为新的凉州刺史,现在北宫将军被留在长安任职。”汲渊道:“北宫纯是张轨心腹,虽不知张轨出了何事,但显然,贾龛在与他争凉州刺史之职,此时让他回西凉,对贾龛极为不利。” 赵含章感叹不已,“北宫将军不是没有领兵之能,只是时运不济。” 荀修:“运气也是为将者的能力。” 赵含章对此赞同,却不认为北宫纯属于此列,只是叹息一声,一脸的怅惘,转过身却悄悄找了汲渊,小声道:“派一支商队去长安,选个机灵会说话的,要是能把北宫将军请回豫州最好,请不动,那也要保持联系。” 汲渊就知道她对北宫纯还是贼心不死。 不过北宫纯也的确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赵含章若能得到北宫纯,豫州将不再惧怕匈奴。 所以汲渊一口应下。 赵含章没有在荀修等大将面前多谈北宫纯,就惋惜了一场便继续,“精兵每日都要训练,而其余士兵,还于田间,农忙是屯田,农闲时训练。” 荀修等将军对视一眼,问道:“使君,士兵屯田,只怕以后他们会怠战……” 赵含章道:“现在军中士兵,十个有九个是种地出身,皆迫于无奈从军,现在他们都能作战,经过训练后又怎么会变差呢?” 她道:“民以食为天,现在豫州人丁凋零,百姓或许还未有士兵多,若是不还兵于田,一个百姓可能要养两个,甚至三个四个人,他们如何养得起呢?” 荀修等人这才不再说话。 赵含章道:“我已经在准备农具和种子,从明日开始,各军在驻扎之地翻耕除草,以待春耕。” 众将对视一眼,皆同声应下。 接下来就没荀修他们什么事了,都是民政。 赵含章见了原刺史府的官员,这些官员她大多没换,只有一些懒洋洋,明显怠政的官吏被换了。 她的政治举措很多,需要的人力比原先多好几倍,她带来的人直接填进去都不够用,连何刺史的幕僚都被她拉过来用了。 “年节将近,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到明年年尾,凡是路过我豫州的商队,不论大小都免过路费,在五郡国内的交易,商税六十税一。” 这不是商量,而是直接通知了。 众人惊诧,连汲渊都忍不住眉头一跳,道:“使君,这个税是不是太低了?现在各地征商税都是三十税一,二十五税一,有的甚至达到了二十税一。” 赵含章道:“那你看他们收到了多少商税?” 汲渊便沉默。 赵含章对荀修等人道:“商旅来豫,须得保证他们的安全,正好你们要练兵,就把豫州境内的土匪都剿了。” 她道:“他们也都是百姓迫于无奈后落草,能招安就招安,不能招安再剿,不得虐杀匪徒,对他们,我另有用处。” 荀修嘴快,就多问了一句,“使君要他们做什么?”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挖矿!” 哦,对,何刺史有个大铁矿,现在归赵含章了! 大家的目光就不由一起瞄向一直坐在最末尾的何衡,坐在他身边的是何刺史曾经的幕僚于盛。 赵含章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她回到陈县后既没有换掉何衡,也没有驱赶于盛,而是把人都留了下来,还在刺史府里给他们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做。 荀修等人觉得她这是在以示恩宠,收买何刺史一系的人,但她自己都没有留在陈县,也没对任何一人表示出不同,一切都公事公办,看着又不像了。 见大家都扭头去看何衡,她干脆也跟着一起看过去,直接道:“我明日要回汝南郡,何衡和于盛跟随。” 何衡心中的一只鞋子落地,起身恭敬的应了一声,只是心上还悬着一只呢。 于盛也应下。 这一场会议从中午开到了傍晚,等各将军官吏离开时,脸色都是麻木的,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 他们这位新使君真的很勤勉啊,是他们遇到的最勤勉的使君了,而且新颁布的政令好多。 怎么办,现在他们已经忘了近一半。 正想着,范颖从后面追出来叫住他们,她站在台阶上冲他们微微拱手行礼,含笑道:“今日使君与会的内容我已整理成册,将军和堂官们若需要,还请派个副手来刺史府抄写一份。” 以荀修为代表的人立即大松一口气,表示一会儿就派人过来。 赵含章转了转脖子去休息,范颖他们则是加班到了半夜,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又精神满满的候在了刺史府外。 赵宽昨天不仅跟着开了半天的会议,过后还和汲渊交接了一些事情,这会儿眼都是呆滞的。 看到赵含章正一脸依依不舍的和王氏作别,他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站在他边上很高兴的范颖听见,扭头看了他一眼,看不得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道:“不就看顾半个月吗?使君说了,我们很快就回来。” “留下的不是你,你自然可以这么轻松。” 第413章 挖宝藏 范颖骄傲的抬了抬下巴道:“使君说了,她现在离不开我!” 从在新宋县开始,刺史府送去给赵含章处理的公文范颖都会先整理一遍,给赵含章分门别类的放好。 赵含章给刺史府和各郡国的命令则是通过赵宽吩咐下去,现在赵宽留下,这一部分工作也由她接过,现在她可是赵含章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呢。 一想到此处,赵宽更是心塞。 赵含章上马,范颖立即丢下赵宽屁颠屁颠的追上去,也一跃上马。 赵含章最后冲王氏点点头,然后带着众人就走。 他们一行人轻车简从,快速行军,第三日便回到汝南郡,再一日便进了西平。 她却没有停留,直接带着人去上蔡。 上蔡伯的封地在上蔡,除了食邑和自己置办的庄园外,还有一栋宅子。 这栋宅子算官制,是上蔡伯的府邸,哦,现在是属于赵济的。 但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宅子里面留下的下人都还是长房的,赵含章直接带着人进入,门房一家早早便躬身候着。 一路簇拥着赵含章进到前院,门房义伯便跪地回话,“女郎,房间都重新收拾过了,您看还有什么缺的……” 赵含章伸手将他扶起来,道:“再去准备十来把锄头铁锹。” “啊?” 解着斗篷的赵含章便回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义伯回神,立即道:“没有,小的这就去。” 这是城里,寻找工具还需要一段时间,赵含章也不急,将斗篷解了丢在一旁,扭头问傅庭涵,“累吗?” 傅庭涵点头,“有点儿。” “那我让人给你烧水沐浴,先休息一会儿,”赵含章扭头吩咐听荷,“去让厨房做些吃的。” 赵含章冲汲渊等人笑道:“大家都先下去休息。” 几人对视一眼,行礼后告退。 这个宅院不小,客院随便住,只是下人不多,好在大家都带了随从,不必下人伺候,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选了个客院进去,何衡直接跟在于盛身后进屋。 因为何刺史的关系,他们俩在赵含章这里是被划为一派的,不仅外人这么看他们,他们自己也这么看自己,至少目前是的。 何衡不解的问于盛,“赵刺史是什么意思,她来汝南不是接铁矿的?” 于盛道:“恐怕不只是为了接铁矿,我们先等等,” 汲渊从赵含章吩咐要锄头铁锹起就有猜测了,所以根本没休息,就等着看热闹。 果然,他们刚用了点儿东西,义伯将锄头铁锹拿过来,赵含章便招来十几个亲卫去后面花园处。 赵含章没叫他们,但汲渊听到了动静,当即就拢了手去看热闹。 赵含章拿出一张图仔细的对照了一下,最后在一座假山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让人开挖。 傅庭涵已经沐浴过,但也睡不着,跟着出来看热闹。 看着士兵们挖得热火朝天,汲渊就深叹一声,“不知老主公当年可预料到了这一天。” 赵含章道:“这些东西祖父本意是为了宗族而留,今日用在豫州百姓身上,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最后总会反馈到族人身上的。” 汲渊就好奇的问:“这底下有多少东西?” 赵含章直接摇头,“我不知。” 汲渊:“……您不知道金银几何,就敢让我能联系多少物资就联系多少?”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如今豫州百废待兴,有多少人,有多少物资敢进来?放心,祖父留的钱肯定够用的,不够我还有其他东西抵扣呢,别的不说,我现在手上两个铁矿。” 汲渊吓了一跳,“您要用铁矿换粮食?” 赵含章:…… 傅庭涵赶在赵含章开口前道:“她说的是用铁具。” 赵含章点头。 汲渊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道:“那也很重要,能不换就不要换。” 赵含章道:“汲先生,有一种商品叫购买资格证。” 汲渊:“什么?” 见他满眼迷茫,傅庭涵就笑着和他解释道:“她想售卖购买铁具的资格给他们,他们可以凭借此资格先预定商品,过后再交付。” “……他们为何要答应?” 赵含章微微抬着下巴道:“因为以后豫州的铁具都要经过衙门,没有我签发的资格证,谁也买不到成铁,也卖不出。” “当然,”赵含章看了汲渊一眼后道:“私采铁矿,私自贩铁的除外,但这两种行为,一经发现,我是不会容情的,东西要全部没收。” 汲渊:……使君啊,您是不是忘了,您才是私采铁矿第一人。 不过身份不一样,站的位置不同,立场也就不一样了。 汲渊快速适应过来,略一思索后点头,“这的确是个方法。” 他的目光就落在正挖着的坑上,现在就看赵长舆留下的钱财够不够了。 送来锄头的义伯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没反应过来,“女郎,这是在挖什么?” 赵长舆很谨慎,留下看守宅院的义伯虽然忠心,却不知道这宅院里埋了东西。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道:“挖祖父给我留下的宝贝。” 义伯便不再问,在场的人没有谁提及,这时候的上蔡伯府邸是属于赵济的。 越挖越下,赵含章也站到了坑边,就在她都要怀疑自己找错地方时,叮的一声响,有人挖到了硬物。 赵含章听到这声响,略微一挑眉,士兵已经用手挖起来,很快就露出一派罐子,初略估计有五个。 一挖到东西,便是士兵们也精神一振,立即往下挖,很快就将五个大罐子挖出来。 士兵们合力将罐子往上抬,还有士兵往边上挖了挖,又发现一排的大罐子。 罐子打开,里面是黄灿灿的金饼,赵含章伸手进去拿了一块出来,颠了颠后递给汲渊,“汲先生看够吗?” 汲渊伸手接过,扫了一眼这五个大罐子,笑眯眯的道:“要都是金饼自然是够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赵长舆是有钱,但金子比银子还稀缺,并不好收藏,他能换来这么多金银,已经是他很豪富的情况下了。 其他四个罐子,有三个都装了银锭,还有一个则装了不少珍珠宝石之类的,用油纸包着,分着收进罐子里,保存得特别好。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14章 一脸崇拜 不愧是富可敌国的赵长舆,对财富的保存很有心得,里面的财宝都贮存得特别好。 剩下五个大罐子也被挖了出来,和这五个一样,也是一罐金饼,三罐银子和一罐珠宝。 因为密封得好,它们就好像刚做出来一样光泽亮眼,让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打心中生出欢喜。 汲渊已经一派淡定,但刚过来的于盛几人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义伯,他在这里看守宅院许多年,从来不知道后花园藏着这东西。 赵含章确定底下没东西以后便一挥手,“把土都给填上,这地方甚好呀,回头找几棵桃树种上,过两年我们来摘桃子吃。” 义伯呆呆地应下。 罐子被抬到前院,听荷领着下人们拿了一卷麻布上来铺在地上,罐子里的金饼和银锭都被一一拿出来放在麻布上。 赵含章问汲渊,“汲先生,这些钱够了吗?” 汲渊沉默了一下后道:“我这边的是一定够了,却不知赵子念那边够不够。”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总会有办法够的,现在你们可以将此消息外传了,告诉天下人,我赵含章不缺钱,谁有货,尽管往豫州送来!” 汲渊眼睛闪闪发亮,总算领悟到赵含章要做的事,他躬身应道:“是!” 赵含章愉悦的挑起嘴角,冲着众人一挥手,道:“找几个箱子,把东西都装上,我们明天就回西平。” 她大方的甩开手,带着傅庭涵去了上蔡庄园。 这里生机勃勃,与第一次见已全然不一样,因为这里有砖窑,有琉璃坊,还有制作香皂的作坊等,往来的客商多,加上庄园的佃农、长工和部曲,如今庄园腾出了一块地做集市。 一开始还是露天的集市,后来赵通觉得寒碜,在那里搭了个木棚做茶寮,专门给过路的客商和赶集的人就坐; 到现在,那里已经起了几座砖房子,茶寮还在,只是多添加了一个饭馆,一个客栈酒楼,还有一个珍宝阁。 不错,这里也有一个珍宝阁,专门放着琉璃制品和香皂等,供来此进货的客商挑选后下单。 赵含章他们的马匹进庄,庄园两边正劳作的人立即抬头看去,看见赵含章,愣了一下后立即丢下手上的铲子,把腿就往庄园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女郎回来了,女郎回来了——” 正逛着集市的人立即抬头,有的人自来庄园就没见过赵含章,但他们每天都能听到女郎的名字,知道他们能有如今安定的生活靠的都是她,因此一激动,丢下手上的东西便往庄园入口跑去。 还有的摊主直接把摊位也丢了,跟着人一起往外跑。 见房子见了,赵含章变压了压马速,以免撞到人。 结果她还没到别院,迎面就呼啦啦跑来许多人,虽然这是自己的庄园,但赵含章还是将手放在了马侧的长剑上。 傅庭涵也吓了一跳,问道:“你的庄园被人占了?” 她怎么没听说? 正迟疑,听到消息离得又近的胡直最先跑来,远远地就冲赵含章兴奋挥手:“女郎,女郎!” 赵含章略微放松,听这声音也不像是造她的反。 庄民们也跟着胡直呼啦啦跑到了马前,大家仰着头,闪亮着双眼看马上的赵含章,这就是他们的女郎啊,果然英姿飒爽! 有人一激动,直接双膝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抬起便是一拜,“拜见女郎!” 有一人跪下,其他人便也跟着呼啦啦跪下,声音并不齐整,呼啦啦的分开叫着,“拜见女郎!” 赵含章嘴巴微张的看着,伸手安抚住略微受惊的马,她侧身跳下马,上前将跪在最前面的几人扶起,脸上露出笑容,抬手道:“快快请起,你们这是做什么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回答:“我正摆摊呢,听到女郎回来,想着怎么也要来拜见女郎,便过来了!” “我堆肥呢,也是听到说女郎回来了……” “我正在逛集市,女郎,我是今年三月来的,未曾拜见过女郎,小的要再拜一拜,谢女郎收留活命之恩。” “女郎,女郎,我是十月来的,才来一月不到,是受匈奴南下才逃出家乡的,谢女郎活命之恩。” “我也是!” “我亦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应着,又呼啦啦跪了一片,这一次齐整了许多,大家冲着赵含章便抬手叩下。 赵含章扯开笑容,眼中却忍不住充满了泪水,她忍着没落下,上前将拜到一半的人扶住,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便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很好,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的住下,这世道活着不易,我们既然活下来了,那就要努力的继续活着,活得更好才行!” 众人齐声应下,一脸崇拜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见他们不愿离去,干脆把缰绳丢给听荷,回头和马上的傅庭涵笑道:“我们也去逛逛集市?” 傅庭涵点头,下马与她同行。 大家这才看到傅庭涵,纷纷问道:“这就是傅大公子吗?” 赵含章笑着颔首。 众人便纷纷拱手行礼,叫道:“大郎君!” 傅庭涵冲他们躬身回礼,和赵含章走到了一起,人群顿时分开一条道来,大家簇拥着赵含章去逛集市。 集市上什么都有卖,最多的是各家的一些东西,这里交易的货币多是铜钱,但也接受以物易物。 尤其是布匹一类的东西,算硬通货。 赵含章一路看过去,看见有个摊位上放了两大筐的鸡蛋,惊讶不已,“好多的鸡蛋,摊主是哪位?” “我,我,我……”一人用力的从人群后面挤上来,他就是丢下摊位跑去看赵含章的人之一,面对赵含章,他乐陶陶的问:“女郎要吃鸡蛋吗,我给您捡一篮子。” 说罢就要动手。。 赵含章忙拦住,笑道:“我不吃,就是好奇,你这是养了多少鸡呀?” 庄园里已经有规模养殖鸡鸭了吗? “这不是我一人的,是我们那一屯七八户人家凑在一起的,”摊主解释道:“女郎大恩,容许我们在地里养鸡,所以各家都养了不少,这些鸡蛋都是各家存了有十天的,他们事忙,便一并托了我带来集市售卖。” 第415章 为了女郎读书 赵含章一听,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 她和众人道:“要是有条件,还是应该多吃鸡蛋,尤其是孩子,吃好一些,身体才康健,也才更聪明。” 大家一口应下,这时候甭管她说什么,他们都说好,先应下再说。 赵含章一路看下去,对集市上的商品就有数了,她眯了眯眼,“布料还是太少了,明年开春多在旱地和地头种些桑麻,桑树可养蚕,麻可制麻布,你们谁会养蚕吗?” 人群静了一下,然后两只手颤颤巍巍的举起来,然后陆续又举起来三只手。 赵含章便让五人上前来,三个是女子,两个是男子。 赵含章笑眯眯的问了他们的姓名和家乡,然后才问养过多少年的蚕。 五人一一回答,赵含章就让跟在后面的范颖记下他们的名字,然后道:“现在是冬天,不必着急,先种桑树,待桑树长起来,我让人给你们找蚕种。” 她道:“如今庄子里的粮食已能够自给自足,那穿衣上也不能落后太多,要是能够有多余的还能卖出去,如今我们豫州什么都缺,尤其缺粮食和布匹。” “所以要侍弄好农田,还要多种桑麻。”赵含章一路看,一路劝课农桑,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当上刺史以后却又跑回来做县令的工作了。 看完了集市,干脆就再去看一眼庄园里的学堂。 庄园里也有一个学堂,和上蔡的学堂不一样,上蔡的学堂主要是为上蔡县和汝南郡培养人才,庄园里的学堂只有一个目的。 为赵含章培养人才。 如果上蔡和西平县学堂是时不时的培养学生们对赵含章的忠诚度,那么庄园的学堂就是当做日常来做。 这里所有的人都属于赵含章,不管是庄主赵通,还是孩子们的父母长辈,他们每日都会告诉他们,他们的主子是赵氏的女郎,行三,字含章,现在是西平县令(汝南郡丞、郡守\豫州刺史),没有女郎就没有他们,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女郎。 他们在这里学的东西也和上蔡县西平县学堂里学的有一点儿不一样,但他们很快乐就是了。 在这学堂里,男女参半,每日还要劳作,剩下的时间才是学习。 而且他们是有针对性的学习,最聪明的一个班,跟着先生学习四书五经,剩下的则是根据自己的长处学各种东西。 其中有一个班里面有四十人左右,全是女孩子。 她们学的是服侍人的本事,还得学骑术和武艺,是学堂里地位最高,所有学生都想去的班级。 赵含章都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班级,一时目瞪口呆,问道:“服侍人……学什么?” 赵通不知何时赶到的,他躬身回道:“学的可多了,针织女红,裁缝做饭,梳洗打扮,还有培香烹茶,她们都要学,且要精通才好。” 赵含章不由的看向她身后跟着的听荷。 赵通留咧开嘴笑道:“不错,这些人正是为了女郎准备的。” 赵含章:“……这是谁的意思?我怎么不记得学堂里有这么一个班级?” “是夫人的意思,”赵通道:“夫人说,您现在战场拼杀,以前家中养的侍女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您身边了,但您身边也不能一直只用听荷姑娘,所以让小的给您找几个会武艺的女婢。” “只是这会骑马射箭,还要会武艺的女婢也不好找,找到了她们也伺候不好女郎,所以小的便另开设了一班,挑选些机灵的女孩来学,”赵通很自豪,“待她们学成便可到女郎身边伺候了。” 赵含章一听,许久不曾言语。 她看了眼排成四排,眼巴巴等着她检阅的小姑娘们,略一沉思便道:“那你们好好学习武艺,最好再学一些兵法,赵通,给他们安排个先生教她们学兵法。” 赵通:“啊?”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我身边的人,便只是一个婢女,那也得文武双全,你们好好学习,说不定将来能与我一样上战场杀敌,只要你们能杀敌立功,我予你们将军之位。” 女孩子们一听,全都眼睛大亮起来。 这就太惊喜了。 能挤到这个班级来的,谁没有野心呢? 小姑娘们齐声应下,目光炯炯地盯着赵含章,表示一定不会辜负女郎的信任。 因为学堂是为赵含章开的,学习是为了赵含章学的,所以庄园里不论男孩女孩,只要有机会就到学堂里读书,家长们绝对不会有女孩子不该读书,这个儿子蠢笨不应该出来读书的想法。 因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赵含章的,赵含章让他们读书,那他们就读,让他们学本事,那他们就学。 当赵含章了解到他们的这一想法时,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要不要改掉他们的这个思想了。 见她难得的沉默,傅庭涵开口道:“过程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而且人长大后会思考,有些道理,待他们长大到一定岁数,自然而然就懂了,”傅庭涵道:“到时候只怕你让他们一心为你,他们也会为自己,为家人生出私心。” 他道:“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如今日这样,想要他们为自己,为这个国家读书,而不是为你一个人。” 赵含章挑眉,“我要是忘记了,你提醒我。” 傅庭涵点头,“如果我能不改初衷,还能记得这件事,我一定提醒你。”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呀,”赵含章抬着下巴道:“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一定能够从一而终,不忘初衷。” 傅庭涵:“……从一而终是这么用的吗?” “自然,我觉得很贴切呢。” 俩人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往别院去。 到了别院门口,赵含章便冲着后面还紧缀着不走的庄民们挥手道:“该干活的干活,该回家的回家去了,我这也到家了,你们人多,我就不请你们进家坐了。” 众人笑了一阵,也放松了许多,纷纷表示他们要目送赵含章入内再走。 赵含章也不和他们扭捏,拉上傅庭涵就进门,大门一关,门外的庄民这才开始散去,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很兴奋,谈兴甚浓,他们干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兴奋的谈论着才见到的赵含章。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16章 优待人才 一进门,赵含章就呼出一口气,吩咐赵通道:“将庄子里现在的地图拿来,再把各管事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赵通低头应下,“是。” 赵通让人去通知各管事,他则亲自去取了庄子的地图,这张图很重要,由他和胡直共同保管。 因为这张图上不仅有庄园各产业作坊的位置,还有屯兵点,可以算作庄园防守图了。 赵含章将图挂出来,一边看图一边问赵通,“现在学堂是谁管着?” 赵通躬身道:“是小的。” 赵含章就点点头,道:“再建一个班,也选四十个男孩,培养亲卫,将来庭涵和二郎都能用得上。” 她道:“尤其是骑射和武艺上,要着重培养一下。” 赵通瞬间了悟,立即应下,“是,小的明天就去选人。” 先生都是现成的,甚至连学生都可以是现成的,从现有的学生里选就是了。 赵含章点了点头,见傅庭涵看过来,她就冲他笑了笑道:“你身边只傅安一人还是太少了,而且上了战场,他照顾不到你。” 傅安不太服气的瘪瘪嘴,但想到上次郎君受伤的事,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傅庭涵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赵含章目光巡视过地图,最后点了点其中一个点问傅庭涵,“药坊建在此处怎么样?” 傅庭涵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点头,“不错。” 他用手指在图上画了一个圈,干脆将那片区域都圈了进去,“霉素口服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注射依旧是主体,所以我们还得培养会注射的医护人员。” 他道:“干脆完善一下军医系统,现在的军医还是太少了,如果普通的大夫不愿意到军中去,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培养一批呢?” 赵含章:“中医……” “我知道,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一些外伤处理的培训是可以速成的,”傅庭涵道:“我们可以有针对性的培养。” “系统的卫生保护,也能大大减少伤亡,”傅庭涵道:“可以从军中到民间,先培养军队医护人员,同时培养大夫,后者很难学成,可以依托学堂和军医培养系统。” 这样一来,花销可就大了。 赵含章斟酌了一下,权衡过利弊后还是决定干,于是点头道:“好,那就把这一片都划出来,军医就在药坊边上培养。” 她扭头看向傅庭涵,“军医制度和军医手册……” 傅庭涵:“我来草拟。”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她最近有点儿忙,怕是抽不出手来,但依旧道:“我和你一起。” 说是一起,但其实主要工作还是傅庭涵来,她太忙了。 见过庄园管事,定下药坊的地点后,赵含章便让赵通建造药坊,同时挑选可以进军中医护系统的人。 “要手巧机灵的,男孩女孩都可以,”赵含章想了想,觉得应该放宽要求,道:“三十岁以下都行,体力好,手脚灵活,有医药基础的优先。” 傅庭涵在一旁补充,“缝补手艺好和屠户也优先。” 赵含章:“……对!” 扭头看了傅庭涵一眼,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赵含章和一脸迷茫的赵通道:“军医嘛,还是以缝缝补补和切切割割有关。” 赵通浑身一颤,忍不住打了一个抖。 他领命应下。 只是他们还是缺专业性的人才,赵含章略一沉吟,直接下令,“传令下去,庄园内,凡百工来投,和读书人待遇一样。” 读书人的待遇在这个庄园里是很高的,凡是能断字识数的,一进庄园就能分房子,分田地,直接就能做高月钱的工钱,衣食住行全都。 不似其他流民,他们虽然也被安排下来,但所用都要之后用工时抵扣。 现在赵含章直接将百工的待遇提高到和读书人一样的待遇。 赵含章略一思索,觉得只在庄园范围内寻找百工还是太窄了,于是叫来范颖,“通知各郡国,从明年始,百工等同于士,凡来豫州的百工皆礼遇之,各郡国每月都要开设考场挑选百工,匠籍等同良籍……” 范颖一一记下,下去写公文,然后带下去找人写公文,她也是有手下的,只是现在不够用,因为有些公文得写十份,每个郡国一份。 待写好,她就带去给赵含章用印。 赵含章一般会在公文上按两个印,一个是刺史印,一个是她的私印,有时候她嫌弃麻烦,便只用私印。 各郡国早就知道,她的私印等同于她的命令,效用且在刺史印之上。 因为有时候她将州务交给汲渊或赵宽等,会把刺史印留给他们。 赵含章翻看了一下,便直接在上面哐哐的按下私印。 此时天已经黑透,第二天九份公文便发出,还有一份赵含章随手带着,打算亲自交给赵铭。 赵含章行踪成谜,赵铭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回来了,直到她再次回到西平,偶然间他听到人道:“我说呢,前天在路上看到一队人马经过,我瞥了一眼,看着就像是三娘。” “在哪儿看到的?” “就北郊我家那几亩地里,我去摇兔子看见的。” 坐在亭子里喝酒的赵铭听说,微微眯了眯眼,底下的人已经替他开口反驳,“你看错了,前天看到,刚刚下人才来禀报说三娘回来,那这两天她上哪儿去了?” “我哪儿知道她上哪儿去了,反正当时我远远看着就像是三娘。” “既是像,那就不一定是了。” “怎么就不一定了?这方圆百里,哪家女郎有她那样的英姿,骑在马上不逊男子的?我必没看错。” “你是不是把孙家的女郎错认成三娘了?或者是东堂弟家的云欣?” 对方见他一再质疑自己,不高兴了,“云欣比三娘小好几岁呢,而且身量小,我能看错吗?那孙家的表姑娘虽然厉害,但和我们家三娘比还是差远了,要是站着还罢,在马上的姿态能一样吗?” “你不信我,你问铭弟,”说罢,直接转头冲着亭子喊道:“子念,你说三娘前天是不是就回西平了?” 赵铭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后道:“繁堂兄,你又去地里抓兔子,前段时间有人告到我这里,说是麦子地被挖了好几个坑,坑里有火灰,那是你烧的?” 赵繁立即不说话了。 和赵繁坐在一起喝酒的赵应也默默地低头喝酒,没敢吭声。 ------题外话------ 八月中旬有个活动,叫书友暑期王者荣耀,几本书的作者组织的活动,我们需要组成几个队打王者荣耀,有想要参加的书友可以加群,“” 第417章 威严 现在族中事务明面上是赵淞管着的,但大多事其实是赵铭在管。 族里有什么纷争都是直接告到他这里,前几天便有族人找了赵铭告状,说不知是谁在他家麦田里挖坑生火,看痕迹似在抓田鼠或者兔子。 族兄如此不省心,这让赵铭很头疼。 他也懒得究底,直接判道:“让你家人给有叔家送二十斤麦子去。” 赵繁一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已经避开那麦子,根本没烧到麦子根……” 赵铭掀起眼皮看他,“族兄在说什么?” 赵繁立即不敢嘀咕了,道:“没什么。” 他转移开话题,问道:“不是说三娘那边缺粮食吗?需要借钱买粮食,那钱凑够了吗?” 赵铭不动声色的问道:“族兄要借钱给她吗?” “借自是可以的,但亲兄弟明算账,不知她给多少利息?是单借钱,还是借粮食?” 赵铭道:“都可以。” 赵繁精神一振,他前面坐着的赵应也精神起来,纷纷道:“我们都可以借一些,利息上也可算少一些,自家人嘛,还是不好收太多的。” 现在是乱世,钱也不好赚呀。 在外头做生意会亏,拿在手里倒是不错,但钱又不会生钱,要是赵含章和赵铭要借钱,他们还是很愿意借钱出去生一些利息的。 俩人才开了一个头,不远处坐着的赵闻立即道:“两位兄长有多余的钱可以借给我呀,我正打算组一组商队往外走一走赚钱呢。” 赵繁和赵应一听,脸色的热情便淡了下来,推脱道:“其实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主要是粮食,三娘不是缺粮吗,我们省一省,借给她一些,要是换成钱就不值多少了。” “对对,”赵应道:“而且现在三娘困难,还是应该先紧着她来。” 就算是要赚利息,那也要看是借给谁啊。 借给赵铭和赵含章,那是一定可以收回来,借给赵闻嘛,倒不至于肉包子打狗,但十年内也休想回账,他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钱投给他? 赵闻还要说话,坐在上面的赵铭便目光清冷的看向他,问道:“闻堂弟,你欠庆堂弟和东堂兄的钱还完了?” 赵闻也立即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赵繁和赵应都悄悄松了一口气,果然拒绝族人借钱这种事还是应该赵铭来。 赵铭当了一回恶人,偏赵闻还不敢怨恨他,吃了两杯酒便自己走了。 赵铭继续倒酒喝酒,听到消息的赵瑚蹬蹬地跑来,见他还如此优哉游哉地喝酒,顿生不满,上前道:“不是说三娘回来了吗,你怎么不去迎接?” 赵铭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慢悠悠的起身行礼,“七叔。” 赵瑚见他如此慢悠悠,更不满,“她是刺史,你是郡守,怎么弄如此怠慢她,快去接人啊。” 赵铭拢了拢袖子,这样手才暖和些,他慢条斯理地道:“去了也没用,子途不会和三娘一起回来的。” 赵瑚跳脚,“你还没见到人呢,怎么就知道子途不会回来?” “子途写信回来告诉我了,说他要留在宋县,那边开了个新学堂,三娘把事情都交给了赵泽来做,赵泽才多大?他放心不下,便打算留在宋县,待宋县的学堂建好再说。” 赵瑚眼含热泪,“今日是冬至,他竟然都不回家!” 赵铭没什么表情变换,道:“过年和清明应该也不会回来。” 连年节和清明都不回来,冬至算什么? 赵瑚深受打击,转身就走。 赵铭也不叫他,这才慢悠悠的往外走。 今天是冬至,赵氏的冬至礼宴,因为匈奴南侵的事,所以他今年没有下帖子,但是,今年依旧有不少人到西平县来,甚至住到了赵氏邬堡中。 这是因为赵含章做了刺史! 因为来的人不少,所以赵氏虽然没有举行冬至礼宴,但从今天开始,赵氏礼宴的园子也会开放,凡来此的客人都能够自由出入,里面提供酒水食物。 当然最多的还是赵氏的人,他们也很喜欢凑热闹,所以赵繁等人都不出去玩儿,就留在园子里喝酒。 知道赵含章回来了,赵繁几个觉得他们是长辈,又不在朝廷当官,没必要去迎,但又实在看一看这个当了刺史的侄女。 于是纠结了许久,见赵铭出去了,略一思索便也起身跟上。 他们不是去迎接赵含章,只是去看看赵铭干什么去了。 赵铭正慢悠悠的往坞堡外走呢,长随牵着一辆牛车跟在身边,也慢悠悠的跟着走。 赵铭正在思索,如果前天赵繁看到的人真是赵含章,那这两天她跑到哪儿去了? 回了汝南郡不来见他,而是先去了别处,是对赵氏另外有了打算,还是…… 正思虑,他身后的长随长青叫道:“郎君,您看!” 赵铭也听到了马蹄声,闻言抬起头来看前方,就见赵含章领着一群人快马而来,距离他们还有百步左右时便压下了马速,但依旧快速的跑到了他面前。 马上的年轻女郎看见他就露出灿烂的笑容,明眸皓齿,“铭伯父!” 看见她这真诚又灿烂的笑容,赵铭心里才冒出来的怀疑嘙的一声破掉,消散,他露出浅笑,冲她微微颔首。 马上的少女活泼的跳下来,两步就蹦到了他跟前,笑嘻嘻的,“铭伯父是特地来接我的吗?” 赵铭上下打量过她,问道:“你不是去县城了吗?” “但我到了县城没看见铭伯父,我这才知道今儿是冬至,就连忙回来拜见长辈们。”赵含章回头冲才下马的赵二郎和傅庭涵道:“还不快上来拜见铭伯父。” 傅庭涵便带有些胆怯的赵二郎上前行礼。 赵繁他们也正坐着牛车慢悠悠的过来,看到他们,立即高兴的上前,“三娘!” 赵含章回头看去,笑眯了眼,“是繁伯父呀……” 赵含章上前行礼。 众人见过,就一起往坞堡里走。 赵铭忍不住回头看了后面两眼,他干脆问赵含章,“那是何衡?” 赵含章点头,“是何衡,伯父认得他?” “见过两面,他是来见何家人的?” “不是,”赵含章笑道:“他来带我去看铁矿的。”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18章 震撼 赵铭早知道何刺史把汝南郡的铁矿留给了赵含章,当然,不是给赵含章个人的,而是给豫州的。 何家失去了何刺史,身后无人能掌控荀修、米策这样的大将,铁矿是必须要让出来的,不然不仅荀修等武将,就是豫州内的赵氏、荀氏这样的世家就能吃了他们。 现在何刺史把铁矿直接交给赵含章,赵氏就算只是为这一份铁矿的人情,也会尽力护住何家一家老小,让他们在庇护下过得衣食无忧。 但是,那毕竟是一座铁矿,还是产量不低的铁矿,他以为何家总要再谈一些条件才愿意交给赵含章的,而现在这是她已经彻底拿下了。 赵含章知道赵铭在想什么,和他回到老宅,让下人领着于盛等人下去休息后才扭头和赵铭道:“何家的人都很识时务,自章太守病故后,何衡已经三次向我提及要交出铁矿了,正好这次要回来看伯父,我便顺道把他带着了。” “回来看我?” “对,”赵含章露出笑容,“伯父不是为我请托了许多人帮忙筹集物资吗?我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的,总不能让伯父没了面子不是?” 赵铭轻哼一声道:“你只要能拿出结账的钱来,我便有面子了。” 赵含章立即道:“我这次便带钱回来了。” 赵铭微讶。 赵含章问:“州务繁忙,我已经忘记今日是冬至,还是今早出门,赵通捧了一碗饺子来,我才知道今儿是冬至,因此不敢在外多停留,立即便赶回了西平。不知今年我们家可办冬至礼宴吗?那些准备了物资的人可在坞堡里?” 她去了上蔡。 念头闪过,赵铭已经点头,“有些人在,有些人不在。” “还请伯父引荐。” 赵铭上下打量过她,见她自信满满,便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赵含章脸上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直接道:“祖父留给我的。” 猜测成真,赵铭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含章并不隐瞒这一点儿,还希望这个传言传得越盛越广才好。 赵铭不知道是不是也猜到了她的打算,转身就带她去礼宴的园子里见人。 这个时代,拥有更多物资的并不是单纯的商人,而是世家和士族。 什么商人,那不过是为世家和士族运送货物的人罢了,大多还是出自自家。 所谓世家和士族就是集耕种、纺织、商铺和走商为一体的大地主。 在这个劳动力流失严重,普通百姓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年代,世家和士族是唯一能够有多余物资的人了。 他们会用这些物资收买更多的土地和人口,然后缔结更强大的体系,所以赵含章要想买物资,便只能找他们,最先想到的也是他们。 他们爱好享乐,喜好精致的生活,也需要强化自身的能力。 所以他们需要用钱去购买精美的瓷器,柔软的绸缎,还有强大的武器和铁具等。 而现在,赵含章手里有他们需要的金银,他们手里有赵含章需要的粮食和布匹。 如此契合,这让他们一见面便很友好。 赵含章为了表示自己不缺钱,一拍手,便有亲卫抬了四个大箱子上来,一打开,里面是垒得整整齐齐的金饼。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早有预料的赵铭都没忍住紧了紧拳头。 赵含章笑眯眯地道:“含章受祖宗余荫,这是家祖父给我留下的,只是一部分,叔伯们也知道,如今我豫州百废待兴,正是需要物资的时候,所以还请叔伯们慷慨,家中但有多余的东西都卖给含章。” 她大大咧咧,一副不知金银贵的模样道:“价钱好谈。” 来赵氏冬至礼宴蹭吃蹭喝蹭出名的士族名士们咽了咽口水,目光从金饼慢慢的滑到赵含章脸上,问道:“这……这些都是赵公给三娘……使君留下的?” 赵含章笑着颔首:“不错。” 众人心头火热起来,赵长舆留下的啊~~ 看来传言并没有错,以赵长舆擅经营和吝啬的性子,不知存下了多少钱呢,早十年前便听说他富可敌国,家中存银还在石崇等人之上。 哼,石崇那样的人,豪富是豪富了,但不知收敛,有点儿浮财便昭告得天下皆知,哪里似赵长舆低调内敛? 看来,那些钱他都留给了赵含章啊。 那……赵仲舆知道吗? 他可是继承了族长之位,这里面是全都是赵长舆的私产,还是赵氏的族产? 大家不住的去看赵铭。 赵铭脸色淡然,大家实在很难从他那张白净的脸上看出别的含义,只能放弃。 冬至礼宴是个很文雅的宴会,大家作诗写文章画画也就算了,谈生意算怎么回事? 所以赵含章也就提了一句,其他人也就听了一耳朵,目光从金饼上滑过,具体事项过后再谈。 甚至都不用赵含章亲自出面,汲渊就可以。 赵含章见了一下与宴的众多才子,笑眯眯的离开,一个选中的都没有。 赵铭见状,不由皱着眉跟在她身后,“豫州的中正官还是夏侯将军,我听说他现在鲁国,和苟曦走得很近?” 鲁国也属于豫州,没错,我大豫州囊括的范围就是这么大。 但……“鲁国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他要是在鲁国定品选才,你觉得你抢得过他?”赵铭道:“现在正好有这么多人在此,你为何不定品选才呢?” 赵铭胆子极大,直接道:“你是刺史,有选用人才之权。” 赵含章笑道:“我就不定品了,若有想出仕之人,参加考试就好了。” 见赵铭皱着眉头不说话,赵含章就道:“我知道他们自持身份,不愿与寒士一起参加考试,但是,想要出仕掌握权柄,想要一展抱负,他们可以四处奔走发表自己的见解,希望上位者看中垂怜,这又比光明正大参加考试任我选才高贵多少呢?” “与寒士同坐……” “伯父,天下万民,能够得上寒士的不过千万分之一,剩下的千万分是他们心中的贱民,而我所为,便是想要万民同安,他们连与寒士同坐都不愿意,又怎会愿意为这贱民弯腰呢?” 赵含章摇头道:“他们如此高贵,我是用不起的。” 赵铭如何听不出她口中的讽刺,沉默片刻后点头,“也好,若不能选择志同道合的人,至少不能分歧太深。” 第419章 认同 赵含章在这边和赵铭说着话,那边各种消息开始外传。 赵长舆给赵含章留了一笔宝藏的事还是挺震撼的,这种八卦还是很吸引人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笔宝藏到底有多少呢? 赵含章拿出来的金饼足有四箱,听她的意思,这还是她随手拿出来的一部分。 那么传闻中富可敌国的赵长舆是否留下了一个足可媲美国库的宝藏呢? 当然了,此国库是武帝在时的国库,最少也得是惠帝在时的国库,而不是当今那空荡荡的国库。 传言慢悠悠的飘出了园子,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宅邸飘去…… 管家山民急匆匆的朝着后院跑去,赵淞正在逗一只兔子,看见山民跑来,就把那萝卜收了回来,嗔怪道:“一把年纪了还不稳重,何事需要跑着来?摔着了怎么办……” 山民就缓了一口气才开口,“郎主啊,外头都说老族长给三娘留了一笔可堪比国库的宝藏。” “瞎说,”赵淞慢悠悠的道:“我知道大哥有钱,那笔钱他留给了宗族,现在交给族长管着呢。” 族长一脉掌着族中大半的资产,很多产业都由他来支配,赵淞知道赵长舆擅经营,在他的青年时代,族中的产业就在他手里翻了好几番,田地更多,铺子更多,连商队都有好几支。 不过后来时局不稳,商队便解散了,行商的人化为部曲或各产业的管事,隐于田间。 赵长舆选定赵济为继承人后便写信和他说过,按照惯例,族长一职还是他们嫡支长房担任,轮也要轮到赵仲舆了。 他们兄弟两个一直没分家,但他走后,嫡支的这两房肯定会分开,以赵二郎的心性,他是夺不回族长一位的,赵长舆也不指望他的儿孙。 不论是为了赵二郎一脉的安全,还是为了宗族安定,赵长舆都直接指定了赵仲舆一脉接过族长大任,就此传下去。 所以他会把他的大部分积蓄和族中的财富一并交给赵仲舆。 赵淞后来再收到信就是赵长舆告诉他,他给赵含章留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之后这笔嫁妆的一半会留给赵二郎。 至于之前更大一笔财产的安排,他认为已经定下,不会更改。 赵淞直接拒绝相信,山民顿了顿后道:“可是,三娘让人抬了四箱金饼,说就是老族长留给她的。” 赵淞顿了一下后道:“四箱金饼而已,很多吗?” 他道:“说不定是大哥暗中给的嫁妆之一,那孩子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山民:“……郎主,嫁妆单子,明暗两张单您都有一份不是吗?” 那是赵长舆为了防备赵仲舆一家留的后手。 赵淞不说话了。 “而且,”山民压低声音道:“三娘说,那只是其中之一,她拿来只是为表达诚意,让大家放心与她交易,她都能拿得出现钱。” 赵淞沉默了下来,很久很久以后,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大哥是真的很不放心赵济啊。” 他哼了一声道:“族长也就算了,赵济实在是不堪一提,我听说族长两次让他回族,他都不愿意回来。” “我们赵氏两次遇难,他都不愿意回来与我等共苦,将来又如何指望他能够拿出钱来与我们共富贵呢?”赵淞道:“如今看来,大哥是早已有预料,这才把钱给了三娘。” 山民低着头不说话,暗道: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赵淞就按着膝盖起身,想了想后道:“这兔子不错,拎着去给三娘吃了。” 山民低头应下:“是。” 他提起笼子便侧身让到一旁,让他先走。 也不知道是谁在郎君拎着兔子回来时说,这兔子这么可爱,怎么能吃了呢?硬是留下来养着。 结果才养了不到十天,就送到赵含章的嘴边。 赵含章正和赵铭走在一起慢悠悠的往老宅去,顺便说说话,才到家门口,便见不远处走来的赵淞主仆。 她立即停下话头,展开笑容迎上去,“五叔祖身体可康健吗?” “挺好的,”赵淞伸出手让她扶着,侧身示意山民把兔子拎上来,他道:“这兔子不错,给你的。” 赵含章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赞许的道:“这兔子好肥,炒着一定好吃。” 赵淞一听,立即噗嗤一声笑了。 赵含章疑惑的看向他,却见他越笑越大声,最后干脆扶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赵含章一脸疑惑和担忧,不由的转头看向赵铭。 赵铭眉头轻皱,拢着手站在一侧,他没有回应赵含章,但也没上前打扰他爹。 赵淞仰天笑了一阵,眼角沁出泪水来,这才收了声看向赵含章。 他眼中含着泪,还有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赞赏和复杂,“好,好啊,你是食肉的狼,如何能指望你能和兔子一样食草呢?” 赵含章:“……五叔祖,我怎会是狼呢?我分明是牛,我是牛年出生的。” 赵淞愣了一下后又笑起来,哈哈大笑道:“对,对,我们三娘是牛,是一只小牛犊,以后要长成一头巨大的牛,庇护我们。” 赵含章挑起嘴角,高兴地应了一声“是。” 赵铭站在一旁听他们说完以后才道:“阿父,这兔子是我的。” 赵淞就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你的,你都多大了还和三娘争这些?” 他道:“你已经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我现在给三娘,你有何意见?” 赵铭道:“您不是要养着,不许我吃吗?” 赵含章一听,立即道:“那是不应该吃的,我把它养起来。” “养的够肥了,吃了,”赵淞扭头交代山民,“带下去杀了,就炒了。” 赵含章道:“五叔祖,您看我是牛,它是兔子,其实我也是吃草的……” 赵淞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油嘴滑舌,行了,走,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赵淞要问的就是,“你祖父真给你留了宝藏?” 赵含章“嗯”了一声后道:“是悄悄留的,叔祖父不知道。” 赵铭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宣扬得大家都知道了,过不了多久族长就能知道了。” ------题外话------ 晚安 第420章 替我转告 知道就知道,现在外面战乱,交通断绝,赵仲舆对赵氏的控制降到了最低。 现在是他要依靠赵氏,也是他要依靠赵含章,赵含章并不惧怕他和她闹翻。 不过以赵仲舆谨小慎微的性格,他也不会和她明着闹翻,更何况,他别的不行,宗族为要的原则却记得很牢。 赵长舆和他虽兄弟不和,却将他培养得还行,基本的眼界见识还是有的。 赵含章现在不怕人传,而是怕人不传,所以她主动让这一阵风吹得更猛烈。 不到两日,赵长舆为赵含章留下巨大财富宝藏的传闻就传出汝南郡,向四方散去。 有人听到以后嗤之以鼻,认为是谣传,但有的人选择相信,立即便开始动作起来,自家有的,都知道赵含章现在缺粮缺布匹,此时不去赚她一笔,要等到何时呢? 而除了粮食布匹外,身为刺史,怎能不爱好华服美瓷,没有高雅的爱好呢? 所以其他的商品也准备起来。 而这些都没有的人就光杆出发,赵含章现在也缺人啊,他们决定去投奔她,把自己卖给她。 赵含章由着风吹,任由所有的人和东西向豫州、向汝南郡靠拢,只不过东西到了以后,买什么,用什么,则由她说了算。 不过她豫州内这么多人、这么多世家士族,难道这点东西还卖不出去吗? 这些豫州的豪富们从她这里赚了钱,难道不花用吗? 赵含章让上蔡和西平的琉璃坊制作更加精美的琉璃等着,连书局那边,她都让胡锦制作了一版特别精美的《千字文》等着,只等那些人到便上珍宝阁。 傅庭涵没有在坞堡里多停留,他直接在西平县城里选了一个地方当药坊。 这里是赵氏的地盘,找人就要比陈县迅速多了,不过一天,赵铭便给他送来了三个大夫和十个学过医的学徒。 因为西平就有琉璃坊,所以需要的玻璃制品也很快做好了送过来,毕竟之前陈县要求上蔡琉璃坊制作时,西平这边也跟着做了,当时就留存了一些,现在熟能生巧,很快就加做了几套。 甚至,他们还应赵含章的要求,做出了一面又一面透光的大玻璃,依照她的吩咐,制作了窗框之后将那面大玻璃安装在了窗户上。 跟着来丈量尺寸和安装的琉璃坊工匠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奢侈了。” 赵含章转了一圈,还将玻璃窗试着打开了一下,觉得还行,便和傅庭涵道:“现在只能用木框,铝材难弄,现在的密封性也不太好,你先将就用着。” 傅庭涵道:“很好了,至少比敞着窗户要御寒。” 傅庭涵没想到她会记着这样的小事,毕竟她这段时间可忙得很,投桃报李,傅庭涵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道:“晋人爱好奢靡,做个玻璃花房和装修几间玻璃窗给他们看,或许能吸引一些消费。” 现在外面传言像火一样冒起来,都说赵含章得了赵长舆留下的财富后富可敌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傅庭涵和汲渊都知道,他们手里的钱其实没那么多,要想收集更多的物资,还是得开流,有进有出,经济才能活起来。 不过赵长舆的这一笔宝藏的确给了他们莫大的底气,即便现在粮食贵重,这笔钱也足够结算第一批,甚至后面陆续送来的物资。 汲渊和赵铭联手将价格压了下去,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在赵含章这个新刺史面前讨个好,反正大家睁只眼闭着眼的松松手,以一个还算愉快的价格把东西卖给了赵含章。 皆大欢喜。 所有的物资并不是都送到西平来的,而是双方在这里谈好价钱,赵含章付了一些定金后,约定好要把物资送到的地方,到时候钱货当场结清。 受灾最严重的还是汝南以北的地方,所以大部分物资都被要求送到那里,少部分运到汝南和以下的南阳国去。 因为匈奴入侵,豫州北部的百姓大量涌入汝南郡和南阳国避祸,所以两郡国也需要一些资助。 最近赵含章手底下的州府官吏,和以赵铭为首的郡府官吏都很忙,就是因为他们要统计购买到的物资,还要进行分配。 具体分配的额度,还有派出去监督的人员,需要调用大量的人手。 连傅庭涵都出来帮忙核算。 赵铭看着他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记事算了两天都没算明白的东西算出来,半晌无言。 傅庭涵沉静的将做好的表格交给记事,道:“算法是有规律的,我给你列了出来,之后再买进粮食,你就把数据代入进去就可以。” 七品记事低头看了眼单独列出一张的算法,那上面有一些符号,他见过,是现在学堂里学生常用到的,其实就是除于。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除于三,但看郡守的反应,傅大公子这样算应该是正确的,算了,以后他也这么算。 傅庭涵做完了手头的事,起身和赵铭告退。 赵铭叫住他,问道:“含章打算用谁去巡查各郡?” 傅庭涵停下脚步,问道:“铭伯父有好的人选吗?” 赵铭直接道:“她自己最合适。” 他道:“虽然她的军功有目共睹,但各地士族世家并未亲眼见到,她想对豫州有绝对的控制,只在军将之前立威是不够的。” 他道:“我知道她想用汲渊,想以此表态,将寒士推到台前,但此时她威望还且不足,如此操之过急了。” 赵铭脸色沉肃,“既然要杀人,那就要杀在要紧处。”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应下,“我会转告她的。” 赵铭脸色好看起来,温和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一旁正来接工作的常宁听了全场,不由皱了皱眉。 傅庭涵一走,他忙签字取了公文后追上去,“大郎君,大郎君……” 傅庭涵停下脚步,闻声回头。 常宁追上来,行礼后道:“大郎君要劝女郎亲自巡视各郡吗?” 傅庭涵道:“这个她自己决定,我只是转告。” 第421章 现实 常宁:“赵郡守是女郎的伯父,至亲之人,他为何不亲自和女郎提议,而是让郎君转告呢?” “可见,这不是什么合理的事,女郎多半不会答应,”他道:“如今女郎管的不是一郡,而是一州,豫州下辖十郡国,而一郡国下又有数县,女郎再想一一巡视,耗费的时间太长。” “她是豫州之主,离开州治太久只怕不好,若有紧急公务,大家上哪儿找她呢?” 傅庭涵头疼起来,他知道赵铭为什么找他转告,也隐约明白常宁为什么不希望赵含章亲自巡视各郡,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俩人都突然找上了他。 傅庭涵心内叹息,和常宁道:“我会把你的想法也转告她的。” 至于怎么做,自有她决定。 常宁:“……大郎君舍得与女郎分开那么长时间吗?巡视整个豫州,少则七八月,多则需要一二年?” 傅庭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是喜欢赵含章,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赵含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们都很忙,只要知道对方安稳即可,实在没必要时刻在一处。 何况,他也不觉得赵含章巡视整个豫州需要这么长时间。 傅庭涵叹息一声,直接找到正在批公文的赵含章,将赵铭和常宁的话一一转告,汲渊也正坐在一旁办公,闻言抬起头看向一坐一站的俩人。 赵含章捏着笔思考,“铭伯父所虑不错,但他也太小心了,难道我会因为他是世族就怀疑他反对寒士吗?” 她道:“汲先生也是宽厚大方之人,更不会因此而生气,是汲先生?” 汲渊:……他能说是吗? 汲渊一脸严肃的点头,“是。” 赵含章便冲他露出笑脸,垂下眼眸思索起来,让汲渊代她去杀人,和她自己去杀人,效果和所遇到的阻碍,甚至和后续反应都会不一样。 她先前属意汲渊代她走这一趟,是因为她想留在陈县坐镇,可赵铭提的也没错,她沉思起来。 汲渊就放下了笔,正色道:“女郎,赵子念说的不错,此时由您亲自出面立威,达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您若能将五郡国都巡视下来,那您便是没有朝廷的正式册封,也再无人能撼动您在豫州的地位。” 赵含章轻轻点了两下桌子,果断道:“好,我出巡。” 汲渊立即起身行礼,“渊这就下去安排。” 赵含章出巡和他出巡的规模自然是不一样的,豫州的中心随着她走的,所以她身边不仅要带武将士兵,还有豫州刺史府里的官员,好能够和陈县那边对接。 赵含章还在想事情,见汲渊要草拟名单,便道:“正要和先生说呢,我打算擢升孙令蕙为灈阳县县令。” 汲渊微讶,“她当县令?这……” 赵含章问道:“怎么,她能力不足吗?” 汲渊仔细想了想后摇头:“倒不是,只是女官少,我还以为女郎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和范颖一样。” 赵含章道:“她心细却又胆大,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放在我身边做一记事屈才了。” 她道:“当县令很好,我们也可看一看她的能力,可用,将来还有更大的用处呢。” 汲渊只迟疑了一下便应下。 已经有了赵含章这个先例,再来一女子当主官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反正现在官员任免赵含章可以自己来了。 现在汝南郡的郡守是赵铭,任免灈阳县县令还得通过他。 好在赵铭并不反对,他只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亲自签发了对孙令蕙的任令。 孙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家的女儿不仅能当官,还能当县令! 县令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县主官,哪怕孙令蕙之前的官职也不低,但他们多数时候自动认为那是赵含章身边的女官,就是给赵含章打杂的。 但做县令就不一样了,哪怕县令的官品其实没那么高,但治理地方是需要有自己想法的。 孙家父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之前他们喜欢满意的女婿人选赵宽不就是灈阳县县令吗? 而现在女儿就能做到赵宽的位置上…… 这一瞬间,他们竟然一下就不着急把女儿嫁出去了。 孙令蕙的母亲赵萋甚至和她道:“你要实在不想嫁,那就暂时不说亲。” 这让孙令蕙惊讶不已,“阿娘,你不喜欢表兄了?” “不是,你表兄还是很好的,只是我看你这么不情愿,那还是不要勉强了,”赵萋现实得很,和她道:“你兄长无用,定品宴去了多年也没能定品,我看他的心思也不在出仕上,在汝南,孙氏远比不上我们赵氏,我们孙家也比不上你外祖家,我和你爹一直担心我们走后我们这一支就此没落。” “这才想着和你舅舅亲上加亲,宽儿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自夸,赵家新一代里,含章自是不必说,但除了她之外就是我们宽儿了,你要能嫁给他,将来衣食无忧,还能帮衬一下你兄长。”赵萋道:“但现在你都能做到宽儿做到的事,你嫁给谁也就无关紧要了,以后你记得照看一下你兄长就行。” 孙令蕙一口应下,“我一定照看兄长!” 为了让她娘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孙令蕙道:“阿娘,我们使君说了,似我和表兄这样的近亲最好还是不要结姻,因为容易生下不康健的孩子。” “瞎说,你健健康康的,你表兄也健健康康的,怎会生下不健康的孩子?” “是真的,连大夫都说使君说得对,以她的见识,难道还会骗我们吗?” 赵萋却沉思道:“难道是她不想赵氏和孙氏再联姻?” 孙令蕙:“……阿娘,你想多了,她当时就是随口说起,并没有这个意思。” “真正的意图往往都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孙令蕙:……她发现很难纠正母亲的认知,她只能放弃,转过话题,“阿娘,我去灈阳当县令,你们回乡后也要谨言慎行呀,接下来使君要整顿豫州吏治,要是我不能约束好家中,使君也会问罪我的。” “你放心,我和你父亲会约束下人的,不过你也不要太紧张,我们和三娘是一家人,她总要看些亲戚的脸面,难道她对赵氏族亲也要一视同仁吗?” 而此时,赵含章正在一视同仁中。 ------题外话------ 本来想今天加更的,但今天有些私事,上午十一点出去一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所以就加不了了,明天我尽量加一点儿更,求个月票,嘻嘻 第422章 审案 一视同仁,不,是正在主持公道的赵含章正一脸微笑的端坐在首座,听着座下左右两边的人激烈的互相指责对方。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从他们的争吵提取到有用的信息,比如,正和七叔祖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不是西平人,甚至不是汝南郡人,而是鲁国人。 那么问题来了,鲁国人来这儿干什么呢? 自然是来找赵含章做生意的,听说豫州内五郡缺少粮食布匹,这位鲁人便将自家庄子出产的一些布匹拿过来售卖,同时见识一下闻名中州的赵氏冬至礼宴。 “实没想到,赵氏擅经营是真,传闻中的好客重礼却是假的,这位老丈仗着自己是使君之祖便肆意欺压外客,我还是来给使君送布匹的,要是一般旅人,岂不是更甚?” 赵瑚一听,气坏了,当即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我欺你怎么了,这是在我西平,你……” 赵含章咳咳两声,温声安抚道:“七叔祖,您看您又说气话了不是,事情还没辨明白呢,怎么你就认定是自己欺负人了呢?” 鲁人冷笑,“使君这话的意思是我欺负他了?” 他一脸屈辱的道:“使君要是如此认定,那我也无话可说,我…… “哎,义士且慢,不要这么着急嘛,先坐下喝杯茶缓缓,”赵含章笑眯眯的道:“我是刺史不假,但这是汝南郡,这样的纷争应该找常县令才是。” 一直站着的三金终于找到话说,立即道:“昨夜落雪,三角村听说被雪困住了,里面还有房屋被雪压垮,所以常县令一早便去了三角村。” 赵含章点点头,问道:“那赵郡守呢,县令不在,还可以告到郡守府呀。” 而且赵铭多合适啊,他还管着族务呢,赵瑚又怕他。 三金低头道:“铭郎君也不在,听说是一早有事出去了。” 赵含章便目光向左偏移,范颖就上前低声道:“赵郡守想要再去看一眼铁矿,何衡带他去了。” 何家手握的那处大铁矿在汝南郡内,虽然赵含章要亲自握在手里,另外选派了人管理,但只要矿产在汝南郡内,那必定和赵铭这个郡守有些关联。 赵含章也不在这件事上避讳赵铭,很愿意与他共享部分权益。 主要是她手头上人才有限,铁矿上的一些事情还得仰仗他。 赵铭也不推脱,觉得接下来几天郡守府都不会有什么大事,有赵含章也能处理,所以他就拍拍屁股带着何衡再去视察铁矿了。 就是这么巧呢,目前西平做主的人又变成了赵含章。 当然,她要推脱也行,这么一件小案子,就是县尉都能处理,哪里用报到她这里来,不过是因为涉事的俩人身份有些特殊,县尉碍于情面,不好处理,只等着她定基调了。 一个是她族里的长辈,一个则是外地说来帮助她的士族,县尉是要偏向哪边呢? 当然县尉更想偏向赵瑚,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是赵氏的地盘,而且赵瑚还是刺史的叔祖呢 但想到赵含章的为人和性格,县尉没敢这么做,所以案子就推到了赵含章这里 因为他觉得就算他不偏不倚的判了,事情也不能善了 如今赵含章就感受到了县尉的为难,以现在俩人的情势来看,就算县尉公正的判决了,他们两个只怕也会互相不服气,而只要当事人认为判官有偏向,那这件事在世人眼中就是有偏向的,只是偏向谁的争论而已。 赵含章轻轻点了点膝盖,所以这件案子怎么定,就表明了她对亲族,对其他士族的态度。 这会直接影响到宗族对她的看法,和来投靠的人才的看法。 赵含章挑起嘴唇,这个案子真是出现得极妙呢 她微笑道:“竟如此的不巧,县令和郡守都不在,既如此,那这件案子就由我来判好了,两位决定了要上告吗?” 对方一愣,而赵瑚已经高声喊道:“告!我现在就告!” 赵含章就点头,颔首道:“行,衙门自有一套章程,范颖,今日你便充当一下我的师爷。” 范颖应下,让下人在她的桌子上摆下纸笔,便开始磨墨等候。 赵含章就笑着问俩人,“两位先报一下籍贯姓名。” 鲁人:……合着他刚才在这儿和赵瑚吵了半天是白吵了? 虽然赵含章没有按照规矩叫他们起来回话,依旧笑眯眯的任由他们坐在席上,甚至还转头让她身边的婢女下来给他们添茶,但鲁人对上赵含章清冷的目光,没敢出言反对她说的章程。 于是停顿了一下后道:“在下房景,鲁国人……” 赵含章身子前倾,做认真倾听状,待他自我介绍完了还冲他温和的笑了笑,然后看向赵瑚。 赵瑚瞪着眼睛看她。 赵含章就从善如流的和范颖道:“这一位是赵氏的七太爷,籍贯便在西平这里,记上。” 范颖笑着躬身:“是。” 房景:……偏心偏得这么明显吗? 赵含章让范颖自记着,她扭头问道:“你们因何相争?” 虽然已经说过一遍,但赵瑚还是很激动,谈兴依旧浓烈,直接就要说话,赵含章突然笑着指了房景道:“房景来说。” 赵瑚有些不高兴的瘪了瘪嘴,但因为是赵含章指定的,他没有再开口,而是郁闷的坐在位置上。 房景咽了咽口水,在赵含章的目光下感受到了紧张,他道:“我当时在珍宝阁里看中了一间全是琉璃做的房子,那伙计说叫玻璃花房,现在只有一队师傅能造,我便下单请了师傅来做,谁知赵七太爷突然截胡,要先在我之前建玻璃花房。” 他道:“不瞒使君,要是其他的东西,我让也就让了,但我之所以想要建玻璃花房是因为我手上有一批珍稀的花卉,其中有几盆珍贵的兰草,我哪舍得让它们受冻,所以这才急切的要建花房,所以这件事是一定不能让的。” 赵含章微微点头,扭头问已经愤怒起来的赵瑚,“七叔祖可认同吗?” “认同个屁,分明是我先进的珍宝阁,我先问的玻璃花房,也是我先下单的!” 房景不高兴了,道:“赵七太爷,明明是我先下单的,我定金都给了,你给了吗?” 赵瑚涨红了脸,赵含章忙伸手拦住俩人,笑眯眯地道:“情景如何,传珍宝阁的伙计就行。” 第423章 断案 这个桉子实在是太具有代表性了,把珍宝阁伙计宣上来时,赵含章脚趾都卷了一下。 哎幼,这要是在她那个世界,她这个当事人连多问两句都有可能被喷,这下倒好,桉子直接交到了她手里让她判,看来她以后还得出个防止官员徇私的制度。 所以官员异地为官的规则很好啊,像她和赵铭,就在西平当官,而西平遍地是赵氏宗亲。 赵含章想到这里忍不住低头失笑,不过局势不同,面对的问题和选择自然也不同。 他们也要会随机应变嘛。 如今她和赵氏是互相成就,互相仰仗的关系,所以这西平至关重要,赵氏也很重要! 但她不能只仰仗赵氏,她需要吸纳更多的人才,这人才可以来自汝南,来自豫州,更可以来自全国。 这时候她对来西平的士族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今天这桉子,一共三个当事人,赵瑚,房景和珍宝阁,正好把她圈在了里面。 她不仅是赵瑚的侄孙,也是珍宝阁的主子啊,这简直是按着她的头往赵瑚那边偏呀。 笑着,笑着,她目光便清清冷冷的落在来的两个伙计身上,轻轻地道:“今日情形如何,照实说来便是。” 两个伙计嵴背一紧,低着头应了一声。 赵含章满意的颔首,见他们有些慌,便主动问道:“这两位贵客,谁先进的店铺,何时进的,都问了哪些商品,说的话你们可都还记得?” 能在珍宝阁里做伙计,对方必定很机灵,而且记性还不错。 伙计甲稳了稳神后开始叙述,“小的记得,是赵七太爷先进的店铺,当时还未到己时,所以店铺里没客人,小的上前接了七太爷。” 赵含章忍不住感慨一句,“七叔祖好有闲情,这么大冷的天己时就到县城来玩儿了。” 赵瑚没好气地道:“我是来找你催子途带正儿回家过年的,可不得赶早?只是路过珍宝阁时看到他们的窗竟全换成了琉璃,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货架,我一好奇就先进店看看了。” 反正找赵含章随时都能找,而且他自己也有预感,今年他只怕叫不回来儿子和孙子一起过年了。 所以他就先逛珍宝阁。 赵瑚人虽老了,却是越老越奢靡,什么东西都要用他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看见珍宝阁装上他们说的玻璃窗以后如此明亮,他自然也想给自己住的房间和书房换上。 而且他老人家是有审美强迫症的,且野心甚大,既然要换,自然是想要全栋房屋都换掉,那样才好看,才豪气呢。 所以他先是细细地问了这玻璃窗的制作价格,然后才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玻璃花房的模型。 他才知道还有种房子能全部用琉璃制成,听说这是琉璃坊新做出来的,叫什么玻璃号,它不易破碎,但透光,用在冬天养花上极好。 赵瑚将那玻璃花房拿在手里,透着阳光往外看,看到阳光透过它洒在地上,晶莹透亮,他瞬间把儿子孙子都抛在了脑后,一心就只有这玻璃花房了。 不过他不傻,知道琉璃不便宜,这玻璃虽然差了一个字,但听着也贵,所以他就和伙计讨价还价起来,还搬出了赵含章,就是想谈一个更合适的价钱。 正谈着呢,房景来了。 这下换伙计乙上前叙述了,房景是己正左右进的珍宝阁,比赵瑚晚了近半个时辰。 他一进门便看中了赵瑚手里的玻璃花房,“房老爷很爽快,只略问了几句便下单定下了玻璃花房,当时是小的接待了房老爷,他没有还价,一口应下价钱后就爽快的给了定金……” 伙计乙小心翼翼地道:“小的正出具收据,和房老爷商议工匠们上门建造的时间时,赵七太爷也过来了,一听小的把人工匠都给了房老爷便不高兴,然后就……就争执起来了。” 赵含章就问赵瑚和房景,“不知两个伙计的叙述可有虚假之处?” 房景立即道:“没有。” 赵瑚:“没有是没有,但那是因为我要谈的事项多,这才耽误了下单,分明是我先定了要做玻璃花房……” 赵含章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笑眯眯地道:“七叔祖,这店铺里的生意是按照下定金的先后来定顺序的,口头说的才不算。” 赵瑚一听,心口火起,就要发火,一抬头却对上赵含章含笑的目光,他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赵含章已经笑道:“七叔祖,来者是客,我们便让贵客一回又如何呢?” 赵瑚很不想让,但对上赵含章的笑脸,他总觉得要是拒绝怕是会有不好的后果。 赵瑚不是多聪明的人,不然也不会总是被赵淞嫌弃了。 但他能凭借不太聪明的脑袋成为赵氏最有钱的那一波人,就是因为他总是有敏锐的直觉。 只不过有些直觉他不想搭理,有些直觉他却必须得搭理。 比如,现在这个身份的赵含章便是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直觉的人,赵瑚郁闷的坐着不说话。 赵含章满意了,便对伙计道:“这位房老爷为先,既然已经下了定金,那便开始准备工匠。” “此次你们珍宝阁也理亏,未能处理好两个客户间的关系,着你们两边都要便宜一成议价。”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躬身应下。 赵瑚脸色稍缓,但依旧很不高兴。 赵含章却是先转头和房景说话,她笑道:“此桉这样断,房老爷觉得如何?” 就是房景有心为之,此时也不得不躬身应一句,“赵刺史公正。” 今日的事传出去,会有很多人称赞赵含章公正,但赵氏那边,她也一定会被亲族猜疑,就不知道赵铭这次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还会毫无保留的站在赵含章那边吗?? 房景拱手告退。 赵瑚气呼呼的起身,也不愿意和赵含章说话了,转身就要走。 赵含章就叹气一声问,“七叔祖,那玻璃花房你不做了?” 赵瑚怒道:“不做了!以后你珍宝阁的东西我都不买了!” 第424章 哄和警告 赵含章就一脸伤心,“本还想着叫人先去给叔祖换玻璃窗,谁知您竟如此伤三娘的心。” 赵瑚冷笑,“少哄我,你那伙计都说了,现在你们只有一队工匠能做花房。” 赵含章道:“那花房从提出来再到建造,也不过几日功夫而已,工匠嘛,现教就是了,只要生产出来的玻璃是合格的,其他的木工等都是有基础的。” 赵瑚一怔。 赵含章起身走上前,冲赵瑚连连行礼,“七叔祖见谅,三娘也知道,今儿让您受委屈了。” 赵瑚闻言,将头扭到一边重重的哼了一声,他道:“在我这儿讲公正,你可别忘了,你先前筹集粮草时,我可是拿出了不少粮食,还有这次你豫州缺粮,到处买不着粮食,也是我把剩余的粮食都卖给了你,有客商把价格都开到一百二十文一斗我都没卖,特特留着卖给你,我损了多少钱了?” “是是是,含章知道,心里也都记着呢,”赵含章道:“要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事,我肯定为你们二人调停,只是这件事不同。” “怎么不同了?今日我就不是你七叔祖,你就不曾受过我的好了?” 赵含章无奈的道:“七叔祖,您也说了,您是我七叔祖,这西平内外,谁会为着这么一件小事与你打到我跟前来?” “还特特抓住铭伯父不在的时候。” 赵瑚一听,眼睛圆睁,“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赵含章:“您觉得呢?” 赵瑚就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一拍桌子,恨恨地道:“我就说他不怀好意,不然怎么就赶在我前面一步交定金呢?那这件事还是我有理啊!” 赵含章笑眯眯地道:“从道理上来说,还是他更有道理些的。” 赵瑚瞪眼看她。 赵含章笑道:“七叔祖,当官不是那么当的,我可以怀疑,但为官断案论迹不论心。” 赵瑚:“……说了半天,你还是觉得是我的错。” 赵含章摇头,“七叔祖也没错,人嘛,总是会认定偏向自己这边的认识,您是民,他也是,他可申诉,您自然也可以申诉自己的想法……” 赵瑚直接挥手打断她的话,“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懂,你就说,你站谁那边?” “他要是别有用心,我和七叔祖自然是一伙儿的!” 赵瑚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直接断言道:“他就是别有用心!” 然后转了转眼珠子,各种坏主意都冒了出来,“珍宝阁不是要给他建玻璃花房吗?你让那些工匠给他做坏了,最好算准了时间,等他请人去观看时让那玻璃花房直接倒塌。” 赵含章:“……” “七叔祖啊,您这是要害他,还是要害我呀,那花房是我的珍宝阁造的呀。” 她和傅庭涵为了赚他们的钱,特意让琉璃坊做了好几个玻璃花房的模型,这一倒塌,珍宝阁的口碑也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怎么为我报仇?” 赵含章道:“做让他最心痛,最不愿让我做到的事,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赵瑚:“什么?” 赵含章见他一脸迷茫,就知道他没听懂,就拉着他细细地解释起来,“七叔祖,你说他和您一起告到我这里来是不是别有用心?” “是!一定是!”不是也得是,不然他怎么和赵含章同仇敌忾?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赵瑚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难道是我无意中得罪过他?可我印象里真的没有这个人啊,莫不是家中的下人冒犯过他,总不能是子途在外面得罪的人?” 赵含章:“……七叔祖,他这么做是为了对付我。” 赵瑚回神,“哦,对,你是刺史,是可能对付你,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赵含章就掰碎了给他讲,“……赵氏和天下有才之士间我二选其一。” “哦~~”赵瑚意味深长地道:“所以现在你这么判决,是你选择了天下有才之士,放弃了我们赵氏?” 赵含章今天无语的次数一定是这一年里最多的,她几乎要崩溃,一把拽住赵瑚的手我握在手里,热泪盈眶道:“七叔祖,您能不能再多想一想?我和天下有才之士什么关系,和赵氏什么关系?” “您和赵氏皆是我亲族,与我同血脉,有了误会,我能疾呼一声误会,而我和那虚无缥缈的有才之士却是陌路人,他们能听我喊冤吗?” 赵瑚认同的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又抬起头来,“那你就让我受委屈呀?” “那您现在受委屈了吗?” “我怎么没受委屈,我……” “我明天就让琉璃坊的工匠上门给您丈量家中的窗户尺寸,然后就开始定制玻璃和窗框,做好便给您安装,已经给您免了一成的议价,现在我再做主给您免一成,速度和价格的优惠您都得了,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赵瑚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哦,还有和房景的对战,您想想,现在他的算计在我们这儿已经是遁形,所谋算的事情全部落空,我不仅得了一个看重才士的名声,和亲族也更加亲密无间,他岂不是更加郁闷吗?” 好像还真是。 但赵瑚总觉得哪儿不对,等被赵含章送出门,赵瑚总算是想起来了,“那他要是没有谋算,此事完全就是巧合呢?” 赵含章:“那岂不更好?这样一来谁也没受委屈,多好。” “那我……”赵含章含笑看过来,正对上有些不忿的赵瑚。 赵瑚微楞,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道:“七叔祖,含章是豫州的刺史,豫州百姓百万,我赵氏只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为公平计,我一切当以律法为准。” “亲族在我这里是不一样的,为赵氏,我和铭伯父一样,都可战死,为豫州百姓,我也可战死!” 赵瑚不知有没有听懂,但赵瑚身后的三金听懂了,扶着七太爷回去,一回到坞堡他就将此事宣扬开来,叹赞道:“要说厉害还得是三娘,如此毒计硬是叫她给破了,我们太爷也叫她顺毛哄好了。” 第425章 走偏的话题(月票加更13) 其他人不是当事人,光听故事叙述的话,赵含章的案子断的没问题,尤其后面还拉着七叔祖说了这么一通,宗亲们都感受到了重视,并没有七叔祖胸中的那股不忿和愤怒。 和三金一起称赞赵含章:“我就说这孩子是好的,既念旧情,又公正,像她祖父。” “对,像老族长,将来再遇到这种事你们可得小心着些,老族长在的时候可是公正无私的,要是犯事犯到外面,我觉得含章必和老族长一样。” “哪里用得到含章出手,子念也不是摆设呀。” “对了,子念呢,七哥闹那么大一出,子念没出面?” “好像……不在家?” 一听赵铭不在家,大家话就说开了,“不在家也好,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大,含章处理就处理了。” “幸亏是落在了含章手里,这要是落在子念手里……” “含章毕竟要更小一辈,她只是外头当官,又不管族中事务,自然不好做得太绝。” “便宜了两成的议价,那什么玻璃花房和玻璃窗一听就很值钱。” “我知道呀,我也去珍宝阁看了,那是真透亮啊,就是价格也不便宜。” “可问了价钱?” 对方说了一个价钱,大家都觉得不贵,“也不是很贵嘛。” “一扇窗自然不贵,可要是一整栋房子的房间都换上,你算算要多少了?” 有人算数好,心下一算,立即倒吸一口气冷气,“以我家的房屋来算,全部换上玻璃窗得二十万钱呢。” 众人这才惊诧,“要这么多?” “我前天去逛珍宝阁,看到了一套水墨烟云的琉璃杯盏,那杯盏看着比和田玉还要通透,却又和玉一样有润泽,我看着都爱不释手,你们知道那一套要多少钱吗?” “要多少?” “八十万钱!” “当时正好有荀氏子弟在,为首的那一个,眼也不眨就买了下来。” “我也听说了,今天听说,他带着那套琉璃杯盏进园子与人斗酒呢。” “你们说含章的那珍宝阁里有这么多宝贝,那每天能赚多少钱啊?” “她赚的是多,但花的也多,不然也不会动用老族长给她留下的宝藏了。” 话题越走越偏,且渐渐往大家都更感兴趣的地方移动,当下就有人压低了声音,将众人的脑袋召集过来后低声道:“你们说,老族长给含章留下这么一笔宝藏,族长知道吗?” “我猜他不知道,怎么用,赌不赌?” “我赌!”有人道:“我赌他一定知道,不信我们写信去问他。” 众人:…… 大家也不是傻子,直接喷回去,“族长就是为了面子,也要打碎牙齿和血吞,怎么会认不知道呢?” 大家聊着聊着,话题越走越偏,成功不能救回,三金却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三金直接找到赵瑚汇报了他刚做的事。 赵瑚皱眉,“你特特的宣扬此事做什么,还不够丢人的?” 三金就劝他,“太爷,您就别生气了,三娘说的对,这种事论迹不论心,的确是他先交的定金,现在我们也落了实惠,三娘还亲自吩咐上蔡那边的工匠过来,可见对您有多看重。” “我就是生气她最后威胁我!”赵瑚气呼呼的道:“她最后那样是威胁我?” 三金只能继续劝,“您不是一直知道,三娘对您有偏见吗?” 他压低了声音道:“您还总是说,您觉得她想对您杀鸡儆猴呢。” 赵瑚:“可那是以前,我这一年来对她多好呀,她缺粮我给粮,她缺布匹我给布匹……” “……老太爷,那些三娘都付了钱的,是正常交易。” “一点儿也不正常,我要是卖给别的客商,价格最起码能多出小一半来。” “可您不是卖不出去吗?铭郎君下了话,谁敢不从呢?” 赵瑚哼哼两声。 三金便继续劝道:“您害怕铭郎君,是因为铭郎君管着族中事务,我们家许多事情都要仰仗他;您畏惧三娘是因为她手中有兵马,且足够勇猛,那您怎么不把对他们的害怕和畏惧再多深一些呢?” “今日的事,若是换了铭郎君来,您怕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三金低声道:“您不是总说三娘比铭郎君更恐怖吗?为何又要去招惹她呢?” 赵瑚心中的怒气慢慢平缓下来,三金见了露出笑容,“就该如此,您啊,就是行事太急,缓下来就好了。” 赵含章和赵氏一族的关系没有恶化,但尊重来西平才子的美名开始在士族们中间流传。 赵淞知道这件事后,就让山民拿了一块金子去打赏三金,他道:“老七身边幸亏有三金在,不然他早把家做散了。” 连赵铭从矿山里回来都夸道:“三金不错。” 赵铭没有让外人看笑话的意思,因此他一回来就立即整顿族内风气,他直接把各房房主叫去训话,道:“回去后约束好各户,各人,不许在外惹是生非,若是犯事,我们赵氏不仅不会捞人,还会严厉处理,指望走刺史的门路,除非你们从我身上踏过去!” “风气蕴风骨,我赵氏立族以正为信,赵含章她要是敢对族人徇私,行不义之事,我第一个将她除族。” 众人低头默默地应下,不敢说话。 赵铭训了他们一顿后道:“她不日便会离开西平,到时候汝南郡上下都是我做主,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在外头仗势欺人,除非笃定能瞒我一辈子,不然,我剁了他的爪子。” 众人知道赵铭说到做到,纷纷低头应下。 赵瑚知道后颇有些生无可恋,“这才是真的前有狼后有虎啊,他以前不当郡守时就很嚣张了,现在更嚣张了。” 赵瑚悄悄和三金说完赵铭的坏话,就问道:“那个房景的玻璃花房做得怎么用了?” “听说已经起了一大半,就快要好了。” “那我们的呢?” “依照您的吩咐,已经放下手中替换窗户的事,先建花房,应该和那房景的差不多同时做完。” 第426章 碰见 赵含章判了房景赢,那就不会徇私,西平这边的工匠的确是全派给了房景,琉璃坊也开始接房景的单子。 但赵含章也给足了赵瑚面子,让上蔡那边派了工匠过来,一是要量赵瑚要做的玻璃窗和玻璃花房面积,做好设计;二则是在西平这边参观学习。 上蔡距离西平又不远,玻璃窗上蔡那边的工匠也会做,就是一些细节需要和木匠沟通。 不错,不管是玻璃花房还是玻璃窗,他们都需要和木匠合作。 赵含章手里有木匠,赵瑚手里更有,且优秀程度不弱于赵含章手里的人,双方合作下,很快就做了不少窗框出来,还设计出了玻璃花房。 琉璃坊的人分出两组人来,一组吹玻璃窗,一组则准备玻璃花房所需的玻璃,他们在忙的时候,赵瑚自己找了工匠来打地基。 所以他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珍宝阁也没违反和房景的合同,毕竟与他签约的是西平的珍宝阁,谁能奈何赵含章把上蔡琉璃坊的人也拉到这边来为赵瑚服务呢? 就因为这个,赵氏亲族全都笑呵呵的,还私下说道:“老小孩,老小孩,七叔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三娘也是,还一个劲儿的宠他。” “得亏子途不在,不然又是一顿吵。” 此话传出去,都说赵含章和赵氏的关系更加和睦了,顺着先前赵含章公正、爱才、善待来西平人才的名声一起传向四方,房景自然也听到了。 看着已经快要完成的玻璃花房,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不成啊,赵含章比他想的更谨慎,也更加聪明。 这么容易掉的坑都能处理好。 而赵氏内部也比他想象的更团结,看着西平赵氏,他似乎看到了一团才点燃的火苗,它正在逐步壮大。 而火苗正中间正站着一只雏凤,无人能透过火苗伤害到她。 他感受到了一种紧迫,尤其是在看到陆续赶来的商队和人,整个豫州都在缓慢的恢复生机。 赵含章并没有留下看他们斗富的结果,赵铭一回来,她略作交代,让人护送汲渊等人回陈县后,她带着人就巡视豫州去了。 她决定先去南阳国。 当然,她不是一个人,范颖和好几个刺史府官吏跟着她,他们会一直和陈县保持联系,一些重大的决策还是需要通过她,汲渊也要与她沟通各种信息。 傅庭涵也跟着,他想画图。 地图很重要,所以地形数据的收集很重要,最直接的方法是让各县测量画图,他来汇总,还有从县志里提取有用的信息。 同时,他也要看看各地灾民的情况,有了数据后,能够很好的帮助赵含章制定赈灾政策。 赵含章知道,她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想杀了她呢,所以她很谨慎,这一次让秋武点了五百骑兵随行。 五百骑兵可下一郡了,别看它数字小,但机动性和武器装备,没有哪一个郡国敢跟她手里的这五百人硬碰硬。 赵含章只将行程告诉了赵铭,所以赵氏并不知道赵含章在某天清晨离开了,大家还在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赵瑚和房景的玻璃花房相斗呢。 房景也想弄好一点儿,就算他谋算不成,他也不想在别的地方再失败。 他隐约知道赵含章已经知道了他的谋算,再在花房上落败,也显得他太无能了些。 太丢面子了,房景也是有傲气的。 他并不知道赵含章离开了西平。 而知道的赵铭由着他们斗,甚至还推波助澜,让此消息飞出西平,在四野中乱转,成功吸引了一批喜欢凑热闹商旅和当地士族。 不少人跑到西平来观战,让本来就年味渐浓的西平更加热闹起来。 路上奔波的赵含章压了压马速,身后的马队便也慢了下来,赵含章勒住马,竖着耳朵听了听,挑了挑眉,扭头和傅庭涵道:“前面好像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看。” 傅庭涵将包着耳朵的面巾掀开一点儿,发现什么都听不到,不由看了一眼她,点头。 赵含章就这才下令进入战备,听荷立即把背着的长枪取下来丢给她。 赵含章接过,先带着二百人跑了,三百人留着簇拥傅庭涵等人向前。 快马往前跑了一会儿便是弯道,转过弯道便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包围住一支商队,双方正在激战。 衣衫褴褛的难民们正手持木棍,石头等用力朝商队的人击打和投掷,商队的护卫也毫不手软的用刀砍杀对方,企图冲出包围圈…… 但难民太多,他们努力了几次都不成。 一直被困在翻掉的马车里的人终于爬出来,刷的一下抽出长剑,拦住击打过来的木棍,一脚将人踢开后刺了对方一剑,他快速的扫视一眼,知道想要带着货物突围不可能了,因此扭头对随从道:“带上行李,放弃所有货物,所有人都只往外走人!” 此命令一下,商队中哭声一片,有不少依附而来的小商人痛哭起来,丢掉这批货物,他们会伤筋动骨,有可能还会家破人亡。 恰在此时,赵含章带着二百人从弯道里疾驰而出,正想带着人放弃货物逃走的青年一眼就认出了马上的女郎,他眼睛顿时一亮,大叫道:“赵含章!” 他踢开攻上来的难民,一下跳到倒地的车上,冲着远处的兵马挥手,大叫道:“赵三娘,赵使君!” 赵含章耳尖,听到场中有人呼叫她的名字,目光扫过,精确的落在了男子身上。 她略一挑眉,指挥着身后的骑兵一分为四,五什为一队,直接冲进人群中,将聚拢起来的难民打散。 她没有亲自冲杀,而是在半坡上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场冲击战。 赵二郎领了一队,他谨记姐姐的话,对这些人没有下杀手,他带着人冲进去后,长枪一打,精准的打在手持木棍的手上,在对方哀嚎一声时长枪一甩,直接极大在他的前胸,将人掀翻在地。 马蹄声阵急切,难民们看着疾驰到眼前的战马,下意识慌乱的往后退,赵二郎就没有对他们出手,战马从他们身前一跃而过,对着前面聚拢在一起不断向车队攻击的人一扫,难民倒地…… 第427章 难民 跟在赵二郎身后的吕虎一直留意赵含章身边的令兵,见旗语一变,立即道:“小将军,使君让我们向西南冲出去……” 赵二郎就一扯缰绳,带着人朝另一侧冲去,不一会儿便冲出了包围圈,而被他冲过的地方,难民们首尾不能相连,攻击立即减弱,还有人看到有骑兵来,顾不得抢掠货物,转身就要往山里跑。 但赵二郎会让他们跑吗,立即带着人迂回驱赶,又把人赶回到路上。 一刻钟后,场中战事停歇,所有难民都被逼迫的分成了六个圈,有的人已经丢了木棍蹲在地上,大部分则站着,背对背戒备的看着这些骑兵。 傅庭涵他们也到了,看到又来一队人数更多的兵马,难民们心中更是绝望,手持石头不愿意丢下的人也丢下了石头,任杀任剐的蹲在了地上。 傅庭涵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骑马走到她身侧,扫视一圈后道:“是土匪还是难民?” 赵含章:“都算。” 马车上站着的青年双眼发亮,跳下车便朝着赵含章疾步而去…… 赵含章露出温和又客套的笑容,下马站定。 傅庭涵便也跟着下马,看向疾行而来的青年,微微惊讶,这不是诸传吗? 诸传疾步走到面前,将剑插回去,还整理了一下袖子和衣袍,这才抬手深深地一揖,“多谢赵刺史救命之恩。” 赵含章笑着微微颔首,“诸公子不必多礼,是我没管理好辖下,让诸公子受惊了。” 赵含章偏头和范颖道:“将所有匪徒统计好后收编,带下去安置。” 范颖躬身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 诸传看着范颖朝难民们走去,不由回头问赵含章,“不知赵刺史要怎么处置这些匪徒?” 赵含章道:“问清来历,赶去屯田,以赎其过。” 诸传死了不少人,听到赵含章如此处理倒没有不满,毕竟这乱世,前一刻杀得恨不得灭其父母,下一刻就亲如兄弟,同桌吃饭的也不少。 他目光落在赵含章身后的士兵身上,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赵刺史怎会来此?我还想到西平后才能上门拜见呢。” 赵含章笑道:“我要往南阳去一遭,前面不远就是南阳国了,诸公子是从南阳出来的吗?” 诸传点头应了一声“是”,笑道:“今日真是赶巧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请赵刺史痛饮一杯。” 赵含章一口应下,当即就让士兵们就地扎营。 诸传去清点他的伤亡和损失,赵含章这才上前看那些难民,傅庭涵让随行的军医过来帮忙救人包扎。 难民们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赵含章,对她既期盼又戒备。 显然,他们都听说过这位新刺史。 赵含章站在他们面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跟对自家的熊孩子一样,“赈灾和收拢难民的布告早就传了下去,我还着令各郡国,各县县令让衙役差吏到处敲锣打鼓,就是怕你们不识字。” “这儿距离南阳国西鄂县不远,你们为何不进城接受救济,而是流落在外打劫?” 难民们见赵含章虽然生气,却并不暴虐,胆子便大了起来,他们一时心酸,当即就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的伏身道:“使君容禀,我等也不想做匪徒,也想做良民啊,只是南阳国各县并不允北下的难民进城,我等就是从鲁阳被赶出来的。” 他们趴伏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赵含章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但她看到十指张开按在脑袋边上的手,她的目光扫过去,每一双手都红肿冻疮,有的还爆裂开来,似乎能看到里面的骨头一样。 她的目光顺着手往下一滑,看到他们破开洞裸露出来的肌肤,寒风吹过,吹起他们杂乱的头发,还有身上破碎的布条…… 赵含章不知道他们是冻的,还是说到心酸处,声音微微发抖,哽咽出声,“我等虽在旷野之中,但也听到了使君的仁政,知道使君让我们就地落户,等待赈济和分田,可我们一连被驱赶,实在不敢在南阳国久留。” “听说使君在西平,而汝南郡是您的家乡,这边当政做主的是您的伯父,想来应该不会违逆您的命令,我们才冒着大雪过来。”他道:“我们本只有百十人,但路上遇到不少同样是北地逃来的灾民,便一起走了。” 赵含章这才收回目光,低头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原先有四五千人左右,但太冷了,死了好些人,有些人就不肯再走,直接就地挖了泥土或者建筑草房子过冬,如今还跟着的只有两千余人。” 赵含章目光扫过,见这里只有千人不到,就问道:“剩下的人在哪儿?” “在林子里,都是老弱妇孺。”一直趴伏的人终于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来,脸上因为泪水,脏污的脸上被冲刷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他只敢快速的看赵含章一眼,然后又趴了下去,低着头道:“我们实在是太冷,太饿了,看到这支商队中似乎运了不少粮食布匹,便忍不住……” 他没说完,赵含章也明白,直接下令道:“带我们去看看。” 那人听见赵含章声音平静,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起身领着赵含章进林子里找认。 赵含章当然不可能自己进去,她带了一队人马进去。 进林子不远便是一处山坳,这里因为是山坳,所以不透风,比在外面略暖和一些,赵含章走到坡边往下一看,便见下面密密麻麻蹲了不少老幼和妇人。 赵含章微楞。 傅庭涵也愣了一下。 赵含章目光扫过,回头和那青年男子道:“把他们带出来。” 说罢转身便走。 傅庭涵侧头目送她走远,假装没看到她有些泛红的眼睛,就站在出口这里等待他们出来,他心下计数,等人走过便算上,同时打量一下人,估算出大致的年龄,存在脑海中。 一个小女孩走得急,为了跟上前面的人小跑了两步,一下绊在树桩上,啪叽一下就摔在了傅庭涵面前。 傅庭涵忙伸手将人扶起来,见她光着双脚,身上有好几件不适宜的套在一起的衣服,只是没有一件事完好的,都破破烂烂。 他看了一眼她的红肿的双脚,想了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进去,着重包住两只小脚,然后抱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将剩下的十五个人扫过,记在心里后转身离开。 第428章 投资 赵含章看到傅庭涵抱了个孩子过来,便问道:“她的父母家人呢?” “没了,我没在队伍里看到对她有特别留恋的人。” 话音才落,一个士兵领着一对男女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来了,“使君,大郎君,这人说来找孩子的。” 赵含章就挑眉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夫妻俩和小男孩便道:“他们不是她父母,他们出来时距离这小姑娘有十六个人,并不在一处。” 赵含章一听,蹙眉看向对方。 那对夫妻被她眼神看住,膝盖一软,立即跪到地上,伏地道:“小,小人是妞妞的伯父,她父母已逝,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赵含章脸色微缓,就倾身摇着小女孩的手问:“认得他们吗?” 看着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扭头看了一眼夫妻,乌熘熘的大眼睛转回来再看傅庭涵和赵含章,在他们的目光中点了一下头,指着夫妻道:“大伯,大伯父。” 又指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小男孩道:“哥哥。” 赵含章便让三人起身,傅庭涵抱着孩子上前,还给男人,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冰冷的脚,干脆把披风给她披好,并不打算要回。 夫妻俩没想到他们如此干脆地把孩子还回来,抱着孩子无措了好一会儿,见俩人要走,男人忙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咬咬牙还是把孩子交了出去,“贵人,这孩子我们已经养不起了,您要是喜欢便带走。” 赵含章和傅庭涵回头,男人虽然忐忑,但还是把身后的小男孩也拖了上来,将他和小女孩往前推,磕头道:“这两个孩子我们都卖了,还请贵人垂怜,随便舍两口吃的就行。” 一旁跟着跪下的女人看着儿子流眼泪,却不敢出言反对,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贵人,可能是他们这一辈子遇见的,最显贵的人了。 孩子虽然小,但跟着他们活下去的几率要大一些。 赵含章并不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如此人间惨剧,这世道,让父母子女生离死别,似她这样的高位者应当羞愧和伤心才是。 这是他们在万般无奈中为自己找到的星点希望。 赵含章道:“我会安顿好你们的,我现在不买下人。” 男人却不愿意放弃,直接磕头道:“没有钱也行,贵人看着给他们一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他们年岁已大,都能干活儿了。” 他指着他才七岁左右的儿子道:“他会烧火煮饭,还能挑水,贵人要是放心他放牛牧羊,他也都能做的。” 又指着五岁左右的小女孩道:“贵人别看她身量小,其实也有六岁了,也会烧火煮饭,还会洗衣服,更不要说洒扫一类的活儿了,您只管使唤她。” “请贵人收下他们。” 不少人都往这边看,赵含章知道,她这里收下了孩子,过一会儿便多的是人把孩子往她这里送。 她叹息一声,再次狠心拒绝了,转头见傅庭涵一直盯着那小姑娘看,便问道:“你想留下她吗?” 傅庭涵思索片刻后点头,“送回西平,进育善堂。” 赵含章想到他刚才说的,这对夫妻离着小姑娘有十六个人,显然也不太在意她,落户以后日子可能也不会太好过。 她便点了一下头,“好,所有的孤儿都放到育善堂。” 傅庭涵就上前将那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对地上跪着的夫妻俩点了点头,和小女孩道:“和他们道个别。” 小女孩便挣扎着下地,冲着夫妻俩跪下磕了一个头,男人张了张嘴巴,还想把他儿子也销出去,赵含章已经招手叫来亲卫,让他把他们带下去。 说再多不如做一件事,如今他们不信任她,承诺再多也没用。 所以赵含章直接晃荡着去找诸传。 她看了一下诸传带来的商队,啧啧赞叹道:“诸公子好大的手笔啊,带来了这么多粮食和布匹,打算怎么卖?” 诸传眯了眯眼,笑道:“还未曾恭喜赵刺史擢升豫州刺史呢,赵刺史果然官运亨通,上次分别使君还只是县令,没想到一年不到您已经做了豫州刺史。”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目光依旧落在他这一批商品上。 诸传咽了咽口水,别说,他还挺担心此时赵含章强抢的。 不过……他垂下眼眸想了想,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投资呢? 于是诸传只略一停顿便继续道:“虽在蜀地,但我也听说了赵刺史广布天下的公告,这些粮食和布匹便是特特收集而来,本还想运到汝南郡,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使君,可见我们的确有缘分。” 既然他们都这么有缘分了,诸传就大方的表示这些粮食和布匹都送给赵含章了。 赵含章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头,仔细看了看诸传后笑道:“我与你买,诸公子若能在市价上便宜我一些就好了。” 诸传开口之后反倒觉得白送没那么难过了,以赵含章现在的权势,用这一批物资投资他并不亏。 别人想要还不一定能得了呢,于是坚决要送她。 赵含章现在并不是很缺钱,自然不肯接受,便继续推辞。 把孩子交给范颖,找过来的傅庭涵听他们虚伪的你推我让,忍不住停顿下来,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没完没了,便上前和赵含章道:“收下。” 赵含章就微笑着不说话了。 傅庭涵和诸传道:“我知道蜀地现在安定,不缺粮食布匹这些东西,反而缺少瓷器、琉璃、书籍和纸张,正巧,这些都是我们擅长的东西,今日诸公子的帮扶之恩我们会记在心里的,将来若需要帮助只管开口。” 赵含章和诸传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么推来让去的也很累啊,奈何他们刚开始谈话选择的这地方有点儿偏,没人上来给他们打圆场,只能这么推辞了。 赵含章一口应下傅庭涵给出的承诺,“诸公子但有所请,只要不坏道义,含章一定义不容辞。” 诸传忙道:“今日多亏了赵使君救命,在下感激还来不及……” 傅庭涵见他们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客套,忙扭头和赵含章道:“人数已经清点出来,十二岁以下的孤儿有一百九十八个。” 第429章 想捐 赵含章惊讶,“这么多?” 傅庭涵道:“有些孩子坚定的说自己无父无母,没有大人带着,我就是知道也不好戳穿,反正你也打算先带他们进南阳国,到时候安排妥当他们,有了赈济粮,还有了田地,他们可以活下去了,自然不舍得骨肉分离。” 如果到了那地步还是无人来认,那他们带走这些孩子才是最好的? 赵含章想了想点头,“也好。” 这些孩子若无大人照顾和怜惜,流落在外,很难能活下去,就是能活,日子也会过得很艰难,不如放到育善堂里去。 这么多孩子,过个几年都能成为她的劳动力,其中要是能养出一二个人才,那她就大赚了。 赵含章同意了傅庭涵的提议。 有了诸传捐助的粮食,赵含章能做的事就多了,她直接让范颖带人接手了诸传捐助出来的物资。 诸传见她没有把粮食赈济给百姓,而是先与他交接,完全接管过去,不由眉头一跳。 赵含章果然谨慎又霸道,行事很有条理啊。 范颖动作很快,即便没有傅庭涵,点数对她来说也不难,很快就统计好物资,她拿着本子来找赵含章:“除了三车贵重物品,还有随行小商贩的货物外,诸公子共捐了二十车的粮食和十车的布匹,其中布匹都以细麻和细绵为主。” 赵含章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意图是做生意,自然要带价值高一些的细麻和细绵,总不会带着粗麻来。 赵含章扫视一圈衣不裹体,瑟瑟发抖的难民们,和范颖道:“带人下去统计会裁剪缝补衣裳鞋袜的人,留下所有细绵,细麻全都发下去给他们做衣裳和鞋袜。” 范颖应下,转身而去。 赵含章走到老实蹲坐着的难民们面前,听着人群中孩子隐约叫饿的声音,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便道:“现在,你们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十人为一什,十什为一队,孩子妇人和老人也全都算。” 大家茫然的看起来,但相熟之人他们知道,大家立即走动起来,不一会儿就挤在了一起,大的数字他们不会分,但十个数还是有人会数的。 加上士兵们也进场帮忙,将多余的人往旁边拽,另成一什,然后挑选年长者,或者面色比较忠厚的人为什长,十个什长凑成一队。 不一会儿,四个队主和手底下的什长就挤挤挨挨的站在了赵含章面前。 赵含章扫了一圈,发现很有意思,除了有几什明显是一家子,同族同村或是同乡的人挤在一起外,剩余的组合很有趣。 小孩子们和大孩子抱团,妇人和妇人,妇人和孩子,妇人和老人带着孩子抱团。 赵含章目光扫过,心里便有数了,她招手叫来代表什长的大孩子,和他们道:“你们领着你们的人在附近林子里捡些木柴,一会儿要生火做饭的。” 孩子们眼睛都一亮。 又叫来几个孩子,“你们这几什就留下生火。” 几个孩子高兴的应下,跑回去叫上他们的小伙伴队员们出去站在一边。 赵含章一一分派下去,去树上折干树枝,折树叶的,去搬石头、土块垒灶台的,这都是成年男子的活儿。 女人和老人们则被安排拿着盛具去水源处打水。 只有商队有木桶,大多数人打水还是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碗、瓮和罐子之类的。 傅庭涵算好了人头,还算出了他们这一顿需要消耗的粮食。 赵含章就让范颖带着士兵去把粮食称出来。 依靠商队庇护的小商贩见状迟疑起来,凑在一起偷偷讨论,“我们是不是也得捐一些啊?” 当下便有人苦着脸道:“我带来的布匹被踩了好几匹,再捐,这次回去真的要空手而回了。” “可这是刺史,这么大的官儿,我们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我心中惴惴啊,没见诸公子把大部分身家都捐了吗?” “不然,我看诸公子留下的那三辆车的东西才是最值钱的。” “那人家也用三十辆车的物资明哲保身了,我们总不能一点儿不出?” 虽然这位赵刺史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但还是好怕她会把他们当土匪给剿了。 此话一出,大家就都有些犹豫,大家忍不住低声商量起来,最后你推我,我推你的去找赵含章,表示他们也愿意捐献一批物资。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他们,然后探头去看他们的行李,笑问道:“诸位家资很丰厚吗?” 几人咽了咽口水,不敢说不丰厚,更不敢说丰厚,因此道:“还,还行……” “那就是一般了,”赵含章叹息一声道:“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如今含章还有余力,你们家资一般,我怎能要你们伤筋动骨的捐献物资呢?” 她道:“你们都收回去,当下先把自己的小家顾好,将来若多能往豫州北地贩些粮食、布匹、牛羊之类的东西,那便是为我豫州做了很好的贡献了。” 几人张大了嘴巴,没料到赵含章会不收,而且看着……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呀。 赵含章已经冲他们点点头,朝诸传走去,笑问道:“诸公子,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南阳国,不知诸公子可同行吗?” 诸传并不想进南阳国,他就是从南阳过来的,那边现在还混乱得很,看赵含章这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奔着杀人去的。 他是想卖赵含章一个好,投资一下这位豫州新刺史,却不想卷入太深。 他的根基还是在蜀地,在豫州这里作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他还是去现在安定又富饶多金的西平。 所以诸传一脸惋惜的道:“我也想去领略一番南阳国的风采,但我手下伤亡多,尤其受伤的,需要赶紧送他们去就医,所以我还是决定往汝南郡去。” 赵含章一听,也不勉强,只是指了不远处的小商贩们道:“这些人平白受了惊吓,说起来都是含章之过,还请诸公子多加照顾。” 诸传道:“他们投靠我商队都是交了带路钱的,赵刺史放心,我一定将他们都安全带到西平。” 赵含章笑眯眯的点头,去,去,看过西平的繁华,对赚钱有了信心,以后才会常来呀。 第430章 商税 出于友好,临别前诸传还是提醒了一句,“赵刺史沿路应该还能遇见不少南来的客商,这会儿应该是堵在南阳国内。” 赵含章闻言眯眼,“怎么,南阳境内的匪徒这么多吗?” 诸传意味深长的道:“那可不是匪,而是正常的收税。” 赵含章笑容微淡,“哦?不知诸公子沿路过来都交了什么税?”也让她长长见识。 “税目可就多了,车马税,商品过路税,道路损坏税,哦,还有脚履税。” 赵含章一头雾水,“脚履税?” “有的小商贩成本不够,既没有牲畜,也没有用板车,而是靠肩挑和扛来运送货物,那就少了一项车马税,自然就要补上一项脚履税了。” 赵含章:…… 傅庭涵也惊呆了,他下意识的问道:“那像你们这样有车马税的,就不用交脚履税了?” “当然要交,虽然有了车马,但大多数人还是要走路的,所以有多少个人站在地上,就要交多少份脚履税。” 赵含章伸手揉了揉额头,头疼不已,问道:“诸公子一路从蜀地而来,是只有南阳国如此,还是……” “这倒不是,蜀地还好,出了蜀地,各种名目的商税就多了,南阳国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比较……多一点点。”诸传笑道:“这次我一路看来看到许多商贩,其中小商贩比以前多出三倍不止,都是听说豫州刺史有一笔宝藏,出手阔绰,凡能运来物资皆不愁售卖,沿路商税减免,所以大家才过来的。” 赵含章挑起嘴唇,颔首道:“不错,我的确减免了商税,不知诸公子这次路过南阳国一共交了多少商税?” 诸传道:“我在进南阳国时便一口气交了一百二十万钱的通关税,凭此条可以畅通的经过南阳国,但出了南阳国其他的州县可能就不认了。” 一百二十万,那就是一千二百两左右,现在钱贵,嗯,这样一算,心不太疼了。 赵含章安抚的道:“诸公子放心,进了汝南郡,沿途是没有商税的,你们放心通行。” 诸传便也露出笑容。 他现在只剩下三车的贵重货物了,大半资产皆在上面,刚给赵含章捐了三十车的物资,说真的,他还是有些心痛的,接下来要是还是这样的税收,即便家大业大如他,那也受不住啊。 赵含章看了一眼小商贩,垂下眼眸思索起来。 等诸传走远,傅庭涵道:“像这样的小商贩,完全可以全部免掉商税。” 赵含章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出个细则,通晓各郡。” 她挑着嘴唇道:“本来以为南阳国距离汝南郡近,一直也属于豫州内五郡,问题会少点儿,可现在看来,也不少嘛。” 傅庭涵也跟着沉默不语,他感受到了赵含章身上淡淡的杀意,但抬头看到坐在不远处,挤靠在一起取暖,身体虚弱得动弹不得的难民;再看那些光着脚丫子,或是穿着草鞋,衣衫褴褛但眼睛发亮穿梭在林中捡拾木柴的小孩儿,他压下了想要说的话。 她才是对的! 赵含章也正在看这些流民,俩人就肩并肩站在一起沉默地看着。 赵二郎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头的树叶,他左右手各提着一只兔子,奔着俩人就高兴地冲过来,“阿姐,姐夫,你看我打的兔子!” 身后吕虎则扛着一只狍子,一脸憨厚的冲俩人乐,赵二郎大声道:“这是吕虎打的,这狍子好傻,看见我们打兔子就到处乱跑,结果就要撞进吕虎的怀里,被吕虎一拳头就打晕了。” 赵二郎今天玩得很开心,把两只兔子塞给姐姐和姐夫,让吕虎把狍子丢给其他亲卫,他还想进林子里玩儿。 “阿姐,你把你的弓借我好不好,你的弓大,射得比我远,我也想打狍子,听说山里还有鹿,或许还能打到鹿呢。” 赵含章看向秋武。 秋武立即把她的弓箭拿上来。 赵含章递给他问,“你能拉开了?” “能!” 赵二郎当即迈开步子,抬起手便要给她拉一个看。 他脖子青筋凸起,拉到半圆后手臂微微发抖。 赵含章看见,伸手握住他的手,助他将弓拉到圆满后放掉。 她捏了捏他的手臂道:“还得练呢,别逞强。” 赵含章将弓收回,把弓丢给秋武,拍了拍他的肩背,若有所思,“翻过年你又长了一岁,应该可以用药草淬体了,到时候日常训练再在手臂上绑上沙袋练臂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拉开我的弓了。” 赵二郎一听,眼睛大亮,“我也能泡阿姐泡的药草吗?我之前要泡,千里叔都不许。” “那是给我调的配方,而且你年纪小,正在快速的长高,这时候泡药草不好,翻过年就可以了,到时候让千里叔给你重新调配一张新药方。” 赵二郎应下,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最后还是老实地去拿自己的弓箭,招呼上吕虎就又要进山。 赵含章并不拦着,还招来秋武,让他派一些亲兵跟着,大声道:“多打些,今晚我们也吃个好的!” 但现在是深冬,在外活动的猎物也不多,赵二郎已经很有野外生存的技巧了,知道要沿着水源找。 果然,沿着水源向里,他们就发现了不少野兽出没的痕迹,再往前去一些是个大水泡,一撩开高高的杂草,便看到里面一群野鹿。 赵二郎眼睛大亮,兴奋地招呼后面的人,“快看,是鹿!我要为我阿姐猎鹿!” 赵含章很是羡慕赵二郎能无忧无虑的进山打猎,她也想去,于是她转头和傅庭涵道:“明天驻扎我们也进山狩猎。” 反正事情安排好,交给范颖他们循例而为就行,只要今天晚上收服了这些流民,明天便不用她特意留下震慑了。 傅庭涵也很喜欢偶尔的野外活动,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于是点头。 天色渐暗沉下来,等赵二郎他们兴奋的抬着两只鹿出来时,营地上已满是饭香味儿。 蜀地还是以水稻为主,但麦子也有,所以这次诸传主要带来的事稻谷。 范颖他们直接带壳煮的,没办法,这一时半会儿的去壳很麻烦。 但他们熬煮了很久,壳子爆开,连里面的米花也爆开,浓稠的粥散发着一股股清甜诱人的香味儿,所有人都紧盯着那些锅不动了。 第431章 收服 士兵们看到鹿,立即兴奋起来,抬脚就奔过去迎接。 范颖也很高兴,不过先跑来问赵含章,“使君,这个要怎么分?” 赵含章笑道:“我们有兔子和狍子了,再留下一只,分半边给诸公子,另一只剁了给流民们炖汤,天冷喝点儿鹿肉汤可驱寒。” 范颖高兴的应下,但她存了私心,就蹲在一旁看他们杀鹿,然后将鹿身上最好的那块里脊肉取走了,两只鹿,两块最好的里脊肉。 从小锦衣玉食,连杀鸡都没见过的范颖现在能够面无异色的将这两块里脊肉拎起来比较,然后高兴的放在两张大叶子上,捧去奉给赵含章和傅庭涵,“使君,大郎君,这是最好的里脊肉,我取了来与你们烤着吃。” 赵含章没有拒绝她的私心,笑道:“快把诸公子请来,难得有好肉,把我的酒囊也取来。” 天气冷,赵含章会随身带一囊酒,这样可以驱寒,不过赶路的时候她基本不喝,所以此时酒囊还是满的。 听荷将酒囊取来,还给大家带来了碗。 赵含章亲自给诸传倒酒,她是真的很感激诸传,要不是有他这批物资,今晚这批流民就要饿肚子了,这么冷的天,不知会饿死几个。 而且,没有粮食安抚,她也收不住他们的心。 诸传也很感激赵含章,要不是她出现得及时,他今天只怕很难带着人全身而退,他没想到林子里还躲了这么多流民。 虽然都是老弱妇孺,但要是一拥而上,加上饿狠了,一拼命,他们还真难跑出去,更不要说保住财物了。 诸传目光落在他那三辆车上,真正值钱的东西在那三辆车上,别看它只有这么点儿,其价值却远在那三十辆车上。 他不信赵含章猜不出来,但她不闻不问,只当不知,这就是她的宽容和大方了。 遇到其他军队,他付出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三十车物资了。 诸传常在外行走,对这些规矩都懂得很,这也是他认为赵含章值得投资的原因之一。 见赵含章要给他倒酒,他忙双手端起碗。 赵含章给他倒了一碗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又转身去为傅庭涵倒酒,不过她知道他不喜饮酒,所以只倒了一点儿,剩下的她丢给眼巴巴看着她的赵二郎,叮嘱道:“你还小呢,少喝一些。” 赵二郎含糊的应了一句,拿起刀就去割狍子肉。 赵含章则举起碗冲诸传道:“这一碗敬诸公子,诸公子大义,今日相助,含章铭记于心。” 诸传赶忙举碗道:“赵刺史救命之恩,传亦铭感五内。” 双方愉快的碰了一下碗,傅庭涵见俩人都豪爽的一饮而尽,笑着摇了摇头,只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他道:“先吃些垫一垫胃再喝。” 赵含章惋惜道:“没有了,罢了,今晚大家吃肉来,来,兔子和狍子都烤好了,把这鹿肉也烤上。” 诸传立即道:“没想到赵刺史爱酒,倒是巧了,在下这次带来了几坛剑南春,赵刺史稍候。” 说罢,他立即去那三辆车中翻找,不一会儿就从底下一个箱子里翻出两坛捆得很好的酒来。 他将酒坛子拍开,一股酒香味瞬间溢满这一方,赵含章深吸一口气,大赞道:“好酒啊!” 诸传便哈哈大笑道:“这酒在外面不显名声,但在我们蜀地却很受欢迎,我觉得这酒吃着很好,不比杜康竹叶青差,赵刺史试一试。” “好啊,”这一次赵含章大方了,把秋武和几个看重的将官一并叫过来分酒喝,范颖也端着一个碗跑过来。 人多酒少,每个人都只分得了一碗,但意犹未尽的感觉更好。 赵含章拦住还要去拿酒的诸传,笑道:“行军在外,浅尝即可,可不能多饮。” 秋武等人闻听,立即收住肚子里的馋虫,面上一片正经,不敢流露出对酒的渴望。 诸传见了目光微闪,哈哈大笑的应下来。 这边的酒香和肉香刺激着流民们的口水快速分泌,好在他们的粥也煮好了,虽然流亡,但不少人都带了锅釜和坛子之类的,赵含章这边再省出几个来,他们便可以两什共用一口锅。 粮食是定量分发下去的,傅庭涵都算好了,所以锅一打开,闻着食物香味的众人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为免他们哄抢,一扬声可以吃了,立即有士兵带着刀在他们之间巡视起来,呼喝道:“由你们的什长负责分发食物懂不懂,谁敢乱伸手我便砍了他的手!都给我老实些。” 想哄抢的人便按捺下渴望,眼巴巴的看着。 有的人先前不觉,现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就觉得眼前发晕,心里只叫嚣着要吃要吃。 好在赵家军的威望在这,加之赵含章就坐在不远处,内心的恐惧到底暂时控制住了欲望。 两个什长手脚也快,一个快手接过队员的碗,一个直接搅了搅后就盛粥,你的队员一碗,我的队员一碗,很快就盛了十八碗去,俩人这才赶忙给自己盛一碗。 有士兵盯着,而且被选出来的人本身不是老实的,就是能干的,多少有些威望,所以行事还算公正。 一人一勺,不论拿的碗多大的都是一勺。 粥一入碗,他们顾不得烫,立即就吸食起来。 虽然这是带壳煮的粥,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很珍惜,半粒都没有往外掉。 有人快速的吃完了一碗,然后开始盯着锅里看,没吃完的也跟着一边吃一边盯。 什长便给他们盛,“每人只有两碗,这是官爷们一开始就算好的,吃完可就没有了。” 大家应下。 开始盯着他们盛粥,这一次他们吃得就更仔细了,不似之前囫囵着吞下去,这一次他们细细地嚼了嚼。 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食物了,年长的感动的落泪,孩子们则是想得少,埋头就吃。 他们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吃完了。 士兵们很满意他们的吃饭速度,敲打着刀鞘道:“现在,每什的什长过来领肉,我们使君恩德,二郎打了鹿回来,分你们一只,一什可领写肉回去炖汤,都给你们剁好了,直接加水煮……” 他们没想到他们还能有肉吃,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跪下,朝着赵含章的方向就磕头,“谢使君,使君果然是菩萨转世……”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32章 播种子 诸传看着,忍不住提醒道:“赵刺史,俗语说升米恩斗米仇,还请小心。” 赵含章浅笑道:“一顿肉而已,暂助他们渡过寒夜。” 诸传见她的将官们都毫无意见,不由心中感叹,此人将来必定大成,就算是女子之身,也能成一方霸主。 这是难民们流亡到现在第一次接受到来自于官员的友好对待。 而且之前他们还是匪和兵的关系,且这么算。 此时,他们围着火堆挤在一起,悄悄地打量远处的赵含章。 新使君好善良,是因为是女子的原因吗? 现场抓到他们抢掠,没有屠杀,以充军功,也没有奴役,而是先给他们赈济粮,还给了肉…… 回味着刚刚喝下的肉汤,他们几个运气好,吃到了两块肉呢。 本想趁夜逃跑的几个青年挤在一起悄悄商议,“不然我们别跑了,赵使君看着真是好官儿,且她如此厉害,万一我们一跑她就杀了我们呢?” “是啊,还是别跑了,天如此寒冷,就是我们跑出去,只怕也要冻死饿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打消了彼此逃跑的念头。 年青的还想着逃出去,但老人、妇人和小孩儿,他们则是认命,随波逐流。 以前遇到抓人贩卖的兵丁他们都只能跟着跑,跑得过自然好,跑不过他们就老实的跟着兵丁走,被卖给别人后劳作,运气要是好,碰到还算善良的主家,他们就能活。 但主家再好,也不会有今日的女郎对他们好的。 老人和妇人们静默地看着远处赵含章的虚影,所以他们不会逃的,他们要跟紧了赵含章,她或许真的能给他们找来一条生路。 孩子们更是直接,他们敏感,早在看到傅庭涵用披风把那小女孩包住时,他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们了。 待吃到粥和肉,就更加坚定了他们的想法,谁也带不走他们。 一夜无话,似乎没什么改变,但没人知道,在这一个晚上,有不少人的心里被种了火种,被埋在了心的深处,只等有一天汲取到营养就发芽长大…… 天一亮,营地开始热闹起来,孩子们自觉的去捡木柴,还帮着去打水。 赵含章提了长枪找了块空地练枪,一杆长枪犹如游龙,在她手中游走自如。 诸传被吵闹声惊醒过来时,她已经来回练了两趟,身体活动开来,大冷的天也热乎乎的。 一旁的傅庭涵则在慢悠悠的打拳,他先打了一套健身拳,将身体活动开来,这才开始打赵含章教他的军体拳。 他身边总有人保护,如果需要用到他出手,要么是远程,要么就是近身了,所以他一直有计划的进行锻炼。 远程他只学箭法,如今初有成效;近身就是军体拳和赵含章教的擒拿手了。 本来赵含章想教他跑的,保命要紧,但他耐力还行,但冲刺力不行,就算能跑的久,但跑不快,一转身还是很容易被人抓住,既如此,不如学军体拳,好歹能反抗一下。 “要是逃不掉,那就认怂,”赵含章教他道:“先投降,找到机会再跑,我也会去救你的。” 她道:“这个时代,就是面对杀父仇人,只要对方有用处,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你少上前线,不与人结怨,又有才华,不管是谁抓了你都会好好善待你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尽管投降,先好吃好喝的保住性命再说。” 傅庭涵转着手肘用力,开始放松身体,闻言问道:“那你呢?” “我?”赵含章比划着手中的长枪,叹气道:“我可能有点儿难,我结的仇家有点儿多,而且我这人,一看就不是很听话的,碰上心胸宽大想得开的,或许能被我的花言巧语蒙住,把我留下来当个将军,剩下的,可能就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傅庭涵抿了抿嘴,正要说话,看到诸传走了过来,便收住了音。 赵含章也看见了,笑着将长枪丢给听荷,接过她手里的布巾,丢给傅庭涵一条,她擦掉头上和脸上的汗,冲着诸传笑问,“诸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大冷的天,又是在野外,怎么可能会好? 但诸传还是笑着应了一声,“不错。” 他赞道:“早听说赵刺史战场杀敌勇猛,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赵含章谦虚的笑道:“不过是虚长几分力气罢了。” 傅庭涵由着他们寒暄,他擦干净汗后冲诸传微微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诸传忙叫住他,“傅大公子,不知你昨晚说的话可作数?” 傅庭涵停下脚步,歪头看他,“哪一句?” 他昨天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很少。 诸传道:“昨晚酒至酣处,傅大公子说过,我若是对琉璃的配方感兴趣,我们可以合作。” 赵含章挑眉,在傅庭涵看过来便微微点头。 傅庭涵就道:“快用早食了,我们边吃边谈?” 诸传见他面色和煦,不像是为难的样子,立即应道:“好啊。” 古代的交通太不方便了,尤其现在还是乱世,出行一趟的代价有些大。 琉璃在汝南郡一带价格已经很低,中等富户家中都可买得起琉璃制品,但这东西在汝南郡之外却还很贵重。 在豫州都如此,更不要说除了豫州。 上次诸传带回去的琉璃,他都没有转遍蜀地,就已经以天价出手。 也是这个利润刺激得他再次来汝南郡,当然,也有他在蜀地听说赵含章一路从县令到郡丞,再一跃成为豫州之主的原因在,他很想来看一看,也是确认一下。 蜀地现在游离在大晋的纷争之外,但其实也并不安定,诸家谋求发展就要多方关注。 而且也不能只着眼于蜀地,外面的时间还是要看一看的。 但未来要着眼,当下也要顾及,所以他对傅庭涵说的琉璃配方很感兴趣。 蜀地若是有一琉璃作坊,那他诸家岂不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现今最重要的三样东西,粮食、兵马和金钱。 而有了金钱,粮食和兵马自来。 赵含章不干涉他们的谈判,她用布巾擦了一下手,垂眸低笑起来,诸传想要从傅庭涵哪里占便宜,那可不容易。 第433章 后路 傅庭涵之所以会提出拿琉璃方子出来合作,不仅是因为琉璃不好运输,以致成本更高。 更在于赵含章提过,这一时期北方天灾人祸不断,人祸就不说了,虽然才来了不到两年,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人祸。 他在意的是天灾。 如果人祸还有可能会被阻止或者修改,那天灾就只剩下承受了,人力能做的是应对灾祸。 所以在和诸传谈妥合作之后,他和赵含章道:“如果你记忆中的历史不出错,那么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北方不仅要面对频发的战事,还要应对寒冷,干旱,水涝和蝗灾,生产活动被破坏,土地出产的粮食恐怕支撑不住你的军事活动,所以除了在本地屯兵,收拢安抚流民外,我们还应该在外面留一条后路。” 赵含章:“你觉得蜀地合适?” 傅庭涵点头,“你觉得呢?” 赵含章道:“我本来看上了南方。” 她道:“淮南、庐江和两湖地区都是很好的囤粮地,我们不用到江东,这几个地方就可以发展成鱼米之乡,而且水陆交替,粮食可以很轻易的输送到中原来。” “所以只要我们能掌控住豫州,就能让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的从豫州输送到北方去。” 傅庭涵道:“你在这些地方有势力吗?” “没有,”赵含章道:“我现在抽不开手,但依旧让汲先生派商队前往,我们慢慢经营,把商路打通,只要我们手上有他们没有的好东西,加以引导,他们就能给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布匹。” 傅庭涵颔首:“那就多走一条蜀地的路。” 他道:“对蜀地,我们换一种合作方式。” 赵含章看了不远处的诸传一眼,虽然离得远,但刚才他和诸传的谈话她也听到了,“你倒是放心他,竟愿意拿出配方来和他合作屯田,就不怕到了他的地盘,他私吞了你的配方,把你踹了自己玩儿?” 傅庭涵:“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赵含章便一笑道:“他人品没这么卑劣。” 傅庭涵点头,“所以我放心,而且我们也不是一点儿保障也没有,琉璃坊的地点由我们来定,我决定选一个你的军队驰援可到的地方,绕行也可,一旦出事,你可以出兵,正好有借口收下那一片,你不是说,天灾对蜀地的影响要小很多吗?” 赵含章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想到了,不由感叹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啊。” 连出兵的理由都给她找好了,“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去占蜀地?中原以上那么大一块儿地呢。” 傅庭涵,“后花园,碰上天灾,这里可以支援一下你。” 赵含章一想也是,沉思道:“蜀地的话,易守难攻,可不好拿。” “所以我们还是合作为主,”傅庭涵也扭头去看了诸传一眼,轻声道:“只要我们手上一直有他们想要的好东西,那这个合作就可以一直存在。” 琉璃方子,还只是部分琉璃制品的方子而已,对傅庭涵来说并不值得一提,只要蜀地给的利益足够大,他将来还可以加大这方面的投入。 诸传也在看他们,不过却是在和他的管事说话,“……此事可做,等分开,你即刻带人返程准备。” “郎君,琉璃方子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说给就给了,不会是有什么陷阱?” “作坊建在蜀地,是他们派工匠过来,能有什么陷阱呢?”诸传道:“应该他们担心我设了陷阱才对。” 毕竟他们对蜀地不熟,而蜀地算是他的地盘。 “那他们图什么?” “图我蜀地的安宁,”诸传道:“这一路上你没看到吗?” “以前的沃土千里,现在全长的杂草,南阳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深受匈奴之害的汝阴,颍川和梁国一带了,从四月苟将军和东海王交手开始,一直到现在,百姓都一直在流亡,也就是说,很多百姓不仅今年没能夏收,秋收,连今年的冬小麦种植都彻底断了。” “你想一想,这豫州有多少存粮能救济这么多百姓?而现在东海王和苟曦还未分出胜负来,”他道:“匈奴也是,他们输了一场,什么都没得到,而中原是块肥肉,是个人都想啃上一口,一旦再来,他们又要生产断绝。” “所以他们和我合作,不过是看蜀地还算安宁,想要我给他们种地罢了。” 管事觉得粮食低廉,不由道:“粮食才能赚多少钱?布匹,金漆,甚至木材都比粮食赚钱。” 诸传瞥了他一眼道:“他们最紧缺的就是粮食和布匹,不然你以为他傅庭涵为何这么大方肯把琉璃方子拿出来,放在蜀地生产?” 他道:“他在为我们降低琉璃的成本,以此来交换固定的物资,所以我们只能鼓励作坊周边的百姓耕种粮食,种麻养桑。” 管事忐忑的问道:“是约定了数量还是……” “约定了每年的成交量,不过钱是另外付的,合作是合作,他们的购买行为自己负责,只不过合作的前提是,由我们诸家来劝课农桑,让更多百姓耕种粮食和桑麻罢了。” 管事悄悄松了一口气。 诸传道:“待分开后你立即带着人回去,先前我们带回去的琉璃他们都看在眼中,这东西不仅在蜀地很贵重,拿去羌族,两湖和淮南一带也很赚。” 管事眼睛闪闪发亮,恭维道:“说不得我们诸家就要出一个陶朱公了。” 诸传翘了翘嘴角没有表示反对。 用过早食,赵含章无意在此多停留,她给诸传手写了一封通行文书,保他接下来能够畅通无阻的到达西平。 傅庭涵也手书了一封,是给汲渊的,这个安排得和汲渊说,还得汲渊选人和诸传做交接。 诸传拿了一封文书,一封信,心满意足的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 赵含章浩浩荡荡地带上流民们,慢慢地朝西鄂县而去。 这里距离西鄂县已经不是很远了,虽然拖着一群老弱病残弱,但第二天他们还是进到了西鄂县地界。 越过西鄂县界碑,又走了有两个时辰,西鄂县的衙门终于发现了他们,不过,赵含章县看到了他们设在官道上的关卡。 第434章 杂税 关卡那头拦了不少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僵持着,这头有不少衙役,还有一些士兵。 被拦住的人正好面对着赵含章他们,他们最先看到骑着大马的赵含章,因她身后是整齐的骑兵,他们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就拉着车马调头。 后面的人也看到了,挑担的,推着板车的,还有架着牛车、骡车、驴车和马车的,都惊慌失措的调头要往回跑。 赵含章略一挑眉,还未做反应,拦在关卡前背对着他们的士兵和衙役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也吓了一跳,当即顾不得关卡,跳过栏杆也跟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跑了。 赵含章:…… 她沉默了下来,很干脆的两只手指往前一点,下令道:“将人拦住,不得伤人!” 赵二郎和秋武听到命令,立即带着人如狼似虎的冲出去,他们是战马,速度快,又训练有素,很快就越过关卡去追。 后面马上跳下来四个士兵,快速的将充当关卡的栏杆移开,后面的骑兵快速追上赵二郎几人,很快便呼喝着想要四处逃命的人给围住了。 这会儿被围住的人倒是不论是商贩、衙役还是士兵了,劝混在一起一脸惊慌恐惧的看着他们。 有人丢了货物,还有的人则是死命扒拉着自己的东西,整个人缩在地上,却还是不愿放弃手中的东西。 赵二郎见了不满,喝道:“跑什么,没看到我们扛着豫州和赵家军的旗帜吗,说,你们干什么的?” 秋武轻咳一声道:“二郎,这些人一看就是商贩,还是问一问他们为何聚集在这一处?或是等女郎上来问。” 赵含章上来了,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难民团。 跟着跪在地上的衙役和士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膝行上前见礼,“拜见将军,不知是赵家军中的哪位将军?” 赵含章:“你抬起头来看看呢?” 为首的衙役抬头看了赵含章一眼,立即低下头去,连连磕头,“小的不知是使君驾临,未能远迎,是小的罪过,小的这就回去告知县令,让县令过来迎接使君。” “不必了。”赵含章问道:“你们县令我自会去见他,我好奇的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衙役见她问得温和,加上又已确定身份,既不是遗留在境内的匈奴,也不是土匪之流,所以放松了些,老实回答道:“奉命在此缉查盗匪,检查进出货物。” “既然是缉查盗匪,那怎么一见到我就跑?”赵含章问道:“问都不问,焉知我不是盗匪?” 衙役忙讨好的笑道:“谁不知道我豫州赵家军只有一位女将军,女郎一看便是神兵,怎会是盗匪呢?” 赵含章冷哼一声,用马鞭指着一个跪在一辆马车边上的人,问道:“你来说,你们因何故被拦在此处?难道你们是盗匪?” 对方吓了一跳,连忙否认。 要是被认定为盗匪,别说他们带来的货物,就是他们的性命也有可能交代在这儿,而且死了还白死了。 他道:“我们被拦在此处是因为要清点货物缴纳过路的费用,以及各种商税。” 赵含章感兴趣的问道:“都有些什么名目?” 对方悄悄抬头看了眼赵含章,见她笑眯眯的,一点儿看不出凶悍,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就是有些发颤,声音也低了些,“过路费,商品价值税、车马税、脚履税……” 赵含章听说还真有脚履税,甚至还有个山林湖泽税,因为因为他们路过山林湖泽损害了环境。 赵含章不由点头,这税果然够齐全的了。 她便笑问,“那为何堵在此处?我看刚才你们正吵嚷,不知在吵什么?” 对方忐忑地回答道:“我,我等是听闻赵使君公告说,此时往豫州来做生意,凡进入豫州境内,商税减半,其他杂税全无,粮食和麻布这两样商税还全都免掉,所,所以才来的。”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一落,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跪在前面的衙役问道:“听到了吗?你们县衙收到这个公告了吗?” 刚还觉得赵含章温和的衙役额头冒汗,在五百骑兵的注目下瑟瑟发抖,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压在他身上,他有点儿承受不住,便开口道:“小,小的是奉命行事,不敢独专。” 赵含章就冷淡的问道:“奉谁的命令?” “县,县君……” 衙役声音越来越低,身体也越来越无限接近地面。 赵含章便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扫视全场后道:“所有西鄂县的衙役和士兵皆让到左边,商贩让到右边,凡携带的货物是粮食、麻布的,直接通行,其他货物的,除缴纳商税的一半外,其余杂税全都不必缴纳,现在,开始。” 众人愣了一下,全都偷偷抬头看赵含章,确定她不是开玩笑,这才有人大着胆子颤颤巍巍的起身,和他儿子一起将两辆牛车拉上前,冲赵含章讨好的笑道:“使君,我这都是粮食。” 赵含章便抬了抬下巴,冲底下还跪着的衙役道:“还不检查?” 衙役没想到是让他们检查,还以为她会让赵家军接手。 他们连忙爬起来去检查,这次速度就快了,只要检查没有夹带,的确是粮食就放行。 赵含章身后是三千多难民,两辆车牛车要从其中穿行而过,父子几个还是很紧张的。 但难民们虽然看他们,但并不激动,待走到后面,父子几个也发现了队伍后面的几十辆车,上面一看就是粮食。 父子几个松了一口气,立即拍打着牛的屁股,让它快快行走。 见第一支队伍顺利同行出去,大家的心思立即活泛起来,先是挑着担的,然后是拉着牛车、驴车的,比较大的商队则落在了后面。 因为他们带来的商品比较杂,除了粮食和麻布是完全免税外,其他商品都是免半税。 但这对他们来说已是很大的优惠力度了,尤其是他们只收商品价值税,其他名目的税收一律不取。 忙活了小半天,衙役和士兵们总算把所有拦住的商队都送出关卡,然后低着头站在赵含章面前听训。 赵含章却没有训他们,上马后道:“走,带我去见一见你们的县君。” 赵含章仔细回忆了一下,问道:“你们的县令叫高成?” 衙役冒着汗低头,“是。” 赵含章颔首道:“倒是个好名字。”就是从干的事上来说不像是个好人。 第435章 惬意否 赵二郎和秋武的速度快,别说衙役和士兵,就连最先跑掉的商贩都没能跑掉一个。 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们圈了回来。 这也就造成了他们这边一通忙活,又是叙话,又是收税放行的一通忙活,距离这里不是很远的西鄂县还是啥都不知道。 大冷的天,不是必要,谁会出来呢? 还是跑到离城门这么老远的地方。 赵含章也发现了这里距离城门有相当一段距离,便招了衙役来问话,“一般商税莫不是在城门和码头、关口之类的地方收取,你们怎么跑到官道上来收?” 衙役额头又冒汗了,嘴巴动了两下后道:“这些商贩狡诈,走偏路绕过了县城。” 赵含章:“……既然能绕过西鄂县,说明他们不是必要经过西鄂县,你们如何能收取他们的商税?” 闹了半天,她刚才收的商税还都是不应该收的。 衙役小声道:“他们私开小道,踩踏了不少良田,那都属于我们西鄂县。” 赵含章上下打量过他,片刻后感叹,“我如今大概知道高县令是什么样的了。” 都说奴似其主,想来西鄂县的这位高县令也和这个衙役差不多了。 哼,踩踏良田? 哪个外来的客商敢踩踏当地百姓的良田? 赵含章眯着眼睛想了想,扭头和傅庭涵道:“我们先行一步,你带着人押后。” 傅庭涵点头。 赵含章就对秋武道:“你留下保护庭涵。” 说罢,她带着赵二郎和她的亲兵就催着衙役和士兵们先跑了。 衙役和士兵们有的有马,有的没有,赵含章也干脆,直接把马都收了,此时他们全靠两条腿跑着。 赵含章一踢马肚子,他们便只能跟着撒腿跑。 等跑到人烟稀少的城门下,守门的兵将老远就认出了他们,抬手就打招呼,“老张啊,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那马上的人是谁?” 跑在最前面的老张没能回话,赵含章骑马上前,目光一扫,直接和亲兵道:“将城门控制住。” “是。” 守门的兵将听出不对来了,手中的长枪立即往下一横,叫道:“你们是何人?想干什么?” 赵二郎一枪就把他手中的长枪挑了,赵含章另一边的范颖立即叫道:“大胆,这是豫州刺史座下,见了使君还不快跪下。” 对方一愣,瞥了老张一眼,见他们低着头喘气,便知道没有错,连忙跪下。 跪了一个,刚听到动静从城门上跑下来的兵将们踌躇了一下,在赵含章的目光扫过时纷纷放下武器跪下。 赵含章满意的一挥手,“守住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人出城。” “是。” 四个亲兵留下,赵含章带着剩下的人往县衙去。 高县令正在家中饮酒,左右抱着美妾,此时天空有些暗沉,看着似乎要下雪了。 他十分的惬意,往后一靠,将双脚伸出,立即有美妾轻柔的接过塞进怀里暖和,他满意的点了点手指道:“让乐伶来弹奏一曲,看这天色,今晚应当有一场大雪,去将杜老爷和清客们请来,今晚我们来一场围炉夜话。” 仆役躬身应下,起身正要退出去,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院门口被人一脚踹开,半扇门瞬间歪倒在一旁。 高成吓了一跳,立即缩腿坐直,扭头朝外看去,“何事喧哗?” 仆役连忙奔出去看,正见赵二郎踹开门后让到一旁,赵含章抬脚踏进来,一眼便看到高成只着袜子的坐在席上,席上铺着一看就软乎乎的狐皮,他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赵含章。 见他们手持兵器,他心有点儿发颤,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色厉内荏的道:“大胆,知道这是何处吗?” 赵含章一脚踩在席子边沿,低头看着他笑问,“这是何处呢?” “这是西鄂县县衙后院!”高成竭力忍住发颤的声线,尽量平和的道:“你们若是为财,说出一个数来,我自当奉上,但你们若伤人,我西鄂县的捕快衙役和兵丁也不都是吃素的。” 赵含章围着他转了半圈,发现他这房间里也颇为无趣,连张椅子都没有。 她干脆将矮桌上的东西一扫,单手拖过来放在他面前,然后一撩袍子坐下,笑吟吟的和他叙话,“我不要财,我呢,对打打杀杀的事儿也不感兴趣,所以我不会无故动手的。” 赵含章这么好说话,高成却不敢放松,作为匪徒,竟然不求财,也不害命,这也太不正常了。 念头闪过,高成这才发觉不对,他目光僵硬的落在赵含章的衣袖上,然后一点儿一点儿的向上看向她的脸。 赵含章含笑看着他,鼓励他继续看。 高成脸色煞白,看到她身后整肃有序的亲兵,最要紧的是,站在边上的那两个女子,一个身着水红色蜀锦,上面还用精致的绣线勾勒出大朵团花,一看就是出身富贵,非出身乡野的匪类; 而另一个则着青色比甲,是高门大户里的丫鬟打扮,怀里正抱着一杆凛凛发光的长枪,不必看人,只看这杆长枪他就知道眼前坐着的人是谁了。 他眼前发花,脑海中瞬间闪过不少传闻,其中最先到达脑海中的是先泌阳县县令,听说那位胡县令就是被赵含章闯入家中,一点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拖下去砍了。 他手臂颤抖的撑着狐皮想要站起来,谁知一直稳固贴在席子上的狐皮突然滑了一下,他猛地向前倒了一下…… 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的将腿收回来跪好,头紧紧地贴在狐皮上,请罪道:“不,不知使君到来,下官有失远迎,求使君饶命。” 屋里的美妾仆役闻言一惊,纷纷跟着跪下磕头,但他们心神却松了许多,仆役甚至放松的想,不是匪徒,那他们应该不用死了,听说新使君对普通百姓很温和呢。 他们倒是轻松了,高成却是冷汗直冒,不知赵含章为何要突然闯进县衙里来,便是出来巡视,也应该先通知他们? 他鼓起勇气道:“使君,下官奉您前堂就坐?” “不必了,”赵含章道:“现在还是上衙时间,既然高县令在后院,显然常在后院办公,既如此,便在此处面见。” 赵含章也不让他起,将炉子上冒着香气的酒壶拎起来,感叹道:“果然好惬意,火炉,狐皮席子,美酒,啊,还有佳人,高县令这官当得甚是惬意啊。” 第436章 下官有罪 闻听此言,高县令嘴唇都发白了,却又辩驳不了,只能冒着冷汗磕头,“下官有罪。”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沉沉地看着他问:“高县令何罪之有呢?” 高县令噎住,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享乐有罪吗? 无罪! 冬日漫漫,寒冷寡淡,不论是烤火、还是饮酒赏美,这都是生活不是吗? 能过得好,为何要往差上过? 那他罪在何处? 高成都忍不住认真思索起来,赵含章无疑是不喜官员奢靡,可这最多是不符合上官所好,所以…… 高成悄悄地想,所以他是没有实际可以定的罪的对? 若只是性格不合,大不了他不当这个官就是了。 想法才冒出来,高成耳中轰鸣,紧张得手指都屈起来,他鼓起勇气抬起头便直视赵含章,“赵刺史,我……” 赵含章垂下眼眸淡淡地直视他的目光,“嗯?” 只这一声轻“嗯”,便把高成许多的话都堵在了胸中。 赵含章起身,沉着脸道:“将县中的县丞、主簿都叫来,把自我上任以来你们接到过的公告文书都给我找出来,令各里里正和乡老来见我。” 见高成还跪着没动,赵含章便蹲到他跟前,“怎么,高县令是不舍这屋子的暖和,还是不想听我命令?” “下官不敢,”高成这才回神,抖着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赵含章轻哼了一声,看着这雕梁画栋垂眸思索起来。 傅庭涵带着一众难民进城时,县衙的主簿和县丞也才到县衙,和他们一起到的是城中的几个里正和乡老,城外各里的里正却没有通知到,要把所有人凑齐,最少需要两天。 高县令带着他们束手立在堂下,低着头站着,额头冒着微汗,明明已经出去透过气,但只要站在赵含章面前,他还是会忍不住胆寒心虚。 高县令不断的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没错,没罪,大不了挂印辞官…… 正想着出神,正站在案桌前的赵含章挑拣出两封公文,随手就丢在了高县令胸前。 高县令下意识的伸手抱住。 赵含章抬了抬下巴道:“念念。” 高县令一脸懵的展开,待看清是什么公文,他的手一抖,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这一下,他脑海里再没有什么我没错,我没罪的想法了。 他趴在地上,抖着声音道:“下官有罪!” 高县令身后的县丞、主簿和里正乡老们悄悄抬起头看,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 赵含章低头看着他,深深地叹息一声,一副和他推心置腹的模样,“高县令,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作为一县父母官,你上不能完成我下达的命令,下不能安抚赈济百姓,只一味的享用民脂民膏,就算你认罪态度如此好,我也很难对你网开一面啊。” 刚走到门外的傅庭涵:…… 他不由地停下脚步,就见跪趴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应该是赵含章杀人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只听到他道:“求使君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一定深切改过,再不敢怠慢您的政令。” 赵含章问:“你要怎么改?现在被你们驱逐出去的难民有多少,被你们拦截在路上的商贩又有多少?” 高成立即道:“下官立即下令让人放行,同时打开城门将难民都放进来。” 赵含章冷哼,“放所有难民入城?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这西鄂县涌入这么多难民,那是救难民,还是想让西鄂县城的百姓跟着一起沉沦?” 高成汗水滑落,立即改口,“下官一定妥善安排好所有难民,同时管好城中治安,一定不生乱。” 赵含章沉思起来,那么问题来了,这人她杀还是不杀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赵含章内心的拉扯,高成一边冒汗一边道:“下官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筹集赈济的物资,尤其是粮食和布匹,许多从北逃亡而来的难民缺衣少食,需要安抚赈济。”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颔首道:“继续。” 高成赶忙道:“但要安抚民心光有粮食和布匹是不够的,还得将人安顿下来,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定。”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给他们一块地,使人心安定,”他短暂的喘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大雪将至,城内外的危房都要整理,以免酿成大的灾祸,除此外,还要约束好来此的难民,使他们融入到西鄂县中来。” 赵含章嘴角轻挑,心中却越发的愤怒,生气到了极致,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看来,高县令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心中很有成算的嘛。” 但之前为何不做呢? 高成冲赵含章讨好的笑。 赵含章神色温和的看着他,脸上的愤怒已经全然不见,她颔首道:“就照着高县令的提议办,此事我全权交给你。” 看到站在门外的傅庭涵,赵含章微微一笑,起身道:“傅大公子将难民带来了,都是我们在半路上遇到的,三千多人,高县令先安排好这一批。” 高成愣了一下后连忙应下。 赵含章对范颖道:“你留下来协助高县令,我们过来时看见,城外荒野遍地,显然流民不少,想来偌大的西鄂县安排下这三四千人还是没问题的。” 高成额头又冒汗了,就算是有问题,在赵含章的剑下,他也只能表示没问题。 赵含章目光扫过县丞、主簿和里正乡老们,本来她想砍了高成后和他们好好的聊一聊的,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于是她轻笑一声,直接拉上傅庭涵,“走,一路劳顿,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 众人低着头侧身让过,高成回神,忙从后面奔上来,热情的道:“使君,傅大公子,不如暂住后院,我让人把主院腾出来。” 赵含章直接点头应下,“也好。” 她一应下,秋武立即带着人过来,将后院给围了,将主院的人都给换成了他们的人。 高成:…… 赵含章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出门在外还是应该多注意些安全,尤其她还拖家带口的。 第437章 使其请辞 傅庭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解的问道:“怎么改主意了?” 之前她分明一副要杀一儆百的样子。 赵含章道:“我已经杀过人了,今日来看,他也的确有被吓到,但在我未来前,他还是阴阳皆违,连阳奉阴违的表象都不做。” “所以杀他用处不大,”赵含章目光微沉,“既然要杀,那我们就杀个大的。” 傅庭涵没问她要杀谁,问道:“你打算用他?” 赵含章颔首,“暂时用着,你看这天。” 傅庭涵扭头朝外看去,只见天色昏沉,乌云压地,北风一阵一阵的吹,吹得骨头渣子都在泛冷。 赵含章道:“要下大雪了。” 傅庭涵心下一沉,这时候下大雪…… “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难民,也不知道当地百姓的情况如何,砍一个县令倒是简单,他死了也就死了,但谁来给我去准备赈济的物资,组织乡民自救呢?”赵含章道:“他能做事,且先留着。” 说完又咬牙道:“能而不为,放任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化,实在是可恶!” 好想把人打一顿啊。 傅庭涵的情绪却没多少起伏,他道:“在这个时代,这个处事态度才是平常不是吗?” 赵含章垂下眼眸思索,“所以我们整顿吏治得先从态度上来,至少要让他们树立起正确的态度。” “哼,也是碰巧了,那就从南阳国开始。” 赵含章直接去写命令,盖上章后让秋武发往各地,还要抄送一份回陈县,由汲渊向其他郡国下令。 等到晚上,雪花扬扬飞下,范颖冒着风雪回来禀报,“高县令将难民们安排在县中的几个废弃宅院里,他和县中不少富户当铺租借了些被褥厚衣,还有木炭木柴,勉强可渡过今夜。” 赵含章问道:“粮食呢?” “高县令动用了县衙库房的粮食。” 赵含章冷笑,和她道:“告诉高成,就说明天我要查县衙的账,让他把账簿给我准备好。” 范颖躬身应下,“是。” 高成忙得脚不沾地,咋一听这噩耗,眼前微黑。 跟着他的主簿紧紧地等他缓了一会儿才道:“县君,我们今日刚挪用了库房中的粮食,账面还没平,而且便是如实相告,之前的账也……” 高成恼怒道:“你以为赵含章她不知道吗?那范颖的一双眼睛就跟两只灯笼似的,我们今天从库房里搬出这么多粮食,她会不知?” “她特特地与我说查账,不过是让我自己想办法筹措赈济粮,不得挪用库房的东西罢了。” 高成虽然知道,却没胆量拒绝赵含章。 他这会儿也摸透了,他这条命现在赵含章那里是咬了勾的鱼,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收线,收了呢,他很快就会变成一条死鱼,不收,他就能带着鱼钩多活一段时间,或许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够想办法挣脱鱼钩,或是她大发慈悲将勾给解了。 高成不天真,知道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挣脱,但在挣脱之前他得先活着。 所以高成在心痛过后还是咬咬牙道:“去买粮食,把县衙库房里缺的粮食补上。” 钱,自然是高成出的。 而西鄂县有粮食的各大家竟然也配合,见高成急吼吼的买粮食,他们都很贴心的将粮食卖给他,就是因为灾情粮价稍稍上升了一点儿。 不过高成也顾不得计较了,这时候只要能填平账目,不让赵含章抓到切实的证据,让她顺手把他砍了就行。 虽然她砍他,有时候并不需要切实的证据。 赵含章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西鄂县最近的公文,还翻了一下西鄂县的户籍和税务账簿,初步了解了西鄂县的情况。 傅庭涵则是已经坐在一堆县志和账簿中间。 俩人都有些忙,但忙里抽闲,赵含章还一脸亲切的面见了县中的大户,从他们那里又多了解了一些西鄂县,还有南阳国。 南阳国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国中立国,可见它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了。 而也正是因为它这么重要,导致这里面的县有点儿不受控制,大家都很有主意,不太想听南阳国郡守的命令。 当然,南阳国郡守这次也没什么好命令,这次对过路客商收高商税,并且驱逐难民就是他带的头。 从高成和县中大户们这里,赵含章知道了,南阳国郡守不仅向过路客商收高税,也向他们收了高税。 “说是南阳王要养兵保护大晋,所以要筹措粮草。”赵含章踢掉鞋子,学着这个时代的人将腿盘起来坐在席上,脚边放着火盆,她叹出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南阳王在南阳国是真有这么大的控制力,还是裴河假借南阳王之名行事。” 傅庭涵:“你打算怎么办?” 赵含章道:“不管这是南阳王的意思,还是裴河私下所为,在豫州,只可以有一个意志,而南阳国属于豫州,那就得服从我!” 赵含章已经拿定主意,“裴河得换掉。” “但他是一国郡守,又不像章太守那时候在战时,你想杀他不可能,”傅庭涵知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赵含章要吸引人才,一些规矩就还得遵守, 她可以玩忽职守,贪污受贿之类的罪名杀县令,却不能以这样的理由,不通过审判就杀一个郡守。 章太守是个意外,当时是战时,又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多死两个郡守都可以,但现在不行。 赵含章也知道这一点儿。 她指尖轻点,突然抬起头来道:“那我就让他主动请辞。” “嗯?”傅庭涵抬头,疑惑的看向她。 赵含章微微抬着下巴道:“我要让他主动请辞!” 其中精髓自然是在“要”字上,那么问题来了,她怎能才能让裴河主动请辞呢? 赵含章早早的睡下,第二天便对外宣布,她受寒生病了,要闭门养病。 但实际上,她领着秋武悄悄离开了西鄂县,只带一百人便快速的往鲁阳去。 县衙后院的主院里,一下就只住傅庭涵了。 赵二郎都是和士兵们住在一起,他跟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目光一扫,没看到他姐,立即去找傅庭涵,“姐夫,他们说阿姐病了,她人呢?” 傅庭涵道:“吃了药睡下了。” 见赵二郎想要去看,他便道:“这两天雪大,我们有连日冒风前行,你应该也有些受寒,要不要吃一碗药预防预防?” 赵二郎立即站直,左顾右盼道:“姐夫,阿姐让我带人盯紧了高成,不许他搞小动作,我去看他了,中午便在军中用饭不回来了。” 说完就跑。 傅庭涵也不拦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他手中的县志。 第438章 悄悄潜入 南阳国郡治在鲁阳,距离西鄂县不远,但也不近。 赵含章带着百位亲兵疾行,在第二天正午过后便到了城门外。 他们在一山坡上勒住马,赵含章的头脸都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没办法, 太冷了呀! 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的城门口,秋武和斥候小跑着上来道:“女郎,查过了,进出城门不携带货物查验并不严格,但我们这么多人马进入,一定会引起注意。” 赵含章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留下三骑在外, 其余人化整为零,分开入城,秋武, 你选五十骑随我入城。” “是。” 赵含章解开头盔,一行人在林中换下盔甲,听荷解开随身带的包袱,苦恼了一会儿,最后将一件披帛拿出来,当做大面巾给赵含章围上。 片刻后,赵含章就只又只剩下两只眼睛显露在外了,只是与刚才的飒爽不一样,此时她俏丽活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郎。 听荷想了想,解开她半边头发披散下来,“女郎,好了。” 赵含章点了点头,飞身上马,秋武也点好了人,大家都收好盔甲,一身布衣上马,肃穆的跟着赵含章下了山坡。 剩下的人则等赵含章他们走远才开始分组四散而去, 他们得各自想办法入城去。 时逢乱世,大户人家的主子出行都会带护卫,但能一口气带上五十骑的可不多,在豫州,一个巴掌数都数得过来。 因此远远的看到一对女郎骑马领着五十骑过来,守门的兵将下意识绷紧了脊背。 待人走近了,只见为首的一个千金女郎掩着面巾,目光清冷,虽然俏丽,但无人敢多看,目光一触即移走,倒是她身后那个一看就是下人的女郎泼辣得很,见他们看来便狠狠地回瞪一眼,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让开些,要是冻着我家女郎,拿你们是问。” 守门的兵丁立即低下头去,但还是尽忠职守的挡在他们前面,目光扫过他们身后的护卫, 见他们每人都带着兵器,座下之马训练有素,且膘肥体壮,便更加谨慎小心,“你们是何人,从何处来,来我鲁阳做什么?” 他补充了一句,“这是照规查问。” 秋武轻轻踢了一下马,上前两步,微微抬着下巴倨傲的道:“我们是西平赵氏,要路过南阳国前往襄阳,这是我们五房的女郎,还不快放行?” 普通的士兵哪里知道赵氏五房有哪个女郎? 但现在豫州内,西平赵氏的确是最盛的家族,不,是以前便很强盛,不过现在大家更不敢招惹而已。 士兵这下没迟疑,直接让开身子。 赵含章便一踢马就走。 士兵们目送他们入城,等他们走没影了才道:“快去告诉校尉,就说西平赵氏有个贵女来了。” 校尉正躲在城楼里取暖,闻言一下坐直了身体,“哪个贵女?来做什么?现去了何处?” “说是五房的女郎,要去襄阳,路过我们南阳国,这会儿应该是去客栈了?” 校尉一听又靠了回去,不在意的挥手道:“原来是路过,那有什么要紧?” 他哼哼道:“赵氏这么多人,难道每一个路过我都要关心吗?以后只要不是来公干,不必来报。” 士兵应下,退了出去。 赵含章他们没有住客栈,而是找了个空宅子进去,里面蛛网密布,已经许久不住人了。 赵含章随手推开一扇门,挥了挥飘散的灰尘,找了个地方坐下,“让斥候去把人都带过来。” 秋武应下,安排下去。 听荷拿了水囊和干粮来,见赵含章就着冷水吃干硬的馒头她就心疼,她朝外看了一眼,“女郎,我去买些东西。” 赵含章摇头,“此时低调些好,留在这儿别出门了。” 听荷只能应下。 天色渐暗时,分散的斥候终于将人都带回来,一百人重新在这空宅子里汇合,同时有斥候摸清了裴河的宅邸。 赵含章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棍子在一面点了点道:“从这儿进去,距离他的书房最近。” “他这时候会在书房吗?” “算算时间,我们进西鄂县的消息应该到他这里了,他肯定要在书房处理事情的。”赵含章道:“用饭,天一黑我们就走。” 天气太冷了,前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大家就更不愿意往外走动了。 所以一入夜,整个郡守府都安静下来,除了个别下人,也就巡视的护卫会在外走动了。 但护卫们也不愿意在外停留太久,都是匆匆走过,然后就躲回屋里。 尤其现在天刚黑,他们自觉没有贼的胆子这么大敢到郡守府来。 所以他们一走过,立即就躲进屋里,还把门窗给关紧了。 赵含章他们轻巧的翻墙进来时还听到里面正争执,“把窗户稍开一些,屋里烧着炭呢。” “那伱坐到窗下来……” “美的你,赶紧开了,昨天晚上便是我坐在窗下的……” 赵含章脚尖点地,快速的绕过那间房,一跃便到了廊下。 这里视野开阔,且寂静得很,可以看得出没人了。 赵含章便也不慌张了,还整理了一下袖子,便当逛自家庭院一般晃晃悠悠的往书房去。 秋武和三个亲卫跟在后面,见赵含章施施然走得坦然,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话说,她怎么知道书房要左拐?对了,那地图上显示的这一处叫什么,书房到底在哪儿来着? 还没等他想明白,赵含章已经动作轻柔的推开一扇窗,一撑手就翻了进去。 秋武:…… 他瞪了瞪眼,连忙跟上。 赵含章轻轻地落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双脚落的地方,这是一张靠窗的木榻。 她的鞋子今天骑马、踩雪、踩泥地,还翻墙踩瓦片,可以说是要多脏就有多脏。 她心内抱歉一声,这才一脚踩到地上。 这应该是一间供人休息的内室,除了这一张大木榻外,便只有不远处的架子上放着水盆布巾等物,横在木榻前的是两张连在一起的巨大屏风。 此时屏风上正映照着人影,看样子是一人坐着,而俩人站着。 (本章完) 第439章 吓死你 秋武四人的动作也很轻,都没发出声音,赵含章已经悄悄走到一旁,躲开了灯,以免灯光将她的人影映在屏风上。 屏风外的人全然不知书房里进了人,还在认真的讨论,“从她之前的行事来看,她极为霸道,这次又突然而至,高成恐怕凶多吉少。” “先泌阳县县令不就是一言不发砍的吗?自入冬以后,她连发政令,我们南阳国都不曾遵从,这次恐怕也难善了。” 另一人提议道:“不如趁着她未至,大家做些表象,好歹将人应付走再说。” “不妥,这传出去岂不是我们郡守怕了她?” “这不是怕,而是避免没必要的纷争,南阳国毕竟属于豫州,她是豫州刺史,她下达的政令我们便是不服,也不能无动于衷。” “哼,她的刺史之位朝廷可没有承认。” “若是争论这个,那今日也不必议事了,我们不论名义,只论实情,她现在是不是豫州刺史,能不能做豫州之主?”那人道:“郡守,不论是她背后的赵氏,还是她自己手中的兵马,或是声望,豫州之内都无人能与她相争,我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她就是豫州刺史!” 背对着屏风坐着的裴河点头,承认道:“她是豫州刺史。” 对方见他承认,面色好转,声音也更温和了些,“既是豫州之主,那一些表面功夫我们就不得不做,她下的政令,我们得做,只是做成什么样先不论,把人应付走再说。” 裴河:“只怕她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豫州有十郡国,内外各五郡,如今内五郡算听她号令,我们南阳国便属其一,她总不能跟之前一样每个县都巡视过,最多是走郡治,路过的地方看一看民情。” “西鄂县的机会已经失去,舍去一个高成便是,反正他也不是郡守您的人,”他道:“我们接下来只要做好鲁阳县的功夫就好。” “怎么做?” “从明日起不再收取过路客商的商税,把城外徘徊不去的流民驱赶远一些,最好是往另一边驱赶,若是可以,再让人假扮一些客商,沿途等候,等她一到,我们如此……” 在榻角找了个位置坐下的赵含章就撑着下巴听完了他们糊弄赵刺史的一二三方法。 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惊讶,这种糊弄人的方法都是她那个时代玩剩下的东西。 哦,不对,她在后世,这些才是前辈。 看来,糊弄人的方法古今都有相似啊,前辈们也很厉害。 她是见多识广,但秋武他们不是啊。 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不断的去看另一当事人,见赵含章面色如常,一点儿异色也不见,不由在心中钦佩,女郎不愧是女郎,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比他们厉害太多了。 看来他们还需要学习。 三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定下糊弄赵含章的计划,商量完细节,时辰也不早了,裴河就起身亲自将两个幕僚送出门。 将人送到书房门口,裴河非常有礼的目送人离开。 等人走远,他这才扭头对一直守在门外的长随道:“去打热水来,今晚在书房歇下了。” “是。” 裴河随手将门关上,有些疲惫的往屏风后的休息室走去。 才穿过屏风,他的身子便一僵,他心脏巨跳,瞳孔忍不住强烈的一缩,手脚瞬时冰冷。 坐在榻上的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抬手道:“裴郡守,请坐下叙话。” 裴河见一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冲他走来,他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戒备又试探的问道:“赵使君?” 赵含章颔首笑道:“正是含章,我们还真是有缘,冥冥中,我似乎听到了裴郡守在想念我,所以便来了。” 裴河:…… 他脸色煞白,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听到了多少? 不,不对,什么听到他在想念她才来的,她分明是有意潜入他的家中,她想干什么,难道是要暗杀我? 不,这种腌臜事便是要做,也不会她亲自来,也太有失身份了。 这么一想,裴河脸色这才微微好转。 秋武则是直接越过他,出去搬了一张矮凳回来,放在木榻的对面,他礼貌的退后一步,和裴河道:“请坐。” 裴河:……这是他家好不好?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裴河慢慢走到赵含章对面,缓缓坐下,“赵使君深夜到访,下官未曾收到消息,有失远迎了。” 赵含章微笑着点头,“不打紧,我不是计较这些虚礼的人。” 但他是! 裴河在心里尖叫,上门来不说提前递给拜帖,好歹让他知道? 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裴河道:“裴郡守的两个幕僚不错,想的方法我听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她果然都听到了,裴河面无表情起来,他也实在做不出表情,只问道:“使君听了多少?” “都听了,”赵含章贴心的道:“从你们说我不好相与时开始。” 哦,那的确是全都听了,那会儿他们也才开始呢。 裴河更加面无表情。 赵含章笑容微淡,道:“两位幕僚虽然有才,这才华却没用在正途上,有才而无德,是为大害,该杀之。” 裴河心下一寒。 还未来得及说话,他正对着的窗口打开,递进来两个盒子。 秋武转身接过,将盒子奉上。 赵含章示意他放到地上,她用脚一挑,里面是黑布袋,装着圆溜溜的东西,一股血腥味冲来,裴河脸色瞬间苍白。 赵含章面不改色的问道:“裴郡守要再见一见他们吗?毕竟主侍一场。” 裴河转身就呕起来,他双手有些发抖,眼眶发红的抬起头看向赵含章,“使君待如何?”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整个人如出鞘的宝剑一样锋利的看向他,沉声道:“裴河,你可知作为一郡太守的责任是什么?” 裴河没说话。 赵含章道:“守一郡国之地,利一郡国之民,有余力便回馈州府,回馈天下!” 第440章 挂印辞官 “我下令各郡国减免商税,是为鼓励各地商人进豫州,以携物资救治因为兵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下令你们赈济,是为安抚百姓,以期来年生机。”赵含章目光沉沉,“而你,作为一国郡守,既不听政令,也无利民举措,和那高成一样,手握权柄却没有作为。” “能为而不为,是为大恶,你这两个幕僚不能劝你做到为官者的责任,一味的想着搪塞上官,也该杀!”赵含章直接道:“你们都该杀!” 裴河:“所以使君是来取我性命的?” 赵含章叹气道:“不,我来前是想见一见你,与你共商豫州大事,可来了之后方知,你不足与谋。” “但要我杀你,我还在迟疑。”赵含章盯着他道:“杀你容易,但杀了你以后却要怎么处理你的家人,处理裴氏,处理许许多多和你一样怠政不作为的官员呢?” 赵含章仰天长叹道:“难道我赵含章要做一个遗臭万年的暴官吗?” 裴河脸色几经变化,他不是傻子,听明白了赵含章的意思。 她不想做杀下官的暴官,他也不想被杀,但他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她就一定会杀了他! 裴河起身,拱手道:“使君,下官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难免精力不济,已经不能再胜任南阳国郡守之职,特和使君请辞。” 赵含章颔首道:“好,我会和陛下上书,另派人来接手南阳国。” 她起身,一把抓住他行礼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裴郡守在南阳国多年,这儿能算你的第二故乡,还请郡守走前能多想一想南阳的百姓,留一分饮水之情,将来南阳的百姓必念裴氏的好。” 她道:“普通百姓最是重情,一啄一饮都记在心中,他们是最不会让上位者后悔的投资。” 裴河虽然不认同这话,但此时他和家人的性命都在赵含章手上,自然不会此时反驳,因此点头应下,表示他会在临走前尽忠职守的。 赵含章这才放开他,笑了笑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搅裴郡守了。” 秋武推开窗,赵含章不顾鞋底才踩到的血液,一脚踩到榻上便跃了出去,护卫们一一跟上,屋里瞬间只剩下裴河和两个盒子,还有榻上那显然的血色脚印。 裴河这才抖着身子伸手扶住木榻,慢慢坐在了脚踏上,哑着声音叫道:“来,来人……” 老早就端了热水过来,却因为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以为是幕僚又找回来的长随听到连忙推开门去,问道:“老爷可是要洗漱了?陈先生他们……” 一转过屏风,见内室只有老爷,而窗口大开,冷风灌进来,并没有看见和老爷说话的人。 他有些疑惑,却不好问,便上前束手听吩咐。 裴河此时只恨长随太过老实,一点儿机灵劲儿也没有。 他抬了抬胳膊,对方这才上前扶住他,见他双臂发抖,浑身发冷,不由大惊,“老爷,您这是要受寒啊,可不得了。” 将人扶起来才看到地上打开的盒子,他也闻到了血腥味儿,但他没往那处想,他忙上前要收拾,裴河只来得及阻止一声,“别……” 声音尖锐,长随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落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从黑布里滚出来,眼睛圆睁的盯着他们看。 长随惊叫一声,双眼一翻,冬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裴河:…… 他抖了抖嘴唇,闭了闭眼,又扶着木榻缓缓的坐下了,他冲外面扬声道:“来人,来人——” 声音传出去老远,但很久都无人回话。 太冷了,又已是深夜,就是下人也不可能一直冒冷站在外面,大家都躲在屋里,隔着门窗和厚厚的布毡,竟然很久才有人惊觉主子在叫人。 连忙循声奔出来听吩咐,不一会儿,整个郡守府都热闹起来,先是书房点了院子里的灯,然后是主院,再然后是客院里传来尖叫声,整个郡守府都喧闹起来。 两位幕僚的尸体在他们的房间里被发现,就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显然歹人尾随在后,他们一进屋就被害了。 裴夫人也吓得不轻,这会儿手软脚软,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才问,“老爷,何人如此心狠,还这样的凶恶,竟然,竟然还把人头送到您这儿来?” 裴河沉默。 裴夫人恨得牙痒痒,“孟则呢,快把人叫来,让他来查,务必要将此恶人拿下。” 他倒是知道是谁,但他敢拿下,能拿下吗? 裴河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和裴夫人道:“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离开鲁阳。” 裴夫人微愣,问道:“去哪儿?” “回乡,”他道:“这个官儿我不做了。” 裴夫人瞪大眼睛,这个太突然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懵,“为何?” 裴河瞥了她一眼道:“为了活着,我们要活着就得离开。” 裴夫人又怒又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这么威胁您!” 又恨他不成钢,“他威胁您,您就遵从吗?您好歹也是一国郡守,如此无胆,传出去不怕世人笑话吗?” 裴河:“……刀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我若不答应,不仅我,你,还有孩子们全都要死!” “我裴家的家丁护卫难道是摆设吗?南阳国的兵丁难道都是孬种吗?” 裴河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听出了妻子的讽刺,他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人悄无声息就到了我的书房,不仅听了一场我和幕僚的谋划,还不惊动人割了两个脑袋送我,你说家丁护卫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家丁护卫能发现,难道她手中的西平铁骑会怕我府上的这点儿人吗?不过是徒增几条人命罢了,”裴河道:“至于南阳国的兵丁,更不要提,她现在南阳国军中的威望说不定还在我之上呢,而且刺史和郡守,谁都知道要听刺史的。” 裴夫人一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问,“你说谁?” 裴河用力扯回袖子,闷闷地道:“还有谁,不就是你前段时间大夸特夸,非常羡慕的赵含章吗?” 第441章 剑高悬 裴夫人愣了一下后大怒,“她凭甚如此待你?就算她是刺史,那你也是一国郡守,便是不想你掌着南阳国,那也该……” 裴夫人说到这里一顿,一脸怀疑的看向裴河,“你,你做了什么,她缘何用这样的方式逼你离开?” 裴河顿了许久后道:“你就别问了,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我会挂印离去,将南阳国留给她。” 裴河顿了顿后道:“库房里的东西,选要紧难得的带上,铜钱就留下。” 裴夫人这下确定了,必定是他做了什么,赵含章才容不下他。 很有可能是杀头的罪,赵含章还网开一面饶了他性命,不然他能走得这么干脆,还留下东西? 裴夫人越想越气,就忍不住扑上去押着裴河揍了好几下。 裴河抬起宽大的袖子遮住脑袋,抱着头由着她在肩膀和背上捶打,等她动作缓了下来才催促道:“快去,快去,天亮我们就走。” 现在赵含章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盯着他们呢,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来,她手中的那支骑兵可是能跟匈奴对战的,他不觉得自己手中的这点人能与她对抗。 裴夫人抹着眼泪去收拾东西。 赵含章站在屋顶上眺望着郡守府方向,确定他们足够热闹后才一跃而下,“看得出来裴河在南阳国的生活挺安逸的,连下人都过得很舒服。” 除了外围还有些护卫巡逻外,里面直接可以随处走动,这也是两个护卫能那么轻易杀死两个幕僚的原因。 听荷:“女郎,他真的会走吗?” 赵含章道:“他会的。” 胆子吓破了,她不信他有胆留下,他要是有,那她倒可以把人用起来,换一个地方使唤,也算人尽其用了。 一行人静静地留在这废弃的宅子里,点了几堆火过夜。 天一亮,不等他们往郡守府去打听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赵含章又作昨日的打扮,掩着面巾出去看热闹。 就见郡守府的官员正小跑着在后面追裴家的车架,用力的挽留,“郡君,郡君,是哪里做得不好您倒是说啊,怎能说辞官就辞官?” 这也太突然了,昨天还在开会说封印过年的事,商量了一下今年过节给各级官员发的礼品,结果一个晚上过去就要挂印辞官? 这是名士新玩法吗? 那他们要怎么挽留才能让郡守满意? 大家还在怀疑裴河在做戏,玩名士游戏,结果就这么追着追着……追出了城。 裴河用力拒绝了他们,并道:“我已经上书刺史,不日刺史就会派人来接手南阳,府库的账簿你们收好,等刺史到了要看的。” 说罢推开他们,坚持上马车离开。 裴家一个晚上的时间收出三车行李,再加上老婆孩子,一共七车,在家丁护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而去。 一直挽留的刺史府官员们傻眼了,这……还真走啊? 不是做戏吗? 不,真走啊! 官员们瞪圆了眼睛,拔腿就追,“郡君等一等,等一等啊,您到底为何辞官啊,政务未曾交接啊~~” 府库的钥匙在哪儿,账簿未曾对过,还有,官印放哪儿了,你倒是说明白啊~~ 赵含章一行人跟着凑热闹,也顺势出了城。 因为这一场热闹,没人在意他们这分散的一百骑出城。 赵含章轻笑一声,上马后道:“走,我们回西鄂县。” 一行人丢下风中凌乱的南阳国郡守府官员,快速的回到西鄂县,接上大部队后道:“我们去鲁阳!” 西鄂县里高成已经面无人色,他这两天基本没合眼。 听说赵含章病了,不见人,但他脖子上悬挂着的剑一直对得很准,明明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但傅庭涵每每低头一看,总能给他找出毛病来。 短短的四天时间,高成几乎散尽家产,总算把城外的难民给安排了下来。 本来缺人的西鄂县一下增加了近四千的人口,每个人都分到了田地。 田地什么的,他已经顾不得心疼了,反正野外很多丢荒的土地,全是无主的,本来是应承给了一些人。 但他们无人耕种,也要买奴仆或者劫人回来耕种,现在利剑高悬,分给百姓也行,本就是无本的事儿; 但赵含章身边的那位傅大公子说,既然给人分了地,那就要把人留住,不然分地有何用呢? 所以他只能让难民们建房子,他们人手不够,他还得招人帮他们。 傅大公子教人建了砖坊,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建砖房子,他觉得用泥土混着草木糊出茅草房来也是能住的。 建房子不仅需要木材,石材,各种材,还需要粮食! 县衙库房里的东西都被他用了,粮仓里的粮食也没多少了,傅庭涵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冷漠,每次他翻看县衙里的账簿时他都有种剑尖又往下了一些的感觉。 所以高成只能咬牙拿出自己的家产,然后……越拿越多。 现在,高成已经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 跟着赵含章他们来的难民都被分到几个地方安置,傅庭涵在好几个地方都教了人做泥砖,但大家此时对砖房并不热衷,他们更喜欢茅草屋。 所以房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建成,只是四天时间乡野间已经落成了一间间茅草屋。 当然,更多的是难民们填满了本来就空荡的村庄,直接占了前人遗留下来的空房子,略一收拾便可入住。 高成按照人头给他们发了可以过冬的赈济粮,省着一点儿吃可以熬到开春。 开春以后,县衙也承诺会给他们发种子,让他们耕作。 有了粮食,又有房子居住,他们就不想再在外面流浪了,就连之前一直坚定咬定自己是孤儿的孩子也跑回了大人身边,不再闹着要跟随赵家军。 剩下的就是自觉留下也不能活的老弱妇孺了,赵含章也不嫌弃,一回来领着他们就往鲁阳去。 高成见号称养病的赵含章从城外回来,他已经做不出表情,待知道她要走了,心里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会儿就听她说,“接下来留意南阳郡守府给出的政令,我会在那里面见各县县令的。” 高成低头乖乖的应下,虽然依然有剑悬着,好歹离开他脖子根了。 第442章 吃席呀 高成满心欢喜的送走赵含章,回到县衙后长出一口气,招手叫来下属,“今日太累了,我先回后院休息,有事再派人去找我。” “是。” 高成抬脚就要往后院去,结果才走到一半,有差吏急忙跑进来道:“县君,鲁阳来了公文。” 高成皱了皱眉,“都快过年封印了,还有什么公文?” 差吏哪里知道,他是驿站的差吏,只负责送公文。 他躬身将公文送上。 高成拆开一看,心脏立即漏跳,他眼前有点儿发晕。 下属们见状,不由对视一眼,连忙赶上来问道:“县君怎么了?” 高成伸手扶住离他最近的主簿,脸上才起来的一点儿血色又消失了,甚至比之前还要苍白,“裴郡守挂印辞官了……” 下属们也愣住,一脸懵的问,“啊,为何?” 高成突然愤怒起来,“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这几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下属们沉默。 高成喃喃自语,“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本以为她去鲁阳,有裴郡守在,我这边她应该就留意不到了……” 毕竟南阳国这么大呢,底下这么多县,西鄂县只是其中一个,他可以保证,西鄂县的情况绝对不是最坏的,到时候…… 可……郡守他为何突然挂印辞官了? 高成想到了什么,浑身僵住,他一把抓紧主簿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昨天,昨天她是从城外回来的!” “对啊,好多人都看见了,她带了百来骑兵从城外回来的。” “不是说病了吗,那这几天她悄悄去了何处?怎么这么巧,她前脚说要去鲁阳,裴郡守后脚辞官的消息就传来,就正好给她腾了位置……”高成抖着嘴唇道:“她还说要在那里见我……” 县吏们没说话。 高成自己难受了一下,慢慢又适应了那柄重新回到脖子根的悬剑,他收回了紧抓主簿胳膊的手,脸上恢复了淡定,“走,我们再商量一下预防冻灾的事。” 有个不长眼的小吏问,“县君不回去休息了吗?” “不了,”高成有气无力的道:“我又不累了,一点儿也不累了。” 高成内心泪流成海,此一刻,他也很想挂印而去,只是不知道赵含章能不能容许他活着辞官呢? 念头闪过,高成低下头去,一滴眼泪真切的从眼中滑落,太苦了,他真的太苦了,已经连续六天,他每日睡眠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有好几天甚至只有两个时辰不到。 这是他为官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辛苦,要是当官这么辛苦,他为何要当官呢? 高成他是真心想辞官的,只要能活着辞官,他是真愿意让位的,可…… 赵含章能让他活着辞官吗? 他毕竟不是裴河这样有名气的大臣,没敢去试探,所以只能继续任劳任怨的工作,至少,得在下次见到她时,不至于让她过于生气。 高成下令:“今年灾情严重,衙门不封印了,让大家多往乡下走一走,统计灾情,赈济灾民。” 众县吏也没敢表示反对,默默地低头应下了。 赵含章的那柄剑不仅悬在高成的脖子上,也悬在他们的脖子上。 而此刻,鲁阳城里,郡守府正一片混乱呢。 年关将近,衙门都快要封印过年了,裴河说走就走,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交接呢。 郡丞只能一边清点库房,核对账目,一边给各县下令,通知他们这个消息,命令他们都管好自己的县,最近没事儿别给郡守府找事,不然他不好过,他们也休想好过。 一边还要给陈县那头写公文上报,让刺史大人和朝廷再请一个郡守来。 郡丞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其实他觉得他就可以。 不过魏晋时代的人不流行毛遂自荐,他们流行的是对俗物不屑一顾,然后推辞,推辞,再推辞后接受。 所以郡丞迟疑片刻,还是没毛遂自荐。 他决定请人来推荐他,这样便是不成,也可全了他的面子。 和他有想法的人竟然不少,虽然大家的官儿没有郡丞高,但这不妨碍他们想要越级晋升,所以鲁阳城里一片热闹,今天这家办酒宴,明天那家就在酒楼里宴请宾客。 赵含章他们再次进入鲁阳城时,城内的风气就全然不一样了。 空气中隐隐飘着酒香,有乞儿一边回头看他们,一边撒腿往一条巷子里跑。 赵含章就勒住马,很干脆的招来路边一个躲起来的摊贩问,“这些乞儿跑什么?” 摊贩低着头瑟瑟发抖道:“应,应该是去柳条街等着吃的。” “柳条街有吃的?” 摊贩紧张的应了一声“是”,小声道:“郡丞大宴宾客,有些剩饭剩菜会往外倒,他们去翻找,能找到不少吃的。” 赵含章便深吸一口气,闻着空气中隐隐的酒香问道:“那这满城酒香……” “今日听说是要斗酒,郡丞和好几个大官儿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酒斗酒呢。” 赵含章一听,嘴角轻挑,和傅庭涵道:“我也爱饮酒,这样的热闹我们要是不去凑就可惜了,走,我们都去!” 给她领路的城门兵将额头冒汗,连忙问道:“使君,使君,那后面这些人……” 赵含章笑道:“一并带上,人多热闹,大家都去给郡丞贺喜,我想他看到这么多人给他贺喜,一定会越加高兴。” 赵含章回头冲那些老弱妇孺道:“大家别和郡丞客气,都放开了吃啊。” 大家齐齐应下,他们不会客气的。 赵含章就嘴角含笑的带着大家去了。 正和人斗酒的郡丞前脚刚收到赵含章带人进城的消息,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去迎接,后脚赵含章就带人到了门外。 郡丞顾不得换下身上满是酒气的衣裳,忙出门迎接。 一出门就见门前不远处站着一双牵着马的年轻男女,俩人披着披风,穿着甲衣,正抬头打量他家的院墙,这气度相貌,一看便知是赵含章和与她形影不离的傅庭涵。 郡丞连忙上前行礼,“下官拜见使君,不知使君到来,下官有失远迎。” 和郡丞一起出来的郡守府官员不少,个个面色红润,一身酒气。 赵含章笑吟吟的点头,免了他们的礼,笑问,“听说郡丞家中正吃席,不知可有我们的席位呀?” 郡丞忙道:“自然是有的,使君快里面请。” 赵含章就把绳子丢给听荷,指了后面和郡丞道:“有就好,那一并给我们安排了。” 郡丞忙应下,一抬头看向后面,傻眼了。 几十个骑兵之后是近千个难民打扮的人,而后面大约还有好几百的骑兵呢,这得有……小两千人? 十人一桌,那就是两百桌…… 郡丞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赵含章已经领着傅庭涵和赵二郎几个大踏步进门。 他咽了咽口水,忙招来管事,“快去安排。” 然后拔腿追上赵含章。 ------题外话------ 晚安哟 第443章 路有冻死骨 郡丞没想到他头疼的不是如何招待突至的刺史,而是一群难民和兵丁。 摆桌子是不能摆桌子了,他就是想摆,也没那么多坐席,所以他沉默了一下便对一脸为难的管事道:“摆出几张长桌来,分左右两边,左边招待兵士,右边就给那些难民。” 他道:“让人埋锅造饭,所有人都做起来。” 管事道:“都煮饭吗?” 这么多人呢。 郡丞已经隐约感受到赵含章的不满,他咬咬牙道:“给将士们用饭,难民们则煮粥,煮粘稠些,粮食不够就从库房里取,去磨坊里借用……” 总之,先把赵含章的气捋顺了再说。 不仅郡丞,其他官员的酒也一下醒了,假装没有看到焦头烂额的郡丞,他们跟在赵含章身后呼啦啦的进门。 此时后院一片热闹,女卷们正在游园赏景,欢声笑语如铃铛一般传来,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赵含章回头看了眼五大三粗的亲兵们,再看一眼憨呆憨呆的赵二郎,觉得还是不要往里面去吓人了,于是目光一转,直接往正席那边去。 那里摆满了酒坛子。 一靠近,酒香醇厚,她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拎起一坛酒就要倒,被傅庭涵的按住。 赵含章不由看向他。 “空着肚子饮酒对胃不好,你先吃些东西垫着。” 赵含章只能惋惜的收回手,后面的官员觉得有了用武之地,连忙赶上来,笑道:“使君要喝酒,岂能少了肉?来人,快将炙烤好的鹿肉送上来。” 炙烤的鹿肉用了香料,鲜嫩的里嵴肉,切得有一刀厚,刚从石板上炙烤出来,撒着香料和盐粒,香味儿在一个劲儿的朝赵含章鼻子里钻。 她随手将盘子递给眼巴巴看着的赵二郎,然后和傅庭涵在主座上坐下,“大家都饿了,你们这儿只有鹿肉吗?” 官员们就明白了,立即道:“快让厨房上好菜,再多炙烤一些鹿肉送来。” 还有官员压低了声音吩咐,“送到这里来的全都要里嵴肉。” 郡丞家的仆人此时也来不及思考几位官员的越俎代庖之举,听了吩咐就走。 烤好的鹿肉源源不断的送过来,除此外还有各种炙烤肉,菜蔬。 没错,大冬天的,郡丞府里不仅有煮的青菜汤,还有可以炙烤的菜。 这可比鹿的里嵴肉还要稀有珍贵,赵含章嘴角带着笑,对南阳国官员的奢靡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富有的下属也是有好处的,赵含章想,郡丞的位置不高不低,且他还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这么有钱的下属不用起来,她会过意不去的。 赵含章怜爱的看着赵二郎,把更多的肉放到他面前,“多吃点儿。”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们在外面,很难吃得到。 赵二郎吃得连连点头,军中一年多,他早把从前学的礼仪给忘光了,吃东西就一个字,快! 赵含章则不急,而傅庭涵还用刀帮她把鹿肉给切成了块,她就更不急了。 一边吃着,一边还四处看,大赞道:“你们这布置不错,既防风,还能看到如此雪景,火坑烤肉,美酒佳肴,不错,不错。” 众官跟着开怀的笑,就听赵含章好奇的问,“可我若没记错,今日衙门还没封印,你们都旷班不上衙?” 众人表情一僵,郡丞终于赶来,连忙道:“正要回禀使君,我们郡守辞官挂印去了,具体经过我等已上报,公文正在路上,可能正好与您错过了。” 赵含章不在意的摆手道:“错过便错过了,我知道裴郡守辞官归隐的事,但这和你们旷班有何关系?郡守不在,诸位不应该更加费心才是吗?” 众官都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辩。 赵含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感叹道:“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但我吃的很不是滋味啊。” 众人安静的低头听着。 赵含章:“我进城时看到城外路两边坐躺着不少衣衫褴褛的难民,进到城内却满城飘着酒香气,有乞儿从我身前跑过,说是要来这儿等候府上将吃剩下的潲水。” 郡丞脸色更加僵硬,心惶惶然起来。 赵含章感叹道:“现在看到府内如此热闹繁华,而外面却有不少饿死冻死之人。” “外面的人饿死冻死是因为他们祖上不能庇荫后人,而自己也无能,与我阿父何干呢?”一个年轻的女郎站在廊下问道。 不知何时,花园里的女卷都走了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看着这边。 听见女儿如此与赵含章说话,郡丞冷汗刷的下来,忙喝道:“英娘,休得胡言,这是刺史,还不快过来见礼。” 殷英就一脸沉静的走过来,冲赵含章行了一礼,却依旧直视她,“使君见谅,虽然父亲喝止,但我依然要说,那些贱民饿死冻死,与我家宴请客人有什么关系呢?” 赵含章嘴角含笑,先问郡丞,“你觉得有关系吗?” 郡丞红着脸道:“有……” 赵含章就抬手止住他的话,扭头问已经吃了五盘肉的赵二郎,“二郎,你说有没有关系?” 赵二郎想了想后狠狠地点头,“有!” 赵含章笑问:“那你告诉这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她爹是郡丞,这郡里的百姓都是他的责任,他们过得不好,便是他做得不好,”这是阿姐教他的,说他的兵要是打不好仗,日子过得不好,那就是他这个将不好! 一样的道理,百姓过不好日子,自然是他们的“将”不好了,“而且今日并非休沐日,他们不上衙,在家中饮酒作乐,这是旷班,要扣俸禄!” 好几次他该训练的时候不训练,而是跑去玩儿,他阿姐就扣了他的俸禄,还不许阿娘给他零花钱,让他想买糖人吃都不行。 赵含章赞许的点头,再抬头看向那小姑娘时,眼中只余冷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父吃我南阳国的,用我南阳国的,你身上的绫罗,这府中的美酒佳肴,还有你的尊荣,皆来自于我南阳国,现在你竟然说我南阳国百姓的饥寒与你父亲无关?” 赵含章转头看向郡丞,冷声道:“殷盛,你这女儿教得不好呀。” 殷盛脸色涨红,忙躬身认错,“下官教导无方,望使君恕罪。” 殷英脸色也涨得通红,几欲滴血。 第444章 识趣 赵含章无意为难一个小姑娘,但她说的话也不轻,主要是对殷盛,“的确是你之过,言教身传,你如此奢靡,又不能尽忠职守,孩子们年纪小,自然是学不好的。” 殷盛低头应“是”,表示一定改过。 见他如此识趣,赵含章挑着嘴唇笑了笑,和他道:“罢了,有过改之便是,至于罚,明儿再说,今天既然已经旷班,那就不要辜负了好韶光,来坐下,我们共饮一杯。” 殷盛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赵含章说还有罚,但既然肯不当场发作,那就是有回旋的余地。 他笑着应下,转头见女儿还站着,不由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退下去!” 殷英脸皮烧得通红,心中又羞又愧,眼睛都通红了。 她转身就要走,赵含章却叫住她,认真道:“小娘子,你还小,有错误的认知不打紧,多读书,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就好。” “认识这个世界不仅靠父兄,也靠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赵含章道:“希望你将来能长成一个有见识,有胸怀,还有慈悲心的女郎。” 殷英怔怔地看着她。 殷夫人见她愣在原地不动,有些着急,看了丈夫一眼,不得不从廊下走出来,冲赵含章匆匆行了一礼后拉着女儿就走。 一群女郎夫人惋惜的避回花园,只是脸上还隐隐带着兴奋。 有几个年轻女郎忍不住激动的凑在一起,“那就是赵含章吗?好年轻呀,看着与我们一般大。” “甚是漂亮,好英气,她抬眼朝我看过来时,我差点儿呼吸不过来。” “好没出息,我也就是心脏跳快了些罢了。” “殷世伯似乎很怕她。” “不仅殷世伯,其他叔伯似乎也很怕。” 不怕不行啊,赵含章突然出现,他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能做官的,智商总不会有问题,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众人不由的想到,裴河为何辞官呢? 尤其是在赵含章坦然承认她知道裴河辞官之事后,众人便忍不住心中一紧。 他们还不了解赵含章,但他们了解裴河呀。 能够让裴河一言不发,直接挂印辞官离去的赵含章,那得多恐怖呢? 不错,他们已经坚定的认为,裴河会辞官是因为赵含章,不然他们实在想不出裴河会挂印的理由。 殷盛心中忐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保住这个官位就行,升职什么的,虽然还很诱人,但已经不太切实了。 众官……和殷盛的想法一样,此时能保住性命和官位就可以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他们不了解赵含章,只能从传闻中推测她的为人。 知道她打仗很厉害,前有杀匈奴大将刘景,击退羯胡石勒的战绩;后有游击匈奴,护卫豫州的大功。 远的不说,只她保下豫州这一战便可名垂千古。 所以没人敢因为她的年纪和性别便小看了她。 除此外便是她心狠手辣的杀了章太守。 虽然官方解释是章太守病故,但豫州官场上下都知道章太守是怎么死的。 当时南阳国也有援军在前线,有幸参加宴会的参将回来与他们绘声绘色的叙述了经过。 据说,赵含章将剑拔出来时脸上都还带着淡笑呢。 所以谁敢真的招惹赵含章呢? 最让他们心难安的是,裴河到底为什么辞官呀? 重要的事情问三遍,众人抬起头来悄悄看了赵含章一眼,还是没勇气问出声。 赵含章等着外面的难民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所以一点儿不急着走,不仅很热情的把郡丞叫到身边,把其他官也一并叫过来叙话。 “裴郡守辞官,那现在库房是谁管着?” 郡丞躬身表示是自己。 赵含章就开始问起府库中的情况,“今年豫州各郡国日子都不好过,南阳国正好避开了战场,情况要比其他郡国好很多,不知国中各县是什么情况?” 郡丞道:“各县还算稳定,库房皆有余粮,今年入冬后还有不少商人来南阳国,正是一派繁华。” 赵含章便笑着点头,“繁华就好,如今郡国对过路的客商都收什么条目的税?” 这个郡丞熟,侃侃而谈起来,一旁的户房官员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郡丞或许忘了,今年入冬后赵含章就下令豫州各郡国要减免商税,所有条目的税收,除商税外一律免除。 赵含章听得认真,时不时的点头。 从商税谈到农事,郡丞表示南阳国不受战事影响,所以冬种还是照常,明年的粮税不会有问题。 赵含章笑吟吟的点头,等天色渐暗,秋武进来低声禀道:“大家都用过饭了。” 赵含章这才起身,和殷盛笑道:“看到南阳国如此繁华,我就放心了,这次我沿途救下了一千多难民,皆是老幼妇孺,如此寒冬,放任他们在外行走很可能会冻死饿死,我心有不忍,所以就随行带着了。” “这次来南阳国我还有些忧虑,怕给你们增加太大的负担,”赵含章笑眯眯的把这一千来人交给郡丞,道:“不必对他们太好,找几间房让他们住下,能够取暖,每日有两碗粥吃就行。” 郡丞僵笑着应下,等赵含章离开,他这才一抹额头上的汗。 “郡丞,快去送使君呀。”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脚去追,追出门外,只来得及看到她潇洒的上门,忙抬高了声音问道:“不知使君下榻何处??” 赵含章回头,轻轻一笑道:“我住在郡守府里,有事郡丞便去郡守府找我。” 郡丞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领着大家便进驻空下来的郡守府。 其实并不算空,裴河很识趣,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把东西搬空,一些不好搬运的东西他都留了下来不说,库房里还留了不少粮食,还有不少钱。 郡丞他们倒是很想占了,但裴河走得太诡异,大家虽有心,却决定先观望一阵,所以里面的东西在互相戒备下都没有动,只是各人都派了人看守,防止被盗。 赵含章自动认为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她的,她一进入郡守府便把里面留的人都遣走,由她的五百亲兵直接接手。 没人敢有意见,下人们一下就跑干净了。 ------题外话------ 昨天生日,今天过节要去舅舅家吃饭,所以没什么时间码字,实在是不好意思,明天尽量多更一丢丢 第445章 再颁招贤令 赵含章才一坐下,范颖便上来禀报,“使君,所有的难民都安排好了,城中有空的房子,殷盛让人送了一批木柴和木炭过去,今晚可以渡过一晚。” 赵含章点头,“明天一早便将郡守府和鲁阳县的官吏都叫来,我们开始议事。” 她道:“本来我无意在南阳国久留,想着从底下选出一个合适的郡守来接手便走,但现在看来,南阳国这里没有合适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长留了。” “这么多难民跟着我们不好奔波,就地安置了。” 傅庭涵一听就知道她的打算了,“你想在南阳国将框架做起来?” “对,”赵含章道:“建育善堂和学堂,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多建一些基础设施。” 傅庭涵道:“那接手的人呢?以今日看到的境况来看,我们就算打好了框架,要是没合适接手的人,我们一走,这架子也垮了。” 赵含章道:“你觉得王臬和谢时如何?” 傅庭涵微讶,略一思索后点头,“不错。” 王臬和谢时是赵含章给赵二郎留的人,这次他们没有跟着来,而是留在陈县。 但自从跟了赵二郎,俩人的确尽责尽职,一直有在教导赵二郎。 赵含章一直没有给他们合适的职位,但却记在了心中。 她道:“我想把二郎留在南阳国。” 这样王臬和谢时都可以留在南阳国辅助赵二郎,她也想看一看赵二郎离开她以后能不能主事。 “不需要他多聪明厉害,只要他会听王臬和谢时的安排就好,我也想知道他们二人会如何通过二郎来行事。” 南阳国会是他们之间磨合的踏板。 是赵含章和赵二郎的,赵二郎和王臬谢时的,也是赵含章和王臬谢时之间的磨合,一切都在可调整范围内,试错成本很低,她可以随时喊停。 傅庭涵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而且南阳国也可作为其他郡国的模板。” “模板不是有现成的吗?”赵含章道:“汝南郡已经发展起来,多好的模板啊,哼,他们就是不用心,不想管事。” 赵含章垂下眼眸想了片刻,“思想教育的确重要,学堂里的孩子都是我们的下一代,但现成的这一代也不能放弃,范颖,将西鄂县和裴郡守辞官的事传出去。” 她道:“有惧方能生谨,人知道谨慎了才会守规矩!” 范颖应下,立即就下去安排。 南阳国这里已经不需要宣传了,他们自己的猜测就能吓死自己,范颖主要往其他郡国传,尤其是汝南郡。 因为赵氏在汝南,如今豫州的经济和目光多聚焦在汝南,没办法,赵含章行踪飘忽,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所在时都能在匈奴后方神出鬼没,更不要说现在豫州都是她的。 所以大家的目光追不到她,那就盯着汝南郡的消息好了。 于是南阳国这边的消息一到汝南郡立即四散开,朝着周边各郡国快速的扩散。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赵含章的用意,赵铭收到消息后助了范颖一臂之力,于是一夜间,汝南内各世家士族和商旅都听说了裴河连夜挂印辞官而去的事。 刚到西平落脚,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旧友的诸传听到酒楼里传来的消息,不由一愣,“这才几日,裴河辞官走了?” “听说还要早几日,几乎是我们才进汝南郡不久他就挂印离开了,传言走得仓皇,连家产都没带走。” 诸传就抓心挠腮起来,“赵含章做了什么?” “不知,不过听说西鄂县的高县令过得很惨,不仅散尽了家财,每日还过得水深火热的。” 诸传垂下眼眸思索,“赵含章特意传出这样的消息,就不怕其他郡县的人听到后直接撂挑子不干?” 不知道裴河为何这么匆忙的辞官,但看到散尽家产的高县令,肯定有不少人会和裴河一样选择,直接挂印辞官。 好歹能保住一些家产和性命。 官场上的规则,一旦辞官归隐,那就前事皆休,即便他们以前犯过错,但只要不是人命桉,都可以销掉。 最主要的是,赵含章手里有这么多人可以顶替上吗? 他正怀疑,酒楼下面又是一片热闹,有人在往县衙跑。 忙有人出去拽住一个跑的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县衙出了招贤令,这一次是整个豫州招贤,听闻是我们女郎亲自下令,不仅令各郡国招贤纳士,之后还会派出人前往各郡亲自考核选拔人才,最后还要在陈县再选一次,最厉害的能直接跟在女郎身边呢。” 酒楼里的人听闻,眼睛皆是大亮。 能在西平这一座酒楼里坐着喝酒吃饭的,谁没有些家资? 有了钱便肖想权,赵含章取用人才不太看重家世,甚至不太看重文赋之才和名气,上一次招贤令被她取用的人中有一些名不见经传,连女子都有。 所以,他们是不是也可以? 他们觉得他们可以! 于是一群人又激动又兴奋,一再的确认,“啊呀,真出招贤令了?” “真出了!” “那明年的定品,中正官还定品吗?”也有人还念着参加明年的中正定品。 “这谁知道,应该……要定?”毕竟几十年的选人制度,这么多人等着定品呢,怎么能不定品呢? 被扯住的人不高兴了,冷哼一声道:“我们女郎又不是中正官,定品也不是在我们西平,何况,现在名士便是定了品又能如何?” 他道:“朝廷能用吗?我们女郎会用吗?” 众人张大了嘴巴,对啊,听说现在苟曦还围着京城呢,别说人才了,平常人连封信都送不进京城,那被定品选出来的人才朝廷能用吗? 而赵含章…… 想也知道她不会用夏侯中正官选出来的人才啊,夏侯一家现在苟曦那头呢。 要是朝廷不用,赵含章也不用,那他们参加豫州定品还有什么意思? 真真不如应了赵含章的招贤令,去她手底下应考出头呢。 被扯住的人见他们会思考,便赞许的点头,“你们慢慢想,我要去衙门报名了。” 众人回神,又一把扯住他,“现在就报名?那何时应考呢?” “这一次应考的时间放得很宽,在明年的二月二之后,各郡国在其郡治所在设考,不论本地还是外地的考生都能就近应考,考过以后便往陈县去参加下一级考试,听闻,到时候女郎会亲自出面考考生呢。” 第446章 攻心之计 赵含章的恐怖和招贤令一起传遍整个豫州,甚至往豫州之外传去,天下皆闻。 本来和裴河一样摸鱼怠政,想要糊弄赵含章的人不少,毕竟豫州这么大,北面有遭受重灾的梁国,东面有失去刺史的汝阴郡,还有赵含章的大本营汝南郡,一下要梳理三个郡国,她能留意到别的郡国多少? 所以她自下令她的,他们接了政令就是,只是郡国内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甚至为了补充匈奴之祸的损失,他们还以各种名目加税加捐了。 他们不觉得赵含章能管到他们这儿来。 直到裴河莫名其妙却又快速果决的辞官而去。 有与裴河熟悉的,直接写信去问他原因。 然而裴河能告诉他们吗? 那天晚上的详情,他连妻子都没告诉,就是因为太过丢脸,他会告诉其他只是略微熟悉的同僚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他收到信,一律丢到一旁不理,实在被催问得受不了便写信去告诉他们,他年纪渐长,渐感无力,所以就辞官归隐了。 这个理由很快在豫州各郡守之间流传,连赵铭都听到了。 这让竖起耳朵想要悄悄听八卦的赵铭嗤笑一声,这理由如此平凡无奇,一听就是假的,谁信呢? 没人相信,于是,大家终于郑重起来,开始重视起赵含章的政令。 有的人害怕,主要是赵含章上对郡守,下对县令,谁都没好过。 郡守们都是做了好多年的官才熬到一郡太守,所以要他们放弃,他们不舍,但县令就不一样了。 听说了西鄂县高县令的惨状,不少县令心有戚戚焉,主要是心虚,于是辞官挂印的不少。 县令们要辞官,郡守们却舍不得,于是他们开始把赵含章的政令翻出来看,一边安抚要辞官的县令,一边还要和汝南郡的赵铭打听赵含章的意思。 赵铭倒是很大方的回他们信了,直接告诉他们看赵含章的政令。 大过年的,明明是封印过年的闲适日子,内五郡的郡守府却一个都没封印,连带着底下的县衙都在开印办公。 身在南阳国的赵含章也一样,颁布招贤令之后,赵含章便再次以刺史的身份与各郡国传令,凡豫州内郡国,过路商旅,所携货物除商税外,所有纳税条目全部免除,鼓励天下商旅来豫经商。 其中粮食、粗麻布和细麻布的商税全免,其余商税按照原来的收取标准减半,时限为一年,以豫州刺史府的最后一条命令为主。 赵含章一张一张的签发命令,赵二郎坐在她身边,拿着她的官印,她一签好字他就把公文拖过去,哐的一下盖上印章,然后就吹,吹干后合上丢到一旁。 立即就有吏员取过,打开扫了一眼,官印盖的位置对了就躬身退出去,将外面坐着排队等候的信兵招来,“这一封是发往彭城国。” 立即有两个信兵上前接过,将公文收进包袱里便离开。 这些信兵都是秋武从亲兵里选出来的,专门为赵含章给各郡国送信的,以保证消息通达,她的命令能够很快的下到各地方。 赵含章知道现在交通不便,但命令她不能一股脑的下,她得有序的错开,所以这个成本她就必须承受。 赵含章签完所有的字,当即就让范颖起草下一封公文,“令各郡县收拢流民,安抚百姓,开设育善堂,赈济孤寡。” 她道:“公文起好放在我的案头,我会签章,两天后再发出。” 范颖应下,道:“使君,殷盛已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 赵含章一听,嘴角微翘,拿出最好的状态,“请他进来。” 殷盛被人领进来,这里面的办公房和之前大不一样,他有些懵。 这是裴河之前的办公房,作为郡守的办公房,大,是首要的一个条件。 剩下的就看各郡守的品味和能力了。 郡丞的办公房就在不远处,之前他与裴河共事,俩人没少在这屋里饮酒下棋和论经。 裴河是个很文雅的人,办公房自然也布置得很雅致,但现在除了墙上还挂着的字画外,屋里的布置全都改了。 改得殷盛都不认识这个房间了。 本来宽宽大大的房间此时放了有十来张坐席,正中间是赵含章的坐席,哦,那个坐席没改,之前裴河也是坐在那里办公,稍高一些,不仅坐席很宽大,面前的矮桌也很宽大。 那矮桌是用上好黄花梨做的,坐席是矮凳,背后还有矮靠,上面是用狐皮铺着的,特别的柔软和暖和。 这些东西裴河都没带走,赵含章直接就用上了。 只不过以前总是空荡荡的矮桌上堆满了文稿,赵二郎嘟着嘴坐在席子的侧边,面前也堆了高高的公文,他打开公文,努力的辨认出姐姐的名字,然后哐当一下压下官印,吹干后就顺手放到一边。 他掀起眼皮看了呆愣愣地殷盛一眼,觉得这郡丞看着比他还傻,阿姐还说要用他。 这房间里不仅有赵含章姐弟,还有十来个官吏,其中以范颖为首,他们都坐在左侧,一排四席,一共坐了三排。 每人的案桌上都摆了不少公文纸张,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 就在殷盛愣神的功夫,一个吏员起身,将一叠文书交给范颖。 范颖快速的翻过,转身就又走过来,见殷盛还在发呆,她就直接插队,躬身道:“使君,这是大郎君要的东西。” 赵含章便先冲着殷盛笑着点了点头,“郡丞先坐。” 殷盛这才回神,躬身应了一声是后在一旁盘腿坐下。 赵含章打开文书看,她看东西很快,很快就挑出一份公文递给范颖,“给郡丞看看。” 范颖接过,双手奉给殷盛。 殷盛一脸莫名的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育善堂的建设。 赵含章和傅庭涵初步了解过鲁阳县,最后发现育善堂在这里的用工市场很难有竞争力,而完全靠衙门资助,对当地县衙也是一个很大的财政支出。 所以她想换一个安置的模式。 还真让傅庭涵说对了,南阳国很可能成为一个可以被其他郡国学习的模板,而汝南郡,尤其是西平和上蔡,因为有他们的大批作坊在那里,在安排育善堂的用工上拥有天然的优势,反倒很难成为别的郡县学习的模板。 第447章 微服私访 赵含章踩在雪上,呼出的气都蒸腾着白烟,模湖了眼前的视线,她朝远处望去,入目一片白色,此时脑中就只剩下曾经的一句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她扭头问殷盛,“这些地都是失地?” 殷盛咬咬牙道:“是。” 这一片广阔的田地在城东郊外,出了城门不远处就是。 南阳国地势平坦,鲁阳这一片也是多平原,少山丘,而这里道路两旁除了树林外,多数为耕种过的田地。 赵含章走到一块田里,抬脚将上面的积雪划去,下面是已经长出来,有一指那么长的小麦。 看见小麦,她脸上便不由的露出笑容,“连着两场雪,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是,”殷盛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很多人都说明年年景应该不差。” 赵含章便走到其他田里看,再花开雪,下面就只是杂草了。 而且据殷盛所言,从这里开始往外,基本上都是丢荒的土地,百姓流亡离开,已经丢荒有两三年了。 城郊都有如此多的失地,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赵含章想到今天早上傅庭涵做出来的人口预估数,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选这一片,让人将育善堂建在此处,这一片失地都归在育善堂名下,土地产出以供育善堂支出。” “是。”殷盛也长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都是他在负责那些难民,说真的,他压力很大的。 负担这么多人的吃喝,一两天没什么,三四天也能忍,但时间一长,他必伤筋动骨,所以赵含章一流露出要安置流民,他立即答应。 哪怕她选中的这块地之前被好几个人看中,已经要交易出去。 但……钱和赵含章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要选择什么。 赵含章选定了地方,郡丞就要发劳役,被赵含章止住,“快要过年了,今年大家日子很不好过,还是不要发劳役了,直接请人。” 郡丞心中一苦,“请,请人?” 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后道:“正好以工代赈,南阳国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能是能,但一郡财政不可能全放在这儿,尤其快要开春了,用钱的地方特别多。 但这么件小事郡丞也不会驳赵含章的面子,因此应下了。 只要不是让他出钱就行。 一回到郡守府,赵含章便发布以工代赈的命令,开始招工建造房子。 其实冬天并不适合建房,土地被冻上,地基是很难挖的。 不适合只是难度增加,并不是不能,他们得在开春前把难民都安顿好,开春之后他们才能开始正常的生活。 “育善堂里的人,孩子和妇人会占到多数,还有一部分老人和有残疾的人,他们最好分开管理,所以我决定在最初就划定区域,”赵含章道将图纸打开,和众人道:“这是傅大公子画出来的草图,你们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修改的吗?” 大家都表示规划得很好了,他们没有可以补充或修改的地方。 赵含章扫了他们一眼,点了点草图道:“那就照此建造。” 也让她看一看南阳国郡守府官吏们的能力,赵含章直接将此任务交给殷盛等人,她和范颖就袖手在一旁偶尔出出主意。 招工这样的事自然不能郡丞这样的官职去做,都是一层一层吩咐下去交给吏员们。 别看他们身份低,但他们也是认识赵含章的,她进城的时候那么瞩目,而这两天她只要一出门,郡丞他们就跟随,衙役差吏们只要想知道,往街上站一会儿就能看到人。 赵含章那么显目,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所以批公文批得眼睛酸疼的赵含章想要微服私访去看一下招工,结果人刚靠近就被发现了,坐着招工的吏员们立即呼啦啦跪了一地。 赵含章只能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然后粗略了解一下招工进程便离开,没办法,他们说话都是磕巴的,她要是留下,今天招工点不干活了。 微服私访的事夭折,这让赵含章有些郁闷。 听荷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和赵含章道:“女郎,他们私底下都传,前段时间女郎微服私访过,守城门的兵丁看见过您。” 说的是她冒充五房女郎的事。 赵含章咋舌:“记性倒好。” 她叹气一声,“本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他们组织事情的能力,没想到败在太出名上。” 傅庭涵从她旁边经过,闻言停住脚步,歪头道:“你要真想去,乔装打扮就是了。” 赵含章嫌弃,“我就想用碎片时间观察一下,既能放松一下眼睛和大脑,也能收集一些信息,难道我还要特别化妆?” 观察半小时,化妆一小时? 这也太本末倒置了。 傅庭涵道:“你高估了这个时代普通差吏人脸识别的能力。” “嗯?” 傅庭涵带她去换衣服,俩人换了一套打着补丁的粗麻衣,冷风一灌,饶是身体康健如赵含章都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更不要说傅庭涵了,他抓紧了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声音小小声地道:“走。” 赵含章呆呆地跟上,等俩人都缩着脖子站在队伍中排队时,她还有些不能理解,她戳了戳傅庭涵的后腰,“我来也就算了,你来做什么?” 她是刺史,微服私访可了解民情,官情,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傅庭涵正在试图用睡眠打败寒冷,他睁开迷蒙的双眼,道:“你不是把我的预算打回来了吗?有人讽我不切实际,所以我来切实一下。” 赵含章问:“谁如此可恶,竟敢讽刺你?” 傅庭涵瞥了她一眼,没说是谁,而是道:“既然想把南阳国当模板,我们总要尽善尽美,解决尽可能多的问题,这样别的郡县才有参考的价值。” 赵含章点头,“行,那我们就微服私访几天。” 晚上回去再处理政务就是。 俩人缩着脖子在队伍中等待,但傅庭涵是老实的排队,赵含章却不肯老实,一直转着脑袋四处看。 正乱转着,她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一扭头,她和傅庭涵旁边便站了一个少年,她正疑惑,队伍前行,傅庭涵慢悠悠的抬脚跟上前面的人,然后在傅庭涵抬脚的那一瞬间,边上的少年也跟着抬脚,她慢了一瞬,就这么一瞬,他抬脚就插进了她和傅庭涵之间,毫无违和感,好像他就一直排在这中间一样。 高手啊! 赵含章看得啧啧称奇,也不恼,抬脚跟上去,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肩头,“嘿,兄弟,你插队了。” 第448章 混进去 少年回头看了赵含章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灰扑扑又补丁垒补丁的衣裳,却干净整洁,看样子比他好一些,便不由翻了一个白眼道:“你说插就插?我从一开始就站这儿了,是你眼瞎没看到。” 傅庭涵回头,皱着眉头看他,面色有些严肃起来,“我和她是一起的。” 少年却不怕,哼了一声,伸手拽住傅庭涵就往旁边一甩,然后一步上前就站在了傅庭涵的位置上。 赵含章伸手扶住踉跄的傅庭涵,稳住他的身体后便往身后一拨,也上前一步,依旧跟少年是前后脚的功夫,“兄弟,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插队就插队,怎么还动手呢?” 少年甚是气恼,回头用手指指着赵含章道:“你他奶奶的再说我插队……哎呀!” 赵含章脸上笑眯眯的,手却抓住他伸出来的手指一扭,对方吃痛,气得抬脚就要踹赵含章,结果腿才抬起来就被赵含章一踢,正中他小腿上的一个点儿,他瞬间脚一软,扑通一声就单膝跪在了赵含章面前。 赵含章还握着他的手,笑吟吟的道:“啊呀,兄弟也太客气了,虽然插队不好,但也不必行此大礼?” 既然是微服私访,那她就要做真流民,她现在可不是刺史赵含章,而是流民赵含章,可以小气点儿。 赵含章小气的拧住对方的手,直到他疼得额头流汗,开始求饶,这才放松了力道。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着他肩膀上的骨头将人提起来,笑道:“兄弟,做人呢要守规矩,我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了。而这排队的规矩就是先来后到,去,最后面去,可不许再插队了哟。” 少年恨得牙痒痒,捂着手指退出队伍,看见衙役注意到这边,已经往这边来了,便恶狠狠地瞪了赵含章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兄妹二人且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罢,赶在衙役过来前跑了。 傅庭涵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们不是兄妹……” 但除了赵含章,没人听到。 赵含章看着那少年跑远,回头冲傅庭涵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低下头去避开走过来的衙役。 衙役脸色很不好看,走到赵含章和傅庭涵旁边,拿着锣冲着他们的耳朵就铛铛铛的敲起来,“吵吵啥,有活给你们干都不老实,再吵吵就滚出去,从最后一排再给我排起!” 他没认出来赵含章,主要是她现在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脸上还用一些汁液调和着黄泥均匀的擦了一把,此时又低着头,只在街上远远见过几次她的衙役认不出来。 应该说,没和赵含章面对面接触过的,都很难仅凭脸认出她来,毕竟,认人都是先从衣裳起的,除非特殊人才,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认人都是从衣裳气质开始判断对方身份的。 赵含章老老实实地听骂,等衙役骂够离开了,这才抬起手来揉了揉耳朵。 傅庭涵也松了一口气,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见赵含章不适的皱眉,他有些担忧,“没事儿?” 她听觉那么灵敏。 “没事儿,”赵含章道:“记下来,回头让他们对难民态度好点儿。” 傅庭涵点头,问道:“不罚吗?” “算了,我要是因为这个罚他们,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有怨气,”她道:“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以往这个时候衙门已经封印放假,衙役差吏们基本上也都能轮班休息,因为我的一道命令,今年衙门不封印,他们还得冒着寒风出来干活儿,有怨气是可以理解的。” “虽可以理解,不代表我就支持,所以可以不罚,却要点明,以后要注意了。” 傅庭涵点头,“行,我帮你记在脑子里,你要是不记得我提醒你。” 赵含章应下,俩人说着话的功夫,队伍蹭蹭蹭的往前,不一会儿就到他们两个了。 赵含章站在傅庭涵前面,也没换回去,直接就上去先报名了。 “姓名,年龄,祖籍,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有特别的才艺?识字裁衣纺织都算。” “赵三娘,十五了,祖籍豫州梁国,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但走散了,特别的才艺嘛,”赵含章一脸纠结,最后道:“我力气大算不算?” 记录的差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你力气再大能有男子大吗?没有就没有,少说些偏门的,去,拿着木条去一旁等着,一会儿自有工头来领你们去干活儿。” 赵含章忙问道:“工钱呢?不知工钱几何,可是日结?” 这话很少有人问,尤其是女子,差吏不由的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 赵含章低下头去,声音柔和了几分,小小声地道:“我要挣钱去找母亲弟弟的,不知这工钱高不高……” 站在她身后的傅庭涵生生打了一个抖,赵含章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傅庭涵就低下头去忍住笑,等把笑压回去,他这才上前和差役道:“我们两个是一起的,我识字,不知能否将我们安排在一处?” 差役瞬间把对赵含章的那点熟悉丢在脑后,认真的打量起傅庭涵来,见他一身书卷气,立即道:“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祖籍,除了识字还擅长什么?” 他问道:“可擅数吗?” 那可太擅长了。 傅庭涵顿了一下便点头,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我叫傅大郎……” “好!”差役很高兴,一一记下后拿了一根木签出来,在上面画了一道墨后递给他,“到一旁候着,一会儿有工头来领你们去干活儿。” 他顿了一下,因为傅庭涵,还是给了赵含章一些面子,多说了两句,“你的工钱是十五文一天,你的是十文,工地一日包两餐,这都是在公告上写着的,你既然识字,那应该知道。” 他当然知道,这个工钱还是他和赵含章商量过后定下的,不过是眼前的人想要在确定一次罢了。 傅庭涵接过签子,应了下来,拉着赵含章到一旁等候工头。 和他们一起等候的人不少,等站在一起的人有二十个时,便来了一个黑脸的青年,他一到便招手道:“所有人跟我走。” ------题外话------ 晚安 第449章 看不起 赵含章和傅庭涵便跟着一起走。 一行人直接被带到城外,黑脸青年掐着腰看他们,训戒道:“虽是以工代赈,但衙门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所有人都要完成规定的任务,不得偷懒,不然就没收木签,逐出去!现在,所有人来领工具!” 大家排队上前,黑脸青年手上拿着几张纸,正是记录了他们信息的纸张,他一边叫名字,一边扫过上面的信息,然后把人脸和名字对照后就开始分派任务,“拿锄头,去挖地。” “你拿木框运泥。” 等赵含章上前,黑脸青年瞥了她一眼,再一看上面的记录,嫌弃不已,脸黑黑的道:“你去装泥,” 他有些烦躁,“你真力气大?不行就去捡石头。” 赵含章立即道:“我装泥可以。” 黑脸青年哼了一声,叫下一个傅庭涵上前。 看到纸上说傅庭涵认字,他脸色好看了一些,把人叫上来后上下打量一番后道:“你也装泥,这一小队归你管理,由你来记录,挖了多长的地基,装了几筐泥,运出去几筐都要记好,若是完不成任务,所有人工钱减半!” 众人一听,立即心口一紧,顿时也嫌弃起队伍中的女子,纷纷道:“官爷,我们队伍里女子也太多了,七个呢,她们力气小,岂不是拖我们后腿?” “喊什么,喊什么,她们力气小,她们拿的工钱也低,该她们工作的份额也少,你们少把事儿推到她们头上,要是完不成,谁也逃不脱。” 几个男人忍不住滴滴咕咕起来,纵是心中不满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包括赵含章在内的女郎们都暗暗咬牙,觉得一会儿让他们见识一下她们的厉害。 大家各自领了各自的工具就到地里去,此时地里的血被踩得黑乎乎的,还化了水,鞋子踩在上面,寒气不断的从脚底往身上钻。 赵含章都感受到了冷,但目光一扫,她还看到许多人只穿着草鞋或是直接就光着脚踩在雪上。 她愣愣地看着,傅庭涵也愣,看了眼他们红通通的大脚板,心酸不已,“这样……会冻伤?” 他们边上一个中年男子正要挥着锄头锄地,闻言扫过去一眼,撇了撇嘴,不在意的道:“那脚底比马蹄还厚,能有啥事啊,行了,你们自己都吃不饱饭,还操心别人呢,赶紧干活儿,可别拖累我们拿不到工钱。” 赵含章一听,忙拉着傅庭涵后退,让他们挖地。 天冷,地一点儿也不好挖,但他们还是挖了,多锄几下,他们身上就热了,寒风再吹过来时,他们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挖出来的土丢在一旁,赵含章他们负责装泥,不过这挖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几人便闲了下来,想到毕竟是集体,完成任务与否也是看集体,干脆就自己找活儿干。 拿着手中的铲子帮着一起挖地。 傅庭涵连着好几下都只下去一点点,挖出来的泥都没有拳头大,一时傻眼。 他沉思片刻,最后改了角度,斜刺下去,这下倒是插进去挺深,就是挖不起来。 边上一个难民老人看到,忍不住哎哎的叫起来,忙上前推开他接手,“可不能这样挖,这铲子要断开的,知道工具多难抢吗?” 他把铲子给拔出来,自己给傅庭涵示范铲了几下,“这样,这样,既省礼速度也快。” 赵含章在一旁学习,三两下后就依葫芦画瓢的学会了。 傅庭涵记下他下铲子的角度和速度,也认为自己学会了,于是点头。 但…… 现实和理想总是有些差距的。 傅庭涵默默地继续,难民老人铲了一会儿扭头过来看到,忍不住道:“后生啊,你竟白长那么大个,连你身边的小女郎都比不上啊。” 一直埋头苦干的赵含章这才回过头来看,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他脸色薄红,耳朵尖都快要烧了,便笑道:“你的方法是对了,只是力气小,这个需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不然晚上你手要抬不起来了。” 赵含章因为要练箭,这一年多来都有在练臂力,更不要说原身也一直习武,因此力气不小。 她现在能拉开一石半的弓,但并不会用这么重的弓,除非她要站着远射,不然骑射一般都只用七斗弓,这都是需要很大力气的。 傅庭涵也在练箭,准头不错,但力气只是比一般人强一点儿而已,这个一般人是指普通的士兵,在赵含章面前就要逊色得多。 所以他一直用短弓,而且他还给自己做了一把短弩,只需要准头,不需要力气,抬起来瞄准就能射,是短程射杀的利器; 同时为赵含章做出了长弩,不过那个是在军中用的,不能用在他的个人武装上的。 经上,他一直认为自己臂力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厉害的人,但并不比普通人差,但是他现在挖土就是比不上别人。 傅庭涵有些郁闷。 赵含章将铲子插下土,脚一踩便一挖,瞥眼看见傅庭涵和她一样的动作,但就是挖起来的土要少一些,她又忍不住笑。 傅庭涵听见她的笑,终于没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赵含章立即紧闭嘴巴,但眼中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这其实是好事,人无完人嘛,人总要有些不擅长的东西,天道是平衡的。” 一旁的老人听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忍不住插嘴道:“小娘子,你也不必太过安慰你家郎君,他是识字的,每日赚的工钱远超我等,更远超你,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小心他挣了钱不要你。”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 傅庭涵不高兴了,“老人家为何这样猜测我?我怎么会不要她?” 老人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太平时负心汉就不少,现在乱世,那负心汉就更多了,你长得俊,又雅秀,还认字,你能跟着你娘子过苦日子吗?” 傅庭涵:“……那我就不能多挣钱让她一起过上好日子吗?” 老人就哼了一声,扭头和赵含章道:“男子都是如此,平日甜言蜜语,反正也不花钱,你可别轻易相信,且让他跟你过几天苦日子,到时候就知道是好事坏了。” 第450章 不一样的体验 赵含章连连点头,“多谢老丈提醒,您年纪大,我听您的。” 老人就满意的点头,又瞥了一眼傅庭涵,扛着铲子到另一边挖起来。 傅庭涵:…… 他扭头去看赵含章,就见她正看着他乐,笑得要出来了。 傅庭涵的心气突然就平了,他就这么看着她乐,眼中也不由盛了笑意。 等她笑够了才道:“快挖。” 赵含章和傅庭涵等人跟着挖了小半个时辰的地,等挖出来的泥土足够多了,他们便开始拖过竹筐,然后往里面盛土。 还有的人要往麻袋里装,装好的泥有专门运送出去的人。 傅庭涵一直在埋头装泥,黑脸青年又领了一支队伍过来,安排在另一处后过来看情况,见状不由脸色一变,立即上去问傅庭涵,“你们运了多少泥出去?” 傅庭涵道:“五筐和十二袋。” 黑脸青年一听,脸色稍缓,问道:“你记下的数字在哪儿,我看看。” 傅庭涵一顿,停下动作直起腰来,摇头道:“没用笔记,记在了脑子里。” 黑脸青年:“……你用脑子记的能对吗?给我用笔记!” 傅庭涵虽然觉得麻烦,但这既然是他的要求,他照做就是,于是他去一个竹筐上拿起笔和纸,抽开笔来沾了一点墨便写了筐和袋两个字,然后在后面记正字笔画,一连记够,瞥眼看见不远处又装满了两筐泥,正有人往外拖,就顺手记上两笔。 他放下笔和纸,压好,拿着铲子继续回到位置上开始装泥,还要帮着把挖出来的沟壑将泥土清上来。 黑脸青年虽然吼过,但傅庭涵并不是每拖出一袋和一筐就立即记下的,他还是记在脑子里,等黑脸青年往这走时,他才慢悠悠的放下铲子上前拿起笔和纸记上。 黑脸青年不知道他是现记的,走过来看见他正认真的记录,满意的点头,他看了一眼纸上的数字,接过以后去找拖泥土的人,一一问过,又去问另一头计数的差吏,确认无误后就拿回来给傅庭涵,赞道:“做得不错,不要少记,但也不可多记,若是发现尔等弄虚作假,你们也全都要赶出去,知道吗?” 傅庭涵应下。 等他一走便要放下纸笔,接到粮袋泥的难民按照惯例冲着傅庭涵的方向喊了一声,“两袋泥哩——” 傅庭涵正想继续回去挖泥,眼角的余光瞥见回头看过来的黑脸青年,他就只能默默地拿起笔纸记下。 黑脸青年满意的离开,去巡视其他队了。 傅庭涵认命的放下纸笔,回到他的位置继续铲土。 这会儿老人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忍不住赞了一声,“后生,好记性。” 同队的人对他的印象也极好,虽然他干活儿是温吞了点儿,但作为识字的队长,他完全可以偷懒不干,和其他队一样,就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纸站在前面记记记就好。 他却大部分时候都拿着铲子在干苦力,只偶尔才去拿笔,记的还不出错,大家想要感官不好都难啊。 这少年不错! 连老人都重新对赵含章道:“这后生不错,应该不会做负心汉。” 赵含章再次忍不住笑,傅庭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挖土装泥都是很辛苦的工作,饶是赵含章也觉得有些气喘,然后手掌磨得有些疼,但她也感受到了对手臂肌肉的拉动,她开始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规律起来。 她默默地干着粗活,感受着同伴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勃勃生机。 不错,虽然衣衫单薄,脚上穿着破洞的布鞋或者草鞋,但他们身上就是散发着勃勃生机,每一个人都在很努力的干活儿,脸上少见愁苦,挥舞着锄头和铲子的脸上甚至能看到满足和笑容。 尤其是锣鼓敲起来的时候,第一声铛,他们立即丢下手中的工具,拔腿就跑。 明明大家都是第一天来,但他们就是反应如此灵敏,一下就越过赵含章和傅庭涵,呼啦啦冲着锣鼓敲响的地方跑去。 赵含章反应过来,也立即丢下工具拉着傅庭涵就往那处跑,然后在人挤人的情况下拿着木签领到了两个杂粮馒头和一碗豆芽汤。 虽是豆芽汤,但给的豆芽菜还不少,就是…… 赵含章看了看周围从袖子里,从胸前,还有从头上拔出两根快子的人,她扭头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也默默地看着她。 赵含章就把自己手上的两个馒头塞他怀里,然后接过他左手上的两个馒头,把她的碗放在他的左手上,起身道:“我去折树枝,你在这里等我一等。” 她拔腿就朝有树的地方跑,不一会儿就找了棵杂树,折了一根比较细一些的树枝,然后就随手折出来两双快子。 她递给傅庭涵一双,俩人就这么和难民们蹲在地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吃着豆芽菜。 傅庭涵吃得很仔细,他不太习惯吃这掺了许多麦麸的粗粮馒头,所以需要嚼很久才咽下去。 赵含章却是吃得凶狠,一边吃还一边和人聊天,“你们打算干几天?” “自然是能干几天干几天了。” 赵含章点头,问道:“你们都是鲁阳人吗?” “我是。” “我不是。” 这次他们招到的工人,只有一部分是流民,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鲁阳本地的难民和贫苦的百姓。 反正要过年了,大家都没事做,衙门招工,说了给钱,又包了两餐,大家就都愿意来。 来的人不少,加上要进育善堂的难民们,做饭基本上是他们负责,还有些身体还行的也要到地里做些轻活,反正就是每个人都用上了,连六七岁的小孩都吸熘着鼻涕去搬砖头,一块一块的往车上搬,或者一块一块的往车下搬。 他们都知道,这是要建他们以后住的房子,因此撒着脚丫子干得很欢快。 一行人吃完,起身正要回去,就看到有人去翻动他们的工具,众人一惊,立即冲上去,“你们干嘛?” 对方看见他们,立即丢下手中的工具,然后拎起他们的工具就跑。 赵含章跟着众人跑到跟前一看,只见他们工地上的工具被换了好几把,有些木把松动也就不说了,有的锄头的铁片都是有缺口的。 众人气得够呛,簇拥着傅庭涵就去告状,然后黑脸青年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傅庭涵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的工具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自己的工具并没有丢的傅庭涵:…… 黑脸青年最后怒吼一声,“自己想办法,活儿干不完扣工钱!” 第451章 消息 傅庭涵的办法就是亲自修理这些工具,这对他来说并不难,虽然手上的工具并不多。 但仅凭几块木块和铲子,他便削出来自己想要的木片,然后就开始修理。 至于有缺口的锄头,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让人试了一下, 锄地并不费力,跟完好的锄头差别不大。 不过继续使用下去,损耗是会大一些。 傅庭涵把工具交给他们,安抚道:“行了,干活儿去,我们的速度并不慢,被抢了就被抢了, 下次大家做什么都随身带上自己的工具就好。” 赵含章则盯着他若有所思。 傅庭涵回头看见便问, “怎么了?” 赵含章:“大家都很有聪明才智, 有什么我们只要提出问题就好,下面的人自会想各种办法解决问题。” 傅庭涵:“……” 他有些郁闷的道:“我现在就是下面的人。” 赵含章便冲他一笑,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傍晚一回到郡守府,她换下衣服便找来范颖道:“告诉午山铁矿和平溪山铁矿,我要他们三倍的产能,明年开春我需要大量的农具。” 又吩咐道:“下令让各郡搜罗铁匠,培养会打铁锻造的人,年后二月前,每一郡至少要增加十个铁匠,我之前让你们做的提高工匠待遇的公告做好了嘛?” 范颖躬身道:“已经做好了,都发了下去,不过各地都没什么回音。” 赵含章便道:“再发一次,这一次, 连发三道命令,就说我年后要去各郡看望他们。” 不看在眼里,看她不吓死他们。 范颖一一记下, 又抱来一沓公文给赵含章批阅。 赵含章一心二用,一边快速的扫过手上的这些公文,一边听范颖禀报事情,皆是从各地汇总来的消息。 “王臬和谢时都南下了,算一算时日,再过几日便能到南阳;赵宽奉命去汝阴郡,已经在主持大局;今日收了两封密信,皆是密告汲先生徇私杀人。” 赵含章从公文里抬头,“汲先生杀了谁?” “杀了蒙县县令,还有……”范颖抬头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还有谯国长史。” 赵含章挑眉,看向范颖。 范颖便详细地道:“使君还记得谯国吗?” 当然记得,她去救北宫纯,四处晃荡时曾经到过谯国,嗯,谯国也属于豫州境内,不过这个地方有点儿特殊,因为它很小,特别小, 只有一个县, 那就是谯县。 谯县之所以被封为国,是因为武帝把这一块儿封给了谯王。 赵含章总算是想起来了, “谯王不是被石勒杀了吗?” “是,因朝廷……顾不上谯国,谯王又没有后嗣,所以谯国现在该归属于使君,由豫州接手管理。” 赵含章点头,诸侯王死了,朝廷没有派来继任的王嗣,的确要归所在的刺史管理。 “那长史不听刺史府号令,还想带着王府官兵投向苟曦,在裴河挂印辞官的消息传到陈县后,汲先生当即就命人去谯国斩杀长史,直接接管谯国。” 赵含章点了点桌子,沉吟片刻后道:“下令,改谯国为谯县,并入梁国,着米策带兵驻守谯国,以防匈奴再次南下。” 范颖嘴角微翘,大声应了一声“是”。 谯国紧邻着兖州,属于豫州的外五郡国之一,之前一直只听苟曦号令,并不听赵含章的,汲先生趁着赵含章凶名的东风杀了谯国长史,收回谯国,对其他郡国是一种威慑。 “还有什么消息?” “剩下就是外头的了。” 赵含章将手中的这一封公文批下决定,合起来丢在一旁,顺手拿了另一封,道:“说一说。” 范颖迟疑了一下后道:“有消息说,东海王似乎想要退出京城。” 赵含章一怔,抬起头来,“什么?” 范颖就道:“天太冷了,军队消耗极大,苟曦大军只余少部分还围着京城,大部分回了兖州,但东海王也没有出兵驱赶围着京城的那些兵,汲先生来信说,京城有人悄声议论,说东海王想要退出京城。” 赵含章一时心中复杂,问道:“所以这个消息不确切是吗?” “是,只是小道消息,但汲先生特意写在了信中。” 赵含章便微微点头,问道:“还有吗?” “苟曦撤离时,顺势收了上党郡和魏郡南部,所以他虽然撤回了兖州,但还是把京城死死的围住。” 上党郡和魏郡都还在洛阳之北,更不要说距离兖州的距离了,显然,苟曦这一趟没有跑空。 赵含章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问道:“还有吗?” 范颖就道:“京城来信了。” 京城会给赵含章来信的也就赵仲舆了。 赵含章没有再问,而是将所有公文批完才伸手,“把信拿来。” 范颖立即奉上,这是私信,没有赵含章的委托,范颖是不会拆开看的,所以她也不知里面有什么信息。 赵含章拆开,信还不薄,足足有五六页,她展开来看。 信是赵仲舆写的,他写了不少京城现在的现状,告诉赵含章,东海王和皇帝的矛盾越来越深,日常发生争吵,不仅皇帝急于摆脱东海王,他观察到东海王也有厌倦之心。 他道:“近日京中有流言,东海王想要东回东海,我不知真假,但若是真的,他恐怕不会给陛下留一兵一卒,到时京城危急,你或许可一搏。” 赵仲舆的意思是,你现在虽是豫州刺史,但名不正言不顺,想要更合理的掌控豫州,伱必须要得到皇帝的圣旨。 所以赵仲舆提议,“东海王若离京,你可来京城迎皇帝迁都,立下从龙之功,陛下必定封你,到时便可名正言顺。” 又提起现在京城中难民遍地,“苟曦封城,民出不去,物资进不来,城中每日饿殍遍地,实在艰苦,所以陛下急需尔等的帮助,你若能抓住这个机会,不仅能做大晋第一女刺史,还能名流千古。” 赵含章点了点桌子,沉吟起来,片刻后摊开白纸给赵仲舆写信。 (本章完) 第452章 思考 她并不排斥去救皇帝,也不介意给他迁都城,前提是东海王真的会离开京城。 赵含章写完这一封信时,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东海王真的会走吗?提前两年离开京城。 赵含章目光沉沉,许久才将写完的信封起来交给范颖,“夜深了,你回去休息,明天郡守府中的事由你主持。” 范颖不太理解,“使君今日微服私访也该够了,怎么明日还要去吗?” 赵含章道:“才一天时间,我们能看到多少?对了,让育善堂里的老人和孩子多发一些豆芽,就不要让他们到地里去搬砖了。” 脚上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有的孩子脚都冻得红肿了,赵含章很怕那脚会冻坏。 她道:“不是开始有客商来南阳国了吗,尽量多买些木料,让育善堂里的老弱妇孺,凡是会做鞋子的全都做鞋子,让你们做的成衣铺做得如何了?” “遵照您的吩咐,我都交给了殷盛,至今还未曾有消息。” 赵含章一听,直接给了期限,“明日天黑之前我要答案,告诉殷盛,他能做就做,要是不能做就在家中休息,我让人接手。” 她最看不惯大晋的温吞了。 范颖应下。 第二天一早,赵含章又拉着傅庭涵下地了,俩人对这个还挺感兴趣,虽然辛苦,但低着头挖泥装泥时,他们的大脑是放松的,俩人可以想很多事情。 赵含章不知道傅庭涵在想什么,但她想了许多,豫州将来要走的路,她要做到哪一步,她和赵氏的关系,和大晋朝廷的关系,和皇帝以及和苟曦的关系,甚至和这个世界世家和士族的关系,以及她和这个时空普通老百姓间的关系。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大脑便很活跃,忍不住越想越多,但最后,她总要回到最初。 她想要做什么呢? 她想要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又能做到哪一步?若是中途失去她,她创造的这个制度能否继续下去? 如果不可以,那这个世界的人将会面对什么? 她见识过最美好的世界,经历过最好的制度,享受过最幸福的生活,现在目之所及却是先辈才看过的乱世,满目苍夷。 但她认为的最好的东西,最好的制度却未必适合现在,如果不适合,造成的破坏恐怕不会比现在差。 赵含章不愿让这个乱世更加的混乱。 她在一铲子一铲子的将泥土扬起摔进竹筐里时,脑海中的设想不断的被推翻,然后重建,再推翻,再重建。 她看着身边的人低声抱怨着天冷,再抬头时却又一脸希望的和旁边的人说笑起来,“我昨天领的十文钱都买了粮食,郡守府果然没骗我们,拿着木条去买粮食,粮价的确要便宜,我十文钱能买八升呢。” “我也买了,不过没买完,我还留了五文钱,打算存着,到时候去买点儿布匹,今年太冷了,我想做个被面。” “等你攒够钱做被面,冬天都要过去了,还不如多抓两把茅草回去盖着呢。” “茅草现在也要钱啦,现在外头哪儿还能找到茅草,全都叫育善堂里的那些小崽子们割了。”他们肆无忌惮的说起育善堂里的难民来,“那些小崽子可真够凶狠的,附近山林里的茅草和木柴全叫他们抢去了。” “听说他们日子过得好呀,那女刺史心好,每日都给他们吃粥和吃馒头,我看着都眼馋。” “那你也进育善堂去?哈哈哈哈……” “我倒想进呢,但我既不老,也不残,怎么进?”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想把家里的孩子给扔到育善堂去……” “这是个好主意,我回头也扔。” 竖起耳朵的赵含章:“……” 啥制度,啥未来大计她都忘到了脑后,手中的铲子空中变道,直接就击在他们屁股上。 聊得正嗨的几人瞬间弹跳起来,大叫道:“干什么,谁?” 回头看见是赵含章,立即横眉怒目,“你干甚,找抽吗?” 赵含章立即蹦到傅庭涵身后,娇弱的道:“郎君,他们欺负我!” 傅庭涵瞥了她一眼后和几人道:“再不老实干活儿,我记你们不合格。” 几人顿时憋红了脸,忍不住怒道:“你徇私!” 傅庭涵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徇私,但我再徇私,我记你们不合格也是合理的,你们不老实干活儿,只顾聊天。” “哪里不干活了,我们明明是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那就更加说明你们不认真,”傅庭涵见他们还要狡辩,直接挥手道:“再言语,我直接记你们不合格。” 几人只能忍住,傅庭涵是他们的队长,他有这个权利,要是被记为不合格,他们的工钱会被扣的。 赵含章这才从傅庭涵身后出来,笑眯眯地与几人道:“我听人说,刺史会把育善堂里的人打乱送往各处,所以啊,送进育善堂里的人可不一定就会留在南阳国,更不可能只在鲁阳县。” 几人面色一变,沉默了下来,不再提把孩子丢到育善堂里的事。 赵含章哼哼,想让她给他们白养孩子,想什么呢,她现在穷得叮当响,可能吗? 现在育善堂里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除非三岁以下连路都走不稳的,其余她全用上了。 五岁的小娃娃都被她派去看顾小的了,凡是七岁以上更是带小孩子,发豆芽,生火,煮饭,能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不然这么多的工人吃饭难道还另外请人干吗? 那些饭菜基本上都是育善堂里的老弱妇孺们做的,除此外,有的还需要来工地这里搬砖呢。 因为人多,地基挖得很快,这一片空旷的野地一天一个样,第二天大家便把地基挖下去了不少,然后开始打木桩,放石头…… 天冷,大家速度也快,到得第三天上,赵含章他们的负责的房子已经起了一大半,速度极快,而目之所及的地方皆是起好或者已经起到一大半的房子。 今天是除夕,工地会比往日早一个时辰收工,工钱照旧,大家可以拿着工钱回去与家人过一个好年。 大家一边赶着手中的活儿,一边盼着时间快点儿到。 ------题外话------ 晚安 第453章 糖人 赵含章麻熘的爬到最上面,和一个青年一起抓住绳子把房梁往上吊,底下的人见她竟然真的能跟男人似的吊起木头来,不由的咋舌。 大家默默地扭头去看傅庭涵,难怪傅大郎那么听赵三娘的话呢,他们家中若有此母老虎,也不敢不听啊。 傅庭涵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目光扫过去,他们立即心虚的避开。 赵含章将房梁拉上去,按照工匠教的固定好,当即就抱了一根木头滑下来,她拍了拍手道:“一点儿也不难嘛,以后我就知道怎么建房子了,不过瓦片要怎么装上去?” “装什么瓦片呀,哪儿有那么多瓦片?”一个老人道:“放的茅草。” 傅庭涵也点头,“茅草已经准备好了,后天我们来上工就去领茅草,再干个一天半这房子应该就建好了。” 建好了这一套房子,他们可以领下一套,一直到育善堂建好。 傅庭涵算过进程,到得二月,他们应该就能建好了,这个时代建普通的房子速度就是这么快。 但其实速度比傅庭涵算的还要快一些,锣鼓一响,大家都便扛着工具抢着去领工钱了,但黑脸青年他们这样的小管理还不能休息,他们还得去和上差禀报工程进度呢。 傅庭涵在众人的簇拥下挤到黑脸青年面前,黑脸青年瞥了他一眼后丢给他一个布包,“这是你们这一队的工钱。” 傅庭涵打开算了算,数目没问题,于是签字画押离开。 他一动,他身后的人就跟着一起动,走出一段后大家就团团将他围住。 傅庭涵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不愿意排队,明明一再强调过,但他们就是不乐意排队。 他也不再勉强,直接打开布袋后点名,“方三妮,你的十文钱……” 先把女子的都发了,然后是老人的,最后才是青壮少年们的。 谁都没发现,只是焦急的等待他点到自己的名字,有个青年从一开始就挤在他面前伸着手等着,但他就是没点到他的名,一直到后面才给。 他脸色臭臭的,却又不敢有怨言,他们这一队拿工钱从不吃亏,他们都说是因为傅庭涵识字。 出来做苦力的,识字的人不多,凡识字的都被提拔为队长了。 但有的队长就是不识字,计数的时候记错,和那边记总数的有出入,以至于他们总是领不到足额的工钱。 还有的,则是因为自己是队长,会扣队员的钱,当然,这种只存在头两天,昨天不知为何上面突然大发雷霆,主动将这些队长给革了。 傅庭涵就不一样了,大家虽然觉得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力气竟然还比不上未婚妻,但…… 让他们换一个队长他们也是不乐意的。 他记数是真的厉害啊,从未出错,还能一直干活儿,也不会扣他们的钱。 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总是帮着那赵三娘欺负他们,还有发工钱总是把他们的放到最后。 除去这两点,这个队长还可以。 拿了工钱,大家把钱塞怀里,问傅庭涵,“傅大郎,明年我们还是在那处集合吗?” 傅庭涵慢悠悠的点头。 众人这才放心离去,高高兴兴地冲回县城,他们还得去买粮食呢。 郡守府开了粮点,拿着木签可以去买便宜的粮食,还有布料!家 大家呼啦啦的冲到粮点,很快,才发下去的铜钱又以各种方式回到郡守府。 而除了粮点,也有人咬咬牙去买其他摊点铺面里买点其他的东西,比如肉,比如糖…… 毕竟是今日是年。 两千多人呢,这么多人涌进城中,哪怕只有两百人肯舍得花钱买其他的东西,城中也热闹起来了。 整座城一片热闹,总算是有了过年的喜庆。 赵含章和傅庭涵混在人群中进去,也不急着回去了,干脆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四处游荡,看着这人间的热闹。 赵含章带着傅庭涵侧身躲过走过来的人,正好碰到了边上的一个摊位,她便顺势低头一看。 傅庭涵正要继续往前,察觉到她慢了下来,便回头看去,就见她正盯着人家摊子上的糖人看。 这是麦芽糖,甜而不腻,他还记得他们学校前面,每到冬天就有个老爷爷在校门不远处吹糖人,每次她都要从对面走过来买,十二生肖,常见的动物她都吃过了。 傅庭涵转身站在了摊位前,问道:“糖人怎么卖?” 摊主很高兴的道:“两文钱一个,郎君和小娘子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傅庭涵就拿出四文钱给他,然后从摊子上选了一个兔子模样的糖,“你想做什么样的?” 赵含章只想吃,并不在意它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她还是认真的挑了挑,挑了一个凤形状的糖人,一口就把头给咬了。 这个糖人看着最大,用的麦芽糖最多。 傅庭涵笑吟吟的看着,等她吃完了就把手上的兔子递过去,“再吃一个?” 赵含章看了看,便咬了一口,然后推给他,“你也尝尝,麦芽糖很好吃的。” 傅庭涵便咬了一口,正吃得开心,一道犹豫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使君?” 俩人循声回头,看见牵着马的王臬和谢时,傅庭涵脸上笑容微澹,冲俩人点了点头后站到一旁。 赵含章扫了一眼风尘仆仆的俩人,微微挑眉,“两位来得好快,我们回郡守府叙话。” 王臬和谢时一脸迷茫的看着衣衫破旧的俩人,顿生一肚子问题。 俩人默默地带着随从跟上。 俩人从郡守府后门入,见开门的门房毕恭毕敬的将俩人迎进去,王臬和谢时都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在大街上碰到穿着补丁垒补丁的赵含章和傅庭涵,俩人心里是很害怕的。 他们还以为南阳国发生政变了呢。 一进门赵含章便招手叫来下人道:“王先生和谢先生到了,带他们下去梳洗休息。” 赵含章回头和俩人道:“风尘仆仆的,我们先梳洗,一会儿在前厅见面。” “是。”王臬和谢时躬身等俩人走了才问给他们引路的下人,“使君和大郎君缘何这副打扮?” 下人道:“奴不知。” 知道也不敢说啊。 敢传女郎的小话,听荷姐姐非训死他们不可。 第454章 互挖墙角 郡守府的前厅里候了不少人,王臬和谢时来时,大家的目光刷的一下就射了过来。 俩人不由一顿,然后才露出笑容上前见礼。 殷盛等官员也都是才过来的,外面的工人和差吏们是放假散去了,汇报上来的消息却需要他们整合后再传给赵含章。 所以他们还不能休息。 赵含章和傅庭涵梳洗过后一身清爽又暖和的来到了前厅。 赵含章在上首坐下,傅庭涵坐在她下首,俩人对王臬和谢时点了点头,并不急着给众人介绍,“都有何事,说。” 先是郡守府的一个官员,他坐在席子上微微欠身道:“使君,育善堂到今日为止共建成房屋十二座,半成的有三十二座,正在挖地基的有……” 他做出预算,“若材料充足,再有半月,应该就能全部建好。” 然后他就开始说起材料的问题,砖料还好,傅庭涵让人建造的砖窑产出不错,日以继夜,勉强够用,而且,他们今天不放假,明天也不放。 砖窑的工人们依旧在三班倒。 但木料和石料的缺口却很大,要想不拖工程,他们得向外购买木料,石料能买就买,不能买只能让人去采石了。 但石头不是那么好采的,短时间很难看见效果。 傅庭涵听说,便垂下了眼眸,其实采石有一个更便捷的方法。 他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在沉思,心里一顿拉锯,最后还是颔首道:“你把东西做出来。” 傅庭涵就点头。 众人难以领悟俩人间的交流,目光转了转,正待细问,赵含章已经道:“买,传出话去,鲁阳县要买木料和石料,有的送来,我赵含章当场结算工钱。” 人们并不喜欢和衙门做生意,尤其是中小商贩,因为回款太困难了。 有的把东西运来,很可能会被随便找个借口侵占,所以赵含章只能以自己的信誉吸引人了。 赵含章在天下间的名声虽有些凶悍,但还是很有信誉的,消息传出,不少手中有木料和石料的人都心动起来。 而没有的,却又有远见和雄心的,便开始接触有的人,想要做这一单生意。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嘛,赵含章他们还在商议。 全郡守府和鲁阳县衙的官员们都知道,赵含章和傅庭涵去工地微服私访了。 公开的微服私访! 废话,除了第一天赵含章和傅庭涵是悄悄的,大家都没察觉外,第二天他们可是光明正大的穿着破烂衣服出门的。 盯着赵含章的人有多少啊,她不做伪装后,大摇大摆的从郡守府出去,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这几日工地的工程进行得非常顺利,管理上的毛病少之又少,便是出现问题,赵含章都没来得及发话,他们就火速处理了。 赵含章第一次在大晋官场感受到了效率二字。 这让她颇为感慨,“看来他们也不是不能做嘛,只看愿不愿意做而已。” 全豫州的官员都知道赵含章喜欢勤勉的官员,至少她绝对不喜欢懒惰不理事的官员。 就算是在大晋,风流潇洒的官员们也不能免去讨好上峰的俗气,所以大家最近都表现得很勤勉廉洁。 直接结果就是,最近南阳国的政务处理效果极高,郡守府是面对南阳国所有县的,自然不可能只管着鲁阳一个县。 各个县的事都汇总到这里,自赵含章入住南阳国郡守府后,底下各县全都开印过年,一直不通的政令终于能在各县施行。 赵含章处理完今日堆积下来的政务,这才和众人介绍王臬和谢时,她道:“这是二郎的老师。” 众官便与王臬谢时行礼,连殷盛这个郡丞都多了两分恭敬。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以后你们会共事,多亲近亲近。” 殷盛听到她透露出来的信息,心下苦涩,但面上却很恭敬,“使君,今日是年,不如广开宴席,正好与王先生谢先生接风洗尘。” 赵含章看了王臬谢时一眼,笑着应了下来。 这几日官员们战战兢兢,也是时候出面安抚了。 她既然要用他们,那就不能一直让他们生活在恐惧之中。 她让殷盛下去准备,她则留下王臬和谢时说话,顺便把刚从军营里回来的赵二郎叫来旁听,“我想将南阳国交给二郎来管理。” 王臬和谢时不由对视一眼,这话的意思是要交给他们两个来管理。 赵二郎能管啥,他只认得那几个字,怕是连一篇公文都读不明白。 赵含章微笑道:“二郎虽不识字,却有见识,还请两位先生多费心,教一教他,不必识字,于统兵民政上多下些功夫就好。” 王臬和谢时垂眸思考片刻后应下。 赵含章显然是要重用他们了,他们要是不接就太可惜了,南阳国的地理位置很重要,裴河也是做了很多年才做到郡守这个位置的,不过…… “南阳王那边……” 赵含章不在意:“他现在长安,并不在南阳国,既如此,我们就代南阳王管理地方,一切便宜行事。” 王臬和谢时就明白了,南阳王不重要,听她的就行。 王臬和谢时应下。 而此时,南阳王也在提起赵含章。 南阳国的消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传到了长安,而南阳国是南阳王的封地,他必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对于赵含章逼走裴河的事,南阳王很不悦。 因为裴河是他选的人。 “裴河没有来信吗?” “没有,他直接挂印而去,谁也不知内情。” 南阳王冷哼一声,道:“写信给兄长,就说南阳国郡守空缺,我要指派新的郡守。” “大王觉得谁合适呢?” 南阳王就思索起来,片刻后问道:“你觉得柴康如何?” “此人心思过于灵动,而现在长安和南阳国间道路断绝,只怕去了以后不听大王号令啊。” “可我们无人能用啊。” 当即有人提议,“何不让摄政王从京城选人。” 就是让东海王选自己人的意思。 南阳王和东海王是亲兄弟,并不介意东海王派人接手他的封地,反正南阳国这个封地也是东海王得势后封赏给他的。 但是,“兄长此时烦闷,只怕无心选人。” “大王不如写信去问问。” 南阳王想了想后应下。 南阳王想把他的封地从赵含章手里抢回来,却没想到,赵含章的人正在努力的撬他的墙角。 伍二郎带着商队冒雪进入城中,刚租好房子安顿下来,他立即叫人去打听北宫纯的住处,然后就挑选了两箱子好东西送过去。 第455章 不合适 北宫纯住在一个小巷子里,一个两进的宅院,门前只能通过一辆马车的那种。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住的,他带出来的兄弟跟他住在一起,十几个光棍住在里面,连下人都没有,照顾他们的是他们的亲兵。 一到门前,伍二郎左右看了看,当即就慨叹道:“北宫将军受委屈了。” 跟着伍二郎的护卫们连连点头。 和伍二郎不一样,跟着他出来行商的护卫是从军中选拔出来保护商队的,这些人跟赵含章上过战场,也见过北宫纯的。 那样厉害的一个人,他们女郎每次见了都礼数周到,恭敬得不行,结果却被安排住在此处。 作为一名驰骋疆场的将军,门前连并排两匹马都勉强,实在过分! 伍二郎亲自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门打开,一个独眼汉子将门打开,他脸上还有刀疤,剩下的一只眼睛目光锐利的盯着伍二郎看,“你是何人,找谁?” 伍二郎连忙拱手道:“在下伍二郎,从汝南郡来,经过长安,听闻北宫将军在此,特来拜会。” 他拿出一张帖子伸过头顶道:“我家主人和北宫将军是旧识,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独眼门房瞥了那帖子一样,脸色好转,伸手接过,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 伍二郎也不介意,他以前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嫌弃,现在已经很好了,而且想起女郎的嘱托,他斗志昂扬的打起精神。 女郎说过,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保住北宫纯,能请到他去豫州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助他回西凉去,绝对不能便宜了南阳王。 本来赵含章想说的是,绝对不能便宜了后汉,因为历史上北宫纯就是投降了刘聪。 不过赵含章并不觉得这是北宫纯的问题。 北宫纯和刘聪有大仇,刘聪两次进攻长安都是他打退的,匈奴人极为惧怕这位将军,他一直想要回凉州去,但总是被阻拦。 可他也并不自暴自弃,带着一帮兄弟回不去便就地安顿,一心为晋国,如果不是有人薄待他,他连自己手底下的兄弟都保不住,他也不会违抗内心的投降刘聪。 就是投降了,这位将军也消极怠工,虽然被刘聪封以高位,却从没为后汉出征过,最后后汉内乱,他还妄想拨乱反正,结果…… 唉,但这些秘密也就只能和傅庭涵说,不可能告诉伍二郎,所以她话锋一转,直接替换上南阳王。 落在伍二郎耳里就是他们家女郎要跟南阳王抢人,宁愿助北宫将军回西凉去也不能便宜了南阳王。 伍二郎把南阳王放在对立面,而北宫纯就是面上他们需要争取的重要的人,所以他姿态放得很低。 帖子是赵含章的。 北宫纯没想到还能在长安看到赵含章的帖子,惊讶得不行,略一思索他就让人将人请进来。 伍二郎一进大堂,立即撩起袍子跪下,“拜见将军。” 北宫纯忙叫起,微微蹙眉:“你是赵将军的……” “小的是女郎家奴,奉命在外行商,为军队赚些钱粮,”伍二郎谦卑的道:“到得长安时听闻将军在此,豫州上下皆感念将军的救命之恩,我们女郎也对将军推崇备至,故小的斗胆上门叨扰。” 他转身,护卫们立即将两个箱子搬上来。 伍二郎躬身道:“这是小的从汝南带来的土产,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我们豫州的一片心意,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北宫纯听闻,没有打开便应下了,让人抬下去,他仔细的问起来,“我后来听闻东海王派兵南下,不知豫州如何,赵将军如何了?” 他被困在长安,但消息并不灵通,南阳王虽然挽留他,但只让他练兵带兵,所以他很多消息都收不到。 伍二郎一听,越发恭敬起来,细细地说起东海王南下的事。 得知傅庭涵在对战中受伤,北宫纯关切起来,“那傅大公子没事?” 那么厉害一个人,要是陨在战场上就太可惜了。 伍二郎忙道:“大郎君已经好了,现在我们女郎是豫州刺史,豫州之祸已平,百姓们都安定了下来。” 北宫纯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以赵将军的为人和能力,百姓安定是迟早的事,只是可惜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伍二郎一听,立即接话,“小的进城时看到城外有许多流民,随便搭了木棚居住,还有士兵出城去驱赶,那是……” 北宫纯黯然道:“长安饥荒,已达人肉相食的地步,城外都是无处可去的流民。” 伍二郎一听,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心中钝疼,忙问道:“衙门不赈灾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南阳王已经要卖掉青铜祭器筹集粮食了,但那点粮食又够多少人吃用呢?”北宫纯脸上苦涩,他带来的两千兵马现在也都在饿肚子,一日只能吃一餐,怎么申请粮草都没用。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怕是连这一餐都要断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伍二郎也没有办法,他们女郎厉害,但他不厉害啊,他也就会把货卖出去,赚了钱运回豫州给女郎,其他的他全然不懂啊。 跟着伤心了一阵,伍二郎忙打探起来,“我们女郎甚是想念将军,将军若肯去豫州,我们女郎不知多高兴呢。” 北宫纯拒绝了,长安距离西凉不远了,他还是希望南阳王能够松口,放他出关,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将士们回乡了。 想到家中的亲朋,北宫纯灰冷的心又重新注入活力,重新振作起来,谢绝了伍二郎的提议。 伍二郎可惜,只能先离开,决定下次有机会再劝说,要实在劝不住,再想办法让他出关回西凉去。 送走伍二郎,北宫纯的下属们才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将军,没想到赵将军还记得您,竟然还特特给您带了土产。” 北宫纯自然感受到了赵含章的诚意,以及对方想要他的迫切之心,他道:“我们是要回西凉的,和豫州不合适。” 说着话,他随手打开了箱子,箱子中的东西流光溢彩,直接闪瞎了北宫纯的眼,他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456章 送礼送到了心窝 箱子的最上层是一套琉璃茶杯,配着琉璃壶,透明却飘着蓝紫色,如同白玉飘蓝紫色一样润泽又透明。 杯子和壶塞在稻草里,将军们愣愣地将东西拿出来,发现稻草下是木架子,拿起来,下面铺着黄色的稻草。 北宫纯将稻草扒开,就见下面整齐的放着一个枪头和两把弯刀。 北宫纯心脏巨跳,他身边的下属已经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枪头……” 有人立即转身去将门关上,然后小跑着上来看。 北宫纯将枪头拿起来看,枪刃是银白色,和赵含章用的枪头一模一样,他握着枪头的底部,轻轻地往箱子上一扎,瞬间扎透。 众人见状,越发的兴奋,“将军,是赵将军说过的钢。” 北宫纯也用枪,对赵含章他只眼馋两样,一是傅庭涵,二便是她手中的枪了。 哪个骑兵不想拥有一杆神枪呢? 北宫纯握着这枪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畅快的道:“这是匈奴之战后我最畅快的一日了!” 黄安则眼馋剩下的两把弯刀,弯刀没有配刀鞘,甚至没有配刀柄,但只看那刀刃便知道是和枪头一样的材料打的。 果然,他的指腹只从刀尖擦过便见血,他立即按住,只是眼中更加兴奋,眼巴巴地看向北宫纯。 黄安是他的副将,这刀自然有他的一份,北宫纯没有多犹豫,直接便道:“给你一把。” 黄安大喜,立即大声道:“谢将军!” 一旁的下属们皆羡慕不已,“将军,还有一箱呢。” 北宫纯立即打开另一个箱子,上面也依旧是琉璃制品,也用稻草包好,一共有五个,造型稍有差异,但都极精美。 他们熟练且快速的拿起架子,看到下面的稻草,立即拨开,发现是三把弯刀。 没有枪头,众人心中惋惜了一阵,但很快兴奋起来,都盯着弯刀。 北宫纯沉吟,“先收起来,回头我们论功行赏。” 他道:“匈奴一战,众将士都立了功,本想带大家回到西凉后再论功而赏,却没想到最后被困长安。” 北宫纯叹息一声道:“之前窘迫,我等连饭都吃不饱,现在托赵将军的福,有了好东西,那便论功行赏。” 大家高兴地应了一声。 黄安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将军,此事不能宣扬出去,明日是初一,我们去军中与众将士过年,到时候悄悄的赏赐下去就行。” “是啊,这可都是好东西,要是让南阳王他们知道,借口拿去,那……你撞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北宫纯也不傻,颔首道:“将东西收起来,此事就我们知道便好。” “赵将军的家奴会不会往外宣扬?毕竟这于赵将军来说算得上一件美谈。” 黄安虽然打仗比不上赵含章,军事能力更比不上傅庭涵,但孩子还是有的,他当即道:“不会,她若想拿将军做踏板,就不会将武器偷藏在箱子底,大张旗鼓的送来岂不更瞩目。” 这样一来,他们将军在长安只怕更难,到时候迫不得已,恐怕真的得去投靠她了。 但今天伍二郎上门是静悄悄的,送东西也是静悄悄的,饶是一直对赵含章有意见的黄安都忍不住一脸复杂的道:“赵含章倒是个君子,处事很为将军着想了。” 他们出来两年,哦,不,过完今天就是三年了。 他们出来三年,辗转各地,碰见过数不清的人,有皇帝,有东海王这样的当权王爷,有王衍这样的世家名士,还有碌碌无为如南阳王,也有小官小卒,但每个人对他们都只有算计。 他们算计着让他们西凉军出生入死,做他们手中的刀剑,却又不将他们放在心上,用过之后便弃如敝履。 只有赵含章,只有她从头至尾的尊敬他们,还会千里迢迢的给他们送土产来。 饶是黄安都忍不住眼眶通红,撇过头去流下泪来,他忍不住哽咽道:“将军,虽然赵含章也居心不良,可她好歹对您用心,对我等用心,给了尊敬,不似那小皇帝和王衍……” “住嘴,”北宫纯也恍惚了一下,然后沉着脸道:“不得妄议陛下。” 众将低下头去,但还是没忍住撇了撇嘴,当初他们去京城面圣时好一番关切,结果他们打退了刘聪就翻脸不认人,压着他们就不给回西凉了。 黄安的家小也都在西凉,算一算,他已经快三年没见过妻儿了,今日又是年,愈加的想念,他忍不住低声道:“将军,不然我们悄悄跑了。” 北宫纯瞥了他一眼,说他比不上傅庭涵他还不信,这分明是傻的,“南阳王把守关口,我们怎么跑?” “冲出去……”黄安声音越来越低,不敢说话了。 张轨在西凉掌握大权,本来就惹朝廷怀疑,生怕他反了,因此对张轨很戒备。 但北宫纯和黄安都知道,张轨对朝廷和晋室忠心耿耿,他是绝对不会反了朝廷的。 所以他们就不能冲关离开。 不然一旦发生冲突,那就是置张轨于不忠不义。 张轨对北宫纯有知遇之恩,就和张轨忠于晋室一样,北宫纯也忠于张轨和西凉,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不能出关,那……我们不如去投了赵含章?”一个参将顶着北宫纯锐利的目光道:“将军,现在士兵们每日的军饷只是饿不死,自来长安,我们已经两个月没练兵了。” “是啊,我们西凉铁骑是打出来,练出来的,可不是躺出来的,现在将士没每日都吃不饱,走两步路都饿得慌,谈何练兵?”参将着急道:“如此三月,将士们还能上马杀敌吗?” “骨头都要躺懒了。” “我们初来,南阳王要用将军,这样都只讨得这点军饷,待时间长了,将军练不出兵马来,他还能给我们军粮吗?” “还不如投了赵含章,我们不出关,回中原总可以?” “而且赵含章重情重义,将来……说不定她能替我们周旋,送我们回西凉呢?” 北宫纯垂下眼眸没说话,由着他们议论。 ------题外话------ 明天见 呜呜呜,我好感动,我今天竟然努力完成三更了,我,我明天要继续这样努力 第457章 心动 黄安等他们议论完了才道:“行了,行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今天是年,大家先过个开心的,去看看厨房都有什么酒菜。” “哪有什么酒菜?”北宫纯不敢说和将士们同食同住,但在底下士兵都只有一顿粥的情况下,他自然也奢华不起来,为了维持每日饱腹都需要付出很大心力了。 “咳咳,”黄安想了想,一脸肉痛的扯下腰带,交给一个参将道:“拿去当了,买些酒肉回来,今日高兴,大家吃个好的。” 那是银扣腰带,腰带还是皮质的,多少值一些钱。 参将拿了腰带立即往外跑,“我这就去。” 其他人见了,肚子纷纷叫起来,也忙去追,“我也去,我也去!” 等人都跑光了,北宫纯就问他,“你身上还有可当的东西吗?” 黄安就冲北宫纯讨好的笑,“比将军还余那么一两件。” 北宫纯闻言,真切的伤心起来,他颇有些心灰意懒,“是我对不起你们,带你们出来,却没能带你们回去。” 黄安闻言,立即一脸严肃的道:“将军此话羞煞我也,别人不知道将军,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为了我们能保全我们,将军是费心费力,是我无能,想不出好办法来帮将军,”黄安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可恨贾龛张镇一流,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我们早回到西凉了。” “但我的确无能,不能带你们回西凉,连温饱都不能保证……”北宫纯将头偏到一旁,没有让黄安看到他眼中的泪,只是拳头紧攥,“我不怕马革裹尸,将士们战死沙场是归宿,可若是饿死冻死……” 那他真是万死不能自赎呀。 黄安嘴唇抖了抖,忍不住跪倒在北宫纯面前,“将军,我们去投了赵含章。” 北宫纯惊讶的看向他,他一直很不喜赵含章,一直反对他和赵含章走近。 黄安落泪道:“我之前只当她居心不良,想要留我们西凉军为她卖命,所以不愿将军与她多来往,可现在,我们回不去西凉,在这长安备受打压,将士们连肚子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征战沙场了。” “真每日只一顿米汤,那跟养老鼠有什么区别?我西凉铁骑,难道最后要做一鼠辈困死在这长安吗?将军,我们离了这长安,回西凉一事可以暂候,我们先活下去。” 北宫纯嘴唇抖了抖,最后道:“你容我想想。” 北宫纯不是一个犹豫的人,他能成为一代名将,果决和勇猛一样刻在他的骨子里。 长安距离西凉很近了,只要出关,再往西北而行两日便能进入西凉地界。 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心头便一阵火热。 但就是这个关口,不仅拦住了他,也拦住了张轨。 他知道使君现在处境艰难,听闻他现在瘫痪重病,但依旧想着他,前不久他才收到信,说他会尽力周旋让他们回西凉。 也是因为张轨如此厚待他,北宫纯等人才一心想着回西凉的。 西凉不仅是他们的故乡,也是他们主公所在的地方啊。 投奔赵含章,有种换主公的感觉,北宫纯不是很愿意。 不过此事过后再议,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琉璃制品上,他大约知道赵含章的意思,“去找人出手这些琉璃。” 他道:“这东西在长安稀有,价格开高一点儿,卖得的钱充作军饷,便是离开,我们也得准备些粮草。” 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 黄安应下,“过了明天我就去。” 长安是在闹饥荒,但有钱有粮的人家也不少,其中总有人爱好奢靡,愿意花钱来买这东西。 北宫纯决定将这些琉璃制品全换成钱粮。 北宫纯在苦哈哈的为军队筹备粮草,在陈县的汲渊和在西平的赵铭却在大摆宴席,为赵含章收买人心,宣扬名威。 汲渊杀了前不久才杀了两个人,让陈县及周围的上下官员人心惶惶,所以今日特地大摆宴席安慰。 在宴上,汲渊暗示道:现在使君重新收回了谯国,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进步颇大。 内五郡国变成了内六郡国,他相信,假以时日,其他四郡国也会回到赵含章手中。 赵含章现在是豫州之主,她才是十郡国名正言顺的主人,而豫州也会因为她的管理更安定,更富强。 大部分人都听得热血沸腾,尤其是那些从学堂里毕业出来工作的少年、青年们,还有赵氏的子弟。 赵铭则是在西平的大宴上与众人道:“夏侯将军现在虽还领着豫州中正官之职,人却不在陈县,他定品下来的才子恐怕是要往朝廷和兖州送的,但豫州缺少人才,总不能久候,所以使君决定自己出题目挑选人才,到时候诸位或家中子侄有意的,都可来参加。” 众人一口应下,凡是有心仕途的都记在了心里。 朝廷? 别想了,现在皇帝和东海王、苟曦斗得天都快要变色了,去朝廷任职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去兖州倒是一条路,但人兖州也有自己的中正官,苟曦肯定更喜欢兖州出来的人才,轮到他们豫州的人还能剩下什么好位置? 而且,故乡难离。 说句实在话,赵含章当刺史,除了凶悍了点儿,各种要求繁琐,偶尔会被抄家杀头,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他们肉眼看得见豫州在发展,他们若能有所作为,不说流芳千古,至少也在史书上有一笔,再不济,自己出仕,给家里多一个保障也是好的呀。 这个时代,想要个人和家庭分开是不可能的,连赵含章都要依靠宗族的势力呢。 赵铭同样鼓励完众人,喝了几杯酒才悄悄离开。 “含章想要的种子准备得怎么用了?” “已经装好车,只等过了初二队伍就出发。” 赵铭点了点头,问道:“她派出去的商队去了何处知道吗?” “听说往长安去了。” “长安~~”赵铭叹息一声道:“她倒是贼心不死,可北宫纯心志坚定,恐怕不会受她利诱。” 随从不说话。 赵铭也不指望得到他的回应,扭头道:“你回头把我给子途的信寄出去,过年可以不回,但清明他一定得回来祭祖,含章做了豫州刺史,也该开祠堂祭告先祖。” “是。” 第458章 新年快乐 各地都在过年,有的人过的好,有的人过得苦,有的人在绝望中度过,但更多的人在奔着希望,不少人在今夜对着先祖许愿,希望明年的日子好过一些,不再有战乱,粮食能够丰收; 若是都不成,希望能保佑他们平安到达豫州,听说豫州的使君是女子,心地柔软,对百姓极好,在那里活下去要容易一些; 要紧的是,她打仗还厉害,连匈奴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有她在,豫州应该不会再论为战场了? 赵含章喝得半醉,见厅上不少人都被喝趴下了,便起身挥手道:“夜也深了,诸位回家与家小守夜,我也先回去了。” 醉得迷迷糊糊地郡丞要爬起来送行,被赵含章挥手拒绝了。 没喝多少的傅庭涵便也起身,上前不动声色的扶住她的一条胳膊便往外走。 郡丞见她走得稳稳当当地,不由扶着下人的手跌跌撞撞起身,感叹道:“使君不愧是使君,海量啊。” 傅庭涵将她送到房门前,见听荷过来扶人,便挥手让她暂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皮制的护手,拉过她的左手绑在手上道:“这个送给你,我亲手做的。” 赵含章觉得这个护手有点儿重,还很硬,便摸了摸,眼睛微眯,“机关?” 傅庭涵点头,“这是袖箭,我把它改成了护手,你平时就可以携带,不会有人发现,要是遇险,敌人近身的情况下,这个可以暂时救你。” 傅庭涵顿了顿后道:“袖箭里的细箭我给泡了毒药,因为它太细了,就算是伤到要害,一时也不能要人命,所以我只能从这个方向着手,你先用着,要是细箭用完了,我再给你更换。” 赵含章摸着手上的护手,神色有些恍惚,“这东西你带着才更合适。” 毕竟他武力值比不上她。 傅庭涵笑着摇头,“这世上想杀我的人不多,可想杀你的人却很多,你遇到的危险要比我大得多,而且我会做了,我要是想要,我会给自己做的。” 他仔细地给她绑上护手,垂眸道:“这是给你的春节礼物,含章,新春快乐!” 赵含章神色愈加的恍惚,好似回到了过去,而不是在大晋。 这里的人只称今日为年,从不会说什么新春快乐。 她喃喃道:“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傅庭涵便笑开来,轻声道:“没关系,以后都我送你好了,我每年都给你送新春礼物好不好?” 赵含章轻轻一笑,颔首:“好!” 傅庭涵这才把她交给听荷,“给她煮一碗醒酒汤再睡,小心明日头疼。” 听荷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但赵含章喝完醒酒汤人就精神了,洗漱过后便盘腿坐在床上玩新到手的袖箭。 他的机关做得很巧妙,整张是硝过的狼皮所制,机关在狼皮中间,要用时,她需要先打开保险,然后才可以瞄准发射。 这个原理应用了枪的原理,双重保障,却又没有走火的危险。 赵含章抬起左手,瞄准不远处的屏风,右手轻轻一扣,一枚袖箭便急射而出,咻的一声破空,铮的一声扎进屏风里。 给倒水的听荷吓了一跳,“女郎,这袖箭好厉害,竟能射穿屏风,那要是人在身前,岂不是也能穿透?” “不能,”赵含章道:“这屏风太薄了,不过,射不穿人才是好的,这东西就得留在体内才有杀伤力。” 不说入体的异物难取出,动一下都疼,还因为这袖箭上浸了毒,毒素起作用也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傅庭涵竟然能做出这么厉害的机关,那是不是说明,他也能做出火枪? 赵含章垂眸思考。 她一直觉得以这个时代的技艺怕是做不出来,可要是他来做的话…… 很快,她又将这个想法压下去,不行,这个时代,这样的生产力,要是广泛运用起热武器,那简直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用火药开采矿石也就算了,说起来这时候火药的前身似乎也已经产生,只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罢了,而且他们还没意识到可以用在生活和战场上。 火药这东西真正大范围使用还是在唐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是盛世,他们有缓冲。 现在却是正值乱世,这东西一旦出现,除非她能保证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一旦泄露,这个时代的人能用它来完成一次种族灭绝,甚至是人类灭绝。 没有这东西,这个时代的胡人都差点儿把汉人杀绝种,更何况有呢。 那么问题来了,她有把握东西做出来配方不会泄露吗? 所以她不太想此时运用在战场上,倒是可以先用在生活中,这东西,人们琢磨它的用法也得琢磨很长一段时间,更不要说他们不知配方了。 赵含章垂下眼眸,要把这东西用在战场上,她就必须要提高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还要有能力完全遏制住战争。 正思虑,钟声响起,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声一声敲在了人的心间。 听荷也朝外看了一眼,隐约听到了梆子声,她高兴起来,“女郎,子正到,是新一年了。” 赵含章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往外看,看着天空中寂静的星夜,时间好像被按停了一样,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是更大声的炮竹声。 赵二郎举着一根火把从外头跑进院子,看见一左一右的房间都开着窗,而姐姐和姐夫都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便大声问道:“阿姐,姐夫,你们怎么站在窗前,快出来放炮竹呀,过年了!” 赵含章闻言,探出头往一旁看去,正对上傅庭涵看过来的目光,她便不由笑开来,“新年快乐。” 傅庭涵也抿嘴一笑,“新年快乐,事事顺遂。” 赵二郎还念着自己烧到一半的炮竹,见俩人磨叽,便把火把塞给吕虎,他冲进去把俩人拖出来,“阿姐,姐夫,秋武也给你们准备了炮竹,我的已经烧了,你们也快去烧呀,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第459章 节高升 听荷和傅安见他们的主子就这样被拖出去,连忙回屋拿起披风追出去,给俩人披上衣服。 赵二郎殷勤的把他们拉到大门口,指着另外两个簸箕道:“阿姐,姐夫,这是你们的炮竹,快烧呀,阿娘说了,过年烧炮竹,那一年的晦气就全消了,明年会红红火火,节节高升的!” 赵二郎还用他那有限的脑子思考了一下,眼睛登时一亮,高兴的道:“阿姐已经是使君,是封疆大吏了,再高升,岂不是可以封侯拜相了?阿姐,你快点。” 赵含章也忍不住笑起来,看了傅庭涵一眼后俩人一起上前捧起一把竹节丢进火盆里,他们立即往后退,才退了两步,火盆里的竹节便噼里啪啦的爆响…… 赵二郎听到这声音就兴奋的跳起来,大叫道:“呜——呜——阿姐和姐夫的炮竹好响,新年一定过得极好!” 赵含章忍不住说他,“你这嘴真是越来越会说了。” 赵二郎就嘿嘿一乐。 “好了,剩下的你替我们烧了。” 这个赵二郎就太高兴了,他立即奔上前去,捧了一大把竹节就给丢到火盆里,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就兴奋的原地蹦蹦跳跳。 赵含章一脸笑容的看着,扭头和听荷道:“你也去烧一把。” 听荷高兴的屈膝行礼,“是!” 傅庭涵便也对眼睛发亮的傅安点点头,俩人便冲上去和赵二郎一起烧炮竹。 热闹了小半个时辰,城中的炮竹声也慢慢消去,只偶尔听到啪的一声。 赵二郎几人也烧完了所有的炮竹,他也终于感受到困意,老老实实地跟着赵含章往回走。 赵含章见他不断的打着哈欠,却还念着明天的炮竹,就笑道:“你安心睡去,我让秋武把所有炮竹都给你留着,明天你拿到巷子里去和小儿们一起烧。” 赵二郎就安心了些,道:“我要与他们比赛,看谁烧的炮竹最响,爆得最多。” “好,去睡觉。” 赵二郎就打着哈欠回屋休息了。 赵含章站在院子里等他走远,这才让听荷和傅安往后退一些,和傅庭涵肩并肩的回主院,顺便说说话,“明日就开始调试火药。” 傅庭涵点头,“我已经让秋武去找材料了。” 他停下脚步,扭头道:“我以为你不会答应的。” 赵含章:“你不也改了想法吗?” 傅庭涵沉默了一下后道:“他们太艰难了,采石……这样辛苦,会死人;我们建造房屋的速度放慢,会死人;我不清楚,到底是让他们一榔头一榔头的采石死亡的人更多,还是火药出现后可能出现的伤亡更多。” 他道:“这是一条条的人命,我不能拿他们做试验,统计过数据后再做决定,我只能顺势而为,我想,这时候出现火药,让他们的工作便利一些,少牺牲一点儿,应该算好的?” 赵含章点头,然后脸色一肃,“我让秋武协助你,今后,此事只交给秋武,火药的配方,一定要严格保密!” 傅庭涵点头,他知道,这东西比以往任何东西都贵重。 俩人回到主院,赵含章脸上的冷意消散,又重新带上笑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傅庭涵电梯,“明天见。” 目送赵含章和傅庭涵肩并肩走远,王臬和谢时便也转身回客院。 王臬唉声叹气的:“本来还想着今夜能饮酒到天亮呢,没想到使君回来得这样早。” 赵含章一走,他们也就不好再长聚,只能慢慢散去。 谢时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今年使君就出孝了,那是不是要和傅大公子成婚了?” 王臬闻言皱眉,“不会这么快?成婚以后使君还能是使君吗?万一有孕怎么办?” 谢时也有此担忧,现在整个豫州都依托赵含章而存在,是她一言堂,虽有争斗,但没人敢明着冒犯她。 可一旦成婚,甚至是生育孩子,那局势就复杂了。 “傅大公子和使君同住在主院。” 王臬:“但是分开的,虽然同进同出,但我看俩人之间还没到那个份上。” “我却不这样认为,他们俩人站在一起时总是自成一片天地,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王臬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后摇头,“罢了,这种事我们思多无用,不如用心做好眼前事。” 谢时应下。 赵含章根本没想过成婚的事,今年是永嘉三年了,到得今年六月她就要出孝。 不过她暂时忘记了此事,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呢,开春后最要紧的就是各地春耕和招收人才的事。 一年之计在于春,去年豫州北部的春天被苟曦和东海王毁了,夏天和秋天被他们和刘渊一起毁了,以至于整个豫州现在都是灾区。 今年说什么都要补上去年的灾荒,不然豫州会越过越差的。 所以正月初一,满城的百姓都还在休息,回味昨晚过的年,赵含章已经和上门拜年的官吏们谈起今年劝课农桑和招收人才的大事。 尤其是劝课农桑,她着重叮嘱殷盛,“让各县县令亲自下乡劝课农桑,收留所有流民,分地耕作,准备好所需的种子,尽量多的帮助他们农具和牲畜。” 又道:“让司农所的人下乡指导,让他们更合理的耕作。” 赵含章说到这里,扭头问范颖,“我记得汝南司农所里出了不少成果,新研究出了两个沤肥的法子是吗?” 范颖回忆了一下便点头道:“是的,出了沤肥的法子,还有一些间距也有改变,据说间距放开一些,有助于植株生长,亩产要更高一些。” 赵含章就微微点头,问道:“新的农具普及得怎么样了?” “目前只在汝南郡用得多一些,其他郡县几乎没有。” 赵含章就微微皱眉,看向殷盛,“我记得新农具才做出来我便将图纸传给各郡县,着你们准备此事了。” 殷盛额头冒汗,解释道:“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无铁少铁,实在是打不出来。” 赵含章就轻哼了一声,没有不会想办法拥有吗? 不过她懒得现在问罪,直接和范颖道:“传话给陈县和汝南郡,今年汝南郡出产的铁,拨出一部分来做农具,送往各郡县。” 赵含章脸色冷凝,“告诉各郡县,这些铁若不是以农具的形态出现在普通百姓手中,我拿他们的脑袋来犁地。” 众人脊背一寒,范颖大声的应了一声,“是!”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60章 新气象 新年新气象,豫州被赵含章握在手里的内六郡国上下一清,都迎来了新气象。 赵含章的命令在正月时便下到各郡县,没有谁认为她是吓唬人,她是真的能做出把人脑袋砍下来犁地的事的,所以赵含章迎来了一拨挂印辞官流,而留下来的战战兢兢,不敢违逆她的命令。 辞官的名单和留下来的名单及其政绩考核被汲先生送到了她案上,除此外还有汲先生收集来的各种消息。 东西堆满了案头,范颖整理,才开了一个头就头疼起来。 傅庭涵和赵含章“微服私访”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见她都快要哭了,便拿起桌上的东西翻了翻。 赵含章一眼看出了她的问题,“回头给你列个表格,你照着表格将这些信息统计下来。” 傅庭涵道:“太多了,我来帮她一起整理,辞官的人不少,你要从现在的官吏中提拔人上来,那就得招新接手现在的人,光这些信息还不够。” 赵含章点了点桌子,“小官小吏的任免权下放,我们做好规章制度就好。” 赵含章嘴角轻挑,和范颖道:“让各郡县将缺额的官吏人数和职位上报,我们核对过后定下今年要招收的人数,通知各学堂,让有意的学生去试一试,还要各县张榜,告诉天下人,我赵含章取才不问出身,只问才德,自认有才德能够胜任这些职位的,可前往各郡县应召。” 这个工程量就大了,范颖和她的手下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她求助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点了点头,“你们把资料整理一下,待我洗漱过后便来帮忙。” 范颖就高兴的应了一声,行礼退下。 这对傅庭涵来说不难,夜里工作也是习以为常,现代社会,谁不是过了十点才睡觉的? 所以沐浴过后,又吃了晚饭,就着最后夕阳的余光坐在书房里开始工作的傅庭涵还能干上三个多小时才睡觉。 他白天基本上都是体力劳动,因为已经习惯了这个劳动强度,对他来说并不是很辛苦,夜里脑子正活跃,所以他整理得特别快。 落在范颖等一众官吏的眼中就觉得傅庭涵太过辛苦和贤惠,白天陪着使君微服私访,晚上还要替使君做这么多事。 心中对他越发信服。 赵含章也忙呢,城外的育善堂快建好了,但还有许多流民需要安置,最近大家正忙着分地。 基础建设才开了一个头而已。 郡守府里的官员也不都是吃素的,在初五这天终于把荒地和野地给统计出来,同时还有各县失地难民的大致估算。 赵含章翻了翻,第二天就没和傅庭涵一起去微服私访,而是召见了殷盛等人,道:“这些荒地统计了丢荒几年的?” “三年。”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那公告,通晓南阳国各县,收拢流民,所有到衙门登记造册的流民都可以分到十亩地,领到相应的农具,趁着刚开春,整理田地,到时间我们会分发粮种。” “是。” “趁着还未到农忙,让流民们建造房子安顿下来,各县自行安排。” 殷盛低头应“是”,迟疑道:“可建造房屋需要钱……” 赵含章变冲殷盛一笑,冲他招手,等他到了跟前便道:“你知道刘越石吗?” 殷盛不解,点头道:“自然知道的,刘琨乃名士,他独在并州,在匈奴的包围之中,却能保住晋阳一城百姓。” “知道就好,听说他初到晋阳城时,残垣破壁,城中百姓十不存一,路上皆是外逃的汉户,但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让晋阳恢复生机,让并州百姓回归晋阳,”赵含章盯着殷盛的眼睛看:“我不指望你们和刘越石一样能干,但有了这么多我给你们的东西和支持,你们也应该动一动脑筋为我分忧?” 赵含章有些着恼的问道:“是不是一定要我煮好饭食,拿勺子喂到你们嘴边你们才会张口吃东西?” 殷盛冷汗直冒,连忙跪下道:“使君息怒,下官这就去吩咐,让各县县令拿出章程来,自行想办法安顿流民。” 赵含章冷哼了一声,“叫王臬来。” 王臬和谢时也忙着呢,赵含章需要处理的公文和事情太多了,他们和范颖一样,不仅要替她整理好各种公文和信息,还要处理一些政务。 所以王臬一刻钟后才到。 他一到,赵含章就道:“你收拾收拾,明日就巡视南阳国各县,一是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得盯住了,免生乱象;二是,你和谢时要留在此处,可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各县情况。” 王臬低头应下,问道:“可要带上二郎?” 赵含章思索了一下,觉得现在赵二郎留在这儿也只是练兵,没其他事做,干脆的点头,“带上,路上若遇土匪,让他顺势剿了。” 王臬没想到他还要兼领一个剿匪的任务,赵含章可真是人尽其用,一点空闲都不给人留啊。 他低头领了命令后躬身退下。 赵含章处理完了手头的事,闲着没事做,干脆换了衣服晃到城外的育善堂工地上。 傅庭涵他们今天领的任务是挖水沟,其实就是地下排水系统,以保证下雨时这里不会被淹。 看到赵含章,同队的人惊讶不已,“缺了大半天工还能临时填补进来?” 大家看向傅庭涵,怀疑他要以权谋私,到时候记赵含章满工领工钱。 赵含章就抱着手臂站在沟边,“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不插手,也不领工钱。” 大家心里舒服了,这才和她正常说话,“不是说你请了病假吗,但你看着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赵含章道:“不是我病了,是我叔祖父病了,我孝顺,在家侍疾呢,但下半晌没事,所以过来看看。” “哎呀,老人生病可要小心了,这时节又冷,若是熬不过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赵含章却觉得赵仲舆应该没问题。 不错,赵仲舆的确生病了,且似乎病得不轻,以至于赵济都不得不给族里写信,让族里做个准备。 第461章 无人为继 赵含章还是收到五叔祖的信才知道的,他的意思是,如果赵仲舆真的病得厉害,那族里得派个人去京城,商议下一代族长的事。 五叔祖不太想让赵济继承族长之位,他不太能看得上他。 但嫡支现在就剩下两脉,赵济一脉和赵含章一脉,不是赵济,赵二郎也不合适,赵含章又是女郎,五叔祖即便一瞬间想让赵含章上,也很快将此妄想压下去,所以综合考虑过后,他的意见是越过赵济,直接让赵大郎当族长。 但赵含章连赵大郎也看不上,和执着于嫡支继承族长之位的五叔祖不同,赵含章的胆子就要大许多,她觉得赵铭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她自己心内算了一下,觉得赵仲舆这一次生病能熬过去,所以没有提。 赵仲舆的确并得不轻,皇帝一边说很相信他,相信赵氏,一边也开始怀疑起赵氏想要独霸豫州,朝中不断的有人攻讦他。 这里面大半是东海王的人,他还在记恨被赵含章联合苟曦打败的仇;剩下的则是赵仲舆的政敌。 赵仲舆现在是尚书令,他要是被革职,空出这个位置来,那底下能一溜儿的提上来不少人。 加上东海王在一旁虎视眈眈,有好几次,他都怀疑东海王想要砍了他,加上对家族和自家小家的忧虑,这让赵仲舆思虑重重,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寒风这么一吹,直接就病倒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赵济一度以为他要熬不过去了,所以不得不给西平写信报备。 赵仲舆要是出事,那宗族就要赶紧准备下一任族长继任的事了。 赵济从未想过他不是下一任族长的可能性,但他还是忐忑,他感觉得到,五叔不太喜欢他,族里那些长辈都听五叔的,等他当了族长,恐怕很难指挥得动他们。 所以他希望赵仲舆能够多留下一些话,最好是当着族人的面留话。 就在他的这种担忧中,赵仲舆顽强的挺了过来,开始好转。 而就在他好转的这个过程中,豫州的各种消息传来。 一直被困在洛阳城中的百姓,终于也忍受不住饥饿,在过完十五,天气开始回暖时拖家带口,走出洛阳城,一步一步的往豫州去。 洛阳城距离豫州并不远,他们并不指望能到达汝南郡,只要能够进入豫州境内,在赵含章的政策所到地方就行。 他们想活着! 本来就萧条的洛阳城更加的冷寂。 皇帝虽不出宫,但也感受到了这种死寂,他更不愿意留在洛阳了,不断的向东海王发难,想要迁都离开。 刚恢复一些的赵仲舆又被迫卷入他们的争斗中,因为这次皇帝极力想要迁都的地方就是苟曦曾经提议过的仓垣城。 仓垣城就在陈县附近,以前是何刺史掌握,苟曦偶尔去逛一逛,现在嘛,则是完全掌握在赵含章手上。 苟曦再想去那里逛一逛是不可能了。 皇帝要是真迁都仓垣城,那豫州当地的大士族要做的事就多了。 而豫州最大的士族,一个是赵氏,另一个就是荀氏了。 赵仲舆被迫卷入,于是又生病了。 虽然又病了,这次却好受多了,他就靠在床上盖着被子休息,到点喝药,饿了吃,渴了喝。 赵济着急了两天,不得不开口主动相问,“阿父,陛下又派内侍来看您了。” 赵济就要躺下等人进来看,赵济忙道:“我已经打发他离开,可是阿父,我们总这样躲着也不行。” 他问道:“既然您说现在陛下已和从前不一样,说不定能占上风,那您为何不支持陛下迁都呢?” “都城若是迁到仓垣,那距离我们西平就不是很远了,豫州现在是我们赵氏的地盘,我们手中的兵权并不比东海王少多少。” 赵仲舆眉头紧皱,和他道:“你以后不要参议朝政。” 赵济有些恼,“阿父!” 赵仲舆不悦的道:“岂是那么简单的,皇帝现在是有两千兵马,但在东海王面前,这点人不值一提。豫州才安定,含章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此时迁都过去,直接就打破了她的谋划,赵氏还只是西平赵氏,不是豫州赵氏。” 他道:“远的不说,就说东海王和苟曦,陛下要是迁都仓垣,那他们两个会不会带兵进驻仓垣?” “那仓垣就在陈县边上,含章毕竟是女子之身,她在身份和年龄上吃亏,到时候就被朝中大臣拿捏住了。”赵仲舆道:“有朝廷在和没朝廷在时有很大分别的,难道当着陛下和东海王苟曦的面,她还能打打杀杀的不成?” “既然她的身份受限,族里找个人顶替她上便是,她退到幕后……” 赵仲舆盯着他看,直到他说不出话来才罢休。 他幽幽地问道:“你是要逼三娘出嫁吗?” 赵济:“阿父,我何曾有这个意思?” 赵仲舆:“就你和她的关系,她会不知你的谋算,先不说她会不会听,就算是迫不得已推一个人到台前,那也还有二郎和傅庭涵呢。” 他道:“她总归要嫁人,傅庭涵不比你我与她更亲近?” 赵济有些生气,“她现在仰仗的可全都是我赵氏。” 赵仲舆闻言有些灰心,他其实不怕赵济狠毒,而是怕他狠毒却又犯蠢。 他现在都掌控不了宗族,知道现在宗族几乎被一分为二,大半部分族人都倾向于赵含章。 而她凭什么能得这些支持? 自然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了。 赵氏的人还是这么多,但之前从未有人掌兵权,那些军功难道也是宗族的人帮她打的吗? 赵仲舆就想到了赵淞前不久给他写的信。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济一眼,信中赵淞很是不客气的否定了赵济,认为他无德无能,不能将宗族交给他。 宁愿越过他把宗族交给还未成年的赵大郎,也不愿意给已经继承爵位的赵济。 赵仲舆心中突生悲戚,有一种后继无人的感觉,这一刻,他终于体悟到了大哥当年的无奈和焦虑。 赵济如此,赵大郎也没好到哪里去,而嫡支除了他们两个便只有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赵二郎。 赵仲舆忍不住落下泪来,嫡支所有的敏秀竟然都集在赵含章一人身上了,奈何她是女儿身,她要是个男子,大哥何须如此忧愁,他今日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第462章 入住 赶在正月结束前,育善堂建造完成,赵含章特意换上刺史的官服前去剪彩。 同时主持育善堂里的孤寡入住仪式。 许多工人也跑去看热闹,毕竟他们这一年过年从郡守府里赚了不少工钱,用那些钱从粮点里买到了便宜一些的粮食,今年春天应该不会受饥荒了。 这会儿还没开始农忙,大家都还有空,这育善堂可是他们建的,听说女刺史要亲自来看育善堂落成,大家也跟着跑来凑热闹。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站到高台上,人群里十几人瞬间张大了嘴巴。 范大郎还揉了揉眼睛,确定台上的俩人的确非常眼熟后便拽住一旁的老人,“老黑,老黑,你快看,那女使君好像赵三娘,该不会是她姐妹?站在使君身边的郎君也很像傅大郎。” 老黑合上嘴巴,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傻子,什么像,那就是!” 傅庭涵曾经的队员对此很不理解,“贵人为何如此特殊,竟然喜欢到工地里与我们做匠工?” 老黑年纪大,经历得多,想到这一月来以工代赈的经过,不由感叹道:“正是因为他们来做匠工,我们这一月来才如此安生。” 在开饭的时间开饭,饭菜都是正常的馍、饼子、粥和豆芽菜,偶尔还会有肉汤; 每日的工钱都能按时按量的发放,粮点里的粮食没有掺陈粮,也没有混上泥土沙子,布料也都是正常的; 这在以前以工代赈的活动中是很不可思议的。 想到这是赵含章和傅庭涵与他们劳作近一个月的成果,老黑眼泪一下落下,直接跪下,深深地拜下,“谢使君,谢使君一片为民之心!” 他身边的队员们见了,也很快领悟过来,纷纷跟着跪下。 他们一跪,旁边的人不知就里的跟着一跪,于是很快呼啦啦跪了一片。 也有人认出了赵含章和傅庭涵,毕竟同在工地里,每日吃饭领工钱碰见的人不少,他们心甘情愿的跪下,趴伏在地。 工人们跪了一片,即将要住进育善堂里的孤寡也跟着跪了一片,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赵含章。 衣食还不知会怎样,但住的来说,至少他们有了一片御寒之瓦。 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的赵含章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众人这一跪堵在了胸口。 她耳尖,也听到了下面的跪谢和议论。 她顿了一下才道:“你们都是我的子民,我希望尔等能够安居乐业,再无饥寒之困,我知道,我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儿,甚至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可能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我希望,我们的子孙,他们能够如此生活。” “而我们做的,便是为他们创造出一片安宁,富强的豫州,今后在豫州之下,再无饥寒。”赵含章高声道:“你们可愿与我一同努力吗?” “我等愿与使君共努力,愿豫州再无饥寒!” 众人的声音一开始有些杂乱,但很快整齐起来,大家齐声又念了一遍,台上的殷盛等人亦听得热血沸腾起来,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明白赵含章为何提倡勤勉。 若勤勉参政能让百姓再无饥寒,如此爱戴,倒也值得。 台下的百姓跪了一地,冲着赵含章纷纷拜下,有的磕了七八个头也不停止,赵含章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便笑着指向育善堂周围的荒地,“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既然来了,再过几日便是二月二,不如趁今日,大家去地里挖一锄头,沾一沾今日的喜气,祈祷今年丰收如何?” 大家一听,立即应下,从地上爬起来。 赵含章就笑眯眯的招来一个官员,“之前的工具呢,全都拿来,任人自取去下锄。” 官员立即道:“都还在育善堂里,下官这就让人把工具搬出来。” 赵含章颔首,笑着看向另一边拎着包袱的难民们,“这是给你们修建的育善堂,从今天开始,你们会在此处生活,劳作,学习,希望你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友爱互助。” 她目光落在孩子的方阵上,目光柔和的道:“愿你们学有所成,我盼着你们长大后能够为我,为整个豫州分忧。” 孩子们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赵含章脸上的笑意更盛,一挥手道:“好了,按照之前分好的院子,你们进堂。” 难民们欢呼一声,虽然声音嘈杂,但还是有序的按照分好的队伍进入育善堂。 早在进驻前,范颖就遵照赵含章的吩咐将他们分好院子,房间…… 每个院子有一个院长,每个房间也都有房长,由他们管理一院一房的人。 育善堂一打开,最先进的是一群孩子,大孩子在前面领着,进入育善堂后便分入各院,一进入院中,大家有些歪歪扭扭的排着队,有的大孩子后背上还背着不会走路的小孩子。 在大孩子的手一挥下,各房房长便带着自己的人冲向他们认为最好的房间。 有同时看上一个房间,且同时到达房间门口的,房长就会互相打一架,或者猜拳定输赢。 赵含章知道他们打架也不拦,他们自有自己的解决方式,只要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她都宽容得很。 抢好房间,大家进入屋中,里面是用砖头砌的炕,炕上铺着干净又干燥的稻草或者麦草。 赵含章最头疼的就是床了,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木头,多少木匠才能赶着打出床来? 所以在和傅庭涵商量过后,他们就决定做成炕。 一个房间一溜儿过去,从房头到房尾,一溜儿长长的炕,傅庭涵为了安全,还带着人把所有房间的烟囱给检查了一遍,确定烧火后烟不会倒灌才放心。 冲进房中,孩子们快速的抢占自己看上的位置,因为他们还小,所以炕显得很大,虽然住的人不少,但依旧显得很宽松。 放下行礼,作为房长的大孩子就招手道:“动作快点儿,我们还要去锄地呢,一会儿使君要看的。” “对,我们不能比外面的人还差,快点儿,使君等着呢。” 大家动作麻利的收好东西,然后排着队出去,和其他房汇合后就在院长的带领下往外去。 此时外面的荒地里,来为官的百姓正挥舞着锄头奋力的锄地,旁边等着锄头的人见他锄个没完,不由生气,“行了,行了,你都锄七八下了,该轮到我了。”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63章 一举三得 大家互相抢着锄地,有的人抢不到工具,又等不及,就撸了袖子直接上手拔草。 赵含章在一旁看得高兴,点了点头一脸赞许,“不错,不错,传出话去,就说这一片是福地,在二月二之前,凡来这一片锄地的都可以得到神仙的祝福,今年必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范颖都不思考原因和结果,直接大声的应了一声“是”。 一旁的官员们一头雾水,不知为何要费力传这样的话。 傅庭涵则是扭头看了赵含章一眼,这种营销方式很像现代一些寺庙道观私下的宣传啊。 见他看过来,赵含章便冲他眨了一下眼,多好啊,一举三得,她省了再请人开荒的钱;育善堂里的难民也不必那么辛劳;来这里的百姓心中有了寄托,也会更快乐的。 傅庭涵忍不住摇头失笑。 赵含章放出的传言很有用,其实都不必她怎么宣传,范颖只是派人出去开了一个头,今日参加了仪式的人就自发的宣传起来。 传言好似乘了风一样的向四方散去,还有隔壁县的人特地扛着锄头跑来,就是为了在育善堂附近锄一锄头。 当然,大老远的来了,自然不能真的只锄一锄头,既然是为祈福,自然是锄得越多,得到的服气越多了,最好是锄人家未曾锄过的地,得到的祝福是最浓厚的。 于是围绕着育善堂,四周的荒地和野地都被锄了一遍,甚至远处有主人的地也被锄了,直到二月二结束。 二月二,龙抬头,第二天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一场雨过去,春风一吹,第二天,被锄过的地上便冒了细细地青草。 赵含章站在田边,蹲下去抓了一块泥土,将其细细地碾碎,看着散落下来的灰色泥土,她松了一口气,“土质还好,荒了几年,不至于太糟糕。” 傅庭涵道:“养上两年就好了。” 赵含章叹气道:“只怕没时间给我们养呢,今年到现在看着还算雨顺,但不知接下来会如何。” 种地就是靠天吃饭的,别说现在,就是一千多年以后,面对大自然的灾祸,人类能做的事情也有限。 小的灾祸还能通过手段客服,可一旦遇上大范围的灾祸,那就只能承受。 管理育善堂的小官得知赵含章来这里,连忙拎着袍子跑过来,喘着气行礼,“不知使君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赵含章挥了挥手,问道:“育善堂如何,他们住进去也有几天时间了,可还适应?” “遵照使君的吩咐,近来在整理做教学的几个院子,又根据产生的一些问题重新调整了一下各院各房,虽有些小问题,但大家相处得还算和睦。” 这个小官叫平逊,是赵含章从一个学堂里挖过来的先生,他曾多次参与定品宴,可惜他出身微末士族,才情又一般,所以一直落选。 落选到看历年官员考核资料的傅庭涵多次在上面看到他的名字,写资料的人很促狭,又存了取笑人的心思,每次定品宴的资料上都有,平逊再次落选。 看到的次数多了,傅庭涵就忍不住和赵含章说起来,并道:“这个时代,不断参加定品宴的人有,但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参加的很少,他们爱重名声,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之所以会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参加,要么穷,没钱去别的地方试一试,要么他执拗,执拗到可以顶住旁人的嘲笑。” “而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都很有野心,”傅庭涵道:“有野心的人,只要才德过得去,都可用。” 赵含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时代的人没野心吗? 有的,且野心还不小呢,但他们矜持,就算有野心也要装着闲云野鹤,一边占着位置,一边还要说自己不留恋权势,不爱这些俗务。 像平逊这样有野心又坦诚的人不多,赵含章喜欢用这样的人,因为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抱负听她的话,积极完成她交代下去的事。 所以赵含章就好奇的去招他了。 平逊在鲁阳县里一边教书赚些家用,一边等着下一年的定品宴,在县城里也算是个名人,稍作打听就知道。 赵含章去听了两堂课,才情的确一般,但心地还不错,且他的学生都很尊敬他。 她佩服他的毅力,多次落选都没有心灰意冷,积极乐观的准备下一次定品宴,这样的人,不正是她想找的育善堂管事吗? 于是就亲自上门将人聘进郡守府。 育善堂归属于郡守府户房,所以他是户房的一个小官,官品不是很高,只有八品。 但只要他干得好,自然可以升官。 赵含章也和他谈过,她想要的育善堂是一个综合的慈善性质的组织。 衙门会给部分资助,但他们也要劳作以供己需,所以育善堂周围的这些田地都属于它。 育善堂的田地暂时不用缴纳赋税,堂中的人也不用负担徭役,他们可分工耕作土地,自己种菜养些牲畜; 除此外,衙门还会给他们提供一些织机和纺机,以供里面的女子织布和纺布; 而其中最要紧的就是里面的学堂了,要教孩子们认字识数,还可教一些女子纺织,或者其他的技艺。 “将来他们都是我豫州栋梁,所以育善堂极为重要,我将它交给你,便是将豫州的希望交给了你。” 说真的,平逊内心很激动,非常兴奋的应下了,这几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吃住都在育善堂里,可称得上南阳国官吏勤勉第三人了。 哦,第一和第二是赵含章和傅庭涵,平逊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跟他们抢这个名号。 赵含章今日出门并不是为了育善堂而来,不过路过这里总要过来看一眼,“天气开始转暖,这地应该要犁了,将春草埋下,这样好减少野草。” 平逊应下,迟疑了一下后道:“只是育善堂中多为老弱妇孺,若靠锄头,恐怕速度太慢,还请使君能援助一些耕牛。”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的确需要耕牛,但能给你们的不多,困难还需要你们自己克服。” “是。” 第464章 火药 赵含章对春耕很看重,一再叮嘱道:“这地都给你们开出来了,一定不能耽误了春耕。” 平逊应下,见赵含章上马愣了一下,“使君就要走了吗?” “我是路过,顺道过来一看,你们忙。” 平逊只能惋惜的看着他们骑马走远,他还想让赵含章进育善堂看看呢。 不过来日方长,育善堂刚建成没几日,此时还看不出成果来,待他们把田地侍弄好,学堂也弄好,孩子们学有所成,到时候使君再来便可看到他的功绩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今天出来是为了试验炸药的。 一行人进到山里去,一座石头山,鲁阳城建造房子的石头多从此处采集,不过现在不好开采了,所以他们换了一座山。 这座山荒废下来,赵含章让人围住山,不让闲人靠近,这才带着傅庭涵过来试验。 秋武拎了两个木桶上来,放下后行礼,“女郎,大郎君,东西都拿来了。” 傅庭涵就打开木桶盖子,里面是一节节小儿胳膊那么粗的竹节。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示意赵含章看,“只是填充了火药,我没有试过,今天便来看一下效果,再来调配方子。” 他从桶底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卷线。 秋武看到这卷线就觉得手指疼,这线是他捻的,用的是纸,不是很大的纸条,包上一点点硝石粉,然后细细地卷起来,还要再刷上米浆后晾晒。 这一卷这么长的线都是他捻出来的,秋武不明白他一个侍卫头子为啥要干这种事。 傅庭涵手还挺巧,轻巧的将线放进竹节里,然后将竹节缠绕在一起。 秋武数了数,一共缠了十二个竹节。 傅庭涵看了看这座山,最后选了一块大石头的侧下方放下竹节,然后就开始往外拉线。 拉出老远,他这才剪断线。 赵含章见他准备好,便吩咐道:“让所有人后撤,远离这座山,蹲着看好。” 秋武:“啊?” 赵含章瞥向他。 秋武立即应道:“是。” 他马上让士兵和护卫们退后。 见他们都退到安全地带,傅庭涵这才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吹出火来便蹲下点燃引线。 引线呲的一声响,然后就快速一路燃烧过去…… 赵含章拉起傅庭涵便朝外小跑,跑出老远就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 秋武几个护卫看见,迟疑着摸了摸耳朵,正在捂还是不捂之间犹豫,突然一声爆响,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秋武下意识的抽出剑来,心脏几乎跳出来,一抬头便震惊的看着远处烟尘升天的石山。 “这……” 护卫和士兵们惊慌了一瞬,然后就和秋武一起瞪大眼睛看着那座发出巨响的石山。 等到烟尘散去,本来难以开采的石山塌了一脚,被炸开的石头散落了一地。 赵含章很兴奋,拉着傅庭涵就冲上去看。 见炸开的地方不小,被落石填满,她满意的点头,“这个威力不小啊,是你用的配方好,还是因为用的量大?” 傅庭涵也看了看地上的石头,也觉得威力过大,“再试一下,一会儿只用六个竹节试试看。” 赵含章点头。 他们重新选择爆破地点。 秋武半天缓不过神来,更不要说是其他护卫和士兵了,这个……好像有点儿厉害啊。 秋武开始亦步亦趋的跟在赵含章和傅庭涵身后,见傅庭涵又在绑线,不由放轻了声音问,“大……大郎君,这东西是您做出来的?” 傅庭涵将线绑好,交给他,“你刚才已经看过怎样点燃了,你现在可以试一下。” 秋武紧张的接过,傅庭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害怕,这东西只要不是剧烈的碰撞和见火是不会爆炸的。” 秋武更紧张了。 难怪他们今早出门时大郎君让他们小心护送桶里的东西,那是得小心护送啊。 秋武小心翼翼地将火药捧上山,放在傅庭涵选中的位置上,然后就放着线朝下走。 线自然不可能拉到山下去,剩下的山路崎岖,并不好跑。 所以赵含章没让傅庭涵上前,自己上去点燃了引线。 见引线快速的往上烧,赵含章转身便和秋武跳跃下山,俩人身形灵活,步便跳下山,然后跑出老远,一蹦蹦到了之前挖好的沟壑里。 她和秋武才落下,山上便砰的一声巨响,傅庭涵心里一直计算着时间,在她落下时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知道,她听觉灵敏,巨大的响声对他们来说都不舒服,何况于她呢。 秋武一直留意保护,见大郎君将他们女郎整个人抱进怀里,捂着他们女郎的耳朵,自己则皱着眉头,便乖乖的靠在沟壑里,等着爆炸声过去。 这一次爆炸的威力要小许多,但炸出来的石头也不少。 赵含章看得很满意,“看来这个配方很成功嘛,只是第一次试验,完全不用修改的样子。” 她好奇的问傅庭涵,“你平时对这个还有研究?” 见傅庭涵轻皱眉头,便问,“怎么,不能说吗?” 傅庭涵眉头舒展开来,摇头道:“要是在以前,这个是要保密的,的确不能说,现在倒没什么了。” 他道:“我以前参与过军工研究,主要是帮他们计算一些参数的,一些实验室里收着早期的兵工厂资料。因为是保密项目,有时候进去了就要好几个月出不来,我闲着无聊,就把实验室里能看的资料都看了。” 那些东西算得上是历史资料了,武器装备都改进多少倍了,所以只做了解先辈艰难困苦奋斗的作用,并不阻碍实验室里的人借阅。 “我记性不错,就从里面挑选了一个配方,只是初步一试,没想到这么成功。” 赵含章道:“毕竟是成熟的配方。” 傅庭涵点头,这个研究是很省力的,因为该有的东西这个时代都有,并不需要很费力。 秋武兴奋的跑过来,“女郎,大郎君,剩下的这六管炸吗?” 傅庭涵略一沉思后道:“这个一管,两管,三管的炸,正好都试验一下他们的威力。” 秋武跃跃欲试,“女郎,这个太危险了,剩下的让卑职来点引线。” 赵含章点头,挥手道:“去,要小心。” 秋武兴奋地应下。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65章 升郡守 殷盛站在台阶上着急的向外张望,耳边又传来一声炸响,只是这一生比之前的要小很多,他再忍不住,疾步下了台阶就往外走,正碰上疾跑而来的差役。 “查明是何处传来的声响了吗?” “是城外五石山,那里冒起来好大的烟尘。” “快派人去查探,缘何有此异象?”晴天白云,连朵灰色的云都没有,拿来这么大的声响,就跟山崩了似的。 这种异象可不是吉兆啊。 差役喘了一口气后道:“已派人去了,只是还未近山便被人拦住,是使君的亲兵,五石山周围都被团团围住了。” 殷盛一愣,赵含章在那里,那这异象是赵含章弄出来的? 她想干什么? 不对,这异象是怎么弄出来的? 今天一天,整个鲁阳县城的人都有些惶惶然,特别是官吏和有见识的人,皆忧虑的朝着城外看。 然后等着赵含章的另一只靴子落下。 她会怎么说呢? 当今无道? 还是东海王奸佞,要清君侧? 或者是上天震怒,她要将豫州其他地方收回来? 大家想了很多,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准备离开鲁阳县,正家族开会去何处避祸呢,赵含章带着亲兵们自在高兴的回来了。 她甚至没有找殷盛,而是找了工房的官员,吩咐道:“五石山被我们炸开了,出来许多碎石,现在修建房屋不是紧缺石头吗?派人去取。” 又道:“百姓采石辛苦,所以我着人做出了火药,专门采石,回头你选些机灵的人送到军中,让秋将军教他们使用。” 注意事项,赵含章和傅庭涵早写好了交给秋武,让秋武一并教他们就行。 吩咐完,赵含章便和傅庭涵回后院沐浴洗头。 采石,可真脏啊,尤其是对头发。 殷盛等人收到消息都愣住了,然后派人去五石山查探,只见围着五石山外围的石头被炸出来不少,都是成块的碎石头,塌了下来,就……一扒拉就能运走。 有的很大块,但也很容易采,只要泼热水,找到点再一敲,石头就能碎开,他们一直是这么采石的,现在嘛…… 赵含章弄这么大动静就为了采石? 就为了让采石人不那么辛苦? 等了两天,他们每天都能隐约听到一些炸响,但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惊慌,确定赵含章是真的只为方便采石后,想多了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殷盛等人默默地不说话,鲁阳县本地士族田进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叫来儿子和孙子等人,与他们道:“先前我不服气,赵含章不过一介女流,纵然她一时得势,也不会长久,所以我不愿族中有人参与其中,以免引来祸事。” “可如今来看,她或许很难长久,但就凭她这一颗仁人之心,便是最后会招来祸端,也能无悔。”田进道:“你们若还想出仕,便追随她去。” 一直想要去汝南郡的田辰闻言,立即看向他爹田启,“阿父,我要去参加今年的招贤考。” 小一些的田霁立即道:“我也要去。” 田启略一思索,看向一旁的二弟田胜,见他也意动不已,便道:“你们去,二弟,你也去,我在家服侍父亲。” 田进没有拒绝,和三人道:“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明日就去报名,再过几日就要考试了。” 招贤考先是各郡国考一次,选出最优秀的一批人送到陈县去再考一次,据说,陈县考场由赵含章亲自监考出题,她还要一一见过这些考生呢。 田辰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能考过,二叔田胜也没问题,小弟田霁嘛…… 田辰伸手拍了拍田霁的肩膀,“快回去看书。” 田启闻言皱了皱眉,“临时抱佛脚有何用?” 田进也摇了摇头,不过却没拦着两个孙子,和他们道:“下去,从此刻开始用功也可。” 赵含章对招贤考也很关注,她抽空翻了一下名册,挑眉,“这两日报名的人倒多。” 范颖道:“或许是过完了年,其他各县的人才陆续赶来。” 赵含章点了点头,问道:“可有女子报考?” “有,”范颖道:“只是才有两个。”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道:“有总比没有强,你留意一下,若真有才德便收了。” 范颖躬身应道:“是。” 赵含章没把火药坊放在南阳国,综合考虑后她还是决定放在陈县。 豫州现在有两个政治中心点,一是汝南西平,二就是陈县了。 赵含章要回陈县了,这东西还是应该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配置好的火药再运送到地方就行。 虽然会增加成本,但对方子的控制也更强。 赵含章等南阳国的郡考结束,出去巡查的王臬和赵二郎也回来了。 赵二郎身上带了些煞气,赵含章在鲁阳县里没少收到他的战报,他一路剿匪,为南阳国的人口增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就这么绕了一圈,南阳国在籍百姓增加了八千多人。 赵含章对此很满意,见王臬虽然瘦了一圈,但和赵二郎相处得很好(王臬:哪只眼睛看见的?),于是放心的将南阳国交给赵二郎。 赵含章叫来所有南阳国郡守府官吏,宣布由赵二郎继任南阳国郡守,王臬和谢时被授予长史和司马之职,辅佐赵二郎。 没人有意见。 虽然赵二郎大字不识几个,虽然他们没有经过朝廷,但……家天下的概念深入人心,豫州是赵含章的地盘了,南阳国被她收服,自然她说怎样就怎样。 看不惯官员们自会辞官。 辞官的人……还真没有。 殷盛等人也不傻,赵含章特特留下王臬和谢时,显然就是为了给赵二郎管理南阳国,以王臬和谢时之能,应该可以管好一个南阳国。 和赵二郎呆了一个月的王臬脸色憔悴,忍不住再次询问,“使君这就要走了吗?” 不考虑多留一段时间吗? 赵含章道:“我离开陈县许久,也该回去了。” 而且各郡国的招贤考陆续结束,通过的学子们也要前往陈县了,她得回去考试。 王臬只能依依不舍的送别她。 赵二郎比他更不舍,他还是第一次当这么大的官儿,虽然阿姐说多听王臬和谢时的建议,但他心底还是有些慌。 第468章 行事有度 赵含章就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实在不安就写信告诉我,还有庭涵,我们都可与你帮助。” 但赵二郎认的字不多啊。 赵含章看向他身边的吕虎,浅笑道:“我已经让赵才过来了,以后写信这样的事可让赵才吕虎代笔。” 赵二郎应下,依依不舍的拉着赵含章的手,“阿姐,我要当多久的郡守?”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赵含章道:“你要是本事大呢,那很快就会被召回去了,你要是没本事呢,也会很快被召回去,差别只是荣誉的回去还是屈辱的回去。” “二郎,你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有悯人之心,只要努力学习法度规矩,多听下臣建议,必能做好一国郡守,阿姐等着你回陈县,到时候阿娘也会和阿姐一样为你骄傲的。” 赵二郎很怀疑,“真的吗?” 赵含章狠狠地点头,“真的!” 赵二郎最后是一脸忐忑和高兴的送走赵含章,他回头看到身后的王臬几人,本来想转身就回去的,但不知为何,阿姐的身影就从脑子里掠过,如果是阿姐,她会怎么做呢? 赵二郎就停下脚步,抬手冲着众官员行了一礼,道:“以后南阳国要多仰仗诸位了。” 王臬和谢时见他如此行事,眼中皆散出亮光,心中好似百花盛开一样欣喜。 殷盛等郡守府官员也很惊喜,赵二郎看上去也不蠢笨啊。 说真的,大家虽然慑于赵含章的威势不敢反对她让赵二郎当郡守,但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 传言赵二郎大字不识几个,上战场倒是挺勇猛,但作为郡守最主要的是民政啊。 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他们的心真的提到了半空呀,不过上面还压着一个赵含章,觉得赵二郎要是惹出乱子来有她扫尾,大家这才没吭声的。 如今见赵二郎行事有度,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大家提着半颗心跟赵二郎回到郡守府,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赵二郎坐在他阿姐之前坐的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见没人理他,他就起身拿了自己的剑要去军营。 谢时捧着一堆公文过来,俩人在门口遇见,双方都沉默了一下。 谢时站在门前没动,脸色还算和煦地道:“郡守,我们来处理一下公文。” 赵二郎用手指头指着自己问,“我也要处理吗?” “自然,”谢时道:“我给您念公文。” 赵含章特地找他和王臬谈过,说赵二郎不认字并不是蠢笨,而是因为生病了,他生了一种看见文字就会头疼恶心的病,据说文字在生病的人眼里是扭曲的,所以他们识字困难,但智力并没有问题。 谢时和王臬观察过一阵,加上和赵二郎也相处过,相信了赵含章的话。 不过他们觉得赵二郎的智力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的,看着比同龄的少年差一些。 赵含章认为这是赵二郎从小教育不当的原因,赵长舆和王氏沉迷于让他读书认字,学不会就死命的学,没有想过从别的地方开发他的智力,反而因为他总是不认字而将他当小童对待,所以他智力发育也比别人晚一些。 赵含章认为,之后只要注意培养,赵二郎是可以追上来的。 王臬和谢时只觉得赵含章对自家弟弟太过自信,唉,这种自家孩子最棒的家长很难叫醒的。 所以王臬和谢时只能回以赵含章微笑。 虽然不觉得赵二郎在智力上能追上同龄人,可他们还是要听从赵含章的命令,从政事上教导赵二郎。 谢时和王臬猜拳输了,所以今日是他带着公文过来教导。 他拿出一封公文,展开,先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开始照着折子给赵二郎念。 赵二郎听得脑袋都大了,他……大半没听懂。 谢时也知道,所以念完后又以白话文解释了一遍,“博望县县令求助,说县内流民很多,按照使君的政令安置流民需要大量的钱粮,希望郡守府能支援一些。” 赵二郎这会儿头才不晕了,问道:“要多少?” “粮一万石,钱二十万。” 赵二郎:“我阿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告诉他,没有!” 赵二郎可是知道的,阿姐和姐夫常常为了钱和粮食忧心,一个县都开这么大的口,南阳国这么多县,把他卖了都赚不来这么多钱。 谢时面不改色,适应良好,好歹他没有直接说“给他”不是? 谢时就教他道:“不可一口回绝,但也不能给足了他要求的钱粮,应当让他统计好县内流民人数,他打算如何安置,然后再谈钱粮,我们郡守府可支援一部分,既是支援,大部分自然还得他们县城自己想办法。” 赵二郎问:“那你说给多少合适?” “一千石粮食或者等价的钱就差不多了,我们不能一点儿不给,不然他以为我们安抚流民之策只是说说,使君现在不在南阳国,少了使君的震慑,只怕他们又要怠政。” 赵二郎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道:“阿姐说,在其位,不谋其政者是渎职,视情况而定罪,或罢官,或直接砍了,你告诉他,他要是敢不听我的话,不干活儿,我就去砍了他。” 谢时:……姐弟两个的威胁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谢时写下处理意见,放到一边,重新又拿了一封折子,“这是比阳县的公文,说是近来县外有一支山匪,时常下山骚扰商旅,比阳县县令请求粮草剿匪。” 赵二郎一听,眼睛大亮,直接道:“剿匪呀,这个我熟,我亲自带兵去,比阳县离这儿远吗?” 谢时道:“挺远的。” 他看着公文中所述,眯了眯眼后抬头冲赵二郎笑:“郡守亲自带兵去也好,剿匪后还能看一下比阳县的情况。” 赵二郎狠狠地点头,他喜欢剿匪。 谢时道:“带上王臬。” 王臬知道这件事时,赵二郎都已经让人去点兵了。 他不能理解,“为何此时出兵剿匪,他是郡守,应该在鲁阳县里坐镇。” “我们这一位郡守不一样,”谢时道:“相比于文成,他更适合用武力上威慑各县。” 他道:“南阳国虽被使君收服,但他们信服的是使君,不是二郎,使君一走,气氛立即就不一样,谁能相信二郎可以当好一个郡守?” “让他领兵出去走一趟,让他们见见血,就老实了。” 王臬沉思后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那怎么是我陪着他出去?上次他去剿匪就是我陪着的,轮也该轮到你了。” “你既已熟悉,何苦换人让他再适应一次?” ------题外话------ 晚安 第467章 我要姓赵 赵含章离开的动静不小,但因为她没有提前通知,育善堂这边还是进城售卖豆芽的人听说了,飞奔回育善堂,育善堂上下才知道赵含章要走了。 “使君要走了,我等身无长物,没有东西可送,只能相送一程,我要去送女郎,你们谁与我同去?” “我去!” “我也去!” 等平逊收到消息赶来时,育善堂已经集结了不少人,连在地里锄地的人都回来了。 他有些焦急,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要去送使君!” “对,去送使君!” 平逊:“哎呀,女郎不从此处城门出,你们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便是他们话别久一些,等我们赶到使君也早走了。” 一个半大少年立即高声道:“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快速到东城门,等翻上半山坡便是东郊外十里长亭处,使君既从东城门出,肯定会经过那里,我们脚程快些,还能赶上送使君一程。” 平逊:“赵义,你确定吗,哪有这样的小路,我怎不知?” “我确定,我们上山捡拾木柴时穿过了那座山,那山脚下就是东郊的十里长亭,我们顺着那条路回到了东城门,一定不会错的。” 平逊一听,见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想了想便同意,“罢了,那便去送女郎一程。” 大家欢呼一声,立即就偕老带幼的往外跑。 育善堂本就在城外,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顺着赵义说的那条小路跑上一段便可见两座连在一起的低矮山丘。 山上被砍伐去不少树,还有他们这段时间踩踏出来的小路,大家顺着小路跑上山,再越到对面的山,上到山顶,正往下跑,跑到半山腰,立即有人指着下面官道大喊一声,“是使君!” 众人立即低下头去看,就见不远处官道上正驶来一队兵马,其中还有人扛着旗帜,上面正是他们眼熟的“赵”字,而打头的正是赵含章。 立即有人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已经快马到山脚下的赵含章吼了一声,“育善堂赵忠送使君,愿使君一路顺风,平安健康!” 跑得气喘吁吁地平逊这才反应过来,忙走上前,找了个山下可以看到的位置带头跪下,“育善堂平逊领育善堂众人拜别使君,愿使君平安顺遂!” 众人纷纷跟着跪下,跟着喊起来,“愿使君平安顺遂!” 赵含章快马经过十里长亭时听到了山上的喊声,她压了压马速,但没有停下来,只是抬头朝山上看了一眼,便见有些稀松的半山腰上密密麻麻跪了不少人,都朝着她的方向拜下。 赵含章便抬手冲他们挥了挥手,一踢马肚子带着人越过了这座山。 山上的人跪了许久,等到所有的马蹄声远去,他们这才起身,一起看着渐渐消失的兵马,赵义眼中含着泪,“不知将来我等还能见到使君吗?” 平逊就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头,“你好好读书,学好本事,待长大些便去为使君效命,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使君的。” 赵义狠狠地点头。 边上一个老人红着眼眶道:“平记事,我也要追随女郎的姓氏,我决定了,我取名叫赵忠!” 平逊:“……甘老丈,你莫要玩笑,孩子们跟使君姓赵,是因为他们大多不记得自己的姓氏,也没有名字,您都这把岁数了……” “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就不能追随女郎了吗?”他道:“你看赵义,他都十一岁了,能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吗?他都能跟着女郎姓赵,我为何不行?” “我就要姓赵!” “那我也要改,我也要姓赵!” “我也要,我也要。” 平逊听到他们的喊声,头都快要大了,育善堂里现在姓赵的人太多了,然后他们还喜欢取单字,那字还多是忠、诚、义什么的,这就造成育善堂里有太多同名同姓的人,以至于他现在只能靠人的年龄和所住的院落和房号来喊人。 平逊忙抬手压住众人的声音,“行了,行了,你们别光从姓上琢磨,还记得自己姓氏的还是应该用自己姓氏,我记得女郎曾经给育善堂里的人取过几个名字。” 众人眼睛一亮,立即问道:“取了什么名字?” “平安,安宁……”平逊掰着手指头胡诌,只为了让大家多一些选择。 他宁愿他们同名,也不要同名同姓。 都姓赵,育善堂里喊一声赵义,回头的能有十个,除了他的心外,恐怕只有天才能知道他叫的是谁了。 “走了,走了,我们先回育善堂,回去我再慢慢与你们说,你们要是勤勉,有所成就,我回头还可写信给使君,让使君再为你们取几个名字。” 赵含章不知道平逊还给她领了这样的任务,她眼中含着的泪被风一吹,慢慢干了,等中午停下来,她已经面色如常,“我们经西平回陈县,顺道看望一下铭伯父。” 傅庭涵应下,问道:“火药的事要告诉他吗?” “当然,”赵含章道:“现在不说,待需要用到火药采石时他也会知道的。” “要在西平留一份方子吗?” 赵含章直接摇头,“不,火药不经过赵氏的手,只掌握在我们手中。” 不过他们也只是提了一句,没有当着赵铭的面试验过火药,所以赵铭只知道他们做出了一种叫“火药管”的东西,可助力采石,并不知道它的威慑力有多大。 等他知道时,赵含章又不在西平了。 不过他现在并不关心这个只提了一句的火药管,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清明祭祖,赵济要带着大郎回来。” 赵含章一听,惊讶的问道:“他们现在能出城了?” 赵铭颔首。 赵含章的手指就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看来苟曦的兵马退干净了,也是,开春了,大家要春耕的,他总不能误了农时。” 赵铭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竟丝毫不关心赵济回乡祭祖的事,便主动道:“族长的身体不好了,过年这一场病来势汹汹,赵济应该是为族长之位回来的,应当是想提前与族老们商议此事。” 赵含章并不在意此事,她掀起眼皮看向赵铭,“族老们会答应赵济当族长?”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68章 创造例子吗 赵铭:“我父亲第一个不答应,其他族老也很不满他。” 有赵淞带头,其他族老肯定会坚定的跟着反对,赵济想要当族长是不可能了。 赵含章和赵二郎要是没出息,需要仰宗族鼻息,那族老里除了五叔祖外,其他人可能对赵济曾经犯下的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心里不舒服也会忍下; 但现在赵含章是赵氏一族最出息的后代,连带着赵二郎都鸡犬升天,前两天赵二郎出任南阳国郡守的事情传来,族中人嘴巴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所以便是惧于赵含章权势,族老们也会压着不让赵济当族长,何况他们本来也看不上他。 赵济可以用手段和大房争夺爵位,甚至可以打压大房,这些在族老们看来都没什么,但他不应该丢弃赵长舆的棺椁和大房子嗣。 只这一个过错,族老们就不能让他继承族长之位。 身为族长,上无承继先祖的孝心和意气;下无抚养宗族子嗣的慈心和远见,族老们得脑抽了才选择他当族长。 一个族长的品行会决定一个家族兴衰的。 想到这里,赵含章抬头看向赵铭,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膝盖,“铭伯父,你也属意大郎当族长吗?” 赵铭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拎过酒壶慢悠悠倒了一杯酒,边饮边道:“那是你大哥。” 赵含章没吭声。 赵铭也不需要她吭声,继续道:“你想当族长?那可比你想要当豫州刺史还要难得多,远的不说,便是我阿父再疼你,他也不会答应的。” 赵铭将杯中酒饮尽,放下杯子看向她道:“我也不会。” 赵含章:“……铭伯父误会了,我是得多想不开才想着当族长呀,而且,我终究是要出嫁的,傅庭涵与我是娶嫁,不是入赘。” 她身子一倾,手臂压在桉桌上,笑吟吟地看着赵铭低声道:“我想说的是,大兄怕是也做不好族长,远不及铭伯父,所以伯父……” “休得胡说,”赵铭脸色一沉,寒声道:“族长之位只传嫡支,这是我赵氏祖训,绝不能改!” “伯父与我先祖同出一脉,当初也是嫡出,只不过我们这一支是嫡长,这才一直由我们继承家主之位,所以……” 赵铭目光就严肃地看着她,“那是四代之前的事了,从你这里算,不多不算,刚好是第五代,你若真这么算,那你七叔祖可要来争一争这族长之位了。” 赵含章想到她那位亲爱的七叔祖,生生打了一个寒颤,“选族长还是应该以贤德为主……” “不,该以嫡长为主,”赵铭一脸沉凝,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道:“三娘,若是以贤德来决定族长之位,那将来每每需要更换族长之位时,恐怕家族会陷入无止境的内斗中。先祖遗训都是从血泪中总结出来的,你不可违背。” 赵含章没想到,推举赵铭做族长的最大阻力不是来自于五叔祖,而是来自赵铭。 她叹了一口气,颔首道:“好,此事我们且先略过,我觉得叔祖必定高寿,此时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 赵铭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含章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上天祈祷赵仲舆活长一些,她总结了一下自己的心理活动,忍不住和傅庭涵吐槽,“这就是矮子里选高个,唉,二房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傅庭涵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坚持,“为什么一定要是嫡长呢,铭伯父明明更适合做族长。” “因为‘依例可循’四个字,”赵含章道:“要是从赵铭这里开了一个先河,以后旁支,甚至是庶支,只要不服气族长,都可以依照此例挑衅族长一脉,争夺族长之位。” 她叹气道:“我也知道有此隐患,但……赵铭真的是太适合当族长了,现在赵仲舆做着族长,他心里念着宗族,尚且可退让,但等赵济和赵奕上位,以他们的心性和智力,你觉得我们能够和睦相处吗?” 傅庭涵与那俩人不熟,只见过几次面,但就这几次面也足够傅庭涵认识到对方的能力和心性了,再加上这两年赵含章偶尔和他们对手,傅庭涵直接摇头,“他们多半要死在你手上。” 赵含章垂下眼眸道:“其他家族子弟犯事可杀,可我要是杀了赵氏的族长,宗族即便不会与我反目,我们的关系也很难再回到从前,可要我忍让他们犯蠢,给我找麻烦,也不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族长,”赵含章再次感叹,“赵铭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傅庭涵对于复杂关系的处理总是不及赵含章,所以对此事,他很难给她意见,只能在一旁做算术题陪着她。 赵含章撑着下巴思考,脑海里已经把各种选择的后果延伸到百年后了,要是没有更合理的借口,选赵铭当族长的确会给赵氏带来后患,尤其是越往后面越严重。 对于当下来说,自是好的,但身为族长不仅要考虑当下,也要考虑百年甚至是几百年后。 不过以赵含章的眼光来看,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忧虑,百年、几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后,宗族几次迁徙,早就分支分宗,甚至到最后宗族势力的影响被降到最低,最后到达只闻国法,不知族法的地步,到那个时候,这件事情对宗族继承的影响也就降低到微不可见的地步了。 甚至她心里还有点儿叛逆,觉得就让赵铭当族长怎么了,宗族继承中本来就有各种争斗,现在不过多一种争斗选择罢了。 赵含章正想得叛逆,赵铭就优哉游哉的找了过来,显然他心里也不安宁,所以一直在思索,最后为赵含章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给二郎说亲,选一个聪明些的女郎嫁予他,尽快生下孩子,由你来教养,你若是没空,交给我也行。” “只要孩子过八岁,不似二郎一般就可承继族长之位。” 赵含章:“……铭伯父,二郎还未满十三岁呢。” 这简直是在摧毁祖国的花朵啊。 第469章 不要辜负 赵铭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他现在可上战场立战果,还当了郡守,娶个媳妇怎么了?” “前者是自身的能力,后者是因为我的权势,但娶媳妇是需要生理和心理成熟后才能做的事,”赵含章道:“就算略过心理这一关,您觉得十三岁的二郎能生下康健又长寿的孩子吗?” 赵铭沉默了一下后道:“为家族计……” “为家族,我也不会如此委屈二郎,”赵含章道:“不仅我家二郎,其他兄弟姐妹在我这儿也是一样的,铭伯父,此事不必再提,您还是给洛阳多送些药材去。” 让赵仲舆保重身体多活几年是正经。 赵铭深深地看了赵含章一会儿,最后缓缓地点头。 赵铭道:“清明祭祖,你也回来,你上任豫州刺史是大事,正好可祭告祖先。” 赵含章想到赵济,欣然应下。 见她笑容如此灿烂,赵铭却忍不住心一沉,忍了忍,没忍住,警告她道:“赵济要是到了,你不可胡为。”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一些,“铭伯父,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铭就哼了一声,然后道:“气坏了族长,你便给二郎选个媳妇。” 赵含章这才收敛起来。 她没有在西平久留,带着人回到陈县。 陈县上下知道赵含章回来,皆是一片欢腾,虽然但是,他们觉得赵含章比汲渊更好相处一点儿。 汲渊对于赵含章此次出巡的结果很满意,“比我预想的快很多。” 赵含章:“因为只巡视了汝南郡和南阳国。” 其实算是只巡视了南阳国而已。 “但因有南阳国这个前车之鉴,其他郡国都自动理顺了。”汲渊温和地道:“女郎选的这个鸡极好呀。” 杀鸡儆猴的效果非常明显。 赵含章笑容顿了一下,她能告诉汲渊她并没有特意挑选吗? 就是想着从南阳国开始,从南往北巡视,一个郡一个郡的走过,最后正好巡回陈县。 汲渊给赵含章递了一个饼子,道:“各郡国选中的考生都正往陈县来,女郎,这可是我豫州第一次招贤考,须得小心谨慎些。” 赵含章纠正道:“第二次。” 汲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那一次可不算是豫州的,而是算汝南郡,才引来几个人?” 他道:“考试的人倒是不少,但得用的也就那么几个,还不那么趁手,这次来的人可不少,不仅豫州内各世家士族,还有不少乡绅寒门也来参加。” 赵含章现在声威不同以前,加上手上的地盘也大了,所以豫州内的人对她都很有信心,不问出身的招贤令一出,立即吸引来了不少人。 包括豫州外的士子。 汲渊道:“外四郡也派了人送名单过来,不过他们的名单有些问题。” 赵含章撕了一块饼子丢嘴里,问道:“什么问题,没考试,直接选定了人送过来?” 汲渊吃饱喝足,放下了筷子,颔首笑道:“女郎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他问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赵含章无意识的撕着饼子吃,沉思片刻后道:“不必区别对待,让他们也参加考试。” 想到这次世家豪绅和寒门士子混在一起,赵含章放下饼道:“这次考试我们糊名。” 汲渊一愣,“糊名?” “对,所有收上来的卷子将名字、籍贯、出身那一栏的信息糊上纸条,待批过卷子排好名次再将纸条去掉,如此方得一些公平。”赵含章道:“至于外四郡,如今我们还未能掌控,不必以这事与他们闹僵,他们既然送了人来,得用的我们就用起来。” “其中若有细作怎么办?” 赵含章道:“先生要是信不过他们,便打发他们到南阳国和汝南郡西部和南部做些小官,现在哪儿哪儿都缺人,各县若有得用的县令等官职,可以往上提一提。” 因为战争和朝廷权利争斗,豫州有些县,十几年不曾变动过,有多少官员被蹉跎了岁月,一直不曾升迁。 这些人也该动一动了,加上前不久挂印辞官潮空出来的官缺,豫州哪儿哪儿都缺人,赵含章根本不愁没位置安顿他们。 “细作,”赵含章哼笑一声,“以士人做细作,做到最后,谁知道他是细作,还是我的能臣呢?” 她道:“还有人疑虑李冰是细作呢,然而他对秦,对蜀地的功绩,恐怕千百年后,世人都要赞颂的。” 汲渊:“天下有几个李冰呢?” 不过他还是同意赵含章的看法,决定让他们和其他人一起考试,若有人真的考过,到时候再选些远离外四郡和军事要地的地方给他们待着。 他们要是有才德能将地方治理好自然好,要是没有才德,到时候更有借口处理掉他们。 这么一想,汲渊便觉得赵含章的这个主意极妙,笑道:“还是女郎思虑周全。” 赵含章也这么觉得,送来的人不要白不要,她还嫌弃来的人太少了呢。 “留意一些,那些来考试,最后却没有考过的,有些地方没有官品,却也急需人才。” 汲渊略一思量后道:“那些世家豪绅自然是看不上的,但寒门士子急待出头,有的还囊中羞涩,或许会留在陈县等待下一次招贤考,他们当中应该会有一些人心动。” 赵含章:“此事就交给先生了。” 赵含章吃完饼,饱了,她畅快的道:“还是在陈县好啊,有先生在身侧,我轻松了许多。” 汲渊也觉得赵含章回来后他轻松了许多,于是愉快的勾起嘴角,“能为女郎效力,是渊之荣幸。” “走,先生不是说想看一下火药吗,我们先去看一下新建起来的作坊,然后再去试验。” 汲渊落后赵含章一步往外走,笑道:“大郎君也不知从何处得来这么些要紧的方子,我听人说,那火药爆起来就跟天雷一样,甚是可怖。” 赵含章道:“夸大了,只是一管的话,声响并没有那么大。” 汲渊道:“女郎以后可要好好地待大郎君,对了,女郎快要出孝了,那你们的婚期……”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70章 出门 赵含章挥手道:“天下未平,何以成家?此事不急。” 此时并不需要他们用婚事做什么,而他们本身也不急着成婚,尤其她今年才十六,哦,还未满十六呢。 所以不急。 饶是汲渊,听见她这理由也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女郎觉得天下何时能平?”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她长叹一声道:“除非改换天地,不然很难平定战事啊。” 晋国烂到根了,就算出一个明君,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明君拿不到权利,那也是白搭。 当今皇帝难道昏聩吗? 他并不昏,甚至有些才干和心机在身,品德也过得去,奈何他无权啊,降服不了东海王和众多朝臣,那他就只能是个傀儡罢了。 可大晋这样的局势,有一说一,就是赵含章自己在他那个位置上也很难从群狼手中夺权。 夺过来的权利总是不稳当的,不如重新建立。 肥沃的土地上长着一棵烂到根里的苍天大树,烂根已波及大半,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挖掉树根,重新种一株树,让新苗重新生长起来。 赵含章正想得入神,就听汲渊幽幽地道:“所以女郎这是想要一辈子不嫁娶吗?” 赵含章回神,忙笑道:“先生误会了,这天下说不定很快就安定……好,我觉得我年龄还小。” 汲渊这才满意,想了想后道:“也好,女郎心中有数便可,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时候豫州还未安定,赵含章一人牵扯甚多,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不过……“您可要和大郎君多亲近些,傅中书在朝中为官,现在可谓是陛下心腹,大郎君更是对您助益良多。” 赵含章:“……我知道,先生,您突然这么说话,让我有一种我要做负心人的感觉。” “只望女郎和大郎君互不辜负。” 赵含章:“我是那样的人吗?傅庭涵更不是了。” “我自然知道傅大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傅庭涵不是,只是他们女郎过于跳脱,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等汲渊见识过火药之后,他对赵含章和傅庭涵看得更严实了,时不时的就提醒赵含章一句,“女郎,你也许久没见过大郎君了,不如去看看大郎君。” 赵含章:……早上一起吃早饭来着,这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呢。 赵含章没想到她会在未满十六岁的时候体会到被催婚的感受,她一脸无奈的道:“汲先生啊,我和庭涵的婚事是不会有变故的,你无须如此。” 汲渊:“我自是相信女郎和大郎君的,但婚姻想要和睦,还需用心经营,今日事少,女郎自回陈县还未曾出门逛过,不如今天就约上大郎君出门走走?听说外头有不少好吃的。” 本不想出门的赵含章一听,改了主意,颔首道:“也好。” 汲渊叮嘱道:“春光烂漫,换身好看些的衣裳。” 赵含章快步远离汲渊,催恋爱的汲先生真的是太可怕了。 听荷为赵含章选了一套青蓝色的素色衣裙,她还在孝期,这两年做的便服都以素色为主。 “女郎,我已让人去请傅大郎君,等您换好衣裳刚刚合适。” 赵含章点点头,但换好衣服还是大踏步往傅庭涵的院子走去,听荷忙跟在后面疾走,“女郎,女郎,走慢一些,这是曲裾……” 赵含章便放慢了速度,到了傅庭涵院子里,只见前来叫人的丫鬟正在窗前焦急的等待,傅安拦在她面前。 傅安看到赵含章,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跪下行礼,“女郎,我家公子正入神,他不许我们打扰,所以……” 赵含章挥了挥手,不在意地道:“无妨,你们都退下。” 傅安这才起身让到一旁。 傅庭涵估计是为了光线,特意让人把书桌放在了窗边,他正提笔坐在窗前,眉头微拢。 赵含章就好奇的探头去看,想要知道他在头疼什么。 只见他面前摊开的纸上是一幅刚开头的地图,她愣了一下,更靠近了些,“这是南阳国的地图?” 一直眉头微蹙的傅庭涵这才看到她,他在一旁的稿纸里找了找,找出八张地图递给她:“这是我在鲁阳县根据县志和州志画出来的,我想将它们合起来,这样能形成整个南阳国地形图。” “但不知是州志记录有误,还是现在的道路变更,州志没有记录,合起来的地图有些地方出错了。” 赵含章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图,略一思索后道:“仅靠你一人,想要走遍豫州堪舆地图是很耗费时间的,这样,我下令让各县绘制本县地图上交,然后你再根据地图绘制如何?” 傅庭涵:“可能图不会很准确,但现阶段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赵含章立即叫来听荷,“你去前面找范颖,让她拟令。” 傅庭涵笑着把笔递给她,然后随手拿过一本书给她垫着写手令。 手令写完,赵含章随手取下荷包,将里面取出自己的私章盖上,随手将手令交给听荷。 听荷领命而去,赵含章就冲傅庭涵笑嘻嘻地道:“你还要画吗?” 傅庭涵这才发现她今日穿的不一样,他忙将书收回压住地图,摇头道:“没有头绪,暂时不画了。” 赵含章就伸手去拉他的手,笑容灿烂,“那你快出来,我们出去玩。” 傅庭涵抿嘴一笑,起身绕过,从门口出去。 此时天气还有些冷,尤其是风一吹,极易受寒,傅安忙跑进屋里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傅庭涵见了脚步一顿,和傅安道:“把含章留在这儿的那件披风一并拿来。” “不必,”赵含章道:“听荷已经安排好,我这会儿也不觉得冷。” 赵含章拉住他的手就大步往外走,“我们快走,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不早些出门,一会儿吃饭要等很久的。” 傅庭涵笑问,“你想去哪儿吃?” “听说这几个月陈县新开了好几家酒楼饭馆,我们都去闻闻味儿。” 傅庭涵不由失笑,“那是需要早点儿出门。” 第471章 好熟悉 听荷把手令送给范颖,已经提前一步在门外候着了,见赵含章走来,忙抱了一件披风小跑上前给她披上,“女郎,我都打听清楚了,新开的几家酒楼饭馆里,有一家叫悠然居的,里面亭台楼阁,甚是雅致,好多文人墨客都爱去那里饮酒吃饭;有一家叫珍馐楼的,听闻他家的炒菜极好,还有醋鱼,做得极美味;还有一家大顺斋,他家的酒极好,也有许多人去。” 赵含章就问,“三家在一处吗?” “离得不远,悠然居就不说了,是以前的园子改的,另外两家也是选的好地段里的好地方改的,听说在两条街上。” 赵含章就问傅庭涵,“你想去哪家?” 傅庭涵随意。 赵含章就道,“既然是出来吃饭,那自然是选择好吃的,我们去珍馐楼。” 她笑道:“待吃过珍馐楼的菜,我们可以去大顺斋里买两坛酒,然后去悠然居里饮酒。” 一天逛完三个地方,完美! 没人觉得这个安排有问题,听荷和傅安都很高兴,跟着赵含章和傅庭涵,他们也许久许久未曾逛过街了。 俩人上了马车,赵含章推开窗往外看,陈县已经恢复生机,两边摆了不少摊子,往来的人避开车道,在两边的摊位和店铺里挑选东西。 往来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赵含章也不由露出笑容。 傅庭涵坐在一旁看她,见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便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看到街上的安宁,他也不由露出笑容,轻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 赵含章笑容更甚,从心底里散出高兴,“不止是我,还有你,汲先生,铭伯父和众多将士,是因为有你们。” 傅庭涵望进她眼睛里,俩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女郎,我们到……”听荷掀开帘子看到俩人相视而笑的样子,立即脑袋往后一缩,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赵含章问道:“到了吗?” “是的,已到珍馐楼下了。” 傅安跳下车,将车凳放下,听荷将帘子撩开,傅庭涵低头下车,转身扶赵含章下车。 珍馐楼前车马不少,只在外面便已经能听到里面的热闹,俩人一起抬头看向珍馐楼的牌匾。 赵含章“咦”的一声,“这字有点儿眼熟呀。” 听荷就点着道:“珍-馐-楼,我也认得!” 傅庭涵道:“说的是字迹。”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也觉得有点儿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赵含章对于想不起来的事情从不纠结,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笑道:“走,我们先吃饭。” 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上来,躬身笑问:“公子和女公子是想在楼下用食,还是楼上?” 赵含章道:“楼上。” 伙计就要引他们上二楼,正在柜台后面打算盘的掌柜偶尔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瞪大,连忙放下笔迎出来,深深一揖:“女郎,傅大郎君!” 赵含章也不意外自己和傅庭涵会被认出来,毕竟见过他们的人不少,她略微点头,和掌柜的道:“我们是来用饭的。” 掌柜立即道:“快请三楼上座。” 伙计更不敢怠慢,将三人带上三楼。 三楼很宽敞,只有六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能放下十几张坐席,还有屏风隔开的书案,比之一个厅堂也不差了。 赵含章只在门口看了一下便转身下楼,“我们在二楼用饭即可。” 算上听荷和傅安都只有四个人,坐这么大的房间干嘛? 掌柜立即追上去,“是是是,二楼也有好位置。” 立即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听荷和傅安立在俩人身后伺候,赵含章坐下后招手道:“你们也坐下。” 俩人行礼,然后跪坐在赵含章和傅庭涵身后伺候,赵含章这才和掌柜要菜单子。 “听说你们家的醋鱼不错。” “是,”掌柜躬身道:“不仅醋鱼,我们珍馐楼的芝麻饼也极美味,女郎可以尝一尝。” 掌柜推荐了几道菜,赵含章都接受了。 待菜上来,她就笑道:“这菜看着也眼熟。” 傅庭涵也这么觉得,待吃了一筷子醋鱼,再掰开一块芝麻饼,赵含章便有些沉默。 傅庭涵也爱吃,待吃到第三道菜便也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继续吃,等吃饱喝足,她就让人请来掌柜,问道:“不知道这家珍馐楼的东家是?” 掌柜的愣了一下后躬身道:“女郎,这……我们郎主是七老太爷呀。”他以为赵含章知道呢,这会儿一看,她竟不知。 也是,女郎这么忙,肯定不在意这种小事。 她就知道! 怪不得这菜越吃越熟悉。 赵含章很好奇,“七叔祖不是一直吝惜自己的厨子吗?怎么舍得放到陈县来?” 掌柜便躬身笑道:“郎主听说郎君以后会长居陈县,所以特派厨子过来。” 赵含章挑眉。 赵程现在并不在陈县,他沉迷于教学,赵含章干脆将各郡县学堂开办的事情交给他,请托他帮忙。 “但郎君此时不在陈县中,我们郎主便干脆让人买了间酒楼,先坐着,等郎君回陈县,他们也好服侍。” 赵含章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不得不说,七叔祖的确是族中难得擅经营的人,只在我祖父之下,不怪他那么有钱。” 赵瑚派人在陈县开设珍馐楼,自然不会是单为赵程,以前赵程也四处游学,现在依旧豫州各地跑着,并无定居之所,为什么此时就派人来陈县开设酒楼呢? 当然是为了赚钱了。 以前赵氏在陈县没有根基,他不在陈县,这样的酒楼自然开不起来,但现在谁敢找他这酒楼的麻烦? 赵含章笑了笑,并不介意赵瑚与她借势,因为:“听荷,回去便让人告诉掌柜,每季的商税可要记得交齐。” “是。” 赵含章起身,“走,我们去大顺斋买酒。” 掌柜不想收赵含章的钱,他推拒道:“权当是郎主请侄孙用一顿饭,怎好收女郎的钱?” 赵含章坚持要给,“我要蹭七叔祖的饭,自会到家里去,这是在酒楼,在商言商,怎好赊欠?听荷,付钱。” 听荷强硬的将钱放下,掌柜也不敢狠拒,生怕惹恼赵含章,因此谦卑的应是,躬身将人送到门后。 ------题外话------ 晚安 第472章 是你的 傅安领了两坛酒上车,“郎君,女郎,这就是大顺斋最有名的百日醉。” 赵含章伸手接过,凑近闻了闻,但酒封得很严实,她什么都没闻到。 不过她相信群众的眼光,所以把酒放在身侧,“走,去悠然居。” 悠然居在另一条街上,街道宽敞,路上行人要少许多,但车马多。 悠然居外停了不少车,赵含章他们的马车直接到门口停下。 傅安跳下车将马凳放下,扶着他们公子下车。 傅庭涵转身去扶赵含章,俩人一起抬头看向悠然居的牌匾,不由的同时皱了皱眉。 赵含章:“我已经想起来了,珍馐楼的字像铭伯父的,应该就是铭伯父提的字,但悠然居的这字……” 傅庭涵:“像汲先生的。” 赵含章就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抬脚上前。 悠然居和别的酒楼饭馆不一样,一进门不是吃饭的席案,而是一座石屏,绕过石屏,豁然开朗,是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居中花木繁盛,有高高的假山,还有绕着水修建的桥廊。 赵含章:“……难怪说文人墨客喜欢来这儿,我也喜欢啊。” 这简直就是在江南园林里开饭庄嘛,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饭,的确挺爽。 俩人停了一下,立即有人迎上来,待到跟前,看见赵含章,对方笑脸一收,一脸恭敬严肃的上前,行礼,“女郎安康。” 赵含章见他只叫她,还是叫的女郎,便挑眉,“你是?” “小人曹束,是悠然居的管事,女郎里面请。” 赵含章就呼出一口气问,“我看外面的牌匾似是汲先生所题。” “是,汲先生本想求女郎亲自题笔,但当时女郎在南阳国,一来一回耗费时间,所以汲先生便自己题字了。” 傅庭涵这会听明白了,扭头去看赵含章,“这悠然居是你的?” 赵含章:……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曹束这才面向傅庭涵,躬身行礼道:“大郎君。” 傅庭涵这下确认了,抬手道:“免礼。” 他扭头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的气势立即就不一样了,她再次扫视一圈,满意的颔首,夸赞道:“这园子布置得不错。” 曹束脸上见了些笑容,高兴地道:“汲先生亲自出面请萧先生出手布置的园子,这园子原是何刺史的别院,就是萧先生作图建造,此次再改,更加贴合自然,十步一景,景景不同,女郎要不要都看一看?” “不必了,”赵含章是来喝酒赏景的,又不是来巡视产业的,她道:“给我们选个地方坐下喝酒便可。” 曹束应下,亲自带他们入园。 走过水桥,曹束领他们通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往后面去,路上的亭子、敞轩和楼阁中,有不少士子在边吃酒边论道。 赵含章脚步放慢,听了一耳朵,奇迹一般的,他们这一次论的不是道经,亦不是佛经,而是天下局势,还有现在豫州的各种政策。 赵含章嘴角轻挑,道:“汲先生开的这园子不错。” 曹束露出大大地笑容。 赵含章就问:“赚钱吗?” 曹束笑容便一顿,小声道:“现在还未曾。” 赵含章点头,“不急,慢慢来。” 就算不赚钱,通过这一个园子控制住舆论,还能得到许多消息,也是值得的,不过…… 赵含章停下脚步,“大顺斋的东家是谁?” 不会也是他们赵氏的谁? 曹束道:“大顺斋的东家姓陈,听说是鲁人,因战乱来的陈县,他们有些家资,便买了家酒楼,顺势开起了大顺斋。他家的酒极好,我们园子也常和他们定酒呢。” 赵含章就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然陈县新开的酒楼饭馆真的被他们赵氏给包圆了的话,也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曹束领着他们上了一座楼,下人们走到另一面,推开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建在二楼的廊道。 赵含章更愿意称呼它为阳台。 她走过去,这才看出这楼的玄妙之处。 楼本就建在高处,下面是依照山势修建的园子,有假山,有池子,还种有不少花木,在这里,能将整个悠然居收入眼中。 刚才他们爬的是山,但不见坡度大,没想到另一面却是如此,有种柳暗花明,屋后桃花源的感觉。 虽然赵含章在刺史府里用上了高桌高椅,但外面不喜,依旧使用的是矮桌矮椅。 赵含章干脆不坐在矮席上,而是靠在栏杆上,趴在栏杆就往远处看,别说,这园子修建的真的很有趣。 她冲傅庭涵招手,“快过来看,这边风景不错。” 傅庭涵站在她身边垂眸往下看,这里的确不错,下面花木茂盛,因为是春天,不少的花都开了,很是漂亮。 而且这栋楼建得很有趣,楼体伸出一部分,遮住了下面的走廊,他们伸手便可触摸到高一些的花木。 有一株迎春花长得繁茂,大约有三四米那么高,垂下来的枝条在栏杆出去半臂处,缀满黄色花朵的枝条随着风轻轻摇动,一点一点的扫过赵含章枕在栏杆上的手。 如此春景,是赵含章来这个世界那么久第一次看到的,她不由伸手勾住枝条,轻轻地摇动起来。 傅庭涵站在她身侧,低头垂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感受到她的欢愉,他也不由轻轻一笑。 二楼一下安静下来,大家静静地赏着这春光,吹着这春风。 “那傅庭涵不知长什么模样,只听人说过他在长安素有才名,但自跟随赵含章回汝南,我们听过赵铭,闻过汲渊,甚至连她身边后来上进的范颖、赵宽、孙令蕙和宋智都有耳闻,却从未听过他为赵含章献过计策,”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说到此处,似乎正好走到他们下面,“他那才名不会是虚名?” 赵含章耳尖,可以清晰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知道一起走来的有三人,但说话的只有两个。 他们在他们楼下的长廊里停下脚步,正好站在了迎春花之后。 第473章 美人计 这株迎春花繁茂,可以挡住他们身形,不让园子里的人看到他们。 但他们不知道,楼上有人。 因为这楼自悠然居开张以来便没开过,也不许人上去,听说是东家的落脚休憩之处,而他们东家不在陈县,所以从未开过。 他们也没想过此时楼上有人,哦,目前还没人知道这悠然居是汲渊叫人开的,自然也不知道其背后是赵含章。 勾着迎春花的手指一顿,赵含章就没动了,只是抬起头来看了身侧的傅庭涵一眼。 傅庭涵也低头看她,见她小手指卷着迎春花枝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样子,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也侧身坐在栏杆下,和她一起听下面的人议论他。 “但赵家军和跟着赵含章的人对他都极为尊敬,听闻跟着赵含章的人都称其为大郎君,可见他的威望。” “听闻他长得不错,朗星明月,或许是因为风姿长相?” “季泽也长得不差。” “不错,在下先在此恭贺伯聪了,季泽若能在赵含章身边站稳脚跟,谭家将来何愁不兴?” “唉,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赵含章毕竟不是一般女郎,她能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岂会与一般女郎一样耽于情爱?” “哪怕不能令她与傅庭涵解除婚约,有一段情也是可以的,如今豫州都在她手中,看这次来参加招贤考的士子,竟还有不少外四郡的人,可见他们也不是非苟曦不可,豫州十郡国有可能都会握在她手里。” 赵含章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傅庭涵也听呆了,他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而且……这是古代? 古人都如此开放吗? 正呆怔,就听下面的人道:“季泽,我谭家荣辱都要寄于你一身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终于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是。” 声音清朗,非常的好听,赵含章好奇的探头出去想看,但这楼的设计真的很坑爹,她竟然看不到下面。 傅庭涵:…… 他伸手将赵含章拽回来,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指着她手指上的迎春花。 赵含章就不动了。 “走,我们去听一下诗会,多结交一些人,这一次来参加招贤考的人可不少,听说还有士子从洛阳而来……” 声音渐渐远去,赵含章再次探头出去想要看一看那位谭季泽,只是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她只能将手指上缠着的迎春花放掉,惋惜道:“没看到人,不知是真好看,还是假好看。” 傅安有些愤怒:“他好看,难道赵女郎就要弃我家郎君吗?” “你吼什么,我家女郎何时说过要弃你家郎君了?”听荷不满,“那谭季泽还不知是圆是扁呢,哼,以为谁都可以肖想我们女郎吗?” 赵含章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和傅庭涵道:“这个谋算让我起鸡皮疙瘩。” 傅庭涵眉头紧皱,“不是淡泊名利吗,竟然从这方面谋算我们。” 赵含章:“淡泊名利这种事说说就好。” “不过这倒是个提醒,”赵含章若有所思起来,“美人计,看来不论对象是男子,还是女子,大家都很喜欢用啊。” 傅庭涵问:“心动吗?” 赵含章冲他一笑,“我还不至于如此肤浅,我认为我的人品还是可以信任的,既然我答应了你,那么,只要你不负我,我就一定不负你。” 赵含章目光落在他脸上,挑眉道:“美人计这种计策,可不止会用在我身上。” 傅庭涵只对她淡淡一笑。 赵含章便已知道他的答案,她也信他,俩人不由相视一笑。 傅安和听荷这才没有再吵,只是心中依旧愤愤,哼,那谭季泽也不知是谁,竟敢来离间他们女郎和郎君。 “好了,不谈外人了,快把我的酒拿来,能让这么多人心折的百日醉,不知是什么味道。” 傅安就抱了一坛酒上来,赵含章接过,将黄泥拍开,一股醇厚的酒香气立即弥漫开来。 赵含章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气,大乐,“真的好香啊。” 一直对酒很一般的傅庭涵都忍不住探头去看,“是很香。” 赵含章将坛盖掀开,听荷立即拎了酒壶上来。 赵含章倒进去,清澈的酒水被倒入酒壶中,赵含章最后留了一点儿在坛底,听荷将酒拿下去温热时,她就拎起坛子喝了一口。 傅庭涵伸手帮她扶住压着鼻子的坛子,好笑道:“就不能多忍忍?” 赵含章喝了一口,眼睛发亮,“这个酒太香了,好美味啊,你尝一口?” 傅庭涵伸手接过,将最后一口饮尽,挑眉道:“的确不错,不知道是用什么酿造的。” “高粱,”赵含章抱着酒坛子闻,回味了一下后道:“他们用的水很好呀,不知是不是陈县的水。” 听荷出门前认真打探过,所以她知道的多,一边用炉子温着酒,一边道:“女郎,用的就是我们陈县的水,听说陈家在一座山上找到了一口特别甜美的山泉,他们高价将山买了下来,就是用山上那口泉酿造的酒。” 听荷将酒温好拿过来,拿出一套琉璃杯给她倒上,“女郎尝尝。” 赵含章喝了一口,大赞:“好酒!” 话音才落,外面轻轻地响起敲门声。 傅安去开门,便有下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是来送吃的。 赵含章这才坐到席子上,问傅庭涵:“你要不要喝?” “可以尝一尝。”傅庭涵不好酒,但也会喝,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赵含章也品尝,却是直接一口一杯,“可惜了,现在是乱世,可不提倡拿粮食酿酒,就是高粱也不行,今年还是应该多劝大家种麦子和水稻,不知今年能否风调雨顺。” “会的,”傅庭涵道:“去年的雪不错,瑞雪兆丰年,今年应该可以丰收。” “可惜了,去年兵祸,能种上的小麦不多呀。”事情太多,这些事都够不上赵含章的烦恼,她就那么随口一说。 她拎着酒壶和酒杯走到栏杆处,觉得在此处饮酒最美,于是和傅庭涵招手,“快来,快来,在这里喝酒更好。” 因为酒太好喝了,赵含章到底没舍得两坛都喝了,所以喝一坛,抱另一坛回家去。 她决定存起来,以后再喝。 没办法,这酒太贵了。 曹束亲自将赵含章送到门外,上了马车。 赵含章撩开窗帘问他,“你的东家是谁?” 那不是您吗?这是喝醉了? 曹束正要说话,对上赵含章清明的目光,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即低头恭敬的道:“东家姓王,是并州人,出外游学,正好躲过了并州之祸,但再想回家也难,所以才在豫州停留,见陈县安定,便用余资开了这一家悠然居。” 赵含章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她放下帘子,却没有立即走,而是隔着帘子道:“去查一下谭伯聪和谭季泽。” 曹束躬身应下,“是。” ------题外话------ 晚安 第474章 我有道义 赵含章拎着酒去找汲渊。 汲渊没想到主公出去约会都能给他带回一坛酒,感动不已,“女郎今天都去了什么地方?” “珍馐楼,大顺斋和悠然居。” 怎么都是吃的? 汲渊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尽忠尽职的道,“珍馐楼是赵瑚开的,当时还请赵郡守题字,大顺斋是鲁人所开,陈家手上有一美酒配方,悠然居是女郎的。” 赵含章点点头,问道:“那管事曹束是我家里的人?” 汲渊道:“是投奔到上蔡的流民,女郎不知道他,他家从前便是开饭馆的,读过些许书,会算账,我看他还算忠心,便将悠然居交给他打理。” 他道:“悠然居不比珍宝阁,不以赚钱为目的,主要为收集信息所用。那悠然居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多,还有官员豪绅也爱聚在里面说话,许多消息可从他们口中探知。” 赵含章便问,“有长安的消息吗?” 汲渊摇了摇头道:“没有收到长安来信。” 赵含章便叹息一声,她算了一下时间,伍二郎去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既然没有消息,显然北宫纯不愿来投。 她手指轻敲桌面,最后还是咬牙下定决心,再送一批东西去长安,让伍二郎出面打点,送北宫纯回西凉。 汲渊惊讶,忙问道:“女郎为何如此?那北宫纯只要被困在关内,那女郎就还有机会,一旦放他回西凉,只怕以后再不能为女郎所用。” 赵含章叹气道:“强扭的瓜不甜,长安的境况并不好,西凉军于国于豫州于我皆有大恩,我不能为私欲便坐视他们被困在长安。” 上次伍二郎回来的信虽然没细写,但也点出了西凉军在长安的情况,那么勇猛的西凉军,现在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 既然北宫纯不愿来投就算了,与其让他们在长安被磋磨,最后不得不投靠刘聪,还不如她使使力送他们离开。 “现在把守关口的是南阳王的部将?” “是。” 赵含章沉思片刻便道:“多带一些钱,若是带去的东西不入他的眼,那就用钱开路,我就不信砸不开这个关卡。” 汲渊虽然不赞同赵含章为北宫纯如此耗费,但还是应了下来。 耿荣主动接了这次任务,带了一队士兵护送了三车的宝物离开,直往长安而去。 而此时,从洛阳和长安来的消息才到陈县,汲渊一拿到手,立即问道:“耿荣呢?” “他昨日便出城往长安去了。” “哎呀,快将他追回来,不,不必追回来,我要补给他一封信,女郎呢,快先去请女郎!” 赵含章刚练兵回来,一身的汗,正要回后院沐浴,路过办公房听到汲渊的声音便脚步一转过去,从窗口那里探头进去问,“先生找我?” 汲渊一看见她就大喜,忙拿着两封信凑过去,“女郎,北宫纯可取!” 赵含章手中还拿着长枪,单手接过便展开看,“是北宫将军来信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呢,是洛阳和长安的消息。 洛阳的是一封任命,朝廷任命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让他尽早上任。 赵含章一愣,“张轨怎么了,为何要另外择选凉州刺史?” “听闻张轨中风,已经残疾。” 赵含章一下握紧了手中信,“以北宫纯品格,他恐怕会更急切的想要回西凉去。” “是,但事不止如此,”汲渊道:“长安来信,朝廷一开始是指派贾龛为凉州刺史,只是他不知为何拒绝了,这才点了爰瑜,张轨已经上书辞官,要回宜阳养老,女郎,晋室不公,北宫纯必心灰意冷,此时正是取他的大好时机啊。” 赵含章总算想起来这件事来,半晌后摇头,“张轨辞不掉官,凉州刺史还是他,唉,罢了,还是让耿荣去,和伍二郎一起为北宫将军打通关卡,送他们回凉州,这算我对他们的报答。” 汲渊忍不住跺脚,“女郎啊,此时只要稍加运作便可将人请过来……” “怎么运作?让傅中书和叔祖父一同逼迫张轨离开西凉吗?” 汲渊道:“张轨的确中风了,他再留在西凉弊大于利……” 赵含章摇头道:“这不过是一时之病罢了,焉知他不会好转?” 她道:“我是想要北宫将军,爱重他的才华,想要他为我所用,但还不至于为此连道义都不顾了,此时我们不帮一手也就罢了,怎能落井下石呢?” 汲渊的心就慢慢凉了下来,无限惋惜道:“多好的机会呀。” 赵含章将信递给他笑道:“或许是我们缘分未到,北宫将军回西凉也好,也可为中原戒备鲜卑。” 汲渊叹息着应下。 赵含章转身离开,却不知道,此时长安因为凉州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北宫纯过年的时候拿到了赵含章送的礼物,当时便起了投奔她的心思,过完年就开始变卖她送来的琉璃,换了一些钱,他大半买了粮食,小半则派人去收买镇守关口的将军。 他并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以前不用这个方法是没有钱,现在有了一点儿钱,他就想试一下能不能贿赂将军出城。 但对方拒绝了,北宫纯觉得对方很正直,此路怕是行不通。 黄安却觉得是他们给的钱太少了,但这的确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了,于是没敢说出口。 最后一次努力也以失败告终,北宫纯这才死心,准备带着人投奔赵含章,结果就在这时候,凉州巨变。 担心旧主的情况下,北宫纯又留了下来。 北宫纯知道,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回西凉的就是秦州刺史贾龛,他和张轨不合,一直想要取而代之,这次张轨病情加重的消息传出,他立即运作,要把自己弄成凉州刺史。 黄安低着头禀报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贾龛本来要接旨了,但其兄贾胤赶去秦州阻止,说他配不上凉州刺史,贾龛便没有接旨,谢绝了凉州刺史之职。” 一旁的参将听了气呼呼的,“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他做这么多不就是要当凉州刺史吗,结果这会儿又不要了,那倒是打开关卡让我们回凉州啊。” 北宫纯眉头紧皱,问道:“然后呢?” “然后朝廷就选中了侍中爰瑜,让他择日上任。” 北宫纯抿了抿嘴问道:“主公病重,长安和洛阳是如何得知的?” 第475章 投奔 黄安低下头小声道:“听说是别驾麹晁和长安报的信。” 北宫纯就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脸色薄怒,“我早说过,麹晁此人心胸狭窄,自私自利,主公早应该杀了他。” 黄安等他发完火便问道:“将军,我们怎么办,是继续留在长安等消息,还是继续去豫州?” 这时候离开,北宫纯心里也不安呀,于是他准备留下。 他眼中发狠,“若他们真要害主公,我们便是冲关也要回凉州。” 他不敢冲关,一是为了所带的兄弟,二就是因为张轨,他不能陷张轨于不义。 但张轨要是被罢免,那还不如冲关,反了就反了。 北宫纯正发狠,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凉州刺史府治中杨澹快马赶到了长安,他没找北宫纯,直接去找南阳王,当着他的面直接一刀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放在盘子上奉给南阳王,上告道:“大王,张刺史是遭人陷害,他虽生病,但并不严重,近日还可处理政务,怎么就到更换刺史的地步了?” 又道:“张刺史勤政爱民,凉州百姓皆视之为父母,其对上忠贞,朝廷几次遇难,他皆倾其所有相助,朝廷若因他一场小病便要更换刺史,岂不是让天下忠臣寒心吗?” 南阳王被他的举动吓到,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幕僚也道:“王爷,凉州一治中都如此刚硬,真换掉张轨,只怕凉州军会躁动,鲜卑本就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一旦少了凉州军牵制,长安就要直面鲜卑威胁了。” “不如劝阻朝廷,暂不换刺史,让他们自己斗去,谁赢了,再封谁就是。” 南阳王一想也是,于是勉强和缓了脸色和杨澹道:“杨治中请起,此事我知道了,这就上书朝廷。” 他叹气道:“实未想到其中有这么多内情,竟让张公被奸人所害,我一定上报朝廷,给张公一个交代。” 杨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顶着血淋淋的半张脸下去包扎。 北宫纯知道后,立即去见他。 杨澹已经把耳朵包起来,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上,看到北宫纯便眼眶一红,立即要起身行礼。 北宫纯快走两步按住他,也很难受,“你,何至于此呢?” 杨澹抿嘴道:“凉州危急,不出此策,能不能见到南阳王都不一定,更不要说劝诫他了。” 北宫纯忙问,“主公身体如何?” 杨澹道:“已经好转,之前急病,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但他意志坚定,加之医者用药得当,现金已能下地。” 他脸有薄怒,“使君虽病,但凉州事务有公子在,并未出错,偏麹晁背叛使君,联合外人诬陷。” “好转就好,朝廷还需要凉州抵挡鲜卑,断不敢狠得罪凉州军的。” 杨澹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 再看北宫纯,他便有些伤感,一时沉默。 北宫纯也沉默下来,凉州现在如此艰难,他怎好提回西凉的事? 杨澹更是不好开口,他自然知道北宫纯一直在寻找回西凉的途径,使君在病倒前也在想办法,但现在西凉处境艰难,不好再和朝廷闹僵,根本就开不了口。 北宫纯一腔忠心,西凉只怕不能回报。 俩人相对沉默,北宫纯便知道了杨澹和西凉的难处,杨澹也了悟北宫纯的体贴,俩人目光碰上,北宫纯强笑一声,起身道:“你受伤不好再奔波,先休息,我得回军营看看那群皮小子了。” 杨澹艰涩的应了一声,眼见着北宫纯要走出门,他忙叫住道:“将军,长安不是久居之地,可,可寻他处暂时栖居。” 北宫纯背对着杨澹,眼眶通红,他强压住眼泪,却没忍住哽咽出声,“好。” 说罢,他大踏步离开。 杨澹眼泪刷的一下落下,心痛不已。 黄安等在驿馆外面,见北宫纯沉着脸大步走来,忙小跑上前,“将军,杨治中怎么样了?” “无事,”北宫纯上马,带着黄安回府,进府后便道:“准备,准备,待杨治中一走,我们就去豫州。” 黄安一愣,问道:“为何是去豫州,我们不能和杨治中回凉州吗?” 北宫纯摇头,“南阳王已经答应不更换凉州刺史,但他们没有处置陷害主公的人,显然是想坐山观虎斗,这时候他们不可能放我们回去。” 有北宫纯在手,张轨会更加如虎添翼,不管是长安和洛阳,还是凉州那边的张轨反对派,都会竭力阻止他回去。 而张轨现在自顾不暇,显然不能帮助他,归途无期…… 长安的确不是久居之地,除了这里,北宫纯把这两年走过的地方一算,也就赵含章还能投奔,不然他就只能带着西凉军落草为寇去了。 这……绝对是不可以的! 历史上的北宫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最后才不得不投降了刘聪,但现在,他有了第二个选择。 杨澹担心凉州的局势,虽然割掉了一只耳朵,但也只休息两天便启程离开。 他前脚一走,北宫纯后脚就带着人出城,美其名曰征集粮草,然后带着西凉军一路朝着豫州狂奔,走了。 和他同行的伍二郎激动得脸色通红,提前一步派护卫回去通知赵含章。 一行人刚出长安没多久就遇上带钱和礼物来的耿荣。 听说耿荣带钱来长安是为他打通关系出关,北宫纯连日来积攒的愤懑一消,他愣愣地看着耿荣,问道:“赵将军说要为我打点出关?” “是,”耿荣道:“我们使君说,天下少有不爱财之人,让我们只管拿钱砸,总能为将军砸出一条路来。” 北宫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失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仰天畅快的笑了一阵,“好!” 他大声道:“她有心待我,我也必不负她,儿郎们,随我去豫州建一番功业!” 西凉军齐齐大吼一声应下。 西凉军一直觉得他们是被逼无奈才选择了豫州,选择了赵含章,但这一刻,他们颓丧之气一消。 不能回西凉又如何? 他们在豫州,同样可以建一番功业。 北宫纯直接下令急行,“三日内到达豫州!” “是!”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76章 使君大喜 两匹快马驰奔入城,到了刺史府门口,未等马停稳,人就从马上飞跃而下,“使君大喜,使君大喜——” 人一路喊着冲进去,正在和傅庭涵下棋玩的赵含章一顿,抬头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还没听到喊声,见她突然抬头盯着他看,便低头看了一眼棋盘,“怎么了,我又要赢了?” 他仔细数了数棋子,“你应该还能下三子。” 赵含章:…… 她丢下手中的棋子,“不玩了。” 连她还能下几子都算得一清二楚,再玩还有什么意思? 傅庭涵就笑道:“我可以再让你两子,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话音落下,报喜的士兵也飞奔到了,在亭子下跪下报道:“使君,北宫将军来投,正朝豫州而来。” 赵含章猛地一下站起来,“果真吗?伍二郎呢?” “伍二郎和耿荣都跟随北宫将军左右。” 赵含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喜形于色,转身就去拉傅庭涵,“这一盘算我输了,走,别下了,和我一起去迎接北宫将军。” 俩人带了一队人马便快马出城,汲渊赶到只来得及看到他们的背影。 他跺了跺脚,回头吩咐道:“准备宴席,给北宫将军接风洗尘,还有城外的军营要准备一下,挪出一块地方来安置西凉军,让大营杀鸡宰羊,此是好事,该当庆祝。” 赵含章心心念念北宫纯这么久,他归顺,怎么也要庆祝庆祝的。 众人应声而去。 此时,赵含章一出陈县便往长安的方向疾行,跑了小半日,远远的便看到在缓慢行军的西凉军。 为了不引起误会,一进入豫州,北宫纯就压下速度,缓慢前行。 这下两相一碰上,赵含章的目光和北宫纯的碰上,都有些激动,立即策马上前,“北宫将军!” 北宫纯一跃下马,单膝跪于地,抱拳道:“末将北宫纯参见赵将军!” 赵含章连忙跃下马,上前将人扶起来,“北宫将军快快请起。” 她抓住他的手,满眼激动,“将军肯来我豫州,是我赵含章三生有幸啊!” 北宫纯苦笑道:“不过是有家难回之人,纯厚颜来投,只是想给底下的将士们寻一安生之所,将来将军但有所求,我等莫敢不从。” “北宫将军此言才是羞煞我,”赵含章道:“你们是来救豫州的,于我和豫州百姓皆有大恩,兄弟们只管安心住下,我待你们,便如待家人一般,绝不二视。” 这是两年来北宫纯听到的最动听的承诺了,他含着泪眼点头,“好!” 马上的傅庭涵见他们上下相和,也不由露出笑容,下马道:“跑了半日,大家都休息一下,用些食水再走。” 北宫纯看到傅庭涵,眼睛一亮,连连应下,当即就让人就地修整。 伍二郎和耿荣这才上来见赵含章,北宫纯就拉了傅庭涵说话,“不知傅大公子现在豫州任何职?” 傅庭涵道:“我没有官职。” “那可有想过进军中任武职?”北宫纯道:“也不用你上战场,只需坐镇后方便可。” 赵含章抽空回头说了一句,“北宫将军,庭涵是我的军师,您已有了黄副将,可不能挖我的人。” 北宫纯脸上的笑容就微淡,和傅庭涵解释道:“黄安是副将,并不是军师。” 一旁的黄安有些许委屈,其实他也可以做军师的。 傅庭涵婉拒道:“我散漫惯了,只跟着含章。” 赵含章得意的看了北宫纯一眼,和伍二郎耿荣道:“你们下去休息。” “是。”俩人躬身应下。 赵含章得了北宫纯,却不打算束缚他太多,一回到陈县,得知汲渊在大营那里给西凉军腾了位置,她就和北宫纯道:“北宫将军先住下,待明日我们再选个好地方,给将士们建一处军营。” 北宫纯微楞,“西凉军独一处军营?” 赵含章点头,“我知道,北宫将军独有一套练兵方式,别的将军一时学不来,为了不打搅你们,所以你们独一营。” 她笑了笑道:“今后将军若有看得上的,也可招兵进去。” 招兵权,这是很大的权利了。 但北宫纯和黄安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在外两年,他们早摸清楚了,在中原,真是谁都可以招兵,有钱就行。 所以…… 黄安代北宫纯问道:“那我们这一营的粮草……” 赵含章笑道:“足额供应。” 黄安眼睛大亮,不由去看北宫纯。 北宫纯抱拳道:“是,末将一定好好练兵,绝不辜负将军期望。” 赵含章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走,汲先生设宴,我们今日为北宫将军洗尘,也将众将官介绍给将军认识。” 汲渊把陈县的官员和将军都请了来,其中有不少都和北宫将军见过。 他们实在没想到,兜兜转转,北宫纯又回到了豫州。 而且,赵含章还如此看重他。 众人,尤其是众武将,心中都升起一股危急感, 他们以前不将北宫纯放在眼里,即便心里知道他勇猛,可堪称战神,亦不将他放在心上,便是因为知道在中原,不会有人重用他。 此人对西凉张轨极为忠心,谁会用一个对别人忠心耿耿的人? 连皇帝、东海王和王衍都是将人用过就丢,何况其他人呢? 实在没想到,赵含章会把人抢过来,还如此看重。 饶是荀修都忍不住嫉妒的说了一句,“北宫将军是和南阳王辞行后来的豫州吗?” 北宫纯心一紧,正想解释,就见赵含章竖起手指冲着众人嘘了一声,身体前倾的低声道:“你们小声些,北宫将军是我从南阳王那里偷抢来的,我们自家知道便好,可不要往外宣扬,若是南阳王来要人,我们还得跟他打一场。” 众将官:…… 于盛道:“使君,这样得罪南阳王不好?南阳郡还是南阳王的封地呢。” 赵含章挥手道:“为南阳郡,我可违抗南阳王命令,而北宫将军比之南阳郡,贵重十倍不止。” 北宫纯嘴巴动了动,起身跪于堂下,眼眶通红道:“末将愿为将军驱使,只愿化解将军和南阳王的干戈。” 第477章 有趣 赵含章忙下去将人扶起来,道:“北宫将军不必忧虑,此事我自会解决,你且安心住下。” 傅庭涵刚喝了两杯酒,此时酒气上涌,有些醉意,他就撑着脑袋看着她收买人心。 不过,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赵含章还真没把南阳王放在心上。 那就是个草包。 但他毕竟背靠东海王,所以赵含章还是要在意一些的,接风宴一过,她就叫来耿荣,“你还是得去长安一趟,不过这次不用带太多金银过去,去琉璃坊里选几样别致好看的琉璃,给南阳王送去。” 她道:“就说北宫纯于我和豫州有大恩,凉州有事,我呢,帮不上凉州的忙,也就能照顾一下北宫将军,所以才把人请到豫州来做客的,还请南阳王谅解。” 耿荣就明白了,“使君要不要手书一封?” 赵含章想了想后点头道:“也好。” 赵含章转身就去找汲渊写信。 汲渊想了想后道:“这封信我来替女郎写,明日女郎抄一遍就行。” 他道:“我们的确该给南阳王写一封信,唉,南阳王为东海王之弟,您已经和东海王闹僵,若能通过他缓和一下和东海王的关系也好。” 赵含章问道:“苟曦回兖州了?” “是,已经开始春耕了。” 赵含章点头:“再过两日就是招贤考,又逢春耕,让边军谨慎些,加强巡逻,虽然我不觉得东海王和苟曦会在这时节动手,但谁知会不会有人脑残呢?” 汲渊:“……是。” 苟曦没想这时候动手,兖州也误了两年的农时,再打,那境内的土匪就更多了。 而且,他暂时不想和赵含章为敌。 但在北宫纯投奔赵含章的消息传来时,他还是没忍住焦躁起来。 苟纯更加,直接发火道:“阿兄,我早说了,那赵含章狼子野心,不能轻易放过,您就是不听我的,现在好了,她得了北宫纯,又收服豫州六郡国,将来恐怕更难对付。” “豫州就在兖州边上,若她攻打我们兖州怎么办?” 苟曦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她虽聪慧,但在战场上还打不过我。” “话虽如此,但边上不是还有东海王吗?” 说起东海王,苟曦心情便不好,一开始他和东海王关系还是可以的,俩人甚至称得上朋友。 但东海王就因为奸人进了一句谗言就疑心他,要将他从兖州赶到青州。 对,没错,苟曦现在号称是兖州刺史,但他和赵含章一样,在朝廷那里其实是没这个官职的。 东海王骚操作,自己封自己为兖州牧,统领兖州,然后把苟曦封为青州刺史,想让他去青州。 谁料到苟曦根本不去青州上任,直接霸占了兖州,带领着兖州上下官员脱离了东海王的控制,然后和皇帝进言,让皇帝迁都。 苟曦问道:“陛下还未下定决心迁都吗?” “听说他很是心动,正让傅中书筹备粮草呢,阿兄,我们要不要再推一把。” “哼,将皇帝筹措粮草要迁都的事告知东海王,再告诉他,皇帝又与我密诏要讨伐他。” 苟纯愣了一下后应下,“是,我这就去。” 苟曦捏了捏自己的拇指,眉眼皆含着冷意,只要皇帝和洛阳在他手中,他何惧之有呢? 别说赵含章,东海王他也是不怕的。 赵含章不知道这些,她主持了豫州第一届招贤考试,这一次参考人数之多,涉及的知识范围是定品宴远远比不上的。 所用的试卷是赵含章、傅庭涵、汲渊、赵铭等人一起出题后选择的,囊括了常见的经史子集,算术,文书誊写格式等。 除此外,便是策论了。 这一次出了两个策论题目,一是对现在天下大势的看法,求解之法;二则是对于儒、道、法三家治国方略的看法。 两个题目都很大,汲渊对于这两个题目很是心惊胆战,和赵含章道:“便是我也难以回答这两个问题,女郎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赵含章道:“我也不知。” 她道:“我并没有固定的答案,不过是想听一听大家的看法,我心中也迷茫得很。” 汲渊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 赵含章叹息,“先生,我说的分明是实话,您怎能不信我呢?” 汲渊起身道:“渊去阅卷了。” “去,去。”赵含章也在阅卷,取才可是大事,轻忽不得。 傅庭涵卷子阅得最快,他目前只看算术的卷子,一眼扫过便知道对错,一旁的阅卷官才开始第一题,他已经拿着朱笔将一张卷子点完,直接给出评分。 阅卷官不由偏头看了一眼,忙指了一处道:“大公子,这答案虽是对的,但这过程似乎从未见过。” “只是换了一个计算方式而已,也是对的,”傅庭涵将卷子放到一旁,见他们改得这么艰难,就道:“放着我来,你们去改他们默写的经史子集就好。” 阅卷官们对视一眼,应下,去批阅另一边的卷子。 卷子都被糊名了,又是第一次考试,师生们都没有经验,所以暂时没有作弊的可能,这一次招贤考非常的干净。 也是因为第一次,考生们没有经验,五花八门的卷子都有,各种答案看得赵含章要出来了。 每天的阅卷都是快乐的源泉。 汲渊却是被一些卷子给气得不轻,完全不明白女郎到底是怎么修养的这般心性,竟然还能笑出来。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第一次嘛,大家都没有经验,先生觉得他们答得不好,落了他们的卷子就是,让他们明年再考。” 汲渊哼哼起来,“只是浪费我等的时间。” 赵含章却不觉得,她翻出一张被汲渊丢在一旁的卷子乐道:“我却觉得其中有些卷子写得甚是有趣,比如这张,明目张胆的写要对我用美男计,还说女子当政必不长久,因为女子多有心软的毛病。” “可真是奇怪,他在这里面又写女子善妒,狠毒起来犹如黄蜂尾后针,这正也是他,负也是他,这叫我如何是好呢?” 第478章 变天 汲渊实在领悟不到其中的有趣,道:“女郎不喜,落了他的名次就是。” “不,”赵含章将卷子放在可取的那一边,微笑道:“他的看法虽有些偏颇,但一些认识和计谋却不错。” “比如?” “既然他知道对我可用美人计,那自然知道对别人也可用此计策了,”赵含章道:“天下人,所求不过钱权名色,四样总有一样能挠在对方心间。” 汲渊就问赵含章:“那女郎求的是什么?” 赵含章歪着头想了一下,“我四样皆求。” 所以有钱的,有权的,有名的,都可来找她,只要有利可求,她多半都会合作。 汲渊:“那色……”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庭涵不就是色吗?” 汲渊就松了一口气,和赵含章道:“傅大公子现在名声不显,那是因为我有意压住了他的名声,你我皆知,他于女郎的大业有大帮助,所以我希望女郎和大公子情投意合,情比金坚,情……” “行行行,”赵含章拦住他,“先生,我在您眼里就那么多情吗?我明明是个专情之人。” 汲渊就感叹道:“我也想相信女郎,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意思不言而明。 她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个专情的人,而且他降低傅庭涵在外的名声,她不仅知道,还出手帮忙扫去许多痕迹,让除了内部的人外,外人几乎不闻傅庭涵的名声。 这在当下这个以扬名为生存和谋取前程途径的时代来说,赵含章此举无异于在打压傅庭涵。 虽然傅庭涵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但汲渊还是心虚得很。 这天下士子,谁不想一飞冲天,天下闻名呢? 赵含章不知汲渊心中所想,只坚持道:“我是个专情的人,真的!” 汲渊无奈的选择相信,“好,女郎说的都是对的,那这人……” “取了,”赵含章道:“既然他擅长此道,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赵含章将糊名去掉,上面是谭季泽三字,她笑了笑,将卷子放到一旁。 阅卷结束,大家这才将糊名的纸张去掉,将各人的名字和成绩一一记下排列,择优录取。 这件事由汲渊来做,赵含章会在成绩公布后见一见他们,相当于面试,大家见个面,好歹彼此能有个大概的印象。 而吏房早把需要的缺报了上来,只当这批人被录用后就委派下去。 因为是第一次,彼此间都有些紧张,放榜的那天,赵含章早早就醒来,然后换了装束,跑去找汲渊一块儿去看热闹。 汲渊困倦的道:“女郎有事找大公子去,我就不去了。” 他连着忙了几个月,这几天为招贤考更是没少熬夜,难得可以休息一晚上,实在是不想动弹。 赵含章只能跑去找傅庭涵。 傅庭涵和她去了,俩人站在街角看着拥挤而来的士子,不由相视一笑。 傅庭涵道:“恭喜你了。” 赵含章笑得眉眼弯弯,“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这一次豫州取才人数不少,世家公子和女郎不少,寒门学子也有,不过因为教育程度的问题,录取的还是以世家公子和女郎为主。 这一次通过招贤考被录取的女子只有五人,却让赵含章很欣慰了。 这说明风气已在悄悄改变,大家依旧默认了女子也可为官,来这宦海中争一争前程。 榜单贴出,这一次被取中的共有四十八人,听着数字不大,但对于豫州一州来说,两年一次的定品也取不了这么多人才啊。 而且并不是定品之后就能出仕,哪怕被定品,也需要花费时间谋官,不似在豫州,好像一考过就能马上出仕了。 的确是一考过就可以补缺了。 榜单张贴好,赵含章在刺史府里设宴,亲自会见他们。 这一次不考试,赵含章只与他们谈在她这里做官应该具有的品格,俗称职业道德。 谈完职业道德,才谈人生理想。 对于大晋官场的风气她是无能为力了,但豫州官场的风气,她自认是可以掌控的。 这一次补缺,填补上这么多她选出来的官员,要是都不能把风气扭转过来,那她这个刺史也不必当了。 宴席结束,士子们拜谢赵含章后各回各处,却没忍住凑在一起,“今早竟没发现,这一次取中的人中竟有许多寒门学子,我记得今年也有不少赵氏子弟及其姻亲参加考试,取中者竟不多,她这是何意呢?” “不想被赵氏控制?” “此时说不想被赵氏控制是不是迟了些?” “莫要转开话题,她不定品,以试取人,那家世名望岂不是全无用处了?” 但更多的人关注的是,赵含章特别强调的在其位谋其政的问题,有人感叹道:“大晋终于要变了。” “这不是变,简直是要换天啊。” 而没参加招贤考,只是来观望的人也看出了一些门道,不由道:“赵含章野心不小啊。” “只不知这样的取才方式是谁给她想出来的。” “我却是更佩服她整肃官场的魄力。” “总之,豫州的天要变了,她此举若是成功,恐怕整个大晋的天也要变了。” 他们却不知道,大晋的天正在变。 就在赵含章沉迷于劝课农桑,练兵种地时,洛阳的天变了。 因为苟曦坚持不懈的挑拨离间,皇帝和东海王爆发了一场冲突,这次不是暗着来的,而是明着来的。 刚刚探得皇帝密诏苟曦要讨伐他的东海王被伤透了心,立即点了自己的兵马要离开。 他要回东海郡去,他这一走,竟是要直接带走二十万官兵,连王衍也要跟着东海王走,更不要说随附的百姓了。 达到了三十万人之巨,洛阳城大半数人都要跟着他离开。 皇帝听到消息,脸色一白,不得不亲自去挽留,但东海王已经被伤透了心,他自觉他是一心为了大晋,奈何皇帝总不信任他,反而还和外人苟曦勾结害他。 他为何还要继续留在洛阳? 他不是想逃开他的控制吗,他倒要看看,他走了以后,皇帝能有什么作为? 皇帝见留不住他,忍不住道:“王爷要离开,总要给洛阳和皇宫留下把守之人?” 东海王就讥笑道:“哪儿还用得到我的人?陛下手上不是有两万兵马吗?” 皇帝脸色惨白。 第479章 离京出走 没有两万人了,甚至都不足一万。 傅中书带回两万人后,东海王一直克扣这部分的军粮,加上各种威胁和诱惑,人跑了不少。 傅中书倒是有心练兵整肃,但国库都掌握在东海王手中,他们这两万人从他手上拿不到一文钱。 所以这两万兵马只能他们自己养。 傅祗为此变卖了不少家产,连皇帝也节衣缩食的养着他们,但两万人是那么好养的? 俩人都不是擅经营的人,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两万人便跑了不少,加上东海王时不时的和他们发生一些小冲突,损失就更大了。 到现在,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万的人了。 而这一次,东海王离开,那是把国库都搬干净了才走的。 皇帝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只觉得眼前发晕。 愿意留下来陪同皇帝的人不多,但依旧留下来不少,这些人都是东海王留下来看住皇帝的。 他虽然把兵马都带走了,却没有带走所有的臣属,他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 傅中书头发已苍白,他走到皇帝身边,躬身道:“陛下,我们迁都,洛阳饥荒,再留下去,别说我们这八千将士,就是陛下这里也难供应饮食了。” “不可,陛下此时若弃洛阳而去,岂不失民心?” “你闭嘴!”傅中书终于忍不住怒火,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起来,“你们想将皇帝困死在洛阳,好成全东海王称帝之心是不是?” “你休得胡说,东海王从未有此反叛之心,倒是苟曦狼子野心。” “还有你那儿媳,赵含章独占豫州,没有朝廷册封就敢在豫州内任免官员,傅中书,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授意吗?” 傅中书气得不轻,回头和皇帝道:“陛下,不能犹豫了,我们粮草所剩不多,再不走,恐怕真的走不掉了。” “而且东海王此次出走带走了近三十万人,刘渊一旦探知,一定会出兵,到时洛阳没有屏障,没有守军,必死无疑啊。” 皇帝浑身一寒,这才想起这事来,连忙道:“快,快收拾东西,我们即刻迁都。” 说是即刻,但并没有这么快,他们要带着妃嫔宫人,还要带上被遗留下来的官员家眷,收拾东西就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许多人不愿迁都,所以百般阻拦,等他们终于收拾好东西可以出城时,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 而此时,东海王带人出走的事也终于传遍天下,不仅在平阳的刘渊知道了,在陈县的赵含章也知道了。 赵含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浑身一寒,叫道:“糟糕,刘渊肯定要出兵!” 汲渊:“女郎要去救陛下吗?” “不,不是皇帝,是东海王。” 汲渊以为他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问,“您要去救东海王?” “是去救和东海王一起出走的三十万兵民,”赵含章扭头下令道:“将各位将军和属官请来。” 范颖应下,转身而去。 汲渊眉头紧皱,“他有二十多万人呢,刘渊便是派出大军,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现在最危险的不是皇帝吗?” “他独困洛阳,一旦匈奴出大军,洛阳毫无抵抗之力。” 赵含章当然知道,皇帝危险,但东海王也危险,历史上,跟着东海王离开的二十多万兵民全部被坑杀,然后洛阳才陷落。 等所有将军和属官到来,听到赵含章要出兵去救东海王,一时有些懵,“使君,我们与东海王不睦,真的要去救他吗?”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点头,“自然,他带走大晋大半官员和财物,还有二十万兵民,我们不是要救他,而是救朝廷。” 她一脸正直地道:“点兵,我们先去救东海王一行人,再绕去洛阳。” 众将表示反对,“使君,东海王手上有二十多万人,刘渊未必会向他出兵,便是出兵,他有这么多兵马在手,也不惧,不如先去洛阳救皇帝。” 他们觉得皇帝更危险,而且“使君若能把陛下迎来豫州,那将来天下还不是唯使君命令是从?” 赵含章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和晋室一样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中吗? 当然,她不能这么说,而是义正严词道:“我等是陛下之民,自然只听陛下号令,休得胡说。” 见大家都反对去救东海王,她只能露出一点儿道:“陛下现在洛阳城中有兵士保护,刘渊出兵一时还打不到那里,但东海王带走的二十多万兵民却是无根无着。” 她道:“陛下自然重要,但天下万民更重要。” 众将:……闹了半天,你是想要东海王的人啊? 众人无言,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劝告道:“百姓可时时而得,当务之急还是应该保护陛下。” 北宫纯却和赵含章一样的想法,“百姓亦重要,那二十多万兵民要是落在匈奴人手中,只怕会被坑杀,陛下一时无碍,可先救民,再救陛下。” “还未曾可知刘渊会对东海王出兵否,且出兵,东海王未必就会输。” 赵含章:“出走之人,意气低懒,更不要说战意,东海王对匈奴一退再退,他遇不上还好,一旦遇上刘渊大军,必死不已。” 赵含章直接一言堂,“此事我已定,立即点兵,前往管城!” 探子回报,现在东海王一行人是在管城。 众人对视一眼,只能低头应下。 汲渊一直静静地听着,等赵含章离开,他立即去追她,还扯上了傅庭涵。 “女郎此去管城可是为了报仇吗?” 赵含章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汲渊,微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呢,我是去救人的。” 汲渊叹息道:“在我面前女郎就不必假装了,当年老主公之死,东海王便是罪魁,去救那二十多万军民是假,报老主公的仇是真?”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便收起来,静静地看着汲渊。 汲渊道:“女郎,东海王手上有二十多万人,跟在他们后面出城的百姓又有近十万人,也就是说,他就是打光了二十万,还能就地征招十万兵马,女郎就打算带着这两万人去和他们硬拼?” 赵含章:“先生,我在您心里就如此意气用事吗?” 她一脸严肃的道:“我是真的是去救人的,当然了,要是能有机会杀了东海王替祖父报仇,我也不会手软。” 汲渊:……更难相信她了。 他便拉了拉傅庭涵,“大郎君,您劝一劝女郎。” 傅庭涵则是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她是说真的。” 汲渊:……你醒一醒,不要女郎说什么你都相信啊。 第480章 意 赵含章站在楼上,可以看到陈县的主街道,甚至静静地站立时还能听到街上吆喝叫卖的声音。 “我记得去年第一次进陈县时,偌大的县城里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着,街上不要说商贩了,连行人都没几个,可你看,才安定了不到半年的时间,陈县就一片繁华。” 傅庭涵:“那是因为你减免了许多商税,又免去小商贩的进城税和车马税,陈县四周的土匪都叫你剿灭干净了,条件具备,自然就繁华了。” “所以民是很神奇的,和民一样神奇的是气势,”赵含章道:“当有气势时,百人可御敌万人;当气势低落时,二十万兵马可被千人所破,人越多反而越落下风,兵败时,真真是如山崩塌。” “东海王的这二十多万人就是这样的情况,”她道:“虽然提前了两年,但历史上,东海王也出走一次,就是这一次,不仅他死了,他带出城的二十多万兵民,还有依附在后的近十万百姓,全部被匈奴人坑杀了。” 傅庭涵张大了嘴巴,“三十万人……” “对,三十万人,”赵含章苦笑,“不然怎么说汉人几近灭族呢?” “你要把这些人全都带回豫州吗?”傅庭涵道:“虽然豫州可以安置得下,可一下涌进这么多外人,才安定下来的局势恐怕会混乱起来。” 赵含章道:“皇帝不是想要迁都吗?那洛阳一带就空下来了,豫州和洛阳本就近,大可以囊括下洛阳。” 饶是傅庭涵都不由被她的野心所惊。 他问道:“苟曦会答应吗?” “我把皇帝给他。”赵含章目光生辉,“他可以带着皇帝去长安,也可以回兖州,我都不拦着。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诱惑可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以。” 赵含章嫌弃不已,皇帝在手,对她来说束缚大过益处,自然不会砸在手里的。 有利有弊,虽然手握皇帝,做的许多事更名正言顺,甚至可以更快的掌握大晋疆土,但因为她是女子,在这个时代束缚比较大,连东海王手握皇帝都不能随心而为,更不要说她了。 所以赵含章决定把这个便宜让给苟曦。 傅庭涵和她一起出行,“要不要把二郎叫回来?”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摇头,“不,让他直接从南阳出兵接应我们,让赵铭来陈县。” 这一次她还要带着汲渊去。 废土建设嘛,除了傅庭涵外,汲渊最熟了。 虽然很多人不认同赵含章的决定,但赵家军在她手中,北宫纯听她的调令,她在其他军中也有威望,所以荀修等人只能依命点兵跟随。 “你们说,我们这次出兵到底是打匈奴,还是打东海王?” 没人相信赵含章是要去救东海王。 “他有二十多万兵马,用得着我们救?你们说使君是不是假借救援之名,其实是去报仇的?” 天下人皆知,尤其是豫州人都知道赵长舆是被东海王逼死的。 去年他们又和苟曦联手坑了一把东海王,和东海王的人打得你死我活,他们使君得多宽广的心胸才能不计前嫌的去救东海王? “不如去洛阳救皇帝,将陛下迎到陈县,从此天下皆听随使君调遣。” “此话不是没说过,但使君听不进去啊。” “唉,女子就是女子,过于感情用事,只记住了仇恨。” 范颖听到这些议论,立即去和赵含章告状。 赵含章道:“我知道,此事有人有异议,暂且不必管。” 此时只是嘴上抱怨,只要他们不付出行动就行。 斥候和粮草先行,赵含章他们缓缓而行,同时计划后撤的路线。 却不知道,在项城的东海王因为和皇帝的决裂,同时思及苟曦等人要奉诏杀他,悲愤忧惧之下就病倒了。 因为病势汹汹,一时不能行动,大军就暂时停留在项城。 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石勒耳中,离此不是很远的石勒一边派人告知刘渊,一边领着大军出行,直接朝项城而去,在项城外围了东海王驻扎在外的兵马。 此时,东海王生病的消息被隐瞒,但群龙无首,这些混杂了兵官家眷和百姓的队伍混乱不堪,根本不能随命令调动。 石勒的人马一到,立即就跟打猎一样围住他们,用弓箭狂射,东海王大军瞬间死伤无数。 兵败溃逃,人心惶惶之下,项城城门大开,里面的官员家眷跟着东海王大军一起向东逃命,不到半天时间项城就被攻破了。 先锋斥候赶到项城看到满地的尸首和几乎被大火烧毁的项城时惊呆了,立即分兵两路,一路继续去探查,一路跑回去和赵含章禀报。 “项城城破,死伤数万,东海王大军已向东而去,看箭头,围击他们的应该是匈奴汉国的石勒。” 众将听说匈奴人真的选择打东海王,而不是去洛阳打皇帝,一时惊呆了,荀修失声问道:“他们为何要弃皇帝而打东海王?而且东海王手上有二十多万人,石勒是出了多少兵马,竟然能将他们杀退?” 赵含章瞥了荀修一眼,道:“东海王带走了大半个朝廷,司马家又不缺男人,陛下若没了,换一个当就是了。” 众人沉默下来。 “但要是东海王带走的这一大半朝廷要是没了,那大晋就真的差不多没了,若我是石勒,我也选择追东海王,而不是洛阳里的皇帝。” 大家更沉默了。 赵含章起身道:“命令队伍疾行,荀修,你带大军在后,北宫纯,与我各领一队骑兵先行救援。” 北宫纯和荀修起身应是,应完荀修就犹豫,“使君,我们真要救东海王吗?”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他,道:“我们要救的是跟着东海王出走的三十万兵民。” 她冷冷地道:“有人,便有势,所以你们得护住这三十万人,听到了吗?” 众将一凛,立即起身躬身应了一声,“是!” 等赵含章带着傅庭涵和北宫纯离开,大家立即围上汲渊,“汲先生,使君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只救百姓,那东海王……” 汲渊笑眯眯地道:“东海王身边必定良将许多,哪里用得着我们近身保护呢?” 大家这才心领神会,“明白了,明白了。” 搞了半天,他们使君不是来救人,是来抢人啊。 早说嘛! ------题外话------ 明天见 第481章 凉州大马 赵含章上马,她带着赵家军骑兵,北宫纯则带着西凉军,一起向东追去。 东海王带的人和东西太多,移动不快,许多百姓和家眷在路上就被抛下,他们又不敢四散跑,因为匈奴军正在追击大军,要是四散到田野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意外遇到匈奴军,所以即便掉队了,大家也死命的朝东而逃。 为了逃命,贵女公子们也都狼狈的跟平民百姓和士兵们挤在一起,这一刻也顾不得尊卑了。 混乱中,王惠风的牛车落在了后面,她在王帐休息时才追上来,王四娘正提了剑要走出营帐,看到她,眼眶顿时一红,“阿姐,我正要去寻你……” 王惠风疾走两步抱住她,抖着手安抚道:“没事,没事,阿父呢?” 王四娘一抹眼泪道:“在王帐。” 王惠风立即往王帐去,但她还没靠近就被拦下了,王衍很快出来。 他看到女儿被找回来,轻轻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回来了就好,去陪你妹妹,她一路奔波吓坏了。” 王惠风抿了抿嘴角,问道:“阿父,军心不稳,须得让王爷出来整顿军心,鼓舞士气,那石勒不过五万人而已,我们足有二十多万,只要士气一振,势必能退敌。” 她道:“如此溃逃,恐怕我们这二十多万人都只能做鱼肉。” “我知,你且下去,我来整顿军心。” 王惠风呼出一口气,行礼后退下,走到一半不由的脚步一顿,脸色微变。 “阿姐,你怎么了?” 王惠风一把抓紧妹妹的手,嘴巴微抖,“刚才阿父说的是,他来整顿军心?” 王四娘点头,“是啊,怎么了?” 王惠风嘴巴颤了颤,半晌才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回去。” 回到她们的营帐,王惠风也叫人取了一把剑来,她和王四娘道:“随身带剑,我们就算不能上阵杀敌,最后总可随自己心意生死,不至于受辱。” “何至于此,我们有二十多万人呢,那石勒奴子才几个人?”王四娘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剑,目光凛凛地道:“我虽没有含章厉害,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王惠风点头,只是忧心忡忡,她怀疑,东海王薨了。 东海王的确薨了,他的车架在逃跑时翻了,人当时看着没事,但他本来就重病,这一下又惧又怒,一下就晕厥了过去。 人当时在车内就不太好了。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选了此处驻扎,刚刚在大帐里,王衍等人刚送走了东海王。 东海王死得很不甘心,他没想到他不是死在洛阳,也不是死在东海郡,而是死在了外面。 还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去。 所以临死前他紧紧地拽住襄阳王和王衍的手,和他们道:“是苟曦逼我至此,你们要替我报仇,要替我报仇啊!” 王衍没说话,襄阳王却是泪流满面,直接应承下来,“大王放心,我一定杀了苟曦替您报仇。” 王衍:……东海王都杀不了苟曦,你凭什么认为你能? 槽点太多,他干脆就不说话了。 东海王在不甘中咽气,连眼睛都没闭上。 王衍叹息地给他合上眼睛,阻止了要大哭的襄阳王,“此时绝对不能大哭,王爷病故之事不得外传。” 东海王年纪大了,前两年就开始为自己建造陵墓和棺椁,陵墓且不说,棺椁却是随军带着的。 这会儿倒方便了,直接就能装殓,除了东海王的心腹外,无人知道他已经病故。 “那石勒步步紧逼,我们不能在此久候,我这就去整顿军队,立即出发。” 但他们带着二十多万人,士兵、官眷、奴仆和普通百姓混杂在一起,速度极慢,一天都移动不了五十里,而石勒去是轻骑追赶,他之所以在路上停顿,由着他们多跑一天,一是为了休息,二就是为了等刘渊的其他大军过来。 二十多万人呢,就算是官道宽敞,绵延下去也是好几里,更不要说他们还携带不少的行李财物。 所以他们决定分兵围之,将他们截断后杀死。 石勒的主要目的是东海王,所以他直接越过后面连绵不断的队伍,从侧方迂回,直接从头部截住他们。 头部,亦是大晋大半朝廷所在,像襄阳王这样的权贵,王衍这样的世家官员都在头部。 赵含章他们也是轻骑追赶,很快追上了他们的尾巴,正好碰到王璋领了大军杀来。 赵含章他们远远的勒住马,看着官道上正死命跑的大晋军民,自然也看到了对面滚滚的黄尘。 被包在中间,拖着行李和家小逃命的洛阳百姓见状,心胆俱裂,再忍不住,直接丢掉手里的行李,拖着家人就死命跑,“快跑,快跑,匈奴人来了!” 行李瞬间落满地,大家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赵含章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了一眼绵延而去的队伍,眉头紧皱,“毫无章法,一点防备也没有,首尾不能相连,一点后面被攻,前面别说救,恐怕溃散的百姓就能冲垮他们。” 北宫纯也点头,“使君要想救他们,那便要将他们分开,散于田野间,然后我们阻拦匈奴大军。” 傅庭涵道:“想让他们分开容易,但如果是溃败型的散开也很难保住性命,而且对我们的进攻和防守也都不好。” “那就让人去引导。”赵含章道:“以骑兵领他们有序的退出站着。” 北宫纯一呆,问道:“这个怎么领?” 赵含章:“简单,以旗来引路,只是要怎么避开我们和匈奴人交战的区域?” 傅庭涵便道:“这个交给我,你给我五十人听命。” 赵含章一口应下,“好。” 看到对面越来越近的黄尘,赵含章上马,点了五十人给傅庭涵,后下令道:“所有人听令,阻击匈奴,让百姓转移!” “唯!” 北宫纯和赵含章一踢马肚子便带着军队飞奔而出,官道上的人吓得双脚发软倒在地上,但这支队伍却从他们边上飞过,朝着对面汹涌而来的大军杀去。 还是有个人识字,瞪大了眼睛指着一面飞扬的旗帜道:“赵!赵家军,这里临近豫州,这是西平赵家军,是赵含章,赵含章来救我们了。” “大哥快看,那后面是西凉的旗帜!” “是北宫将军,是西凉铁骑,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看着混乱四散的百姓,那人立即高声喊道:“是赵家军和西凉军,我们有救了!” 他爬起来,气沉丹田,声音洪亮的大声唱道:“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 第482章 救民 这是流行于京师的歌谣,唱的就是北宫纯的这一支西凉铁骑。 虽然大晋的皇帝和重臣没有给予北宫纯应得的荣耀,但百姓们给了他。 在他第一次救洛阳之后,京中便开始有此歌谣流传,等到他第二次救下洛阳,此歌谣更是成为童谣,京城中的孩子都争相传唱。 因而此歌谣一出,混乱奔逃的百姓慢慢安静下来,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们看到两面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从他们身后飞过,向着那一片黄尘杀去。 “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一人传着一人,大家都唱起来,一边唱,一边跟着人群跑,心里不是那么恐惧了。 正在此时,傅庭涵带着五十多骑飞奔而来,当中有人拿起枪杆,上面绑了一件青色的衣裳。 傅安从傅庭涵身后上前,一边和举着枪杆的人顺着官道跑,一边大声喊道:“豫州赵家军来援,所有人都跟着旗帜跑,有序退出战场!豫州赵家军来援,所有……” 来回跑了两圈,听到这话的人都扭头看过来,傅安就带着举着枪杆的人向南跑去,百姓们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一眼不远处正杀在一处的两支队伍,浑身一颤,还是跟着旗帜跑了…… 傅安大喜,快马跑回来道:“大郎君,有用!” 傅庭涵点了点头,对剩下的人道:“将你们的旗帜都扬起来,一旗只引两千人左右,按照我给你们规划好的路线跑!” “是!” 乌月被她爹抱在怀里,颠得一上一下的,她趴在父亲的肩膀正好看到后面大量朝另一个方向跑的人,而且后面有好多马呀。 她扯了扯父亲的头发。 乌厚一手抱着女儿埋头跑,一手还拉扯着妻子,头发被扯疼了就大声嚷,“月月,别怕,等跑过这一阵就好了!” 一旁的妻子则是泪流满面,艰难的迈着腿跟上,她已经跑了很久,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她立时哭出声来,推着乌厚道:“别管我,你们快跑,快跑!” “阿爹,他们在跑……” 乌厚红着眼睛抬起头看向后面,就见漫天尘土中,有人横断拦住了冲他们杀来的匈奴兵。 而本来落在他们后面的人群不知何时呼啦啦的朝另一处跑去,前面似乎还有骑兵引路。 乌厚呆住了,而就在他一呆之间,一支几十骑的队伍赶上来,有一骑压低了速度,大声喊道:“豫州赵家军来援,所有人都跟着旗帜跑,有序退出战场!” 其他骑则快马超过他们往前面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一样的声音传来,人群中还有人唱起了歌谣,“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 于是聪明的百姓们瞬间明白了,“是豫州赵含章和西凉北宫纯,两位将军来救我们了!” 没有人犹豫,脚步一转,跟着那举着青灰色衣裳的骑兵就跑…… 旷野之中,本来只有官道上有连绵不绝的人群,而现在,他们四散开来,大约二三千人为一队,从官道上离开,如同大树的根茎一样向着各个方向延展而去。 赵含章和北宫纯并没有挤在一起,一越过官道便兵分两路杀入匈奴军中。 王璋凶狠却谨慎,他本来比赵含章他们更靠近这群晋民,不过是因为看到了对面的突然出现的军队,这才停住看情况。 也幸而这一停,让晋民多了生机,他亦有了后退之路。 看到猎猎而来的赵家军旗帜,他咬牙切齿,“竟是赵含章!” 再看到西凉军的旗帜,他心中一寒,顿生退意,“北宫纯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长安吗?”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他的副将大声道:“将军,他们杀来了!” 王璋咬牙,最后还是下令,“迎敌!” 若是转身就逃,不仅没法和陛下交代,他们也会可能被北宫纯追上,到时候可就没士气与之一战了。 可北宫纯的威名太盛,虽然王璋下令,但匈奴人心中依旧惴惴,被赵含章和北宫纯的喊杀声一激,心中更慌。 北宫纯从东南侧杀入,赵含章则从西南侧,两支队伍如同利剑一般插入,王璋才和北宫纯交上手就后悔了,只能先行抵挡一拨,在赵含章和北宫纯冲杀出去后立即道:“退!” 赵含章立即高声道:“随我走!” 她没有再进入队列冲杀,而是领着队伍快马越过王璋的队伍,直接截断他们的后路,和北宫纯一前一后呈包围之势。 王璋看得吐血,知道再退不走。 他的亲兵们紧紧护着他,大叫道:“将军,我们护着您突出重围!” 这不是赵含章和北宫纯第一次合作,却是赵家军和西凉军第一次这样亲密的合作,但有默契的主帅在,底下的士兵也默契,一前一后留下了大半匈奴兵,还有部分人突出重围杀了出去。 北宫纯抬手握拳,止住要追赶的将士们,沉声道:“我们的目的是救人,穷寇莫追!” 赵含章也勒住了马。 北宫纯扭头看了一眼她,问道:“将军,王璋跑了,要追他吗?” “不追,”赵含章勒转马头,“走,去前面。” 官道上走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散入荒野之中,空出了道路,赵含章他们疾驰而往。 傅庭涵他们那里也遇到了阻力,缀在后面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傅庭涵一招呼他们就跟着跑了。 但到了中段,这里是军民混杂,甚至士兵比一般的百姓要略多一些,他们只听上差命令,对傅庭涵调兵的命令听而不闻。 而前面,石勒早和晋军打起来了,他们有些混乱,恰在此时,有一支匈奴军朝着他们这里杀来。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他们是想将你们冲击开,还不快朝南移动,你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对面乱箭齐发,谁也躲不过。” 然而没人听傅庭涵的,倒是有百姓从人群中挤出来,拖着行李跟他跑了。 傅庭涵无奈,说服不了他们,便带着愿意跟着他走的百姓离开,才跑出一段,匈奴军已经冲杀过来,果然是以逸待劳,直接射箭,挤在一起的晋兵立刻死伤无数。 马蹄声响起,傅庭涵循声看去,看到赵含章和北宫纯领兵杀来,大喜,立即伸手给他们指了方向。 赵含章从他身边越过,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躲远一些……” 第483章 支援 范兴是个小什长,手底下带着十个小兵,箭矢飞来时,他人是很清醒的,和队员们背靠背的打落飞来的箭矢,但他身边的人还是不断的倒下,不远处传来队主的嘶吼声,“支起盾牌,反击,反击!” 范兴:……先不说他们是一群步兵,如何反击骑兵。 就说盾牌,他们有盾牌这种东西吗?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拨箭矢越过他们的头顶朝着对面射去,范兴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为首的女将军持枪策马飞跃,直接越过他们,迎着箭矢就杀了上去。 射手用箭压制住对面,北宫纯和赵含章一起带人趁着这个空隙杀入敌军之中。 傅庭涵胆子大,又带着傅安迂回回来,再次喊道:“豫州赵家军来援……” 这次不等他喊完,士兵们呼啦啦便拿着手中的破烂刀剑跟着他跑了。 队主见手底下的兵都跑了,干脆也跟着一起跑。 混乱逃跑的参将见后面的士兵脱离大队,立即大怒,“他们这是临阵脱逃不成,命他们立即回来,凡有逃跑者杀无赦!” “将军,我们有援军!” “哪里来的援军……”参将说到这里一顿,跑出老远的他也看到了赵家军和西凉的旗帜,他一顿,瞪大眼,“赵含章和北宫纯?” “是!是赵家军和西凉铁骑,赵含章和北宫纯亲自带来的援军。” 参将却是心脏巨跳,叫道:“那赵含章和我们王爷有仇,她会来救我们?” “但她就是来救了,将军,赵将军的人让我们不要挤在一处,从东南撤离,我们也走。” 参将忍不住看向前面也打成一团,混乱四散的人群,咬咬牙,还是听从亲兵的建议跑了。 其实他对东海王很忠心的,只是他得先活着才能尽忠。 傅庭涵带走一拨人,剩下的直接被圈进战场中,他已经不能再进入,晋兵和随行的家眷百姓也都不傻,并不会挤在官道上等死,他们四散着跑开。 傅庭涵带着人后撤,开始在旷野中捡人。 石勒和匈奴军的主要目标就是东海王和他所带的朝廷官员和军队,因此兵力主要集中在这里。 晋军毫无斗志,也就失了抵抗力,又有家眷,世家部曲等混杂在一起,任王衍有诸多才情,此时也指挥不动他们。 所以他们防守得极为艰难,这也就造成了在后面阻击匈奴军的赵含章和北宫纯需要面对更多的匈奴军。 一直到天黑,双方才暂时停战。 赵含章手都有些发颤,她跳下马,迎着傅庭涵走去,她脸上扬起轻松的笑容,“没受伤?” 傅庭涵摇头,上下打量她,“你呢?” 赵含章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受伤。” 傅庭涵就指了火堆道:“坐下,我让人烧了热水,你洗一下脸,我一会儿给你擦药。” 听荷立即从旁边窜出来,“大郎君,上药的事我来。” 赵含章看见她一惊,“汲先生到了?” 傅庭涵“嗯”了一声,道:“他去安置难民了。” 晋兵和百姓们都不傻,赵含章和北宫纯替他们拦住了匈奴人,他们立即把腿就跑。 这会儿也不想着跟东海王迁徙了,自然是哪儿离他们远就往哪儿跑。 傅庭涵在外面收拢流民,指点他们汇合后结群定向跑。 还有一些则是晋兵,他们有武器,多为青壮,要是让他们散入乡野,日后会成匪患,所以傅庭涵有意让他们集中,便留在近处,不过他们不太听号令,跑了不少。 汲渊带着大军赶到,傅庭涵干脆把这部分人交给他收拢。 赵含章湿了湿帕子擦脸,擦手,衣服上的血迹就没办法了,她把抢插在身边的地上,从衣服里拿出干粮袋,掏出一个干硬的饼子来吃。 这饼子干,加了黄豆粉,有些粗,她啃了一口,渣滓就开始掉,她用手接住,然后往嘴里倒,“干粮还得改进,太他么难吃了。” 北宫纯笑了笑,也拿出饼子来吃,他觉得这份干粮已经很好了。 傅庭涵瞥了她一眼后道:“别说粗话。” 赵含章点头,改口,“写信回陈县和西平,让厨子们没事儿多琢磨琢磨,怎么做出可口方便好携带又能保存许久的干粮,凡有成就者,我重赏!” 范颖应下,她看着赵含章身上的血迹,内心澎湃,“女郎,明天我与您一起上战场。” 赵含章摇头拒绝,“你是文官,协助汲先生管好后方就行,我们的粮草呢,逃掉的晋兵需要收拢,还有那头散落的行李,有空就翻一翻,捡有用的用起来。” 赵含章扭头问傅庭涵,“走脱了多少人?” 傅庭涵道:“粗略估计有十五万。” 他随手拿过一根木棍,在火堆边画起来,“我让旗令兵带他们绕行南下,回项城,或是从项城这一带重回洛阳附近,分了三路,每隔两刻钟一队,一队大约在两千人到四千人之间,我让旗令兵送他们到洛阳附近后回来。” “沿路都是荒野荒村,他们要是想留下,可以就地留下,如果他们不听令兵的话,四散开去,那也是往豫州方向,进入豫州境内,”傅庭涵道:“十五万人,要么留在洛阳到项城一带,要么去豫州,都是你的人。”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普通百姓不必拘束太多,但要是晋兵,须尽量收编,他们手上有武器,又当过兵,要是不加以约束,以后怕是会形成匪患。” 傅庭涵点头应下,“汲先生正在做这件事。” 天黑了,但四散着逃命的难民们并没有停止脚步,范兴就带着一队士兵在艰难的跑着。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聚起来一堆同袍,大概有百十来个。 当了逃兵,他们心中都有些慌,“什长,我们这是要跑去哪儿呀?” 范兴就停下脚步,看着黑乎乎的四周,只有后方很远的地方有零星的火光,那里是战场。 黑暗中,有人在大喊:“豫州赵家军在招兵啦,所有晋军皆可去投靠,有军粮吃!” 大家就一起眼巴巴的看着范兴,“我们去吗?” “回去万一要跟匈奴人打起来呢,岂不是找死?” 范兴也在迟疑,最后咬咬牙道:“回去,我们这么跑,回头也是当土匪,身上一点儿干粮也没有,要饿死的。” 于是他们又往回跑,很快碰上举着火把出来收拢乱军的士兵,将他们带了回去。 ------题外话------ 晚安 第484章 民心 黑暗中,陈二郎一手抱紧怀中的行李,一手拖着受伤的陈二娘前行,结果因为看不见,他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也啪叽一声倒在了地上。 陈二娘被这么一砸,反倒清醒了一些,她艰难的爬起来,抹黑去摸她二兄,结果不小心摸到一个小小的腿,她吓得瞬间收回手,惊叫一声。 陈二郎就摸出火折子,颤颤巍巍的划出火来,兄妹两个这才看清地上倒着一个孩子,翻过来一看,脸色惨白,人已经没气了。 陈二娘忍不住哭出声来,扑进陈二郎怀里,“二兄,二兄,阿父和大兄他们呢?” “没事,没事,”陈二郎抱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离那孩子远了点儿,但想到现在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他就又不动了,“等天亮我们就去找他们,当时我错眼看着,他们似乎往北边跑了。” 但这是乱世,一旦走散,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 陈二娘也是经历过战乱的人,自然知道这有多可怕,再重聚的希望多渺茫。 她紧紧地靠在二兄怀里,泪簌簌而落,“二兄,我们决不能再走散了,不然,我必活不下去。” “好好,我们不会走散的,你紧跟着我。” 兄妹俩跑了半天,这一天对他们来说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先是牛受惊狂奔,将他们和行李从车上颠下来,然后是附近一同逃命的难民们争抢他们的行李,一家人瞬间被人群淹没,下人离散,家人也在逃命的时候走散了。 此时一停下,兄妹两个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陈二郎就抱着妹妹呆呆地坐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他还得站起来继续跑,趁着匈奴人夜里休息,跑得越远越好,不然天一亮,对方有马,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但感知上,他觉得他已经走不动了,他此时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更不要说继续逃命了。 “二兄,今日乱糟糟的,你听见他们喊什么了吗?” 陈二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后道:“他们在唱歌谣,西凉军的歌谣,好像是北宫将军来救我们了。” 陈二郎叹息一声,摇头道:“北宫将军虽然厉害,但他人少,又要去救东海王,只怕顾不上我们,所以我们还是逃命。” “往哪儿逃呢?”陈二娘道:“东海王手握这么多大军都打不过匈奴,我们跟着他迁移去东海郡,他真的能护住我们吗?” 陈二郎没说话。 “也不知道阿父和大兄他们会去何处。” 陈二郎继续沉默。 “二兄,不然我们去豫州,听闻豫州有赵三娘在,要安定许多。”陈二娘道:“先去豫州,待我们安定下来再托人寻找阿父和阿兄。” “赵三娘?”陈二郎坐直了一些,眼睛闪闪发亮,“先前太过混乱和嘈杂,我听不太清楚,似乎听到有人喊豫州赵家军来了援军。” “豫州赵家军,那不就是赵三娘赵含章吗?” 陈二娘立即连连点头,想到黑夜中兄长看不到,便应道:“就是她,我隐约中似乎也听到了,我,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一定是她,既如此,不必去豫州,我们当下就能去投奔。”陈二郎兴奋地道:“我们家和赵家也有些交情,当初你和阿父不就是她的部曲送回来的吗?阿父还替她买了一批粮草呢。” 陈二娘应了一声。 “待天一亮我们就去投奔。” 兄妹两个就静静地躺在旷野中等到夜晚过去,他们并不敢睡熟,黑暗中,还时不时的有人走过,他们甚至能感觉到也有人在他们附近停留过夜。 晚上在旷野中行走其实也挺危险的,那些田地高低不平,总是会摔跤,摔得狠了,人可能就爬不起来了。 天微微亮时,陈二郎就睁开了眼睛,四处一看,才发现他们并没有跑出很远,而四周都是躺倒的人,有真的再也醒不来的,更多的是和他一样跑累了躺倒在地的。 陈二郎一言不发,摇醒陈二娘,找到方向后拉了她便走。 有人醒来看见,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兄台怎么往回走?” 陈二郎顿了一下便道:“我等要去投奔豫州赵含章。” 地上躺着的人一一爬起来,足有百十来个,当中有人眼睛大亮,“赵含章?早听说豫州安定,不知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听说那边有赈济粮,不闹饥荒。” 洛阳饥荒严重,已经持续一年多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想跟着去,于是大家也不躺着了,就在晨曦中爬起身来,跟在陈二郎身后就走。 陈二郎和陈二娘没能见到赵含章,但依旧顺利的投奔了赵家军。 汲渊做主收编,听到底下的人说当中有赵家的熟人,还亲自见了一下陈二郎和陈二娘。 对于隔了一条街的邻居,汲渊也是认识陈家的,嗯,认识陈老爷,所以他直接把俩人收下,并提拔上来。 收拢了这么多乱兵,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只要认字和识数,他来者不拒。 赵含章和傅庭涵北宫纯则出兵去援助依旧被围的东海王了。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东海王死了。 赵含章觉得,他出走提前了两年,虽然被围也提前了两年,看着似乎没有变,但人的身体健康状况可能变化不大,所以觉得他应该还不至于病死。 不过他的确拉胯,手握二十多万人竟然能把仗打成这样,难怪这两年让苟曦和匈奴轮流压着打。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石勒士气高涨,天一亮就发出了总攻,赵含章他们路上被匈奴阻拦,还没来得及杀到前面去,石勒就攻破了防线,不仅把包括王衍在内的一众官员官眷全都抓了,还一路推到中帐,把东海王的棺椁给拖了出来。 赵含章他们堪堪杀到前面,正好与他们对峙。 石勒看到她,当即就道:“赵含章,枉我称你为英雄,今日难道你要为此乱臣贼子与我为敌吗?” 剩余的晋军跟在赵含章身后,手握兵器发颤的盯着石勒看。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们,然后与石勒对视,“东海王已死,死者为大,你何故辱我大晋王爷呢?” 石勒冷笑一声,当即让人掀翻棺椁,里面盛装的东海王从棺椁中翻出来,形容狼狈。 晋军将士一看,皆怒目视之。 赵含章却稳坐马上,继续道:“还请石将军手下留情。” 第485章 救我 石勒目光扫过赵含章身后的赵家军和西凉军,再落到晋军身上。 晋军本来毫无斗志,但刚才赵含章和北宫纯一路杀过来,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所以现在至少有五六万的晋军站在他们身后。 绝对不能让他们燃起斗志! 于是石勒直接长刀一指,下令让人一把火把东海王和他的棺椁一起烧了。 火把被投掷在棺椁和东海王的身上,火瞬间将尸首吞没,不仅赵含章身后的晋军,对面被石勒卷走的官员和士兵都一脸悲痛,有人大叫一声,直接就往东海王的尸首处跑,被胡人一刀砍死,众人心内的悲痛一滞,都愤恨的看向石勒。 石勒打马上前,指着燃烧中的尸首高声道:“此人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尸骨以告天地!” 石勒直直地看向赵含章,见她脸上不见晋军官民脸上的悲愤,只有淡然,便嘴角一翘道:“赵将军,司马越与你有大仇,我为你报之,你不该谢我吗?” 赵含章淡漠地注视着被大火吞噬的东海王,目光上移落在石勒的脸上,“石将军,你不用在天下人面前挑拨离间,我和东海王的仇是私仇,我便是要报仇,也用不着你代劳,何况,你现在掳走的是我大晋的官兵和百姓,此乃国仇。” 她的目光越过石勒落在他身后的数万官民身上,枪抬起指着他道:“将人留下,我让你们走。” 石勒冷笑,“赵将军以为凭你这些人能留下我?” 赵含章便高声道:“我有两万兵马,现在又有十万晋军,甚至还有五万在你身后,倒是石将军,你拿什么与我斗呢?” 石勒不由讥笑出声,指着身后那些软倒在地的大官小兵,“赵将军说的是他们这群软脚羊吗?” 赵含章大吼一声,“对!” “就是他们!”赵含章高声道:“世间男儿,谁无血性?连女郎都知道反抗,你们惧甚?如今身家性命都握在石勒手中,既然都是死,为何不再拼一把!” “他连大王的尸首都不肯放过,又怎会放过你们这些活着的人?” 石勒见晋人躁动起来,便知道他们被鼓动了,当即就让人拉出一个双脚发软的官员来,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道:“你可愿降我?” 官员脸色惨白的道:“愿!” “好!”石勒畅快地应了一声,道:“那你就告诉他们,你为何愿降我,说实话!” 官员察觉到脖子上的生疼,知道剑刃划破了他的脖子,他再不敢怠慢,连忙道:“因为跟着她一定会被杀死,但降了将军却可以活命。” 石勒便哈哈大笑起来,和身后被卷过来的晋国官民道:“不错,只要尔等降了我,我便让尔等活命。” 被重点看守的王衍见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错失良机矣。 在石勒身后的不少晋国官兵都冷下心来,他们不想死,想法才在心中升起,赵含章便冷笑一声,伸手道:“弓来。” 亲兵就将一把弓奉上,赵含章抽箭搭弓,石勒见她拿弓箭瞄准他,不由冷笑一声,等着她射过来。 谁知箭突然往下一压,急射而出,噗的一声扎入地上晋官的脖子。 对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倒下。 赵含章吼道:“乱我军心者,该杀!” “儿郎们,将我晋国百姓抢过来,绝不使其为奴!” “吼,吼——” 赵含章一踢马肚子便带着人杀将过去,北宫纯紧随其后,身后的晋军被赵家军和西凉军的血气一冲,也战意勃发,举着手中的刀剑便跟着冲上去。 石勒大吼一声,迎着赵含章变杀去。 俩人面对面,不过片刻便过招七八招,赵含章这两年长进了不少,石勒同样进步,俩人依旧打得不相上下。 而在羯胡的包围圈中,被卷过来,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晋人官民冷汗淋漓,既怕石勒的人刀枪无眼戳中他们,也怕赵家军的乱箭伤到他们,因此两边一交战他们就胡乱跑,想要跑出去。 石勒大军一见,顺手就一划拉,将要跑的人给砍了,晋人官民本就被下了武器,此时除了双手再无可抵抗的东西,惊惧之下,只能又蹲回地上。 赵含章带着人和石勒杀得难分难解,一时顾及不到他们。 王四娘扶着王惠风避过混乱的人群往外跑,结果混乱中被人一推,她一下扑倒在地,连带着王惠风也倒在了地上。 王惠风一抬头,看到只要往外跑的,皆被胡人所杀,一时脸色发白,推着王四娘起身,“快去父亲身边。” 王衍是大官,也是大名士,石勒不会杀他,四娘跟着他还有活路。 王四娘却不愿,拉着王惠风一个劲儿的朝外跑,“阿姐,我们去找三娘,她定会救我们的。我不愿和父亲一样委身于胡人。” 王惠风一听,拉着王四娘便往外跑。 赵含章长枪朝着他脖子一刺,迅如闪电,但石勒还是偏头躲过,他大刀狠狠地往前一扫,赵含章后仰躲过。 石勒卷来的晋人军民是散了胆气,只能被胡人驱赶着往前跑,但赵含章身后的晋军却被激起了斗志。 石勒见状,知道他们再拖延下去只会输,当机立断让人卷着抓来的晋国官兵离开,他则带人断后。 一片混战中,王四娘和王惠风被石勒大军挟裹着离开,就差那么一点儿,她们就能进入战场,碰到赵家军了。 王四娘一边被人推挤着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冲着赵含章的方向大喊,“三娘,三娘——” 赵含章似乎听到了,一枪将一羯胡兵从马上刺下,一边扭头冲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王四娘大喊,“三娘救我——” 赵含章只来得及看一眼,便有不少羯胡杀过来,她立即回神,抬抢挡住。 石勒的大军退得迅速,他又亲自带人断后,赵含章和北宫纯只抢下不到万人,其余人,尤其是大晋的大官和世家家眷等都被他卷走,根本救不下来。 北宫纯看到这么多汉臣和汉民被石勒卷走,心中不服,带着人就要追去。 赵含章伸枪拦住,“别追!” 第486章 抢掠财物 北宫纯回头看,这才发现他们的人也受伤不轻,且他们从早上战到现在,再追,对他们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赵含章也是一脸疲惫,“此时不仅人困,马亦乏累,不能再追了。” 她高声道:“傅庭涵和范颖呢,传他们上来听命。” 留在后方的傅庭涵和范颖立即上来。 赵含章道:“我需要钱,其他财宝也可以。” 傅庭涵道:“我已经让人去收集路上遗落的行李了。” 赵含章道:“不够就征召,”她冷着脸道:“强制性的。” 傅庭涵犹豫了一下便应下,和范颖带着士兵抢财宝去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手还有点儿发颤。 赵含章则是下马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北宫纯不解,“将军要财宝是抚恤以振士气?” 他道:“此时奖赏不好,赏功还是应该等战事结束之后。”这时候拿出大量财物赏赐,不免使人心浮动。 “谁说是赏功用的?”赵含章道:“这些钱是要拿去给石勒的。” 北宫纯:“啊?” 东海王说是离京出走,却把大半个朝廷都给带上了,像王衍这样的太尉,世家名士都跟着,更不要说其他官员和世家了。 简直是默认了抛弃皇帝,重建一个朝廷。 所以他走时不仅把国库、内库等各种库房都搜刮干净,连跟他一起走的官员世家门阀等也都带上了自家的行李。 他们是想跟着东海王重新开始的。 所以除了固定资产不能随身带着以外,其他的财物,小至一枚铜钱,大至屏风木榻等,只要是好料,他们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这也就造成了路上到处是被遗落下的行李。 当然,大多数都很笨重。 最值钱的那部分,大多被石勒搜刮走了,毕竟,洛阳的官员和世家家眷,现在基本都在他手里。 但因为混乱,总有遗下的人和……财宝。 傅庭涵和范颖各自带队,直接收缴了这一部分钱财。 让他没想到的是,被抢了钱财的人不仅不反抗,还有主动上交的。 一个妇人打开她随身带的妆盒,微微欠身道:“傅大公子,这是妾身的体己,多谢赵女郎带兵来救,才免了余等战乱流离之苦。” 她道:“我等的财物多被石勒那贼子所掠,余下不多,只有这些可资赵女郎些许粮草,还请傅大公子不要嫌弃、” 傅庭涵看了一眼妆盒里的珠宝和珍珠,和她行了一礼后道:“多谢,含章拿这些钱财并不是为了粮草,虽然豫州贫寒,后勤艰难,但还不至于强取钱财以资军队,这是拿去赎人的,夫人家中可有人被石勒掳走?” 他道:“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被赎回来,但告知名字,只要能找到,石勒也愿意放人,我等一定优先先赎他们。” 妇人眼睛大亮,立即道:“我丈夫是范阳许氏三房,他和我两个儿子都被石勒掳走。” 她拎起裙摆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傅庭涵磕头,“赵使君和傅公子大恩,妾身结草衔环,必当重报。” 傅庭涵将人扶起来,记下他们家走失的人的名字。 知道这钱是要拿去赎人的,妇人立即将头上的钗环,手腕上的镯子,还有脖子上挂的宝石项链等都取下交给傅庭涵。 傅庭涵也不推拒,她给便收,不给,他也不强抢他们身上的东西,只是众人随身携带的行李中,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绸缎布匹,他全都收缴,一样都没给人留下。 因为许夫人的宣传,扎堆的世家贵族和官员们都知道赵含章要拿钱去赎人了。 于是略一思索,他们也主动交出财物。 反正都会被抢走,他们还能抢得过赵含章的军队不成? 不如主动点儿,彼此还能落得些情分在,万一赵含章真把他们的家人给赎出来了呢? 不过……“赵含章真去赎人?刚还和石勒打得你死我活呢。” 有个官员有幸逃了出来,他摊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有利便行,别说只是赎买人口,只要利益足够大,当场认爹也不是不可以。” 旁边一人闻言,讥讽道:“以为谁都和你们似的,有奶便是娘吗?赵含章素有其祖之风,君子之姿,休得诽谤。” 官员:……他说什么了? “行了,行了,两位快别吵,把赵家军引来就不好了,”一人忙做和事佬,道:“快把行李收一收,一会儿就要收到我们这儿来了。” 一人悄悄的从自家的行李箱里抓了一把珠宝塞进袖子里藏好,道:“哪里还用收拾,等人一来,自由他们拉去就是。” “说得有理。”说话的人也从自家的行李里摸了一块金饼塞进怀里。 看了全程的几人:…… 罢了,罢了,过后还要过日子,私藏就私藏。 傅庭涵自然知道有人私藏了财物,但这毕竟是抢人家的,为了不激起民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私藏太多,他都当看不见。 范颖就要强硬许多,她锐利的目光看过去,只要她看得见的,都叫士兵搜刮过来。 不多会儿,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和绸缎玉器等被抬到赵含章面前。 赵含章这才起身,低头拨了拨箱子里的东西,皱眉道:“也太少了,沿着这条路找回去,东海王带出来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全被石勒给抢了?” 范颖得了命令,转身就带人去了。 傅庭涵也让人抬了几箱过来,问道:“你确定能和石勒赎到人?” 赵含章:“你怎么知道我是要赎人?” 傅庭涵:“你不追,总不能眼看着那五万多人沦为石勒的奴隶?” 他道:“那里面有不少士兵和平民百姓,石勒要是养不活他们,很可能会将人都杀了,你这时候抢钱,除了赎买他们,还有什么用途?” 赵含章道:“石勒虽凶狠,却不残暴,他们已经投降,人数不多,石勒应当养得活他们,所以我不觉得石勒会杀民,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赵含章虽然熟读历史,却也不是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的,可她记忆中有一件深刻的事,东海王出走时带走的三十万军民,最后全部覆灭,其中有十来万是在和石勒的对战中死亡; 还有二十多万,是在投降后被王璋一把火给烧死了,不,是烧熟了。 他特意控制的火势,将人烧熟后与人分食。 当时他带的匈奴大军,还有石勒的羯胡大军,一起分食了二十万人。 每当她摸到这一段历史时,哪怕隔着千年的时光,她依旧不寒而栗。 第487章 噩梦 赵含章和衣而眠,黑暗中亮起了一簇簇火焰,是有人举着火把在盯着她看。 见她看过来,举着火把的人一脸的兴奋和残酷,然后将火把朝她一掷,火把摔在身上,火焰腾的一下燃烧起来,瞬间将她吞没…… 她的身边接二连三的响起惨叫声,她扭头看去,就看见傅庭涵,赵二郎和汲渊等人身上都燃着熊熊大火…… 赵含章手脚狠狠地一抽,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察觉到自己手被束缚住,这才惊魂未定的朝旁边看去,傅庭涵坐在旁边,正死死地按着她的手。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凑近低声问道:“做噩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做噩梦了?”赵含章眼中带了些迷茫,然后坚定下来,“对,那是噩梦。” 傅庭涵给她擦好汗,拉了一把她,将人拉得坐起来便拧开水囊递给她。 赵含章伸手接过就吨吨的喝了半水囊的水,她抹了一把嘴巴,眼角的余光看见傅庭涵手背上一片红,似乎还有血,忙伸手拉过,见是指甲印,心中瞬间愧疚,“我抓的?” 傅庭涵冲她微微一笑,要将手收回,“没事。” 赵含章却又把他的手抓回来,“都出血了,怎会无事?” 她翻了翻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来,“我给你擦一擦。” 傅庭涵本来任由她抓着手,看她真把药拿出来了,连忙坚定的拒绝,“真的没事,只是有印子而已,药品贵重,还是留着不时之需。” 赵含章却坚定的给他敷上药粉,还拿手帕给他包扎好,“现在天开始热了,这外面又死了这么多人,要小心点儿。” 躺在一边的北宫纯忍不住抬起脑袋来看了一下俩人,然后将脑袋砸到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无限的忧伤起来。 傅庭涵看着手中勉强打了一个结的手帕,握起手来放在身后,问道:“明日我与你同去。” 赵含章摇头拒绝,“太危险了,石勒要是犟脾气不愿意,我们估计得再打一仗,汲先生带着大军在这里,奔袭离开,可能会受伤。” 傅庭涵就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虽然我没你厉害,可以上场杀敌,但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见赵含章还要反对,他就道:“你还需要一个军师为你打理后方,不管你是赎人还是抢人,人到手后你都需要人指挥他们离开,不然你抢过来一滩散沙,带不走,最后还是会死在野外。” 赵含章就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好!” 傅庭涵就挑了挑嘴唇。 第二天天未亮,赵含章就让人把所有的骑兵都叫醒,准备了马车,将搜刮来的所有财物都搬到了车上。 哦,车也是从遗落的行李里凑的。 汲渊还是很高兴的,他和赵含章汇报道:“只昨天一役,我们就缴获马匹上万,牛和骡子也上万。” 赵含章:“您给个具体的数字呢,一万是上万,九万也是上万啊。” 汲渊脸色就一沉,用青黑的眼看她,“渊无能,一夜而已,未能数清战利品。” 赵含章一听立即道:“是我的不是,太过心急,先生可一定要原谅我,等我从石勒那里回来,再去大顺斋里给您买一坛百日醉。” 汲渊脸色好转,还露出笑容,“主公只要安全回来就好,什么百日醉千日醉的,渊不在乎。” 一旁收拾东西的傅安心中嘀咕,不在乎倒是别那么明显的开心呀,那酒钱明明是他家郎君付的。 北宫纯也集结了队伍,双拳一抱道:“将军,西凉军都已准备好。” “好,”赵含章立即转身,将插在地上的枪拔起,“我们走!” 听荷慌忙和汲渊行了一礼,去追赵含章。 傅安也忙拎着包袱跟上,汲渊叹息一声,只能站在原处目送他们。 傅庭涵已经在马上等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赵含章不带他。 赵含章一跃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傅庭涵的亲兵,微微点了点头,回去是应该在傅庭涵身边放一些人了,这样安全些。 “出发!” 赵含章一马当先,傅庭涵和北宫纯则落后她一步,西凉军和赵家军分别跟随在他们身后,代表他们的旗帜飘扬而起。 附近被收拢的残兵和百姓都仰起脑袋注视着这两面旗帜,一种他们都没察觉到的安定在他们心间升起。 夜难行军,何况他们还卷走了这么多晋人,更不会在黑夜中行军。 所以他们距离石勒并不是很远。 但这边天亮,石勒他们暂时驻扎的地方自然也天亮了。 他们需要尽早做出决定,是离开,还是调头继续针对赵含章。 刘渊派出了两军配合石勒,但这次进攻依旧是以石勒为主。 所以大家都看着石勒。 王璋昨日兵败溃逃,丢了大脸,因此他不愿意就此离开,提议继续南攻,“那赵含章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与将军相比?而且洛阳此时正空虚,只要拿下赵含章,我们便可长驱前往洛阳,到时候陷城俘帝的功绩就是将军的了。” 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石勒两次碰上赵含章都没占到便宜,这让他有点儿犹豫。 石勒身边的谋士张宾却道:“将军,赵含章虽为女子,却有不输于男子的胆气和智慧,不可轻视之。” “她昨日救下近十万残兵,那十万人稍作整顿便可为她所用,此时旷野荒城,将军与她相争有什么益处呢?”张宾道:“不如绕道,直取洛阳,若您能攻破洛阳,拿下大晋皇帝,那您在陛下心中,便是第一人。” 张宾说到这里还压低了声音道:“那王弥素来狡诈,如此良机,他怕是也不会放过,您在这儿多耽误一天,那他抢功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石勒的智略并不差,张宾一提他就想到了,他看了一眼底下坐着的王璋,心中冷笑,直接道:“赵含章的地盘在豫州,让她和苟曦斗去,我们没必要与她硬碰硬,立即点兵,我们离开。” 第488章 差女郎多矣 王璋一听,心中生怒,但看了眼脸色同样不佳的石勒,王璋没敢发火,而是提议道:“将军,军中俘虏太多,带着他们多有不便,不如让末将去把他们处理了。” 石勒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只是道:“将王衍等官员和世家都提出来,单独关押,我有用。” 王璋应下,转身而去。 石勒就看了张宾一眼,张宾立即带了人跟着去,将王衍等人及其家眷都提出来单独关押。 王四娘和王惠风本来躲在难民中想要混过,但王四娘长得出色,俩人又衣着华丽,即便衣裳已经脏污,依旧难掩其材质,所以也被拖了出来。 王四娘暗暗咬牙,和王惠风一起被推到世家官员群众。 当中稳坐如山的就是王衍。 王四娘气呼呼的坐在她父亲身侧,问他,“阿父,天下都快亡了,您怎么还如此气定神闲?” 王衍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女儿又回到了他身边,便幽幽叹息一声道:“时也命也,天下大势是命中注定,岂是我能改变的?” “比如你们,注定会回到我身边来,那不管怎么挣扎,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来。” 王四娘一听,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说话。 王惠风倒是淡定,问道:“那阿父认为,我们如今被俘,沦为案上鱼肉也是命中注定吗?” 王衍只是叹息一声没说话。 王惠风:“阿父觉得石勒会怎么处置我们?可能算出我们的下场?” 王衍安抚两个女儿,“他不会杀我们的。” 他道:“石勒虽残暴,却也是个知人善用的人看,我有才,而你们二人有品貌和家世,他不会杀我们的。” 旁边听说的晋官们一听,纷纷松了一口气,和王衍道:“还请王太尉庇护。” “是啊,是啊,请太尉庇护。” 王衍没有表示,只是幽幽地又叹息一声,可这一次他叹息声还未断,不远处的难民就被胡人驱赶着挤成一团,收缩了范围。 王衍看到,眼睛微眯,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王璋带着两队弓箭手过来,足有两百人,还有不少人手中拿着火把和木柴。 王璋手一挥,士兵们就把木柴丢向场中央的难民们,然后他一抬手,两百弓箭手立即对准五万难民们。 难民们骚动起来,连王衍都没忍住站起身来观望。 王四娘瞪圆了眼睛,不安的问道:“他们想干嘛?” 台上的王璋冷笑地扭头看向侧边这些士大夫们,“王司空,王太尉,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见识不凡,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从未见过此景象,今日我便请你们一观,就叫——烤活羊!哈哈哈……” 王璋猖狂的大笑起来。 饶是淡定如王衍也不由变了脸色。 王四娘一脸不解,王惠风则是捂住胸口后退了两步,然后脸色苍白的跪在王衍面前,“阿父,你救一救他们。” 王衍面色有些灰败,“我等现在都是阶下囚,如何能救人?” “阿父只要想救就一定能救,您也说了,石勒不会杀我们,您带我们挡在他们身前,我不信王璋敢下手。” 王衍:“那他就是敢下手呢?” 王惠风就脸色一沉道:“您是大晋司空、太尉,护卫百姓本就是您的职责,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何惧之有呢?” 王衍没说话。 王惠风一脸失望地看着他,起身转头就往那边闯,被士兵们拦住。 王璋看见了,眼睛微微一眯,挥手道:“既然先太子妃有心与这些活羊一起殉国,那便成全她。” 士兵们看向张宾。 张宾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石勒只要王衍这样的官员,家眷在不在影响不大。 士兵这才收起长枪让她过去,王四娘一看,咬咬牙也跟着往那边冲。 王惠风便将她往回推,“你来做什么,快回父亲身边去。” 王衍也大皱眉头,叫道:“四娘,回来!” 王四娘倔强地道:“我不!” 王衍难得失态,气得跺脚,却拿两个固执的女儿没办法。 王惠风定定地看了王四娘一会儿,最后流着泪道:“也好,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 于是拉着王四娘站在了众难民身前,她抬着下巴看向台子上的王璋,高声道:“石将军,您好不容易卷来的人,就这么一杀了之吗?” 她道:“或是配为奴隶,或是发卖出去,总有用处,比直接烧成枯骨要有价值?” 王璋伸手取过弓,懒洋洋的搭上箭后道:“别喊了,石将军是不会听你的,要怪就怪赵含章追得太急,带上你们这些人就是拖累。” 王四娘不由大声道:“既然觉得我们是拖累,为何还要带着我们,将我们放了不好吗?” 王惠风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不要说话。 本想一箭射穿她的王璋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干脆放开拉到一半的弓,大乐道:“没错,带着你们是拖累,放了你们嘛,你们有可能转头就变成晋军、赵家军、甚至是西凉军攻打我们,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们都杀了。” “杀了,烤一烤,说不定还能当两天军粮呢。” 王惠风和王四娘闻言,想到他竟是要吃他们,不由转头呕吐起来。 被圈在中间的难民更是瑟瑟发抖,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 见他们如此惶惶然,王璋却越发高兴,再次举起弓箭来,箭尖就瞄准了王惠风。 王衍在一旁看得焦急,忙喊道:“二娘,四娘,快回来!” 王衍身后的司马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撑着膝盖从脏污的地上起身,披头散发的朝前走去,也挡在了难民们面前,“我受万民供养,不至于连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差女郎们多矣,难怪赵含章一介女流能够执掌豫州。” 他泪水长流,“我大晋男儿的确输女郎多矣。” 他张开双手,冲着台上的王璋大声道:“来,先冲着我来。” 一直沉默的大晋朝臣和世家大惊,纷纷跪地痛哭,“王爷,何至于此,快回来保住自身啊。” 又求王璋不要杀襄阳王。 司马范却是扭头叱责道:“今日之事,何复纷纭?” 连石勒都忍不住从帐篷里走出来,背着手远远地看着。 第489章 赎买上 王璋一听,箭便移动了一下瞄准司马范,正要放箭,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报——” 王璋皱眉,就见一个斥候快马而来,还未到跟前便从马上跃下,气喘吁吁地道:“将军,五里外有赵家军和西凉军,正朝着我们这边来,即刻便到!” 王璋一听,当即就下令,“放箭,将这些人都杀了!” 一直眉头紧皱的张宾立即出来道:“不行!” 他拦住王璋,大声道:“这些人暂不能杀!” 见石勒从后面出来,张宾忙上前道:“将军,赵含章爱民,若和她交战,可驱使这些人为前锋,” 又道:“杀了他们,汉人多有悲愤之心,反而能激起他们的战意,昨日将军就不该当着他们的面焚烧东海王的棺椁……” 王璋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将军是为昭告天下,东海王当死,将军此举是替天行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便是将军取大晋皇帝而代之也是理所当然……” “闭嘴!”张兵和石勒同时呵斥住他,石勒更是抽出大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你想离间我和陛下?” 王璋脸色微白,连忙解释道:“不敢,末将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就在他们争论时,远处已经能看见飞扬的尘土,赵含章感受到了不安,因此打马疾行,单独带着十几骑赶在最前面,北宫纯则压着马速领着军队在后。 王璋看到远处的赵含章变得越来越大,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便知道今天的人杀不了了,虽然有些惋惜,但他很快露出邪恶的笑容,和石勒道:“张宾说的不错,将军不如驱使这些晋人为前锋,以此做盾,赵含章他们是远攻,一定疲累,可趁此机会拿下她。” 石勒瞥了他一眼后道:“你都能想到,赵含章会想不到吗?看她身后的大军与她的间隙,追上不过须臾,未曾知道她带来多少大军,贸然出击无异于找死。” 石勒更怀疑王璋是想引他犯错,以给王弥抢功。 哦,忘了说一句,王璋是王弥的弟弟,兄弟俩一脉相承的残暴。 念头才闪过,赵含章已经带着人到达,她没有很靠近,在河岸对面停了下来。 大军驻扎都要找水源,石勒当然也一样,他们就驻扎在一条河边,不过这条河此时水很浅。 河道干枯,只有河中间有一些水,不过到小腿上下而已。 赵含章本来冲石勒扬起的笑脸在看到这点河水后,目光闪了闪,笑容微淡。 不过她很快将这些杂念抛到脑后,重新冲对面的石勒扬起灿烂的笑脸,“石将军,别来无恙啊,一夜不见,将军越发的勇猛年轻了。” 石勒眯了眯眼,怀疑她在嘲讽他。 并没有,赵含章是真心实意地夸赞,最要紧的是想和石勒缓和一下关系。 毕竟昨天她差点儿杀了他,他也差点儿杀过她。 石勒问:“赵含章远道追来,意欲何为呢?” 赵含章就遥遥指着被他们圈在中间的晋民道:“我是来赎人的。” 石勒眯眼,“赎人?” “是啊,”赵含章大叹一声道:“我是个妇人,心肠柔软,石将军掳走的这些人里不知是多少人的父母妻儿和夫君,我实在不忍他们生离死别,所以他们求我,我便来赎人了。” 石勒目光越过她落在渐渐到达的两支大军上。 赵含章见了便也回头看了一眼领着大军到达的北宫纯,笑了笑,回身在马上坐好,笑意更盛,“我这些将士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也很舍不得拿他们去拼命,所以能用钱赎买,我就不让他们出手。” 意思是说,要是石勒不交换,她就会带着两支大军和他拼命。 石勒觉得他已经见识过不少汉人的无耻,今日来看,他还是见识少了。 赵含章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石将军,你带这些人回去无非是做奴隶,或是发卖赚钱,都是卖,不如卖给我,倒省了接下来的脚程花费;再不然,就是当场杀了……” 赵含章一笑道:“杀人多没有趣味儿,我们这样的人,刀口上舔血,看的死人还少吗?难道杀他们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你若不卖我,那我就只能抢了,到时候你带着这么多累赘,可不好跑。” 石勒道:“我可以他们为盾,攻你之矛。” 赵含章就一脸严肃道:“战场上救人,本就有所牺牲,石将军,你想以他们做盾,可有想过,他们也可以成为矛,转身攻向你们,反正都是死,死在你们手里,总比死在同胞手里光荣些许。” 石勒:…… 他扫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难民们,见他们目中都有了光,开始四处张望,显然是被赵含章的话打动了。 石勒能屈能伸,何况赵含章都亲自拿着财宝过来笑眯眯地与他赎人了,他这个卖家不至于这点儿心胸也没有。 于是问道:“你想怎么赎?” 赵含章就拍了拍手,后面的士兵就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箱子,抬到前面,啪的一声打开。 赵含章伸手,立即有士兵抓了一把珠宝递给她。 赵含章就将珠宝对准阳光,让对岸的人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到她手中的珠宝。 “都是上好的珍珠和宝石,”赵含章道:“这样的珍珠,一颗便能买十个人,啊,不对,这是在战场上,人更不值钱,大约能买个二三十个。” 赵含章又从里面挑出一条宝石项链,举起来让他们看,“流光溢彩,这样一条宝石项链,怎么也能买几百上千人?” 她直接将东西交给身后的听荷,抬着下巴和对岸的人道:“我们也没必要一一去数,直接一箱一箱的交易如何?” 赵含章指着地上的箱子道:“一箱子珠宝换一万人。” 王璋嗤笑,“赵含章,你想的也太美了,这些人哪个不是官宦官眷和士族,你用一箱子珠宝就想换回一万人,等把这一万人带回去,你一转手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怎么,你想做这门生意不成?”赵含章道:“你倒是想做,但这门生意你做得起来吗?” 赵含章冷笑道:“别说被你们圈走的这五万多人并没有几个官宦士族,就是有,他们的命在我这儿又比普通百姓高贵多少?” “有的人即便有高贵的出身,那也跟畜生无异,比如王璋你和令兄王弥!” “你!”王璋大怒,“赵含章,你敢辱我!” 第490章 赎买中 赵含章:“休得胡说,我何时辱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站在王璋边上的石勒翘了翘嘴角,他也很看不起王弥和王璋,却又很忌惮王弥。 刘渊手下几员大将,只王弥可与他相提并论,其功劳与他不相上下。 念头闪过,石勒才有些忌惮王弥,赵含章已经顺势挑拨离间起来,“石将军,你带着大军阻击东海王,而今东海王已死,您对匈奴汉国的功绩无人能比,可如果此时王弥领兵攻入洛阳呢?” “到时候二位的功绩谁重谁轻呢?” 王璋脸色大变,连忙大叫道:“将军,这是赵含章的挑拨之言。” “此事还用得着我挑拨吗,我不过是在提醒石将军,你敢说王弥不是往京城去了?”赵含章道:“东海王带走洛阳官军和百姓三十万人,如今洛阳就是一座空城,皇帝手中的人马不过区区几百上千,别说抵抗,恐怕连宫门口都守不住,更不要说城门口了。” “王弥让将军独自领军对战三十万人而不援助,可见其用心险恶,”赵含章道:“这一次将军阻击东海王,不论成功与否,他都能够黄雀在后的攻进洛阳,还是以极小的代价。” “到时候史书上记载的是灭晋者王弥,而不是你石将军,结束这乱世的,也不是石将军,而是王弥!” 王璋暴跳如雷,“你血口喷人!” 赵含章冷笑连连,“是不是血口喷人,看王弥是不是去了洛阳便知。” 王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王弥的确去了京城,多好的机会呀,王弥除非脑残了才不去。 石勒眯了眯眼,高声问道:“赵将军,难道你不是大晋的忠臣吗?晋帝有难,你为何不去援助呢?” 赵含章就似笑非笑地问道:“石将军怎么知道我没去援助呢?” 石勒就遥遥的注视着她,俩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赵含章是真派人去救了,还是虚张声势,所有人其实都偷偷往这边调了? 石勒一时拿不定主意。 主要是赵含章行事太过诡异,你要说她是忠臣,她干的许多事就不是忠臣可以干出来的,比如没有朝廷诏令,她自己就当了豫州刺史,里面的官员,选用人才等,不过问朝廷,自己就拿了主意。 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 但你要说她是想取大晋而代之的奸臣,她又会在此危难之际跑来救与她有大仇的东海王。 除了忠于晋室,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看着赵含章的笑脸,石勒只觉看到了一只狐狸,实在拿不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他干脆摒弃杂念,只从现实出发。 他认真地想了想后道:“可以交换。” 王璋惊讶:“将军!” 石勒瞥了他一眼,然后和赵含章道:“但却不能照你说的交换,一万人,你须得出两箱的珠宝。” 赵含章眉头紧皱,“这也太贵了,现在外头买个人可只需几贯钱。” 石勒有恃无恐,“赵将军也可以不换。” 赵含章沉吟片刻,最后道:“好,我用十箱金银珠宝换你这所有人如何?” 石勒翘了翘嘴角,扭头和张宾低语几句,张宾立即带着人冲入难民中,将衣饰较为华丽的人揪出来,不一会儿就拖出百来人,赶到了另一边。 站在难民们前面的司马范和王氏姐妹也被拽了出来。 石勒这才指着依旧被围的难民道:“这些人,十箱金银珠宝。” 赵含章这时才看到王氏姐妹,她的目光遥遥的和王四娘对上,脸色沉凝,再抬起头来看向石勒时灿然一笑,欣然应允,“好!” 赵含章高声道:“来人,挑出十箱金银珠宝来,过去接人!” “是!” 亲兵们四人抬一只箱子,共四十人往那边去,在胡人的注视下,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即便心中生寒,依旧走得极稳的到达高台前。 十队人放下箱子,打开给他们检查。 石勒只低头看了一眼,见里面全是金银首饰和珍珠宝石,便微微点头,挥手放行。 四十人便在后方,护送着五万难民渡河,到他们赵家军和西凉军的后方去。 有些人受伤了,此时手软脚软,走动不了,难民们便互相帮助,或抬或扶,将人弄到了对岸。 四十人分开站着,缓缓跟在后面,足足耗费了两刻钟,所有人才走到对岸。 赵含章扭头对傅庭涵点了点头,傅庭涵便带人去将所有难民带到后方,然后分队离开。 北宫纯安静的看着,见傅庭涵也只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将陆续走过来的难民全都分好,然后让人护送他们离开。 有条不紊,不见一丝混乱,甚至不闻一声嘈杂,北宫纯就忍不住看了黄安一眼。 黄安察觉到了,暗暗绷直了脊背,他昨日可是上阵杀敌,拼杀了一天的! 石勒见人都过去了,便道:“赵家军,银货两讫,请离开。” 赵含章却下马来,走到水边,跳上一块石头,勉强和对岸的石勒面对面,“石将军,何必着急呢,我们才做成了一笔交易,你守信,我亦守信,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不等石勒说话,她就笑吟吟的道:“看,这第二次机会不就来了吗?” 赵含章拍了拍手,立即有亲兵抬了两个箱子过来,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匹匹精美的绸缎丝锦,这东西比珠宝还要吸引胡人的目光。 这是中原才能产出的美好东西,是他们胡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技艺。 赵含章随手拿起一匹锦缎,道:“蜀锦,颜色鲜亮,图案清晰,工艺精美,我手中的这一匹堪为其中之最,石将军,我拿这蜀锦再与你换一个人如何?” “一颗珍珠你都敢与我开价二三十人,这样一匹锦缎你只换一人?”石勒讥笑道:“赵将军想换谁?” 赵含章的手指就直直地指着王衍道:“换我朝王司空!” 石勒又不傻,放王衍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因此直接拒绝:“不换!” 第491章 赎买下 赵含章皱眉,“石将军何必拒绝得这么快呢,再考虑考虑,若是觉得一匹蜀锦不够,我可以再加一点儿。” 王衍:…… 虽然赵含章是在救他,但这种被讨价还价的感觉很不好。 他紧紧抿着嘴巴看向赵含章,难道他就只值得几匹锦缎吗? 显然是的,接下来赵含章都只是往上添加布料,在加到五匹后,见石勒还不松口,赵含章便叹息道:“罢了,赎买王司空的事可以后面再议,这些绸缎丝锦我已经拿来,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石将军不愿意让出王司空,那其他官员总可以?” 赵含章一连点了几个人,还点到了司马范,“我大晋的皇室血脉,岂容尔等轻侮?” 石勒一律拒绝,这些他挑出来的人,全是官员,官眷,士族及其家眷,让赵含章赎走一个,都是给她的助力。 和那些平民百姓不同,那些人除了命外,没什么可给赵含章的,而赵含章还需要花费大代价养他们; 这些士族官员,一旦他们感念赵含章恩德,他们能给她的就太多了。 她现在已经势大,石勒怎么可能再把这些人给她? 他宁愿全杀了也不会给她。 赵含章也脸色一沉,越发的不好看,她朝后一伸手,“枪。” 亲兵立即将她的长枪奉上,赵含章接过后狠狠地往地上一插,站在石头上桀骜的看着对面的石勒,“石将军,那他们的家眷我总可以赎?老人,女人,还有孩子!” 石勒沉默了一下后道:“女人可以,老人和孩子皆不可。” 赵含章冷笑,“看来前一笔生意结下的情谊此刻便要毁了,石将军如此不讲情面,那我就只能硬抢了。” 北宫纯策马上前两步,抬起手来,身后的赵家军和西凉军同时大喝一声,战意勃勃地盯着对岸看。 石勒站在高台上与她对望。 王璋立即撺掇,“将军,赵含章得寸进尺,此一刻若退了,只怕她更以为我们惧了她,她更不会放过我们。” 一旁的张宾冷笑一声,心内暗道:蠢货,他要是不开口,将军多半要和赵含章硬碰硬,但他开口了,那将军就要想一想这是不是王弥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果然,王璋话音才落,石勒本来冷凝的脸色和缓下来,他权衡过利弊后,和赵含章道:“他们的家眷我可以卖给你,但只限女子和十二岁下的孩童。” 石勒道:“赵将军,我已经退了一步,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手持长枪的赵含章立即一笑,颔首道:“好,石将军大度,我赵含章也是爽快之人,来人,将我们带来的所有钱财都拿来。” 其实并没有多少,也就六箱子而已,多是一些布料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石勒也不嫌弃,让人去把所有女子和孩子都拽出来。 现场立时一片惊叫哭嚎,有女郎抱着自家的丈夫或者父兄不肯离开。 史霄用力的推开妻子的手,含着泪叮嘱她,“你莫要执着,带着孩子们走,洛阳是回不去了,你去豫州,我们家和赵氏也有些交情,你求上门去,或许能保全你们。” “夫君,我怎能弃你而不顾呢?” 史霄就把两个儿子和女儿拉到她面前,哭道:“你看看他们,便是为了他们,也该坚强。” 和史霄一样叮嘱妻儿的人不少,还有人趁着胡人不注意,将一件女郎的外袍披在一个少年身上,将他的头发散下,权当是女郎。 所有女子和符合的少年孩童都被推到台下,王惠风紧紧握住王四娘的手,也抬脚走过去。 王璋看见,横剑拦住,“等等,将军,这是王衍的两个女儿,若要逼王衍就范,他这两个女儿还有用处。” 石勒沉思。 而就在他沉思时,一旁的张宾提醒了一句,“将军,赵含章过来了。” 石勒立即抬头,就见赵含章不知何时上马,直接一骑带着一队人马抬了箱子过来。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刀,但她只有三十来人,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石勒便静看她到了跟前。 这是俩人第一次如此平心静气的面对面,之前几次见面,不是你要杀我,便是我要杀你。 赵含章爽快的冲石勒一抱拳,然后目光落在王璋身上,笑意收起,“现在你在石将军军中已经如此势大,竟然可以越过石将军做主了吗?便是你可以,也不该陷石将军于不义不信的地步。” 石勒脸色稍沉,瞥向王璋。 王璋便觉得手中的剑重逾千斤,在石勒的视线下收回剑,不过他还是不甘,“将军,其他官员还罢,还有其他的家眷在,而王衍只这一双女儿在身边……” 赵含章闻言,在马上倾身,笑靥如花的和石勒道:“石将军,要威胁王太尉,何至于用他的两个女儿?” 她道:“女儿若真能成为他的威胁,当年他也就不会让太子妃和离归家,可见,他这两个女儿在他这里还是比不上天下大义。” 石勒由己及人,也觉得王衍不会因为他两个女儿屈服,于是挥了挥手,让王惠风姐妹俩离开了。 王四娘一瞬间又心痛又欣喜,她不由扭头去看了一眼父亲。 王衍见她眼眶通红,眼中的泪水就要忍不住,便叹息一声,冲她们姐妹俩挥了挥手。 王惠风也不由红了眼眶,拉着王四娘朝王衍的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手牵着手走到场中。 赵含章这才一挥手,让人将东西抬上来。 石勒看都不看一眼那些箱子,只盯着赵含章看,“赵家军可以把人带走了。” 赵含章却从怀里拿出一张名帖递向石勒,“石将军,此是我的名帖,若有一日你改了主意,愿意与我交换这些士大夫,只管派人与我传信,我必拿着银钱上门。” 石勒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名帖,顿了一下,对亲兵微微点头,立即有亲兵上前接了名帖交给石勒。 赵含章满意,抬手朝后微微一挥,亲兵们立即领着选出来的人质往回走。 ------题外话------ 晚安 第492章 明着挑拨 赵含章扫了一眼旁边的王璋,然后和石勒道:“石将军,你是羯胡,而大晋朝廷有愧于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事,含章便是不赞同,也理解你,我也不得不赞您一声大英雄。” “但王璋王弥兄弟却是奸佞小人,他们是我大晋子民,大晋可从未负过他们兄弟,可他们残杀同胞,比之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奸佞,将军如何放心使用?” 王璋听她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还是如此恶言,气得眼眶通红,大怒道:“赵含章,你休得污蔑我!” 赵含章冷笑:“我哪一句是污蔑了?” “晋室不公,不义,不信,百姓受苦,我们兄弟不过是顺应天道……” “我呸,王璋小儿,晋室何时对你王家不公、不义、不信了?”边上的人质堆里跳出一人来,指着王璋就破口大骂,“你们兄弟就是数典忘祖,奸佞残暴,晋室待你们不薄,何曾亏待过你们兄弟,你们却带人来杀我晋人,断我根基……” 他记恨刚才王璋要杀俘的事,当时他可是有家眷在里面的。 赵含章见他骂得痛快,而王璋眼中戾气横生,只是按捺住没动手,她就笑着拍了拍掌,和石勒道:“石将军也看到了,这样数典忘祖的奸佞,人人得而诛之,你和贵国的皇帝敢用吗?” 王璋压抑住怒火,向石勒跪下,“将军,赵含章不过是在挑拨离间,晋室无道,看这天下纷争便可知,如今您除了乱天下第一人东海王,他们这是怕您趁势灭了晋室,特意选了我们兄弟与您挑拨离间。” “您和我大兄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一旦受她所激,便是给她和晋室可趁之机,天下乱势更不能平。” 石勒面色和缓,忙伸手将他扶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怎会受她的挑拨呢?” 赵含章冷哼一声,扯了扯马绳,盯着王璋道:“王璋,我希望你记住,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论是汉人、羯胡还是匈奴,皆是人命,有本事,战场上见真章,你若是杀俘杀民,我必不放过你,天道,也全看着呢。” 王璋并不信鬼神,自然也不相信什么天道,因此对她冷笑一声。 赵含章和石勒抱拳,“石将军,在下先告辞了。” 石勒面色温和的伸手,“赵将军请。”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后会有期!” 王衍等众多大晋官员和世家贵族见赵含章就这么打转马头离开了,没有再和石勒讨价还价,也没有再威胁对方卖,哦不,是放了他们,一下愣在了原地。 傅庭涵见赵含章安全渡河,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打转马头,和范颖道:“走,将受了重伤的人和幼小的孩子选出来,让他们乘坐马车,加快速度离开。” 赵含章说到做到,后队变前锋,护送着所有人质先离开,她则和北宫纯带人断后。 他们才退出河岸,便有人提议,“将军,此时出兵攻打,他们要保护那五万百姓,必定不是我们对手。” “没错,说不得可以趁机拿下赵含章。” 张宾却道:“将军,洛阳!” 石勒也点头,“她说后会有期,看来,她果真派人去洛阳了,王弥必事不成,我们即刻就走,说不定能抢在她之前进洛阳。” 攻破洛阳的确比杀赵含章重要得多,众将士再没有意见,大家快速的动作起来,当即收营离开。 王衍他们又被卷着离开,这一次石勒不打算再带他们,因此让人先把他们关回他们的营地。 赵含章压着马速,才走出三十里不到便有斥候来报,“报将军,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往洛阳去了。” 赵含章点了点头,吩咐道:“再去探,不要跟得太近,大概知道他们的动向就行。” “唯。” 北宫纯看斥候离开,便问道:“我们要出兵将王司空等救回来吗?” 此时石勒兵分两路,他们速度要是够快,追上去,很容易就能把人给救出来。 北宫纯以为赵含章特意和石勒说那么一句话就是为了引走石勒,以图救人的时机。 赵含章却看了北宫纯一眼后道:“我们如今人乏马累,再疾攻,对我们的极为不利,而且,谁知这不是石勒的陷阱呢?” 北宫纯不傻,如果是两年前,他或许会拍着胸脯请命,表示他一定把人给救出来,现在嘛…… 北宫纯已经能听明白她潜在的意思了,赵含章不会出兵救王衍等人。 那么问题来了,赵含章赎买了这么多人,连他们的女眷和子嗣都赎买回来了,偏偏留下一群青壮年官员和世家给石勒,是真的被形势所迫,还是……特意为之? 北宫纯咽了咽口水,没敢问她。 此时已经距离羯胡很远,赵含章变对北宫纯道:“你来断后,我到前面去看看。” 赵含章骑马往前去。 王四娘和王惠风此时才看到傅庭涵。 她立即拉着王惠风挤出人群,用力的朝傅庭涵挥手,“傅大公子,傅大公子——” 傅庭涵回头,好一会儿才认出王四娘。 他连忙骑马上前,“王四娘子?” 他将马骑到一旁,让开道路给后面的军队和难民,他下马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四娘和王惠风,有些惊讶,“你也在人质之中,那你兄长呢?” 王四娘道:“我兄长不在洛阳,他南下游学去了。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傅大公子和三娘。” 想到刚才的凶险,王四娘忍不住眼眶通红的流下泪来。 傅庭涵皱了皱眉,转身问傅安要帕子。 傅安从怀里掏出帕子来,“郎君您不是有吗……” 傅庭涵瞪了他一眼,让他把帕子给王四娘。 范颖也下马来,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王四娘看。 王四娘被她看得有些不适,接过傅安的手帕擦了擦眼泪,问傅庭涵,“三娘呢?” “四娘?” 赵含章骑着马哒哒的跑上来,确认安全后离队,为的就是找王四娘和王惠风。 王四娘看到赵含章朝她走来,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她痛哭出声,“三娘,我和阿姐差点儿就死了,哇啊啊……” 第493章 驰援 赵含章被她撞得差点儿摔倒在地,忙抱住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现在不是好了吗,乱军之中,你叫我救你,我听到了。” 王四娘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离开她的怀抱,眼泪汪汪地望着她,“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就是为了你和惠风姐姐我才冒险进石军大营的,不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怎会冒险进去?” 王四娘一听,又扑到了她怀里哇哇大哭。 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一脸泪的问赵含章,“三娘,你能不能救救我父亲?” 赵含章叹息着摇头,“王太尉太过贵重,石勒不会放他的,我连其他官员都救不出来。” 王四娘心中已有预料,毕竟她当时就看着呢,但此时听到确切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伤心,“他会杀我父亲吗?” 会!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他若是有傲气,坚持不降石勒,那就能活;他要是降了石勒,但不为他所用,或许能活;可要是……” 王四娘连忙问道:“要是什么?” “他要是劝石勒称帝,那就必死无疑。” 王四娘一呆,愣了一会儿后道:“我阿父怎会劝石勒称帝呢?” 王惠风却是心中一沉,有些不安起来。 她看向赵含章,抿了抿嘴道:“当局者迷,父亲急于求活,思虑便没有从前周全,为了保全自身,可能真的会劝石勒称帝。” “但三娘怎么就知道,石勒会因此杀我父亲?” 赵含章道:“石勒这人有智有谋,他不会听王太尉的建议,反而会怀疑太尉是在挑拨离间。” 其实不是,但真实的情况当着王衍女儿的面不好说,她总不能说,石勒有远见,虽然喜欢王衍的才华,但认为天下会大乱是由王衍这样的士族而起。 所以他不会让王衍辅导自己,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晋惠帝,所以就把王衍给杀了。 王四娘深恨石勒,“他不过一奴隶耳。” 赵含章:“就是这个奴隶将大晋三十万官兵士族和百姓撵得跟狗似的,我等为鱼肉时,他是刀俎。” 王四娘:…… 范颖翘了翘嘴角。 在看到王四娘扑进赵含章怀里时,她不再虎视眈眈的盯着王四娘看,只是又很紧张起来,这下见王四娘被女郎怼,她心里不由欢悦起来。 赵含章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和他们道:“队伍前行了不少,待我们回去再说,范颖,你带她们上马上车。” 范颖躬身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和王氏姐妹道:“惠风姐姐,四娘,你们先安心留下,等我救了陛下,回来再与你们详叙。” 王四娘瞪大眼睛,“你要去洛阳?” 王惠风则催促道:“那你快去,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不必你操心。” 赵含章笑着点头,上马去见新回来的斥候。 斥候有些气喘,跪地道:“已经确定,石勒他们绕行去了洛阳,但沿路留有埋伏,有一支队伍暗中跟着人质们移动。” 傅庭涵闻言看向她。 赵含章:“看我做什么,我猜的,因为要是我,我也要防着石勒回马枪抢人,所以会暗中设伏,来了自然好,不来,也可以护送人质回营。” 傅庭涵:“那我们是直接去洛阳吗?” “不错,汲先生他们就算是急行军,那也得明天才能到达洛阳,希望他们速度快一些,可以救下晋帝,”赵含章把石勒引去洛阳,就是不想在这里跟他死耗。 有什么事上洛阳说去。 如果她没猜错,不仅王弥在洛阳,刘聪也在,石勒和他们关系都不算好,而王弥和刘聪之间也有矛盾。 既然要战,那自然是越乱越好。 洛阳现在就是一块已经煎好的肉,就看谁有本事吃到嘴里了。 赵含章留了一队人马给范颖,还点了陈参将给她,“你们二人将所有难民管理好,先回项城,等候我的命令。” 范颖和陈参将应下。 赵含章就带上傅庭涵和北宫纯往洛阳去。 她在今天早上出发时就悄悄找了汲渊,让他从收缴的马匹中挑选出一些来,带上一万兵马紧急赶往洛阳。 “我已经让二郎往洛阳去了,东海王带走三十万人,如今洛阳空虚,皇帝危矣,大晋危矣。” 汲渊其实不太想管洛阳。 赵含章却自有自己的理由,“此时皇帝不能死,大晋不能亡,而且叔祖父一家还在京城呢。” 汲渊这才想起赵仲舆,哦,对,赵仲舆还在京城呢,他可不能死,他一旦死了,赵氏的稳定就要破了,而赵含章现在和赵氏牵扯太深,赵氏不稳,势必会影响到赵含章。 汲渊这才同意,待她一走就悄悄带着人去往洛阳,剩下的兵马则继续保护管理难民们。 等到了地方,王四娘和王惠风看到绵延而去,一眼看不到边的人,一时惊住,“这……怎么这么多人?” 范颖微微抬着下巴道:“都是我们使君救回来的。” 王四娘惊叹不已,“实没想到,三娘变得这么厉害了。” 从小玩到大的闺蜜突然变得好厉害,好强大,怎么办? 想抱大腿! 王惠风没想这么多,见范颖忙碌,就拉了妹妹上前,“范女郎,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范颖略一沉思便道:“有的。” 事情可太多了,正是需要识字会计数的人。 想到救出来的人中必定有不少士族,范颖心中紧张,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去发公告,若有识字计数的人,招他们来见我?” “是。” 在范颖终于要学着自立时,赵二郎已经带着一支兵马嘚嘚的朝洛阳飞奔而去,一点儿也不惧怕姐姐不在身边。 谢时跟在他身后,想要说话,结果嘴巴一张风沙就往嘴巴里灌,他只能老实闭嘴。 远远的,看到前方高大的城墙,赵二郎总算是勒住了马。 谢时长出一口气,连忙带着亲兵追上去,和赵二郎道:“郡守,先派斥候去探敌情。” “还探什么,没看到吗,城门大开,他们肯定打进去了,阿姐说要救皇帝,我们得赶紧进城救皇帝,皇宫在哪边,你认路吗?” 谢时:“……皇宫在北边,郎君在洛阳生活多年,竟不知皇宫在何方吗?” “我以前痴傻,没去过皇宫,所以不知在何方,北方,那我们现在不就在北方吗,快走!” 谢时满脸无奈,伸手拦住他,“二郎,我们是在南阳国的北方,在洛阳的南方,这是南城门,不是北城门,罢了,还是先让斥候去探一探,至少得知道有多少敌军,我们不能贸然进城,不然要是陷在里面,无人能救。” ------题外话------ 晚安 第494章 汇合 洛阳的城门倒伏着许多尸首,有几只鸟落在尸体上,斥候才靠近,它们就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停留在城墙上,转过头来目光锐利的盯着这几个潜过来的人看。 越往里去,斥候们心中越不安。 待进到百米处,饶是跟着赵含章打过好几次仗的资深斥候也不由心中生寒。 道路上皆是死尸,两边商铺住宅皆静谧无声,这整座城池似乎成了死城。 “什长……” “闭嘴,分成两队,一伍长,你带着四人向西查探,我继续向北,一旦发现敌情就回来。” “是!” 半座南城都死寂,斥候直到快入夜才赶出来,此时汲渊也已经带人到了,正式和赵二郎汇合。 赵二郎怕汲渊,看见他很是郁闷,怎么来得这么快,他都没来得及进城去救皇帝呢。 一心想立功给姐姐看的赵二郎很是郁闷,抱怨谢时,“我早说要进城去,你非不许,这会儿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城里的敌军肯定发现我们了。” 谢时道:“二郎放心,我已让人将从这里到南城门方圆二十里的位置全清空,敌军斥候探不到我们的消息。” 赵二郎还没说话,汲渊已经赞许的点了点头,赞道:“做得不错。” 他看向二郎,温和的道:“二郎,打仗岂能想当然,什么都不知便往前冲,若是遭遇陷阱岂不是陷自己和全军性命于危难中?” “可皇帝还在城里呢,阿姐说要救皇帝。” “皇帝是要救,但我想在女郎心里,二郎必定比皇帝重要,怎能因为救皇帝便不顾自身安危呢?” 赵二郎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阿姐的确爱我。” 汲渊道:“我们等一等斥候,若是顺利,女郎也差不多该赶到了。” 话音才落,便有士兵跑进来禀报,“汲先生,使君兵马到二十里外了。” 汲渊眼睛大亮,立即起身,“走,我们去迎女郎。” 又有人来报,“汲先生,郡守,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汲渊忍不住笑起来,“倒是正合适。” 赵含章他们路上疾行,终于在第二天天彻底黑前到达洛阳城郊外。 路上有不少死尸,有鸟儿在啄食,听到阵阵马蹄声,它们受惊一般振翅高飞,赵含章快马跑过,它们正好从她头顶飞过…… 还有野狗和野狼被吓得四处乱跑,呲溜一下钻到了林子里去。 北宫纯和傅庭涵紧跟在她后面,一行人远远地便看到了举着火把等候在前方的汲渊等人。 赵含章勒住马,下马大踏步朝汲渊走去。 赵二郎已经按捺不住,从汲渊身侧蹦出来,冲着赵含章就跑过去,“阿姐!” 赵含章这才看清赵二郎,抬手就揉了揉他的脑袋,“夏天还未到呢,你怎么晒得这么黑了?” 让她差点儿看不到人。 赵二郎得意的道:“阿姐,我把南阳国内的土匪全都剿了,我们南阳国人口曾家了近五万呢。”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南阳国盗匪猖獗呀,有啥值得高兴的?谢时在一旁腹诽。 赵含章却真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好。” 她笑道:“既然土匪都剿干净了,那就把精力放在生产建设上,尤其是农桑,一定要多下功夫。” 赵二郎一口应下。 赵含章这才看向汲渊,问道:“汲先生何时到的?” “和女郎前后脚的功夫。” 赵含章知道他带的多是步卒,所以速度比她慢,也不介意,她让曾越和黄安等人先去安顿士兵,和傅庭涵先去了主帐,坐下后才问:“洛阳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二郎就低着脑袋,情绪低落的道:“阿姐,我还没来得及进去救皇帝呢。” 谢时道:“前去查探的斥候已经回来。” 我们还抓到了三个前来打探的敌军斥候,剩下的全死了。 赵含章道:“先让我们的斥候上来回话。” “是。” “城南已空,只有死尸,不闻人声,家家户户皆门户大开,应该是被乱军攻入屠杀抢掠所致。” 赵含章抿了抿嘴,问道:“皇宫如何?” “敌军皆聚于宫门处,”斥候道:“分左右两营,约有两万人。” “两万人?”赵含章蹙眉,“不是说刘聪就带了两万,而王弥带了三万人前来吗?那剩下的人在哪儿?” 汲渊和谢时对视一眼,不言。 “查!”赵含章道:“将剩下的三万人找出来。” 她问道:“皇宫还能坚持吗?” 斥候道:“卑职仔细看过,宫墙上有弓箭手,看人数亦不少,宫门紧闭,不见破损。”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外面,“天黑了。” 汲渊:“今晚应该没问题,可现在他们已经打到宫门口,我们还能怎么救人?” 赵含章也在思考:“城中其他处的百姓如何?” “紧闭门户,卑职等查探不出。” 赵含章便道:“将抓到的敌军斥候拉上来。” 是两个汉人,赵含章一看便知,“你们是王弥的人?” 斥候没说话。 赵含章便明白了,问道:“谁来代我问问他们话?” 当下便有一人出列,拱手道:“卑职愿代使君问话。” 赵含章眯了眯眼,“元立?” “是!” 赵含章沉默了一下便颔首道:“好,你带他们下去,别弄死了。” “是。” 元立立即让人拖了俩人下去,他跟着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惨叫声。 赵含章充耳不闻,对谢时道:“埋锅造饭,昨日到今日,我们奔忙一天,将士们都困及,让他们把马也喂起来。” 谢时躬身应道:“是。” 傅庭涵便也跟着起身,“我去看后勤。” 赵含章点头,“洛阳之战恐怕很难速战速决,我们须得保证粮草充足。” 傅庭涵就明白了,“我会尽快算出来的,到时候还需要汲先生筹措粮草。” 汲渊表示没问题。 傅庭涵就转身出去,正看见元立在行刑,他皱了皱眉,偏过头去不看,转身离开。 元立正好回过头来,看到傅庭涵,他擦了擦脸上溅上的血,觉得嘴里有铁腥味,便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拿出一把小刀,和两个斥候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防身用的小刀,有一次我不小心扎进了指甲里,痛不欲生,这才知小刀竟还有这样的用处……” 傅安紧紧跟在傅庭涵身边,不由抱怨道:“郎君,那元立对您不敬,女郎缘何还要用他?” 第495章 酷刑 傅庭涵面色平平,“他什么时候不敬我了?” “上次您因他虐俘一事告了女郎,他被降职,之后他就一直对您不敬,刚才还看着您吐唾沫,我都看见了!” 傅庭涵见他这样愤怒,不由笑开来,“这都是私事,不值一提,你观察如此敏锐,显然是有了长进,一会儿来帮我打算盘。” 傅安见他不往心里去,不由嘀嘀咕咕起来,“您一直帮着女郎管后勤,还给她赚了这么多钱,同样劳苦功高,其余人等都有官职,只有您没有,这也太委屈您了。” 傅庭涵无奈,就敲了一下他脑袋道:“傻子,没有官职就是最大的官职,你没看见汲先生也没官职吗?可他能代含章统帅三军。” 傅安,“可那是汲先生,郎君你也能吗?” 傅庭涵道:“我能,但我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傅庭涵总是和赵含章在一起,要是有一天需要用到他来统帅三军,那就表明赵含章出事了。 傅庭涵叮嘱傅安,“你没必要和他争这样的长短,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傅安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 入夜了,但大军里睡觉的没几个,士兵们是在等着饱食一顿再睡,赵含章则是和汲渊北宫纯谢时统计三军数量,思考救人的良策。 耳边还要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赵含章倒是面不改色,但赵二郎却是面色发白,忍不住频频看向外面。 赵含章见了,将他招到身边来,“听荷,拿两团布絮来。” 听荷就从荷包里拿出两团布絮给她。 赵含章就给赵二郎的耳朵塞上,然后让人将毯子拿来铺在他们坐着的席子上,“来,躺下睡一觉,外面的声音不要去想它。” 赵二郎坐在赵二郎脚边,发现外面的声音真的变小了,就忍不住问,“阿姐,他们缘何叫得这样惨,比我们打仗时被砍断了手脚的伤兵叫的还要惨。” 赵含章:“痛就忍不住惨叫,这是酷刑,你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行的是阳道,这样的手段你不必知道,更不能用,知道吗?” 赵二郎一脸懵懂的点头。 赵含章就让他躺下睡觉。 赵二郎就躺下,挨着姐姐的膝盖,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十来岁的少年,说睡就睡,不带一丝犹豫的。 赵含章见了微微一笑,脱了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这才看向北宫纯,“将军利于开阔之地应战,若在城内交战,里面交给我。” 北宫纯点头,“我在外,将军可放心后背。” 汲渊叹气道:“可宫门处有两万敌军,城中交战困难,要怎么越过他们将皇帝救出来呢?” 赵含章道:“等一等元立的口供。” 士兵将饭菜端上来时,元立也拿到了口供,一身血腥气的进帐禀报。 饶是心狠如汲渊,感受到他身上的血腥气亦有些不适应。 赵含章和北宫纯却还好,面无异色的捧着碗,一边吃一边问,“都招了吗?” “是,俩人都开口了。” 为了让赵含章能更清楚的了解,元立让人把两个斥候给拖了上来。 傅庭涵正巧进账,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俩人,不由偏过头去。 赵含章忙起身,“你用饭了吗?” “没有,”傅庭涵绕过地上的俩人走到桌边,“他们说饭菜摆在主帐。” 赵含章就悄悄瞪了一眼听荷,听荷也没想到就这么巧啊,正碰上他们肯开口,她就是想让女郎和大郎君多些相处的时间。 听荷低下头去,犹豫着是不是上前端一份饭菜送傅庭涵出去。 傅庭涵已经在赵含章身边的位置坐下,她连忙盛了饭送上。 傅庭涵接过碗筷,和赵含章道:“饭菜快凉了,边吃边问。” 赵含章便坐下,却没有再拿碗筷,想要速战速决,她问道:“城中领军的是谁?” 斥候甲声音低哑地道:“是王弥将军和刘聪将军。” 赵含章:“合军吗?” “不,分军,”对方顿了一下,察觉到赵含章眼中的冷意,他便多说了一些,“我们将军和刘聪不睦,所以不肯合军,他们在争谁先第一个攻入皇宫。” 赵含章问:“谁最先攻入洛阳的?” “我们将军,”斥候甲道:“洛阳城中空虚,我们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攻进洛阳。” 赵含章:“你们屠城了?” “没有,城东、城西和城北都得以保存,只是我们将军会从城中筹集粮草。” 赵含章很不满意,看向元立,“这就是你说的开口吗?” 元立脸色铁青,上前一步踩在斥候甲受伤的手上碾了碾,对方惨叫出声,元立却不罢休,直接挥手让人把他拖下去,然后走到瑟瑟发抖的斥候乙身边,“你来说,想仔细了再开口,可别和他一样。” 斥候乙脸色苍白的道:“我们将军先刘聪将军两个时辰进城,一进入城中便让我们屠城,将能抢的东西都抢了。” “刘聪将军到了以后大怒,不许将军屠城,为此两军在城南交战,死伤近千人,最后还是因为皇城未攻破,所以才暂时停手。”斥候乙瑟瑟发抖地道:“之后刘聪还派人看顾各个街道,不让城中百姓出门,也不让我们将军的人过去,为此两边冲突不断,现在刘聪已经不怎么管,允许我们将军抢掠财物,但不能再滥杀。” 难怪他们的斥候在匈奴人的尸体上发现属于对方武器的伤口,原来是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赵含章垂下眼眸问道:“你们将军知道我来了?” “不知,但我们将军猜测苟曦说不定会来勤王,所以让我等留意城外的情况,我们是在打探时被抓的,消息未曾来得及传回去。” “你们有多少队斥候在外?” 斥候乙犹豫了一下,看到元立在他身边蹲下,他快速的道:“五队,城南两队,其他三个方向各一队,主要是怕苟曦的大军迂回进攻。” 赵含章身体前倾,问道:“刘聪剩下的一万大军在哪儿?” 斥候乙咽了咽口水,最后浑身发冷地道:“在,在城东郊外的帽儿山里。” 傅庭涵道:“苟曦要是出兵,不从城南走,多半是要从城东进。” 赵含章点头,问道:“那王弥的两万大军呢,在哪儿?” 第497章 送礼 斥候乙没说话,元立就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明明是很轻的动作,但他却浑身发冷,大叫道:“在城北,在城北,准备伏击过来的石勒。” 赵含章挑眉。 斥候乙大哭,叫道:“杀了我,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快杀了我。” 赵含章垂眸看了一眼他,“这是你的愿望吗?” 斥候乙哭着点头。 赵含章就点头道:“好,来人,将他抬下去和刚才那个斥候一起,送他们一程,利索些。” “是。” 亲兵立即上前将人抬下去。 赵含章对元立点了点头,“下去。” 元立行礼退下,退下前还抬头看了一眼傅庭涵。 赵含章看见了,眉头微皱。 汲渊也看到了,很是不悦,和赵含章道:“元立此人残酷,又心胸狭隘,女郎不该还将他放在亲兵里。” 赵含章:“我知,不过他能力不错,我留在身边有用。” 汲渊看了一眼傅庭涵,见他面无异色,并没有不悦,便点了点头,随她去了。 元立是赵长舆留给赵含章的众多部曲之一,经过几次大战,他快速的脱颖而出,虽然比不上季平秋武几个,却也迅速的成为赵含章的亲兵。 毕竟,他是赵长舆留下来的人,赵含章天然信重他们。 本来他已经做到队主,差一步便可和季平秋武一样独领一事,成为参将或其他官职。 但上次豫州边界和东海王一战时,他虐待俘虏,正好让傅庭涵撞见了,所以即便他在驱逐匈奴和东海王两战中都立功了,他还是没能更进一步。 而原先和他一样同是部曲什长出身的季平、秋武等人都已平步青云,季平不用说,他现在已经是一员参将,独领一军,此时在汝阴镇守; 而秋武不知领了什么任务离开,虽然还是队主,但同是洛阳部曲出身的都知道,他的前程不在季平之下。 因为相比于季平,赵含章和傅庭涵显然更看重秋武,尤其是傅庭涵,有什么事也都喜欢叫秋武去做,真正意义上是俩人的心腹。 秋武离开之后,赵含章身边的亲卫暂时是曾越领着,但他没有正式的任命,旁边又还有一个同样听命的范颖,所以大家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元立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个。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傅庭涵评过太过残暴的人,而后赵含章也不怎么用他。 谁也没想到,元立会一跃越过所有人走到了赵含章面前,连元立都没想到自己抓住了机会。 所以他在退下后想了一会儿,就开始掏出身上这段时间摸到的战利品。 这是他在打扫战场时摸的战利品,赵含章并不阻拦底下的将士私藏钱财。 招兵至今,她只包吃包住,还分了他们一点儿地,半点军饷也没有的。 所以在战场上再不松一松手,谁会给她拼命呢? 元立摸出了些东西,就去找人换东西。 等傅庭涵用过晚饭,一脸困倦的回隔壁大帐,才到帐门口,旁边阴影处就转出一个人来,“傅大公子。” 傅庭涵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傅安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挡在傅庭涵面前。 看见是元立,不由皱眉,“你在这作甚?” 旁边守帐的护卫就道:“元队主在这等候两刻钟了。” 元立低头拱手行礼道:“是的。” 傅庭涵不知他找来有什么事,但还是道:“进帐说。” “不敢打搅大公子休息,”元立低着头拿出一对玉珏奉上,“这是卑职无意中得到的一对玉珏,觉得甚配大公子和女郎,特来奉上,还请大公子莫要嫌弃。” 傅庭涵低头看他手中这一对玉珏,沉默了一下后伸手接过,“好,我很喜欢。” 元立见他接过,松了一口气,深深一拜后离开。 傅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在傅庭涵进帐房后,他忙撩开帘子跟进去,“郎君,元立此是何意?怎么突然给您送东西?” 傅庭涵将玉珏随手放在桌子上,叹一口气道:“求和,虽然我觉得没必要,但他要是不放心,我便接了让他安心。” 傅安一听就安心了,道:“他肯求和就好,我还担心他要和大公子做仇人呢,他看着真可怕,和他作对我怕怕的。” 傅庭涵对他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傅安见傅庭涵坐下要脱鞋子,他忙上前服侍,将脱好的鞋袜放在一旁,他下去打了热水来给他泡脚和洗漱。 然后下去洗袜子,等回来时,傅庭涵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堆稿纸,坐在床上写写画画。 他就上前挑亮灯烛,嘴上却劝道:“郎君,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要是打起来,很费精力的。” 傅庭涵叹气道:“我们带的粮草不多,得算得精细一些,你先去睡。” 傅安将木板铺在地上,铺上被子就坐上去,然后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的盯着他们郎君看。 盯着盯着,他就觉得郎君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他身子也一歪,往旁边一倒,无知无觉的就睡着了。 傅庭涵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他歪歪扭扭的半边身子都躺到地上去了,不由摇头失笑,放下手中的纸笔就拖了木屐上前,轻轻地将傅安给扶到被子上躺好。 随军他只给自己带了一床被子,一半垫着,一半则盖着,傅庭涵将半边被子给他盖上,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太累了,一向警醒的傅安竟然一点儿察觉不到,躺到被子上,或许是舒服了,还打起酣来。 傅庭涵转身要回床上,路过桌子,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玉珏,他不由的拿起来看。 这是一对通体莹白的羊脂玉,刻了羊,仔细看,中间似乎飘着暗紫色,正好在羊的脑袋延展到背上,寓意甚好。 这样的一对玉珏可做传家之物了,也不知是哪个世家贵族遗落在路上,让元立他们给捡了。 傅庭涵将玉珏拿在手心里沉思,论对人心的把握,他自然是比不上赵含章的,但不代表他就不懂。 元立求和是真,怨恨他也不是假的。 傅庭涵一是不想树敌,二是不想与含章身边的人起冲突,所以才收下这礼物让对付心安的。 他看着手中这一对玉珏,不过这玉珏的确好看。 他将玉珏放回桌子上,将要算的东西都算好,这才放下纸笔,将灯熄了躺下。 第二天,傅庭涵就带上这一对玉珏去找赵含章,两块玉珏,他分了一块给她。 赵含章惊喜,“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第497章 想殉国 傅庭涵问:“好看吗?” 赵含章都没仔细看就点头道:“好看。” 傅庭涵就笑起来,解释道:“元立送我的,我也觉得好看,玉质很好,又正好是一对,所以送你一个。” 赵含章这才仔细看起来,见玉质通透,的确是上好的玉珏,不由的挑眉,“他倒是有心。” 傅庭涵点头,“是很有心。” 赵含章收下,转身交给听荷收起来,这才问道:“我们的粮草够几天的用度?” “只够十二天。” 是很少,因为王弥和刘聪大军先他们一步进城,对方又有三万大军在外,这一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赵含章垂眸思考半晌,最后决定,“先想办法将城中剩下的百姓转移出来,不能让他们成了王弥和刘聪的人质。” 傅庭涵:“城中有敌军,且人数还多于我们,你想把人转移出来不容易?” “是啊,所以得有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好,”赵含章环视一圈,发现在场的只有两个人合适,她和北宫纯。 不管是王弥还是刘聪,都曾败于她和北宫纯手上,他们两个但凡出现一个都足够吸引仇恨的。 虽然拉仇恨的能力时一样的,但论唠嗑…… 赵含章想了想还是道:“算了,还是我去,北宫将军,王弥想要对付石勒,王弥不去打扰他那两万人,至于刘聪的那一万人,派人盯紧了,也不必动,你就带大军镇守在南城门外,守住南城门,便是守住我的后方。” 北宫纯应下。 赵含章就去点兵进城。 听荷给赵含章穿上盔甲,看到手上的玉珏,问道:“女郎,这个戴吗?” “谁打仗戴这个呀,不打坏也要碰坏了,收起来,以后换了常服再戴。” 听荷应下。 虽然赵含章没戴上玉珏,但因为傅庭涵送出玉珏时身边有不少人,亲卫营里很快就传遍了。 元立送了一对玉珏给傅大公子,傅大公子转身就送了一半给女郎,虽然玉珏本就是一对,但大家领悟到的东西显然不一样。 因此傅庭涵回自己大帐的路上偶遇了数不清的将军副将和队主什长等,他们都拿出自己认为不错的战利品送给傅庭涵。 傅庭涵:…… 他一一拒绝了,好不容易回到大帐,就发现大帐这边也收到了不少东西。 傅安出去一趟,满载而归,他无措的看着傅庭涵,“郎君,我努力拒绝了,但他们塞完东西就走,我不管怎么推辞都没用。” 傅庭涵扶额,问道:“你还记得谁送了什么东西吗?” “这个记得,他们送礼的时候报名了的,还报了好几次,我想记不住都难。” 傅庭涵就点头,“一一送回去,他们要是不收就告诉他们,凡是不收的,一律按贿赂上峰及家属处置。” 傅安应下:“是。” 傅安将所有东西规整好,去之前还回忆了一下是谁送的,有的实在记不住,但也知道大概范围,他决定到时候找到他们,让他们自己伸手拿回去,那就不用他纠结了。 就在傅安抱着一堆礼物游走在营地里还回去时,赵含章也带着大军从南城门进,朝着皇宫而去。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了喊杀声。 自然,王弥和刘聪也知道她来了。 他们昨天晚上后半夜便知道城外来了一支大军,当时他们派出去的斥候没有按时回来报到,军中便知有异,所以悄悄地又派了几队斥候出去。 不过赵含章和北宫纯手段了得,方圆二十里内有军队巡逻,他们很难溜过去查探,最后只有三人回来了。 还是清晨后才回来,说对方军中挂的是赵家军和西凉军的旗帜。 王弥和刘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了。 虽然他们都曾败在俩人手下,但对北宫纯的忌惮要更深一些。 如今两个曾经战胜他们的人又合在一起对方他们,王弥和刘聪心中皆是说不出的复杂。 王弥深恨东海王和南阳王,“一群废物,连个北宫纯都留不住,人都到长安了,还能让他跑到豫州去投奔赵含章。” 刘聪也觉得东海王兄弟是废物,他和属下道:“赵含章和北宫纯来了,须速战速决,再拖下去于我们不利,让人去和王弥说一声,两军合兵,先攻下皇宫再论其他。” 又道:“第一个攻入皇宫的人,赏千户侯。” 将军们一听,皆是眼睛大亮,领命而去。 王弥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和刘聪的恩怨,先把皇宫打下来再说。 所以一大早,皇宫的大门就又被逼近,有人抬着攻城器去撞击皇宫的大门,但他们还未靠近就被楼上的乱箭射退,同时有石头从城楼上丢下。 刘聪的匈奴大军不擅攻城,这是匈奴人的短处,但王弥擅长啊。 这也是他能够先刘聪一步攻入洛阳的原因。 本来他因为刘聪在侧,所以不肯使尽全力,以免他和晋军两败俱伤时被刘聪渔翁得利。 但此时赵含章在,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叫人拿出云梯,指挥着大家有序的往前攻击。 刘聪也乖觉,知道此时不是争功的时候,至少这一刻不是,所以他也派兵从旁协助。 敌军突然战意汹汹,城楼上指挥的将军察觉到了,立即让人抓紧投石放箭,然后跑去下面找皇帝和朝臣。 皇帝坐在上座,下面则分别坐着傅祗和赵仲舆等官员。 将军抱拳道:“陛下,不知何故,他们突然合军猛攻,而我们箭没有多少了,连石头也要不足了,请陛下尽早离开。” 皇帝不想离开吗?那也要能离开啊,现在他们的宫门口被堵住,宫墙外面到处是敌军,让他想爬墙离开都不行。 皇帝看向傅祗,“傅中书以为怎么办?” 傅中书这一年好似老了十岁一般,他道:“陛下准备准备,若是受不住,臣等便和陛下一起殉国。” 皇帝:…… 赵仲舆和其他朝臣都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敬陪末座的赵济却是浑身发冷,无比后悔,当时洛阳被攻破,他们一家就不应该跟着其他官眷撤进皇宫,还不如逃出城去呢,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题外话------ 晚安 第498章 通知 赵含章勒住马,街道对面,刘聪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出现,他眼中显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凶狠,“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赵含章露出笑容,也欢快的和他打招呼,“刘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了?” 刘聪:“上天见不得我死,所以好了。” “恭喜了,”赵含章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刘将军,要不我们谈一谈,现在你们被我们反包围住了,不如我让开一条路来,给你们离开?” 刘聪冷笑道:“赵将军也太自信了,是谁包围谁还不一定呢。” 赵含章挑了挑嘴唇,问道:“那我们要打一场吗?” “打就打,谁怕谁?” 刘聪头往后一偏,问道:“你们谁来?” “末将愿往。” 赵含章眯了眯眼,等对方的人出列后便也问后面的人,“你们谁愿去一试?” 曾越立即道:“将军,卑职愿往。” 赵含章点头,让他去。 就在刘聪和赵含章在进出皇城的大街上点将对打时,王弥在对皇宫发起猛烈的攻击,而在赵含章的身后,汲渊和傅庭涵同时出手,将城内还幸存的百姓转移出城。 说真的,洛阳城现在已经是十室九空,一年多的灾荒和三年的战争,让洛阳的百姓死伤无数; 东海王离京时又带走大批权贵世家及其家眷家奴,后面缀着的百姓高达十万; 王弥攻城后杀了一批。 说是城南被屠,但其实总有动作过快的士兵,加上这两日的劫掠,城中其他各处死的人并不少。 汲渊和傅庭涵派进城中的士兵需要找很多房子才能找到人,有时候房子里明明有人,但他们就是找不到。 因为上面有严令,他们也不敢胡乱翻找,以免砸坏了百姓的财物,所以之站在院子里传话,“我们是豫州来的赵家军,我们将军有令,城中所有人都退出洛阳,大战在即,留在城中会误伤。” 又道:“你们的里正若还在,让他出城,去城南郊外的大营里听命!” 说罢就走。 躲着的人见他们竟然不拿家中的财物,半信半疑,犹豫片刻还是没动弹,万一这是胡人的奸计呢? 也有在家里来不及躲的,比如万坚一家。 赵家军闯进来时,他们一家正在厨房里偷摸着煮豆子吃,厨房没有躲的地方,所以他们就被撞了个正着。 万坚挡在妻儿面前,用力的把他们往木柴后的空隙里推,自己则虚张声势的拿着菜刀对准士兵。 领队的赵家军见怪不怪,也不上前刺激他,道:“看清楚了,我们是汉人!” 他道:“我们是打豫州来的赵家军,将军让我们来救你们,赶紧的,收拾东西出城去,城里要打起来了。” 万坚不相信。 他不是不相信他们是汉人,他是不相信这些士兵是来救人的,多半是要把他们带出去,然后抢他们身上的财物,再把他们一家当奴隶卖出去。 东海王的部下就常干这样的事,他们都习惯了。 兵匪,兵匪,有时候兵连匪都不如的。 士兵们跑了东城和西城,最后带出去的人寥寥无几。 汲渊已有预料,要不是顾及赵含章的名声,他更想让士兵们将人搜刮出城。 不过这样不行,赵含章天生弱人一筹,民心对她来说很重要。 汲渊想了想,派人去和赵含章传话。 “啥,让我想办法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来京城了?” “是,汲先生是这么说的。” 赵含章就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汲先生这是让我告诉皇宫里的人,我来救他们了,让他们多坚持坚持。” 士兵一脸崇拜的看着赵含章,“应当就是这个原因。” 赵含章就看向才受伤退下来的曾越,曾越表示明白,骑马上前,直接高举手中的大刀,冲着对面大声喊道:“赵家军!” 身后的赵家军立即跟着暴喝一声,“赵家军!赵家军!赵家军!” 别说对面的刘聪,就是赵含章都给吓一跳,听到响彻云霄的“赵家军”三个字,赵含章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的确是好,不过……她之前想让曾越干啥来着? 想不到赵含章就不想了,由着曾越领着将士们大声吼。 对面的匈奴岂肯认输,也出来一个参将,大声喊道:“汉国大都督,汉国大都督!” 没错,刘渊建立的国号为汉,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刘备的后人,他和刘汉王朝同出一脉,但是与不是,他和天下人彼此都心中有数。 刘聪现在是大都督。 喊都喊了,赵含章也懒得再扯着嗓子和刘聪一来一往的交流,干脆和曾越道:“问一问刘聪,刚才一战服吗?” 曾越受伤了,但对方的将军伤得更重,一条胳膊被曾越给砍了,算他们这边险胜。 曾越也自豪,大叫道:“我们将军问刘将军,刚才一战可服吗?” 身后的赵家军立即跟着大喊,“我们将军问刘将军,刚才一战可服吗?” 声音响彻天际,不仅皇宫里的人听到了,全城百姓都听到了。 躲在米缸里的少年悄悄顶开了盖子,竖着耳朵听了一下,听到一声巨大的声音,“我们大都督问赵家军,可敢亲战,可敢亲战!” 少年瞬间提高了心,就听到另一边喊:“来呀!来呀!” 少年立即将盖子拿掉,爬出米缸,钻到床底下把一直收着的包袱拿出来就溜出去,真的是赵家军! 城里真的要打起来了,这时候跑出去…… 不知赵家军会不会把他们抓了拿去卖,听说西平的赵含章为人很好,心地善良,应该不会抢掠他们后卖做奴隶? 少年偷偷的溜出去,走了两条街,就发现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大家都在偷偷摸摸的往城南去。 但不知是不是赵含章拦在前面的缘故,本来每日都有匈奴人过来抢掠的街道空无一人,少年转过弯,只注意看前面,没留意脚下,被绊了一下后低头一看,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见地上躺着三四个匈奴人,浑身血淋淋的。 第499章 中箭 巷子尽头探出两个脑袋来,然后拿着大刀的几个赵家军转出来,看见他就呵斥,“喊啥,没看过死人啊,赶紧跑,城南在那边。” 少年一听,抱着包袱顺着他们指的方向就跑了,后面的人也跟着绕过地上的尸体跑了。 赵曙啧了一声,看了眼地上倒着的尸体,还是领着手下把人给拖到了巷子深处,往里头一扔,这样就不会吓到人了。 结果他们才扔完尸体回身,就见巷子深处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正瑟瑟发抖的盯着他们看。 赵曙沉默了一下,只能又弯腰把横在地上的尸体拖到一边,勉强让出半条小路来,他示意母子几个:“走。” 妇人背着包袱,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颤颤巍巍的拉着两个孩子经过尸体,再经过赵曙,然后跌跌撞撞的跑了。 赵曙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这么吓人吗?” “什长,你这胡子太长了。” “你懂什么,这叫男子汉气概,啧,我跟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说什么?”赵曙扛上大刀,招呼上大家道:“赶紧的,赶紧的,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匈奴人,把他们都找出来杀了。” “是!” 杀人一点儿也不好玩,对方会死人,他们自然也会,赵曙是跟着赵含章从赵氏邬堡出来的。 但赵含章从未在这方面给过族人优待,而且赵曙和赵含章的关系……也有点儿远,所以他是一步一步拼杀上来的。 到现在,他身边剩下的和他同时从军的人就两个,剩下的人来了又消失,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同袍。 这一批是才编进来的。 因为是巷战,赵曙也是第一次,所以他们很谨慎,每到一条新的街道,他们都要探头探脑看好一会儿,确定出来的都是普通百姓才往外走,要是看到在抢掠的匈奴兵,他们就权衡一下,觉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赵曙就带他们悄悄离开,去找其他队伍一块儿合作。 这都算战功的,带出去的百姓也算。 赵曙等赵家军正在东城和西城游走,一边组织百姓离开,一边杀溜到这边来抢掠的胡人时,皇宫里的皇帝激动得亲自跑上了城楼。 他身后的大臣们也跟着跌跌撞撞的跑上去,正在城楼上指挥的裴将军看见,立即把他们脑袋按下去,箭矢咻咻的从他们头顶射过去,有个官员躲避不及,被射中一箭。 皇帝见了脸色苍白,但没有退下去,而是抓住裴将军问,“我们有援军了是吗?” 裴将军道:“房屋遮掩,末将看不到大街那头的情况,但听声势,是的,我们有援军了,陛下,是豫州赵家军来救援了。” 皇帝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来,哭道:“竟真的有人来勤王,我等有救了,我等有救了。” 傅祗一脸的忧虑,赵含章来了,那庭涵是不是也来了? 赵仲舆也没想到,赵含章会领兵来勤王,人一时都有些恍惚了。 赵家军这一吼,不仅百姓们重得生的希望,开始往洛阳外跑,皇宫里的将士们也士气一振,顽强的挡住了王弥的又一次进攻。 王弥恨得牙痒痒,那皇宫大门怎么就攻不破呢? 赵含章打马出列,小跑着上前和刘聪面对面,微笑道:“刘将军可要小心了,我这枪可锋利,再受伤,恐怕就救不活了。” 刘聪冷哼一声,一踢马肚子,加快速度朝赵含章冲去,赵含章也控马上前,铛铛两声挡住刘聪砍来的刀,手中长枪蛇一般游走,绕过他手中的刀朝他的胸口刺去…… 赵含章一击即中,一中即退,和刘聪错身而过,双双勒住马。 赵含章看向他的胸口,见他胸前的衣服破了一个洞,但里面还有甲片,显然没伤到他。 赵含章啧的一声,“刘将军变聪明了嘛,知道我这枪锋利,里面竟然还穿着一层。” 刘聪一颗心高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没想到只是半年没见,赵含章的功夫竟然进步如此之快,刚才她的枪迅捷得他都捕捉不到。 刘聪咬咬牙,再次向赵含章冲去。 赵含章笑脸一肃,迎面而上,她都敢和石勒硬碰硬,难道还怕刘聪吗? 刀枪过招,赵含章越发兴奋,出枪越来越快,结果刘聪虚晃一招后错身而过时就跑,不打了! 赵含章瞪大眼,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一踢马肚子去追,但和刘聪比马术…… 好,她还是比不过,赵含章已经很克制,当即勒住马要调头,她估算着也就比刘聪晚一步回到自家军前,谁知道刘聪已经快速与她拉开距离,大吼一声下令,“放箭——” 箭矢立即从匈奴军中射出。 赵含章瞳孔一缩,立即转着手中的枪将乱箭打下…… 她身后的赵家军见状,大吼一声,“将军——” 听荷和曾越打马便领着亲卫们上前救,后面的赵家军也要冲上去,赵含章紧急阻止道:“放箭——” 赵家军这才有序起来,弓箭手上前压阵。 曾越和听荷带着亲兵上前救赵含章,一支箭擦过赵含章的枪射中她的肩膀,赵含章心一凉,却不觉得疼。 曾越接住赵含章,见她肩膀中箭,大惊失色,“将军!” 赵含章回身狠狠地看了一眼刘聪的方向,大喊一声道:“刘聪竖子,你卑鄙无耻!” 刘聪哈哈大笑道:“赵将军,兵不厌诈,这还是你们汉人的兵法呢!” 赵含章被护送回到军中。 听荷脸色发白的看着她肩膀上的箭,“这,这…… 赵含章直接折断箭羽,自己感受了一下后道:“没事儿,这甲衣管用。” “将军,我们后撤。” 赵含章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问道:“城中百姓都撤出去了吗?” “没有,只走了部分,还有的正在往南城走。”西城和东城距离南城毕竟有一段距离,这是洛阳,是京城,不是哪个小县城,走上一二刻钟就逛完了。 在这里,从西城到南城门,有可能需要走上一个时辰,而路上还不太平。 赵含章咬咬牙道:“传令,让赵二郎来替我,在洛阳百姓完全撤退前,我们绝不撤军!” “是!” 赵含章披上一件披风,掩住肩膀上的那半截箭,又高昂着头颅回到了军前。 刘聪正想下令乘胜追击,给赵家军一个痛击,见赵含章又回来,他不由眯了眯眼,赵含章伸手,听荷就将一支箭放在她手上。 赵含章转着手中的箭,和远处的刘聪道:“让刘将军失望了,我的甲衣也不逊色于你呢。” 说罢再次伸手。 听荷顿了一下,还是将弓放在了她手上。 赵含章便持弓搭箭,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箭矢落在刘聪的马前,狠狠地扎进土里,那摇曳的箭羽显示,这正是他们匈奴人的箭。 赵含章得意的收弓,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和刘聪道:“箭送还给刘将军!” ------题外话------ 明天见,哈哈哈哈 我……饿了,去吃个宵夜 第500章 心生杀意 刘聪咬了咬牙,但还真不敢在此时与赵含章起更大的冲突。 她受伤也就罢了,赵家军群龙无首,不仅城内的大军,城外的他都敢动一动。 但她此时显然无伤,打起来,又是巷战,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城内作战,匈奴人不及汉人。 赵含章也在想找个问题,巷战,匈奴人不及汉人,赵家军自有小阵应对,因为这个时代常有屠城的事发生,所以她着重练过巷战。 她有自信,就是面对勇猛的匈奴军,巷战她的赵家军也能赢。 可是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支亲军是她从洛阳离开后招的,一直练到现在,每一次战争都要死一批人,再填补进一批。 她一直很注意,不愿伤亡太大。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此时和刘聪硬碰硬。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受伤了,于军心还是有些影响。 赵含章目光炯炯地盯着刘聪,一直盯到他气恼的转身回到军中。 赵含章就坐在马上等着,等赵二郎来,等城中各处的消息,也等皇宫中的消息。 这一次对射,双方都有些许伤亡,受伤的士兵被带到后方。 此时大家都很安静,安静到赵含章能够听到远处皇宫城楼上的呐喊声,听声音,他们又一次守住了城楼。 刘聪气恼的回到驻扎的房屋里,听见不远处的皇宫又停止了进攻,忍不住诘问王弥,“为何还未攻下皇宫?” 王弥:“他们准备充分,皇宫城楼坚固,本就易守难攻。” “我看是你不用心,”刘聪眼含怒火的瞪着她,“莫不是怕我抢功,所以才迟迟不破城楼?” 刘聪将今日在赵含章处所受的气都发在了王弥身上,“不然皇宫城楼远比不上洛阳城楼,为何洛阳两日能破,这皇宫城楼都快三日了还破不了?” 王弥冷笑道:“刘将军如此厉害,何不亲自去试一试?” 他冷哼一声道:“洛阳城守城之人不多,而皇宫现在所有的士兵官员及其部曲家奴都在其中,岂是说破就能破的?” 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一眼刘聪,看到他胸前的甲衣有破损,目光微微一闪,讥讽道:“怎么,今日刘将军出军不利,输给那赵含章了?” 刘聪冷笑道:“笑话,我会输给一个女流之辈?她已中我一箭,输的是她,不是我。” “是吗?”王弥脸色嘲讽,根本就不信。 以刘聪的为人,赵含章要是真的中箭,他早挥舞着大军跟赵家军打起来了,此时气势汹汹的回来找他麻烦,显然是在赵含章那里没讨到好,这才回来找他的麻烦。 刘聪吵架也没能吵赢王弥,越加气愤,转身便回对面自己的办公处。 他气得一掌劈碎了桌子,目露恨意,“王弥此人自负残暴,对我不敬,若不是大战在即,恨不能杀之。” 左右将军早对王弥有意见了,攻打洛阳时,他们明明吸引了大量兵力,合该是他们先攻入洛阳城才对,结果被王弥那个小人捷足先登。 尤其是刘曜,他和刘聪是族兄弟,目前还算亲近,因此道:“他是臣子,而将军是皇子,应该以将军为尊才是,可他从出征到现在,事事争先,洛阳已经被攻破,那洛阳之民就是我汉国的百姓,生杀予夺在将军的手上,可他却越过将军抢掠杀害汉民,可见他并不把将军放在眼里。” 另一人单立也道:“王弥功大威重,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长此以往,是祸不是福,现在晋帝被围,只剩下一道宫门,便是围,我们也能围死他们。何不趁此机会杀了他,以除后患?” 刘聪看了他一眼,道:“赵含章的大军在外面,我们一旦和王弥的人起冲突,死的是我们!” 单立要不是匈奴人,刘聪都要怀疑他是赵含章派来的奸细了。 刘曜也觉得单立出的主意太馊,正要说话,突然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找个借口将王弥请到这里来,我们私杀之,王弥大军群龙无首,将军岂不可收之?” 刘聪心动,片刻后又摇头,“不可,赵含章就在此间,一旦事败,或是控制不住王弥大军,于我们也是灭顶之灾。” 刘曜和单立只能应下。 赵含章在军前等了两刻多钟,赵二郎才带着谢时疾奔而来,“阿姐,你……” 赵含章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赵二郎就把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 赵含章道:“我累了,回去用个饭歇一歇,你和谢时在此守着,不让匈奴人越出这条街,派人守住各个路口,小心偷袭。” 赵二郎应下。 赵含章带着听荷和一队亲兵回城外大帐。 傅庭涵已经提前一步收到消息,等在大帐门口,看到赵含章骑马回来,除了嘴唇有些发白外,脸上毫无异色,他就顿了一下。 便见赵含章下马时脚下虚浮,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将她从马上抱下来,“你真受伤了?” “把我放下来,”赵含章低声道:“我得自己走着进去,以免乱了军心。” 傅庭涵就把她放下,扶住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带进大帐,“哪里受伤了?” 听荷快要哭出来,将披风解开给傅庭涵看,“女郎中箭了。” 傅庭涵见了脸色微变,忙道:“快让军医进来。” 军医早等着了,听到吩咐立即拿药箱进来,看见是箭伤,又是伤在肩膀朝下的位置,顿时迟疑,“这,伤在此处,可怎么拔呢?” “不是很好拔吗?”傅庭涵皱眉道:“我看了一下,箭头入内不深,应该没有伤及骨头。” “话是这样说,但将军毕竟是女郎……”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军医就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我也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大郎君倒是想得开。 两位都这么说了,军医这才开始动手,只是还是不太敢亲自动手,拿着剪刀的手要剪不剪的。 傅庭涵见了心中恼火,抢过剪刀就把赵含章伤口附近的衣裳全剪了,能卸下来的甲衣卸下来,不能卸的则从接口处剪掉。 第501章 拔箭 傅庭涵剪掉所有碍眼的甲衣,显露出肩膀,军医低下头去,被傅庭涵催促了一声才抬起头去看中箭的地方。 赵含章的甲衣抵挡了一下,箭头并不深,但傅庭涵和军医还是很害怕,因为对于中箭之人来说,除非伤及要害,不然真正可怕之处从来不是箭带来的伤害,而是箭伤带来的感染问题。 军医拿出刀来,紧张地看了一眼赵含章,“将军,我这就给您去掉箭头。” 赵含章点头。 傅庭涵见他就要这样上手,不由皱眉,“不用麻药吗?” “啊?”军医道:“将军要用麻沸散吗?我这就让人去熬制。” “行了,我衣服都扒了你们才想起来麻沸散,等你们熬好我得等到什么时候?”赵含章道:“来,快挖,挖完我还有事要做呢。”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从听荷手里接过一块包裹了布的木块塞她嘴里,然后坐在她的身后扶住她。 赵含章也老实地叼着布,示意军医上前来。 军医这才拿着刀上前,他用刀将箭头旁边的肉分开一些,然后狠准稳快的将箭头拔了出来…… 箭一拔出,血也飚出来,医助快速的用药包捂住伤口,赵含章额头冒汗,只闷哼了一声就靠在傅庭涵的怀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说。 军医将箭头拔下,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破损后才开始准备接下来的用药。 等血止住一些,军医就将药包打开,开始帮她清理伤口。 主要是怕那箭上沾了不好的东西,所以要把一些血肉清理点,然后再上药。 这样一来,伤口就有些大,见他清理好了就要敷药,傅庭涵拦住,心累地道:“不是让你们练习过缝合之术吗,先用线缝合,再上药。” “啊,这伤口也不是很大呀……是,这就上针线。”军医在傅庭涵的目光下立即拿出针和线来。 他们基本不会缝合箭伤,只有那种被刀划拉了大口子,血止不住才会用缝合术。 毕竟这新学的医术他们不太熟练,每每使用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军医给赵含章缝合好,拿了金疮药就要撒上去,傅庭涵接过道:“我来。” 军医求之不得的退到一旁,赶忙下方子让人去熬药,他则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去看床上的俩人,哦不,是三人。 听荷给傅庭涵打下手,俩人合力给赵含章包扎好伤口。 赵含章慢悠悠的抬手将嘴里咬着的布条取下来,白着脸道:“我军中的大夫医术堪忧啊。” 军医:…… 赵含章对听荷道:“去,给范颖传信,让她在流民中招募大夫和学过医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别吝惜钱,把人给我笼络住。” 又道:“军医人手还是不够,不能总盼着从外面选人,我们自己也要培养人,这么大一个口子你们都不习惯缝合,那平时得划多大的口子才缝?” 她道:“学了新的医术就得用上,不然多浪费?多招一些人,甭管男人女人都招,只要心细力气大,都招进来,外伤的处理就是最先要学的。” 赵含章看了看连头都不敢看她的军医,不由叹气的往后一仰看傅庭涵。 傅庭涵:“……这些事你别管了,好好休息,我会处理的。” “我记得有个叫张盛的大夫……好,我不说了,”赵含章在傅庭涵的目光下老实的闭嘴,靠在他怀里道:“此事就交给你,对了,汲先生呢?” 傅庭涵见她实在闲不下来,便让人把药端上来,给她灌下去后按在床上,“至少这半日你得休息,不能再理事,其余的事我来做。” 傅庭涵扭头吩咐听荷,“你在这看着,不许她下床乱动。” 听荷立即应下,“是。” 傅庭涵带着军医离开。 赵含章老实的躺在床上,可却睡不着。 肩膀还在痛,她感受着金疮药敷在伤口上那种火辣辣的痛,心里却不怎么难受,她在复盘今日的战斗。 她没想到刘聪比她这个现代人还无耻,竟然无视斗将的规则转身就跑,看来她还是不够无耻啊,这样不行。 她当时要是将枪投掷出去,不知道能不能伤到刘聪。 赵含章在心里描摹了一下当时的经过,眼睛越来越亮,越想越觉得当时要是把枪投掷出去,一定能射死他。 她的枪头可是钢! 不过她的力气够吗? 赵含章被子下的右手握了握,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力量后微微摇头,“不行,我还是得练力气。” “啊,女郎说什么?”听荷回过头来问。 “没什么,”赵含章道:“我肚子饿了,你去要写吃的来给我。” 听荷迟疑了一下后道:“女郎,您有伤口,不能吃发物。” “我吃猪肉。” 听荷道:“女郎,我不是看不起猪肉,而是现在行军途中,我们也没猪肉吃呀。” “米策呢,他还没到吗?军粮是他带着的,我记得他随军带有猪的。” 听荷见她实在想吃,便起身出去问,许久才回来道:“米将军的大军说还得两天才到呢。” “也太慢了,”赵含章道:“派人去催一催,让他务必在明天日落之前到达。” 又问道:“那苟曦呢?让他领军绕道而行,他绕到哪里去了,我都到一天了,他还没踪影。” 听荷又出去问,不一会儿沉着一张脸回来,面无表情地道:“苟将军明日就能到,女郎,您别再问我问题了,刚才大郎君都训我了,说我没看好您,明明说了要休息,结果您借着要吃肉的话又处理起军务来。” 赵含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二郎在城中如何了,没有打起来?” 听荷想要当没听见,但还是没忍住跑出去帮她问,不一会儿回来道:“二郎君正跟对面的匈奴人对骂呢,骂得好大声,没有打起来。” “您可不许再问了,再问我也不会告诉您了。” 赵含章就在嘴巴上一拉,表示她会闭嘴的。 说闭嘴就闭嘴,赵含章闭上眼睛躺着休息,可脑子却不愿意休息。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不算不利,毕竟他们在外,王弥和刘聪在内,可对皇宫里的人很不利,想要将人救出来太难了。 其实赵含章还有一个担忧的点一直没说,她很害怕刘聪和刘曜会恼羞成怒点了洛阳城。 历史上他们就这么干了,将宏丽的洛阳城及皇宫给烧成了废墟。 他们要是久攻不下皇宫,只怕会选择放火。 历史上,他们顺利的攻进了皇宫尚且如此,何况现在还不顺利。 ------题外话------ 明天见 第502章 事业心 听荷给赵含章端来米粥和小菜,赵含章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粥和小菜就叹气,“没有肉吃,好歹也给个饼?” 听荷将米粥和小菜放在桌子上摆好,道:“女郎先填填肚子,晚上我给您煮面吃。” 赵含章提要求,“打两个鸡蛋。” 听荷犹豫了一下后应下,军中的鸡蛋好像用完了,这会儿上哪儿找鸡蛋去呢? 赵含章将粥吃了,又忍不住问问题,“汲先生回来了吗?” “回了,还说要看女郎呢,不过叫大郎君拦住了,说是不能误了您休息,这会儿正和大郎君议事呢。”听荷说完反应过来,催促道:“女郎,您就别操心这些事了,还是快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休息。”赵含章坐了一会儿,就又老实的躺到了床上,可她就是睡不着啊。 傅庭涵安排好事情回来看她,见她眼睛闭着,就轻轻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就见她睁开了亮晶晶的眼睛。 俩人目光对上,都静静地看了看对方。 傅庭涵将手收回来,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这一个时辰,你就没睡着?” 赵含章有些尴尬,“好像有点儿失眠。” 傅庭涵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无奈的将她扶起来坐好,主动道:“城中的百姓撤得差不多了,明天在有半日应该就能全部出来,剩下的藏起来找不到,我们也无法。” 赵含章点头。 傅庭涵继续道:“前线有二郎和谢时在,倒是不怕他们向外攻,但对皇宫那边我们能做的有限。” 赵含章皱眉道:“他们发动攻城时,我们这边反击能不能减缓皇宫的压力?” “街道狭窄,他们有两万人在内,完全可以安排得开,不惧你从后攻击。”傅庭涵道:“论骑兵的作战能力,你比不上他们,所以强攻不行,除非你能把人引出来巷战,不然得不偿失。” 赵含章就叹气道:“就算巷战赢了,恐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不是赵含章想要的结果,她叹气道:“要是能和谈就好了。” 傅庭涵道:“大晋的皇帝与他们就只有一道墙的阻隔,刘渊两次派兵攻打洛阳,为的就是灭晋,这是第三次,你觉得谁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这时候和你和谈呢?” 是啊,刘聪一系是不可能了,赵含章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王弥……倒也不是不可以。” 赵含章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心内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王弥这人上蹿下跳这么多年,最爱的莫过于权势二字,偏他自知身份比不上司马一族,才华名望不及王衍一流,他想要最快速度的积累权势,就只能是造反作乱了。 所以他这一生都在折腾。 可如果赵含章给他一条青云路呢。 “之前说,王弥和刘聪的大军在城中冲突,死伤千余人?” 傅庭涵点头,“对,今天他们在城中俘虏了几个匈奴人,我问过了,还是刘聪的人先动的手。” “确切来说,是刘聪的手下刘曜动的手,他们晚王弥一步入城,进城时,王弥已经下令大掠,将城南的财宝和人口能抢的抢,不能抢的杀,刘曜担心王弥把洛阳的财富都抢了,所以就杀了对方领头的牙门将,由此引发了冲突,死伤千余人。” “最后是刘聪出面,严禁王弥掠夺洛阳百姓,因为还有皇宫未曾攻破,所以这事才不了了之。” “刘曜是刘聪的手下,王弥心中一定不服,”赵含章沉思片刻后道:“下令,让苟曦加快速度,不必来此,去城东,稍作休息后拿下刘聪囤积在郊外的一万人马!” 赵含章拇指一下按住了食指,道:“让城中的将士注意,若有冲突,避开王弥的人,只杀刘聪的人。” 傅庭涵张大了嘴巴,“你想逼反王弥?刘聪不蠢,他能上当?” 赵含章道:“谁知道呢,试试总没有坏处,对了,拿笔墨来,我给王弥写封信去,说起来,我俩还有些渊源呢,他祖父曾为汝南太守,我赵氏一直是汝南望族,两家肯定有些交情,你待我编一编。” 傅庭涵:“……编一编?” “唉,族中的这种旧事,只能问铭伯父和叔祖父,但他们一个现在远在陈县,一个被困在皇宫里,我就是想问也来不及了,反正呢来去不外乎是知己朋友,同桌吃过饭,同桌喝过酒,编起来不会出错的。” 傅庭涵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叫来兵士,道:“去将赵良叫来。” “赵良?他不是在西平吗,怎么来这儿了?” 赵良是跟着赵程读书的赵氏子弟之一,赵宽几个跟着赵含章跑了,他一直留在西平的学堂里,赵含章记得,那边的学堂现在基本上是他管着了。 傅庭涵道:“铭伯父送他来的,让他在军中历练历练,别在家里读书读傻了。” 赵含章一听,立即道:“那快快请来。” 作为赵程门下弟子,对于家族中的事,他应该有了解一二? 赵含章自己都不是很肯定。 而事实证明,赵良还真了解。 赵宽虽然能力更强,但要问族谱和祖上的事,那还得是赵良,这也是赵铭知道赵含章要和东海王抢人后当即让赵良来的原因。 傅庭涵道:“铭伯父说,世家多傲骨,你族谱背得不好,认得的人不多,一旦和他们交谈起来,怕是要吃亏,所以特特将赵良送来,让他多提点你。” 赵含章:“……铭伯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是写信给你?” “因为你忙,他不想这些事打搅你,所以就给我写信,让我来安排赵良。”傅庭涵道:“赵良也没有领兵的能力,所以我留在身边帮我做一些后勤的事。” 赵良很快赶来,他隐约听说赵含章受伤了,所以来得很急,一进入大帐目光就去找赵含章,见她披着披风坐在矮席上,不由焦急,“三娘,你受伤了?” “让族兄担忧了,”赵含章笑道:“我并没有事,快坐下,我正好有些事想与族兄相询。” 第503章 招降信 赵良仔细打量过她的脸色,见只是有些苍白,这才从容坐下,矜持的颔首道:“将军想问什么?” 赵含章却笑道:“不是军中事务,族兄不必拘束。” 她问道:“不知族兄可知道王弥的祖父?” “王颀?自然知道的,”王弥一朝作乱天下知,以前除了青州一带的人知道王弥兄弟外,天下人有几个知道他的? 但自他去做了贼寇,最后还投靠了刘渊后,大家就把他祖宗八代是谁都给挖出来了,作为他祖父,是离他最近,官做得最大的亲族,自然也被一再的拉出来讨论。 所以赵良想要不知道都难。 赵良问:“三娘问他做什么?” 赵含章:“我就好奇我们家和王颀有没有来往,可有深交?” 赵良冷哼道:“叛贼之祖,我们赵氏一族忠贞不渝,怎会与他有深交?” 他直接道:“没有!” 赵含章:“……其实我觉得我们家可以和王颀有些交情。” 赵良蹙眉看向她。 一旁的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见赵含章看过来,他就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看她。 赵含章就温声和赵良解释:“我想招降王弥,总要套些交情。” 赵良一听急了,忙道:“王弥豺狼虎豹,岂能相信?这样的人不杀之,为祸天下,你怎么反而想着招安?” 赵含章就叹气道:“我也不想,但现在陛下和叔祖父、傅祖父都被困在皇宫里,除了这个办法,其他都伤亡惨重,族兄,我们不能因个人的好恶便断送了他们的性命啊,尤其是陛下。” 赵良怒火稍滞,问道:“可你拿什么劝降王弥?” 他一脸怀疑的看着赵含章,“你能劝降他?” 赵含章道:“总要试试看嘛。” 赵良看了她半晌,然后认真的思索起来,“要说来往,那肯定是有来往的,王颀为汝南太守,而我赵氏为汝南望族,两边谁也绕不过谁去。”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 “但要说佳话却是没有,”见赵含章眼神控诉,赵良就道:“我赵氏身份比之更加显贵,当时是三娘你曾祖为族长,他在京为官,功绩斐然,最后被封为上蔡伯,王颀虽有战功,但与你曾祖说不上什么话,连话都不太能说上,更不要说佳话了。” “哦,你要实在想找一条,那你曾祖曾讽人家好大喜功算不算?” 赵含章:…… 傅庭涵又忍不住笑了。 赵含章瞪了他一眼,问赵良:“这事儿是我曾祖干的?流传很广吗?”这样不利于她和王弥套交情啊。 赵良道:“不广,我是听我祖父说起的,论起来,应当是先族长讽的,然后曾祖在一旁帮腔。” 哦,她祖父干的呀,有点儿近呀,说不定王弥也知道这事儿。 “曾祖性格开朗大方,而先族长性节俭,不喜奢靡,那王颀到汝南任太守前曾刻碑纪功,耗费甚巨,先族长不喜,在上蔡饮宴时曾因此讥讽过他,曾祖宠子,便跟着一起了。”赵良道:“所以我们家和王颀一族来往不多,你要从这儿上套交情,不必了。” 看来她祖父也是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孩呢。 赵含章摇了摇头,将不合时宜的想法摇出脑袋,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她问道:“所以只是有些小交集,两家没有大矛盾,也没打过架?” 赵良:“曾祖和先族长就算是不喜欢王颀,他也是汝南太守,怎会刻意得罪他?” “那就好,我知道了,族兄下去休息。” 赵良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三娘,王弥此人不可控,又狼子野心,你将他引荐给朝廷,只怕会引来大祸。”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道:“族兄怎么就知道,我就一定能招降成功呢?” 成功有成功的处理办法,失败也有失败的好处,她的目的是离间城中的俩人,能让王弥反水最好,不反,她也不亏。 赵含章当即就捂着胸口往前一挪,让傅庭涵给她磨墨,她现在就给王弥写信。 “不让汲先生代笔吗?” 一般她要求有文采的信件和折子,她都会让汲渊代笔。 赵含章拒绝了,“不亲自遣词造句,怎能体现出我的诚意呢?” 谁说他们两家没交情的,同朝为官的同僚之情,太守和当地望族互帮互助的父母子女之情,随便编个故事,先祖曾和你祖父同桌而食,同席而饮,这不是情吗? 她不信,王弥就一点儿也不在意名声。 他之前不在意,是因为已经做了贼寇,已然这么坏,为了权势,他可以舍弃名望。 可要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权势和名望双丰收呢? 为此,赵含章不惜送他一个大消息,他告诉他,东海王死在了石勒手里,现在石勒正在收拢东海王的二十万大军,此次汉国南下的将军中,石勒当为第一功。 你想抢先入皇宫,抢占灭晋的功劳,但刘渊的亲儿子刘聪在此,他身边还有一个族人刘曜在,他们会允许一个外人抢去这个功劳吗? 刘渊会将这泼天的功劳按在你的头上吗? 刘曜因为抢掠财物杀了你这么多人,刘聪罚他了吗,你肯定也和刘渊告状了,那刘渊处置他了吗? 赵含章告诉王弥,在汉国,你不仅做不到第二,你连第三都要保不住了。 你不是想要权势吗? 晋国也可以给你。 赵含章告诉他,东海王死了,王衍被石勒抓去,现在晋国上下,除了我,就只剩下一个苟曦。 赵含章表示自己只是个女流之辈,这一辈子只想守着豫州安然度日,她忠君报国,对朝廷上的权势并不感兴趣。 所以现在举国上下,能影响皇帝的只有一个苟曦。 石勒难敌苟曦,并不是苟曦有多厉害,而是因为石勒读书少,不会排兵布阵,只会莽打。 但你不一样,你和苟曦一样出身士族,才华武功不在其下,而你现在又得天之厚,人就在皇宫之外,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侍立在帝侧,做第二个东海王。 到时,天下大权皆在你手。 第504章 悄悄 赵含章顿了顿笔,觉得都写到这儿了,不说一下东海王的坏话简直对不起送信人的艰辛,于是又洋洋洒洒的写下去。 东海王老迈,因此眼盲心瞎,一味的压制陛下,让陛下吃了许多的苦头。他又无治国之才,无领兵之能,这才让晋国四分五裂,但你不一样啊。 赵含章道:我听闻你博闻强记,才华横溢,又有侠义之心,若有你在帝侧,必定能让晋国起死回生。 并表示道:赵氏自先祖始便一心报君,我祖父更是为晋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只要大将军能保全皇帝,保全晋国,不仅她赵含章,就是赵氏也愿意为他马首是瞻。 赵含章写完生生打了一个抖,她仔细看了看信,发现有几个错别字,也懒得改了,这字就和她的心情一样,只有让他看见才能知晓她的心意,所以还是别誊抄了。 这么厚的一封信,重新誊抄也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赵含章见傅庭涵看得认真,就撑着下巴凑过去问,“怎样,你觉得这封信写得如何?” 傅庭涵道:“我不知王弥会怎样想,但我是心动了的。” 赵含章就自得的扬起了笑脸,沉吟片刻后道:“你说我要不要再抄一份一模一样的让人遗漏给刘聪呢?” 傅庭涵道:“过犹不及。” 赵含章一想也是,“好。” 她将曾越叫来,把信交给他,“想办法,悄悄的送到王弥军中。” 曾越接过信,严肃的应下。 虽然两军交战,但并不禁止来使,送信的人把信送过去不难,难的是如何悄悄的送过去不让刘聪知道; 不,应该是,悄悄的送过去,明面上不让刘聪知道,却又让刘聪怀疑的送到王弥军中。 这个太难了,送信的士兵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才商量出来,在天黑之后才悄悄出动。 而赵二郎和谢时也带着赵家军退后一些,在城中驻扎下来。 赵二郎很想回去看看阿姐,但他是将,不能离开,只能气都都的在军前来回转动,然后凶狠地瞪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地方,“谢时,为何不让我打,我们都站一天了。” 谢时道:“敌不动,我不动,一切等使君号令。” “阿姐她……” “使君平安健康,”谢时暗暗警告道:“小将军要沉稳些,你稳,军中才稳,你是将军,若是你都乱了,将士们如何能安心应战。” 赵二郎就沉默地站住。 谢时以为劝住了他,正要劝他吃点儿干粮,就听赵二郎委屈地道:“我试了一下,但还是很心急,怎么办?” 谢时:…… 谢时无奈,只能将吕虎找来,随便摸出一块干粮给他道:“给使君送去,就说小将军吃到这块饼子觉得极好,送给使君尝一尝味道。” 吕虎看着这块军中统一发下来的干粮一时没动。 这东西使君也有? 用得着大费周章的送去? 谢时眼睛微眯,“还不快送去!” 吕虎看向赵二郎。 赵二郎已经连连点头,“快送去,快送去。” 他看了一眼那块饼子,觉得一块不够他姐吃,要知道她胃口可大着呢,于是把自己包里收着的干粮也拿出来,迟疑了一下就分了两块过去,“喏,一起给阿姐拿去。” 谢时忍不住露出微笑,夸了赵二郎一句,“二郎孝顺,哦不,是友爱。” 都怪他,赵二郎表现得太小,他总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孩子看。 吕虎拿了三块干粮饼就离开,到大帐的时候,赵含章也正在吃饭。 一小盆米饭和一篓馒头,还有一盘水煮蛋,是鸟蛋,傅庭涵让身边的亲卫四处去找的。 赵含章正吃着,收到赵二郎的三块点心,听说是谢时提议送的,赵含章瞬间反应过来,就把桌上的馒头都给装了,又把鸟蛋分了一半出来,交给吕虎道:“你拿回去给二郎,就说我说的,让他晚上警醒些,别被王弥和刘聪偷袭了。” 又对听荷道:“你和吕虎一块儿去,告诉二郎,我没事,只是外头有些事需要我处理,所以需要他帮我守着前面。” 听荷领命应下,和吕虎一块儿进城去见赵二郎。 赵二郎打开布包看到里面还温热的馒头,立即放弃那死硬死硬的干粮,拿了一个就啃,咬了一口后就把馒头叼在嘴里,然后拿了一个给谢时,待看到吕虎和赵才,他迟疑了一下才分给俩人一个。 拿下馒头,他有些含湖的道:“你们两个分。” 吕虎和赵才很感动的应下。 谢时见他护食成这样,拿着手上的这个馒头,既感动又有说不出来的好笑。 听荷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二郎君,女郎让你不要担心她,她只是外头有事情要做,所以有些忙,她让二郎君好好替她守着前面。” 要是正常人,肯定会怀疑听荷的说辞,但赵二郎不是正常人,所以她一说他就信了。 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含湖地道:“我就知道阿姐厉害,她怎会受伤呢?” “当时阿姐嘴唇发白,是不是因为太累了?”赵二郎道:“肯定是太累了,阿娘说过,女郎总有几天是特别累的,让我在那几日里好好保护阿姐,听荷,你回去告诉阿姐,让她放心,我一定守好前面,绝不让他们打出来。” 听荷脸色薄红,看了一眼谢时几人,不由跺脚,“二郎君,这些话你不要与别人说,哎呀,总之你记住女郎的话就好,我回去了。” 赵二郎咬着馒头不解的看向谢时,“先生,听荷怎么怪怪的?” 谢时轻轻地咬了一口馒头,教训他道:“吃也要有吃相,怎能如此狼吞虎咽呢?” 赵二郎虽然总能听谢时和王臬的建议,但也不是什么都听的,阿姐说了,自己觉得不对的不能听。 所以他立即反驳,“阿姐说了,打仗就是要快,这吃饭也得快,慢悠悠的会饿肚子,饿肚子会没力气,没力气就会死!所以,吃饭吃得慢会死,先生,你得吃快点儿。” 说完他看了眼布袋里仅剩的两个馒头,犹豫了许久,还是忍痛又分了他一个,“吃,吃完就没有了。” 里面放着的鸟蛋,赵二郎只愿意分给谢时一个,剩下的他全都自己吃了。 要不是阿姐说过要把谢时和王臬当做她一样尊重,他是不会分吃食给他们的。 谢时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笑起来。 第505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信件连夜送到王弥身前。 王弥拆开这厚厚的信,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赵含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与他说,不会是来骂他的? 王弥这些年没少被骂,全因他出身士族,家世清白而显贵,又有些才名,最后却以贼寇之事出头,所以凡天下文人,逮着他就要骂一顿。 虽然已经习惯,但王弥每每听到骂声还是忍不住心中烦躁。 所以他拆开信却没有马上看,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才不耐烦的展开。 一看,王弥就怔住了,他略一挑眉,竟是拉拢他的信。 王弥低头看起来,越看越沉浸,即便他感知到赵含章居心不良,但依旧忍不住心动起来。 王弥捏着手中的信沉思,心腹王寿见他不语,不由焦急,“将军,赵含章在信中说了什么?” 王弥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交给他看。 王寿看完,心内澎湃,眼中闪着亮光,“将军,赵含章说的不错,若您为晋臣,那这天下,舍你其谁?” 王弥心里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摇头道:“苟曦才能不在我之下,不可轻视之。” 他顿了顿后又道:“赵含章也不可小觑。” 王弥冷笑道:“她贬低自己不过是为了引诱我,哼,她败过我一次,又能在苟曦的眼皮子底下掌控豫州,你真觉得她全是靠的赵氏,而自己无能吗?” “但她不过女流之辈,难道还妄想进入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王寿道:“将军,赵氏愚忠,此次南攻其实与豫州并不相干,东海王又与她有大仇,当今皇帝对赵氏没有恩义,但她依旧出兵,先是去救东海王,发现救不了,又来救皇帝,这样愚忠之人不足为惧。” “她信中说得对,将军若为晋臣,那对手只有苟曦一人,而现在苟曦还不知在何处,只要我们抢先一步将晋帝抓到手中,那天下莫不听从您的号令。”王寿越说眼睛越亮,“汉国虽也好,但皇帝毕竟是匈奴人,将军跟着他名声有损,现在那石勒又来势汹汹,他拿下东海王二十万军民,其势怕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何况将军您呢?” 又道:“刘聪和刘曜同样立功不小,俩人又是宗室,这次攻打洛阳与他们一起,他们肯定不愿将攻进皇宫的功劳给您,到时候抢夺起来,不成,大家不仅结仇,将军的地位也一落再落;成了,更是结死仇,刘聪是皇帝亲子,皇帝岂有不站在他们那边的道理?” 王弥捏紧了手中的信,心中如同烈火焚烧,竟一时不能决断。 他知道,这是生死抉择,进一步,他不仅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还能洗刷以前的骂名; 可若不成,退了一步,那他就是万劫不复。 王弥乃枭雄,一身清贵时都敢抛弃家族带着仆从直接从贼,可见他内心的冒险精神,因此他在心里来回拉锯了一下后就决定,“好,那我们就搏一场。” 王寿眼睛大亮,立即跪下道:“末将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王弥嘴角微翘,伸手将人扶起来,道:“好,我们共创大业!” “不过,”他眼睛微眯,声音微冷,“除了皇帝外,我们还有一人要处理。” 王寿略一沉思便问道:“赵含章?” 王弥点头,“连石勒这样的奴隶子都可成为统领万军的将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含章虽是女子,却出身清贵,焉知她不会与那石勒一样?”王弥目光沉沉,“所以,要么她为我所用,要么,杀之!” 王寿认为主公说的有道理,于是给他研墨回信。 王弥直接告诉赵含章,要想他救晋帝也行,赵含章须与他结亲。 赵含章当时是坐在大帐里听众人汇报,亲兵将回信送来,她顺手就拆开看了,然后她眉目一厉,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桌子上。 众人都吓了一跳,说话的声音一顿,纷纷抬头看向她。 赵含章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坐在她身边的傅庭涵见状,伸手将她的手挪开,把信抽出来看,才一眼,他的脸也黑了。 底下众人见了暗暗称奇,他们的使君倒是偶尔发火,且发起火来很可怕,但傅庭涵…… 说真的,共事也快有两年了,别说他们,就是汲渊也没见过傅庭涵黑脸,脾性温和,内外皆知。 汲渊身子前倾,有些焦急的问道:“出了何事?”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将信递下去给汲渊看。 汲渊看完,脸也黑了,且怒气勃勃,他捏着信气愤地道:“欺人太甚!” 其他人一听,立即将信抢过来看,顿时都怒气冲冲起来。 连北宫纯都怒道:“请将军下令,我即刻进城砍了王弥的人头送上!” 竟敢让他们的主公嫁给他,王弥他也不照一照镜子! 比北宫纯更愤怒的是汲渊等谋臣和官员,北宫纯还只是把赵含章当将军看,在汲渊等人心里,赵含章却是他们的主公。 这个主公是独立的! 而现在王弥竟妄想娶他们的主公,让赵含章依附于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也要依附过去,算是二等臣,想想就要呕死了。 尤其在场的人中,多数人还瞧不起王弥此人的品性,一想到此更是气愤,怒气值拉到了最满。 但这些心思是不能明言的,所以很多人便拿捏住了两点,一点是,“王弥此贼竟敢如此侮辱主公,决不能放过他!” 另一点则是,“使君和大郎君早已定亲,二人情深义重,王弥此举是为挑拨,当杀!” 这一刻,他们看和赵含章一起坐在上首的傅庭涵无比顺眼,至少他对主公只有助益,而不会如王弥此等狼子野心的人,只会眼馋主公手中的权势。 赵含章却已经冷静下来,她若有所思,“王弥提出这个条件,说明他对我的提议……” “很心动,”傅庭涵接口道:“他被你说动了。” 赵含章就冷笑起来,问道:“荀修到哪儿了?” 立即有人报,“一刻钟前便有人来报,已经到城东,他想要过来面见使君。” 第506章 死道友 “不必过来见我,问一问他,可有把握拿下刘聪置于城东的一万人,若有,稍作休息后便进攻;若没有,让他来见我。” “是。” 北宫纯略一思索后便道:“将军,荀修是远来攻伐,将士疲惫,不如让末将助他一臂之力。” “好,”赵含章当即道:“北宫将军即刻启程。” 她扭头看向汲渊,道:“悄悄向刘聪军传话,就说王弥求娶我,而赵家军也有意和王弥结盟。” 汲渊下意识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点头赞同道:“这个方法不错,那你打算怎么回王弥?” 赵含章磨了磨牙道:“不回!” 等到时候,把他脑袋砍下来就是了,没必要特特的去回他。 傅庭涵见她气得脸都白了,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道:“你别气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这伤可还没好。 赵含章就扭头瞪他,“你都不气吗?” 傅庭涵黑脸:“你看我像是不气的样子吗?” 底下的人顿时缩了缩脖子,纷纷看向汲渊,给他使眼色,要不他们还是先走,主公和大郎君拌嘴,他们不好在此处围观呀。 赵含章身上还有伤呢,汲渊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道:“使君,从洛阳里救出来的百姓如何安置?” 赵含章就收敛了怒气,问道:“都救出来了?” “除了刻意隐藏的,该救出来的应当都救了。” 赵含章就起身走出大帐,大家忙跟着一起走。 他们的驻扎地在稍高一点儿的地方,不远处就是水流,此时应该是万物回春,遍地青翠之时,但现在举目四望,入眼处,除了零星几块地外,其余地方都是一片荒芜。 赵含章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派兵进城搜掠,将所有农具和铁具都搜掠出来,看到那一片平地了吗,圈起来,让他们现在开始播种。” 汲渊:“……使君,四野皆是荒城,我们上哪儿给他们找种子?” 赵含章抬着下巴道:“派人去项城买。” 有人提议道:“使君,为何不将这些人都移到豫州呢?反正豫州缺人。” “所有人都移到豫州,那洛阳怎么办?”赵含章问道:“这么大一块地方就这么浪费了吗?” 赵含章的记忆里有小姑娘以前在洛阳生活的记忆,看着这死寂的城池和旷野,她声音中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伤,“我年少时,洛阳虽然也不稳,却不会如此混乱。” “当时街上人畜交织,很是繁华,城外的田地里都种满了庄稼,百姓们日子虽过得清贫,脸上却总洋溢着笑容,现在,从洛阳城中救出来的百姓,有谁脸上带着笑?”赵含章轻轻地道:“连泪都没人流几滴。” “他们是不知快乐,还是不会悲伤?不过是被这战乱压得麻木了,”赵含章道:“我不想让这片土地如此的悲伤,让他们就在这里住下耕种。” “可是使君,待我们走后,谁能护住他们,护住他们才种下的田地呢?” 赵含章轻声问道:“谁说我们要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然后互相对视一眼,汲渊翘了翘嘴角,带头道:“是,使君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办。” 其他各人也纷纷应下,躬身退下。 等所有人都走了,傅庭涵才道:“你不给王弥回信,他恐怕不会信你。”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与他道:“我的名声很重要的,别说我,就是汲先生也不会允许我和王弥扯上那样的关系,即便是假的也不行。” 她哼哼道:“我要是敢应下,铭伯父能打断我的腿。” “那要是去掉汲先生和铭伯父的意见呢,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你会怎么选择?”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怎么,怕我为利答应他?” 她哼了一声道:“其他也就罢了,我的婚姻却不会拿来交易,而且我应了你,便会遵守诺言,再答应第二个人算怎么回事?” 傅庭涵这才翘了翘嘴角,不过还是问道:“那求娶的不是王弥这样声名狼藉的人,而是有才有德的名士呢?” 赵含章就牵住他的手道:“是玉皇大帝也没用,我只许你。” 虽然知道她可能只是甜言蜜语,但傅庭涵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颔首道:“我记下了你今日的话,也希望你能一直记得。” 赵含章狠狠地点头,俩人就手牵着手看了一会儿这荒景,转头回大帐。 赵含章最后还是给王弥写了一封信,在北宫纯和荀修同时攻击刘聪那一万大军时。 她很惋惜的告诉王弥,他们有缘无分,因为她早已经和傅庭涵定亲,两家世交,又自小一起长大,已是情深义重,再难许君。 赵含章想了想,觉得光拒绝容易激怒王弥,于是又叫来赵良问话,“族兄啊,王弥有妹妹吗?” 赵良:“……倒是听说过有两个庶妹,不过他有一兄弟叫王章。” “王章我知道,他现在跟在石勒身边,我来前刚和他干了一仗,我问的是他有没有妹妹,最好是没嫁出去的。” 赵良摇头:“这却是不知了。” “没有妹妹,或许有女儿?”赵含章摸着下巴思考,“他年纪也不小了,或许有女儿也不一定,族兄啊,你定亲了没?” 赵良心生不好的预感,当即道:“家中已经在说亲了。” 赵含章惋惜不已。 赵良顿了一下后道:“倒是赵宽,一把年纪了,到现在也没定下亲事,或许他需要三妹妹关照一下。” 赵含章就抬头看向赵良,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皆露出笑容。 傅庭涵就盯着赵良看,这就是铭伯父说的,比赵宽还要方正古板的人? 赵良死道友不死贫道后收了笑容,和赵含章道:“使君,王弥豺狼虎豹,你小心引火烧身。” 赵含章点点头,表示知道。 她摸了摸肩膀上的伤,更加认真的写起这封信来。 信送出去,她就开始静等消息,哦,还去了平民营里看了一下从洛阳城里救出来的百姓。 这是洛阳的百姓第一次见赵含章,但他们对跟在赵含章身边的傅庭涵却很熟悉了,看见他纷纷要跪下磕头行礼。 被傅庭涵拦住了,他正式将赵含章介绍给他们认识,“这是豫州刺史赵含章,也是此次出兵救你们的人。” 第507章 心思各异 大家一听,呼啦啦的跪下磕头,“拜见赵使君。” 赵含章抬手让众人起身,仔细地看这些逃出来的洛阳百姓,衣衫褴褛,脸色蜡黄,神色麻木。 也是,有些资产的不是早就自己逃走,就是跟着东海王走了,又怎么会留在洛阳? 留下的都是走不掉的。 赵含章叹了一口气,与众人道:“春天到了,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论多艰难,莫忘耕种,我会给你们圈一块地予你们耕种,给予你们粮种,今年收获,朝廷不收分毫,全做你们安家之用。” 大家神色有了些变化,但依旧沉默地看着她,赵含章道:“我会给你们一户一些赈济粮,但之后要怎么生活,还得靠你们自己。” 赵含章道:“你们选出来的领事人来见我,我让人带你们去圈地。” 赵含章给他们圈的地就在城外三十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有水源,地势开阔,曾经是一片良田,只是现在长了不少荒草。 被领到这里来的百姓心中都很忐忑,有个人中年人知道的多些,忍不住道:“使君,这,这是王爷的田地。” 赵含章:“哪位王爷的?” “不知道,反正这一片,还有那一片都是王爷和王太尉家的田地。” 赵含章面不改色地道:“现在都是我的了,我给你们耕种,那你们就安心种着。” 众人面面相觑,见她说得肯定,以为赵含章是将这一片地都买下来了。 那他们给她耕种土地,岂不是她的奴隶或者佃户了? 其中原来有家境还可以的人犹豫了一瞬,但想到现在日子艰难,当良民未必就比当奴隶好,于是也应下了。 更不要说其他人了,赵家军能把他们从洛阳带出来,又赈济他们,他们就很感激了,现在又给种子让他们耕种,于他们看来,这就是再造之恩了。 别说只是让他们替她耕种,就是让他们拼命,他们也会考虑一下的。 “既然定了,你们就去选地,这一片地随便选,除草犁地,准备播种。” 众人齐声应下。 就在赵含章带伤安置百姓时,在城里和赵二郎对峙的刘聪终于收到了一些消息。 “你是说王弥和赵含章暗中联络,想要叛我汉国,投奔晋国?” 刘曜恨盛道:“是,末将的人几次看见他们暗中往来,不会有错的。” 刘聪嗤笑一声道:“你觉得可能吗,那王弥出身士族显贵,却投身贼寇,杀了这么多汉人晋兵,晋人能愿意接受他?” “打仗岂有不死人的,东海王苟曦之流不也手上沾满鲜血?” “那如何一样?”刘聪道:“王弥名声如此差,我不信晋国世家士族能接受他。” “可末将听闻,赵含章愿和王弥结亲,只为救出晋帝。” 刘聪脸色一沉,眼中闪着寒光,“为了晋帝,她倒是舍得。” 刘聪本就对王弥很不满,此时便不由生起杀心,“确定吗?” “确定,这还是从王弥帐中传出来的消息,听说是王弥提出的要求。” 刘聪不由原地转起来,“好算计,他名声不佳,但赵含章在民间的名声却极好,若能娶到赵含章,不仅能白得一个豫州和赵家军,还能借她洗刷他身上的污点,他这是想做东海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呀。” 刘曜一直记着王弥先他一步攻入洛阳的仇,所以极尽挑拨之能事,“恐怕不是要做东海王,而是要做曹孟德。” 刘聪顿时杀心四起。 可现在正在战时,怎么杀呢? 刘曜提议,“将军,他有三万大军在此,又有赵含章这样的劲敌在,诱杀显然不可能,不如我们退出洛阳,一把火把洛阳和皇宫一并烧了,晋帝在皇宫里必死无疑,王弥想要做晋臣,一定会救晋帝,到时候我们守在城外以逸待劳,岂不是一举三得?” 刘聪皱眉,摇头道:“不妥,洛阳是大城,父皇还想迁都洛阳呢,如此宏丽的宫城岂能说烧就烧了?” 刘曜却觉得洛阳晦气得很,劝说道:“自晋国定都洛阳,这都遭了多少战事,迁都至此实在晦气。” 他觉得这座城池留着,不仅会给晋民以妄想,还会让汉人的那些士大夫们源源不断的想要反抗汉国。 所以他道:“灭城如灭国,让其成为灰尽,晋室江山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刘聪沉思。 “将军,此是最省力的方法,不然王弥一旦和赵含章达成合作,别说攻破皇宫,我们连命都保不住!” 刘聪思索良久,迟迟拿不定主意,但很快便有城外的士兵回来禀报,“将军,我们城外的大军遭豫州大军攻击,张长史勉力逃了出来,只带走三千多人。” 刘聪又惊又惧,一下站起来,“你说我们一万人只剩下三千人了?” “是!” “他是怎么领兵的,以逸待劳,还能被赵含章打成这样。” “赵含章出将北宫纯和荀修,两边夹击,又出兵迅捷,张长史根本反应不过来。” 刘聪一听是北宫纯,不由咬牙,“北宫纯不是在城北郊外吗,何时转战城东了?” “斥候侦查不力,请将军降罪。” 刘聪脸色难看的问道:“王弥有没有出兵相助?” “没有,王将军藏于郊外的两万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聪最后咬咬牙,脸色发寒,“好,好,好啊,刘曜!” “末将在!” “去准备桐油和木柴。” “唯!”刘曜倒退两步退下,等走到大街上,他就冷笑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房屋。 王弥此时也收到了斥候的禀报,他同样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谁,赵含章大胜刘聪留在城外的大军?” “是,斥候不敢靠得太近,但的确是豫州军,还有北宫纯的西凉军。” 王弥瞬间想明白了赵含章的计谋,恨得牙痒痒,“她这是在逼我!” 他冷笑一声道:“她逼我,我便要就范吗?她赵含章也太小看我了。” 王弥叛逆心起,冷着脸道:“我偏不降晋国。” “将军,何必与她意气用事,只要我们能掌控晋帝便可。” 王弥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不得不布置下去,“派人留意刘聪和刘曜的动静,准备一下,找个理由请刘聪和刘曜过来饮酒,到时候……” 第508章 博弈 杀人的方法除了明着干仗,自然还有阴着来的。 历史上多少人的脑袋是在参加鸿门宴时被莫名其妙砍下来的? 王弥就想用这个办法。 但刘聪也不是傻子,他已经决定对王弥动手,又怎么肯冒险去他的地盘? 所以他反邀王弥过来,王弥已经怀疑上刘聪,自然也不会去。 他们在拉锯的时候,与他们对阵的谢时也察觉出了异常。 他不得不亲自出城找一趟赵含章,“……士兵调派频繁,而且,今日午时过后,他们就没有再攻打皇城。” 赵含章蹙眉,“刘聪不攻,王弥也不攻吗?” “是。” 按说不应该呀,以王弥的智商,就算想投他们了,也先做样子迷惑刘聪,怎么会…… “午时……”赵含章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点头,“应该是北宫将军他们军报进来后不久。” 赵含章便眼睛大亮,“看来这招挑拨离间奏效了。” 谢时却心中不安,“那刘聪会如何做?” 他道:“王弥有一万大军在城中,我们也有一万大军在里面,若我是刘聪……” “我一定会悄悄离开,”赵含章道:“保命要紧。” “可皇宫近在迟尺,就差一步便可攻破,我必定不愿就此放弃,”谢时低声道:“使君,我心中不安,刘聪和刘曜皆是匈奴人,天性残暴,临走前若是放一把火……” 赵含章一听,神色一变,起身道:“招北宫将军和荀修回来,守住城东城门,让米策在西城门十里外驻扎,陈兵以备,拔营,进城!” 刘聪和王弥还在城中拉锯时,赵含章带着大军进入南城,直接看住南城门占下南城,同时,收到消息的北宫纯和荀修也从东城门入城,占据城门。 等刘聪和王弥收到消息时,带着粮草落后一步的米策也在西城门外十里处驻扎下来了。 刘聪:…… 王弥:…… 这时候除非王弥动用自己在城外的三万人,或者能马上攻入皇宫拿住皇帝,不然他们就要被赵含章困死在洛阳城里。 赵含章的兵马一入城便大肆搜刮起来。 如今洛阳已是一座空城,除了被困在皇宫里的人外就只有他们的三支大军。 所以赵含章直接下令大掠,将掠夺来的农具送到城外给百姓们耕作,铁具送到军中打成农具和兵器,其余财富则被归拢在一起。 搜着,搜着,还搜出了一些人,赵家军也不伤人,直接把人连带家产给送到城外,是离开,还是去郊外种地,由着他们选择,反正就是不能留在城中了。 刘曜每日就站在楼上看着赵家军在街巷里穿梭搜刮,他气得拍碎了桌子,“要不是王弥与我们相争,这些财物本来应该是我们的。” 刘聪见他这时候还想着钱财,不由失望,“当务之急是想如何出城,三道城门都被她把守,我们要是放火,谁也逃不掉。” 他是想一把火把晋帝和赵含章王弥都给烧了,可不代表他愿意和他们陪葬啊。 刘聪一看这布置就明白了,赵含章这是在逼他离开洛阳,特意在城西给他开了一个口子。 王弥也看出来了,他脸色几经变换,有种被强压着算计的感觉。 “赵含章就这么确定,我会和刘聪反目?” 谢时也道:“使君,王弥要是不反,我们此番布置就无用,他们城内有两万人,而街道狭窄,两万人可抵抗住我们的进攻了,城外还有三万人可用,完全能够全身而退,我们会损失惨重。” 赵含章:“所以现在就在堵,堵王弥是选已经对他生疑的刘聪,还是选择皇宫里无害又无权的晋帝。” 谢时欲言又止,“只怕他会担心使君你。” 赵含章啧了一声道:“静等消息。” 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各自的选择了。 王弥的确在顾虑赵含章,他担心他前脚掌控晋帝,后脚赵含章就对他叫阵,那样岂不是便宜了她和晋室? 他的心腹却已经被这个紧张的局势磨得受不了了,不由催促道:“将军,要尽早做决定,此事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赵含章虽是大敌,但我们外面还有三万兵马。” “不错,这次合作又是赵含章提起的,可以一拼。” “再不做决定,等苟曦到达,一切就来不及了。” 王弥这才想起还有苟曦呢,洛阳受困,他就是晚来,也一定会来,不然晋帝没了,对他也没好处。 刘聪也在担忧苟曦,现在赵含章给他留了一条出路,可若是苟曦来了,他可不会给他留。 赵含章也是这么告诉刘聪的。 她让米策在西郊外十里驻扎,转头就给刘聪写信,告诉他,“将军何必以命搏此功劳呢?我心肠软,为了陛下可以给将军开一条生路,可等苟曦到了,他未必有此柔软心肠。” 赵含章明言道:“将军应该也看出来了,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怕将军知道,王弥已投靠晋庭,你若此时离开,你好我好大家好。” 刘聪收到这封信,气得揉碎了信件,却不得不听她的建议。 他闭了闭眼道:“让大军撤回来,带上我们这段时间的东西,天亮之后立即离开。” “是。” 而纠结中的王弥也终于下定决心,“已和刘聪刘曜结怨,再回汉国也是受气,不如搏一场。” “是!”众将士跟着应下。 盯着刘聪的人跑回来禀报,“将军,刘将军在调军,与赵家军对阵的军队正在后撤。” 王弥眼睛微眯,道:“刘聪想走,他想得倒美,正好,我向晋庭投诚,除了晋帝外,也该给他们一个礼物,那就拿刘聪和刘曜的人头来敬献。” 他冷笑一声道:“正好,为日前无故战亡的那些将士报仇,传令给于辉,让他也去西城门准备着,不许刘聪他们跑走一个人。” “是!” 王弥还给了王寿一个军令,“交给对面的赵家军,对刘聪动手,不能只王弥出力,让他们分担火力。” “是。”王寿领命而去。 王弥当即下令,“全军备战!” 赵含章此时正在一座楼上望着皇城的方向,此时天还未亮,她刚打了一个盹醒来,此时正在着急的等待天亮,等天亮就知道刘聪的选择了。 第509章 交战 “将军,王弥送了信来。” 撑着脑袋又要睡过去的赵含章瞬间惊醒,“拿来。” 听荷立即去接信奉上。 赵含章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瞪大让人去阻王弥,不能让他动手……” 一语才毕,远处突然“杀——”的吼叫声起, 赵含章就从窗口那里探头看去,见皇城的方向一片喊杀声。 她眯了眯眼,最先怀疑,“如此急,不会是诈我?” 傅庭涵和汲渊也听到了动静,从睡梦中惊醒,跑过来问,“何处打起来了?” 赵含章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主要是急也没有,已经打起来,以她和刘聪王弥那点及及可危的交情,难道她还能拦住俩人不成? 她转手将信给他们看,下令道:“派斥候去看看,看他们是真打还是假打。” 汲渊觉得赵含章谨慎些好,傅庭涵却觉得不可能是假打,“王弥已经避无可避,只能选择你们。” 赵含章一听,让人去查探的同时点兵,“全军准备。” 同时抿了抿嘴,下令道:“去东城门处找北宫将军和荀修,让他们准备,听我号令行事。” “是。” 赵含章原地转起来,汲渊和傅庭涵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在担心皇宫里的人。 曾越见状,上前请命,“女郎,让我带一队人马进去接人。” 赵含章:“宫门关闭,中间横着刘聪和王弥的大军,你们怎么进去?” 傅庭涵道:“两边要是真的打起来,趁乱进去也是可以的。” 赵含章想了想,点头应下了,“也好,你去挑选一百壮士,寻机进入宫城。” 曾越问:“可有什么信物吗?” 赵含章苦恼起来,她能有什么信物可以取信宫里的人? 傅庭涵想了想,将自己的佩剑给了他,“这是赵祖父的佩剑,虽然剑被重新打过,但剑鞘和剑把并没有改变,赵仲舆一定能够认出来。” “对,叔祖父认得这把剑,你将它带上。”赵含章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干脆又给他写了一封手书,“他们要是还不信,你把信交给他们。” 曾越应下。 赵含章转身去换盔甲,拿了枪出来点兵。 刚点好兵,斥候飞速的跑回来道:“将军,是真的打起来了!” 王弥是真心想留下刘聪和刘曜的,所以出手极为狠辣。 骤然发难,刘聪和刘曜都反应不及,好在俩人都是战场上的老将,且都勇勐,在亲兵的护卫下逃脱了王弥的包围圈。 但双方的将士却混战在一处,刘聪前一刻还想偷偷离开,这一刻却是想杀了王弥,他用刀指着王弥大骂,“狡诈阴毒,无怪乎汉人皆骂你,背主小人,我看以后谁敢用你!” 王弥冷笑:“不过以匈奴野种,也妄想认汉室为父,你们难道不是晋臣?不还是反了晋室,哪儿来的脸说我?” 刘聪大怒,举着大刀就朝王弥杀去,两支大军就在大街上混战成一团。 洛阳的街道很宽敞,可容四辆马车通行,但在士兵们看来,这条街又很小,骑兵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所有人都丢弃了马,一刀一枪的对砍起来。 喊杀声响彻整个洛阳城,皇宫里的人听得心惊胆战的,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不是攻城。 于是大家悄悄的爬上城楼往外看,就见在距离皇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火光炽盛处两军交战正烈。 赵仲舆咽了咽口水,忧心不已,“这是三娘和王弥刘聪打起来了?” 傅祗也忧虑,“让所有人到此处准备,以策应豫州军。” 其他大臣也都没意见,于是把皇帝从床上挖起来,穿戴好以后给搬到了皇城门不远处,等着随时冲出去。 赵含章带着大军过来时,王弥和刘聪正打得难分胜负,看到赵含章,一人心喜,一人心惊。 王弥大叫道:“赵将军,还不快来助我!” 刘聪则是心中一凉,知道赵含章要是也出手,那他多半要凉。 赵含章看到如此惨景,就知道让俩人停手是不可能了,她就高声答应了王弥,带着人就冲上去…… 二对一,刘聪见走脱无望,干脆大吼一声,“刘曜,放火!” “是!” 刘聪双眼通红的一刀砍向王弥,刀用力的往下压着,目露寒光道:“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王弥没想到他竟然想放火,心神晃了一下,刘聪的刀趁此机会用力往下一压,无限的接近他的脖子。 王弥用力撑住他的刀,脖子青筋凸出,正要发狠时,一支枪刺来,刘聪不得不回刀护身。 赵含章旋身来到王弥身侧,上一次还打得要死要活,互相辱骂对方祖宗十八代的人此刻却站在了一起。 赵含章问他,“王将军没事?” “没事。” “没事就好,”赵含章点了点头,手中长枪一抖,如游龙般上前,阻挡住要离开的刘曜,却转头冲刘冲喊道:“刘聪,我放你们离开如何?” “你骗三岁小孩儿呢。”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赵含章道:“条件是你不能火烧洛阳,刘聪,你应该知道,我给你留了生路的。” 刘聪已经又和王弥打起来了,闻言恶狠狠地瞪着王弥道:“你愿意,王弥也愿意吗?” 刘聪武功不及王弥,之前是他走神才被他压一头的,现在嘛,王弥完全可以砍下他的头当做战功。 而且,杀了刘聪,他也能洗刷掉之前在汉人这里不好的名声。 刘聪又不傻,王弥如此明显的杀意能看不出来吗? 他更加坚定了要放火的想法。 赵含章磨牙,冲王弥大喊道:“王将军,这是洛阳,是洛阳,放他离开!” 王弥一边招招照着刘聪的要害杀去,一边道:“此是遗臭万年的事,我不信他敢做!” 命都快要没有了,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王弥敢如此,不过是想着就算是放火,他也能控制罢了。 可…… 刘聪见王弥实在不肯罢休,他当即大吼一声,冲着他的亲兵们下令,“放火!” 立即有亲兵搭了火箭,休的一下射出,直接插入一间院子里的大木桶。 赵含章只看了一眼,一脚踢开刘曜,转身一枪刺穿一个匈奴兵,拽住正杀得性起的赵二郎大喊一声:“走!” 第510章 平息 一语落,木桶砰的一声爆炸开来,火焰腾的一声燃烧起来,火苗瞬间点燃房屋…… 王弥瞳孔紧缩,看向刘聪,“你竟早准备了桐油,你早想烧了洛阳!” “没错,本来赵含章给我留了生路,为免她在西郊阻拦我,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放这一把火,可既然你不让我火,那谁都别想活!” 王弥忍不住大骂一句,“屠个小奴,岂有帝王之心胸,还想一统天下,妄想!” 沿街的几间商铺宅子都被刘聪浇了油,有些地方还放上了木柴,火星一散开,瞬间点燃,大火和大火连接,他们眼前瞬间成了火海。 打得难分难解的三派士兵都缓下了动作,主要是这火势看得太恐怖了。 赵含章气得不轻,一枪拦在王弥和刘聪中间,和刘聪道:“你走!” 又扭头和王弥道:“不想死就让士兵们救火!” 看着近在咫尺的刘聪人头,王弥十分不舍。 刘聪却识时务,当即就后撤,见赵含章果然放他们离开,而王弥也只是瞪眼看着,立即招呼上刘曜离开。 赵含章扭头对赵二郎下令道:“你领兵去追赶,将他们赶出洛阳城去,令北宫纯领兵与你同行,他路上再放火,不惜代价,取他人头!” 这话是吼出来的,不止赵二郎和两军听得见,已经撤出百来步的刘聪也听见了。 的确暗搓搓想一路放火的刘聪咬咬牙,带着人跑了。 赵二郎领命而去。 赵含章收了枪,对依旧不忿的王弥道:“将军今日击退了刘聪,救下晋帝,此是首功,又何必非要赶在此时取刘聪的人头呢?” 王弥冷笑着看着她道:“赵将军倒是想得开,别忘了,刘聪曾领着大军差点儿破了豫州。” 赵含章挥手道:“昔年之仇,以后有时机再报,我素来识时务。” 她道:“也请王将军顾全大局,先灭火。” 王弥此时站在路中间也感受到了热意,再看越来越大的火势,他也怕这一把火把整个洛阳都给烧了,忙让人去救火。 但他是不去的,他带了一支兵马就要进宫。 赵含章没有和他争这个功,等他走出一段后才转头下令,“让荀修带兵来救火,戒备王弥大军。” 她压低了声音道:“去城西,让米策小心王弥的另外三万大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他们进城,再去将汲先生和傅公子请上来。” “是!” 同时,骑在马上准备进宫的王弥也低声吩咐自己的亲兵,“……两万留守西城门外,戒备米策,还有一万进城来策应,以防万一。” “是。” 亲兵悄悄的离开,王弥在宫门前勒住了马,等待赵含章上前。 赵含章也很快带了亲兵追上来,为向王弥表达诚意,她只带了十个亲兵,还有一个听荷。 赵含章没有让士兵们上前,而是自己踢了踢马肚子上前,冲着宫城上喊道:“陛下,臣乃豫州西平赵含章,东莱王弥将军打退了匈奴刘聪,特来参见陛下。” 喊完正式的,不等城楼上的人分辨真假,她已经高声道:“叔祖父,傅祖父,我是三娘啊,王弥感念陛下恩德,愿奉陛下为主,如今匈奴大军已经撤退,只是洛阳大火,火势过于凶猛,我们恐怕得出城避火,还请开宫门让我们进去!” 不知何时进皇城的曾越等人已经换了一身盔甲,低声和赵仲舆傅祗道:“是女郎,还请两位尚书开门。” 傅祗点头,“开门!” 皇帝还在犹豫,“王弥非良人,放他进来……” 曾越立即道:“陛下放心,女郎让我等先进宫来便是为了保护陛下。” 赵仲舆道:“陛下,看外面火势,想要控制恐怕不易,此时又有风,很可能会波及皇宫。” 群臣也都很慌,他们已经闻到火的味道了,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陛下,当下救火要紧。” 皇帝总算同意开宫门。 就在他们商议时,汲渊和傅庭涵也骑马赶到了。 王弥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是两个文弱书生,便不甚在意,他着重看了一眼傅庭涵,扭头看向骑马在他身侧的赵含章,挑起一抹笑道:“赵将军对于我的提议不再考虑考虑?” 他道:“赵将军若嫁我,将来我可与你平分天下。” 赵含章:“……含章一介女流,只求安稳,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她顿了顿,还是出言警告道:“何况,陛下还在呢,王将军别忘了,您现在是晋臣。” 王弥狂傲的冷笑一声。 刘渊那么英才,他都不太服他管教,何况毫无建树的晋帝呢? 之前是因为有晋国几位大王爷和王衍苟曦等人在,他没有出头之日,可现在晋国的几位大王爷基本死光,只剩下两个王衍苟曦,他完全可以争一把嘛。 赵含章只是点到即止。 王弥笑声未歇,后面的傅庭涵一扯缰绳,亲兵们立即给他让开路,马踢踏着来到赵含章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王弥眯了眯眼,冷冷地看着他。 他刚结束杀戮,此时一身气势惊人,但傅庭涵并不怕他,反而还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立在赵含章身侧不动。 王弥看着傅庭涵意味深长地道:“傅公子胆子倒大,难怪赵将军对傅公子不离不弃。” 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调整了一下方向,正好挡住王弥看向傅庭涵的目光,她笑道:“王将军谬赞,他不过是心有天地,故而不惧。” 傅安闻言,骄傲的挺直胸膛,赵家军的亲兵也都隐晦的扫了一眼王弥,哼,他们傅公子的功劳和心胸岂是这些凡夫俗子所能体悟的? 双方正暗自较劲,宫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出来一个官员,高声宣道:“宣王弥、赵和贞觐见——” 赵含章对王弥点了点头,请王弥先行。 王弥也不客气,一扯缰绳便先行。 赵含章和傅庭涵落后他一步,俩人目光交汇,一起跟上王弥。 皇城外的将士们正在通力合作灭火,火势看着很大,皇帝也怕火烧过来,所以没有在正殿见人,而是在皇城边上的工部里见他们。 第511章 刺杀 皇帝端坐在工部大堂上,他也想威严一些在皇宫大殿里面见俩人,但大殿距离皇城门口有些远,不利于他和众臣逃跑,所以就没回去。 此时,他只能挺直腰背坐在工部的大堂上,两边站着众大臣和拉来凑数的世家公子,士兵隐于两侧,尽量威严的宣见王弥和赵含章。 曾越带着的一百人就守在门内门外,他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别说王弥,赵含章和傅庭涵几个没留意都看不出来。 到了大堂门前,有黄门战战兢兢地拦住几人,低声道:“觐见陛下,请两位将军卸下兵器。” 赵含章倒没犹豫,转身将长枪丢给听荷,笑着吩咐道:“尔等留在外面。” 王弥却没动,黄门看着他欲言又止。 赵含章就对他道:“走,陛下等着见我们呢。” 又侧身对王弥,微微躬身,“王将军请。” 王弥对她的谦卑很满意,瞥了一眼那黄门后道:“可惜这世上如赵将军这样识时务的人不多了,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黄门一听,身子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得说不出话来。 王弥身后的人就要上来拖人,傅庭涵抿了抿嘴,正要上前,赵含章已经上前一步挡住,笑眯眯地道:“他不懂规矩,但也是陛下的人,自有宫里的人教导,今日是王将军的大日子,何必与这奴才一般见识?” 赵含章目光扫过一旁充作宫中侍卫的曾越等人,他们还算机灵,一言不发的上前,拖了黄门就下去。 黄门死里逃生,眼泪横流,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王弥很是不悦,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赵含章,他要下马威,她就破,这一刻,王弥顿生杀意。 赵含章似乎没察觉到一样,继续侧身,还微微弯了弯腰请王弥入内。 里面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弥给的压力,一个官员小步出来,看到门外披甲的俩人,躬身道:“王将军,赵将军,快快请进,陛下已经等不及要见二位将军了。” 赵含章也躬身道:“王将军请。” 王弥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提步进去。 赵含章抬脚进去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曾越和汲渊。 汲渊就脚步一顿,没有跟着入内,而是停下,还拦住赵含章带的十个亲卫,“大堂窄小,我们还是留在外面。” 亲兵们应下,都留在了外面。 王弥的手下也机灵,没有留下,但也没有全部跟着入内。 等进到大堂,发现里面的确窄小,加上站了不少大臣和世家子,留下的位置就更少了。 他们扫了一眼屋内的侍卫,见只皇帝身边有两个,屋中四角各有两个,便在得到王弥颔首后退了大半的人出去,只有二十余人列队站在王弥和赵含章身后。 见王弥就这样带着甲士进屋,众臣都皱了皱眉,但没敢出言反对。 皇帝也有些紧张,他坐在上首,想要起身相迎,但看了一眼傅祗,最后还是坐在位置上没动。 傅中书说的对,两方一见面必得先试探,这就是试探的第一阶段,哪怕心虚心慌,他也得坐稳,不然王弥就是下一个东海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东海王,难道他又要进另一个狼坑吗? 这么一想,皇帝就捏紧了拳头坐在桉后,等着俩人上前见礼。 赵含章见了微微一笑,有些满意。 她主动上前作揖行礼,“臣赵含章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王弥瞥了她一眼,也抬头看向座上的皇帝,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皇帝也才二十多岁,但面容憔悴,鬓间生了丝丝白发,看着比王弥还要年长些许,可见他这些年日子过的有多不如意。 王弥翘了翘嘴角,抱了抱拳,只微微躬身,“臣王弥参见陛下。” 皇帝见他肯行礼,稍稍松了一口气,立即抬手道:“两位将军免礼,来人,快请赐座。” “不必了,”王弥目光扫过这屋里的人,嘴角微翘道:“外面火势甚大,又有夜风,大火不知何时就要烧到这里来了,还请陛下与我同出洛阳避难,待大火熄灭再回来。” “洛阳宫城难得,绝对不能让大火蔓延到此处,”傅祗抬眼看向堂中的俩人,道:“还请赵将军和王将军尽力保住洛阳城,保住皇宫。” 王弥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皇帝看,催促他赶紧起来和他离开。 皇帝见他如此强势,不由的看向傅祗等人。 王弥看见了,便也扫了傅祗和赵仲舆等人一眼,顿生杀意。 要控制皇帝,那傅祗几个就不能留了,他可不想和东海王一样陷于内斗之中,最后还被气得离京出走。 他既然答应了赵含章要做晋臣,那他就要做最大的那一个,皇帝只要听他的就好。 王弥脚尖一转就要朝傅祗走去,赵含章含笑上前,叫道:“王将军何必着急,奋战一夜,不如先坐下喝茶,我看这大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进来。” 见赵含章三番两次的驳他的意思,王弥面带怒容的回首看向赵含章,“赵将军,你……” 一抹寒光扫过,王弥都没来得及看清赵含章手里的东西,一股难言的疼痛袭来,他瞪大着双眼伸手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依旧一脸笑容的赵含章。 赵含章出手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了好一会儿,王弥捂着的指缝间才咕噜噜的冒出红色血液,他嘴巴翕动,喃喃一语,“你,你……” 血不断的冒出,他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就这么圆睁着眼睛直直往后一倒。 离他们有六七步远的亲兵们才反应过来,刷的一下就出刀,傅庭涵侧身挡在赵含章前面。 赵含章已经转头冷声下令,“杀!” 屋外顿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赵含章抽了王弥的刀,把还沾着血迹的短刀塞给傅庭涵,把他往皇帝身边一推便迎着王弥的亲兵上去。 屋子四角也立即跃出不少身穿侍卫服的人,冲着中间的王弥亲兵就杀去。 屋内顿时惊叫声起,大多数人都往后躲避,还有的人也从地上捡起刀剑加入。 皇帝手脚发软,被两个侍卫护着退到了墙角,“这,这……” 这是他所料未及的呀。 第512章 灭火 傅祗虽早有预料,但也被吓了一跳。 曾越一进城就和他说,王弥忠奸难辨,尚不知是真心投靠,还是想借此戕害皇帝,所以他们要提前准备,以保护陛下。 傅祗也怕这是王弥和刘聪的计谋,所以答应了他们,给他要了百来套侍卫的盔甲,换装后立于帝侧,目的就是保护皇帝。 除了曾越这百人亲卫,傅祗也让宫中侍卫躲藏于工部两侧房屋内,以防意外。 王弥一路行来虽然霸道,但毕竟像皇帝行礼了,他以为接下来是他们内部的争斗,就跟和东海王争斗一样。 谁能预料,赵含章说杀就杀,竟是一点儿反应也不给他们。 好在傅祗等人经历过的乱事多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让宫中侍卫上前帮忙,将王弥带进宫来的一百多亲卫全杀了。 工部大堂内外血色弥漫,大院里都是尸体和血,汲渊踩着这些血哒哒的走近大堂,因为鞋子沾染了许多血,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而大堂里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赵含章一刀划过,将最后一个亲兵割喉,这才收刀看向进来的汲渊。 地上都是血,汲渊避开了血迹,选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跪下禀道:“使君,外面的乱贼皆已伏法。”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好!” 她这才转身看向皇帝,见他还缩在墙角,一脸惊惧的看着她手中的刀。 她立即将刀丢给身边一个亲卫,撩起袍子冲他跪下,“陛下,乱贼王弥已伏法,请陛下母惊。”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忙挣脱开扶着他的黄门,上前亲自将赵含章扶起来,惊魂未定地道:“赵卿免礼,王弥豺狼虎豹,多亏赵卿当机立断,是傅卿家?” 傅祗沉静的颔首,“对。” 他目光扫过赵含章和傅庭涵,心中微沉,没有再言语。 曾越带兵进来,将屋里的尸首都拖下去,赵含章澹澹地道:“把王弥的头割了,送去给北宫纯,他知道怎么做。” “是。” 曾越亲自把王弥的尸首拖下去,这位名噪一时的青州豪杰大流氓一定没想到,他上蹿下跳十几年,最后不是死在刘渊苟曦等人手中,而是死在赵含章手里。 晋臣亲眼看着赵含章杀人—平乱,不由沉默,一时屋内平静,无人说话。 赵含章请皇帝出去看火势。 天就快要亮了,而此时火势颇大,虽然有赵家军和王弥的大军一起泼水,但依旧难控火势。 皇帝和大臣们终于转移开注意力,着急起来,“这火控不住啊。” “所以请陛下移动城东,暂时避开火势。” 傅祗道:“外面有一半是王弥的大军,一旦我们出去,消息泄漏,恐怕会乱中生乱。” 赵含章:“那请陛下派出宫中侍卫和奴仆一起灭火。” “这……”皇帝不由看向傅祗。 这宫里,侍卫和内侍宫女一起加起来还有一万多人呢,而宫城里有一条河可以取水。 赵含章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赵含章没有越过他直接拿主意,而是让他拿主意,这却是他没想到的。 皇帝顿了一下后道:“好,让他们出去灭火。” 于是,除了工部内外的这些人外,宫里的其他侍卫和宫女内侍都被调出去灭火,之所以不让工部这里的人外出,是为以防王弥身死的消息泄漏。 现在传话下令都是赵含章的人在跑腿。 众臣见状,哪怕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毕竟刚才的一幕太过凶残,她主动请王弥为盟友,结果就一句话的功夫就划了人脖子。 大家安静地在工部里等待消息。 宫门打开,侍卫和宫女内侍们拎着木桶,木盆等盛了水送出去,曾越就混在人群中,提着一个袋子出宫,找到马,带着一队护卫就追去西城。 傅庭涵问工部的官员,“这里可有京城的图纸?” 工部的官员看了一眼赵含章,见她挑眉,立即低下头去道:“有。” “我要京城的图纸,包含房屋布局的图纸。” 那可是机密,非一般人能看的。 但在赵含章的注视下,工部官员还是乖乖去取了。 也是巧了,这图纸除了京兆府外,也就他们工部有了。 傅庭涵将图纸摊开,站在工部的二楼往外看,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沙漏,好一会儿后便招来亲兵下令,“将横四街的房屋拆了,就拆这两栋,朱雀街拆五栋,这儿,还有这儿……” 现在光靠泼水是止不住火的,拆点房屋,设置防火带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必须得赶在火势蔓延前将这些房屋都拆了,所以还得计算蔓延的速度…… 赵含章补充道:“点我们的兵马,兵分五路,立即去!” “是!” 天渐渐亮了,但洛阳的火势依旧呈蓬勃之势,明明加入了这么多人,但还是没能让它减弱多少。 王寿领着王家军往火里倒水,火烧得他脸火辣辣的,心头的火气就怎么也压不住,扭头看见有人竟往未曾烧到的房屋上浇水,气得跑过去一脚将人踢倒:“你倒是会偷懒,火在这边,你往哪儿倒呢,眼睛瞎了呀。” “将军,这是上面让卑职这么干的,说已经烧着的房屋已然救不回来,火势又大,难以靠近,所以往旁边的房屋浇水,这样火不易蔓延,火势就能减弱,卑职看赵家军和宫里的人都这么干了。” “上面的人?”王寿眯着眼睛问,“谁是你上面的人,我才是你上面的人,你到底听谁的?” “可我们将军不是和赵家军结盟了吗,此令是赵家军的亲卫来传的,将军也在宫里,所以……” 王寿眯了眯眼,这才想起来,“将军进宫也许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不对,将军还外调了一万人进城,怎么还没进来?” 士兵们静静地看着王寿,他们哪里知道? 不过当下不是应该急着灭火吗? 正思考,轰隆隆的几声,几人立即循声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两栋房屋倾倒,拆了房屋,立即有人上前把木头等都抽走,然后开始有源源不断的人往边上的房子上泼水…… 王家军的士兵们看得心动,也想拆房泼水,于是催促王寿,“将军,这招似乎有用,我们也别往火里泼水了,听他们的往快要烧到的房屋上泼水。” “你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救火,你,赶紧带几个人进宫去找将军,一定要找到将军,得到准信知道吗?” “是。” 第513章 你想要什么 曾越带回来了城西外的消息,“王弥三万大军被北宫将军、荀将军和米将军拦在了城门外,不过……”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皇帝。 赵含章不甚在意的问道:“不过什么?” 军报嘛,便是让皇帝知道了又如何呢? 曾越道:“女郎,兖州苟曦也来了,此时也在西郊外。” 赵含章太阳穴跳了跳,她收回刚才的想法,皇帝知道还是能够怎样的,不仅皇帝,屋内的大臣世家公子们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炯炯地看着曾越。 然后悄悄地去看赵含章。 只见她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遇到刘聪了吗?” “是,所以昨夜城外亦是乱战,现在方休,刘聪和刘曜都逃出去了,现在城外只有苟曦大军和王弥大军。” 赵含章想了想,道:“再等等,待火灭了,迎苟将军入城。” “是。” 曾越抬头看了她一眼,躬身退下去。 汲渊也看到了,他略一思索便道:“看这火势,是烧不到皇宫里来了,此处距离城门太近,既嘈杂也危险,不若请陛下移步大殿,众人也劳累几日,也该休息休息了。” 赵含章笑着颔首,“也好。” 她转头就去看皇帝,温和地道:“还请陛下移步。” 皇帝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还邀请赵含章一起。 路上,他表达了对苟曦的欣赏,他并不知道赵含章和苟曦有龃龉,只知他们去年还合力抵抗东海王,便以为他们关系不错。 所以他道:“苟将军素念家国,又方正忠君,还请赵将军早日请他入京。” 赵含章一口应下,将皇帝送到大殿便躬身行礼退下。 外面站着不少大臣,正迎着晨光站着,赵含章从殿内出来,一缕橘黄色的晨光就照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直到此刻才有人敢和赵含章说话,“赵将军,洛阳粮荒,城中百姓大多被东海王带走,如今十室九空,陛下留于此处并不安全,将军可有想过将都城移往何处?” 迁都是这两年皇帝和东海王斗争的关键点,也是朝臣斗争的关键点,当下最有能力决定迁都地点的就是才救下皇帝和他们的赵含章了。 赵含章却道:“事关重大,自然是要陛下和诸位大臣共同商议,含章见识浅薄,哪里能想如此家国大事?” 众人惊讶的看着她。 当中一个青年想了想,向前走了两步,行礼后问道:“赵将军,外面传说东海王大军被石勒所破,东海王薨逝,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赵含章叹气道:“是真的。” 青年脸色沉凝,问道:“不知跟随东海王出走的三十万军民如何?” 赵含章叹息不言。 青年见状,眼眶一红,所有朝臣都跟着悲恸起来,那其中也有他们的亲卷和朋友,更不要说,那是三十万人,整整三十万人啊。 青年身体晃了晃,拱拱手后转身离开。 赵含章觉得他有些眼熟,不由问朝臣,“这位是……” 旁边的朝臣便替她介绍,“那是王兴,王戎次子。” 介绍的人脸上有些不屑,并不想过多谈论这人。 赵含章却挑了挑眉,看了眼离去的王兴,对方嵴背挺直,刚才问话时眼神清明,她刚才仔细想了想,今晨斩杀王弥亲兵的人中就有他。 分明是个能干的好青年嘛,为何不屑呢? 被留下说悄悄话地赵仲舆和傅祗也从大殿里出来了。 东海王带走了不少大臣,连王衍这样的太尉都跟着东海王跑了,留下的朝臣稀松,其中地位官职最高的就是傅祗和赵仲舆了。 而以皇帝倚重程度来看,傅祗当为首,但这会儿,大家都更看重赵仲舆,看见俩人出来,也是先与赵仲舆行礼,然后才面向傅祗。 傅祗也不在意,只看向傅庭涵,“大郎,你随祖父去看一看火势。”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后点头应下。 傅祗冲赵含章点了点头,带傅庭涵离开。 赵含章行礼,目送俩人走远。 赵仲舆就站在一旁等她收回视线,但见她一直看着人背影就是不回神,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赵含章这才收回视线,回身叫了一声赵仲舆,“叔祖父。” 赵仲舆点了点头,和她道:“你快要出孝,和傅家大郎的亲事也该提一提了,他们祖孙俩应该是要说你们的婚事。” 赵含章笑了笑,并不应和。 见大家都竖着耳朵想要偷听他们说话,赵仲舆就道:“如今我们一家都暂居宫中,我带你去见一见你大伯和大伯母。” 赵含章扫视一圈那些朝臣,笑着应下,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和赵仲舆一起离开。 等走远了,后面只跟着听荷曾越几个亲卫后,赵仲舆才道:“陛下刚才留我们说话,是想让我们与你打探迁都之事。” 他顿了顿后道:“还有,你想要什么。” 赵含章并不意外这一点儿,有些话,她不好明着说,皇帝也不好开口,她和皇帝算是第一次合作,还未能找到那个度,自然要有中间人在其中调和。 再没有比赵仲舆和傅祗还要合适的人了。 一个是她的叔祖父兼族长,一个是她未来夫家祖父。 赵含章问道:“陛下想迁都何处?” 赵仲舆道:“陈县就很不错。” 赵含章笑容微澹,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叔祖父的意思?” 赵仲舆微微皱眉,不解的看向赵含章,“陛下迁都陈县不好吗?” 他道:“今日之功,你已是举国无双,豫州又是我赵氏为主,若迁都陈县……” “叔祖父,”赵含章打断他的话,道:“我并不想做第二个东海王,更不想做曹孟德。” 赵仲舆惊讶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道:“迁都之事,还是陛下和重臣商议,至于我,告诉陛下,我要整个豫州和洛阳一带。” 赵仲舆:…… 他都不知道该说赵含章野心太小,还是野心太大了。 你说她大,大好的机会摆在这儿,她竟然往外推,看看王弥为了一个机会就断送性命就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了; 你说她小,她又大言不惭的说要豫州和洛阳。 要知道,豫州和洛阳为天下之中,尤其是洛阳,它还有山河四险之固,晋之皇宫在此,她要洛阳,不知多惹人怀疑。 但一个洛阳的意义怎比得上皇帝呢? 第514章 警告暗示 赵仲舆心中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一个洛阳,怎能和陛下相提?”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后道:“叔祖父,我要洛阳是因为东海王带走的那二十多万军民在我手上,我需要安置他们。” 赵仲舆瞬间瞪大了眼睛,“那,那你还把陛下往外推。” 赵含章无奈的道:“叔祖父,陛下在谁手里,天下人的眼睛就在谁身上,我的本意是要豫州安稳,能让赵氏不陷于战祸,若陛下迁都陈县,我们赵氏避无可避,为陛下之下第一族,但这是什么好事呢?” “权势倒是之最,可也不免遭人非议,您看现在东海王,他又是什么下场呢,他为政时,权势远胜于我们。”赵含章顿了顿后道:“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东海王带走大半朝臣和洛阳世家子,晋庭已经名存实亡。” 所以她抓一个皇帝在手里有多大用处? 赵仲舆:“你不是说你从石勒手中救下了二十多万人,那晋庭大半官员也都在你手上,加上陛下……” “石勒不愿意放他们,”赵含章澹澹地道:“所以他们现在都在石勒手中。” 赵仲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感觉,赵含章似乎是故意不救这些朝臣。 赵含章劝道:“此次陛下发勤王令,除了我和苟曦,还有谁来?” 皇帝的作用就是号令全国,但现在都没人听皇帝的话,连勤王都不来了,通过他颁布下去的政令还有谁听? 而赵含章又是女子身份,威望还不足以让各地刺史和世家信服,所以皇帝在她手上,弊大于利。 赵仲舆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若是由赵家子弟来出面,或许……” 赵含章笑了笑,澹澹地看着赵仲舆问,“叔祖父觉得谁合适接手我手中之权呢?” 赵仲舆垂眸沉思。 赵含章浅笑道:“全族上下,能一提者只有赵铭,但是叔祖父,他现在是我的汝南太守,在我之下,若让他接手我手中之权,他至少得是赵氏族长。” 赵仲舆想也不想道:“不行,族长之位只能我们嫡支担任,五房已是旁支,怎能担任族长?” 赵含章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她扯了扯嘴角,“铭伯父不行,那大伯?”赵含章不客气地道:“他目光短浅,私德有亏,大伯母又与我有杀身之仇,他们夫妻二人想代我行权,嗤,除非我真死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赵仲舆脸色大变,忙疾步追上去,顾不得叱责她如此点评长辈,扯住她问道:“什么杀身之仇?” 赵含章扯回自己的手,“叔祖父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 “三年前,我出城救二郎,从马上坠落一事,难道不是大伯母的手笔吗?”赵含章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或许这里面也有大伯的意思?” “不可能!”赵仲舆急切的否定,他也意识到,这样急切的否定于事无补,于是定了定神后道:“当年的确是意外,是大娘自作主张,她当年也受了罚……” “叔祖父,”赵含章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神坚定,“我赵含章不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但此仇我永记心中,于我来说,当日之祸没有了解。” “当时我认下祖父的处理结果,不过是不想让祖父病中忧虑罢了,而且,”赵含章顿了顿后道:“我当时的确顾念一丝亲情,正如祖父所言,除了母亲和弟弟外,大伯一家是与我血缘最亲近的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大伯会弃我祖父棺椁而不顾,将祖父丢弃于乱兵之中。” 赵仲舆的心不断往下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含章记着这仇,且不可能忘记。 他一时悲恸,又伤心,又劳累,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点到即止,转身就走。 丢弃棺椁之仇以后再报,小姑娘的一命之仇却是可以报了。 听荷和曾越离得远了些,隐约能听到赵含章和赵仲舆的谈话,不过他们也不敢怠慢赵仲舆,匆忙行了一礼便去追赵含章。 离得更远一点儿的朝臣没听见祖孙俩人的谈话,但从他们俩的脸色和肢体语言上来看,俩人的交谈似乎不是很愉快。 猜测顿起。 “会不会是赵仲舆劝不住赵含章,赵含章也要效彷东海王?” “有可能,唉,如今一个女子也能凌驾于我等之上了。” “又不是没有过,贾后伏诛也不过九年矣。”在贾南风死前,大晋不就掌握在女子手里吗? “唉,苦于没有兵权呀。” 皇帝要是手中有兵权,何至于被人轮番欺辱? 留下的朝臣都是跟着皇帝混,或是被东海王留下看着皇帝的,权势不高,此时他们都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不知这混乱的朝堂何时能结束,心累! 众人心思各异,想什么的都有。 而这时,傅祗正和傅庭涵交心。 祖孙两个,一个是真方正严肃,另一个则是真正直,因此交流得还算顺畅。 “我都不知道,你和三娘竟成长到了这一步。”傅祗叹息一声,看着越发稳重的孙子道:“你也长大了。” 傅庭涵认真地听着。 傅祗在孙子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你们想怎样做呢,是依旧独霸豫州,还是要效彷东海王?” “我们只想晋室延续,并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傅祗就叹息一声道:“也好,苟曦来了,三娘和他权势相当,智谋相当,三娘有救驾之功,但苟曦名震天下,他们二人若不相让,那朝廷又要陷入新一轮内斗中,得不偿失。” 赵含章愿意让一步,是他预料到的,但得到肯定答桉还是忍不住意外。 毕竟权势就在唾手可得之处,愿意让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傅祗思考片刻后道:“我会奏请陛下加封三娘的。” 傅庭涵点了点头,和傅祗站在皇城楼上看着下面已经渐渐熄灭的大火,指着烧了一大半的城北道:“祖父,洛阳已经荒芜,几近死城,这一处便给我们经营。” 傅祗皱了皱眉,摇头道:“既然你们想独霸豫州,只求安稳,那就不要做惹人生疑的事。” 傅庭涵抿了抿嘴道:“那洛阳怎么办呢,这里……满目苍夷,就这么放任着不管吗?” 傅祗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自有它的运道。” 傅庭涵可不信天命,他认真的思索起来。 第515章 收服 “那洛阳县县令由我推荐呢?” 傅祗回头,赵含章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后。 赵含章笑着上前行礼,和他们一样去看不远处的废墟,道:“洛阳虽有天险,却也是拦住匈奴和鲜卑南下的关键之地,须得派重兵把守,陛下无权,苟曦既然想要迁都,自然顾不上此处,我为陛下推荐一人才如何?” 傅祗心中复杂,问道:“谁?” “赵宽,”赵含章笑道:“虽是我族兄,却不是徇私举荐,而是他果真有这个能力。” 傅祗问道:“他能领兵?” 赵含章替赵宽自信地点头,“他曾随我上过战场,文武双全。” 傅祗也不知信没信,主要是他从未听说过这人的名声,可他还是点了一下头,“我会和陛下进言的。” 赵含章立即行礼,“多谢傅祖父。” 听她也喊他祖父,傅祗脸色这才好转了些,他顿了顿后道:“三娘,若你愿为陛下所驱使……” 赵含章叹息道:“我知傅祖父的意思,以后陛下但有所请,含章莫敢不从。” 这话惹得傅庭涵不停的去看她。 赵含章却是面不改色。 傅祗也不知信没信,反正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提起俩人的婚事,“等三娘出孝,你们便完婚。” 他叹息道:“本来这事应当大郎的父母来办的,但去年我让他们南下蜀地为陛下征兵游走,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 赵含章知道,她这一对公公婆婆一生都在为晋帝游走,主要是劝说各方势力帮扶晋帝,并为晋帝招兵、养兵努力着。 成果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他们走过的地方,的确是举起反旗最少的地方,也算有成效。 就是太辛苦了,一生奔波劳累,最后也没能保住晋庭。 傅祗亦然。 赵含章和傅庭涵都知道他的志向,所以没想过劝他离开晋帝;而傅祗也知道,他们对晋帝,对晋庭没什么忠心,赵含章好歹还假装一下,傅庭涵却是连跪拜都不愿,称呼皇帝都是晋帝,连陛下二字都不愿说…… 要是孩子再小几岁,他一定拿着戒尺教孙,可现在孩子都那么大了,当下又是这样的局势,傅祗知道,就是教,也板正不过来,反而坏了祖孙情谊。 明知没有改变的教育,何必再费力去做呢? 傅祗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最后将两人的手拉起合在一处,叹息道:“祖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做的也都是好事,你们庇护了许多百姓。” “我亦知道,要想你们与我一样全心全意辅佐晋室是不可能的,所以祖父只有一个要求。” 赵含章和傅庭涵对视一眼,都恭敬的应道:“祖父请讲。” “不得反晋庭,你们此一生,一定要尽己所能的庇护治下百姓。” 傅庭涵微微皱眉,还在犹豫,后半句也就算了,前半句…… 谁知道赵含章一口应下,且一脸严肃的应道:“傅祖父,我说到做到,此一生绝不反晋庭,尽己所能的庇护天下百姓。” 傅祗和傅庭涵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应承的,傅祗很满意的点头,傅庭涵就压下心里的疑惑。 傅祗也不多停留,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呢,所以就不打扰两个孩子了,转身下城楼,把空间让给他们。 赵含章和傅庭涵躬身送走傅祗,傅庭涵就疑惑的看向赵含章,“你不反晋庭?” 赵含章一脸莫名,“我反晋庭做什么?” 傅庭涵蹙眉,“我以为你要争霸整个天下。”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道:“我就算真的要争霸天下,也没必要反晋庭。天下能人如此之多,谁说晋庭就要殁于我手?” 傅庭涵就不说话了。 这种事情,他是计算不过她的,所以听她的就好。 傅庭涵下巴朝前点了点,道:“火灭了,王弥的那些人应该快反应过来了。” 赵含章挑了挑嘴唇道:“我把荀修调进来了,走,我们去处理这支残军。” 王弥自进宫以后就再没消息出来,之前是黑夜,大家又忙着救火,因此大多数人没想到这一点儿。 但现在天亮了,火也灭了,王弥还是没有命令发出,别说王寿,其他参将队主等也都反应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做出动作,本来安静的没被大火波及到的街道里冒出来许多豫州军,和先前与他们一起救火的赵家军一起围住了他们。 荀修用枪挂着一个人头出列,大叫道:“王弥反叛,已被诛杀,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 王寿定睛看去,见上面的人头真的是王弥,立时惨叫一声,双目通红的指着荀修道:“你敢杀我主,我要你偿命!” 士兵们都被挑起怒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就要冲,荀修却大笑道:“连王弥都不是我们将军的对手,你们谁能与王弥比肩?” “识相的放下武器投降,给谁卖命不是卖命,你们其中大多还是汉人呢,跟着我们使君好歹是为汉室效命,那刘渊不过是假汉室,实际是个匈奴人!” 此言一出,士兵们都犹豫起来,这一犹豫,刚激发的胆气就散了。 又有王弥的人头挂着,心中不免胆怯,而豫州军和赵家军看着王弥的人头却是豪气万发,直接喝的一声,鼓噪着让他们投降。 赵含章和傅庭涵骑马出宫,远远围观的宫中侍卫和宫人们纷纷让开道路。 王寿等人也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在他们面前勒住马,坦然道:“王弥,我杀的,若有想要复仇者,我放你们出城,以后只管来寻我报仇:无意寻仇,只想安稳度日的,我会收编为军,专做屯兵之用。” 意思是,以后大概率不用他们上战场打仗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在赵含章的目光注视下,有人丢掉了手中的兵器跪下。 其他人就等着有人先跪了,纷纷跟着跪下。 王寿握紧了手中的刀,最后咬咬牙,狠狠地将刀一扔,跟着单膝跪地。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手指往前一点,赵家军便上前收缴兵器,把所有人收编起来。 赵家军和豫州军见兵不血刃便收编了这么多人,激动得嗷嗷叫。 宫里的皇帝吓得一下站起,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内侍跑出去打听,很快回来,“恭喜陛下,是赵将军收了王弥残军,大火也熄灭了,如今城中已安全。” 皇帝就松了一口气,一下坐倒在床上,“那就好,那就好。” 他没想到赵含章竟如此厉害,他抿了抿嘴问道:“苟曦还未进城来吗?” “是,赵将军不发话,苟将军一时进不来。” 第516章 愚蠢 和皇帝一样受惊的是朝臣和世家子们,待得知是赵含章收服了王弥残步后,众人心中复杂,就算赵含章是女子之身,但这一刻,她的确功劳巨大,举国无双了。 有人叹气,“可惜她早已定亲,定的还是傅中书之孙,不然聘为皇后,陛下之困,解矣。” “梁皇后还在呢。” 大家这才没再说话,但彼此都知道,这事的关键不在梁皇后,而在赵含章。 只要她愿意,贬了梁皇后就是,不然就杀了,总有完全之法,但从昨夜赵含章和傅庭涵相处的样子来看,她只怕不愿。 但还是有人往心里去了,觉得愿不愿的,问一问就知道了,说不定赵含章就想当皇后呢,毕竟可权倾天下。 于是有人想办法要见赵含章。 赵含章正在皇城外看着王弥大军一分为二。 并不是所有的俘虏都愿意留下,赵含章也说到做到,把人身上的武器,钱财和盔甲都扒拉了,然后让人押送到城东外二十里处放了。 王寿便是为首之人,大概有四百多人愿意跟他离开,其他人则留了下来。 离开的,大多都有职位,在他处有妻儿老小。 而剩下的普通士兵,在这个世道里,被拉到军中拼命,便是有家人也不知落于何处。 而且他们也知道,离开也依旧是在战场上舔血,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未知,所以他们愿意留下。 傅庭涵看着王寿等人被押送离开,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一是我要守信;二嘛,我得给石勒和刘渊找点儿事,虽然这点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小事情。”赵含章道:“王璋还在石勒军中,他手上有一支军队。” “你不怕他来找你报仇?” “不怕,而且,他若想报仇,就还得积蓄力量,王弥在并州留下的大批地盘将由他继承,只不过石勒非君子,他抢不到洛阳,打不下豫州,你觉得他会放过并州这一片地盘吗?” 赵含章等着他们狼咬狗,她抬了抬下巴道:“石勒是一头狼,以王璋的道行,想要斗过他……” 赵含章冷笑一声道:“送个王寿回去帮一帮他,希望能坚持得长一些。” 王寿离开,最先想到的也是主公留下的地盘。 王弥是反了汉国,但王璋没反呀。 并州一地的军民还是会听王璋的,而以刘渊的谨慎,他很可能不会问罪王璋,就为了保持住稳定。 所以他得赶紧找到王璋,回去把并州给收了。 可惜,王寿现在没马,连衣服都被扒了一半去,此时只能靠着两条腿跑。 跑着,跑着,他就停了下来,他身后的人跟着停下,“将军,怎么了?” “不对,石勒现在何处?”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啊。 王寿努力的回想着,我记得昨日有人回报将军,说石勒在路上被乞活军给拦住了,那应该是在…… 他转向洛阳西北的方向。 他暗暗咬牙,“赵含章果然奸诈,竟赶我们出城东。” “那,那我们要绕回城西吗?” 王寿想到城西还有三万大军,咬咬牙道:“绕!” 但他们现在进不了洛阳城,不能横穿洛阳,那就只能从外围走,偏洛阳外面环山,有天险,因此要过去需要绕很长一段路,就靠两条腿,就是跑着,估计也得两天。 两天后,也不知道那三万大军还在不在,这也是王寿一开始就没想过去西郊的原因,因为很可能会走空。 但此时,不仅三万大军在那边,王璋很可能也要到洛阳西郊或者北郊,那他就不得不去了。 荀修上前抱拳行礼道:“使君,所有俘虏皆收编完整,您看要不要分一些人到末将军中?” 赵含章看向他,“怎么,你看上他们了?” 荀修就笑道:“是,这些人可是王弥的精兵,都在战场上历练过,一入伍便可上战场,其能不下于我们精心训练出来的兵。” 赵含章就道:“你既知道,怎么还有胆子规编入军?” “我可以散编入军。” 赵含章:“更蠢了。” 荀修:…… 赵含章道:“让他们去种地,想要入伍,先种上一年的地再说。” “那不是把人养废了吗?” “废了也比他们在军中反杀好,他们降了,你就放心用他们了?” 荀修不服:“可以前使君俘虏不就立即收编入军吗?” “那是因为我前脚俘虏,后脚就让他们上战场杀敌,手染同袍的血以立功,他们就是再想叛出去也没了机会,可接下来我上哪儿找仗给他们打?” 荀修指着城西道:“那外面还有王弥的三万大军……” “谁说我要和他们打了?”赵含章道:“他们既不进攻洛阳,杀他们也抢不到地盘,我为何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打他们?” “别忘了,苟曦也在城外,和那三万大军打一场,然后让苟曦捡便宜吗?”赵含章道:“兴战必有目的,或为利益,或为道义,我现在已胜利之师,我打那三万大军是为什么?” 荀修想也不想道:“把他们的人抢过来……” 赵含章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他,“抢过来干什么,吃白饭吗?我这么有钱吗?而且要抢人就得先牺牲人,我得死多少将士才能俘虏了这三万人?” “拿我几万忠心的将士去换回三万俘虏,我是脑残吗?” 荀修目瞪口呆,“这,那,那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赵含章此时正饿肚子,脾气就有点儿大,她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走,留下来和你一块儿过年吗?” “这么喜欢人,回头我拉一批人过来,你去招兵,想招多少招多少,只要你养得起!”赵含章现在缺人吗? 项城一带还有二十多万人等着她安排呢。 荀修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离开的傅庭涵走过来,笑着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正噗噗的冒着香气。 赵含章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越发的饿了。 她伸手接过,脾气瞬间好了,“哪来的?” “宫里做的,你忙了一晚上,又是打仗,又是救火的,必定饿了,”傅庭涵扭头和荀修解释道:“荀将军担待,使君饿肚子的时候脾气就有些大,并不是针对你。” 荀修也看出来了,合着他是运气不好撞上了。 第517章 交换 他悄悄呼出一口气,扯了扯笑道:“末将不敢。” 这饼子是刚出炉的,松软香咸,赵含章一口就咬去三分之一,吃到好东西,她心情好了些,还伸手拍了拍荀修的肩膀道:“回头请你吃饼子。” 别回头啊,他觉得现在也可以。 荀修本不觉得饿,但这会儿看赵含章吃得如此香甜,便也不由地咽口水。 赵含章只当看不见,傅庭涵也当看不见,等她吃过后拧开水囊给她。 水囊里的水也是新灌的,还温热着。 赵含章喝了水,胃里有了东西,心情便好了,左右看了看,问道:“听荷呢?” “汲先生手头上的事多,听荷识字,我让她和傅安一起去帮他了。”忙起来的时候,赵含章和他身边的下人经常被抽调。 赵含章也习惯了,点了点头,倒不急着找人了。 她扫视了一圈,见将士们都又饿又累,便和荀修道:“和宫里说一声,拿出粮食来,让将士们埋锅造饭,吃过后睡一觉,警醒些,等苟曦入城,我随时要叫人的。” 荀修一凛,苟曦也是他们的大对手,他立即应下。 皇宫中的存粮并不多,要不是各家在避进皇宫时带了不少粮草和财宝,皇宫的粮库早吃光了。 由此可见皇帝有多穷。 赵含章索要粮食,皇帝就躲在宫殿里当不知道,将此事推给了众臣。 赵含章陈兵在外,没人敢这时候惹恼她,她这会儿好言好语的和他们索要粮草,他们若不给,回头惹恼了她,他直接派兵强抢怎么办? 这种事在京城并不少见,哪位王爷闯进京城时不先搜刮一遍? 所以大家很识趣的凑了一批粮草给她。 将士们拿到了粮草,就以队为单位,凑在一起生火做饭。 赵含章就在满城饭香中往城西去。 她捎带上了王弥的人头和傅祗。 到了城西,北宫纯立即来拜见,如今西城门是北宫纯占据,城外则分了三支军队。 米策和苟曦各占一侧,正中则是王弥的大军。 此时大家都很和平的等待着,没谁想不通要动手,因为任意两方动了,剩下一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北宫纯道:“末将不敢打开城门。” 赵含章点了点头,下令道:“打开,请苟将军上前一叙。” “是。” 西城门在三支大军的注视下缓缓打开,正在军中啃干粮的苟曦立即收到了消息,他把饼子塞进怀里就上马,跑到阵前,正见赵含章和傅祗并肩出城,而俩人身后则跟着北宫纯和傅庭涵,以及千人兵马。 苟曦眯了眯眼,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缰绳,这样的情景搁在一年前,他想都不会想。 他承认赵含章是厉害,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先他一步进洛阳城。 苟纯也看到赵含章了,他心中愤愤,“大兄,我都说了赵含章非池中之物,早应该杀了她的。” “这次要不是赵驹陈兵边界,几次阻拦我们,我们也不至于在路上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东海王手里的人和兵马,眼馋的不仅是赵含章,苟曦兄弟也眼馋,所以他们听到消息后,便也准备出兵。 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想着等石勒和东海王打一场大的,两败俱伤后他再出手。 所以他晚了几天出发,等听说赵含章已经先一步救下东海王随军的二十多万人,而东海王都没和石勒照面就病死了,他立即想要加快速度。 谁知赵驹会在半路上等他。 虽然不动手,只是陈兵边界,但也够苟曦担忧的了。 他想抢东海王的人,可万一抢到了,后方却丢了,那他光抢人有什么用? 所以他只能被拖住脚步,等安排好对抗赵驹的人,他再领着人出发时,赵含章已经往洛阳去了。 苟曦盯着赵含章看,突然嘴角挑了挑,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就不知道现在她抢来的那二十多万人还能剩下多少,其中世家贵族又能剩下多少。 王弥大军的张涛也打马出现在阵前,米策也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 隔着老远,米策下马跪下行礼,“末将参见使君。” 身后万军跟着行礼,“参见使君!” 声音响彻三军。 赵含章愉悦的扬起唇角,抬手道:“免!” 米策这才哐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众将士收礼,静静地站着,不管是王弥的大军,还是苟家军都感受到了赵家军给的压力。 赵含章扫过张涛,先面向苟曦,抱拳道:“苟将军别来无恙乎。” 苟曦也抱拳,“赵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客气,”赵含章道:“陛下听闻苟将军来勤王,特令傅中书出来相迎。” 苟曦就看向傅祗。 傅祗就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绢道:“陛下旨意在此,还请苟将军随我进宫觐见。” 苟曦又不傻,他怎么可能单枪匹马的跟傅祗进去,万一被赵含章杀了怎么办? 赵含章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也懒得与他来回试探,直接道:“苟将军可带军入城。” 苟曦眯眼,“带多少人都可以?” 赵含章浅笑道:“苟将军,这洛阳城就这么大,能装多少兵马?米策就领军在外。” 苟纯立即道:“大兄,别听她的,说不得她就是要诱您进城后起事,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苟曦却紧盯着赵含章的眼睛问,“赵将军,陛下要迁都,你意如何?” 赵含章叹息道:“洛阳饥荒久矣,西北有鲜卑,东北有匈奴,更有乱军作祟,的确已不适宜作为都城。” “那赵将军想将陛下移往何处?” 赵含章道:“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一人所能决断,自然要请陛下、苟将军和众臣一起商议,这也是陛下请将军入宫的原因所在。” 苟曦意味深长地问道:“赵将军就这么放心我入城?” 赵含章同样意味深长地道:“汝之蜜糖,焉知我也爱食?” 她道:“含章的心从来都不大,只想保护家人,护佑豫州百姓,所以,豫州是我的!” 赵含章目光炯炯地盯着苟曦道:“苟将军,豫州剩下的四郡国……” 苟曦沉默了一下后道:“待陛下迁都,我还与你。” 傅祗震惊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这才开心的抬了抬下巴,甚是骄傲的冲后面挥手,“请苟将军入城!” 第518章 退兵 苟曦看了一眼王弥大军,没有立即走,而是下令道:“点一万人,随我进城。” “是!”苟纯看了眼对面的赵含章,下去点兵。 赵含章也愿意给他时间,所以冲苟曦笑着点了点头便看向正对面的张涛。 她拍了拍手,曾越就捧了一个盒子出来。 赵含章道:“张将军,这是你们王将军的头颅,我送还你们。” 她道:“从此以后,望各自珍重。” 张涛气得脸色通红,长枪一指赵含章,“赵含章,你冤杀我们将军,此仇不共戴天!” 赵含章:“我为晋臣,他是汉人叛徒,我杀他,天经地义!” “放屁,你明明劝说我们将军投了晋帝,你出尔反尔,枉出名门!” 赵含章:“他既然降了陛下,那就是晋臣,身为晋臣却不尊皇帝,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人人得而诛之!” 反正不管怎么说,王弥都该杀。 除非实在找不到借口,不然她不会让自己正义的名声有损。 “你!” 赵含章干脆的问张涛,“这个头颅,你接还是不接?” 张涛瞬间握紧了缰绳,他一时拿不定赵含章是真送还头颅,还是想借机杀他。 但王弥治军甚严,他要是不接,也很难管住着三万人。 赵含章慢悠悠地道:“张将军,石勒截留东海王已过去五天,这五天时间他在哪儿呢?” “从豫州向北便是并州,他怕我路上埋伏,所以绕道并州,却不知并州南部现在还好吗?” 张涛脸色大变。 并州也很大,其范围内的势力分三部分,南部在王弥的掌控中,中部晋阳时刘琨坚守着,晋阳以外及向北一带则在刘渊手中。 王弥死了,只怕不仅刘渊会想把整个并州握在手里,石勒也不甘心就此放弃? 张涛咬了咬牙,下马朝赵含章走来。 赵含章微微一笑,手指向前一点,曾越便也捧着盒子上前。 俩人在中间部分会面,曾越打开盒子让他看里面的人头,确认是王弥后就把盒子交给他。 然后倒退几步,转身便走。 张涛握紧了手中的盒子,见对面的赵家军都沉默的看着他,并没有射杀他的意思在,这才缓缓的后退。 他才退了两步,一支箭从侧边飞出,他反应迅速的旋身躲开,箭狠狠地射入土地,他瞳孔一缩,立即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脸色一变,立即抬手下令,旗手打出旗语,赵家军弓箭手立即上前,却是齐齐对准苟曦的队伍; 米策身后的大军亦是。 苟曦脸色一沉,大喝一声问道:“赵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赵含章冷冷地道:“这话应该我问苟将军?米策!” “是!”米策回身冲着人大喊,“谁射的箭,把他给我揪出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拖出一个已死的士兵,看他嘴角黑色的血,竟是服毒自尽。 赵含章冷笑一声,大声道:“我把话放在这儿,今日谁若是敢对王弥大军出手,那便是与我赵含章为敌,且,不论真假虚实,我一并算在苟将军头上!” “你!”苟曦让她给气得半死,“你有何证据就如此定论?” “没有证据,我就是要这样定论,我看谁还敢放冷箭!”赵含章道:“王弥已伏法,我不想再兴兵戈,可谁若不识趣儿,非得让我打仗,我不介意把找事儿的人一起拉下水,反正这天下已经烂了,我不介意让它更烂,你们尽管来!” 看着隐有疯狂之色的赵含章,藏于各军中蠢蠢欲动的人顿时不敢动弹了。 苟曦也压下火气,抬手止住他后面大军的动作。 张涛站在中间顿了顿,这才缓慢的后退,捧着盒子回到了军前。 他一跃上马,远远地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赵含章,你对我虽有救命之恩,但主公之仇我亦不会忘,将来有机会,我必杀你为主公报仇!” 赵含章道:“你只管来!” 张涛便一扯缰绳,大喊一声道:“我们走!” 张涛带着三万大军离开。 苟纯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说不出的恼火,“他就这么走了?孬种,他有三万人,连一箭都不敢放,就这还替王弥报仇?” 苟曦忍无可忍,转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目光阴沉:“是你让人放箭的?” 苟纯脸又疼又麻,却没敢动,低下头道:“大兄,我这是为您好,赵含章提前入宫占尽先机,她身边又有北宫纯这样的猛将,若不在城外消耗去一些兵力,只怕……” “那你消耗了吗?”苟曦压低声音吼道:“本来张涛还不想退,你这箭一放,倒成就了她,你几次在她手上吃亏,到现在都还未曾学会谨慎行事。” 苟曦一脸嫌恶的看着他道:“白长了一把年纪,不仅赵含章,你连她身边的谋臣将军都比不上!” 苟纯被批得面色通红,几欲滴血。 但苟曦一直是这样,他公正不阿,说话也从不留情面,到现在,性情是改了一些,不再那么公正了,但说话依旧是那么的不留情面。 张涛带着大军一走,这偌大的西郊就只剩下赵含章和苟曦两支势力了。 没了顾忌,赵含章也说话算话,一挥手,让人将弓箭收起来,让人让出路来,请苟曦入城。 苟曦深呼吸一下,平复下怒气,也对着远处的赵含章挤出笑容,带着点出来的一万兵马上前。 苟曦领着大军到了赵含章前面,却没有立即进城,而是手道:“赵将军,傅中书,我们一起,哦,对,还有傅公子。” 傅祗对赵含章点了点头,很干脆的骑马走在了最中间,赵含章和苟曦就一左一右的与他并骑。 城内一个百姓也没有,全是兵,因此道路宽敞而畅通。 苟曦一路看过去,不由地和赵含章感叹,“赵将军好魄力,竟然把洛阳全城的百姓都迁出去了,这整个天下,有能做到此举的,唯有赵将军?” “要不是我进城时,洛阳就已是十室九空,我都要相信苟将军的夸赞了,”她道:“本就不剩下几个人,迁出去有何困难的?” “倒是苟将军才厉害,竟来得这样的巧,我才杀了王弥,救下陛下,您就带大军来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躲在暗处专门瞄准了时机出现呢。” 第519章 座次 苟曦冷笑道:“这还多亏了赵将军手下的赵驹,若不是他路上阻拦,我或许能和赵将军一起并肩作战,取那王弥人头。” “苟将军怕是误会了,我派赵驹巡视各郡国是为剿匪,他怎会阻拦苟将军呢?”赵含章转而一笑道:“不过这或许是天意,天意让我先进的洛阳,天意让我救下皇帝,也是天意让我杀了王弥。” 赵含章的炫耀让苟曦怒火再起,不过他压了下来,冷笑道:“的确是天意,恭喜赵将军立功巨伟,只不知接下来的天意站在谁那边。” 傅祗骑马走在俩人中间,听着他们的唇枪舌战,如泰山般稳坐不动,只是心却是不断下沉。 之前东海王和苟曦不睦,而苟曦为人方正且忠君,本以为东海王死了局势会好,可现在又变成了苟曦和赵含章不睦。 唉~~ 傅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更为陛下难过,如此乱势,还不知何时才能安稳下来呢。 赵含章和苟曦不太和睦的一起到达了宫门前,苟曦带来的一万大军站满了半条街,但苟曦和苟纯几人抬头四望,便见主街旁的大街小巷里陆陆续续站起来不少士兵,皆着赵家军和豫州军的甲衣。 大街的一面房屋几乎都被烧光,能看得更清楚些,有些士兵手上还捧着碗,并不列队,只是吊儿郎当地盯着他们看,可他们就是感受到了一股肃杀。 赵含章脸色一沉,大声喝道:“这是在做什么,当在家里过年吗,吃顿饭吃到现在?” 荀修一听,立即大喝一声,“列队——” 将士们立即把手中的碗一塞,一什一队的汇合,只是十几息的功夫就在大街小巷列好了队伍,一身肃穆的盯着赵含章看。 赵二郎在张涛带兵离开后就先溜回来了,他嫌弃姐姐他们走得慢,这才捧了碗吃到一半呢,听到喊,一时捧着碗塞进怀里也不是,背到背上也不对,只能抓了饭团成一团塞进怀里,然后用碗扣上,迅速的跑到军前站好。 没办法,他现在也是将军了,得站在军前。 他两边脸颊鼓鼓的,都是刚才塞进去的米饭,还没来得及嚼和咽下呢。 他站的位置刚好正对着赵含章和傅庭涵。 赵含章见他这样,直接移开眼睛不想看。 傅庭涵却觉得他跟只兔子似的,忍不住露出笑容,见他绷着脸双眼无辜的瞪着他看,傅庭涵就对赵含章道:“快进宫,皇帝还等着呢。” 赵含章这才扭头对苟曦道:“苟将军请。” 傅祗道:“你们二人谁都不许带兵进宫,进大殿要卸下武器。” 苟纯只觉这要求太多,这些朝臣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正要说话,就见赵含章已经将长枪丢给曾越,然后似笑非笑地和苟曦道:“上一个不遵此令的人是王弥,然后他死了。” 苟曦便也将武器解下,并严令苟纯卸掉刀剑。 苟纯瞥了一眼赵含章和傅祗,沉着脸将剑卸下,他觉得赵含章此举是为帮傅祗。 进了皇宫,早早便有人报给皇帝和众臣听。 皇帝亲领众臣站在大殿门口迎接,赵含章抬头看了眼高高台阶上的皇帝,微微翘了翘嘴角,抬脚跟上傅祗和苟曦。 她之前上大殿时,皇帝可没迎接,和王弥一起去工部见皇帝时,他可是安稳坐在上首的。 看来,这位皇帝真的很信任和看重苟曦呢,可惜,他知道现在的苟曦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正直不阿,清俭忠君的苟曦了吗? 皇帝时隔多年再见苟曦,眼中不由含着热泪。 他们上次见面,惠帝还在世,当今只是个战战兢兢地皇太弟,没有人觉得他能安全的登上皇位,皇帝本人也觉得他登不上。 朝臣百千,但能让皇帝信任的大臣不多,傅祗算一个,除了傅祗,便是苟曦了。 而傅祗只能管些内政,手中无兵无权,所谋所虑都要殚精竭虑,他一直想要苟曦这样可以信任的权臣在身边辅佐。 可惜,他一直被东海王所控制,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苟曦看到皇帝也很激动,一掀袍子就要下跪,皇帝连忙上前扶住他,苟曦却强硬的跪到了地上,“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爱卿快起,我知你已经尽力,如何能怪你?”皇帝一脸感动的将苟曦拉起来,问道:“朕听闻外面还有王弥的三万大军在。” 苟曦道:“已经退去了。” 皇帝大松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道:“还是爱卿厉害,你退敌有功,朕……” “陛下,”苟曦连忙解释道:“王弥大军是赵将军使计退去的。” 皇帝愣了一下后立即看向赵含章,也是满脸笑意,“赵卿果然智谋无双。” 赵含章笑着应下了这个夸赞。 “那洛阳之危算是完全解除了?”皇帝大乐道:“那今日得设宴庆祝才是,也让诸卿见一见赵卿和苟爱卿。” 俩人都笑着应下了。 说是宴会,其实跟朝会也差不多,有许多事要商量呢,比如赵含章等众将士的封赏,以及迁都之事。 宫中有人,只是食物少,但梁皇后依旧使出浑身解数,带着宫人们做出了一顿还算可以的宴席。 皇帝和皇后皆是盛装出席,坐下第一位便是赵含章和苟曦,只不过到底该谁坐左边呢? 为了这事儿,避着赵含章和苟曦,朝臣们在后殿吵了足足两个时辰。 连回赵家梳洗换衣服的赵含章都听说了。 以赵仲舆为首的官员自然都坚持赵含章坐一,但更多的人认为苟曦于国的功劳也不下于赵含章,而且,将来皇帝倚重苟曦肯定更多,所以应该他坐左一。 最后还是傅祗道:“但今日是庆功宴,赵含章诛杀王弥,入京救驾,皆是首功,她的功劳,举国无双。” 一直静静站在圈子外的王兴也道:“如今京中的兵势也是赵含章为上,我看她行事有度,但非常果决,何必在此等小事上招惹她呢?” “这怎么会是小事呢?座次代表尊卑,今日若让她居左,那将来苟将军便落她半步,做什么都名不正言不顺。” 傅祗生气,“苟曦做什么需要名正言顺?” 他道:“身为晋臣,只要听陛下号令便是,何必在这种小事上争个长短?” 第520章 暗子 赵仲舆幽幽地道:“诸位,距离开席没多少时间了,还未确定座次吗?总不能等俩人来了再决定?” 因为有傅祗和赵仲舆的支持,赵含章还是以微弱的票数取得了左一的座次。 最妙之处在于,她知道此事既不是傅祗透风,也不是赵仲舆告诉她,而是一个叫陈福林的礼部官员来找她,将宫中的座次之争详细告诉她,道:“依我看,将军功勋卓着,居左一是完全不必讨论的,但就因为将军是女子身份,这才惹来非议。” 赵含章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又吃饱喝足,这会儿只是犯困,攻击性不强,所以她就懒洋洋的坐在上首问他,“所以呢?” “依下官看,将军完全没必要与苟将军争这个座位,因为只要您想,您完全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 赵含章一听,惊讶的上下打量陈福林,“好啊,原来你是来劝我反叛的?陛下身边都留了些什么人,来人啊,把他拉下去给我……” “不是,不是,”陈福林冷汗直冒,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下官不是要将军谋反,而是想将军完全可以和陛下同坐。” “这个提议胆子更大,国有二主,此是乱国根基,更得砍了,来人……” 见赵含章总想不到点上,陈福林不由“哎呀”一声,跪下道:“将军,下官的意思是,您龙章凤姿,完全可登后位,与陛下共享天下。” 赵含章脸上一直带着的浅浅笑容完全落下,垂下眼眸去看跪着的陈福林,直盯得人冷汗淋漓,她这才嗤笑一声,身体前倾,撑着膝盖去看他低下的头,“陈福林,你的确好胆,这个提议,不仅陷陛下和我于不义,害梁皇后性命,还要坏我赵家和傅家几代的情谊,更坏我赵氏名声。” 赵含章脸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一下把手,“说,谁派你来行此毒计的?” 陈福林脸色一僵,连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下官是全心为将军和大晋着想啊,将军若能为后,为陛下诞下太子,那如今大晋四分五裂,内忧外患的局面皆可扭转呀。” 当今最大的弱处不就是无权无势吗? 赵含章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赵含章就盯着他的脑袋看,在砍他脑袋和不砍之间犹豫。 砍,显得她太过残暴,还有可能会吓着以后想给她提建议的小可爱们。 不砍,这样的人留着于国无用,还有可能会留下后患。 赵含章捏了捏手指,正要下令让人把他拖下去砍了,傅庭涵突然叫了她一声,“含章。” 跪着的陈福林便能感受到压着他透不过气来的杀意一顿,然后渐渐消去,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赵含章抬头笑着看向走进来的傅庭涵,问道:“在外面听了多久呀?” 傅庭涵:“你应该早听出来了。”他又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声,以她的耳力不难听出。 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从他说要你当皇后开始。” “他说的不中听,你不听他的建议,赶出去就是了,”傅庭涵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道:“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进宫去。” “也好。”赵含章下榻,傅庭涵见她的脚钻呀钻,就想着这么钻进去就走,便无奈的蹲下去帮她把鞋子穿上。 赵含章心情好了些,看着瘫软在地的陈福林也不是那么想杀了,于是挥手道:“请陈郎中出去。” 立即有人上前将陈福林扶起来,见他两股战战站不稳,便将人架出去一丢,曾越啐了对方一口道:“奸佞!” 陈福林涨红了脸,但这赵家亲卫们的盯视下不敢妄动。 洛阳城的困境虽然解了,但不知是因为他们的房屋被烧毁,还是因为驻扎在城中的将士太多,朝臣和世家子们都没出宫回家,而是依旧赖在宫里没动。 赵府的房屋被拆了一半,边上就是被烧得黑乎乎的一条街,因为着火点在城北,这一片临近皇宫,基本上都是官宦和世家贵族所居。 赵含章要出门时看了一眼被烧了一半的赵宅,啧啧两声,摇头道:“这房子建起来可得花不少钱,罢了,留着给赵宽想办法,以后这宅子也可以借给他住。” 傅庭涵:“你倒算得精。” 赵含章冲他扬头一笑,骄傲得不行,她拉上他的手,“走,进宫!” 今日赵含章和傅庭涵都是盛装打扮,穿着宽袖礼服,这衣服既保暖,又没有甲衣的生硬,穿着还挺舒服。 傅庭涵扶着她进了马车,这才弯腰上车,俩人相对而坐,傅庭涵就道:“你在军事上已经足够强硬,那在别的事上就要有所软和,不然一味的强硬,只会让人生惧,只有惧,而少了敬意,一定会过刚易折。” 赵含章受教的点头,“我记下了,刚才就是一下没压住脾气。” 她好奇的盯着傅庭涵,“你就不气恼他?” 傅庭涵点头,“他不过是外人,又是个小人,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小人生气?” “那我要是真听了他的建议呢?” “那也是该气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赵含章顿了顿后道:“我觉得你可以把给我的气转移到他身上一些,当然了,我不是说我会这么选择,我就是话赶话那么建议一下。” 傅庭涵轻轻地看了她一眼,马车突然停下,曾越在外禀报道:“女郎,汲先生来了。” 赵含章立即撩开帘子,“快请。” 汲渊上车来,和傅庭涵微微行过礼后坐在下首,低声道:“我已在宫中安排了一些人手,还挑了些士兵填补侍卫之缺,只不知以后会不会换掉。” 赵含章点了点头,也放轻了声音,“种子已经撒下去,最后长成什么样也要看机缘。” 汲渊压低了声音道:“不过皇帝身边有一个内侍,却是愿意为女郎肝脑涂地的。” 赵含章惊诧的看向他。 汲渊小声道:“是女郎昨晚从王弥手中救下来的人,叫蔡厚,可惜年纪太小了,只有十四岁,官职也小,平时就在勤政殿跑腿传话……” 赵含章却点了点膝盖道:“这已经足够了,让人准备些散碎的金银珍珠给他送去,叮嘱他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先长大再说。” 第521章 尊卑 “是,”汲渊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得用在要紧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傅庭涵后小声道:“此事除了我与使君,只有听荷知道,将来他送出来的信会直接到我手中,不然就是给听荷。” 赵含章点头:“很好。” 傅庭涵给俩人倒了一杯茶,自己也捧了一杯,当没听见汲渊的话。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汲渊要和赵含章说的话还有许多,“此次晋帝设宴,必要给女郎封赏,女郎可想好要什么了吗?” “要豫州和洛阳呀。” “……”汲渊道:“我说的是头衔。” 赵含章就虚心请教,“汲先生觉得呢?” 汲渊道:“以女郎之功,可封开国郡公。” 赵含章默默地看向他,汲渊也掀起眼皮盯着他们家主公看,俩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赵含章啧啧道:“先生,您这心比我还大呀,一来就要了最高的爵位,您觉得皇帝能答应?” 晋国除了自家姓司马的王爷外,外人封赏爵位,最高的就是开国郡公了,简称国公。 她曾祖父也曾立功,辛辛苦苦一辈子得了一个上蔡伯的爵位,结果她一来就要开国郡公的爵位? 她本以为皇帝能封个侯就算不错了,封侯拜相嘛,侯都能和相相提并论了。 汲渊却摸着胡子道:“女郎,这朝堂上的学问深着呢,您年纪还小,且有的学呢。” 他道:“提开国郡公的爵位,但我们的目标是开国县公,这也是底线。” 汲渊说到这里脸色沉凝,道:“若没有国公之爵,如何能名正言顺的掌握豫州和洛阳呢?” 她之前连刺史的正式任命都没有,不照样管着整个豫州吗? 不过汲渊说的也对,能名正言顺的时候就不要犹豫,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赵含章点头道:“此事不能找傅祖父,得找叔祖父。” 傅祗一定不会和她同流合污的,说不定还会投反对票,赵仲舆就不一样,他都恨不得赵含章当摄政王了,自然乐意高封赵含章。 傅祗道:“还有北宫将军,荀修、米策等人,将军也该为他们请赏。” 之前赵含章给荀修等人官职,那都是自封,全都是没有通过朝廷任命,虽然权势没改变,但名声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所以只要有机会,让他们转正也不失为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赵含章则摸着下巴思考起来,“没了东海王阻拦,陛下许多命令都能下,北宫将军会不会想出关回西凉去?” 汲渊:“……女郎,你别乱开口,你不提,没人能想起这一遭。” 赵含章:“别人想不到,北宫将军自己也没想法吗?” 汲渊一脸苦恼,“可北宫将军如此人才,您舍得放他离开吗?” 赵含章就压低声音道:“你说,我们派人去把他们的家小接来豫州如何?” 汲渊一呆,这个工程可不小,耗费也不会少,毕竟要保证进出关的安全,他们派出去的兵马就不能少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北宫纯他值得,”赵含章道:“放他回去我是不舍得的,但让爱将郁郁寡欢,本将也于心不忍啊。” 傅庭涵:“你想和张轨合作对抗鲜卑?” 赵含章就一拍大腿道:“知我者只有你啊!” 汲渊就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他皱眉疑惑,“鲜卑?” 赵含章乐滋滋的点头。 傅庭涵就解释道:“既然我们要把洛阳划为自己的地盘,那就要小心来自鲜卑和匈奴的攻击。” 他道:“匈奴在北,鲜卑在西北,东部是我们豫州,已经安全,西面是长安,算晋地。” 赵含章连连点头道:“晋臣之间没有正当理由很少互相攻击,而守长安的南阳王空有名气,却没有智谋,他不敢,也不会来打洛阳,所以我们需要小心的就是鲜卑和匈奴。” “匈奴就不必说了,鲜卑嘛,这些年我们晋国和他的关系不上不小,他们可以一边出手劫掠长安和洛阳,可以一边出兵帮助刘琨扼制匈奴。” “而这里面,最起码有一半的功劳属于张轨,若没有他在西凉牵制鲜卑,他们早南下占了长安洛阳一带。” 实际上,张轨父子相继离世后,鲜卑也的确开始快速发展起来,最后和刘聪的匈奴、石勒的羯族瓜分了整个北地。 赵含章道:“可惜西凉距离豫州太远了,我不能亲自去见张轨,若能趁此机会与他联系上,互帮互助,不仅可以留住北宫纯这一员猛将,也能与西凉结成盟友。” 傅庭涵点头。 汲渊就忍不住去看傅庭涵,笑道:“傅公子的确是个好军师,难怪北宫将军一直对公子念念不忘。” 至少他就没想到这一点。 或许将来他会想到,但绝对没有这么快。 而赵含章才一提,傅庭涵就能领悟到她的意思,此战略眼光的确在他之上。 傅庭涵从小被夸惯了,习惯性的给汲渊一个微笑,然后和赵含章道:“如果你想北宫纯心甘情愿的留下,我建议你以黄安为使。” 赵含章本来就在犹豫,傅庭涵这一提她就下定了决心,“好,就以黄安为使,对了,伍二郎现在何处?” 汲渊道:“好像在项城,他带着一支商队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此时跑到了何处。” “让他准备准备,和黄安一起出使,既然要和西凉合作,那以后互通有无的次数就多了,让他打通两边商道,若需要人马,和北宫纯开口,”赵含章道:“我想,北宫将军肯定也想中原和西凉往来无阻。” “是。”汲渊低头应下。 马车到了宫门门口,此时守着宫门的侍卫都是赵家军,所以一看到压阵的曾越和坐在车辕上的听荷,都没问话,直接就放行了。 马车进入宫城,咕噜噜的往大殿去,皇宫里也有大臣和世家子正相携往大殿去,看到马车,纷纷停下脚步避到一旁,心中不由的感叹,皇宫内从来不许外臣的马车和马进入,可以前每换一位当权的王爷便要换一位王爷的车马可到大殿前。 现在可倒好,直接换了两个人。 除了赵含章外,苟曦也是骑马入宫,哦,就在赵含章到来前的半刻钟到的。 马车在大殿前停下,早下车走着的听荷放下车凳,恭敬的掀开帘子。 傅庭涵起身要下车,汲渊伸手拦住他,笑道:“从前在豫州大郎君谦让于我,但在这里却不能再如此随意了。” 说罢,他先弯腰下车,然后躬身候在车旁等傅庭涵下车。 第522章 警告 傅庭涵在众人有意无意的视线中弯腰出来,踩着车凳下车。 见车里坐的是傅庭涵,众人的目光更加放肆的看过来,直到他转身伸出手来,从车里扶出一人来,大家这才微微收敛,垂下眼眸,只是眼神还是忍不住去偷看。 赵含章搭着傅庭涵的手走下车,她目光一扫,就问道:“二郎呢,他和荀修跑哪儿去了?” 汲渊就躬身道:“谢时跟在二郎君身边,应当不会有事。” 赵含章听说谢时跟着就放心了,她抬头往上看,正对上往下看的苟曦目光,她微微一笑,冲着他遥遥点了一下头,然后和傅庭涵走上去。 其他官员避让,等他们上了好几阶才抬脚跟上。 隔着十几个台阶,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往上走,一边低语,“听说礼部的陈郎中被赵含章从赵宅里丢了出来。” 消息微微滞后的官员立即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是礼部定的位置不合她心意?” “那位置岂是礼部能定的,是朝中大臣们一起商议定下的,且赵含章就居左一。”东海王带走了那么多朝臣,朝中剩下的大臣不多,礼部官最大的是一个侍郎,然后就是陈福林了。 国宴位置这么大的事,只礼部根本定不了。 “那是为何?” “听说陈福林去劝说赵含章为后。” 众人一惊,“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他怎么就直接找上门去了?” “其实,赵含章若愿为后,于陛下和大晋都是极好的事。” “那可未必,刚才你没看到吗?”一人道:“赵含章和傅庭涵感情深厚,赵家和傅家更是通家之好,她若做了皇后,手中又有权势,谁知道将来的太子是姓司马,还是傅?” 众人:…… “快噤声,这话要是传到赵含章耳里,不要命了?” 一个青年从他们身旁经过,淡淡地道:“不过是在大殿前下车而已,便惹得你们如此多的无端猜测。” 有人看见他,便冷下脸来,高傲的抬起头道:“是王家二公子啊,奇哉怪哉,你们王氏不是都跟着王太尉离开京城了吗,怎么你还留在此处?” “或许是因为出身卑微,所以王氏离京时没想起他来,忘了叫上他一起,哈哈哈……” “还真有可能,对了,你那嗣弟也跟着走了?” 才走到一半的赵含章停下脚步,转过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正好将这一群人的嘴脸都看在眼里。 有敏锐的察觉到赵含章的目光,忙拉了一下笑得肆意的几人。 他们往上一看,正对上赵含章的目光,吓得立即低下头去。 赵含章见他们这样怂,便忍不住嗤笑一声。 傅庭涵顺着她的目光远远看去,奇异的问道:“这么远,你也能听到?” 赵含章矜持地道:“一点点。” 说她的坏话都这么大声,就算她没有这个耳力,宫里人多口杂,她现在又正得势,难道别人不会传到她耳中吗? 不过是有恃无恐,且有心试探,想看看她的反应罢了。 可惜她从不喜欢过后寻仇,每日这么忙,这种小事小仇,她为什么要上心记着? 当场她就给报了。 赵含章招手叫来一个内侍,指着下面道:“你去,把王郎君请上来,那几位,我不太能看清脸和记住名字,你去看一看,把他们的脸和名字记下,回来告诉我。” 看她不吓死他们。 内侍小心翼翼地下去,将这个话一传,围着王兴的所有人脸色一白,都吓得手软脚软。 赵含章吓过人就暂时放下这事,转身上台阶,大殿前的这台阶可真够长的。 “苟将军神采奕奕啊。” 苟曦也露出浅笑道:“赵将军亦神采斐然。” 他上下打量过赵含章,觉得此时的她才算有点女郎的样子。 正想着,有礼部官员出来,亲自将俩人迎入大殿。 等他们进去了,其他人才敢进去。 此次国宴在大殿举行,设有百张桌席,领他们进殿的官员深深地垂着脑袋,把俩人带到最前面,指着左侧的席位对赵含章道:“赵将军请入座。” 又忙对苟曦侧身,“苟将军请入座。” 赵含章居左,苟曦居右。 即便刚刚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苟纯依旧不服,不论是对大晋的功绩,还是为官的资历,他大哥都在赵含章之上,凭什么赵含章可居左? 就因为她先入城救了皇帝?可大哥也救过皇帝!总不能过往的功劳就不算? 苟纯看向赵含章,赵含章已经很不客气的拉着傅庭涵一左一右的跪坐下,她身后还摆了几张案席,那是给她的人的。 米策就很快进来,和赵含章行过礼后就候在一旁,赵含章就指了身后一个位置让他坐下,问道:“二郎呢?” 米策快速扫了一眼对面的苟曦兄弟,压低声音道:“荀修带着二郎君去寻宝,末将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也未曾等到人,所以就先进来了。” 他忙补充道:“末将也已让人去找,这会儿应该找到了?”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鬼的寻宝,分明就是搜刮,如今整个洛阳城一个百姓也没有,只有空房子。 但人都逃了,那房子里能剩下什么好东西? 荀修为了钱财竟在此关键时候拉着二郎去干这样的事,简直是不分轻重。 要想寻宝,等国宴过后再搜不行吗? 赵含章左右看了看,曾越和听荷都被留在了外面,她干脆招手叫来一个内侍,道:“让我的丫头进来。” 虽然随从不能进大殿,不,是不能进宫,但内侍不敢出言反对,躬身出去请人。 听荷也很快进来。 赵含章道:“快要开宴了,派人去找荀修,告诉他,他若不能在开宴前进殿,那以后都不必到这大殿上来了。” 听荷领命而去。 众大臣也陆续到来,所有人进来都先与赵含章和苟曦行礼,然后才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不少官员还都带上了家小,他们身后的位置便是给家人留的。 傅祗是单独进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看见他立即起身行礼,“傅祖父。” 傅庭涵也叫了一声祖父。 傅祗点点头,转身和苟曦行礼,然后在他下首坐下。 让赵含章没想到的是,赵仲舆只带了赵奕,没有带赵济夫妻,赵含章挑了挑眉,行过礼后笑问,“叔祖父,大伯呢?” 第523章 宫宴 赵仲舆自和赵含章谈过话后心情便一直有些不好,他扯出一抹笑道:“你大伯生病了,我让他在房中休息。” 他转头看了眼老实站着的孙子,恨铁不成钢的道:“大郎,你还愣着干什么,见到妹妹都不会问候吗?之前还说许久不见三娘,心里想得慌。” 赵奕回神,连忙冲赵含章一揖,“三妹妹,许久不见,不知可还好?” “我挺好的,”见赵奕有些憔悴,赵含章就面露担忧,“大兄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赵奕摇头,“只是受些惊吓,不打紧。”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我手上有个安神的方子,回头我让听荷抄一份给你送去,我觉得不错,吃上两副就好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汲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俩人,心中嗤笑一声,连场面话说的都没他们主公好,就这……哼! “阿姐!”赵二郎冲进大殿,小跑着冲上来,“未曾开席!”他没迟到! 赵含章掏出手帕替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一脸嫌弃,“一回来就乱跑,瞧你这一头汗出的。” 然后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微讶,“这衣服谁的?怎么如此宽大?” 荀修紧跟在赵二郎身后进来,虽然没有跑,但疾走也容易出汗,他忙和赵含章行礼,呼出一口气才道:“是我的,我借予二郎君的。” 赵二郎就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道:“我说要甲衣上殿,谢先生说不行,我就要换我的便服,谢先生又嫌弃是胡服,可我并未带宽衫,荀将军就借了我一套。” 赵仲舆就道:“明日我让你大伯母给你做几套衣裳,大好儿郎,怎能没有衣裳穿呢?” 赵二郎这才注意到赵仲舆和赵奕,他还记得俩人,下意识地往赵含章身后躲,嘟了嘟嘴。 哪怕已是能上战场杀敌的将军,他潜意识里依旧害怕他们。 赵含章眼神微暗,脸上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和赵仲舆道:“些许小事还是不麻烦大伯母了,二郎,你记性不好,怕是不记得了,这是叔祖父,这是大兄,快见礼。” 赵二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赵含章,见她眼露鼓励,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他便大着胆子从她身后挪出来行礼。 谢时这时才慢悠悠地赶到,姿态从容,他和赵二郎他们一同进宫的,但就是一点儿不急,到了跟前也是先和赵含章行礼,然后才瞥了赵二郎一眼,和赵含章道:“此是谢某疏忽,待回去我就让人给二郎做几套礼服。” 赵含章笑着点头。 赵仲舆隐晦的打量了一下谢时,不由问道:“这位是?” 赵含章就为赵仲舆介绍:“这是我为二郎聘的老师,陈郡谢时。” 竟是出自陈郡谢氏,赵仲舆目光微凝,对他点了点头。 有内侍宣告皇帝和皇后来了,赵含章就让谢时和赵二郎入座,大家分列站好,等待帝后到来。 赵大郎则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看向赵二郎,两年没见,赵二郎大变样,不仅人长高长壮了不少,身上的痴色也几乎不见。 竟能请动陈郡谢氏的子弟为老师。 赵含章没告诉他,赵二郎还有个老师出自琅琊王氏呢。 赵二郎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敏锐直觉,赵大郎一看他,他就发觉了。 他也扭头看过去,还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 站在他身侧的谢时瞥了他一眼,他立即老实地站好。 皇帝与皇后相携而出,众人躬身行礼。 皇帝见众人都还算恭敬,松了一口气,挥手道:“众卿免礼。” 看着所剩不多的朝臣,皇帝忍不住悲伤的落泪。 以前这样的国宴除了一些世家大族外,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勋贵才能出席,且随行家眷人数也做严格要求。 但现在,六品的官员便可出现在这大殿上,一些世家旁支也都能进来,想到被东海王带走的大批官员和世家,现在那些人都落在石勒手里,皇帝的眼泪掉得就更凶了。 “突遭横祸,国士受损,此是朕之过,虽万悔不能赎,”皇帝看向赵含章和苟曦,含泪问道:“不知两位将军可愿将百官和世家从石勒手中救出?” 赵含章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苟曦,苟曦也抬眼看向赵含章,俩人对视片刻,齐齐向上和皇帝道:“陛下所愿,臣必竭尽全力。” 皇帝一听,大松一口气,连忙举杯道:“两位将军辛苦,朕先敬你们一杯,待把人救回来,朕一定让他们再敬两位将军。” 赵含章笑着应下,一口把杯中酒饮尽,顺口道:“陛下,洛阳火灾,城北被烧毁大半,百姓又多出逃,这里已经不适宜陛下居住,臣恳请陛下迁都。” 殿中的人瞬间绷紧了脊背,立即紧张起来,礼部右侍郎高仪问,“是要迁都,但不知要迁往何处。” 赵含章浅笑道:“这就要看陛下喜欢了。” 皇帝就隐晦的看向苟曦,问道:“苟将军以为呢?” 苟曦道:“陛下,郓城便不错,水路畅达,且远离匈奴和鲜卑,可为都城。” 郓城在兖州治下。 可郓城距离琅琊不远,那里还有个司马睿,那位可是东晋的立国皇帝,皇帝想要移都郓城…… 赵含章立即露出笑容,大赞道:“臣也觉得郓城不错,苟将军还领着青州刺史的职,又对冀州熟悉,陛下若迁都郓城,能够安全的安抚百姓。” 赵含章叹息道:“近几年京都附近的百姓惶惶不安,民心失落,正是需要陛下安抚之时。” 皇帝自己每天都惶恐不安,哪有空安抚百姓,这次迁都,要是所处环境安全,正好可以安抚收买民心。 皇帝一下领悟了赵含章深一层的意思,本来犹豫不决的心一下就坚定了下来,“那就……” “陛下不可,郓城并不合适,”一个老臣抬手阻止他的话,道:“郓城偏东,如何能号令天下?微臣觉得,除洛阳外,只有长安和陈县两处最适合为都城。” 虽然他提的建议让赵含章背后受了一箭,但不得不说,他的提议是无比的正确,尤其他能顶着苟曦杀人的目光将话说完。 于是赵含章低声问下首坐着的赵仲舆,“叔祖父,他是谁?” 赵仲舆道:“夏侯晏,并不在朝为官,这次匈奴来犯,他家中只有几人,没有跟着东海王离开,陛下就让他避入宫中躲祸。” 赵含章就欣喜起来,没有在朝为官好呀,她决定明天就去见见他。 第524章 封赏 长安是不可能的,现在长安也在闹饥荒,而且镇守长安的是东海王的弟弟南阳王,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东海王,又怎会再冲着南阳王去? 长安距离鲜卑也太近了。 至于陈县,皇帝看了一眼赵含章。 相比赵含章,他更相信苟曦。 苟曦可是值得他两次下密诏的大臣,虽然俩人多是书信往来,可皇帝敬佩他的为人,信任他的能力; 而赵含章,虽然没少听闻她的事迹,皇帝却不怎么相信她,尤其这次她对付王弥心狠手辣,前一刻还是盟友,下一刻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皇帝还是选择苟曦,自然也就选择郓城。 皇帝坚持,但底下的朝臣却是一分为二,有支持皇帝去郓城的,也有提议去陈县的,还有的则建议留在洛阳。 “迁都乃国之大事,洛阳四面天险,现在虽破败萧条,但只要陛下用心,施于仁政,臣想必有百姓来投,到时便可重现繁华。” 让人意外的是,这是傅祗的提议。 赵含章看了对面的傅祗一眼,当即和皇帝道:“陛下,重建洛阳耗费不少,而刘聪虽然退去,但匈奴距离洛阳还是太近了,又有鲜卑时而越过长安南下,再居洛阳不妥。” 夏侯晏却是立即跟上,“陛下,臣也觉得洛阳重建更好,或是迁都长安,不然就迁都陈县。” 苟曦和苟纯都怀疑的看着对面的赵含章,目光深沉,怀疑她这是欲拒还迎,假装推辞。 赵含章看到他们的目光,暗暗吐了一口血,干脆不管了,“陛下若愿往陈县,臣必随行护佑,只是洛阳却不好再留。” 皇帝也不想留在洛阳,不管是登基后还是登基前,洛阳留给他的记忆都不算好。 所以他直接道:“诸卿不必再劝,我必要迁都的,之前便是因为多次犹豫,这才有了洛阳之难。” 他疑惑的问傅祗,“傅爱卿,你素来主张迁都,为何现今又改了?” 傅祗道:“此一时彼一时,此时,陛下留守洛阳,于国于民都有大用,是为大善。” “不错,”夏侯晏目光扫过赵含章和苟曦,意味深长地道:“留守洛阳,有赵将军和苟将军支持,想来洛阳很快就能恢复生机了。” 夏侯晏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奈何皇帝被匈奴吓破了胆子,这一次刘聪和王弥进攻,与他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他当时都做好被杀和被俘的准备了,所以他说什么也不愿留在洛阳。 夏侯晏见状,叹息一声,扫了傅祗一眼后不再提,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和傅祗不一样,所以他只提建议,皇帝不听,他也就惋惜一下,觉得果然是天要亡晋。 但傅祗不一样。 看傅祗鬓间如霜,将来还有的操心了。 再看一眼坐在赵含章身侧的傅庭涵,夏侯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后举杯和傅祗示意一下,也不等他反应,自顾自将杯中酒喝光。 他丢下酒杯不说话了,傅祗却不能不说,他依旧力主留在洛阳,或者去长安。 “南阳王才能平庸,难以守住长安,而长安和洛阳一样,是中原屏障,陛下为国君,当为国守门,”又道:“而且长安易守难攻,又有中原作为后盾,有赵将军和苟将军在,陛下可后顾无忧。” 皇帝皱眉,也瞥了一眼赵含章身边的傅庭涵,微微不满,“傅中书之前分明属意迁都兖州,缘何又变了?” 因为只这短短的半日,傅祗便察觉出苟曦已不是往日的清正之臣,但当着苟曦和百官的面,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傅祗垂眸不说话。 赵含章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嘴角微翘。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后和皇帝道:“陛下,迁都一事重大,还需与百官商议,非一时能决策,今日饮宴,不如先略过此事。” 赵仲舆立即道:“对,今日宫宴是为庆祝洛阳危难解除,如此大好日子,何必提这些烦恼之事?” 皇帝脸上的凝重暂消,重新露出笑容,“对,今日我们只饮酒谈喜事,不论这些烦心事。” 梁皇后就笑道:“既是如此,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封赏赵将军。” 她道:“此次赵将军解洛阳之危,救驾有功,当重赏。” 皇帝也急着离开洛阳,想着尽早把这些事处理完,当即问道:“赵将军想要什么封赏?” 赵含章就客气道:“此是微臣的本分,不敢奢求封赏,倒是臣下有几员大将,多亏了他们,这才能将匈奴大军驱逐,所以臣请封赏他们。” 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皇帝就问,“不知赵将军要给他们请什么样的功劳。” 赵含章当即把写好的折子拿出来,内侍下来接了送上。 皇帝展开看,折子不短,显然写的挺长,他仔细的看过,发现连普通队主的功劳都写上了。 看来赵含章是要为手下大面请功,那就不是宫宴上可以立即决定的了。 皇帝收了折子道:“朕知道了,朕会仔细斟酌的。” 赵含章嘴角轻挑,“谢陛下。” “这是他们的功劳,但赵将军之功尚在他们之上,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赵含章犹豫了一下后道:“陛下,臣恋旧,豫州是臣的故乡,家小族人皆在豫州,所以臣唯愿豫州百姓能在臣的治理下安居乐业,忠君爱国。” 赵含章想要豫州,傅祗和赵仲舆早和他说过,今日这么问不过是过明路罢了。 皇帝也干脆,当即就道:“命赵和贞为豫州刺史,封汝南郡公!赵卿,朕将这豫州交托与你,你可要好好治理。” 赵含章当即起身出列,跪在堂下,拜谢道:“臣,必不负陛下期望!” 赵含章恭敬,皇帝高兴起来,当即赐酒,他笑道:“你我君臣若论起亲戚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兄呢。” 错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傅庭涵,皇帝笑容更盛,乐道:“但若从庭涵这里算,你却是要叫我一声叔祖父的。” 傅祗立即道:“亲戚之间当从近处论,哪有从远处论的,若从景皇帝处论起,那也太远了,还是应当从公主处论。” 傅长容的母亲弘农公主是惠帝的女儿,而惠帝和当今是兄弟,公主要叫皇帝一声叔叔,傅庭涵则要叫他一声……叔祖父。 赵含章并不介意矮辈分,但很介意一矮就矮两辈,但真从赵长舆那一辈算起,两边不仅关系更远,同样没有血缘关系,还不如从傅庭涵这里论起亲近些,她扯出笑意,举杯皇帝叫了一声,“叔祖父。” 第525章 脉脉 不到三十岁的皇帝叔祖父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很有长辈派头的问傅庭涵道:“不知何时能吃到侄孙媳妇的认亲酒?” 傅庭涵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等含章出孝便选吉日。” 皇帝连声应好,举杯道:“那就让我们举杯,先预祝他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众人纷纷跟着举杯。 这一喝便到了晚上,更深露重时,赵含章便摇摇晃晃的起身告辞。 她身后的赵二郎早喝得眼底迷醉,须得荀修和谢时扶着才能站起来,皇帝忙让人送他们出宫。 待出了大殿,被傅庭涵扶着的赵含章就站直了,呼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袖子后道:“走,回家。” 赵二郎迷迷湖湖地看着,都囔道:“阿姐,你没醉呀。” 谢时教训他,“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这是皇宫,苟曦在侧,你怎能喝醉?” 赵含章道:“就算这儿不是皇宫,你也不该喝醉,年纪小小,怎能如此贪杯?” 赵含章一走,皇帝便也和皇后离开了,其他大臣也纷纷起身告辞,苟曦也起身,却没有走,而是转身去找皇帝。 他得确认,皇帝一定会迁都郓城。 皇帝扶着皇后回到后殿,呼出一口气,疲倦的耷拉下眼皮。 梁皇后替他解衣,“陛下累了,一会儿用过醒酒汤便先睡下。” 皇帝应下,将厚重的礼服去了一层后,便伸手握住她的手,浅笑道:“赵含章和傅庭涵的婚事过了明路,这下你放心了?我这个叔祖父,总不好和侄孙抢媳妇。” 梁皇后就推了一下他,嗔道:“说什么呢你?” 皇帝握着她的手笑,想起今日听到的传言,他脸色微冷,“不过那陈福林却是不好再用了,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只会钻研权势,于国无用。” 梁皇后项上的利剑挪开,她是真松了一口气的,她靠在皇帝怀里,低声道:“其实,她若真能为陛下助力,妾身是愿退位让贤的。”只要不杀她就行,能陪在皇帝身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怕就怕,变妻为妾后,争斗越发凶险,到时候新后一派会容不下她,而梁氏并没有保她的权势和能力。 皇帝抱住她,叹息一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废后另娶的。” 梁皇后鼻尖酸涩,也紧紧地回抱住他,轻应了一声,“嗯。” 夫妻俩静静地拥抱着,难得感受这份静谧,一个内侍悄悄进来,躬身道:“陛下,苟将军来了。” 皇帝身子一僵,帝后都紧绷起来,哪怕苟曦是他们比较信任的大臣,皇帝依旧不敢完全放下戒心。 皇后有些紧张的看着皇帝,“陛下已经属意去郓城,这大半夜的,他还来找陛下有何事?” “别怕,朕去见一见他,”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换了一身衣服去见苟曦,也显得更亲近些。 赵含章虽然是装醉,可的确也喝了不少,一坐上马车,她就在摇晃中昏昏欲睡起来。 傅庭涵见她坐都快要坐不稳的样子,伸手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低声道:“睡,等到了我叫你。” 赵含章眼睛迷离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就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 傅庭涵微愣,脸色微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因为醉酒,所以和他们同车而坐的赵二郎一脸懵的看着,他看了看傅庭涵嘴角的笑容,再看一看靠着他肩膀似乎很舒服的姐姐,也凑上去,“姐夫,我也要靠。” 傅庭涵:…… 他伸出手指撑住赵二郎靠过来的脑袋,道:“你靠在车壁上。” “不要,车一走动就敲得我脑袋疼,还吵!”赵二郎一把扯下傅庭涵的手指,脑袋就往他肩膀上挤,“我也要和阿姐一样。” 傅庭涵无奈的扶了一下他的脑袋,见他一靠上就睡着,全身的重量都往他肩膀上压,他只能叹息一声,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更舒服一些。 假寐的赵含章压不住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傅庭涵仰着头没看见,还轻轻挪了挪她的脑袋,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摇摇晃晃中,放下心弦的赵含章也迷迷湖湖睡着了,傅庭涵感受到她的脑袋越来越重,这才察觉她刚才没睡着。 傅庭涵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奈的笑了一下,等到地方,他就轻轻地敲了敲车壁。 听荷伸脑袋进来一看,一时有些无措,这应该扶谁呀。 傅庭涵道:“让曾越把二郎抱下去。” 听荷低声应下,让曾越过来将熟睡的赵二郎给背下去了。 傅庭涵这才动了动有点儿麻的肩膀,他正要将赵含章抱起来,她就睁开了眼睛。 俩人互相对视一会儿,赵含章又闭上了眼睛,还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不动了。 傅庭涵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将她抱下车,一路给抱回院子。 赵含章还是住在自己的清怡阁,她运气不错,清怡阁没被烧,但清怡阁边上的院子被拆了个干净,再过去三四米的位置是一片焦黑,都被烧了。 清怡阁里的花草树木全都耷拉着脑袋,被火给烤的。 傅庭涵将她送回院子,将人放到床上后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再睁开眼睛的意思,便帮她把鞋袜脱了盖上被子,临走前还是没忍住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低声道:“调皮。” 门一关上,赵含章就睁开了眼睛,她笑了一下,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想继续睡,但躺了一下到底觉得不舒服,起身把衣裳脱了。 听荷端了醒酒汤过来,本来都要转身走了,听到动静又回来,敲了敲门后进去,见她只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连忙上前,“女郎,如今天还冷着呢,您又才吃了酒,可不能冷着。” 赵含章主动伸手拿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我不冷,去打一盆温水来,我要洗漱。” 她转了转脖子道:“也是稀奇,在车上那么困,这会儿倒十分清醒了。” “一定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荷乐哈哈的道:“奴婢在殿外都听到了,女郎得封汝南郡公,以后豫州都是女郎的了。”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道:“封地是在汝南而已,豫州是因为做了刺史,不一样的,还是得努力,不然刺史也是可以换的。” “当今天下,除了女郎,谁还能做豫州刺史?”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听荷,你很有做奸臣的潜质啊,说得我心花怒放的。” 听荷不由跺脚,嗔道:“女郎!” 赵含章就哈哈大笑起来。 第526章 权术一 赵宅现在住的都是赵含章的人,汲渊、荀修和米策都人都住在这儿,因为赵仲舆他们都还住在宫里。 但那是危急时刻的不得已之举,现在他们自然不好再滞留在宫中,所以一大早,府门口就热闹起来,是赵仲舆一家回来了。 赵含章抱着被子一翻,被子半边落到地上,她努力掀开眼皮,发现眼皮太重,她便顺应心意继续闭着眼睛,迷迷湖湖又要睡过去…… 听荷推开门进来,“女郎,大夫人他们回来了。” 赵含章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叔祖父呢?” “二老太爷似乎被留在了宫里。” 赵含章这才起身,她撑着手臂坐在床上沉思,片刻后扬唇一笑,“让荀修他们出去住,这城里空了这么多房子,只要是无主的,随便他们占,但不许破坏房子。” 听荷应下。 荀修等人听到命令,立即就带了人离开赵宅,开始满京城晃悠着占房子。 昨天他就想干这事儿了,不过赵含章严令,不许他们抢占房屋,这才忍了下来,最后他偷偷带着赵二郎满京城的搜刮财物,却也只敢拿东西,不敢把房子占下来。 今天赵含章松了口,他知道哪里的房子好,直接就带着人去占了。 赵含章洗漱好,看了一眼听荷拿出来的衣服,她摇了摇头道:“拿甲胃来,一会儿我要进宫。” “是。” “庭涵和二郎呢?” “大郎君已经醒来用过早饭了,正和汲先生在议事呢,二郎君还没醒。” “告诉庭涵和汲先生,一会儿我们一块儿进宫去。” “是。” 赵含章没有见赵济一家人,只要她不想,在赵宅多亲兵的情况下,他们还真见不到她。 她招呼都没打一声便带着傅庭涵和汲渊进宫去了,特意留下听荷:“看好二郎的院子,既然他没醒就让他继续睡着,别让闲杂人等打搅他。” 听荷躬身应下,“是。” 等她进到宫里,大臣们正因为皇帝迁都的事在吵架,相比之下,赵含章上的请功折子很容易就通过了。 因为她给底下将士请的官职全是豫州辖下的,说实话,就算没有皇帝的封赏,赵含章也能自封这些官职,上请功折,不过是让他们更加名正言顺罢了。 再多的赏赐是没有了。 连赵含章这个最大的功臣,皇帝除了给爵位和土地外,其他的也拿不出来,国库空空啊,现在连宫里吃用的东西都是傅祗等人凑上去支援的。 不错,皇帝就是这么穷。 赵含章带着汲渊和傅庭涵一出现,大殿便一静。 赵含章客气的道:“你们继续,我只是来旁听一下,顺便问问昨日上的折子议得怎样了。” 皇帝立即道:“你的折子没问题,朕已经批复。” 赵含章一听,高兴起来,道:“陛下英明。” 于是大家沉寂了一下后继续讨论迁都的事,经过一夜,想要留在洛阳的大臣越来越多,这是皇帝和苟曦都没想到的。 苟曦一想便知道他们是舍不得在洛阳的产业,不愿意到郓城去重新开始,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他们骂道:“洛阳和陛下之所以两次遇险,全因你们唯利是图,优柔寡断所致。” 他道:“洛阳无兵无权,只靠那仅剩下的几千人,能守住洛阳,能守住陛下吗?” 傅祗道:“陛下可以封苟将军为太尉、司马,令苟将军镇守洛阳。” 苟曦就知道他居心不良,气得胡子都快要飞起来了,“你做梦!” 洛阳现在是荒城! 他的士兵来这里,没吃没喝,还需要兖州支援粮草,但他的后背是豫州,是豫州! 粮草不济,这意味着,赵含章只要想,随时就能切断他和兖州的联系,来一处关门打狗,他的命脉就完全握在赵含章手中。 除非……豫州是他的。 苟曦目光沉沉,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豫州的重要性,兖州很重要,沟通东西,但豫州同样重要,上承洛阳、并州,下承荆州,沟通南北。 若是豫州和兖州都在他手中…… 苟曦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也掀起眼皮看向苟曦,微微一笑,她扭头看向上方的皇帝,道:“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正被吵得头疼,也想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忙问道:“赵将军请说。” “臣想举荐一人为洛阳县令。” 皇帝心中一动,这事傅祗和他说过,说起来,这还是赵含章让步苟曦的条件之一。 他只顿了一下便道:“赵将军举荐何人?” “汝南西平的赵宽,”赵含章浅笑道:“此人有治理之才,性宽和,如今洛阳百废待兴,正需要这样一个善良宽和的县令,臣以为再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的了。” 傅祗悠悠叹息一声,这是他答应过赵含章的事,哪怕心中后悔,他此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这时候他也分不清,皇帝到底是靠赵含章好,还是靠苟曦好了。 今日这一场朝会又在争吵中结束,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在朝会上做决定,更大的博弈来自下面。 赵含章一离开,傅祗就去找皇帝,语重心长地劝告道:“陛下,苟曦变了,您跟他离开,臣忧虑他会是下一个东海王啊。” 皇帝一脸悲伤的问道:“朕还有别的选择吗?留在洛阳,一旦匈奴南下,我们能守住洛阳吗?” “豫州被赵含章把持,苟曦是不会冒险将后背交给她的,所以他不会来洛阳,而赵含章,”皇帝苦笑着摇头道:“在朕看来,她才是最不忠君之人,虽然她事事恭敬,态度谦卑,但您看她自两年前扬名后做的事,哪一件是真的把朕这个皇帝放在心中的?” 傅祗沉默。 皇帝叹息道:“朕自然知道,苟曦不同以前了,可两权相害取其轻,朕也是无奈之举。” 傅祗瞬间像老了十岁一般。 皇帝也悲伤的看着他,君臣两个忍不住相顾落泪。 半晌,皇帝扯出一抹笑道:“其实朕还有一事要托付中书。” 傅祗一听,忙道:“陛下请吩咐。” 皇帝道:“苟曦有一句话说得极对,朕无兵无权,很难自主,所以朕想让你去长安。” “去长安招兵?” 皇帝点头,低声吩咐道:“不必急着回来,长安与洛阳一样重要,南阳王没有治理之能,享着那么好的地方却不能好好待之,中书可取而代之。” 将来,那也是他和大晋的一个退路。 第527章 权术二 傅祗听明白了,他心底也重燃起希望,但还是担忧,“可这样一来,陛下身边就无可用之人了。” 皇帝道:“朕想把赵仲舆带上。” 傅祗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赵仲舆在皇帝手上,那赵氏一族就要有所顾虑,赵含章为了赵氏也会忍耐,并且还得匡助皇帝。 傅祗忍不住翘起嘴唇,拱手道:“陛下英明。” 皇帝说服了傅祗,而赵仲舆因为赵含章的意见也对迁都没看法,苟曦和皇帝又坚持,此事便定了下来。 赵含章的请功折子顺利批下,只是赵宽出任洛阳县令的事迟迟不定。 赵含章知道也不急,等着皇帝和苟曦开条件。 很快,皇帝就私下召见赵含章,一见面,他便忍不住落泪,和赵含章道:“洛阳之危,晋室危难,朕令各地勤王,到最后到了洛阳的只赵将军你和苟将军,朕和百官全赖表妹才能克此危难。” 赵含章连忙道:“这都是臣应该做的,陛下安,大晋才能安定,天下百姓也才能有归宿。” 皇帝就抹着眼泪道:“但我大晋栋梁如今都在石勒手中,他卷走我大晋半数世家,朕每每想起便心痛难忍,不知赵将军可愿带兵去救一救他们?” 赵含章一脸犹豫,“这……” 她为难道:“陛下,不是臣推托,而是我们远来不便,粮草不济,而洛阳内外交困,想要就地取粮,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朕当即下令让赵宽出任洛阳县令,在他未来前,由爱卿代之,如此爱卿便可向洛阳一带的百姓征集粮草了。” 洛阳一带的百姓哪里还能征集到粮草? 不过赵含章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这就是个借口,彼此心知肚明。 赵含章承诺皇帝会向石勒出兵,救下百官和众世家,皇帝则把洛阳县的官印交给她。 皇帝亲自将赵含章送到大殿门口,将身边的内侍挥手退下后意味深长地道:“王太尉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受惊,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道:“陛下说的是。” 赵含章很有诚意,拿了官印出宫后当即找来荀修,“向洛阳西北寻去,找一找石勒,传出话去,就说我要为陛下重振朝堂,救下这百官和众世家。” 荀修不理解,“使君,出兵救他们不划算啊,我们得死多少人才能救下那些人?石勒手中大半的人不都被您赎出来了吗?”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荀修只能应下,然后去点兵。 坐在一旁的汲渊道:“荀修的消息怕是传的不够快,此事交给我。” 赵含章求之不得呢。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握着的官印,道:“等皇帝他们一走,立即开始收拢难民,广告天下,让有意的百姓来洛阳。” “是!”汲渊顿了顿后问道:“北城怎么办,这场大火烧毁大半,想要重建只怕要花费不少。” “此事不急,”赵含章道:“先把耕种做好,北城重修的事可以慢慢来。” 她叹息一声道:“没有两三年,洛阳是很难恢复从前的商业活动,等它有些钱再说,赵宽现在到何处了?” “此时信件应该刚到汝阴郡,以他的脚程,恐怕还得四五日才能到洛阳。” 赵含章点了点头,起身转了两圈后道:“洛阳毕竟曾是大晋京城,也不能太寒酸了,给赵程写信,他也该换个地方教学了。” 汲渊:……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同情这位程郎君的,一直被他们女郎忽悠着到处开学堂,教出来的学生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塞。 汲渊问道:“是不是应该给赵程封一个官职,让他行事也方便些。” 赵含章摇头,“给他封官,他行事反而不方便,而且程叔父一定不会喜欢。” 赵程的高傲是从心底而深的,他和王衍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心口如一,嘴上说不喜大晋官场,心里也的确这么想的。 她要是真封他官做,反而坏了情谊,以后再想托他做什么事反而难了。 与其封官从职责上利诱,不如以大义劝之,还有关于赵氏一族的前程。 赵含章决定这封信亲自写。 在赵含章给赵程写信时,皇宫内外的人正在准备迁都的事,苟纯探得荀修领兵往西北而去,立即跑回来禀报,“大兄,赵含章果然会守信和石勒抢人吗?” 苟曦:“她既然答应了陛下,自然会做到。” 苟纯心里的不甘才好受一点儿,打打,最好连着打上几年不要停。 但苟曦却不这么想,“不管是赵含章,还是石勒,他们都不傻,不会为这百官和世家耗费太多的时间和兵力,所以最后,要么石勒放人成全赵含章,要么,他全杀了。” 苟纯心中一惊,“那么多人,那可是晋室大半的朝臣啊,里面还有王衍,石勒敢杀吗?” 苟曦沉默不语,他也觉得石勒不敢杀。 “不过王衍肯定不会回来了,他有大才,石勒要么把他留下自用,要么杀了他,赵含章也不会容许他再活着回来的。” 苟纯松了一口气,苟曦也是。 王衍的名望太盛,他一回到朝堂,苟曦也得慌。 皇帝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之前他们就有想过跑路的,所以准备得特别快,赵含章收到消息,表示第二天就去给他们送行。 今天,赵仲舆终于找到清怡阁来。 赵含章笑着迎出门来,行礼:“叔祖父。” 赵仲舆转身,“要见你还真不容易,这半边宅子被你的亲卫围得密不透风,自你大伯回来,几次要见你都被挡在了外面。” 赵含章道:“现今想要杀我的人不少,他们紧张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还望叔祖父见谅。” “在自个家里也需要这么小心吗?” 赵含章道:“在这个家里,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赵仲舆抿了抿嘴,顿了一会儿才道:“陛下给你大伯封了官职,让我带着一家老小跟着去郓城,但你大哥年纪还小,读书未成,所以我想让他随你回豫州。” “好,”赵含章一口应下,问道:“那大娘、二娘和四娘呢?” 第528章 恩怨 赵仲舆看着她问:“你认为她们该去何处呢?” 赵含章冲他笑了一下,云澹风轻的道:“我想见一见大伯母。” 赵仲舆:“你要见她,随时都能见,倒是她不容易见到你。” 赵含章道:“我要在祠堂见她。” 赵仲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要走,赵含章叫住他,“叔祖父,有些恩怨还是应该厘清比较好,以免产生误会,让恩怨加重,反倒不美了。” “所以还请大伯带着兄弟姐妹们等候在祠堂外,听一听我和大伯母的话才好。” 赵仲舆回头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看,“三娘,你可知我这次为何答应陛下去郓城,还带上你大伯?” 赵含章也严肃下来,认真道:“我知道,叔祖父和大伯这是去做人质的,为我,为赵氏去做的人质。” 赵含章走上前去,直视赵仲舆道:“所以我才要在祠堂见他们,而不是直接冲入屋中将人拿下。” “你!” “叔祖父,或许在你的眼里,我当初不过受伤而已,并没有丢掉性命,但在我这里不是,”赵含章道:“我是真确的知道自己是死过一回的,我们之间横亘着一条人命,甚至不止于此。” 赵含章凑近他,低语道:“叔祖父莫非忘了大伯遗弃祖父棺椁的事?” 赵仲舆身子晃了晃,这是赵济这一辈子最大的污点,也是因为这一点儿,他虽然是上蔡伯,回京后却一直没有实职,不管是王衍一系的名士,还是傅祗一系的清流,亦或是皇帝,都不屑于用他。 这次他能得封官职,还是因为皇帝和苟曦要用他作为人质随身带着。 但赵仲舆知道,他本人或许还有些作用,赵济嘛。 赵含章恐怕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又怎么会在乎他做人质呢? 赵含章站直了身体,似笑非笑道:“只凭这一点,他这一辈子就休想做赵氏一族的族长,叔祖父跟随陛下去郓城,而我留下赵奕,这已是等价交换,其余的,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所以,她赵含章不欠赵仲舆的,就算他去做了人质,依旧是二房欠着她的。 赵仲舆背句偻了些,他声音艰涩的道:“己时,我让他们在祠堂那里等你。” 赵含章看着他走远,汲渊和傅庭涵从院子里出来,也不知站着听了多久。 汲渊叹息一声道:“女郎,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赵氏需要的是团结。” “我知道,所以我只提了吴氏,还没和赵济算账呢。” 汲渊皱了皱眉,在他的眼中,赵含章当初只是受伤,甚至伤得还不是很重,只卧床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何至于如此? 可傅庭涵知道,他们之间是真的横亘着一条人命的,那个小姑娘,不管她的灵魂是否和他们交换去到他们的世界,她在这个世界却是真的死了。 他上前握住赵含章的手,低声问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赵含章摇头,“我自己去就好。” “二郎……” 赵含章一脸嫌弃的道:“别叫他了,他是不是又带着人跑出去搜房子了?” 这孩子自从被荀修带出去一趟后,他就迷上了搜刮房子,现在京城没有什么人居住,他就带着人一间房一间房的搜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搬。 傅庭涵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次是北宫将军亲自带他出去,放心,有北宫将军在,他不会闯祸的。” 赵含章一听是北宫纯带的,脸色立即好转,“也好,让他和北宫将军学一学。” 赵含章看了看时间,干脆去换了一身轻便点儿的胡服,然后带上她祖父留给她的剑就去祠堂。 曾越带着亲兵们将祠堂团团围住,还先进祠堂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才让赵含章入内。 赵含章踏进祠堂,一眼就看到了被放在中间的赵长舆的牌位。 赵家在这里也供着一个牌位,显然赵仲舆为了赵济的名声,也没少做事挽回,只不过汲渊也不是吃素的,全给他坏了。 相比于嫌疑伤害赵含章的吴氏,汲渊更恨丢弃棺椁的赵济。 赵含章抽出三支香来,在蜡烛上点燃,她阖目暗道:祖父,赵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赵和贞了?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的魂魄是到了我那个世界,在我的身体里,还是归于虚无,不论是哪儿,都请你们保佑她。 希望她接下来能够事事顺遂,喜乐自在。 她的仇,我今日便替她报了。 赵含章睁开眼睛,把香插上去。 祠堂外面传来说话声,是赵济一家过来了。 曾越伸手拦住他们,只对吴氏道:“大夫人,请。” 吴氏脸色发白,不由看向赵济。 赵济低声道:“你进去,她不敢将你怎样,父亲还在府里呢。” 吴氏怀疑,她曾躲在宫道旁远远地看过赵含章一眼,她和两年多前完全不一样了,她骑着马进宫,一直到大殿前才停下。 身后带着一队亲卫,威风凛凛,那闻名天下,残暴凶狠的王弥都被她杀了。 而赵仲舆竟然要为了她去给皇帝当人质,要知道,他不仅是长辈,还是族长啊,却要为一个侄孙去当人质。 吴氏颤颤巍巍的上前,发抖着推开门进去。 赵含章正背对着她在插香,插完了香,她还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灵牌,这才回身看向吴氏。 吴氏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打招呼道:“三娘,两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赵含章也仔细打量了一下吴氏,见她面容憔悴,也不复从前的从容优雅,便问道:“看来大伯母很怕我呀,连声音都在打抖,这是为何?” “没,没有,只是三娘身上威势更甚从前,我,我有些不习惯。”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大伯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害怕我翻旧账呢。” 吴氏强笑一声,“三娘说笑了,从前我们两家住在一起是有些吵闹,但上下牙齿都有打碰的时候呢,一家人,怎好计较这么清楚?” “大伯母说的不错,要是小事,一家人自然是没必要计较太清楚,毕竟就算是亲兄弟也有吵架打架的时候,何况我们中间还隔了一层。” 吴氏嘴唇发白,只能应和着说,“是,是。” “可这里面要是涉及到人命呢?” 第530章 对峙 吴氏一下抓紧了手帕,垂眸道:“不知三娘说的是谁?我,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赵含章嗤笑一声,冲着祠堂外面吩咐了一声,“请大夫上前来。” 曾越推开祠堂门,让人把大夫给领了上来。 候在外面的赵济等人一眼就认出了大夫,那是他们家的大夫,一直在赵家为赵家人看病。 当初京城混战,他也逃了出去,后来又自己找回来,世道艰难,跟着赵家还多一线生机。 两年多前,赵和贞坠马后就是他最先诊治的。 说起来,他也两年多没见赵三娘了,从前稳重中又带了些狡黠的小女郎已经长大,比以前更加威严霸气,大夫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跪下,老实低着头回话。 “告诉她,我被抬回家后的伤情。” 大夫据实说道:“当时三娘子似乎伤到了头,回来时一度断气,小的还以为三娘子活不过来了。” 吴氏脸色苍白。 赵含章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当时已经死了。” 吴氏吓得手脚发软,一下跌倒在地。 赵含章蹲下去,直视她的眼睛道:“我到了地府,就在入口那里徘徊不去,我心中很是不甘。大伯母,祖父早选定大伯为继承人,二郎痴呆,是不可能继承赵氏的,我们大房也已经一退再退,你们为何就不肯放过我们呢?” “我,我没有……” “不甘之下,我竟然一下就活过来了,”赵含章对她笑了一下道:“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它是公平的,给我堵死了门,却总会在不经意处给我开一扇窗,我活过来后想通了许多。” “可做过的事不能抹除,大伯母也熟读诗书,应该知道以直报怨的道理?” 吴氏抖着嘴唇道:“不,不是我,是,是大娘,是她想岔了,想要捉弄一下你们姐弟,也并不是想要害你们性命的,你,你放过她……” 赵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来,扭头看向紧闭的祠堂门,“大姐听到了吗,大伯母说是你主谋。” 曾越就推开门,门外的赵和婉软倒在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祠堂内的母亲。 吴氏避开她的目光,抖着嘴唇不说话。 赵济忍不住发怒,“赵和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吴氏是你长辈,大娘是你大姐!” 赵含章起身,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道:“大伯父,这个家里,任何人都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唯独你没有。” “你,你简直狂妄!” 赵含章嗤笑一声道:“看来叔祖父将大伯父保护得很好嘛,竟然没让你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不然你何至于有胆量在我面前开口?” “难逃路上,你弃我大房而逃,丢弃祖父棺椁的事可是天下闻名,你不会不知道,自你继任上蔡伯以后,朝廷从未征召过你,你以为是为何?” 赵济脸色一下苍白如雪,“你,你……” “三妹妹,”赵奕上前一步挡在父亲和姐妹们面前,问道:“你今日叫我们过来意欲何为?” “我欲知道真相,我欲抚平冤屈,”赵含章看着这个只比她几个月的少年道:“有些事,不辨不明,不厘不清。” 赵含章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吴氏,冷笑一声道:“大伯父这人虽然蠢笨,但极懦弱,我祖父只要活着,那他头上就一直压着一座大山,他是绝不敢算计我和二郎性命的。” 赵仲舆都要生活在赵长舆的阴影下,更不要说赵济了。 自赵治死后,赵长舆就有意培养赵济,虽然最后没培养起来,但赵济的确被赵长舆教导着,在他身边的时间并不少于在赵仲舆跟前。 所以他比赵仲舆还要害怕这个大伯,而且他同样了解赵长舆,他要是敢对赵和贞和赵二郎出手,赵长舆宁愿从族中另选嗣子,也不会将爵位传给他的。 所以当初那件事赵济是真不知情。 也是因为这一点儿,赵长舆当初才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赵仲舆和赵济,甚至是赵奕都不知情,是后宅闹出来的事。 赵长舆是恼恨吴氏,但更怪王氏,他觉得这个儿媳妇连孩子都看顾不好,所以当初他迁怒王氏。 赵长舆会怪王氏,但赵含章不会,那可是她娘! 赵含章道:“大伯母不认也没关系,判案嘛,除了罪犯的口供外,证人的口供更重要。来人,将人带上来。” 曾越亲自下去,不一会儿就拖了三个人上来。 看到被拖上来的人,吴氏和赵和婉、赵和雯全都惊叫一声。 芳姑,吴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也是她的陪嫁,采芸和采语分别是赵和婉和赵和雯身边的丫头,刚刚他们过来祠堂时人都还好好的,只是被留在了院子外,这才多大功夫,三人身上都是血,看着恐怖不已。 尤其是芳姑,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三人被丢在祠堂门外,正对着祠堂里的吴氏。 吴氏吓得往后挪了几步,后背却一下碰到了祭台,更加慌乱,“你,你怎能私下对她们用刑……” 赵含章没理她,走到三人面前道:“说。” 三人全都瑟瑟发抖的没开口。 赵含章就蹲在芳姑面前,用手帕垫住手指将人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她面白如纸,笑了一声道:“不愿与我开口,那我让刚才行刑的人上来问?” 她轻柔地道:“虽然我只会手起刀落的杀人,可我手底下却有许多能人异士,其中有一个极擅刑罚,他能把人的脚筋挑出来,拉得长长的,然后人还清醒的活着,我军中还有良医,我能保证,他用完一百零八道刑罚后,你还能好好地活着。” 芳姑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流。 赵家一家老小都被吓得不轻,就是素来自信的赵济都抖着双腿没说话。 “我,我说……”芳姑憋住眼泪正要招供。 赵含章却把手指放在她的唇前道:“可要想清楚了才回话,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是可以分辨出来的,我这可不止有你们三个人证,我敢直接找上大伯母和你们,自是已经知道所有的真相。” 第530章 了结 芳姑一听,颓然的垂下眼眸,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不敢再去看祠堂里的吴氏,哭道:“是大夫人,这一切都是大夫人做的。” “你胡说!”吴氏声音尖锐的道:“明明是大娘做的,你为何要栽赃到我头上?” “阿娘——”赵和婉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氏问道:“阿娘是要逼死我吗?是要逼死我吗?” “你闭嘴,你是赵氏的子孙,身上留着赵氏的血,你祖父不会看着你死的,他会保你的,他一定会保你的,但我不一样,我不一样,你这个蠢货怎么就不明白?” “阿娘,”赵四娘连忙拦住她的话,冲进祠堂里跪在她身前,紧紧攥住她的手道:“您快别胡说了,不是大姐的错,大姐怎么能乱认呢?三姐姐,三姐姐也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您就告诉她。” 吴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气得一巴掌挥在她脸上,“你闭嘴,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你大姐嫉妒三娘,这才引诱二郎出城,又故意告诉三娘,害她在城外坠马……” “是吗?”赵含章瞥了一眼赵四娘,哈哈大笑一声,扭头问芳姑,“她说的是真的吗?” 芳姑在她的目光下不敢说是真的,流着眼泪道:“不,不是……” 芳姑闭上眼睛,一口气道:“是大夫人,大夫人在大娘子面前说,老太爷要给三娘子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定下亲事后就让二郎君继承家业,由三娘子和显赫的姑爷一起为二郎君保驾护航,还要将我们二房分出去……” 吴氏爬起来就冲过来想要打断,尖锐的叫道:“你胡说——” 拿了托盘过来的听荷见状,一把将托盘塞进曾越手里,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就一把抓住吴氏的手,把她往后一推,直接推倒在地。 芳姑继续道:“大夫人暗示大娘子,只要三娘子名声坏了,这门亲事就结不成,剩下二郎君根本不足为惧,这样一大家子还是能住在一起。” “那时候大夫人还总是在大娘子身边说起城外流民众多,很混乱,谁家女郎要是出城被那些流民撞到,哪怕只是被摸一把,那名声也有损,虽然不会怎样,但显赫的亲事是结不成了;” “或是出城时不小心遇着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更不可能嫁入显赫之家。” “然后大娘子就开始找借口和二郎君吵架,把他激出城去,又让丫头告诉三娘子。” 赵含章静静地听着,见她不说了,就含笑问:“这就没有了?” 听她声音温柔,芳姑却是打了一个抖,迟疑着摇了摇头。 赵含章就抬起眼眸看向听荷。 听荷就出去,从曾越手里拿过托盘,跪下给赵含章奉上。 赵含章从托盘里拿出一根草在芳姑面前晃,“虽然当初马厩里喂马的马夫死了,可你知道吗,我祖父也不是吃素的,他老人家从马夫的嘴里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还从他屋里搜出了一些东西,这个钱袋眼熟吗?” 芳姑恐惧的抖着嘴唇道:“还,还有,大夫人,大夫人买通了马夫,让,让他给好几匹马都喂了药草,就算三娘子谨慎,出城骑的不是自己的马,也会用到其他的马。” “来,告诉我亲爱的大伯和兄弟姐妹们,那药草有什么功效?” 芳姑:“可,可让马发疯,要是遇到大的声响或是疼痛,会疯得更厉害,三娘子从小习武,骑射功夫也厉害,大夫人说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此事就是大娘子也不知道。” 赵氏三姐妹一下软倒在地,脸色发白,就是赵奕也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祠堂里的吴氏。 赵含章这才心满意足,起身,将手上的药草丢在托盘上,转身出去,“走,将此间事报给叔祖父知道。” “等等,”赵济已经缓过神来,眼睛通红的看向赵含章,“你意欲何为?” 赵含章偏头看向他,温和的道:“我已经得到了真相,剩下的,自然是交给大伯你,和叔祖父了。” 赵含章道:“我等着你们的处理结果,抚平我的冤屈。” 说罢,她带人离开祠堂。 祠堂里的亲兵一下走得干干净净,只有门外的路上还守着士兵。 赵含章停下脚步,“曾越,带人看好祠堂,这里的消息,但凡往府外泄露一点儿,我唯你是问。” “是!” 赵含章满意,转身离开。 赵济等赵含章离开了,这才缓缓地走近祠堂,吴氏伏地痛哭,见赵济进来,连忙爬上前去抱住他的腿,仰头泪流满面的看着他,“夫君,夫君,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我愿长灯古佛,一辈子吃斋念佛侍奉佛祖,你替我在公爹面前求求情,求求你,求求你。” 她哭道:“公爹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 赵济一脚踹开她,将她拉到眼前恶狠狠地道:“你也知道你错了,要不是你,大伯怎会偷偷给她留下这么多人手和家产,你知不知道,那些本来都是我的!” “我这都是为了谁,我都是为了你和大郎啊,你看她如今这么凶恶,可见以前都是假装的,要是你当初肯帮我一把,让大夫直接下手把她弄死,我们今日何来这么多的麻烦……” “母亲!”跪在外面的赵奕忍不住大叫一声打断他的话,他痛苦的抱着脑袋道:“都到了这时候,您还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吗?” 吴氏挣脱开赵济,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把抱住赵奕,“奕儿,奕儿,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是嫡支唯一的男丁,二郎痴呆,他根本不足为惧,就是赵和贞,就是她,要不是她一直给她弟弟撑腰,这个家本来就是你的……” “阿娘,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赵和婉流着泪问道:“这个家是大弟的,那我们呢,阿娘,为了大弟你就能害死我们吗?” “你闭嘴,你怎么会死,你是赵氏血脉,你祖父不会看着你死的。” 听荷问赵含章,“女郎,二老太爷会怎么处理他们?会处死大夫人吗?” 赵含章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道:“谁知道呢?” “那女郎还把人交给他们处理,这不是,这不是让他们徇私吗?”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我赌,他不会徇私。” 第531章 求情 赵奕也察觉到了祖父对母亲的杀心,他跪在主院外许久,赵仲舆依旧不愿见他,想到明天父母就要随着皇帝离开洛阳,他心中惶恐,只能到清怡阁外跪着。 听荷将膳食端上来,布好碗筷后才道:“女郎,大郎君在外面跪着呢。” 赵含章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用帕子仔细将手指擦干净,想了想后道:“请他进来。” 听荷嘟了嘟嘴,不甘不愿的出去了。 赵二郎一头汗的跑回来,看到院前跪着的赵奕,脚一刹,就躲在一旁看。 谢时落后他十多步,上来看见他鬼鬼祟祟的,便也看了一眼跪着的赵奕,问道:“你怕他?” 赵二郎扭捏着没说话。 谢时本人便出身世家,太知道家族里各种斗争了,何况,赵氏大房和二房的恩怨斗争可没少成为各世家的谈资。 他伸手搭在赵二郎的肩膀上,“你不必怕他,现在你是威风凛凛的将军,而他还只是个学生而已,你惧怕他什么呢?” 赵二郎还是没动。 谢时无奈,知道童年的阴影没那么好治愈,尤其赵二郎还异于常人,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 他道:“连皇帝都要对你姐姐恭敬,你叔祖父也不敢欺辱你们,你现在还怕他什么?上前去!” 赵二郎这才动了动,走上前去,想要目不斜视的越过赵奕。 赵奕看见他连忙叫道:“二弟。” 赵二郎就蹦到一旁,戒备的看着他,“我可没打你,也没让你跪,是你自己要跪着的。” 赵奕愣了一下后重新跪好,和赵二郎道:“二弟误会了,我是想请二弟和三妹妹传个口信,我……” “大郎君,”听荷从院里出来,截断了他的话,然后先向赵二郎行礼,又向谢时行礼,这才和赵奕道:“女郎请大郎君进去。” 赵奕忙起身跟着她入内,赵二郎见了,也急忙跟着进去,一进去就挤在赵含章身边不走了。 赵含章见他一头的汗,嫌弃道:“去洗脸净手再过来用饭。” 谢时跟在俩人身后进来,与坐在饭桌边的赵含章傅庭涵行礼。 俩人都点了点头,也请谢时留下用饭。 不过谢时扫了赵奕一眼,拒绝了。 主公的家事还是知道少一些的好,他又不是汲渊那样的谋士,从小伴随赵含章长大的,什么事都知道。 谢时打过招呼后退下,屋里一下只剩下他们一家人了。 赵奕看向傅庭涵,想让他也避一避,但傅庭涵并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赵含章也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大兄来了,一起用个饭。” 赵二郎快速的抹了一把脸,手就过了一遍水,就拿着帕子在赵含章的另一边坐下了。 赵奕看了一眼后在赵含章的正对面坐下,有些局促的道:“三妹妹,我来是有事要求你。” “是为了大伯母吗?” 赵奕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准备的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出口,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攥紧,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我知道,母亲她做错了,她愿一辈子清修,只求三妹妹能够网开一面,饶,饶她一命。” 赵含章道:“你应该去求叔祖父,我并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 “只要三妹妹开口说一句话,祖父他一定会放过我母亲的,可若三妹妹什么都不说,祖父他为了平息三妹妹怒火,我母亲怕是……”他眼眶通红道:“怕是凶多吉少。” 赵含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大兄只为大伯母求情,不为大姐姐求情吗?” 赵奕闻言愣住,“什么?” 赵含章就轻笑一声,“大兄不会以为我那么大度,找到了罪魁祸首,就放过大姐姐了?就算我放过,叔祖父也会放过吗?” 赵奕脸色瞬间苍白。 赵含章盛了一碗汤给傅庭涵,然后给赵奕也盛了一碗,再给不满的赵二郎盛上一碗,她道:“你只能为一个人求情。” 赵奕看着放在眼前的汤,只觉浑身发寒,两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想过赵含章会痛骂他,会历数从前的薄待和矛盾,却没想到她能笑着给他盛汤,然后说出这样的话来。 过了许久,赵含章都吃饱了,赵奕才艰涩的问道:“大姐姐,会怎样?” 赵含章摇头,“叔祖父来处理,我怎会知道呢?” 但为了赵含章满意,放过赵济丢弃棺椁一事,他一定会从严处理,以消她的怒气,甚至还会让她有些愧疚。 赵奕将碗中已经冷掉的汤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请三妹妹网开一面,放过,放过大姐姐。” 赵含章翘了翘嘴角,一口应下,“好。” 赵奕起身退出去,傅庭涵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后道:“我也吃饱了。” 他起身离开。 赵二郎握着筷子呆呆的看着傅庭涵离开,扭头问赵含章,“姐夫生气了?” 赵含章点头,“他觉得我量刑过重。” 赵二郎不解的瞪大双眼,“阿姐,你也要断案了吗?” 赵含章拍了一下他脑袋,“听不懂就多听谢先生给你念书,从前你不读书是因为字看得头疼,现在让你听,怎么也总是逃课?” “谢先生告状。” “谢先生可没有告状,是我去看你训练看到的,谢先生还昧着良心夸你呢,说你进步甚大,你有进步吗?” “有!”赵二郎道:“《孙子兵法》我已经能背下三篇了。” 赵含章这才颔首道:“行,是进步了一点点,但还需努力。” 她也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也吃饱了,你慢慢吃。” 她决定去哄一哄傅庭涵,不然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做事总是走神。 傅庭涵出了院子便看到走在前面,一身颓然的赵奕,他上前叫住他。 赵奕回头见是傅庭涵,抿了抿嘴问,“傅大公子有何指教?” 傅庭涵道:“二房给大房的伤害至今都存在,现在二郎看见你们,也还是小心翼翼,胆怯躲避,他可能需要一生去治愈这个伤害,所以她的审判可不止针对坠马一事。” 赵奕抿嘴问道:“所以傅大公子来是想落井下石,替他们姐弟再报复一遍?” 傅庭涵摇头,“不,我是不想你们心生怨恨,然后一直循环往复的报复,冤冤相报是无止境,伤人,更伤己。” “这话你怎么不去和三妹妹说呢?” “她已经网开一面了,”傅庭涵也有些不悦,抿嘴道:“不然以你们二房多年来对大房做的那些事,你以为谁能逃得掉?” 赵奕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532章 劝 “你们曾两次害他们性命,”傅庭涵对瞪着眼睛不服的赵奕道:“一次是她坠马。” “你母亲意在取她性命,大房的支柱是她,一旦她死了,她的母亲会垮掉,剩下一个二郎,痴傻又冲动,就算赵祖父给他留了下人和钱财,他又能保住吗?更不要说活得自在了。” 赵奕:“我会照顾二郎的。” 傅庭涵讥笑一声,“刚才二郎与你进屋时,他一直避着你走,隐隐间还有些害怕你,呆子的记性才是最好的,你从前是如何待他的?那还是在他有祖父,有母亲,有姐姐相护的情况下,你能相信自己会照顾好赵二郎吗?” 赵奕张了张嘴巴。 傅庭涵上前一步,低声道:“你觉得,他又欢喜被杀姐仇人相护吗?” 赵奕脸色瞬间苍白。 “第二次,是南逃的时候,你们一家放弃了他们,”那一次是他亲历,他攥紧了拳头道:“若不是赵祖父暗中给他们留了些人手,被遗弃在乱军之中,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吗?” 赵奕身子晃了晃。 “她的报复已经是网开一面,不过是念你们之间的血缘之情,”傅庭涵道:“你应该感谢你祖父还在人世,有他作为桥梁,含章总算还念一些旧情,不然,再见面,只凭这两次,她都杀了你们,你们也不冤。” “她愿将两家的恩怨就此揭过,我也不想平了一怨又起一怨,”傅庭涵道:“你自己想清楚,自己权衡。” 说罢转身要离开,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赵含章。 她正笑容灿烂的冲着他乐。 傅庭涵转身便又换了一个方向,抬脚就走。 赵含章见状,连忙去追。 赵含章追在傅庭涵身边,“你别跑嘛,我们有话慢慢说。” 傅庭涵走着不理她,赵含章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你刚才不是说得挺好的吗……哎幼。” 傅庭涵突然停下,赵含章一个没收住撞他后背上了。 傅庭涵皱眉,拉开她的手看了看,发现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转身便走。 赵含章一个转身就挡在了他身前,“你还生气呀?” “我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躲我?”赵含章问道:“你何时躲过我?” 傅庭涵无奈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汲先生忙着重建洛阳县衙,各地汇总过来的情报都需要我阅过后归总。” “以你的工作能力,并不急于这一时,你还是躲着我。” 傅庭涵便只能停下脚步看她。 赵含章如愿以偿,左右看了看后指着一处亭子道:“我们去那儿坐坐?” 傅庭涵只能随她过去。 “刚才你和赵奕说得挺好的,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我是不想他心生怨恨,以后你们两家恩怨难消。”傅庭涵道:“你和赵仲舆是合作的关系,把他们逼得太狠,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为了子孙坑你呢?” 他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送给他,也送给你,你量刑过重了。” 赵含章:“所以我退了一步,答应了他给赵和婉的求情。” 傅庭涵就叹息一声,“你一直八面玲珑,既然让了一步,又何必做出这样逼迫他的姿态,让他生恨呢?” 赵含章嘴角轻挑道:“这是对他的惩罚。” 恨人,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傅庭涵蹙眉,抿了抿嘴道:“含章,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我从不说战场上的事,但我希望你在非战的地方能够更柔软一些,暴力、杀人和怨恨报复都会成瘾,还会移了性情。” 傅庭涵止住赵含章要反驳的话,道:“你先听我说,人的性格会随着经历的事不断改变,就算你说你心理已经很成熟,性格已经养成,它们也都会改变,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一问自己,三年前,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真的有如此的杀伐果断和……厚脸皮吗?” 赵含章沉默下来,惊觉她还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 傅庭涵见状松了一口气,用力的握住她的手道:“含章,这个世界很混乱,很血腥暴力,还很悲伤,这是一个极端的世界,比我们在史书上看到的还要残酷百倍,千倍,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你,所以我们须时时自省才能不遗失了自己。” “毫无顾忌和阻力的报复的确让人很痛快,但痛快之后呢?”傅庭涵道:“你会留下更多的隐患,对生者真的是好的吗?” “查出真相,让施害者受到惩罚,已经告慰了死者,那你就还要再考虑一下生者,赵仲舆和赵济为你,为赵氏去郓城做人质,赵奕不是回西平,就是要跟在你身边,而不管他在哪边,你们两家都是血缘最近的,你母亲,还有二郎,势必要与他们来往,你要他们互相带着怨恨来往吗?” “还有赵氏的族人,如果不能抚平两家的怨恨,他们会怎么看你?”傅庭涵低声道:“以前是二房亏欠大房,是赵济亏欠你们,但在赵仲舆带着儿子去郓城为你做人质,为你调停和朝廷的矛盾后呢?” 赵含章沉默了许久,颔首道:“我知道了。” 傅庭涵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天色不早了,明天他们就要启程离京,你去。” 赵含章抿着嘴滴咕道:“哪里不早了,刚用过午膳。” 但她还是起身,拍了拍衣袍,顺道往花丛里看了一眼,转身便去了主院。 傅庭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正要走,就见站在远处花树后的汲渊,他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赵含章偏头看了那边一下,忍不住失笑出声。 汲渊对着傅庭涵遥遥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女郎身边还是需要一个傅庭涵啊,省了他多少事儿啊,今夜头发可以少掉一点儿了。 赵含章散步一般走到主院,这里曾经是赵长舆住的院子。 她抬头看了一下院子的匾额,这才抬脚进去。 正在书房里写信的赵仲舆听说赵含章找了过来,眉头不由一皱,她这是来找他要结果来了? 第533章 释怀 这也太急了,他以为,他们已经心照不宣。 赵仲舆有微微不悦,但还是放下笔,出了书房。 赵含章正仰着头看院子里的梧桐树,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也不行礼,而是指着恹恹的梧桐树道:“被前几天的火给烤的?” 赵仲舆“嗯”了一声道:“虽然离得远,但还是有了一些影响。” 赵含章叹息道:“我记得祖父还在的时候,就常在这株梧桐树下考校大伯和大兄功课。” 赵仲舆一听,也沉默了下来,他比赵含章年长许多,人情世故早已炉火纯青,赵含章这时候提起赵济和赵奕,还是以这样一个温馨的开头,显然是在网开一面。 这让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含章会退一步,反替他们说情起来,今天早上见面时,她那些话语分明锋利得很,前两天更是连赵济都不见,一副不严惩不罢休的模样。 赵含章知道他听懂了,她也沉默了许久才道:“郓城太过遥远,大姐姐还年轻,怕是会水土不服,既然大兄要回西平,便让他照顾姐妹们。” 赵仲舆悄悄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那吴氏……” 赵含章嘴角轻挑道:“大伯母就拜托大伯多照顾了,到了郓城叔祖父再酌情处罚,路上总是不方便的,毕竟跟着陛下,而且,大姐姐和二姐姐已经定亲,她们出嫁也需要时间。” 这是要从立即执行改成死缓。 赵仲舆心底既有些感动,又有些生寒。 感动于赵含章还愿念着血缘之情,肯网开一面,这让他去做这个人质也更加心甘情愿了些; 生寒是因为,她将他的打算都算得一清二楚,为了平息她的怒火,他的确想让吴氏今晚就“生病”,带病上路,用不了几天便会因水土不服殒命。 他会带上赵和婉同行,由她来照顾吴氏。 她已经定亲,这次丧母会守孝三年,为了不耽误男方,他会退婚,等到了郓城或送她去出家修道,或是等她守孝期满另选婚事。 但再定亲,她不会定到什么好亲事,一辈子可能就这么毁了。 同样被耽误的不止赵和婉一人,赵二娘和赵四娘也要守孝三年,三年的变故很多,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将来会如何。 他觉得这样也足够赵含章消气了,却没想到她愿意退一步,容许吴氏活到郓城。 别看只是这一点儿时间差,造成的后果可是不一样的。 赵仲舆沉默了下来,祖孙两个难得这样安静的站着,心情还不紧张。 赵含章是看着梧桐树和树下的桌椅,她和赵长舆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此处。 如果是他,他也不愿她赵氏大房和二房义绝? 赵含章叹息一声。 赵仲舆也叹息一声。 他道:“陛下想到郓城后召见宗室子和各地刺史,包括并州刺史刘琨。” 赵含章闻言冷笑,“是苟曦的提议,他想通过皇帝号令天下?但别忘了,如今有一半的宗室子在石勒手上,八王之后,现在还活着的司马家的人有几个?” “还是有好几十个的,”赵仲舆道:“我忧心的是并州刺史刘琨,他如今镇守晋阳,很艰难才守住那一方土地,他一旦离开,只怕刘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旦刘渊攻破晋阳,那整个并州就全是他的了,”赵仲舆道:“并州有刘琨在,他能为你牵制住不少匈奴兵力,晋阳一失,洛阳和豫州就会直面刘渊所有兵力。” 他低声道:“朝廷特意点了他回来,并有意将冀州刺史的位置给他,我怀疑是苟曦的计谋,为的是让刘渊与你耗斗。” 赵含章:“……他都还没出洛阳,想的倒是挺多。” 赵仲舆,“你得联系上刘琨,说服他留在晋阳。” 赵含章点头,总算露出笑容,“多谢叔祖父提醒。” 赵仲舆:“我去郓城,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一是做人质,二是做朝廷和赵含章间的桥梁,三就是为赵含章提供朝廷的信息了。 他抬头看向赵含章,很仔细的打量她。 赵含章疑惑的回看,“叔祖父?” 赵仲舆:“你和两年多以前改变甚多,我从不知,你是这样的人,甚至现在的你也和早上很不一样。” 赵含章道:“刚刚有人和我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摊开手给他看,道:“我们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是有怨恨,但也不能否认我们的骨肉亲情。” “何况,”她抬眼看向赵仲舆,“为大局,为宗族,这点恩怨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赵仲舆看着她的手掌许久不说话。 赵含章将手掌合起,背到身后,微微一笑道:“自离京以后,我经历生死,战争,很多很多的事,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变,而且越变越好,这不就是成长吗?” 赵仲舆沉默许久后叹息,“是啊,经历过便会长大,位置改变,想法自也改变了。” “我一直不喜你祖父,”想通了的赵仲舆走到梧桐树下的席子上盘腿坐下,道:“从我少年起,所有人都夸赞你祖父大才,而我多有不及。” 赵含章走到他的对面,也盘腿坐下。 随侍的长随立即端了茶水点心上来,放好后躬身退到远处,低着头站着。 “而到了青年时,这些议论更多,也更大声,你祖父曾当着众人的面侮我,我一直记在心上,所以对他,我一直心有芥蒂。” 赵含章明白,赵长舆临终前也和她说过,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青年时轻狂,曾当众瞧不起赵仲舆。 不过,她觉得他的悔意并不彻底,因为赵长舆一直就瞧不起赵仲舆,直到临终前都对这个弟弟恨铁不成钢,觉得他很难当得起族长大任。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宗族,他也愿意和赵长舆一样,放弃小家的利益,更倾向于宗族利益。 赵含章抬头看向他。 “我们兄弟本就心有隔阂,贾后又从中作梗,我们兄弟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也乐得如她所愿互相争斗,本是半真半假的做戏,但到最后,却是假戏真做,两家的关系越发不睦。” 第534章 意识到 赵含章沉默的喝茶,静静地听着。 “当时你大伯和你父亲也正年少,受我们的影响,关系也不好,而到了你们这一辈,更是不必说,”赵仲舆长叹道:“是我和大哥走错了棋,没有教好后辈。” 赵仲舆有些悲凉的道:“也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理解你祖父曾经的无奈,后继无人,后继无人啊。” 他看赵济和赵奕,是处处不如他,是恨铁不成钢,是恨不得将人大骂,甚至打一顿; 那么,赵长舆曾经看他,是不是也是这种感受呢? 这两年,尤其是在和赵含章正式联手之后,赵仲舆越能理解当初的赵长舆,心底的芥蒂也慢慢消散,他打算原谅赵长舆了,原谅当年那个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当众指着他骂的兄长。 赵含章看着赵仲舆,给他倒了一杯茶。 赵仲舆看到这杯茶笑了一笑,端起茶杯道:“此次分别,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赵含章抿了抿嘴道:“叔祖父多虑了,等您想致仕,我让二郎去护送您回西平。” 赵仲舆微微摇头,“除非赵氏不再拥有兵权,不掌一地,不然,我是回不来了。” 他苦笑一声道:“我这族长当的,连一次祠堂都未进啊。” 赵含章没说话。 赵仲舆扭头吩咐长随,“把我床头暗格里的那个盒子取来。” 长随应声而去,很快取了一个盒子过来。 赵仲舆将盒子递给赵含章。 赵含章打开看,里面是非常眼熟的两张图,这不就是被赵长舆分给赵仲舆的宝藏图吗? 她抬头看向赵仲舆。 赵仲舆也一直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能养得起这么多兵马,必定是大哥给你留了钱。” 赵含章合上盒子道:“那是坠马之后,我和祖父求来的。” 赵仲舆也不想深究其中缘由,他道:“这是赵氏的钱,非我一人之资,也不该属于哪个小家。现在赵氏全力支持你,以你为主,这个,就给你。” 赵含章捏着盒子抿了抿嘴,她记忆力不错,当时又很不屑二房,所以赵长舆把东西拿出来时,她特意记了图上的位置。 回去后便照着记忆画了一个大概的位置,即便不能百分百准确的找到,让人多挖一挖,总能挖到这部分宝藏。 可偷着拿和光明正大的得到感觉是不一样的,她依旧承他这份情。 “叔祖父就这么给了我?” 赵仲舆道:“豫州在你手中,将来赵氏要靠你庇护,你越强大,赵氏便越安全。” 在她来之前,他没想过要给她,他本意是要带去郓城的,这将是他的筹码,将来和她,和赵氏谈判的筹码。 可是,她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从今天早上起,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就消散了,他想通了许多,“刚才大郎去找你求情了?” 赵含章:“我不是因为他求情才过来的。” “我知道,下人回禀说他出来时如丧考妣,”赵仲舆抬眸看向她,“所以,劝你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人是谁?” 赵含章也不瞒着,“傅庭涵。” 赵仲舆便叹息道:“他的确是个谦谦君子。” 赵含章笑着喝茶。 赵仲舆沉默了一下后道:“你不要过早成亲,再等几年。” 赵含章没有说话,既不反对,也没有同意。 赵仲舆也不需要她此时给回话,道:“你可有想过何人继任下一任族长?” “叔祖父以为呢?” “本来我以为大郎可以,”这也是赵仲舆想要把赵奕送回西平的原因之一,但现在,他再次忍不住叹息一声,他和赵含章相差甚远,偏年龄又相差不大,他要是做了族长,不仅赵氏一族会一直被赵含章把持,还免不了争斗。 赵氏为赵含章所用已经避无可避,如此乱世下,就不是内斗平衡的时机,不如退一步,将赵氏交到她手上,助她培养势力,双方互惠互利。 那赵氏需要的就是一个年龄小又听话的继承人了。 赵仲舆攥紧了拳头,虽然艰难,但还是道:“但现在看来,他亦不合适,给二郎说亲,让他生个孩子,若是我……便由你协理族长管理族中事务。” 赵含章挑眉,道:“族中长辈恐怕不愿。” “我会和他们说的。” 赵含章摩挲了一下茶杯,还是没忍住道:“其实含章心中也有一个人选,铭伯父仁心厚德……” “他不行,”赵仲舆脸色一下冷了下来,道:“他是旁支,族长传承一定得是嫡支。” 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宁愿把族长大权让给有隙的赵含章,也不愿从族中另选人才的原因。 赵含章见他们都如此坚持,也不想就此事争吵,只能叹息一声道:“好。” 赵仲舆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赵铭心机深处,你小心些,族中的事不要总交予他处理,我会写信回宗族,将代理之权倾向你。” “别,”赵含章连忙解释道:“我之前曾私下问过铭伯父,铭伯父也一口回绝了,此是我个人的想法,因为觉得他为宗族尽心尽力,实在不失为族长的好人选。” “我于宗族事务不熟,恐怕不能很好的处理族中事,我又是女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外嫁,族中长辈也会有意见的。”为了避免这个麻烦,赵含章每每需要赵氏助力时都是通过赵淞或者赵铭,有他们作为桥梁,她和赵氏的相处才那么和睦和舒适,要是由她直接处理,那纷争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中介,有时候是很重要的。 赵仲舆定定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 这一刻,赵仲舆才意识到,赵氏是关不住赵含章的,她的目标恐怕不止豫州。 野心如此之大,一旦失败,赵氏会被牵扯进万丈深渊之中,赵仲舆慢慢垂下眼眸,又有些后悔起来。 赵含章不知道她这位叔祖父又优柔寡断起来了,问道:“叔祖父,陛下这一走,宫中财物都带走了吗?” 赵仲舆回神,听出她要打皇宫的主意,不由无言,“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你取来又有何用呢?” 赵含章闻言失望。 赵仲舆道:“大部分钱财都被东海王带走了。” 想到被石勒卷走的钱财,赵含章心痛,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把那些钱从他手里赚回来。 第535章 处置 当天下午,赵仲舆就将赵济一家叫到了跟前,吩咐道:“将大娘的行李取出来,你们兄妹四人留下,跟着三娘回豫州去。” 赵和婉惊讶的抬头,赵奕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红着眼眶看向吴氏。 吴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没说话。 赵仲舆道:“你已经定亲,我即刻修书一封去南乡郡,让钟家在今年之内选定日子,你从豫州出嫁。我和你父母路途遥远,就不能回来送你了,让大郎送你出嫁。” 赵和婉低头胆怯的应了一声。 赵仲舆指着桌子上的一碗药和吴氏道:“喝了。” 吴氏软倒在地,脸色发白的道:“父亲,求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郎,你求一求你祖父,求一求你祖父啊,大娘,二娘,四娘,你们快帮阿娘求一求祖父。” 赵奕连忙跪下,也眼巴巴的看着赵仲舆,“祖父,您饶母亲一命,她若是不解气,孙儿愿意替母亲偿命。” 赵二娘和赵四娘也连忙跪下,赵和婉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下。 “你以为她下午来找我是为何事?”赵仲舆道:“她就是来求情的,是来释恩怨,而不是为了再结仇。” “大郎,她也是你妹妹,大房和二房的利益之争是我们做长辈的没做好,这才让你们卷入其中,而现今天下大乱,你只有独身一人,又无高才大能,怎能支撑门庭呢?”他道:“只有团结三娘,二房和大房同心协力,方有一线生机。” “连王衍这样的大才,一夜之间也落于羯胡奴隶之手,王氏顷刻间失一俊才,你比之如何呢?”他看向地上脸色苍白的吴氏道:“现在,吴氏是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钉子,若不能除之,将来这钉子就会使伤口腐烂,那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可她是我母亲啊。” “所以才由我来动手,”赵仲舆面无表情的道:“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家族之内,争权夺利可以,我也不拘着你们各施手段,但人命和宗族名声是底线,”赵仲舆目光落在吴氏身上,“吴氏,你越线了,你们都是她的孩子,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之事,今后不得再犯,不然,不管你们是不是我赵氏血脉,我都决不轻饶。” 吴氏就知道大势已去,她软倒在地,趴在地上连一丝力气也撑不起来。 一直静静候着的长随端了药上前,吴氏没有伸手,他就端药给她灌下去。 吴氏下意识的挣扎,但还是喝下大半,她惊恐的捂住胸口,想要抠喉咙,赵仲舆道:“不必费事了,这药并不会让你立即暴毙,我既然让钟家选日子,那在大娘出嫁前就不会让你死了。” 吴氏的动作一顿。 赵仲舆道:“这是三娘网开一面。” 吴氏却突然激动起来,大叫道:“这叫什么网开一面,让我日日被死亡折磨着,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呢,她好毒的心肠,大郎,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闭嘴!”赵仲舆见她竟然挑拨起他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关系,立时大怒,“把她嘴巴给我堵了。” 长随立即拿了一块布上前堵住吴氏的嘴巴。 赵仲舆气得团团转,来回转了两圈,还是没忍住指着她大骂,“蠢毒的东西,此时挑拨三娘和他们兄妹四人的关系于你有什么好处?你的儿女将来皆要仰仗于她……” 赵仲舆越说越气,一个转身,一巴掌就打在赵济脸上。 正发呆的赵济被一巴掌拍到地上,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赵仲舆,不明白吴氏气他,为何要打他。 赵仲舆既心累又生气,指着他道:“你的妻子你来教,瞧瞧你这么些年都教了她什么,好的全没学到,尽学了你的愚蠢。” “蠢材,蠢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材,竟能干出把你大伯棺椁丢了的事来。”赵仲舆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赵奕四个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祖父,您消消气……” “你们滚出去。”赵仲舆终于留意到他们,也顾不得犯了在孩子面前教训父母的忌讳,父母如此,也没必要避着了,但他还是把他们四个给赶了出去,然后在屋里将夫妻两个破口大骂了一顿。 赵奕四个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听着,半晌,赵二娘转头问赵大郎,“大弟,西平是怎么样的,我,我已经不记得西平是什么样子了。” 赵奕呆呆地摇头,他也忘了。 吴氏的爆发让赵仲舆看到了隐患,于是趁着还没走,他连夜把兄妹四人身边的人全换了,换上了他的人,还把身边的长随留下来给赵奕管事。 其余人等,全都跟着他去郓城。 第二天,赵宅内外一片悲戚,赵奕四人要和父母分开,下人间也是父母子女分离。 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数,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只有赵济心中没数,他叮嘱赵奕,“待回了西平,你好好的跟在赵铭身边学习管理族务,族中之事,不要事事依赖赵含章,别忘了,现在我们这一房才是族长。” 赵奕抬眸复杂的看着他爹,经过昨天,他已经意识到,他爹是当不了族长了,甚至他,都有些悬,不然,此去郓城,祖父不会什么都不交代。 那些话都交代给赵含章了? 赵奕满心苦涩,就听到规整的走路声,他回头看去,正是赵含章带着众人来相送。 赵含章给他们派了一队亲兵,“叔祖父,郓城太远,让他们护送你们。” “有苟将军在,路上应当不会有危险。” 赵含章却一脸关怀的道:“东海王手中兵马也不少,不也遭遇了石勒吗?所以还是小心谨慎些,让他们一路护送。” 赵济很戒备,一脸警惕道:“不必了,若是连苟将军都抵挡不住强敌,这么点亲卫又能做什么呢?” 赵含章理都不带搭理他的,赵仲舆则是警告的瞥了他一眼,点头收下这些人,还和赵含章道:“你也要小心,苟曦和皇帝让你从石勒手上抢人,不过是想你和石勒互相斗争,他们好坐收渔利。” 赵含章笑着颔首,“叔祖父放心。” 她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挥,亲卫们立即进入队伍中,重点保护赵仲舆的那辆马车。 她笑道:“叔祖父,我送你们去宫门口和陛下汇合。” 赵仲舆颔首,“好。” 第536章 送行 赵仲舆转身正要走,一辆车中传来呜呜的声音。 赵含章脚步一顿,偏头看去,就见帘子轻动,她眼尖的看到吴氏咚的一声撞在车壁上,然后被里面的妇人拽回去固定好。 赵含章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的上马。 赵仲舆却是微微皱眉,不愿她如此闹腾,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被外人探究,于是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城等着,给她熬一碗安神药。” “是。” 赵含章耳朵尖听到了,她嘴角微翘,昨天她将祠堂围的水泄不通,为的可不是防着家里人,而是防着外面的人。 赵仲舆和赵济既然要去做人质,那这个人质自然是越重要越好。 赵仲舆也明白这一点儿,所以一路上祖孙两个并肩齐骑,言笑晏晏,看着关系就很好。 待到了宫门前,赵含章还亲自送赵仲舆和赵济去见皇帝,在皇帝面前,赵含章对赵济都一脸温和,一扫之前视而不见的敷衍态度,她关心的道:“郓城气候不同中原,大伯身体不好,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顾好自己才有余力照顾叔祖父啊。” 皇帝听到,不由笑道:“赵将军放心,一路有太医照顾,赵尚书不会有事的。” 赵含章一脸感动的行礼,“臣多谢陛下照拂。” 赵仲舆也是一脸感动,和她一起谢过皇帝的恩典。 赵含章笑着看向苟曦,“苟将军,一路有劳了。” “赵将军客气,我们路上等着赵将军好消息,希望你尽早从石勒手中救出朝中大臣。” 赵含章点头道:“我已派荀修出去寻找石勒的踪迹,一有回音,我立即领大军去救人。” 苟曦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依旧点头,她要是拖延不出,到时候让陛下日日催她呗,一来二回,传出去,她一个不遵圣命的名声也就出去了。 苟曦请皇帝上车架,赵含章领着傅庭涵北宫纯等人送皇帝上车,她会一路送出城去,目送他们离开。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和她一起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的人竟然不少。 赵含章稀奇的左右看看,问傅祗,“傅祖父,您不去郓城吗?” 傅祗瞥了她一眼后道:“不去,我要去长安。” 赵含章张大了嘴巴。 傅祗酸溜溜的道:“活该你们此时才知道,庭涵,你在洛阳有家,家不在梧桐街,而是在大柳街。” 赵含章和傅庭涵这才想起这事儿来,傅庭涵脸微红,赵含章也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然后笑嘻嘻地道:“庭涵并不是忘记了,不过傅祖父前两日在宫里住着,那宅子许久不住人,有些潮气,所以我就没让他回去。” 傅祗哼了一声。 傅庭涵轻咳一声,低声和赵含章道:“我家房子被烧了。” 所以哪有什么潮气? 赵含章恍然大悟,立即道:“傅祖父,您和我祖父是知交好友,祖孙两个住着到底寂寞,不如暂且搬到我家来住一段?” 傅祗并没有拒绝,还示意她去看和他一起留下来的人。 这一看,发现留下来的人也不少。 “都是不愿意跟着陛下去郓城的人,但愿意留在洛阳的人也不多,”傅祗道:“他们会在洛阳停留几天,然后离开,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把握好机会。”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远处的夏侯晏身上,“傅祖父说的不错,我的确要把握机会。” 傅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夏侯晏,他叹息一声,她眼光的确老辣,一选就选了个最好的。 他道:“夏侯晏可不好请,据我所知,他明天就要走。” 赵含章一愣,问道:“走去哪儿?” “听说是要去张景阳。” 赵含章眼睛一亮,“张协?” 傅祗看了她一眼后点头。 张协,是当初她报丧时最先赶到的名士,就是他坐在赵家门前把东海王大骂一顿,逼得东海王的人不得不放行。 赵含章嘴角微翘,她也正想去拜访这位名士呢。 “他在何处?” 傅祗就遥遥指了一座山道:“在山里,但山这么大,谁知道在哪一处呢?” “没事儿,明天和夏侯晏一起就知道了,他既然要去找张协,肯定知道张协在哪里。” 明明是他的建议,但傅祗还是有些心堵,于是转身就走。 赵含章连忙跟上,“傅祖父,你此去长安危险,不然我也给您派一队亲兵。” “不必,陛下给我留了人手。” “哎呀,那些人怎能和我这些身经百战的亲兵相比呢?”赵含章道:“何况这还是庭涵的孝心,傅祖父,您就别拒绝了。” 傅庭涵沉默的跟在后面,看着她歪缠傅祗,一定要他收下她的人手。 傅祗背着手往回走,不搭理她,赵含章笑嘻嘻的道:“除了亲兵,我再给您两个对长安熟悉的长随如何?他们都是跟着北宫将军在长安住过的,对里面的人比较熟悉。” 傅祗脚步慢了下来。 傅庭涵跟在后面,闻言摇了摇头,失笑起来。 在赵含章表示要为傅祗准备一些程仪之后,他终于抵不住诱惑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含章就笑眯眯道:“我想要一张出关文书。” 傅祗微楞,问道:“你要出关文书做什么?” 赵含章就看了不远处的北宫纯一眼道:“北宫将军思乡,他一直想要回西凉去,我想为他们求一张出关文书。” 傅祗心中一动,问道:“你舍得?” 赵含章笑道:“我不强留人,我知道游子归乡的迫切,所以我不会阻拦,还请傅祖父成全。” 傅祗垂下眼眸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我可以给你开。” 赵含章翘起嘴角,“那长安那头。” “待我去到长安,自会为他们打点周全,拿着文书要是出不去,尽管来找我。” 赵含章连连作揖,“含章代西凉将士谢傅祖父。” “你先别急着谢我,拿着文书的人须得是西凉将士,要是其他人,这文书可没用。” “您放心,我一定不挪作他用。” 傅祗勉强相信她。 北宫纯离得远,没听到,但汲渊听到了呀,他心里有些不安,总怕赵含章说服不了北宫纯,到时候真的把北宫纯给放跑了怎么办? 多好的将啊,就这么跑了的话,想想就心痛。 但他同样不舍得就此放弃,北宫纯要是愿意留下,此事过后,整个西凉军对赵含章只会死心塌地,那他们拥有的可不止一支西凉军的战力啊。 由他们养出来的兵,将会和他们一样勇猛善战,想想就激动。 第537章 进步是为难自己 傅祗住进了赵宅,赵含章让傅庭涵去照顾他,祖孙两个叙叙话,她则带上汲渊去找夏侯晏。 夏侯家的宅子也被烧了,所以他就在自家附近找了个空房子暂且住下,明天就走。 他身边只有三个下人,一个长随,一个车夫,还有一个护卫。 看到赵含章和汲渊来拜访,他愣了一下便请俩人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将军来见我所为何事?” 赵含章正襟危坐,恭敬地道:“先生大才,含章心喜,想要请先生去豫州汝阴郡出任长史一职。” 夏侯晏直接摇头,“我年纪大了,不爱奔波,有拂将军美意了。” 赵含章看了汲渊一眼,汲渊便劝道:“夏侯先生,现今匈奴和鲜卑虎视眈眈,天下大乱,只要掌握中原,天下汉人便有喘息之机。” “但豫州几次蒙难,也甚是艰难,正是需要先生的时候,”汲渊道:“陛下避去郓城,洛阳空虚,首当其冲的便是豫州了,若再不抓紧时间使豫州强大起来,只怕匈奴和鲜卑再南下,就要长驱而入了。” 夏侯晏缓缓摇头,依旧拒绝。 去豫州,那是晋臣,还是她赵含章的家臣? 连皇帝征辟他都没出,赵含章请他,他更不会出了。 这个天下是没救了,不必为此费心,顺其自然就好,所以夏侯晏就是推说自己身体不好,年纪大了,不想出仕。 甭管汲先生和赵含章怎么劝,反正他就是不松口,赵含章见劝不动,只能惋惜道:“听闻先生要去投奔张景阳先生?” 夏侯晏戒备的看着她,“赵将军听谁说的?” 赵含章道:“祖父去世时,多亏张先生仗义执言,含章一直记在心上,当年不得已离京时便想着要好好的感谢张先生,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不知夏侯先生可愿为含章引见?” 夏侯晏沉思,两年多前的事他也知道,张协骂过东海王之后在京城就待不下去了,干脆就又住回了山上,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夏侯晏这次就是去和他作伴的。 他沉思片刻还是应了下来,这是张景阳的善缘,没必要拒之门外。 赵含章见两件事总算成了一件事,心满意足的离开。 汲渊和她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女郎,看夏侯晏心志坚定,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赵含章道:“没事儿,我也不是非要他去豫州,知道了他们的住处,只要离得不远,以后经常去窜门就是。” “等赵宽到了,让他也去混个脸熟,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就上山去请教一下两位老先生,”赵含章道:“有时候,他们的一句话,比我们做十件事还管用。” 汲渊笑道:“女郎也是很懂人情世故的嘛。” 赵含章扭头看向他,“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跟在后面的听荷也觉得汲渊的夸赞有点儿虚假,他们女郎脸皮厚成这样,人情世故练达,需要这么夸吗? “女郎今天都没怎么和大公子说话,可是介意大公子昨日的劝诫之言?”他道:“傅中书住进赵宅,在他眼下,女郎还是应该对大公子好一些,不然他怎能放心将大公子交给您呢。” “何况,昨日之事,就是大公子不劝,我也是要劝的,大公子他……” “停停停,”赵含章连忙打断他的话,问道:“我什么时候和他话少了?您不会以为我们在闹别扭?” “不是吗?”汲渊道:“我看今早女郎都没怎么和大公子说话,我以为是因为昨日大公子直言,惹得女郎不快了。” 赵含章:“我是那心胸狭隘之人吗?” 汲渊笑道:“女郎自然不是,但这世上的人都爱听好听的话,谁愿意听不顺从自己心意的话呢?” 赵含章:“但往往违逆之话最利于人。” 汲渊笑道:“女郎这样也太为难自己了,这天下亦有不少谋士,说话做事可顺从主君的。” “顺从?那是连我都能想出来的想法,又何须他们再费这个脑力呢?由此就可见他们是比之不上的,”赵含章怀疑的看向汲渊,“汲先生,您平时也没少驳我的话的,怎么今日突然提起这个来了,莫不是怕我听不得劝诫之言?” 汲渊就哈哈大笑起来,“自然不是,我自是知道女郎胸怀宽大,不会介意我等平时的冒犯之言,只是傅大公子毕竟不一样,自他陪同在女郎身边,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您的话表示反对。” 赵含章一听,不太在意的挥手道:“学习嘛,就是要不断的为难自己,与这个世界争夺又融合,这也算教育的本质了,庭涵这是在帮我,我又不是不识好歹。” 汲渊:“读书识字分明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女郎怎么说得跟受苦一样?” “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那是在有所成果之后,难道在学习的过程中先生不曾受苦吗?”赵含章道:“寒冬里抄,本就是在不断为难自己的过程,有所收获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不可否认,这些收获,也都是努力,受苦后才得到的。” 汲渊微楞。 这倒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想法。 他若有所思,“所以女郎只要有所收获,不管吃多大的苦也是愿意的?” “那也得收获能与苦痛成正比,不然我必心有不甘,倒像是白受罪了。” 汲渊便道:“那我就要和女郎说一件事了。” “什么事?” “您留在项城的那二十多万人,现在只余十万人左右了,消息昨日到的,路上两日,现在可能连十万人都没有了。” 赵含章:“……他们上哪儿去了?” “有的人自己结伴去了豫州,有的则是南下投亲,还有的……他们去了兖州,”汲渊道:“人太多了,范颖他们只能做大面,许多细节注意不到,人群里混进去一些人,他们知道了陛下要迁都的消息,加之苟曦的名望,不少人都携带财物去了兖州。” 赵含章心中一群羊驼奔腾而过。 汲渊看着赵含章叹息道:“女郎的一些手段还是过于温和了,要我说,当初救下那二十多万人,就应该当即将他们的财物都搜刮来,这样没了钱财,他们想走也要多思量一二。” 赵含章:“……汲先生的这个提议很凶残啊。” 汲先生道:“洛阳穷困,女郎,你现在也没多少钱了,要重建洛阳,又要保证豫州安稳,钱是必不可少的。” 赵含章问:“石勒现在何处?” 第538章 乞活军 第539章 劝说 乞活军说走就走,第二天就拔营离开。 荀修目瞪口呆,连忙派一支大军去补上他们离开的缺口,然后怒骂道:“唯利是图的泥腿子,眼里除了利就只有利。” 赵含章收到消息时已是两天之后,她气得揉碎了信纸,一拍桌子道:“荀修唯利是图,眼睛就不能看得长远些吗?” 汲渊只看了一眼就问,“女郎想留下他们,但女郎有粮草吗?” 赵含章道:“洛阳直面匈奴和鲜卑大军,汲先生以为我要在这里留多少兵马才足够?” “这……” “这是一支生力军,乞活军打起仗来不要命,又明大义,只需一部分粮草就能白得一支训练好的勇军,为何不要?”赵含章道:“洛阳现在就是空城,不管来多少人都能装得下,他们拖家带口,还可以补充户籍种地,这样的好事为何要拒之门外?” 汲渊:“女郎有钱吗?” 赵含章咬咬牙,便起身回房,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交给他。 汲渊打开,看到里面的两张藏宝图,他啪的一声合了起来,下意识的问道:“女郎偷的?” 赵含章:“……我岂是那样的人?这是叔祖父亲手交给我的。” “而且,我就算是要偷,也不会偷原件呀,咳咳,我的意思是说,这是正道得来的,你放心。”赵含章道:“您把东西都取出来,派人去蜀地和江陵一地买粮,我带人去会一会石勒。” 汲渊也点头,“若女郎不能从石勒手里抢到财物,不如往上党去走一走,并州突然失去王弥,守备不足。” 赵含章心领神会,当即就起身,“我这就去点兵。” 汲渊跟着奔出去,叮嘱道:“您带上大公子和二郎。” 赵含章道:“庭涵就不去了,洛阳比我更需要他,我带上二郎,谢时也留下。” 汲渊一听,有些忧虑,忙去找傅庭涵,“女郎身边还是需要一个军师。” “您是担心她不够稳重吗?” 汲渊冲他笑了笑,傅庭涵就道:“您放心,她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得权衡利弊,虽然我是想跟着去,但现在是春耕时候,洛阳的确事杂,北宫将军和米策奉命去项城把那十万人带回洛阳,算一算时间,过不了几日也到了,这么多人需要安排,汲先生一人怕是顾及不来,我还是留下。” 两天前,赵含章跟着夏侯晏上山拜访了张景阳。 张景阳同样不肯下山,尤其是在知道皇帝竟然跟着苟曦迁都走以后,更是心灰意懒,当天就身体不太好了。 赵含章只能派人下山找了好大夫给他送上来,并奉上不少好药,惋惜的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是请教了一下,如果她把逃出去的洛阳百姓迁移回来,应该要怎么安排这些百姓,使他们心甘情愿的留在洛阳呢? 张景阳道:“先严而后松,他们已经逃出洛阳,此一途,损失惨重,所以哪怕洛阳是故乡,他们也不会愿意回来。” “何况,洛阳饥荒两年,现在皇帝又迁都离开,他们更不会想回来了,赵将军想把人迁回来,那就不能怀柔,而是要严令,直接要求他们回洛阳,以严格的政令要求他们耕作,”张景阳缓了缓道:“待到时局平稳,再怀柔以收买人心。” 赵含章就明白了,于是下山后便让北宫纯和米策带着大军去把剩下的人给驱赶回来。 流民迁徙和大军行军速度是不一样的,十万人拖拖拉拉的,两天的路程能走出七八天来,所以再过五六天人也该到了。 他们被强逼而回,到时洛阳肯定混乱,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所以赵含章特意留下了傅庭涵和谢时。 同时让汲渊再派人沿途去找赵宽和赵程,“看看他们都到哪儿了,可别路上被人劫了去。” 汲渊应下。 赵含章带着赵二郎便领大军朝河东郡去。 汲渊和傅庭涵送走他们,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不由的叹息,“幸亏老郎主留下了些东西,不然女郎步子迈得这么大……” 见他不往下说,李天和就问:“扯着蛋?” 傅庭涵差点儿被口水呛到。 汲渊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我发现女郎近来总是口无遮拦,别是跟你们学的。” 他道:“她是女郎,你们平日里就该注意一些,别什么话都当着她的面说。” 李天和低头认错,“是。” 汲渊就哼了一声,然后道:“找两队亲兵来,我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这宝藏,一份藏在洛阳,还有一份却是在长安,所以他们还得悄悄地去长安取。 就在刘渊悄咪咪的派人去挖宝藏买粮食时,石勒也正在清点这次搜刮来的宝物。 本来这批东西和王衍等人是要一起送回去的,但他被陈午拦在河东郡,怎么也过不去,一怒之下,他就让人把王衍等人押送到这里来,本是想用晋臣逼迫乞活军后退。 毕竟洛阳半数朝臣和士大夫在他手上呢,可惜,对面是一群泥腿子,仅有的几个晋臣也早在年复一年的战争和乞讨中被流民同化,他们根本不在意石勒手里的晋臣。 想杀就杀,只要他们手上不是晋帝,随便杀。 推出皇室子孙他们还会犹豫一下,不姓司马的晋臣,乞活军们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看着石勒砍人脑袋玩儿。 石勒见威胁不住他们,场面就僵持住了。 昨日收到洛阳的消息,石勒花了一天的时间确认消息的真假,便知道他去不了洛阳了。 这次出兵的成果也就是这一批批晋臣和士大夫,以及搜刮来的钱财了。 他清点着这些金银财宝,心里好受了点儿,“也不是全无收获。” 再看到被圈养起来的晋臣和士大夫,心里更好受了,“也算有功。” 想了想,他让人把王衍请上来一起喝酒,想要听一听他谈天下局势。 王衍也不辜负他的期望,道:“当今天下,蜀地独安,江南一带还未被波及,能与将军一战者,除王弥和兖州苟曦外,便只有豫州赵含章。” 他道:“此人来势汹汹,极擅收买人心,又依附其祖留下的威望,就算是女子之身,在这乱世中也当有一席之地。” “但最该戒备者还是刘渊,”王衍道:“刘渊野心勃勃,必看不得将军坐大,将军何不独立出来,称帝招兵,逐鹿天下?” 第540章 后悔 本来还认真听着的石勒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忍着怒气道:“王公此言是要搅得汉国混乱,让天下大乱起来吗?” 王衍道:“将军何出此言呢?” 他道:“我是真心为了将军,从前我年轻,不喜欢参与政事,只想求自身避免祸患,但现在却是真心想要为将军筹谋,不然何至于建议这么多呢?” 石勒却更加愤怒,他曾经也是晋国人,虽是羯胡,却生在上党,家中从祖父到父亲皆是部落的小头目,就是他,曾经也是部落的未来继承人,乡人们一起耕作,日子虽清贫,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因他健壮而有胆量,从小就被乡亲倚重,就是附近的汉人地主也多礼待于他,后来并州饥荒,他和家人走散,不得不外出投靠亲友,可在路上被官兵捕捉贩卖,从良民变成奴隶! 要不是王衍之流不作为,他何至于成为奴隶艰难求生? 官不官,以至于民不民。 石勒越想越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接砸了桌子上的酒杯道:“你名声传遍天下,身居要职,年轻时即被朝廷重用,一直到现在头生白发,却说不参与朝廷政事!可见,破坏天下,正是你的罪过!” 石勒酒也不喝了,直接让人把王衍押下去。 王衍脸色一变,他素来聪慧,且眼光狠辣,不然也不会当年见过少年时的石勒一眼,便能断定他能成国家大患; 也不会在见过赵含章后便认为她将来有大成; 更不会提早在国家彻底大乱前想出狡兔三窟的法子为他和王氏续命护航。 此一刻,他也看出了石勒的杀机,虽然心寒胆惧,可他却知道求之无用,只能叹息一声跟着士兵离开。 回到被关押的屋子,他悠悠叹息一声道:“唉,这一生想着避祸,却没想到最后却是避祸之举引来的最大的祸患。” 和他被关在一起的晋臣默默不语。 他感叹道:“即使我们不如古人,但如果平时不一味的崇尚浮华虚诞,而是勉力匡扶天下,或许不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终于忍不住有晋臣开口道:“此风气不是从太尉开始的吗?” 王衍便沉默了下来,叹息着等死。 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由皱眉,“以太尉之才,应该不难说服石勒保住性命才是,王公为何心生死志?” 王衍:“非是我想死,而是已经不得不死。” 他顿了一下,还是微微皱眉,“我的死是因我惹了口祸,一朝不慎所致,但你们,不知可能逃过一劫。” 石勒曾经想过放过他们,把人都拉来为自己所用,但刚才王衍的一番言论,让石勒觉得用他弊大于利,此人只怕会搅得自己和天下都不安宁。 但王衍的确眼光独到,又有大才,所以他虽起了杀心,却还是有些犹豫,于是他问他的谋士孙长,“此人该活吗?” 他道:“我行走天下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孙长道:“他是晋国朝廷三公,主公就是留下他,他也一定不会为我们尽力,他对晋国尚且如此,何况对主公呢?” 他道:“杀他并不可惜。” 石勒沉默片刻后悠悠一叹,“但不可刀剑相加,罢了,留他一个全尸。” 于是把和王衍同屋的晋臣都提出来,然后把墙壁推倒,直接把他和襄阳王给埋在里面,活生生压死了。 而其他晋臣和晋室子弟就没这么“好运”了,想到赵含章的大军不日就要过来,石勒实在懒得和她打仗。 打仗也得有好处才打。 他们现在打有什么意义呢? 为这些晋臣还不值得,但他既不愿放了他们,也不愿为此和赵含章打仗,干脆就都杀了,等赵含章到了,看到尸体,她自然就会退兵了。 于是石勒一声令下,一直被石勒关押着的晋室子弟、官吏和世家大夫们被屠杀殆尽,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拔营离开,只留下满地的尸体。 一直观望的荀修察觉不对,立即带着人追上去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怎么全杀了?” 不是应该只杀王衍吗? 赵含章和赵二郎赶到,荀修已经把尸体都收殓好,没有棺材,只能先找几间空屋子摆放好,地上铺了席子,王衍和襄阳王的尸首也被找出来,单独陈放。 赵含章早有预料,甚至这还是她推了一手的结果,但看到这么多尸体,她也忍不住沉默。 她一一看过,最后叹息一声道:“就地掩埋了,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是。” 荀修问:“将军,我们这就回去吗?”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干嘛?你去追石勒。” 荀修瞪大眼,“此时还追他做什么?” 他道:“石勒军中已经没有晋臣,而且我们此时和他交战,会两败俱伤?” “让你跟着,没让你就和他打,”赵含章道:“远远的跟着,既让他知道,却又不能攻击到你,沿途小心些,别中了埋伏就行。” “将军的意思是?” “洛阳太穷了,我想去并州南部转一转,王弥这些年所得财物不少,石勒的钱不好抢,王弥死了,还是可以试着抢一抢的。” 不止如此,赵含章还派人去找已经退去的乞活军,把他们叫回来做她的后盾,以免被鲜卑趁虚而入。 荀修知道后有些心虚,“他们能答应?”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我承诺付钱了。” 荀修尴尬一笑,应下,于是清点士兵和粮草就出发去追石勒。 只是他毕竟晚了一天多,即便他急行军去追也要追许久才能追到呢,谁知第二天就追上了。 原来石勒在半路遇到了回转的晋军,这一支晋军是何伦带着逃出洛阳的军队,他是东海王留在洛阳的部将,他们在王弥包围洛阳时就突围而出,跟着的还有东海王的王妃,还有皇族四十八个王爷呢。 只可惜荀修晚来一步,石勒把他们都杀了,抢掠了所有财物后继续往上党去。 石勒想要抢下上党,那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如今王弥死了,他还是很想抢下来的。 slkslk 赵含章也在往上党去,她另外绕了一条路,同时往上党去的还有刘聪。 第541章 你放屁 刘聪逃出洛阳后便跑回平阳,和刘渊汇报了洛阳的情况。 他当时并不知王弥死了,但王弥叛国是铁板钉钉,他们须得在王弥回来前提前抢占他之前掌握的地盘,不然汉国必失去并州南部。 而并州的晋阳在刘琨手中,一旦让他们联合,对汉国会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刘渊虽然恼刘聪战败,却更恨王弥叛国,也顾不得追究他的责任,立即给他调派大军,让他去收王弥的地盘。 走到半路他收到晋帝迁都的消息,惊诧得半天没说话,“你说是谁护送晋帝迁都?” “苟曦。” “是苟曦,不是王弥,也不是赵含章?” “是,是苟曦,王弥被赵含章所杀,而赵含章被留在了洛阳,据闻,她要出兵去救落在石勒手里的晋臣。” 刘聪心里一阵羊驼跑过,暗暗在心里骂了好几声后还是没忍住啐了一口,“王弥小儿,竟还想着归降晋国后荣华富贵,却没料到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活该!” 然后又沉凝起来,“赵含章竟然斗不过苟曦,她可是最先攻入洛阳的人,连王弥都死于她手,苟曦用什么计策把晋帝抢到手的?” 斥候回答不了,他也就能探到一些外围的消息,更深的就不知道了。 刘聪思索片刻,道:“给石勒传令,让他即刻绕去并州与我等汇合,最好将赵含章也引到并州。” “是。” 石勒屁股后面跟着荀修,时不时的被骚扰一下,想快也不行,而且行军途中消息更加滞后,他不知道赵含章往上党去了,刘聪也不知道。 而赵含章不傻,她猜得出来。 上党地理位置特殊,又是石勒的家乡,他肯定会去上党;刘聪也不可能让上党跟随王弥回归晋国,他也会带兵来; 除此外,还有王弥跑出的那三万兵马呢,领头的王寿,不知他可通知到了王章。 王章,他是王弥财产唯一的继承人了。 王章本来乖乖的跟着石勒四处杀逃出洛阳的晋人呢,突然有一天,一个被抓来当奴隶的晋人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将军,大将军战死洛阳,并州危急,需您赶回上党救急。” 王章一开始不相信对方,还想把人拉下去砍了,然后他就拿出了张涛的信。 张涛是跟着王弥的将军,忠心耿耿,他不想相信都难了。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王章带着自己的军队悄悄脱离了队伍,然后撒腿就往上党的方向跑。 石勒知道后也立即加快了行军速度,同时留下一队人马阻击荀修。 荀修正想故技重施,还是兵分两路,一路留下与对方周旋,一队绕过继续去追对方主力,却没想到这次石勒好像动真格的一样。 荀修想起赵含章的叮嘱,当机立断带人后撤,就远远看着,不再穷追不舍。 被留下的参将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气得啐了一口,“真是个怂货,有本事来打一场啊,总是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倒是想追,奈何刘渊留给他的粮草并不多,毕竟刘渊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路上皆是荒村破城,很难增添补给。 而荀修却是带足粮草的,他可以追着他们跑上半个月,他们能吗? 而就在他们这样来来回回的纠缠时,赵含章先一步赶到了上党。 早打着坏主意的赵含章等人立即换上王弥大军的甲胃和头盔。 其实也就装备了一千人不到,剩下的士兵依旧是破衣烂衫,这种也正常,除了各军亲军外,谁还真的能全员着甲不成? 赵含章让他带上两千人,而她和赵二郎则带着剩下的人落在后面,他们换上了石勒大军的甲衣。 可惜没多少,也就装备了四五百人,她特意把人高马大的人放在前面,然后让元立在最前面,她和赵二郎则躲在士兵之中。 从现在起,他们就是两支队伍了。 说真的,这样的计谋,元立和曾越都是第一次用。 俩人都很怀疑,“女郎,此事能成吗?” 赵含章:“试试不就知道了?” 没试过,她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曾越和元立对视一眼,都应下,于是曾越上马,带着乔装过的两千人先走,两刻钟后,赵含章他们才出发,追在他们身后。 这是大白天,上党的城门本来是开的,但因为看到尘土飞扬,又有士兵听到了马蹄声,他们立即关上城门。 beqe 曾越他们疾驰而来时,城门还未完全关闭,远远的,他用青州的口音大声喊道:“开城门,开城门,将军回归,石勒左军追赶,快御敌——” 城楼上下的士兵们一惊,正要把城门完全关起来的士兵也犹豫了,就这一犹豫,曾越他们已经靠近城门。 城楼上的人再往远处看,的确看到了石勒的旗帜和追赶过来的大军,加上张涛的确让人去通知王章回来,于是城楼上的参将在这紧迫的时候连忙道:“快开城门,就开一扇!” 又冲城楼下穿着和他们同样甲衣的将士道:“快进来,石勒大军快追上来了。” 旗帜越来越清楚了。 半扇城门打开,曾越带着人冲进上党城中,不一会儿,城楼下便传来惨叫声…… 另一扇城门也被缓缓打开,赵含章领着大军便杀入城中。 城中的百姓惊慌失措的跑回家中,躲在屋里瑟瑟发抖,街上到处是散落的货物,赵含章快马经过,一个巷子里,一妇人狠狠地捂住幼儿的口鼻,不让他发出声音。 赵含章瞥眼看见,一鞭子甩过去,轻轻地抽在妇人的手背上,对方吃痛,一下松开了手。 赵含章头也不回的继续朝着上党的刺史府去,她大声道:“赵家军听令,不得惊扰百姓,有犯,杀无赦!” 身后的人立即听令传下。 赵家军有序的冲入上党,等她赶到刺史府前的大路上时,张涛一声令下,弓箭手齐刷刷的从墙头上冒出来,对准了赵含章。 赵含章勒住马,不偏不倚,正好在刺史府的三百米外。 张涛气得锤了一下墙,只能出来交涉,“赵含章,你来我上党想干什么?” 赵含章道:“我和王将军有过约定,他许诺给我十箱银子,十箱金子,十箱珠宝,我今日是来取东西的。” 张涛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放屁!” 第542章 土匪 王弥的根基在上党,他当时向洛阳出兵就是从上党出去的,所以此时上党兵力不足,而从其他调兵还需时间,最要命的是,张涛没有调兵的权利。 王寿不知所踪,不过他就是回来,他也没有。 在王璋正式回到上党前,他们不敢将王弥身死的消息外传。 张涛可以肯定,他前脚放出王弥身死的消息,后脚那些个将军官吏就会寻找下一个靠山。 他们的人员组成复杂,有匈奴人,有晋国曾经的官吏和士大夫,还有贫苦农人出身的将军,他们对王弥可没多少忠诚度。 所以张涛挡不住赵含章。 赵含章举手,身后的士兵立即齐刷刷拿出特制的箭搭上弓。 赵含章也拿出来一支箭,当着他的面转了一圈后拿出打火石,将箭头的油布点燃,浅笑着看向张涛:“张将军,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要是不履行王将军的承诺,那我就射出火箭。” 张涛攥紧了手,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赵含章,你要毁城,你敢!” “你可以试一试我敢不敢,”赵含章道:“这上党已经不是晋国的上党,我又有何不敢的呢?” 张涛不敢试,盯着赵含章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退回府中,低声下令:“开库房!” “将军,她要求的东西不少,那可是十箱金子、十箱珠宝和十箱银子啊!” “给她!”张涛道:“这赵含章就是个疯子,且又无信誉,难保她不会真的放火烧了上党,上党可不止这三十箱的东西。” 赵含章当然也不止要这些东西了,王弥肯定很有钱,但这城中有钱的一定不止王弥。 赵含章来前都打听好了,把名单交给元立,“不要杀人伤人,就去坐一坐,多要些军费粮草。” 元立明白,应下。 “等等,”赵含章叫住他,沉吟片刻后道:“把二郎带去。” 她瞥了他一眼道:“元立,你可别我弟弟教坏了。” 元立一凛,低头应下。 他悄悄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十箱珠宝好拿,十箱银子也不难,难的是十箱金子。 张涛把一些金器也给塞进箱子里,发现还是不够,只能狠狠地闭了闭眼,拿白银和铜钱给赵含章换上。 赵含章也不介意,看着他们把箱子抬出来,让曾越上前检查,确定下面和上面一致后,她就冲张涛笑道:“还请张将军为我准备十辆马车,来的匆忙,忘记拿车了。” 张涛冷着脸道:“只有牛车,没有马车。” 赵含章冷下脸道:“我就要马!” “将军,那元立带着人去了长史家中,说是为晋国筹措粮草。” 上党长史是原刺史的弟弟,是晋臣投靠的王弥,张涛立即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冷着一张脸瞥向他。 张涛强忍着屈辱道:“给她!” 立即有人去准备马车。 黄金换了不少白银和铜钱,白银占地不多,但铜钱是一麻袋一麻袋装着的,装了好几车。 张涛他们特意选择了瘦弱和年老的马匹过来,赵含章等他们装好车,都套上车了才跋扈的道:“这马是劣马,我不要,我要上等的好马。” “你,赵含章,你别得寸进尺。” 赵含章笑吟吟的问:“我就是得寸进尺又如何?” 她骑在马上,身体前倾,兴致勃勃的看着他道:“我发现王将军果然豪富啊,不愧是征战多年的大将军,这些东西都是从我晋国百姓手上抢的?” 还是一旁的谋士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拉住张涛道:“她这是在给元立脱离时间,将军,元立已经去了三家,刚才斥候汇报,他要去张家了。” 张家就是张涛家,有钱有势的基本都住在一大片里,元立都不需要在路上浪费时间,在这家喝一杯茶,转身就能去另一家喝一杯酒。 元立看着人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到车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和摇摇欲坠的中年男子道:“齐老爷慷慨,我家使君和朝廷一样不会忘了齐老爷恩德的,将来朝廷收回上党,里面必有你一份功劳。” 齐老爷强扯出一抹笑道:“元将军客气,我亦是晋人,能帮到赵使君和晋室是齐家荣耀。” 元立讥讽的挑起嘴唇,道:“齐老爷理解就好。” 他转身正要走,见赵二郎正好奇的看着士兵们搬运财宝,便上前笑道:“二郎君可有看上的东西?” 赵二郎就指着一匣子的宝石道:“好看。” 元立立即将匣子递给他,笑道:“能得二郎君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赵二郎抱着匣子道:“可是阿姐说过,战利品都要存起来给将士们买粮草的。” 元立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干了蠢事,二郎君人虽蠢笨,却天真听话,此事怕是要传到女郎耳边,他心思电转,瞥了一旁的齐老爷,立即笑道:“这不是战利品,这是齐老爷单独送给二郎君的礼物。” 一旁的齐老爷立即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对,这是我送给二郎君的。” 赵二郎一听,立即抱紧了怀中的匣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礼物啊,好,我收下了。” 元立悄悄松了一口气,齐老爷却看着赵二郎和元立若有所思起来。 元立走出齐宅,和齐老爷颔首道:“多谢齐老爷为我们准备的车。” 齐老爷扯了扯嘴角,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进了隔壁家。 他捂着胸口,问管家:“粮库那边他们搬了多少?” 管家哭丧着脸道:“搬空了一个粮库。” “土匪,土匪!” 赵含章的土匪行为让张涛不得不再退一步,给她换上健马,而且速度还挺快。 赵含章见车套上健马,脸上还颇有些惋惜的模样。 赵含章挥手,让士兵们先带着东西出城,然后去通知元立,她则在这里继续和张涛话家常,“张将军派人去通知王璋了吗?” 她提醒道:“王璋受命跟着石勒,他一离开石勒就能察觉,你说,石勒会不会趁虚而入,一举拿下上党呢?” 又道:“刘聪知道王弥叛国,他也绝对不会放弃上党,那么,他此时是不是也正在向这里出兵?” 张涛浑身一寒。 赵含章打转马头,“善意的提醒,张将军最好立即召集兵马来上党,守住上党,便能守住并州南部东西,你家主公的地盘就不会丢。” 第543章 警告 上党地处要害,王弥是仗着最先攻下上党和战功赫赫才占着这个要地,如今王弥叛国,又死了,汉国又怎么可能还容许他占着此处? 赵含章的提醒或许不含好意,却是实情。 张涛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尝试调兵,不过没有王弥的手书,想要调动兵马千难万难。 于是他思索片刻便决定伪造手书,只要有印章就能行。 赵含章一行人满载朝城门而去,他们一走,还没走出城门呢,被打劫的各家立即活动起来,有忍不住拍着大腿哭嚎出声的,也有奔去刺史府告状的。 不过哭是哭了,他们心里还是识时务的,此举一是真心痛,二则是和王弥的人表明,他们是迫不得已才把东西给赵含章,可不是有意资敌。 他们依旧没见到王弥,而且很快被张涛打发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刻钟。 从刺史府里离开,各家心中都有了猜测,“自三天前大军回来,我们好似就没见过王将军。” “这一次赵含章长驱直入,直接打到刺史府门前,大将军竟然也不出现。” 几人心中都有了结论,不过他们都没说出口,而是聚在一起集体谴责赵含章的土匪行为,觉得她有辱世家门风。 “唉,世家里出了一个王弥还不够,竟然又出一个赵含章。” “不过这次我们没有死人,”齐老爷压低了声音道:“我打听了一下,除了进城时杀了一些守城的士兵外,进到城中后,赵家军一个人都没杀,听说只伤了一个妇人,还是被赵含章的马鞭抽的。” “而且,他们也没抢完家资,只抢库房里的粮食和金银。” 要是有的人家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还是能保下不少东西的,那元立一身血腥味儿,看着心狠手辣,却也没伤人杀人,拿了东西就走。 若换做王弥,可就没这么好的结果。 一直心肝砰砰跳的几人慢慢平下心来,目光流转,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赵含章收获不少,队伍速度便慢了一些,路过一家饭馆,赵含章闻到了香喷喷的包子味儿。 赵含章勒住马停在街边,看着队伍慢慢前行,右手手指轻轻地点在握着缰绳的左手手背上,沉思良久,她还是没忍住,想要从身上摸出一些钱来。 但她此时穿着甲衣,想抠腰带都不行。 曾越和元立等亲兵都不解,一脸肃穆的看着赵含章,没能领会她的为难。 倒是赵二郎和姐姐心领神会,主要是他也饿了,而身后饭馆里的包子实在是太香了,偏它又关着门,让他想看一看解馋都不行。 所以一看姐姐摸身上,他立即反应过来,就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摸出一个匣子,大声的道:“阿姐,我有钱!” 语气中满是骄傲。 赵含章一听,高兴起来,伸手道:“给我一些。” 赵二郎把整个匣子都递到她手里。 站在一侧的元立身子一僵,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你竟用一个匣子装钱,还放在褡裢里,不怕遗失吗?”赵含章笑着打开匣子,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里面的宝石时一顿,然后笑容浅澹下来,不笑了,“二郎,这是钱呀?” 《高天之上》 “是啊,”赵二郎道:“荀将军说了,布匹、宝石、珍珠,都可以当钱花,不比金银廉价。” 赵含章捡了一颗红色的宝石,对着阳光照了照,惊叹道:“可真好看呀,哪来的?我记得你在洛阳搜到的都是一些瓷器和屏风木榻之类的。” “这不是在洛阳搜的,是刚才一个人送我的。” 赵含章就扫了一眼边上低头坐在马上的元立,问赵二郎,“谁送的,怎么送的?” 赵二郎特老实,当即就把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是一个齐老爷,他家好有钱,元立进库房里挑东西,我跟着进去了,他打开匣子,我一下就看到了,里面的宝石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对着阳光的时候更好看,我喜欢,”他道:“元立问我可有喜欢的东西,我就指了它,然后齐老爷就说要送我。” 赵含章合上匣子,和赵二郎温和的笑道:“二郎,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出兵后所得皆为战利品,是要拿去给将士们购买粮草的,现今我们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怎么还能私藏宝物呢?” 赵二郎委屈的道:“这不是战利品,这是齐老爷送我的。” “所以我们更不能收了,”赵含章道:“无功不受禄,我们对齐老爷有什么功劳呢?” 赵二郎一脸疑惑,指着正从眼前过去的牛车道:“这车上的东西都是从齐老爷家得来的,阿姐,你对齐老爷有什么功劳呢?” 赵含章:“这是我为赵家军抢来的。” “那我也是抢的。” 赵含章就拍了一下他脑袋,“傻子,没有主将的命令,不许私犯百姓,你想要被砍头吗?” 赵二郎就抱着匣子委屈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怎么办?” “送回去。” “啊?” 赵含章澹澹地道:“把匣子送还给齐老爷,这一匣子宝石我们不要。” 元立一听,立即下马跪在了地上。 赵含章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和赵二郎道:“现在就去,曾越,你亲自领着二郎去。” 曾越担忧的看了一眼元立,应了一声,和赵二郎逆行去齐家。 赵二郎虽然舍不得宝石,但还是听姐姐的话把一匣子的宝石还了回去。 齐老爷看到去而复还的赵二郎吓了一跳,再看到被塞到怀里的匣子和留下一句话就跑的赵二郎背影,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赵二郎脸上羞羞的,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所以不想和齐老爷多说,把匣子塞进他怀里,丢下一句:“我阿姐说无功不受禄,这宝石还给你。” 说完他就上马跑了。 曾越冲齐老爷抱了抱拳头,带着亲兵就去追,护送赵二郎回到赵含章身边。 元立还跪在地上,额头上满是汗,却一动也不敢动。 等他们都回来了,赵含章才当着赵二郎的面和元立道:“下不为例,回洛阳后你自去领二十军棍。” 元立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警告他道:“元立,你丢失过一次晋升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再犯,我爱重你的才华,但你若再做多余的事,我就是再心痛惋惜,也只能舍去你不用。” 元立听她肯定自己的才能,眼中一酸,也不起身了,直接往前狠狠地一磕道:“是,卑职再不敢负女郎所望。” 赵含章脸色这才好转,澹澹地道:“起来。” 赵含章回头惋惜的看了一眼冒着包子香味的饭馆,一扯缰绳道:“我们走。” 第544章 雇佣 赵含章无限惋惜的带着队伍出上党,没能吃到上党的包子。 等走出老远,他们才停下修整,顺便啃一下干粮。 赵含章咬了一口手中干得要掉渣的饼子,一边凶狠的嚼着,一边打开地图看,点出上次荀修报告的石勒位置,假若她是王章和石勒会从哪儿进上党呢? 赵含章避开他们可能走的路,朝西点了一下后道:“我们从这里返回,派人去找荀修,让他回防洛阳。” 曾越有些不甘道:“女郎,我们都进到上党了,那张涛不足为惧,为何不一举拿下上党呢?” “然后呢?”赵含章问,“我们就困在上党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中吗?” 她道:“战争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利!” “或是眼前利益,或是长远之利,皆是国利。上党位置特殊,东西南北皆无我豫州军的地盘,也无策应,占下来我们也守不住,今天它可以是我们的,明天就可以是石勒的,后儿也有可能落在刘聪手里,为何要占它?” 赵含章指着队伍中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和粮食道:“能得这些,我们就不虚此行了。” 她微微抬着下巴道:“而且让他们就此斗起来,给洛阳和豫州以喘息之机,不比我们占着它被各方攻击的好?” 曾越受教,“是卑职短视。” 赵含章道:“元立,让人把王弥死于洛阳的消息传遍整个天下,尤其是并州一带。” 她冷笑道:“这儿可有不少晋国遗官,遗士,遗民,我想,他们一定也不想低人一等的活着?” 就算刘聪和石勒能达成一致,她也要他们焦头烂额,收不回被王弥掌控的所有地盘。 元立应下,当即就去安排人手。 选定了路线,众人便开始赶路,临近洛阳时,他们见到了等候在路边的乞活军。 赵家军在相隔十里的地方停下,曾越就要去宣陈午等人过来拜见,赵含章拦住他,让他点出十车粮草,她亲自给人送过去。 元立都觉得赵含章对乞活军太过优待。 和日子过得还行,一直军容整肃的赵家军不一样,乞活军是农民军,里面还跟着不少家卷。 赵含章过来时,就见路旁有不少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正瞪着大眼睛看他们,衣裳破烂,只勉强能裹体,光着脚丫子,头大身子小的盯着他们看,一脸的戒备。 待看到他们身后拉着的牛车,他们眼睛一亮,已经从麻袋的弧度猜出那里面是粮食。 当即有人高兴的冲营地跑去,兴奋的大叫道:“有仗打了,有仗打了!” 营地里的人听到孩子的声音,也高兴起来,纷纷看向营地大门。 他们只扫了一眼赵含章就看向她身后的牛车,见粮食只有十车,虽有些惋惜,但也高兴。 “总算有仗打了。” “你家这次谁去啊,你两个儿子不都死了吗?” “我去,我孙子十岁了,我再挣两年粮食,等他满十二就换他上。” 赵含章耳朵灵,将周围人的议论和兴奋都尽收耳中,目光扫过或坐或躺在地上的乞活军,她垂下眼眸,扯了一下马停住了。 正为去见赵含章准备礼物而头疼的陈午听说赵含章亲自带了粮草过来,立即带手下们跑出来。 看到营地门外马上的赵含章,陈午立即快步迎出去,路上还顺便踢了几脚挡路的士兵,暗骂道:“快起来,快起来,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 “不是您说的少动弹,多躺卧,省粮食吗?” 陈午暗暗瞪了一眼说话反驳他的老兵,再抬起头时一脸的笑容,抬手就一路抱拳出去,“赵将军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竟没能出去迎接将军,真是失礼,失礼啊。” 赵含章下马,也抬手回了一礼,笑道:“早听闻乞活军悍勇,所以含章想亲自来看一看。” 陈午脸上有些尴尬,他身后的李头和冯龙已经呼喝起来,让四周半死不活躺着,坐着的士兵起身列队。 赵含章抬手拦住,笑道:“我相信陈将军,也相信乞活军,我也知道,将士们这样是腹中饥饿,所以不必太过客气。” 陈午一听,恨不得拉着赵含章的手就诉衷肠,可惜她是女郎,不好拉手,所以陈午就扯了扯自己的窄袖子抹眼泪道:“是啊,他们这都是饿的,平时也是军容整肃的。” 他身后的冯龙和李头跟着睁眼说瞎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他们平时都是令行禁止,只要吃饱了,打仗那是没得说。” 赵含章就指了身后的十车军粮道:“这次带来的粮草不是很多,先给兄弟们垫垫。” 《修罗武神》 陈午也不管赵含章是要他们干嘛,反正她是晋臣,不是去打皇帝,打谁都行,所以陈午一边和冯龙使眼色,一边客气道:“那多不好意思,这些杂事交给底下的人去做,赵将军,我们里面去说。” 赵含章点头。 见她年轻,又是面善的女郎,陈午很高兴和热情,看到跟在她身后的赵二郎,还亲切的打招呼,“这位就是赵二郎君?” 赵含章笑着应是,让赵二郎和陈午打招呼。 陈午笑眯眯地道:“二郎君果然厉害,听说现在都当郡守了,像二郎君这样年轻的郡守,天下可不多了。” 其实不少,全是各家自己封的,现在一个刺史或者郡守就可以割据一方,他们自然会给自家孩子封个官做,五六岁挂名当官的也不少,虽然官方不承认。 赵含章和陈午客套了一下,就开始问起他们的兵力来。 陈午在这方面倒是不隐瞒,他一直给人打工打仗,这方面太熟了,他道:“我如今有五千兵。” 赵含章:“那非兵员的家卷有多少?” “这……”陈午道:“赵将军不必忧虑,他们吃的是士兵们挣的口粮,不会侵占将军的军粮的。” 赵含章笑了笑道:“陈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想更了解些,也好安排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陈午这才道:“家卷……约有六千余人。” 的确不少,难怪他们饿得这么惨,基本上是一人打工要养活另一人,其中肯定有不少是他们的兵源。 陈午也好奇的问道:“不知赵将军想请我们去打谁?南阳王?贾太守,还是苟将军?” 赵含章忍不住问:“这些人你都能打?” 陈午自信的点头,“只要将军肯出粮草和钱财。”不过是赢是输他就不敢肯定了。 第545章 守土 赵含章问:“那鲜卑和匈奴呢?” 陈午顿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道:“打他们也行,不过除了粮草,赵家军还需给我三十匹马。” 他们整个乞活军都没几匹马,倒是有几十头牛,专门拉伤员和老弱用的,再找不到雇佣他们的人,他们就得把牛杀了。 鲜卑和匈奴都勇勐,以骑兵闻名,用骑兵和他们打自然是打不过的,陈午也不觉得自己能练出比他们还厉害的骑兵。 他自有他的打法,和赵含章要三十匹马是为了传递消息的。 骑兵速度快,他需要更多更快的斥候。 赵含章也不问他的打法,一口应了下来。 陈午心中一沉,还真打鲜卑和匈奴啊。 陈午扯了扯嘴角,打算多要点粮草,“那赵将军到底是想打鲜卑还是匈奴呢?” 要是匈奴,他可以略少要一些,鲜卑还得再加价才行,不过……鲜卑最近没干什么事? 为什么要去打鲜卑? 赵含章道:“我想雇你们为我守土。” 陈士瞪大眼睛,身子忍不住前倾,“那这粮草怎么算?” 或许是怕赵含章反悔,陈士道:“防守比出击每日耗费的粮草要少许多,我可以再减两成。” 赵含章道:“我要你们守谷城。” 谷城距离这里不是很远,再往洛阳的方向走上一天功夫就能到,但谷城很小,根本拦不住匈奴和鲜卑,而且洛阳本就有天险,谷城存在的意义更像是哨所。 能够提前发现敌人,提前示警。 如果只是为了示警,往这里放两队人马,两百士兵足够,何至于花大价钱来雇他们? 陈士暗示道:“赵将军,我这儿可有五千人,每日所需粮草可不少。” 赵含章道:“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们一批粮草,今年,一卒一天我给一斤粮。” 陈士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赵将军明年还要雇我们?明年的价钱怎么算?” “我会在谷城给你们划一块地,让你们耕种。” 陈士已有预料,不由咽了咽口水,问道:“那种子、农具,还有,若谷城遇到侵袭……” 赵含章道:“种子我提供,农具大家一起想办法,谷城若受到攻击,洛阳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陈士心中激动,却还是谨慎的思考起来。 难道乞活军没有停留之地安顿下来耕作吗? 他们有的,现在大晋四处是荒废的田地,甚至是房屋城池,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占下来就能种地。 可种下去却不一定能得收获,更不可能安居。 一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种子耕作; 二是,他们没有支撑从播种到收获的粮草; 三是,他们挡不住和他们抢收粮食的乱军。 此乱军包括但不限于匈奴、鲜卑、隔壁的城池的驻军、各邬堡主和四处流浪的流民军。 陈午没种过地吗? 种过的,就是因为辛苦一年,最后收上来的食物连士兵的粮草都不够,饿死的人比死在战场上的还要多,他们这才选择四处流浪乞讨,给人打仗赚钱买粮草。 虽然也会死人,但死的人数比呆在一处饿死要强。 不是没有势力想要收服他们,他们自己也愿意被收服的,却总是事与愿违。 东海王曾经想收下他们,但他兵马众多,乞活军虽然能打仗,却只有五六千人,东海王就不太能看得上眼。 而且他都能让其他军队捕捉良人售卖以补贴军费,又怎么可能给足乞活军粮草? 所以乞活军在东海王那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出走了。 东海王都养不起他们,更不要说其他势力了。 陈午暗示赵含章道:“赵将军,就算只算五千兵卒的消耗,一天你也要给我五千斤粮,这可不少,您确定要雇我一年吗?” 赵含章点头道:“确定!” 陈午:“条件就只是守土?” “不错,就只是守土,”赵含章道:“若有调令,使你们向外扩土,我另付价钱。” 《青葫剑仙》 这个条件太优厚了,以至于陈午一时不敢应下,他道:“我得和部下商议。” 赵含章表示理解,起身道:“日落之前给我回话,明日一早我就要启程回洛阳去了。” 陈午应下。 她一走,他立即把冯龙几个叫进来,沉凝道:“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冯龙也有此怀疑,“那赵含章就不是好相与的,之前收到的那些消息就是他们豫州军传过来的,也不知真假,要是假的,不知道洛阳现在是什么情形,要是真的,那她手段可太高明了,又狠辣,我们会不会被卖了还给她数钱啊。” 李头就没想那么多,问道:“我们除一条命外还有什么可算计的?” 冯龙:“万一算计的就是我们的命呢?” 陈午蹲在地上思考,半晌后摇头道:“不会,我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能耐,她不似坏人。” 对他,冯龙是相信的,当即道:“那就干了。” “对,就干了,瞻前顾后可不是大男人所为,”李头声音一低,“而且再不赚粮食,军中就要饿死人了。” 陈午一听,便也下定了决心,“行,就跟她走!” 冯龙有些奢望的道:“万一这次就安顿下来了呢?” 连陈午和李头都跟着畅想起来。 不过他们不敢想得太深,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赵含章才回到驻扎的营地没多久就收到了陈午的回信,她翘了翘嘴角,很是满意。 曾越和元立却全都不解,“女郎,我们拿出这么多粮草,分明可以自己招流民练兵,何必非得雇他们?” 兵,其实是不缺的,到处都是流民,只要有粮食,有钱,振臂一呼就能招到不少人。 自己亲自练出来的兵是不一样的,其忠诚度不比雇外来的兵强? 赵含章道:“自己招兵,不仅需要粮食,还需要武器,甲衣,更需要培养带兵的将军,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多少。” “而现在,我们只需要给足粮草便能收获一支悍勇的军队,为何不做?” 他们都觉得乞活军是雇佣来的,是外人,不会忠心,却忘了,她和亲自培养出来的士兵其实也是雇佣关系。 一旦被打散,他们自然也会投入别人的怀抱求活,难道她还巴望着他们以身殉她吗? 乞活军很讲信誉,只要给钱,便是打残了也会坚守任务,并不比亲军差。 这些人用好了,将是一大利器。 第546章 谷城 赵含章领着大军和乞活军去谷城。 只走半天功夫,他们就进入谷城境内。 谷城的景象和外头差别不大,正是春风正盛时,田野里长了一指多长的青青野草,远远看着,倒像是往年麦苗返青的景象。 但一走近便能看出,那是一茬一茬的青草。 赵含章勒住马,站在田野边往远处看,陈午几个便跟着下马,也向前看,只是目光迷离,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 身后经过的士兵也忍不住扭头顺着看了一眼,不就是一片荒地吗,有啥好看的。 看的时候便慢了一步,身后的人就推了他一把,“别看了,赶紧走,你又不是将军,能看出啥来,看看人赵家军,整齐着呢。” 他们的将军也看不出来什么,和赵含章盯着前面看了好一会儿后道:“这草长得可真好啊。” 赵含章点头,“不错,是长得很好,将军看出什么来了?” 陈午犹豫了一下后道:“这草这么好,牛马应该很爱吃,可以养牛和马?” 赵含章:“……陈将军好想法,那您多养一些牛,耕作用得上。” 她道:“这草长得这么好,可见这地很肥沃,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谷城城门下的所有丢荒田地都给你们耕种。” 陈午迟疑的问道:“那以后逃出去的难民回来要耕作怎么办?” “我另外给他们分地,”赵含章道:“这些丢荒的土地直接收归国有,现在全是我……陛下的,属于官田,我说给你们耕种,你们只管放心种着。” 陈午松了一口气,问道:“那种子……” “我会尽快让人送来。”赵含章上马,一扯缰绳道:“走,我们去看看谷城。” 谷城城门大开,街道空荡荡的,不少野草野树从墙角和墙壁上冒出来,看着像是一座鬼城。 其实也差不多了,王弥和刘聪南下,这城里除了一些老弱病残,能逃走的都逃走了。 县衙里的人也都跑光了,地上铺了一层落叶和尘土,人走得快一些,尘土飞扬,直呛人。 赵含章摸了摸大堂桌子上的灰尘,拍了拍手道:“将这个县衙收拾出来,回头我给谷城派一个新县令来。” 她在这条街上看了看,最后推开县衙左侧的一个大宅子,直接和陈午道:“这栋房子不错,给陈将军了,将军府就设在此处,以后陈将军便在此处办公。” 陈午:…… 他扫视一眼,见这栋房子虽然野草横生,似乎有许久不住人了,但布置都还不错,略一收拾就能住人。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点头,“多谢赵将军。” 赵含章很大方的道:“城南和城西的房屋,除了还住着人的房子外,你们可以任选,一户只能选一套,兵丁只能驻扎在营中,四方城门和兵营给你们,三天以后,自制好自己姓名的牌子挂在门外,我会让人去记录,牌子上还要记上户主和其户主名字。” 陈午应下。 赵含章便离开了,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支持,她先支付了他们未来一个月的粮草费用。 这次她给的不是粮食,而是钱。 士兵们将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抬进来,冯龙打开,拿出一吊铜钱,解开,拿了一枚仔细看,和陈午道:“是官制。” 陈午呼出一口气道:“让人去买粮。” “是。” 附近的人都跑光了,他们要买粮食需要走出好远一段,得去河东郡或者京兆郡买。 冯龙应是应下了,人却没走,他犹豫道:“将军,我记得拿消息说,皇帝只是委派了洛阳县的县令,是赵家人,河南郡其他县都没官,这些地方不归赵含章管?” 陈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沉默了小半天后道:“这里面又没人,没官,谁占了就是谁的,她说任命就任命,有人有官的地方还能抢呢,这有啥稀奇的。” “是不稀奇,可她打着皇帝的旗号呀,那这事儿传出去,万一皇帝派人过来,我们是听哪边?” 陈午道:“除非她赵含章叛国投敌,不然谁出钱我们听谁的。” 皇帝要是肯出钱养他们,他也可以听皇帝的,可他会出钱吗? 李头立即点头道:“对,谁出钱我们听谁的,” 陈川忍不住道:“传出去世人岂不是又要骂我们有奶便是娘?” 陈午不在意的挥手道:“骂就骂了,能活着就行。” 冯龙几个一想也是,这才把钱装上他们的牛车,点兵出去买粮。 乞活军有专门的买粮队,又累又饿,随意坐在街道上的乞活军们看到买粮队赶着几辆车出来,前面两辆车上还有麻袋,便知道他们要出去买粮了。 于是原本有些半死不活的乞活军们情绪热烈起来,高兴的和买粮队打招呼,“路上注意安全呀。” “快去快回呀。” 等陈午出来,让他们去城南和城西挑房子,他们也颇有兴致的去了。 换做以前,他们是不费这个劲儿的,现在到处是空房子,并不难得,难得的是粮食和钱财。 他们依旧按照以前的习惯,几家住在一个屋子里,这样平日可互相照顾,一旦有战,也能快速的反应。 他们并没有把谷城当做久居之地,即便赵含章要发种子给他们种地,他们也不觉得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自出走,他们就没再哪个地方待足一年。 所以他们挑选房屋也随便,推开门,确定里面没人住的痕迹,就一人一间房,有的甚至是一家一间房的住下。 所以,等赵含章派人去记录木牌时,看到的就是每扇大门外都挂了几张木牌。 军中的后勤官立即跑去找赵含章禀报这个情况。 赵含章笑了笑后道:“照实记下来,这样也好,能容纳更多的人,以后他们不吵闹就行。” 因为这句话,后勤官们再去记录木牌的时候就一再问道:“确定如此分配了,不改了?” 乞活军们嫌弃他们啰嗦,不耐烦的道:“确定了,确定了。” 一个半大少年脏兮兮的靠在门上,抖着腿道:“再过半年我就要去军中了,都不住这儿,问这么多干啥,难道这屋子还能供我住一年啊。” 后勤官瞥了一眼他的腿,道:“你们将来不后悔就好,一旦造册可就不能改了。” 半大少年不在意的翻了一个白眼道:“那么多空房子,我要真想单独住,随便再找一间就是。” “那可不行,现在那些房子都是我们使君的,外人不得再随意侵占。” 半大少年:“谁住啊?这城里也就城西那头还有几户人家,除了我们,还有谁住这房子?” 他道:「别说,加了糖还是挺好喝的,就是茶叶浪费了,所以我就让人把茶叶给磨碎了,再加糖煮,最后加些羊奶就更清香了。」 「除此外,冬天还可以加姜,喝滚烫的甜茶,可以驱寒,夏天就把煮好的茶放冰盆里冰,那羊奶也不腥,加了糖,甜丝丝的,很是解渴……」赵瑚笑道:「等我叫人上街买只产奶的羊回来,明儿做给你喝。」 赵含章:「……谢谢七叔祖。」 赵瑚不在意的挥手,他看了看这屋子,有些嫌弃,「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太简单了,你叔祖父好歹是尚书令,又是族长,怎么如此节俭?」 赵含章道:「这是正房,早年间祖父偶尔也会过来住的。」 所以最开始,这是赵长舆住的。 「哦,」赵瑚就把意见收回,既然是赵长舆住的,那就没问题了。 赵瑚指着屏风旁边的空地道:「还缺一个全身镜,那东西不好带,因为陈县也有琉璃坊,我就没把我最常用的那面镜子拿来。」 赵含章立即道:「我让珍宝坊给七叔祖送一面过来。」 赵瑚满意的摸了摸胡子,被顺毛撸了许久,赵瑚这才松口谈新钱和旧钱的事,「我称过了,你们的新钱比旧钱轻,而且说是蜀地和两湖都认,但谁知道在两地用新钱会不会被嫌弃?」 他道:「比如我和另一人同时看上一匹绸缎,出一样的价钱,但他给的旧钱,我给的新钱,店家就因为他拿出的是旧钱就给他,我一样受损。」 赵含章皱了皱眉,对钱币的信任度属于隐形价值,一般很少有人能预料到这一点的,但赵瑚既然提了出来,那就得解决。 「所以七叔祖的意思是?」 赵瑚严肃了起来,道:「我可以和你换新钱,但我要一比一二。」 也就是他的十枚旧钱换十二枚新钱。 他抬手止住赵含章要说的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用新钱也是冒险的,回头要是花不出去,这些铜板在我手里就只是铜而已,这新钱要不是你铸造的,赵铭又给你作保,我是断不会换的。」 他可是一个很保守的人。 赵含章垂眸略一思索,当即应道:「成交!」 赵瑚翘了翘嘴角,和她道:「我就喜欢你的爽快,这一点你和你祖父一点也不一样。」 /89htl 第644章 奢靡论上 赵瑚来洛阳,赵含章很给他面子,不仅让人去请赵程父子回来用饭,还把赵宽几个也找了来,打算晚上来一场赵氏族人的聚会。 赵瑚对此十分满意,他就喜欢被人捧着,敬着。 可惜,西平的族人,除了更小一辈外,赵程这一辈里怕他的人并不多,都怪赵铭,时常找他麻烦,让他在族中威严扫地。 想到这个,赵瑚心情不美丽了几分,和赵含章道:“西平的常宁太过霸道跋扈,长此以往,族人怕会对你有意见,还是换掉。” 赵含章道:“常宁没有犯错,怎能无故撤换县令?我手下官员无数,寒了他们的心就不好了。” 赵瑚道:“不能撤换,那就让他升官离开。” 他给赵含章出了一个主意,“不然还是从赵氏里选个子弟去当西平县令?这样我们有事也好与他商量。” 赵含章笑了笑,问道:“就和当初铭伯父做主西平一样吗?” 赵瑚立即不说话了。 赵铭在西平时,对他们更不客气,但凡赵含章和赵家军有事,他们就得掏钱。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常宁力行公正,掀出了不少族人隐藏起来的长工和佃户,要是以前,我自是站在叔祖们这一边,毕竟朝廷的赋税不仅重,每年还总会因为一些事乱加捐税,要是不隐户,大家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自我接手西平,至今已有三年,每年不是免税就是减赋,从未有过加赋税的情况,隐户们也愿意出来,叔祖们何必阻拦呢?” “你是没有加赋税,可每每你赵家军需要粮草钱财时,不都是族人帮你筹集的吗?”赵瑚道:“说句不客气的话,就这三年我给你的钱足够我以前交二十年的赋税了。” “是啊,所以含章今日之成就,有族人的功劳在内,”赵含章道:“所以我手下的亲军号赵家军,他们是为保护豫州,但更保护汝南,他们会保护治下百姓,但更保护赵氏。” 赵含章直言道:“赵家军是我的赵家军,也是赵氏的赵家军,若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谁来接手呢?” 自然是赵铭了。 赵瑚垂下眼眸,或者是赵氏其他优秀的子弟,总不可能是赵二郎,他在赵家军中当一个将军也就算了,真让他统领整支赵家军,管理整个豫州和洛阳,想想就是灾难。 赵瑚的心气突然就平了,难得的道:“行,放隐户就放隐户,这样缴税的人多了,你也能少和我们拿些钱。” 赵含章连连点头笑道:“正是呢,隐户隐田多,赋税就少,连招到的兵员都少了,将士们守护豫州和赵氏,总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军中缺了粮草,赋税收不上来,最后不还是得叔祖们出力吗?”赵含章道:“所以何必隐户隐田?不如做个表率,也让其他家跟着一块儿清理隐户隐田,公正不能只对着我们这一族?” “没错!”赵瑚精神一振,立即出卖损友,“你知道于三郎,他们于家就藏有不少隐户,似乎还私下养了一支部曲呢,就在平舆的一带,哼,我隐约听说他们家还想建坞堡呢,建的屁坞堡,以为坞堡那么好建呢,现在豫州安定,有赵家军相护,用得着他们建坞堡吗?” 赵瑚给她出主意,“你让平舆的县令去查,一查一个准,不仅要收税,还要罚款,让他们把过去两年欠的赋税都给补上。” 赵含章听得目瞪口呆,不由问在一旁伺候茶水的亲随,“于三太爷得罪了七叔祖?” 亲随笑道:“去年秋有人在西平郊外的山上发现了汤泉,足足有三个呢,于三太爷消息灵通,先一步得知了消息,就去和县衙买了。” 当时赵含章正缺钱,豫州各地都在重建,正是需要大量钱财的时候,所以常宁就放出了话,想要将地分成三块,一块地一口汤泉,价高者得。 赵瑚仗着和赵含章有亲属关系,只跟常宁打了个招呼,想要他留下一口汤泉,却不肯松口给出价钱。 常宁就真的价高者得了。 于三太爷自己高价买了三口汤泉,气得赵瑚差点去把县衙给砸了,最后还是赵淞出面压下了他。 常宁并不惧怕赵瑚,那一次卖汤泉的钱,他可是一文不曾截留,都拿去给赵含章买粮食,支援豫州其他郡县了。 所以赵瑚才总是想拉下常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好。 亲随暗示道:“但郎主更气于三太爷,他要在山上建园子,彼时只有几间茅草屋,但茅草屋里包住了汤泉,里面用玉石砌成了汤池,一个茅草屋里有三个,屋中啥也没有,只两面屏风隔着,今年冬天于三太爷遍邀名士文人上山泡泉论道,很被人津津乐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风头瞬间盖过赵瑚,把他前不久炫富刚积累起来的名望瞬间抢光了。 所以赵瑚很生气,差点和于三郎绝交,现在没有正式绝交,盖因两个人都有钱,且都想从对方手上赚钱,他们一直就是塑料友谊。 想想当年赵瑚第一次拿到琉璃制品,最先想到的就是转手高价卖给于三郎赚一波钱。 赵含章就去看赵瑚。 赵瑚一点也不介意亲随的暗示,正端着茶碗津津有味的吃茶,等亲随说完还问赵含章,“你这里还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吗?能够让我炫一炫的。” 赵含章就绞尽脑汁的想,片刻后放弃,改而劝他,“七叔祖,如今物资有限,所以我们主张节俭,您看我,身上只一块玉,再没有别的配饰,衣裳也素净,家中饮食也主清澹,听说铭伯父在陈县都不宴请朋友,也不饮酒了呢,所以我不要和于三郎争奢靡,我们可以比一比节俭。” 赵瑚就上下打量她两眼,见她外衣竟是用粗麻所制,只里面的衣裳,看露出来的点点衣领似是细麻所制,他立时嫌弃不已。 “之前只顾着看水磨坊,竟忘了看你,你现在怎么过得如此寒碜,竟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第645章 奢靡论下 赵瑚直接挥手道:“节俭什么的不适合我,你不必再提,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我为何要委屈自己?我若没钱也就算了,我很有钱,赚了就是要花的,不然留着做什么?” 他道:“跟你祖父似的,节俭了一辈子,省下来的钱最后却便宜了你和赵仲舆。” “你要是把钱用在自己和二郎身上,他这钱存的也不亏,偏你拿去养兵,还救流民,全是些不认识的人,一口一口把他存下来的钱全吃了,他要是知道,指不定多气呢。” 赵含章:“……我觉得祖父知道了应该会高兴?” 那钱本来就是存给赵氏的,她拿来养兵也是为了赵氏啊。 但赵瑚不这么想,他以己度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高兴个屁,我死以后赵程要是敢把我的钱给无关的人,我一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他算账!” 赵瑚顿了顿后道:“不过他还真可能那么干,所以我不能给他留太多钱,我得花,花得越多越好,这样留下来的钱就少了。” 赵含章竟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她怀抱着些不可告人的情绪蛊惑道:“那就花,最好当着程叔父的面花掉。” 赵瑚也想用花钱气一下儿子,他竟然说走就走,还带着孙子去那么危险的前线,他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了他。 他问赵含章:“洛阳有什么可花钱的地方?” 赵含章心中窃喜,面上却稳住了,一派严肃的建议道:“宅院铺子?” 赵瑚皱眉,他不是很想在洛阳置产,要是以前安定的时候,他自是巴不得,可现在洛阳一派凋零不说,连皇帝都不在这里了,随时都可能和匈奴打起来,他才不要在这里置产呢。 赵含章一脸不勉强的样子,笑了笑道:“七叔祖不喜欢便罢了,我是想着陛下迁都郓城,世人的眼睛都盯着郓城去了,现在洛阳是萧条,可再过些年,我大晋总有反攻之时,到时候若能重掌天下,陛下肯定还是要迁都回来的,毕竟,洛阳才是天下之中,而这又有天险,比所有地方都适合做都城。” 赵瑚沉思,有些许的犹豫,他问道:“现在洛阳的铺子和宅院贵吗?” 赵含章爽快的道:“不贵,跟白菜似的。” 赵瑚怀疑的看着她。 “真的,我也不知具体的价格,七叔祖要是感兴趣,我回头让牙人过来,”赵含章很大方的道:“不论七叔祖看上哪些宅院和铺子,我都在定价上少取一成。” “一成?这也太小气了,”赵瑚直接还价道:“三成!” 赵含章:“……七叔祖,您去问一问现在洛阳的房价和以前的房价,少三成这房子就跟白送的差不多了。” “你又卖不出去,而且哪些铺子是你的吗?”赵瑚道:“不都是你强占的,卖出一套赚一套的钱,不然砸在手里就是几间土疙瘩,不仅赚不到钱,留着还会坏。” 双方讨价还价一番,最后成功以便宜两成的价格成交。 赵瑚赢得很艰难,却很开心,比之前赵含章一口应下他旧钱兑新钱的比例还要开心,感觉自己占到了大便宜。 赵含章见他开心,默默摇了摇头。 要不是为了他开心,其实三成也是可以给他的。 赵含章现在缺的是卖铺子宅院那点钱吗? 不,她缺的是能把铺子开起来的人,以及,摆在铺子里的货物。 赵瑚先把价格谈好,买不买另外再决定。 大事商定,赵瑚就端茶送客,“你家的大厨房在何处?让人领我的仆从去提热水。” 赵含章立即起身告辞,“我这就安排下去,七叔祖一路劳顿,先休息,待程叔父他们回来,我们再一起用晚饭。” 赵瑚哼了一声算应下。 待赵含章一走,他就沐浴洗头,还让婢女修了一下胡子,这才靠在榻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听说儿子和孙子回来了,便仔细挑选了一下要穿的衣服,擦上香粉,又帅又香的抬脚就要出门。 刚踏出门口他眉头就不由一皱,他想起赵含章的那身粗布衣裳,眼中闪过嫌弃,叫来亲随道:“开箱子找一找几匹颜色鲜艳些的布料,三娘这会儿出孝了?” 亲随就掐指一算,连忙道:“小的算了算,是出孝了。” “那就把布料给她送去,再找出两匹适合男子的布料,给庭涵和二郎各送一匹去,大好的年华,不打扮简直是浪费,尤其浪费他们那张脸。” 亲随笑着应下,转身就去翻找起布料来。 赵瑚从西平过来还是带了些东西的,尤其他要来看儿子和孙子,更是带了好些好东西,所以亲随不一会儿就抱了一怀抱的布料出来。 赵瑚就抬了抬下巴,潇潇洒洒地去见他儿子孙子了。 厅堂里坐了不少人,赵含章正在听赵宽禀报事情,赵程坐在一旁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就连年纪还小的赵正都能给出些建议来,赵瑚一来,话风立时就变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赵宽等堂兄弟姐妹们向赵瑚行礼,“七叔祖\\伯祖。” 赵瑚目光先扫过他儿子和孙子,然后才落在赵含章身上,见她身上换了一套衣裳,可依旧直视细麻而已。 他皱了皱眉,让亲随把布料抱上来,道:“这些给你做衣裳,三娘,你到底是世家女,就算你力主节俭,也不能过于粗野。” 他严肃道:“这是仪态不整,非礼。” 赵含章:……她怎么就非礼了? 谁知,素来反对赵瑚的赵程竟然也点了点头。 赵含章心好累,解释道:“七叔祖,我穿粗麻布衣是因为我要练兵,今天本打算去看水磨坊建设的,说不定还得上手帮忙,那身衣服轻便又耐脏,就是坏了也不心疼,缝补缝补就又能穿上了。” 赵瑚瞪大了眼睛,在他儿子面前伪装的仙风道骨立即消散,“你竟然还想穿缝补的粗麻布衣?” 赵含章也心痛的看着他,“七叔祖,您不要和惠帝一样何不食肉糜呀,虽是粗布,但衣裳真的很好呀。” 赵含章再次表达道:“我没钱啊。” “你祖父给你留了这么多钱……” 赵含章:“花了!” 第646章 置产 赵瑚就扭头去看赵程,再一偏视线看向孙子,最后憋红了脸暗道:不行,他不能给他们父子留太多的现钱,他得置产,不然他们将来肯定会和赵含章一样败家的。 嗯,洛阳位置特殊,也置办上,以后能保住洛阳的产业最好,可以给曾孙留下一些东西了。 这父子俩会送现钱,却不会变卖祖产,以后他要把这些产业都划成祖产,然后留话,不许后人卖祖产。 只要有产业,就饿不死他们。 赵含章不明白赵瑚怎么突然就想通了,晚宴过后,第二天就跟她换了旧钱,然后就拿着新钱满大街的去逛铺面和宅院了。 如今洛阳人少,曾经容纳了近百万人口的大城,现在只有十余万人,不错,经过几个月的流民回迁,洛阳现在人口已经突破十万大关。 但还是少。 所以城中不少铺面宅院都是空着的。 这些宅院铺面,赵含章自己留下一些,比如曾经就是赵长舆和赵仲舆留下的那些产业,这还是他们自家的,自然不能动; 能够回收公中的,则分了几等,一等是赵含章要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二等是拿来赏人收拢人才的;第三等和第四等才是拿来买卖的。 只不过面向的人群不一样而已。 牙人领赵瑚去看的就是第三等。 这一等房屋和第二等混在一起,有特别宽大的,也有一般宽大的,还有一般以及有些逼仄的,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而赵瑚也不是一味的选择宽大的,他只打算在洛阳买一个别院自住,其他的则留在手中,等以后洛阳又繁华起来时再出手卖掉。 赵含章说的不错,现在洛阳的房子真的是白菜价。 牙行里除了衙门挂的单外,也有不少私人挂的单子。 凡是回迁的洛阳百姓,原先城中有房的,只要能拿出房契,已经被收到公中的也会还给他们; 拿不出地契也不要紧,户籍还在就行,只要衙门中有记载就还算是他们的,如果连衙门的记载都找不到,那就只能找以前的里正和乡邻作证了,他们能找到这些人的话…… 有些人家缺钱,就会把多余的房子卖出去,或是干脆把自家的房子卖了,再和衙门租一套。 现在和衙门租房子的租金也极低,连赵瑚听了都心动的那种,恨不得租它个百来套,然后稍一收拾再高价租出去。 可惜衙门规定太多,而且现在洛阳人少,他也转租不出去。 赵瑚惋惜了一下,然后挑了两个两进的院子,一个三进的院子,这样手上的钱就去了一大半。 逛了两天,适逢洛阳收粟米,城中百姓每日天一亮就下地去,以至于本来就少人的街道更少人了。 亲随看得心都凉了,忍不住道:“郎主,在这儿买铺子真的能赚钱吗?” 整条街空荡荡的就没几个人。 赵瑚没言语,跑去地里看人收粟米。 今年错过了农时,所以今年洛阳一带没有小麦,只有粟和豆子,豆子前不久已经收了,如今只剩下谷子。 大家种的还不少,黄灿灿的一片,人散落在田间,看着不多,却干得热火朝天的,割下来的谷子或挑或推的往家里送,凡赵瑚看到的,脸上就没有不带着笑的。 即便是很累,也压不住心中的欢喜。 赵瑚一问才知道,赵含章刚下令,今年的洛阳丁男只需缴纳两亩田租,丁女一亩,次丁男也为一亩,次丁女则免租。 所有丁户,免除户调。 赵瑚听得心一跳一跳的,忍不住一路嘀咕着回城,“这样太败家,太败家了,一亩才八升粮,够干什么的,我们西平都还要人丁五十亩呢,凭什么洛阳救这么少?” 亲随也觉得洛阳人占大便宜,但还是纠正了一下赵瑚,“郎主,今年西平的田租也减半呢,普通丁男只需缴二十五亩,我们家里地多,但也是减半收取的。”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人少地多的情况,西平一直致力于收拢流民,分地耕耘。 以前赵含章一是来不及确立新的制度,二是改变制度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让百姓熟知改变的制度也需要时间和人力,所以她就只能一切照着朝廷的来,然后在朝廷的规章制度上进行修改。 比如说朝廷规定,每年丁男需要按照五十亩来缴纳田租,这个数据,他不管你本人有没有五十亩土地,是否耕作足够数额的田地,反正你每年就得按照这个标准缴税。 所以赵含章为吸引流民,会根据当地的土地和人口情况给他们分地,然后就给他们减免赋税,比如减半收取,或是只收取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的租税。 而调,因为这两年人口流失严重,土地荒废,别说桑了,种麻的都少,所以她一般都会免掉调,不用人缴纳绢丝布匹。qqnew 今年洛阳也是一样。 不过洛阳因为特别惨,她接手的时候都快成空城了,所以租税也给得特别优厚,很多人家都直接免了,缴纳的也收取很少的份额。 惹得赵瑚都心动起来,跑去找赵宽,“我想在洛阳买几块地。” 但赵宽拒绝了他,“七叔祖,使君有命,除非是落户洛阳的人口,不然不能在洛阳买地。” 赵瑚瞪眼,“凭什么?” 赵宽顿了顿后道:“凭她是使君?” 赵瑚竟无言以对。 想了想,他没舍得放弃自己的西平户口,于是道:“那我把赵正的户口转过来,你给你正弟落个户,我买的地就落在他名下。” 赵宽道:“在政令未解除前,一户私买良田数不得超过十顷。” 有点少了,赵瑚皱了皱眉,问道:“她,没事弄这个禁令做什么,她赚钱,我买地,多好的事啊。” 赵宽道:“以后回洛阳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的,所以我们得给后面回来的人留下足够多的田地,此时便要控制豪富之家大量购进入地,以致失衡。” 他抬头冲赵瑚笑了一下道:“此举防的就是七叔祖你这样的人。” 赵瑚:“……” 第647章 钻空子 才十顷,这也太少了,有钱都买不到地,赵瑚有些揪心,不由的蹙起眉头。 赵宽问道:“正弟的户口还转吗?” 赵瑚在犹豫过后还是点头道:“转。” 虽然赚得少点儿,但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除了田地外,其他的宅院和铺子也可以放在孙子名下,以后赵含章要是有优惠的政策他都能享受到。 赵宽叫来户房的记事,一边慢悠悠地给他办手续一边道:“七叔祖,洛阳还有一条政令,新买的田地,若连续三年无人耕种,衙门有权与主家原价收回土地,若找不到主家,衙门便可收归国有。” 他抬起头看向震惊的赵瑚,道:“所以,七叔祖找到耕种土地的人了吗?” 赵瑚慢慢合上了嘴巴,虽然赵含章堵了他许多条路,但这一条还真没难住他。 不就是人吗? 简单得很。 赵瑚把孙子的户口转到了洛阳,在太学里的赵程父子还一无所知,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新的籍书都办好了。 赵程非常不能理解,“就为了这十顷地,您就让正儿落籍洛阳?” 赵瑚道:“有何问题?你要是不喜欢正儿的户籍在洛阳,待我回西平,我再转回去就行。”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反正到时候地也到手了,衙门总不能把地再收回去。 赵程竟无言以对,但他很不喜欢父亲这样的算计,气得一甩手离开了。 赵瑚哼了一声,在他身后高声道:“你在这怪我,你怎么不去怪赵含章?要不是她为了多赚那一户的调和赋做这样的规定,我用得着这么干吗?” 住在隔壁院子的赵含章听到赵瑚的这声吼,半晌说不出话来。 坐在下首的汲渊捧起碗来喝了一口茶,只当没听见,“女郎,女郎?” 赵含章回神,“您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苟纯撤兵了是,那明预呢,可送他来洛阳了?” 汲渊浅笑道:“已经在路上,这两日应该就到了,女郎以为应该怎样安顿他呢?” “聘他为谋士,”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就在我家附近找个宅子让他住下。” 汲渊就摇头道:“既是谋士自然是要跟随在女郎左右才好,不如在我那院子里辟出一块来,让他与我同住如何?” “那也太不自在了,”赵含章笑道:“先生附近不是还空着一个院子吗?既然先生想与明先生同住,那就让他住在隔壁的客院里。” 汲渊笑着应下。 赵含章垂眸沉思,“赵信还没回来,不知道郓城那边的情况如何,苟曦是不是真的消气了。” 苟曦正在宴请赵信,带着他喝酒、欣赏乐舞和……美人。 苟曦送了他两个美人,一左一右紧挨着他坐着,赵信从容安坐,既不推却,却也没有沉溺于女色。 苟曦一边喝酒,一边留意他的神色,他笑道:“赵使,可是这两个美人不合你心意?我让人再给你换两个。” 两个美人闻言脸色微白,紧挨着赵信的身体微微发抖,赵信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挺好的,长得好看,也算贴心,再换也不过如此。” 他道:“美人嘛,大抵相同,远没有酒来得有趣味,苟将军,您家这酒才是真的好,我敬您一杯。” 苟曦这才笑起来,脸色好转,“好!既然赵使爱酒,等你回洛阳,我送你两坛,也帮我带一坛给赵将军,多谢她这次送的礼物。” 苟曦扯了扯嘴角道:“她这份大礼我就收下了,待来年再见,我一定要与她畅饮一番。” 赵信举杯笑着应下。 喝了半个晚上,赵信这才醉醺醺的被送回赵宅。 赵仲舆一直等着他,都在书房打了一个盹,听见外面的响动便立即惊醒。 赵信灌了自己一碗醒酒汤,勉强清醒了点儿,去拜见赵仲舆,“族长。” 赵仲舆挥手免去他的礼,问道:“苟曦表现如何,消气了?” 赵信道:“未必就消气了,不过使君给他台阶下,又有陛下从中说和,他就顺着台阶下了。” 赵仲舆松了一口气,颔首道:“这样也不错,如今豫州才安定了一年,洛阳更是才安定,万不能再起战事了。” 赵信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此次过后族长和伯爷在郓城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赵仲舆摆手道:“还有陛下呢,我好歹是尚书令,他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赵信没说话。 赵仲舆道:“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明日拜见过陛下你也该启程了,边界处传来消息,苟纯已经退兵。” 赵信应下,转身正要走,想起边界的事,停下脚步问道:“族长,朝廷要怎么处理苟纯?” 这一次事情闹得很大,赵含章的信有两封,一封是直接给苟曦,一封是直接给皇帝。 不管是给苟曦,还是给皇帝的信,赵含章都直接点出苟纯抢夺百姓粮食的事,并且直接给这件事盖棺,认定赵驹会越界是因苟纯掳掠豫州百姓而起。 边界两地都深受其苦。 本来,这件事大家一直是弹劾,怀疑,因为苟曦压着,皇帝不愿意得罪对方,所以一直没有派人去调查。 事情一直是流言状态,没有实证。 就算赵含章曾经上书控诉苟纯越界抢掠豫州平民,也被苟曦以边界误会冲突掩饰过去,皇帝也不好多管。 可现在,赵含章把那块遮着的遮羞布扯掉,苟曦和皇帝再想装聋作哑都不行了,何况,皇帝本身也不想再装聋作哑。 赵仲舆道:“苟纯被召回郓城,我所料不差,明日不到,后日也该到了,所以我希望你明日拜见皇帝时就告辞离开。” 他道:“苟纯心胸狭窄,气性又大,若知道你是含章的使臣,恐怕会针对你。” 其实赵仲舆不怕苟纯耍心机,他就怕苟纯不耍心机,到时候直接带着人冲撞,他拿对方完全没办法。 所以,面对愚蠢又冲动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而不是直球迎接。 赵信也惜命,他来前认真了解过苟纯此人,他是没多少脑子的,行事又冲动,就因为怀疑赵含章将来会坐大就敢派人行刺,完全不顾及当时两军的盟约,以及毁约后苟曦会面临的问题。 对于这样冲动的人,赵信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所以等苟纯气势汹汹的杀回郓城时,赵信已经离开郓城半天了,完美的和他错过。 第648章 报复 苟纯极愤怒,他冲到大将军府里质问他哥,“赵含章完全是推诿之词,兄长,你就这样放过明预,放过赵含章了吗?” “如此不了了之,此事过后还有谁敬畏兄长?” 苟曦抬头看他,问道:“你没有越界掳掠豫州百姓吗?” 苟纯大声否认道:“我没有!” 他道:“那就是我们兖州的百姓,那群贱民,胆敢如此耍弄我们,当初就该杀了他们。” 苟曦一拍桌子,怒问,“你以为你在边界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朝中百官都不知道吗?还没有,告状的人虽未进郓城,但流言早传遍郓城了!” 别说皇帝和百官不会相信苟纯,苟曦都不相信。 “朝中给你的粮草并不少,加上屯兵所得,足够你养兵,你为何还要纵兵劫掠百姓粮食,竟然还越界!” 苟纯:“那条边界我不认,本来豫州就受我们管制,何刺史在的时候豫州有近一半在我们手中,赵含章一介女流,凭甚她做了刺史,我们反而把原本属于我们的地盘给出去?” 苟曦面色一沉,冷冷地道:“你是在怪我守不住疆土?” 苟纯气势一弱,低下头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替兄长不甘。” “用不着你为我抱不平,”苟曦冷冷地道:“这是我和她的交易,是陛下迁都的代价。” 是她先到的洛阳,也是她逼退了刘聪,杀了王弥,皇帝在她手上,她要是不同意,他根本带不走皇帝。 走了一个东海王,又来一个赵含章,他相当于白跑一趟。 归还豫州是他的让步,如此他才能代替赵含章成为皇帝身边的那个人。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皇帝在这里,天下就都要听他调遣。 真以为苟曦兵强马壮就不缺钱吗? 他也是很穷的,底下的士兵忍饥挨饿是日常,只有上战场打仗时才能吃饱一些。 但这样,他们的日子也算好过了,至少比外头活活饿死的百姓强太多了。 可自从皇帝来了郓城,各地都要奉养皇帝,江南、两湖、豫州,甚至是已经半独立出去的蜀地和西凉,皇帝下诏令,他们也要送支援的物资和兵力过来。 苟家军这几个月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以前还需苟曦省吃俭用的筹备粮草,现在却是朝廷拨款,加上苟家军本来的,士兵们粮草充足,甚至还能发一些军饷。 苟曦还靠皇帝的支援,以及百官的奉承过上了如今奢靡的生活。 只不过苟纯也眼热他大哥现在的美好生活,能够睡在温柔乡中,谁想大暑天的出去晒太阳练兵?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风里来雨里去,还要晒太阳流汗? 然而他没有百官奉承,他想要漂亮的侍妾,技艺超群的伶人,宝马和宝刀,那就要自己花钱买。 钱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将士们的军饷和粮草中来。 他占了上面拨下来的军饷和粮草,底层的士兵过得还不如以前,他们之所以当兵为的不就是一口饭吃吗? 要是当兵还要饿死,那他们何苦拿命到战场上拼杀? 苟纯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不让士兵们造反,他先是加税,以正当的理由收取钱粮。 但因为夏收刚开始,年初的捐税已经掏空普通百姓,再加的这一份税还那么重,别说平民之家,连小富之家都要掏空家底,于是百姓们一直暗暗抗税。 边界几个县私下有传言,这已经不是苛捐杂税,而是破家之税。 还暗暗流传一句话“小苟酷于大苟”。 苟纯有没有听到这句传言不知道,反正在收税效果不佳的情况下,为了不让底下的士兵造反,他就直接下令让士兵们拿着刀去地里抢收小麦等粮食了。 为此才引起这一场纷争。 阎亨为何突然那么骂他,苟曦认为就是因为苟纯,所以他隐隐有些迁怒,和苟纯道:“豫州边界处我会另派人镇守,你回青州去。” 苟纯抿了抿嘴,胸膛急剧起伏,他觉得大哥如此就是向赵含章低头,他心中愤满不已。 苟曦道:“你本就是青州刺史,也该上任了,此去青州,好好与琅琊王相处。” 苟纯不甘不愿的应下。 第二天上朝时看到赵仲舆,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赵仲舆目不斜视,只做不见。 苟纯气得拳头紧握,当天出宫时就在街上碰见了赵济,然后赵济被打了一顿,理由是赵济冲撞了他的车架。 赵济被打得很惨,虽然留了一条命,但应该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才行,赵仲舆在宫中听说,整个人都晕了一下。 然后立即赶回府邸,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儿子,再看他的手还软绵绵的,便知道是被折了。 赵仲舆脸色铁青,一边让人去多请几个大夫来,一边则直接进宫去找皇帝,“陛下,苟纯这是不服朝廷的处置,对我们心存怨恨。因他的缘故死亡的百姓不少,陛下只是让他回青州去,并未处罚于他,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而他不思回报,反而怨恨于我们;” “既怨恨我们,又不敢上报于陛下,也不敢反驳于臣,却拿臣的儿子撒气,陛下,您敢将青州交给他这样的人吗?” 又道:“苟大将军连亲弟都无法束缚,陛下将宫务禁防都交于他手,又如何能安心?” 大家都知道了赵仲舆的儿子赵济被重伤的消息,纷纷表示认同。 他们是很看不起赵济,但在这件事上,赵济有什么错? 他甚至都跟这件事无关,赵仲舆联合赵含章与苟曦苟纯兄弟俩斗法,有本事你去找赵含章,不敢对她动手,不是还有赵仲舆吗? 波及家人算怎么回事? 何况,赵济还是上蔡伯呢,他有爵位在身,虽然官职比苟纯低,但爵位比苟纯高呀。 家世更在苟纯之上。 苟纯此举也算得上以下犯上了。 于是赵仲舆之后,又有好几个大臣和御史进宫,都是弹劾苟纯的。 但苟纯在打完赵济后就跑了,他直接带着人去青州上任,根本不给大家喷他的机会。 那怎么办呢? 大家便只能把矛头对准了苟曦。 第649章 最大得益者 但苟曦又回了大将军府,关起门来过美好的日子。 外面的争论他自然也听到了,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把苟纯抓回来? 所以他就让人带了药材和礼物去和赵仲舆赔礼道歉,又代替苟纯上了一封请罪的折子,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先不说赵仲舆父子接受不接受,苟曦这样的处理便让不少人心中发寒,包括他手下的将士们。 这其中也怪苟曦之前的名声太好了,以至于他手底下的将士道德感就是比别人手底下的更高一些。 所以当苟曦的人品值下降到他们的预期之下时,他们的信念崩塌,人心离散。 意志坚定之人信念崩塌可以重新再建一个,可这样的人万中难得其一,这世上更多的人是在遭受打击后随波逐流,或是自暴自弃。 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人让他们依靠,为他们指明一条道路,哪怕那个人身上有瑕疵,他们也愿意去跟随。 皇帝照着赵含章的指导适时出现,立刻收服了苟曦手下三个部将,分去他手中近三分之一的兵权。 当然,这都是私底下进行的,那三个部将也是悄悄投靠,并没有公开,苟曦不知道,甚至连赵仲舆也不能知道全部。 皇帝虽然照着赵含章的意思做了,但依旧下意识的防备她。 可他忘了,主意是赵含章出的,而她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对苟曦及其下属极为了解的明预。 赵仲舆不知道,不代表赵含章也不知道。 在三个部将的引荐下,皇帝又悄悄与一武将联系上,对方回信隐晦的表达了投靠之意,皇帝大喜,终于忍不住和身边的黄门分享喜悦之情,“赵含章所言不虚,苟曦性情大变,部将纷纷离心,此时只要朕以示恩宠,他们便会投效。” 其实他们对皇帝不是很有信心,但他有身份的天然优势在,苟曦好时还好,将军们自然是不搭理他,只听苟曦调遣;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苟曦不好了,皇帝就是一个相对较好的选择。 不然怎么办呢? 他们直接反了苟曦去投靠刘渊石勒,或是赵含章吗? 看看只是跑了一个明预,苟曦和赵含章就如此大动干戈,他们要是真的带着手底下的士兵去投,只怕两边要直接打起来。 这一次事件明面上是结束了,但影响却一直持续着。 此事看似赵含章服软,苟曦保住了面子,还收到赵含章的一份重礼,貌似里子也有了,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里子是属于赵含章的。 她可是得到了明预。 明预是苟曦的心腹幕僚,他在赵含章手里,意味着苟曦的底牌她全都知道。 当然,世人不知道的是,皇帝才是这次事件的最大赢家。 他什么都没付出,只是居中调和了一下两员大将的矛盾,就收获部将三四个,暗搓搓的分了苟曦三分之一的兵权。 同时还大大提高了他在九州中的威望,让世人知道了,他这个皇帝也不全是摆设,还是有点用处的。 看,这次差点打起来的赵含章和苟曦就被他调停了。 只有赵济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因为疼,他躺在床上也忍不住唉唉的叫着,从宫里回来的赵仲舆过来看他,眉头紧皱,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与你说过多少次,近日不要乱跑,老实待在宫里,我让人给你分派了这么多工作,你为何还在宫外?” 赵济要是在皇宫里,苟纯敢对他动手吗? 郓城的皇宫是改造的,并不大,不仅是帝后皇妃们的生活区域,也是百官办公的地方。 所以衙门和衙门间间隔很近,都是官员。 苟纯虽然大胆,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还有禁军侍卫呢,在宫中动手,禁军侍卫是可以将其定义为对皇帝有威胁,然后格杀对方的。 赵济是在宫外大街上被打的。 赵济眼睛还青肿着,整张脸几乎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他勉强睁开眼睛,愤恨的问道:“父亲,苟纯可拿下了?” 赵仲舆没有告诉他苟纯人跑了,甚至连惩罚也没有,而是道:“放心,苟纯兄弟俩都不会好过,你先养好身体,这几个月少外出。” 赵仲舆起身,看到床脚的冰盆,微微皱了皱眉道:“你伤重,不能受寒,让人把冰盆撤了,要是热,就让人给你打扇。” 又道:“如今陛下倡俭,我们家中也不可过于奢靡。” 赵济满怀怨气的问道:“俭约?省下来的钱是给苟曦挥霍,还是供养赵含章?” 赵仲舆勃然大怒,“闭嘴!在这郓城中,你少提三娘的名字!” “为什么不提?凭什么不提?您都来给她当人质了,我竟连她的名字都不能提吗?”说起这个,赵济就很愤怒,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赵仲舆来郓城是当人质的,他还以为这是父亲选的一条路,一条可以和赵含章相抗的路。 到了郓城后他还被授予官职,士族们也慢慢接受了他,日子竟比在洛阳时还好,他觉得他父亲这次的选择没错。 直到他听到两个醉酒官员的言语,他们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好胆,从前竟是他们看错了他,或许是真有误会,当年的确是意外遗失了赵公棺椁,不是有意。 “若是有意,上蔡伯今日又怎会来郓城给赵刺史当人质呢?”那个官员醉得歪倒,一边扒拉他一边笑得朦胧,“你们赵氏有赵含章在,十年之内可无忧矣,不似我家,族人离散,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此一生不知可还能再相见。” 说着,说着他就大哭起来,扒拉着赵济哭道:“上蔡伯呀,你赵氏族人好命啊,前有赵公铺路,后又得了赵含章这样的人才,赵尚书也不拘于族长之权,肯为后辈献身,你就是死了,此一生也无憾矣。” 说完不顾赵济空白的脸,自己倒了一碗酒,豪爽的道:“来,我敬你一碗,哪天你若是死了,即便我不能上门祭奠,这一碗也算是祭过了。” 赵济当时又怒又惊,吓得一把将人推开。 第650章 惊吓 身边还有一二个稍微清醒些的酒友,连忙拦住道:“慎言,慎言,周昌,你吓到上蔡伯了。” 醉倒了的周昌就哈哈大笑道:“吓什么,人生自古谁不死?要我说上蔡伯还好运呢,至少已经知道了会怎么死,不似我等,何时死,死于何法,全是未知,这才是大恐怖。” 他被推开,本就是半趴在地上,这会儿干脆瘫倒,摊开手脚呈大字一样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脑袋都在席外,睁着大眼睛看屋顶上的房梁,眼中带着旁人看不到的哀伤道:“这世道,死已不惧,惧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 “第一等死法,当为国而死;第二等死法,是为义而死;第三等嘛,便是为家族,为家人而死。”他羡慕的瞥了一眼赵济道:“上蔡伯和赵尚书在郓城为质,最次也是为家族而死,能死于第三等死法,这一生也算无愧。” 他道:“不似我等,想想跟着东海王出走的那些人,这么多才俊,就这么莫名其妙亡于石勒手中,他们的死于国于君,于这世人全无用处,枉死啊,枉死啊……” 赵济脑袋隆隆的响,全程别的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了一个“死”字,他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想要问一问他爹,他们来郓城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来给赵含章当人质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被逼无奈,他是,父亲也是。 吴氏被赵含章逼死,他的儿女被逼着送回西平,他以为他们父子要做的是借助皇帝的权势从赵含章手上夺回赵氏,夺回赵家军,他以为…… 他有很多以为,可今日看,竟然全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但他回到家中,看到赵仲舆好似老了十岁的模样,再看他眉头紧皱的伏桉工作,他突然就不敢开口了,他怕从他父亲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桉。 所以赵济一直未曾说出口,但他内心早在不知不觉间认同了周昌所说的那点。 尤其是在明预离开后,他更加确定了,他爹没有想着把赵氏从赵含章手上夺回来,而是在帮她,帮她收拢人才,争权夺利。 而这一切,父亲不仅没有告知他,反而还瞒着他。 赵仲舆回身看向他,最后紧紧地抿住,他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你知道自惠帝登基以后有多少世家贵族被灭族吗?你知道新帝登基来的这三年有多少显赫世家离散,从此分崩离析?” 赵济被他的诘问震得连连后撤,后背一下靠在了床板上,讷讷不得语。 赵仲舆目光渐渐凌厉,脸色越发沉肃,他紧盯着儿子道:“我且问你,三年前,赵氏比之卫氏如何?到今日,赵氏比之卫氏又如何?” “我们赵家只是伯爵,得封一个上蔡县而已,而卫家封邑兰陵,是为兰陵公,就算东海王想要扩充自己的封国,改封卫璪为江夏郡公,他卫家权势名望也都在我赵氏之上。” “你大伯在时还能苦苦支撑,有他的美名在,世人便知有西平赵氏,而他一走,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西平赵氏?族中子弟定品出仕,还有多少人能借此名望?” “而卫氏有卫璪、卫玠两兄弟,三年之前,赵氏和卫氏之间,谁会更看好赵氏?”赵仲舆步步紧逼,“可现在,卫玠为保家族,带着母亲族人南下,不闻音信,而跟着卫璪留在陛下身边的族人离散,到现在只剩下卫璪和一二房族人苦苦支撑,若没有赵含章,若没有赵家军,你以为赵氏的日子能有多好过?” 赵仲舆之所以拿卫家和赵家来对比,是因为赵长舆和卫玠祖父卫瓘关系极好,两家在赵长舆还在时算得上是通家之好。 卫瓘比赵长舆年长,却正好同朝为官,武帝时,赵长舆反对惠帝登基,提议武帝另立太子,当时卫瓘是太子的老师。 但他这位老师也认为太子太过质朴,不同意他继承皇位,和朝中诸多大臣一起提议换太子。 可惜,武帝一意孤行。 有一次卫瓘醉酒,假借眼花朝太子射箭,因而和惠帝贾后结仇。 惠帝登基以后,贾后便陷害他,差点儿把他抄家灭族了,虽然最后没灭族,但也冤死了不少人。 当时赵长舆也在清算之列,不过他守母孝,提前带着家小回西平,躲过了一劫。 后来卫家被平反,这才重新回到世人视线中,可家族势力却很狠狠削弱。 赵长舆在时,赵家因为有他在,所以权势名望都略胜卫家一头,可赵长舆一死,赵家嫡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子弟。 赵治早死,赵济丢弃棺椁名声坏透,剩下赵奕名声不显,赵二郎是个傻子,而卫家却有声名远播的卫玠,卫璪虽没有他弟弟俊美,一手书法却也令人惊叹,兄弟俩都有名望。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谁不觉得卫氏将来前程必在赵氏之上》 可短短三年,天翻地覆,卫氏离散,而赵氏还稳稳的站在豫州这片土地上,再没人敢轻易断言,赵氏会在卫氏之下。 见儿子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赵仲舆便直起腰来,冷冷地道:“所以,为了家族,这个人质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你要想活久一些,在这里就少提赵含章,你不提她,没多少人能想起你是人质。”说罢,赵仲舆转身便走。 到了门外,他招来伺候赵济的下人,吩咐道:“好好伺候他养伤,外面的事不要告诉他,在他的伤彻底好前,不许他出门。” 下人们应下。 赵济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心绪混乱,犹如一脑子的浆湖,啥也想不出来。 被送往洛阳的明预脑子却很清明,精神也不错,路上多为旷野,许久才能看到一点人烟,人也不多,加之散落在地里劳作,看着更少了。 但明预依旧会偶尔停下,走下马车朝地里走去。 护送他的元立等人也不拦着,他让停就停,赵铭吩咐过,一路上让他们听明预的吩咐。 地里正在收割的粟。 明预走到地里,正埋头割谷子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有人带刀,立即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是何人?” 他虚张声势的扬着手中的刀道:“卫所离我们这里不远,我们一叫,驻兵就能过来。” 明预温和的笑道:“老丈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烈日炎炎,带的清水不够,所以想要和您借一些。” 第651章 民心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明预,见他身后的护卫虽然强壮,但他本人很文弱的样子,脸色还有些发白,一看就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于是他放下心来,转身去田埂边拿了一个大竹筒过来,“喏,这一筒水给你们。” 明预接过,拧开自己的水囊往里灌水。 灌满以后将竹筒交还给农人,他低头看了眼谷子,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叹息道:“这谷子穗长一般啊,是因为错过了农时吗?” 他道:“我是从陈县过来的,那头谷子早在上旬就收完了,这边好像迟了有十天。” 提起农事,农人便也忍不住话多了些,而且明预灌了水,看着就真是来借水,又是从陈县来的,所以他也友好,“唉,今年开春都还在打仗呢,幸得赵使君宽仁,给我们发了种子和农具,让我们安心耕种,不然今年连这点谷子都没有。” 他已经很满足了,“我今年种了五亩谷子,不是很多,但全都收割下来也能撑到明年入夏,今年使君还要给我们小麦种子,待到秋天就可播下,明年入夏便能收取,正正好,没有意外,明年或许不用受青黄不接之苦。” “这五亩收成皆是你的吗?我记得朝廷有律,成丁要缴纳税粮四斛。” “不不不,”农人吓了一跳,连忙挥手道:“使君厚德,今年只让我们一户缴丁税两亩,次丁和丁女都只缴一亩,我就只有一个媳妇和孙子,孙子还小,连次丁都算不上,所以我家只需缴三亩的粮税。” 他摸了摸心口道:“郎君莫要提四斛,我现在一听这个数就心慌头晕,前年和去年,朝廷先是收了我家六斛粮,然后又说我那六岁的孙子也是丁男了,又要收四斛,没多久,朝廷要出兵打豫州,又每户收了两斛。” “去年,洛阳灾荒,我等本就艰难了,朝廷说要供养陛下,又每户加收一次税粮,我家又去四斛,唉~”农人叹息道:“但听说那粮食也没到皇帝手里,东海王自取,带着人就跑了,我们家中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一丁口粮也没有,连粮种都吃了,便没跟着跑,想着也都是死,不如死在家乡好。” “好在老天爷终于睁眼,赵使君来了,”农人忍不住露出笑容,“赵使君说了,武帝陛下的占田令极好,她也会遵照此命而行,但此法有一点不好,就是占的田亩数太多,缴纳的赋税也多,而一丁男显然是种不了这么多田地的,所以她下令,所有丁男丁女皆依照占田令占半数田,赋税也减半收取,今年日子难,所以更少,我家就只需缴纳三亩的田税。” 他扬起大大的笑脸道:“只缴两斗四升。” 明预也不由的跟着露出笑容,“这个税额的确不重,恭喜老丈了。” 农人咧开嘴笑,“同喜,同喜。郎君从陈县来,那是使君的同乡了,可是来投奔使君的?” 明预笑着点头,“我不是豫州人,对赵使君之名却也如雷贯耳,我心悦之服之,所以来投奔。” “那您就来对了,我们使君是个厚德宽仁之人,对我等贱民都如此好,更不必说对下属臣僚了,听闻凡有大才者,一进洛阳就能分到屋舍田地呢,那田地还有人帮着耕种。” “就是一般才德的人也能从县衙里赁到很便宜很便宜的房屋,花销一点儿也不大。” 明预笑着点头,“我也是听人如此说,这才来投奔的。” 农人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他仆从健壮,还有车马,便觉得他身份不低,学识肯定也不低,于是想要结个善缘。 他转身从他的木桶里摸出一个荷叶裹的东西来,打开,里面是干饼,他忍痛给了明预一个,笑道:“郎君饿了,这个给你吃。” 明预知道口粮有多重要,连忙谢绝。 农人就强硬的塞他手里,道:“这是掺了豆粉做的豆饼,不值什么钱,吃,吃。” 他笑道:“我家谷子也收了,晾晒个几日就能吃,家中暂且不缺吃的了,您放心吃。” 明预这才接过,他咬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坚硬,也不是特别难吃,还有股豆香味,吃着倒跟麦饼有一点点相似。 明预细细地嚼了嚼咽下,笑问:“这就是用豆粉做豆饼?” “是呀,豆粉做的,我家今年也种了三亩豆子,前不久都收了,已经晒干,可惜我们这里没有水磨坊,也没有水榨坊,只能自己打磨豆粉,不然送到水磨坊里,很快就磨出粉来了。豆子榨的油也极好吃,唉,我等只有幸吃过一次,榨油需要大力气和大人工,我家人少,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弄。” 明预也知道豆子榨油之法,是从豫州传出来的,听闻是赵含章的作坊里偶尔做出来的,她并没有隐瞒榨油之法,反而传得天下人皆知。 他和阎亨私底下找人试过,用豆油做菜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所以也在兖州开有几个作坊,专门与人做榨油的生意。 “附近县城中没有榨油坊吗?” “有是有,但路远,要把豆子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压榨,其实也榨不出多少油来,不如留着自己吃,豆饭,偶尔还能磨成豆粉,也是一份不错的口粮。” “还有人收豆子呢,或是将它卖了,能存下一些钱来以备不时之需。”他高兴的道:“我们有钱了,那些来收豆子的人给的都是钱,不似以前,他们都不拿钱来,只愿意拿布匹和其他东西换,但有些布匹太好,价高,我们换了还得再换一手才能换到自家用的粗麻布。” 明预还不知道赵含章自己铸造了新钱,因为这钱目前只在洛阳一带流行,连豫州都没多少。 所以此时他以为农人说的是,洛阳的客商富有了,赚了钱,所以也愿意拿钱和农人们做交易。 等他察觉到不对时,他人已经进了洛阳地界,一路奔波,他在洛阳郊外的茶寮里停下用午饭,等待的过程中,他瞥眼看见有人给店家拍了七八个铜板,起身就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盯着那几个铜板,目光锐利,隐隐觉得不太对。 第652章 面试 明预就冲店家伸手,“店家,可否给我看看那铜板?” 店家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与他同行的元立等人,笑问道:“郎君是外地来的?” 明预笑着点头,“是,刚到洛阳。” 店家就把钱给他看,解释道:“这是我们洛阳的新钱。” 明预转了转手中的铜钱,看到被面左下角那个小小的“赵”字,半晌无言。 自他病后,外面的消息就接收得有些慢,而阎亨死后,他更是一心养病,想着逃离郓城的事,竟不知外界竟变换如此大。 苟曦知道赵含章铸造新钱吗? 这新钱是只在洛阳通用,还是豫州也用? 若是豫州也用,那么与豫州来往密切的两湖地区,蜀地,西凉等地用不用? 要是这些地方也都用,那新币旧币是否等价? 若是等价,那赵含章的新币是不是有一日会替代朝廷的旧币? 明预一下握紧了手中的铜钱,心潮起伏,真到了那一日,各地是会和赵含章买钱,还是自己也铸造钱币? 若是都自己铸造钱币,这天下的货币岂不大乱? “郎君,郎君?”店家着急的看着他手里被攥紧的铜钱,他只答应给看一看,可没答应给他呀。 明预回神,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铜钱给他,笑道:“我用一枚旧的换这枚铜钱怎样?” 店家自然是没问题的,接过后就和新钱一起放进钱盒子里。 明预看着,便知道新钱和旧钱价值一样,至少在这洛阳地界的普通百姓中是一样的。 明预用过饭,更加急切的要见赵含章,因此没有多停留,直接起身便走,他手里还握着那枚新钱。 赵含章只知道明预已经启程来洛阳,却不知他具体何时到,毕竟他身体不好,行程速度不定。 所以一直到明预站在赵宅前,她才收到消息。 赵含章人并不在城中,她在城外练兵呢,元立也对明预道:“今日是单日,使君应该在军营。” 每逢单日赵含章都要去军中练兵,政务重要,军务同样重要,尤其是她麾下的士兵素质,这可是直接决定她能否保住豫州和洛阳的力量,是不能松懈的。 明预就先见到了汲渊。 两个谋士相见,彼此都算有名,目光对视,一碰后挪开,双双抬手与对方深深地一揖。 汲渊行过礼后起身,侧身笑道:“明先生请。” 明预也不扭捏,和汲渊相携入内。 汲渊直接带他去客院安顿,俩人的院子相邻,都是差不多的小院子,里面正房和厅堂都布置文雅,还有个小厨房,要是吃不惯大厨房,还能自己开火。 明预没料到赵含章会直接把他安顿在赵宅,且和汲渊一样的待遇,冷却的心微暖。 他看向亲随。 亲随立即抱了一个包袱上前。 明预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骨灰盒,他抱着在屋里转了转,掐手一算,最后选了个风水最好的方位盒子放下。 跟着他们过来的元立皱了皱眉,在使君家中安置骨灰盒? 汲渊却是面无异色,澹定的看着,待他放好骨灰盒,还道:“我那里有个香炉,阎先生或许会喜欢。” 明预接了他的好意。 等赵含章从军营里急匆匆的赶回来时,汲渊和明预已经坐在阎亨高桉前的席上酒过三巡了。 赵含章身上还穿着甲衣,哐哐的走进来,明预抬头去看时,正见她逆着光走来,面容几乎看不真确,但不知为何,明预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行礼。 手还未揖下去,赵含章已经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人扶起来,爽朗的笑道:“何须多礼,明先生,我早盼着你来,今日终于等到你了。” 明预抬头看向大方明朗的赵含章,也不由露出浅笑,“多谢使君救命之恩,从前便知赵使君志向不低,心向往之,没想到今日能有机会与使君论道。” 赵含章就知道,他虽然来了,却还没有确定就一定要跟着她,这是想要和她深入了解一番再决定呢。 赵含章也不恼,转头吩咐人去准备酒菜,然后道:“先生稍候,我先去卸甲,一会儿我来和汲先生一起为先生接风洗尘。” 明预笑着颔首。 赵含章就哐哐的走了,等把甲衣扒下来,外面婢女跑过来道:“听荷姐姐,厨房说今日没有买肉,现下去集市上买,可厨房里的钱不够用了。” “钥匙在我这,你过来拿,自去开了钱盒取一串钱去,让厨房再打两壶酒回来。” 赵含章将甲衣都卸下,又在听荷的服侍下穿衣服,道:“什么酒这么便宜,一串钱能买肉还能买酒?” “集市上散卖的酒,”听荷道:“那个酒香,也便宜,女郎,家中钱财有限,您且先喝那个,等以后有钱了再给您买好酒。” 行,赵含章也不挑,“多做些肉。” 她有两天没吃肉了。 听荷笑着应下。 赵含章换好衣服,将袖子绑好,就一身清爽的去见明预。 她的袖子是窄袖,依照胡制,民间称为箭袖,很方便行动。 明预依旧坐着和汲渊饮酒,见赵含章大步走来,他便起身微微躬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一下对方。 赵含章身上有这个时代女子特有的妍丽和才情,但身上最让人瞩目的却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甚至是男子都缺少的英气和阔朗。 也正是她这份阔朗让人从心底服气,三人分主次坐下,厨房先让人送来了些点心,以让他们配着酒吃。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明预先问:“我一路行来,看到洛阳之外的京畿之地也都认了赵使君为主,您是想要收河南郡为己用吗?” “是,”赵含章并不否认,道:“洛阳只是一城,虽有天险,但还是不够安全,需要其他县城襄助,所以我要收河南郡。” “那司州呢?”明预问:“司州之外还有雍州,赵使君又该如何呢?” “我只收无主之地,被赵汉侵占之地,其余地方,自有陛下委派的官员管理,我可襄助一二,却不会与他们刀兵相见,争夺地利。” 第653章 打君鞭 明预嘴角微翘,问道:“赵使君如此谨慎是受名声所累吗?” “非也,”赵含章摇头道:“是因为我们当下的大敌是赵汉,安内必先攘外,所以非必要,我绝不与内臣相争,让刘渊石勒等人坐收渔利。” “何为必要?” “若是有人怎样劝说都不听,执意害我治下百姓和我的利益,那我就只能出兵平一平混乱了。” 明预浅浅笑了笑,再问:“女郎觉得大晋未来如何?”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天寿有数。” 意思是大晋日子不长了,肯定会亡国。 明预就微微压低了声音问,“女郎要反吗?” 汲渊嚯的抬头,眯起眼睛看向对方。 赵含章从容澹定,摇头道:“我不反晋。” 明预翘起嘴角问:“女郎既然看到晋室寿数,为何不趁机自立为王?” 赵含章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在正式决定挖明预前,她就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过这位有名的谋士。 和阎亨一样,不,应该说他们两个和汲渊一样,都很看不上晋室。 以前,他们没有出仕的途径,似乎身份低微,可他们的心气并不低。 作为文人,他们自有自己的傲骨,他们看不起毁诺的司马氏,鄙夷将国家交给一个傻子的晋武帝,所以,他们对晋室没有忠诚度,一点也没有。 这一点,一直辖制晋室的士族和世家都比不得他们,士族和世家好歹是承认晋室的,只是不太服气司马家而已。 似明预和阎亨这样的人,他们则和汲渊一样,想要寻找一个明主重建秩序,在青史中留名,也还百姓一片青天。 所以他们说起造反这样的事来就跟喝水一样,也因此,赵含章敢直接和明预谈这一点。 她也很坦诚,直接道:“虽然天下大乱,晋室威望扫地,但只要晋帝在,天下的乱便还有限度。” 她道:“我如今一无力抵抗外敌,二无能力威望一举平定乾坤,自立为王不过是将自己设为靶子,让天下共击之而已。” 明预目中生辉,她没有否认称王这件事,只是说现在没有能力这么做。 明预想到一直号称忠直廉洁的苟曦现今的样子,再看现在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赵含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眼泪都出来了。 “是我误了,是我等误了,表面谦逊之人未必就谦逊,表面忠直清廉之人,却也可能是懦弱奢靡之辈,倒是女郎,”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问道:“女郎野心勃勃,却并不急拢财富,反而减免赋税,劝课农桑,修路搭桥,就不怕有朝一日这片土地被人强占了去,最后给人做嫁衣?” 赵含章道:“我会尽力保住这片土地,不让它被夺走。但若有一日被抢走了,我也不悔今日所为。” 她道:“至少这片土地的百姓曾经安定过,现在的积累也会让他们在之后的战祸中多几分活下去的资本,总不能因为可能被噎住就不饮食了。” 明预道:“我观女郎这三年来的政务,似乎颇为悯民,但不知有朝一日你如东海王、苟将军一样大权在手时还能不能一如从前。” 赵含章面色一肃,郑重道:“我必不忘初心,明先生可与汲先生从旁督促我,若为天下百姓计,我要是犯浑,你们打我?” 明预立即打蛇随棍上,“但女郎大权在握,我和汲渊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心,只怕也无力?”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以前他和阎亨在苟曦帐下时,他对他们两个谋士也亲近得很,总是说他身边最亲近的就是俩人,连父母兄弟都比不上,结果呢? 现在苟曦还不是杀了比他父母兄弟还要亲的阎亨? 可见主君的嘴,都是骗人的贵,空口白牙说的,他全都不相信。 汲先生目光流转,澹定的坐在一旁,虽然他不觉得赵含章会是那样的人,但明预此举是为他们二人考虑,那他就没必要拆台。 嗯,这明预不愧名谋士之名,只一言就把他这个旧谋士从赵含章身边拉拢了过去,果然厉害。 汲渊闲闲地看向赵含章,等着她接招。 赵含章想了想,起身出去,将她最常用的那条马鞭取来交给俩人,“这是我常用的马鞭,我将它送给两位先生,将来我要是如东海王和苟曦一样犯浑,你们就拿这鞭子抽我,这亦是你们的保命符,若因劝戒我之故,我或其他人要杀你们,此鞭可免罪。” 明预童孔一缩,没料到赵含章能做到这个份上,他以为她能叫来几个人做见证,立一番誓言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明预不由的看向汲渊。 汲渊也放下了酒碗,严肃的看向赵含章,“女郎是认真的?” 赵含章笑道:“君无戏言!” 明预和汲渊对视一眼,然后恭敬的直起腰来,改跪坐为跪,双手将鞭子接过,看了一眼后转身递给汲渊。 汲渊愣了一下,连忙推辞,“此鞭是女郎送给明先生的,明先生掌管就好。” “汲先生此言差矣,这鞭女郎分明是给你我二人的。” 赵含章也连连点头,“对,对,给两位先生的,将来我要是犯浑,两位先生都可执鞭打醒我。” 汲渊就道:“那也该明先生保管。” 明预却是坚持给他,“汲先生方是女郎肱骨,此鞭就该你保管,” 他道:“先生要是不取,我不免疑虑,此举是否得罪了女郎,这鞭是真鞭还是假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赵含章便跟着劝,“汲先生,您就收下。” 反正谁保管不是保管呢? 都是抽她的。 汲渊这才双手接过,似笑非笑的看向赵含章道:“那女郎以后可得谨小慎微,莫要犯了大错。” 赵含章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 得了保障,明预也看到了赵含章的胸怀和诚意,顿时神清气爽起来,他这才拿出那枚怀中一直收着的铜钱,“女郎,这是您铸造的新钱?” 赵含章看了一眼道:“正是。” “所以女郎现在手上有铜矿?” 都是自己人了,哪怕是刚投奔过来的,赵含章也极为信任他,直接将他们这一派的秘密告诉他,“不错,我手中有一个铜矿,不过略小,现在开采中。” “这新钱女郎是打算只在洛阳用,还是散于天下?” “自然是散于天下了,”赵含章笑道:“商贸就是流通,自然是越广越好,尤其现在洛阳人口资源都少,正是需要商贸流通之时。” 第654章 我要整个天下 明预目中生辉,要是新钱流通天下,这个影响力可不小,有兵权,占地盘,只是政治上的影响,但新钱流通,意味着他们将来还能从经济上制衡别的势力。 他激动得起身转了两圈,问道:「其他地方认吗?」 赵含章嘴角微翘,道:「西凉也铸造了新钱,我们互通有无,而两湖和蜀地与我们商贸来往密切,两地的钱也紧缺,铭伯父与他们交流过,他们会认,至于江南一带,还未肯定。」 她道:「所以我打算让人带一半旧钱,一半新钱去一趟江南,见机行事。」 明预激动的心微微平静下来,他问道:「女郎想要多久收服司州?」 赵含章道:「我只打算这一年里让河南郡归属豫州,至于司州其他郡县,我们只合作,我不会出兵。」 汲渊补充道:「没有正当的借口,我们皆是晋臣,就应该守望相助。」 明预就明白了,赵含章要正义,所以除非有她非出兵不可的理由,或是其他郡县主动投靠,不然她就不收土。 明预目光一闪,这样一来,口才上佳的谋臣就很重要了,因为在没有借口出兵时,他们可以用嘴巴说服对方投靠呀。 明预看向汲渊。 汲渊抬头对他微微一笑,俩人目光一触即分,心中都有数了。 汲渊心中舒爽,觉得身边终于有个人能分担工作了,明预也舒爽,沉寂的心又燃起了热情,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赵含章也舒爽了,来了一个得力干将,对方的聪明才智不下于她,立刻替她分去了很多工作。 她觉得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时间了。 君臣三人凑在一起开心的喝了一顿酒,将两壶酒喝完,赵含章还能龙行虎步的往外走,她对听荷道:「给明先生安排几个下人,把曾越叫来,让他从军中挑几个亲卫给明先生,一定要将先生保护和伺候好。」 听荷应下,伸手想要扶着她回去,赵含章就挥了挥手道:「我没醉,你快去安排。」 听荷就抬头看了眼天上明亮的星星,就这还没醉? 她倒是也想去安排,可这深更半夜的,她上哪儿找人安排去? 赵含章已经大步离开了,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隔壁亮着灯,脚步一转,就去了隔壁。 听荷无奈,连忙在后面追,小声劝道:「女郎,夜深了,还是先回屋洗漱睡觉,有什么话明日再与大公子说。」 赵含章已经蹬蹬的到房门前,非常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侧屋的傅安开门出来看见,连忙道:「女郎,我家郎君已经洗漱要睡下了……」 话音未落,房门打开,只穿着里衣的傅庭涵站在门后,他闻到了酒味,又见她目光清亮不同往常,脸上的笑容还有些憨,便不由一愣,「你喝酒了?」 赵含章乖巧的点头,笑眯眯地看他。 傅庭涵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醉了?」 赵含章摇头,越过他往里走。 听荷想要拉住她,傅庭涵抬手止住道:「你去端碗醒酒汤来。」 听荷咬咬牙应下,转身离开。 傅安站在一旁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伸手把门关上跑去追听荷,「我帮你,要不要给女郎送一盆热水?」 听荷也觉得赵含章需要水清醒一下,立即点头。 赵含章和傅庭涵都更习惯屋里有桌椅的摆设,所以他们的房间和别人的有点不一样。 此时赵含章就端坐在椅子上,自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傅庭涵走过去,在她侧面坐下,他微微偏头看她,「怎么了?」 喝了一杯凉水, 赵含章觉得神清气爽,她呼出一口气道:「我心潮澎湃,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傅庭涵便端坐好,笑道:「你说,我听着。」 赵含章:「我之前只隐隐觉察出我的野心,我想要把司州和豫州都掌握在手中,甚至还想把雍州也都收了,这样的话,中原全在我一人之手,我有关隘之险,有平原之利,不仅能够拒敌以外,还能发展农桑和商贸,保证治下百姓的生活。」 傅庭涵点头,「看出来了,然后呢?」 赵含章就摇了摇头道:「然后今天我才确定,我想要的不是司州和雍州,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傅庭涵抬头看向她,就见她眼睛明亮,灯光映在她的眼中,好似星光一样让人着迷。 他不愿惊动她眼中的星辰,因此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轻轻地问道:「你又信心能够管好整个天下吗?」 赵含章沉默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哀伤,「就是没有啊……」 她幽幽地叹息一声道:「可我觉得别人更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想试一试,我想要很多人帮我,傅庭涵,我想结束这个乱世。」 她轻声道:「我本来没想那么多的,我只想把持豫州,保住赵氏,给他们母子一个存身之地,可现在,我想给乱世里的每一个人一个存身之地。」 她眉头轻皱,「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自量力?」 傅庭涵看着她摇头,可能是醉了,她今晚话尤其多,还特别的坦诚,从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那种朦胧的虚幻也消失了。 她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吸了吸鼻子,眼中盛着泪,「我以为我们就是到此一游,我们总要回去的,我心疼王姐姐和二郎,就想安排一下他们,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一样敬重,而不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姐姐而已……」 「二郎也真的成了我弟弟,汲先生、铭伯父、听荷他们也都成了我不愿意失去的人,」赵含章吸了吸鼻子道:「甚至这里一个未曾见过面的普通百姓,他们也不再是历史上的一个数字,而是一个真确的人,每每听到一地混乱,死伤无数,我就有些伤心。」 「这次边界的事,因为苟纯死去的普通百姓,因为去告状而被灭族的家族,他们都是陌生人,可我听到了,还是忍不住愤怒,伤心和懊悔,我之前没有察觉到不对,可这次明预点醒了我,他问我要不要称王。」 赵含章冲傅庭涵笑了一下,道:「那一刻,我心境一下就宽了,是啊,我为什么不称王?我要是做了天下的王,再有苟纯这样的将军出现,我何必忌讳另一个皇帝和大将军,直接砍了为受难的百姓做主多好。」 她坚定的看着傅庭涵道:「所以我改主意了,我不止要司州和雍州,我要整个天下!」 /66htl 第655章 醉酒忘事 赵含章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捂着晕乎乎的脑袋不说话,听荷立即倒了一碗水上来,“女郎,先用点水。” 赵含章接过,喝了一口,问道:“几时了?” 开口她才发现喉咙沙沙的疼,声音有点哑。 听荷道:“巳正过了。” 竟然都过十点了,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赵含章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听荷道:“昨晚女郎一直拉着大公子说话,我等也不敢打搅,一直到深夜女郎在大公子那里睡着了,大公子才把您抱回来的。” 赵含章抱着脑袋不说话,她想起来了,昨晚她喝醉了,也不知道为啥,就跑去找傅庭涵说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记忆都模糊了,最清晰的一幕就是傅庭涵看着她浅笑,应了一声:“好,我助你!” 可助她什么呢? 赵含章拍了拍脑袋,有点想不起来了,满脑子只剩下傅庭涵的笑脸。 她自己纠结了一下,最后决定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掀开被子下床,“明先生呢?” “汲先生带他出门了。” 赵含章点了点头,“昨日没来得及,今日让诸将士见一见明先生,你去找范颖,让她召北宫纯等人晚上来见我。” “是。” “对了,庭涵呢,他也要见一见明先生的。” “是。”听荷一一应下,退了下去。 傅庭涵猜出他们要正式见一下明预,所以没有出门。 看到赵含章,他就不由想到她昨晚拽着他的衣袖说要争夺天下的样子,他不由一笑,从案上找了个表格递给她。 赵含章接过,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是说这几年天气不定,有可能会大旱吗?这是我拟定想要在洛阳和豫州一带建造的大坝,要是真的干旱,可以引水浇灌。” 赵含章看着表格上的计划,叹息一声,“法子好是好,但此时征发劳役,恐怕百姓日子会很不好过,大家才安定下来,这会儿还未缓过劲儿来呢。” 傅庭涵道:“现在不难过,那等灾难来时就会更难过,既然没缓过劲儿来,那就不必要缓了,紧绷的弦一旦松懈就再也绷不起来了。” 赵含章冲他扬眉,惊讶他突然而起的强势,“你素来温和,怎么突然?” 傅庭涵抬头看她,疑惑,“不是你说的志在天下吗?你要打这么大的地盘,需要的资源可不少,须得从现在开始准备?” 赵含章:!!!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说的?” 傅庭涵仔细地看她,确定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就缓缓点了点头,“你说,你不止要司州和豫州,还要整个天下。” 赵含章惊呆了,天啊,她野心这么大的吗? 她想了想,心里竟然不意外了,其实打天下似乎也不错,不然任由它发展,还得再乱两百多年呢。 赵含章很快接受了自己的狂言,重新低头看手中的计划表,沉吟道:“这件事可不容易,得招会修建水利的人才。” 傅庭涵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建多大的水坝,水路怎么布置,都需要现场勘察后决定,修建时也需要他们指点。” 这方面的知识不是庶人能得到的,甚至寒门士子中也少有人能有此知识,还是得找世家里精通水工的人。 赵含章再次眼馋起隐居山林里的张协和夏侯晏,她来回踱步,看了看手中的表格,最后还是咬咬牙道:“我再去一趟,这一次要是还请不下人,我以后就不去了。” 傅庭涵忍不住笑起来,她上次从山里回来也是这么说的,说不会再去强人所难。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我和你一起去。” 赵含章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赵含章就让听荷准备了一些点心,肉和酒,当即就提着要进山。 进山前,她叫住跟随的曾越等人,“你们在山下候着,我和庭涵上去就行。” 曾越不愿,“万一女郎遇到危险。” 赵含章将剑拿在手里,不在意的道:“这是在洛阳,又是名士隐居之地,能有什么危险?只要不是外敌设伏,一些宵小我还不放在心上。” 赵含章还是很惜命的,之所以不让曾越他们跟着,是因为上次她带着护卫去时,两位名士都表现得不是很开心。 既然是请人出山工作,自然还是要投其所好,照顾一下对方的情绪。 听荷和傅安立即上前一步,紧紧地跟着,赵含章倒没反对他们跟着,让俩人提上东西。 张协和夏侯晏隐居在山间,需要往上爬一段,上面有平地,张协让家中下人在上面修建了一个茅草屋,还有茅草亭子,又开辟了两块地,一块种菜,一块种麦粟。 赵含章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有闲情逸致亲自下地,但地里的确栽满了菜蔬和麦粟。 山里气温低,也因此播种和收获都要晚一些,赵含章到时,地里的谷子刚成熟,夏侯晏和张协正卷着裤腿站在田里收割,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下山采买的下人回来了,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赵含章,俩人都微讶,可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而已。 赵含章再来,虽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说真的,俩人心里都有些微的高兴。 洛阳的情况他们一直关注着,他们没想到洛阳会恢复得这么快,赵含章能做得这么好。 而被一个精干的刺史看重,三番两次的上门来请,俩人心底是有些高兴的,这意味着他们的人品和才华被认同。 赵含章一看到他们就扬起大大地笑脸,大声招呼道:“张先生,夏侯先生,我来看你们了。” 她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酒,笑道:“我带了两坛酒来。” 夏侯晏和张协也都不由露出了笑容,目光略过赵含章定在傅庭涵身上,然后看向俩人身后,见他们只带了一个婢女和小厮上山,没有护卫家丁,脸上的笑容便就更深了一些,“赵使君缘何来我这陋室?” 赵含章叹息道:“来请先生下山啊。” 俩人都没想到赵含章还是这么直接,略一挑眉后道:“我二人已经拒绝过赵使君了。” “所以就过来说说话,”赵含章笑道:“两位先生若肯随我下山自然好,便是不肯,说说话,我心里也好受。” 新 第656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夏侯晏和张协不由相视一眼,俩人将镰刀丢到田埂边,问道:“赵使君有何烦心事?” 张协拍了拍身上的土,将裤腿放下,先请赵含章和傅庭涵坐下。 茅草屋前铺有席子,还放了矮桌,边上有火炉子烧着热水,随时可烹茶热酒。 赵含章和傅庭涵将礼品放下,并不急着坐,等俩人都上前,这才分主次对着跪坐。 她将酒封拍开,随手拿起桉几上的碗倒酒,一边却叹气道:“烦心事可太多了,治理一地并不容易,何况我要治理两块地方,且都是百废待兴之地。” 她道:“有人与我说,这几年天生异象,只怕会大旱,所以我想在洛阳和豫州多修水坝,挖井通渠,以确保民生。” 张协和夏侯晏皱眉,“天生异象?” 赵含章点头道:“可能天气转寒,春夏之际有可能会干旱,不利于庄稼生长。” 俩人又忍不住对视一眼,他们还以为赵含章要说,天子无德,因此天生异象呢,咳咳,他们想太多了。 “所以赵使君上山来是为水利之事?” 赵含章也不扭捏,直接点头道:“正是,知道修建水利的官员大多跟随陛下去了郓城,其余也散于各处,含章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所以只能上山请二位。” 哪里是跟着皇帝去了郓城,大多是跟着东海王跑了,或者举家离开了洛阳。 跟着皇帝跑的几个人中,曹平算是相关方面的人才,已经被赵仲舆挖到洛阳来。 但赵含章想要修建的水利设施不少,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够的,能请到一个算一个。 赵含章星星眼看着俩人。 见张协和夏侯晏都巍然不动,赵含章就道:“此次请两位先生并不是为了与苟将军或者他人相争,真的只是为了修建水利。” “虽说现在洛阳没有战事,可赵汉依旧在并州虎视眈眈,谁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又出兵南下,此时若果真如猜测的那般天降大旱,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赵含章道:“我的兵得吃饱了才能打仗,所以粮草皆要从百姓身上来,若没有水坝和沟渠,百姓们别说供应赵家军和豫州军,只怕连自己都喂不活。” 她叹息道:“这两年因洛阳饥荒而生的惨事将会重演,我心有不甘啊。” 张协抿了抿嘴,他也不甘! 他心如同火烧一般煎熬起来,不由的扭头看向夏侯晏。 夏侯晏低头喝酒,沉吟不语,他不愿再卷入朝局之中。 赵含章目光也顺着落在夏侯晏身上,抬手给他满上酒,道:“我知道,两位先生都不愿再卷入朝局之中。” 夏侯晏和张协抬眼看向她。 “可若天下大乱,又有何处能够真的不受朝局影响呢?”赵含章道:“所以张先生和夏侯先生想要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既如此,不如积极一些入世,既可救人,也能救己。” 夏侯晏皱了皱眉道:“洛阳若不能容身,我们便南迁就是,赵使君,非是我等推脱,而是我们年纪都大了,身体又不好,陛下征辟我等尚且不应。”何况你呢? 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但彼此都明白。 一直安静的傅庭涵抬头看了他一眼,再转眼见赵含章皱着眉头没说话,就知道她虽不赞同,却不愿意和两位先生把关系搞僵。 他抿了抿嘴,放下茶碗道:“所以两位是想逃避一辈子吗?” 夏侯晏似笑非笑的看了傅庭涵一眼,道:“傅公子的激将法对我等无用。” 张协都道:“若是激将法有用,我等早下山去了。” 傅庭涵却摇头道:“不是激将法,是实话,你们一直在逃避自己的责任,两位先生是以隐世来逃避,王衍之流是以入世来逃避。” 夏侯晏和张协皱了皱眉,虽然他们也不太喜欢王衍,但他毕竟是名士,地位又高,这会儿又死了,傅庭涵一个晚辈,怎能如此无礼的称呼他的全名? 傅庭涵根本不受他们的脸色影响,直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两位都出身世家,权利更大,按说责任应该更大才对,但你们遭遇挫折就只一味的知道躲避。” “要是含章请你们下山是为了和苟曦等人争斗,你们拒绝也就算了,但这次分明是为了天下百姓来的,你们下山后的作为直接收益的是洛阳和豫州的百姓,为什么还自持才华不愿尽自己的一番责任呢?” 张协瞪大眼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夏侯晏直接嗤笑道:“一人之力何时能影响天下兴亡了?更不要说匹夫了,傅公子言过其实了。” 夏侯晏不喜欢傅庭涵,尤其是他刚刚那样说他和张协,因此他也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一下傅庭涵,然后出言讥讽道:“傅公子,听闻你现在做了赵使君的工部尚书,其中便掌管水部事宜,那修建水利便是你的职责了。早听闻傅公子是赵使君的左膀右臂,虽从小熟读诗不太精通,反而更喜欢各流技艺,所以赵使君名下许多作坊都出自傅公子之手。” 赵含章皱了皱眉,心中不悦。 她一直顾忌俩人名士的身份,加上她又是请人的,所以好声好气,即便在一些事的认知上有分歧,她也愿意暂时相让,可现在看来,这完全没用嘛。 于是赵含章也不压着自己的脾气了,道:“夏侯先生,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也不是一个家族的天下,不止世家贵族对它的兴亡起影响,匹夫亦可扭转。” “您看不起匹夫之力,但要知道,我赵家军便是一个又一个匹夫组成,是它保护了洛阳,保护了您的性命,”赵含章沉声道:“赵汉的石勒将军,出身羯胡,曾做过奴隶,您能说他现在对天下毫无影响吗?” 夏侯晏脸色微变。 赵含章叹息一声,干脆拉着傅庭涵起身,叉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今日就当含章未曾来过,这酒送与两位先生了。” 她道:“先生既然想要南下,那就趁早,不然等到入冬,天气寒冷又路途遥远,路上不好行走。” 她微微躬身道:“告辞了。” 第657章 人才无价 傅庭涵并不因为夏侯晏的针对讥讽变了脸色,也叉手行了一礼,只是离去时问他们,“南边是暂时安稳,但十年,二十年以后,它也能一直安稳吗?到时候两位先生或许已经不在,可你们的子孙后代总是在的,这天下的人也不可能灭绝,两位就没想过结束这乱世,而是让它世世代代的混乱下去?” 夏侯晏被他气得胡子都吹飞了,见俩人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由扭头和张协发火,“他这话是何意,难道这乱世是我想的吗?既不是我等让这世道乱的,我等也没本事结束这个乱世,与我等何干?” 张协却在低头喃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夏侯晏:…… “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这就是小儿激言,怎可相信?” 张协却是眼眶通红,坐着哈哈大笑起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他说错了,这天下的兴亡和我们一点也无关吗?若是无关,这前面二十多年,我们为何要为了仕途名利奔波?” 夏侯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赵含章和傅庭涵手牵着手往山下走,听荷和傅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脸的担忧。 傅庭涵也皱紧了眉头,“我们就这么走了?你不再劝劝了?” 赵含章摇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不同意下山,那就是请不到了,礼贤下士法,激将法都试过了,还有什么法能用?” 傅庭涵想了想道:“许于重利?” 赵含章摇头,“我能给的,东海王都给过他们,如果只看利,他们当时没答应东海王,这会儿更不会答应我了。” 她道:“东海王出的比我多多了。” “你就不能比东海王出更多一些吗?” 赵含章摇头。 她朝山上看了一眼,又左右看了看,见只有他们,说的话不会被人听去,这才道:“虽然说人才无价,但他们还不到无价这个价值。”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讥诮的道:“在我这里,目前能够搭得上人才无价这条线的,除了你之外,也就北宫纯和汲渊明预三人了。” 她顿了顿后喃喃道:“铭伯父或许也算一个……”但她在他心里不是唯一,所以她要把他暂时放在外面。 虽然没能把两位名士请下山,但赵含章也不想他们之间关系恶化,倒不是还从他们身上指望什么,而是一种态度。 回到赵宅,她就对听荷道:“再准备两份礼物,明天让人送到山上给两位先生,就说虽然道不同,但我和傅公子依旧敬佩他们的为人。” 听荷也不喜那两人,觉得他们改过孤高,但还是很恭敬地问道:“送什么样的礼物?重礼吗?” “就送些琉璃盏之类的,”赵含章顿了顿,心痛的道:“再送些肉上去,去集市找一找有没有腊肉,若有就给他们买一点送去,新鲜的也送一些。” 也让世人看看,就算他们意见不同,吵架了,她也不会残害对方的,所以啊,天下的有志之士啊,尽情的投向我的怀抱。 赵含章吩咐完就让范颖拟个公告,招揽会修建水利等相关知识的人才。 “洛阳人少,公文送一份去豫州,让豫州广布天下,招揽人才。” 范颖应下。 王惠风见她如此头疼,顿了顿便道:“其实于水利建设上我也略懂一二,只是知识都是从书上来,不知有用没用。” 赵含章一听,眼睛发亮道:“有用,有用,便是与实际有些出入,再学习就是。” 这不就相当于刚毕业的应届毕业生吗? 好歹会理论知识,其他的再学就是,也没有谁一上来就经验丰富。 赵含章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那惠风姐姐辛苦一下,去工部如何,庭涵和曹平也都是略懂一二,大家都还在钻研呢。” 她顿了顿道:“还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将洛水的水用起来,保证旱时的浇灌问题。” 王惠风笑着点头,“好!” 因为这个,赵含章邀请王惠风晚上也去赵宅,“明先生到了,我想让大家见一见他,以后他会跟随在我左右,和汲先生一样助我处理各项事务。” 王惠风低头应下,表示她晚上会去的。 晚上,北宫纯带着黄安,赵二郎带着谢时赶到赵宅,赵程和赵宽等人也被请来,赵含章正式将明预介绍给他们认识。 从明天开始,明预会正式接手一些事务,因为他更擅长军务,所以以后豫州和洛阳的军务会先交给他处理,然后再汇报到她这里来。 汲先生则主管民政上的事。 少了军务这一块的事务,汲先生瞬间轻松了许多。 赵含章更不必说,有了明预,汲渊能处理的民政更多,分摊到她这里的公务就更少了。 很多时候,她只需给出一个思路,汲渊自会去写公文回复,都不需要她每一封公文都详细回复了。 当然,有些公文还是得她签发,但只要看过,给个决定就行。 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她都有空跑去看洛水了呢。 嗯,看洛水边的田地。 洛水边上,许多荒废的田地被开出来播种,但更多的依旧荒废着,赵含章戴着草帽,一脚一脚的往前走,偶尔蹲下去挖一把泥土看土质。 傅庭涵则在一旁画图,丈量尺寸。 赵含章拍了拍手中的泥土,走上前问道:“如何?这一片地的土质都不差,别看杂草丛生,一把火烧了,回头再耕耘两遍就可以播种了。” 傅庭涵道:“我们再看看,找一找这附近有没有从前遗留的水渠,如果有,选对位置,事半功倍。” 赵含章就牵过马,“那走,四处去看看。” 傅庭涵就把东西收好,翻身上马。 两人跑了许久,虽然找到了沟渠,里面却也是杂草丛生,只有底部有一层湿泥,根本没什么水。 沟渠根本连不到洛水,看痕迹是就没修建到,而是接了洛水边上一条分出来的小河流。 小河流此时也有水,但和沟渠的连接处泥土坍塌,将入口堵住了,没有人疏通,这条沟渠就成了废渠。 傅庭涵围着它转了两圈,最后道:“从这里接水不难,难的是我们要在末端或者中端选择一个地方挖水塘以储水,我得算一算这个地方要怎么选。” 赵含章上前看他画出来的图,点了点一个地方道:“这里有村落。” “可以考虑,回头再去看一看,丈量一下那里的数据。” 新 /66htl 第658章 质问 夏收结束,洛阳和豫州各地都开始征发劳役,每户皆要出一个壮丁服役一月。 但豫州和洛阳都经历过战事不久,尤其是洛阳,有壮丁的家庭根本没有多少,多是老幼和妇人。 赵含章只能再发公告,有偿征召短工,并鼓励各县收拢流民以修水利,并且,各地除精兵外,其余驻军皆要帮扶地方修建水坝池塘沟渠等水利设施。 为免地方做无用功,浪费人力物力,赵含章还决定回陈县一趟,亲见赵铭,大家开个会,定好章程。 她和傅庭涵汲渊等人商量过,每一里最好有一口深井,一个可以浇灌的水坝或是大池塘,以深为要,这样可以更好的储水。 选择的位置特别重要,深井要易出水,一定要找准位置;而浇灌用的水坝或池塘不仅要考虑浇灌覆盖面积,还要综合已有的沟渠,尽量将它们都连通利用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就需要大量会算术的人才下到基层。 豫州各县学堂,尤其是西平学堂的学生直接被征召,所有通过三级算术考试的学生都需要到各县衙报到。 当然,目前还只是命令,各学堂收到命令,正在准备考试,首名能跟着先生去陈县面见使君。 所以命令下到各学学堂,学生们都疯了一样学习算术,暂时将其他课程都放到了一边。 为了更好的讨论学生管理条例,赵含章把赵程也给叫上了,要一起带回陈县开个会,见一见学生代表们。 赵瑚知道时,他还在洛阳城内四处逛着,一听下人禀报说赵程收拾了东西要回陈县,他立即丢下要带他去看商铺的牙人,直接跑回赵宅。 “赵含章,赵含章——”赵瑚气势汹汹的闯进院子,却在书房门前被拦住,不管他怎么逼近亲卫们都一步不让,他再靠近,亲卫们手握刀柄,目光寒冽,大有出鞘砍人的气势。 不知为何,赵瑚就觉得他们敢砍他,于是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在亲卫面前愤怒的大喊,“赵含章,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书房里,赵含章歉意的对众人笑了笑,让他们安坐,然后起身走出去,赵程脸色不太好看,也跟着往外走。 其他人都只是微微欠身便坐着没动,等她处理后回来继续。 明预眉头紧皱,很是不悦,等赵含章出去后便扭头问汲渊,“使君都如此纵容族人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很怕赵含章会是下一个苟曦。 汲渊却对他笑了笑道:“明先生不必忧虑,使君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将来还请先生多提点使君,要对族人优厚一些。” 明先生微讶,竟还要优厚? 汲渊目光扫过不动如山的北宫纯等人,和明先生道:“七太爷是长辈,别看他现在声音大,不也没能闯进书房吗?” 明预一想还真是,若是苟曦,他的亲卫还真拦不住苟纯。 但或许是因为苟纯年轻,而赵瑚已经年长? 不,不,赵瑚还是长辈呢。 明预不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赵含章一出门就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下来,对亲卫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面对赵瑚一脸宽容的微笑,“七叔祖怎么来了?” 赵瑚很气愤,“你把我从西平骗到陈县,又从陈县骗到洛阳来,结果我在洛阳,你又让赵程回陈县,你是何居心?” 赵含章一脸迷茫,完全没料到他是为这个生气,她还担心是新钱换旧钱这等大事出问题了呢。 “七叔祖,程叔父只是因为工作暂时回陈县一趟,又不是不来洛阳了,您只管在洛阳安心住着,放心,他跑不了。” 赵程:…… 赵瑚一脸不相信的看她,还瞥了一眼赵程,道:“你说他不跑,他便不跑吗?谁知道他回了陈县会不会再去其他地方?” 赵含章有些疑惑,“七叔祖,从前程叔父到处游历,也未见你如此愤怒啊。” 赵瑚就一脸幽怨的看着她道:“从前是从前,从前我在西平,他跑就跑了,我再生气也无奈。可现在我都追到洛阳来了,他再跑,我这一趟岂不是白走了?” 他道:“山不来就我时,我去就山,结果我到了山脚下,山又长脚跑了,你说我气不气?” 说得好有道理,赵含章无言以对,于是回头去看赵程。 赵程默默地与她对视,想要不动,但赵含章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赵程无奈,只能和赵瑚道:“父亲放心,我还会回洛阳来的。” 赵瑚不放心,“我听人说你这次还要带着正儿。” 赵程点头道:“正儿虽年少,却于算学上有些天赋,所以我打算带他回去历练一番。” “洛阳不也要兴修水利吗,正儿在这里也能历练,为何非得带回陈县?” 一旁的赵含章微微点头,觉得赵瑚说得对。 赵程道:“洛阳这里有曹掾史等人,并不缺计算之人,倒是豫州下辖的郡县很缺人,正儿跟着我,能做的更多。” 这个的确是的,赵含章也点头,觉得赵程的打算没错。 “呸,你就是不想正儿跟着我,洛阳这么大,每日收进的人这么多,赵含章天天喊着缺人缺人,我就不信偌大的洛阳城里安排不进一个赵正,”赵瑚气得脸都红了,“豫州已经三次招贤考,加之各郡县开办的学堂,会算术的人只多不少,还缺赵正一个吗?” 赵瑚气得眼睛也都红了,“你就是不想正儿跟着我,不许我们祖孙好。” 赵程脸色沉凝,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含章连忙打圆场,“七叔祖误会程叔父了,洛阳是大,但豫州岂不更大吗?底下这么多郡县,别看举行了三次招贤考,但还是极缺人手,正弟算学是真的好,庭涵都夸奖过的,可以一当十。” 赵瑚冲着她冷笑,和她道:“反正你就是骗我的,既如此,余下的钱我不换了。” 赵含章:…… 说罢,他冷冷看了赵程一眼,甩袖便走人。 赵程皱紧了眉头,扭头问赵含章,“换钱之事干系重大,要不要我……” “不必,”赵含章微笑道:“七叔祖是气话,我与他已经签订了合约。” 第659章 吊萝卜 赵程道:“他可不是会遵守合约之人,若是他一意孤行,你……” 赵含章却摇头道:“程叔父,这就是你对七叔祖的误会了,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商言商,他会遵守合约的,若是不遵,那他也得赔我违约金。” 她道:“要是赔违约金,我也不亏。” 赵程:…… 他很怀疑,“他会赔违约金?” 赵含章冲他笑道:“会的。” 赵程却突然跟她犟上了,“他要是就不赔呢?” 赵含章道:“七叔祖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人,但他一定是个好商人,只是依仗赵氏那点威望,他便能积累下一份仅次于我祖父的家产,若不守信,如何能积累下如此家资?” “我相信他,他若毁诺,一定会赔违约金的。”赵含章顿了顿后看向赵程,“倒是程叔父对七叔祖误会良多,何不趁此机会解除误会呢?” 赵程道:“我与他之间没有误会。” 赵含章微微摇了摇头道:“儒家以孝为先,程叔父熟读诗书,各家之中最推崇儒道两家,便是七叔祖有过错处,他若肯改,程叔父为何不给他一次机会呢?” 赵含章想到赵瑚的为人,不由一顿,然后苦笑道:“我这样劝说程叔父并不是为了七叔祖,而是为了程叔父。世人只看到您冷待父亲,他们不会去想七叔祖曾经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以至于您如此;而是会想您如此待生父,是为不孝,您人品有瑕,进而会怀疑正弟的教养,就连您的其他学生也会被怀疑。” 赵程眉头紧皱,抿了抿嘴,这样的话,赵铭也劝过他,只不过他虽放在心上,但依旧改不过来。 可现在赵含章也说,而赵宽等人陆续出仕,他不能真的一点不考虑这些孩子。 赵程心中好似烧开的滚水一样沸腾起来,又闷又热,很是难受。 赵含章似有体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似晚辈,倒像是兄弟一样道:“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有没有想过,您如此冷待七叔祖,其实还是没放下,这样煎熬的不仅是七叔祖,还有您和正弟。” 她微微笑道:“若已经想开,何必在意外在形式呢?您对他冷言冷语,所以内心不曾动摇半分,但您内心不曾动摇,又何必在意对他温声细语呢?” 赵程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人说你刚回宗族的时候与他针锋相对,不知何时,竟对他宽和温厚起来,原来,你的内心从未变过吗?”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赵程一下就明白了,她还真的从未变过。 他一下沉默起来。 赵含章站在一旁陪了一会儿,见他似是想通了,便笑道:“走,汲先生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赵程就最后问了一句,“你不劝我把正儿留下吗?” 赵含章摇头,冲他眨了眨眼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家事程叔父还是自己拿主意,我就不掺和了。” 说句比较的话,赵程在她心里可比赵瑚重要多了,真的必须得站一个人,在无关正义的情况下,她还是偏向赵程的。 赵程突然释怀了许多,和赵含章入内。 大家没有问赵瑚来干嘛,他声音这么大,想不听都难,所以大家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讨论起事情来。 等他们讨论完各项事务退出书房时已经过了用午食的时间,赵含章现在穷得很,但依旧请他们留下吃了午食才走。 其实就是一碗面,里面只有一把青菜和一个鸡蛋,面还是掺了麦麸揉出来的。 赵含章一边吃一边炫耀道:“水磨坊磨出来的,很细,你们尝尝。”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赵含章就对谷城县令谭季泽和陈午道:“谷城中有河流经过,也可以沿岸建一间水磨坊,如此方便许多。” 谭季泽温声应下,陈午则是问道:“是县衙建还是我们建?” 赵含章就对他笑道:“这个您和谭县令商量着来。” 陈午目光扫过北宫纯等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赵使君,此次水利建设,我们乞活军出的人能不能和招募的短工一样拿工钱?” 赵含章挑眉。 陈午有些许心虚,却尽量真诚的看着她道:“我们不似赵家军和西凉军,还分了精兵和普通士兵,我们可是全都去挖泥巴,都是力气活,靠那点粮饷吃不饱啊。” 赵含章想了想后笑道:“水利覆盖不在你们屯田范围内的,我按照短工给你们钱。” 陈午一想,那水利建设要是在他们屯田里,受益的也是他们,于是点头应下。 双方都很高兴。 吃过面,大家互相告辞要离开。 谭季泽多留了一会儿,问赵含章:“使君为何要答应陈午?他受我们雇佣,本就要听我们调遣的。” 赵含章道:“其他驻军陆续都发了一些军饷,又有军功赏赐,屯田所分也更多,日子比乞活军要好很多,这次修建水利设施也的确是体力活,不必对他们太苛刻。” 赵含章叮嘱他道:“对他们温和些,这次派工,你让县衙里的吏员多与他们接触,多提一提赵家军普通士兵的待遇,告诉他们,赵家军欢迎他们。” 谭季泽:…… 赵含章:“还有,等他们把自己屯田的水利修好以后,让人放出风声,要是有一日我不雇他们了,这些屯田他们是要还回来的,到时候他们得离开谷城,那些田地会分给新的驻军。” 谭季泽:……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兄长。 他大哥本想让他对赵含章使美男计,但赵含章看到他时并没有感觉,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而他也的确不太想出卖色相。 所以即便被大哥裹挟,他依旧老老实实地参加招贤考,谋职时也是尽量离赵含章远一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但他没想到他会被调来谷城,以至于他大哥又升起不好的想法,也跟着跑到洛阳来,为了增加他的分量,让他在赵含章面前露脸,往返于洛阳和谷城,劳心劳力的帮他打理谷城。 今日看,总觉得和她收服乞活军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谭季泽不由的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很澹定,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后和赵含章道:“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赵含章对他点头,脸上的笑容多了温度,更灿烂了一些,“好。” 他们明天就回陈县。 第660章 太奢靡了 时隔半年,赵含章回到陈县。 赵铭带着刺史府和郡守府上下官员在城外迎接,给赵含章这个刺史做足了面子。 两方在城门口见到,都有些激动,豫州这一边:我们的使君终于回来了,地盘又扩大了,现在洛阳一带都是我们的了,河南郡大半都在使君手里,司州还会远吗? 而赵含章带回来的人在赵铭等人的欢迎下都有衣锦还乡的感觉,除了赵瑚。 他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最后哼了一声,直接让车夫越过前面的人进城去。 车夫也想,但他不敢,所以正在低头劝他,「太爷,要不再等一下,女郎正在和铭郎君说话呢。」 「你是我家的车夫还是她家的?我让你上就上!」 车夫一脸纠结为难,小心翼翼地牵着马上前两步,赵含章已经回头,一脸笑意的上前来,「七叔祖,我们到了,一路辛苦,我们进城去。」 赵瑚就哼了一声,对车夫道:「我们走!」 赵含章对车夫点了点头,车夫便赶着马车越过赵含章等人,先进城去了。 众人看着微微皱眉,赵铭也很是不赞同,不着声色的盯了赵含章一眼。 赵含章抬头对他笑笑,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进城。 王氏正在家里转圈圈,她也想出城接女儿来着,但赵铭派人过来说她不合适出城迎接,所以她只能留在家中。 一听到马蹄声,她立即转身疾步往门外走,在大门口和女儿碰上,王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三娘!」 赵含章拎着马鞭快步上前,「阿娘……」 王氏一把拉住她上下看了看,眼睛一下就冒了泪,「洛阳距离陈县又不远,战事结束你和二郎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 又抱怨赵含章不让她去洛阳,不然她亲去看一看也放心呀。 赵含章笑眯眯的由着她来回翻转打量,等她看完了才道:「我平安得很,已经写信回来,现在路上还有散落的乱兵和匪徒,不让阿娘去洛阳,也是忧心您的安全,您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 王氏往她身后看了看,看到傅庭涵,连忙问他,「庭涵没受伤?」 傅庭涵笑着摇头,「没有,我在后方,很是安全。」 王氏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左右看了看问,「二郎呢?」 「二郎镇守洛阳,」赵含章笑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洛阳,怎能都走呢?」 其实赵二郎留下带人挖泥修水渠去了。 王氏一想也是,好不容易占下的洛阳,可不能再让人占去了,她连忙拉着赵含章要往院里走,「走,阿娘让厨房给你们做了好吃的,二郎让人写信回来说你们艰难得很,肉都没得吃呢。」 赵二郎认得的字不多,更不要说写了,所以是他身边的小厮吕虎和赵才代写信,他在信上一通诉苦,说他们没肉吃。 让王氏心疼不已,给赵含章送了几次钱去,可也没改善多少生活,那些钱赵含章都留作他用了。 赵含章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就是想阿娘了,所以跑回来先见了您,这会儿铭伯父他们还在等着我呢,我先去见他们,待晚些再回来。」 王氏就停下脚步,一脸心疼的看着她。 赵含章受不了,连忙道:「阿娘,我和庭涵只带了一身衣裳回来,许多东西都没有呢。」 王氏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去给你们安排,你们等着。」 说罢招呼跟在俩人身后的听荷和傅安,带着他们和行李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这才去隔壁一条街上的郡守府上见赵铭等人。 没错,郡守府距离她的刺史府就是这么近。 现在刺史府就王氏住着,公务基本上都在郡守府处理。 赵含章大踏步往郡守府去,赵铭和各郡国代表都到了,荀修、米策和王臬都是亲自来的,季平和宋智等人也在侧,看到赵含章和傅庭涵进来,立即起身行礼。 赵含章走到上首,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坐下叙话。」 赵含章坐下,众人这才分席而坐,傅庭涵的位置在她左下,正对面是赵铭。 赵含章道:「开始,先从何处说起?」 她目光一扫,定在了赵铭身上,道:「赵郡守先来。」 夏收已经结束,各郡情况都大致有了眉目,赵铭现在管着汝南郡和梁国,其中汝南郡的情况算是最好的,梁国差一些,但去年他们赶种了一拨冬小麦,今年粟播种得也对农时,虽有些小旱,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尤其一些地方以工代赈时清理了河道和沟渠,及时得到浇灌,所以收成还不错。 今年他们开始收税,只是减免了一些赋税。 「两地赋税都有所减免,百姓缴纳得很快,目前没有因缴纳赋税而丢失土地离开的百姓。」 赵含章满意的点了点头,告诫众人道:「我们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拢流民,使他们安心耕作,所以我绝对不允许地方出现苛捐杂税,再逼百姓放弃土地离开。」 她目光扫过各郡的代表,冷肃道:「若让我知道有阳奉阴违者,我在陈县的这几日便是你们主动告知的最后期限,过了这个期限,凡叫我查出来的,我必严惩不贷。」 众人连忙躬身应下。 威胁完,赵含章就重新露出笑容,夸奖两个郡国做得不错,希望其他郡国和汝南郡及梁国学习。 然后她继续听其他郡国汇报。 等听完十个郡国代表的汇报,时间也过去许久了。 赵铭对下人点了点头,就和赵含章道:「使君,大家也都饿了,不如边吃边说。」 「也好。」 下人们便下去端食物上来。 一桌都是两荤一素一汤,考虑到在场的多是武人,赵铭让厨房每桌都放了一篓的馒头。 白面的,洁白无瑕,只是闻着就很让人心动。 赵含章净手后拿起一个,松软q弹,她都没吃就觉得好吃了。 她一脸感动的咬了一口,嚼了嚼后却又伤心的叹气道:「太奢靡了~」 已经将餐食一减再减的赵铭:…… /66htl 第661章 杜绝奢靡 众人也都抬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放下馒头和下人道:“以后我的餐食,馒头还是加些麦麸,虽没那么松软,却很去饥,也能吃得长久些。” 赵铭也放下了馒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温和的和众人道:“今年收成还不错,看似日子好转,但因为兴修水利,大量的人工投入水利建设中,用于种植、纺织上的人工就变少了,所以民间还是缺衣少食。”qqΠéw 荀修道:“使君,别说现今,便是以前汉武盛世时民间也不缺贫困之人,难道我们还能因为民间那点贫困之人便也跟着吃苦吗?” 不少人心中赞同,他们又不是没本事吃好的,总不能因为民间还有一个人饿肚子便也跟着吃糠咽菜? 赵含章就不由笑道:“你们家资丰厚,自然可以,但我却不行。” 她坦然道:“我穷啊~” “我要征发劳役,治下之民过得穷困,我哪儿还咽得下这细面?”赵含章本来想着,一切从下次开始,但见有这么多人不以为意,她干脆将白面馒头放进篓里,和下人道:“去厨房拿一篓粗粮馒头来,就你们仆役吃的那种,这一篓拿下去。” 下人心中惶惶,不由看向赵铭。 赵铭微微颔首。 下人立即上前端起一篓馒头。 赵程也丢下手中的白面馒头,道:“给我也换了。” 赵铭慢悠悠的将馒头放进竹篓里,对下人点了点头。 下人们忙上前将三人的馒头撤下去。 季平等人乃赵含章心腹,自然跟风,都要换去。 剩下的荀修等人倒是想要装不在意,但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馒头,到底啃不下去,不由带了两分气恼丢下。 赵含章可不会去考虑他们的心情,等下人们将灰黑色馒头拿上来,她就面无表情的拿起一个,掰开来就放嘴里,对众人道:“粗是粗了点儿,但多嚼嚼还是挺甜的。” 她道:“现在日子比从前好过了许多,我记得之前行军打仗吃的豆饼和麦饭更难吃。” 荀修等人脸色好看了一些,也拿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赵含章一边吃一边问荀修,“今年将士们的粮草有着落了吗?” 荀修带的大军,因为不姓赵,所以军队一直是豫州出一部分的粮草,剩下的他们自己屯田,自己想办法。 荀修大大咧咧的道:“没呢,还请使君垂怜,能多拨一些粮草。” 他道:“今年抽调大军支援洛阳,留下屯田的士兵不多,等我们从洛阳回来已经错过农时,所以今年收成很一般,所得也就够大军三月消耗。” 赵含章信他才怪,不过,就算他把时间往短了报,也长不到哪儿去,他们自己的粮草应该也就够四五个月这样。 赵含章沉吟道:“今年颍川郡所得赋税,交三成到刺史府,剩下的七成,你们和郡守府商量着来,我只一个要求,颍川郡须得填满两个粮库,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你们自己分配。” 荀修眼中闪过亮光。 赵含章道:“这些赋税是从百姓身上来的,他们省吃俭用,最后用在了我们和将士们身上。我等受他们供养,自有保护好他们的责任。现在各郡县都要兴修水利,以防接下来几年的灾祸,我知道,接下来百姓们会过得很苦,但我希望大家能与百姓共苦,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她掀起眼皮认真看向他们每一个人,道:“而不是百姓在吃糠咽菜,而我们在奢靡享乐。” 众人心中一跳,在她的注视下低下头,不由的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 她希望,他们能够转变观念,不是我要争权夺利,驱使百姓为我所用;而是我受百姓供养,那我便要回报百姓,与治下之民同甘共苦。 这一场会议一直开到傍晚,因为众人时间有限,赵含章也不喜欢拖延时间,一场会议将所有的核心重点都确定,然后散会,明天大家带上她签发的公文各回各郡,准备征发劳役。 人群散去,最后只有赵家人留在了厅内。 赵铭起身道:“使君,家中备好了酒菜,大家入席。” 赵含章难得跪坐这么久,这会儿腿有点儿麻,所以她没动弹。 傅庭涵似乎知道她的难处,他撑了一下,从席子上站起来,上前与她伸手。 赵含章就握住他的手慢慢站起来。 赵铭见了有些嫌弃的移开目光,道:“跪坐可通经活络,疏风散寒,正不明白你为何要弄个高椅来坐,这才多长时间,不过多坐会儿你就腿麻了。” 这是多坐会儿吗,他们整整坐了两个半时辰,五个多小时啊,就是坐椅子都屁股疼,何况是跪坐。 赵含章尽量不在这种小事上和赵铭吵架,扶着傅庭涵的手慢悠悠的走下来,道:“我母亲也准备了饭食,不如去我家?” 赵铭:“我倒是不介意的,但七叔会过去吗?” 他道:“让王氏也一并过来用饭,总不能让父亲和七叔移步。” 赵含章一想也是,招来一个下人道:“回去请母亲过来用饭。” 赵铭将剩下的下人也赶走了,他自己带着他们往饭厅去,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你和七叔怎么了?” 赵含章就看了赵程一眼,道:“我把程叔父带回陈县,七叔祖生气了。” 赵铭就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惯着他?” 他目光锐利的盯向她,“要知道惯子如杀子,你一直与我说要管束好族人,结果你现在却放任他,还当着各郡县的面对他屈迎奉承,要知道,他不是知道约束自己的人,一旦他犯事,你还能如现在这般对他吗?” 他都怀疑她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赵瑚得意忘形,从而犯错,然后有借口坑了他。 赵含章就扭头对他笑道:“铭伯父可以将您心中的猜测告诉七叔祖。” 赵铭眉头就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赵含章却不以为意,“七叔祖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他肯定会相信你的。” 赵铭就停下脚步,“你这是为何?” 第662章 调解 赵含章没有回答是为什么,这是为了保持住在赵铭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她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了钱啊。 她却不知,在赵铭心中,她的形象就从来没有美好过。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家子难得团聚一起吃个饭,依旧是分席而坐。 在赵淞和赵瑚面前,王氏显得很低调,看见女儿也只是眼睛微亮,再看到赵铭就起身微微躬身行礼。 赵铭与她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赵含章坐到了王氏下首。 这是家宴,她是小辈,所以要坐在这里,倒是傅庭涵,因为是赵氏的「女婿」,被安排在了上座。 他扭头看她笑。 赵含章抬了抬下巴,让他自去坐,傅庭涵这才走到赵铭对面坐下。 赵淞和赵瑚坐在主位上面。 赵瑚对赵含章视而不见,也不管赵程,直接冲赵正招手,「正儿,到祖父身边来。」 赵正看了一眼父亲,拱手道:「祖父,上位乃长辈所坐,孙儿不敢逾越,我在父亲身边服侍就好。」 赵瑚有些生气:「你就服侍他,不服侍我吗?」 赵正一脸纠结的看向赵程。 赵程目光扫过赵含章,抿了抿嘴,还是对赵正道:「你去。」 赵正惊讶,没想到父亲会让他去。 赵正知道的,因为祖父不着调,父亲生怕他跟着祖父养坏性子,所以一直不喜他与祖父亲近。 这也是赵程一直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 阻止父亲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这是很大的罪过呀。 在现下世人的眼中,这比无后的罪过还大。 赵正停顿了好一会儿,确认父亲不是玩笑后便走上去,侧跪在祖父的一边。 赵瑚却也吓了一大跳,他就习惯性的跟儿子过不去提了一句,谁知他竟然真的让正儿上来了。 赵瑚仔细去看赵程的脸色,见他面上没多少表情,心中不免忐忑。 赵淞不管他,直接道:「你们忙了一日,早饿了,让厨房上菜。」 今天中午赵含章说的那番话早传出来了,赵淞是个很支持赵含章事业的人,所以今天晚食厨房端上来的权势掺了麦麸的杂粮馒头。 其他人还罢,赵瑚却是皱紧了眉头,他也直言不讳,直接问道:「五哥,你家中没钱了?怎么吃这样的馒头?」 赵淞道:「三娘倡俭。」 「她俭她的,我们为何要跟着她受苦?」赵瑚道:「我不吃这个,我要吃白面馒头。」 赵淞就皱眉。 赵瑚道:「我牙不好,咽不下这粗糙的馒头。」 赵含章好心提心他道:「七叔祖,您这是喉咙不好,不是牙不好。」 赵瑚还在生她的气,掀起眼皮来看她一眼,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赵淞便盯了他一眼,这才对下人点点头。 下人连忙跑到厨房,问道:「可做有白面馒头?七太爷要用。」 「有,有,」厨师立即掀开蒸笼,从里面捡了一笼白面馒头,问道:「只七太爷要吗,其他人不要?」 「其他人不要。」 下人将馒头端到饭厅换下赵瑚的粗粮馒头,赵淞这才执筷开始用饭。 等吃过晚食,赵淞就留下赵含章和赵程说话,赵瑚也自觉的留了下来。 赵淞是给他们做调解的,他从青年时就开始做调解类的工作,早已经驾轻就熟。 他先问赵含章,「三娘,你和老七是怎么了?他不 好,但也是长辈,你让着他一些……」 不等赵淞把话说完,赵瑚已经跳脚,「五哥,怎么就是我不好了,您都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赵淞就没好气的道:「那你说发生了什么?」 「她把我骗去了洛阳,转头却又把子途遣回陈县,这不是故意让我们父子分离吗?」 「你去洛阳又不是为了子途,」赵淞道:「你去洛阳不是为了新钱吗?」 「说到新钱,」赵淞皱了皱眉,不太赞同的看向赵含章,「三娘,你不该铸造新钱的,若是缺钱,你可以和朝廷上书,请铸造之权,依照朝廷的钱币铸造,结果你竟然私铸钱币不说,还在那钱币上打上「赵」字。」 赵含章还未来得及说话,赵瑚已经快嘴道:「赵字怎么不好了,那新钱上面要不是有个「赵」字,我还不换了呢。」 他道:「她那新钱比旧钱要轻,虽然她说在洛阳和豫州一带新钱旧钱价值一样,可这钱在市面上流通,这个市场又这么大,她管天管地还能管住每一个人?要不是那上面有个「赵」字,就算是一比一二,我也不会换的,最少得一比一五才行。」 赵含章:…… 赵淞:…… 赵淞愤怒,「你何意?」 赵瑚道:「还不简单吗?这钱一拿出去,外头的人就知道钱是我赵氏铸的,我是谁?我是赵瑚!我姓赵!就凭这钱,外头的人便能看到我赵氏的势力,总会忌惮一二,我就可畅行无阻。」 赵含章连连点头,忍不住拍手给他牌面,「七叔祖说的极是。」 「你少拍马屁,」赵瑚扭头和赵淞道:「五哥,你可得好好的说一说她,族人之间本就应该坦诚一些,偏她专门对着族人坑蒙拐骗。」 赵瑚说到这里几乎要流下泪来,「我本来生气,不愿再和她换钱,结果我才发现,之前我们签订的合约上,我若是不换够钱还得付她违约金,简直岂有此理。」 赵含章喊冤道:「七叔祖,那违约金我提醒过您注意的,本来我要的违约金只是一点点,还是您把违约金提高的,说我要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内铸足量的新钱与你交换,我要赔你的。」 「这权利都是相互的,我违约要赔您违约金,您若是违约,自然也得赔我,是?」 赵瑚就和赵淞道:「所以您不必为我们调解,合约已定,该给她的我都会给的,但要让我给她好脸色,休想!」 赵淞被噎得半死,就扭头去看赵程,「那你们父子两个呢,又怎么了?」 赵瑚一脸迷茫,「我们父子不是向来如此吗?」 哪里一样,这次回来的人分明一个一个都不一样了。 赵淞去看他儿子,想要得到他的支持,却见赵铭不知何时坐下了,正优哉游哉的捧着酒自酌,见他爹看过来,他就悠悠道:「阿父,这等琐事交给三娘便是,您何须操心?」 第663章 好值钱啊 赵含章挑眉,果然,赵淞就愤怒了,指着赵铭道:“我让你管理族中事务,你就是这么管的?你七叔家庭不睦,你本就有调解之责……” 赵含章目光稍显呆滞的听着赵淞巴拉巴拉的训斥赵铭,一旁赵瑚却是看得津津有味,相比于儿子和五哥,他更不喜欢赵铭这个侄子,只要他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倒是赵铭,一点儿也不受影响,自己喝酒,还顺手拎起一旁的茶壶给他爹倒了一碗水,端给他润口。 赵淞喝了一口,继续训他,想要他为赵瑚和赵程调解一下。 除了已经亡故的赵治,赵程和赵铭关系算是最好的,他要是苦劝,赵程应该能听得进去一些。 赵淞说了许多,但最后谁也没听进去,倒是喝了两碗赵铭给他倒的茶。 最后他絮叨够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家就各自散去。 赵淞却拽着赵铭没让他走,“不觉得他们父子间有变化?我看着子途待你五叔温和了许多,是因为老五为他去了一趟洛阳,还是三娘劝住子途了?” 赵铭却比他父亲敏锐得多,并不觉得赵程待赵瑚的心意改变了,只不过面上软和了一些罢了。 思及现在各地学堂兴建,族中子弟皆先散于学堂之中,一边教,等待招贤考。 相比其他人,赵氏子弟如今入仕的途径要多好几条,除了直接参加招贤考和有人向赵含章推荐外,他们还可以先进各学堂教书,同时参与县城的基础建设,只要有所成就便可进仕。 甚至做得好了,不必长辈们推荐,他们也会被赵含章直接召见后启用。 赵宽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谁不知道他是先进的学堂,然后被赵含章启用,到现在已经是她的心腹之一了。 族中子弟都想做第二个赵宽。 但他们要想走得长远,那就不能只盯着眼前出仕的机会,还得有良好的名声才行。 赵程是他们的老师,即便有些子弟不似赵宽等人一样跟着他出外游学,收入门墙,但族中子弟,凡年岁在十二岁以上的,谁启蒙之后没听过赵程的课? 不为他自己,就是为了这些孩子,他也不能再有不孝的嫌疑了。 之前只是族中的一些人质疑,一旦赵氏出仕的子弟越来越多,他这个先生名气越来越大,外人也会探究起他平日的作为人品来。 他再对赵瑚冷言冷语,受影响的不止是他,他教过的学生也不会被人诟病。 这不过是赵程无奈中的妥协罢了。 赵铭冷笑,赵程自在了半辈子,顺从自己的心意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被世俗牵累。 也不知是世道更紧迫,还是赵含章太过花言巧语。 赵铭应付他爹道:“有些事情他想通了,自然就会改变。您之前劝了十多年,却一点成效也没有,可见您劝了没用。” “所以不如放开手,让他自己想通,或是让有能之人去劝他,您就不要再管了。” 赵淞并不是不听劝的人,他想了想,觉得儿子话虽说得不悦耳,却是正确的,于是点头勉强同意。 赵铭送走他爹便叫来管家,吩咐下去道:“以后家里的馒头除了父亲那里都掺上麦麸,上下俭约一些。” 管家弯腰应是。 话传到厨房,厨房里的人是又喜又忧。 主厨将今天下午蒸的白面馒头放好,拿出中午剩下的那些分了下去。 厨房里的下人们立即一手抓了两个,他们通常吃的就是掺了麦麸的馒头,或是和用豆粉做成的豆饼,再往前一些,因为磨麦子需要大量的劳力,所以下人们很多时候是吃的麦饭,根本不可能把麦子磨成粉。 掺了麦麸的粗馒头也不是谁都吃得起的,更不要说白面馒头了。 主子们要俭约,所以中午这顿遗留下来的白面馒头就便宜了他们。 可惜这便宜也只能占一次,以后白面要少做,连坐面条都要加一些麦麸或者豆粉,合三为一揉成面团。 “以后除了两位太爷那里,其他主子都供杂粮做的主事。” 厨房管这种混杂了两种以上的粮食叫杂粮。 众人纷纷应下,管家对厨房报上来的用度也没意见。 但赵瑚有! 赵含章甩着手上的一封公文走得正开心,看到赵瑚在找下人的麻烦,转身就要换一条路去找赵铭,就听见他道:“五哥宽厚,你们就湖弄他,我却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以后正儿那头再上那些杂物,我就将你们全发卖到矿山里挖矿!” 赵含章已经转到一半的身体一顿,想了想,干脆跟在赵瑚身后走。 赵瑚压根没留意赵含章,训完下人,他就转身走了,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大有一种谁也阻挡不了他的架势。 赵含章看了眼他的背影,扭头问低着头躬身候在一旁的下人,“七太爷为何要骂你?” 下人小声道:“今日厨房给正小郎君的饭食是杂粮。” 赵含章问:“府上都有谁吃杂粮?” “除了太爷和七太爷,其他主子都用的杂粮,就是我们郎君也是用的杂粮馒头。”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挥手道:“这既是铭伯父的府邸,那便听铭伯父的吩咐,你们下去,此事我来与铭伯父说。” 下人大松一口气,感激的看了赵含章一眼,深深行了一礼后应道:“是。” 应罢,他躬身退下去。 赵含章就背着手朝赵瑚离开的方向去,不一会儿就跟上了他。 赵瑚住在郡守府的客院里,其实他想住到自己买的别院去,但当时他去洛阳时宅子刚买下来,还未来得及修缮,里面更是缺东少西,住过去生活质量会下降。 加上赵程和赵正都住在郡守府,所以他就跟着一块儿住下了。 此时,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赵程的院子里,指使着下人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搬进去。 “这个摆到正儿卧室里去,我的孙儿怎能用一般的夜壶,他就该用最好的,”赵瑚指的是一个青瓷虎子,赵含章顺着看去,只见那青瓷釉色清亮,胎壁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好瓷,而且还是青瓷。 但这还没完,下人们还抱了一个青瓷花瓶过来,上面有飞禽鸟兽,惟妙惟肖,一看就好值钱。 赵瑚道:“放在正儿书桉边上,让人每日更换花卉,好东西既然摆上了,那就得用上!” 赵含章愣愣地上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青瓷大花瓶,惊叹道:“七叔祖,这个很值钱?” 第664章 高床软枕 赵瑚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她就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见她摸着青瓷花瓶,便立即道:“这可不能送你,我也只有两个,一个我自用,这一个是要给正儿的。” 赵含章就扭头去看其他东西,有的下人已经拆出来,正在往房间里送,还有的则是刚开箱,所以院子里堆满了箱笼。 有下人捧了一套白瓷茶具上来,问道:“太爷,您看这个给谁?” 赵瑚想也不想道:“给正儿,这样的好东西给赵程他也不用,还不如给正儿呢,他也到年纪了,肯定会邀请同窗好友来用茶,正好可以烹茶待客。”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道:“虽然琉璃壶是好看,但瓷器也不错,且更有韵味,尤其是这白瓷,润如玉,白如霜,这可是极品。”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是极品。” 再看一旁才打开的箱子,里面是赵含章见也没见过的薄纱,其纱之轻薄便是现代工艺也有所不及,尤其丝线还细腻,颜色透亮,下人捧起来,垂下来的纱笔直垂顺,一看就知道垂感超好。 赵含章不懂就问,虚心问道:“这纱总不能是拿来给正弟做衣裳的?” 赵瑚鄙夷的扫了她一眼道:“这么透的纱做什么衣裳?” “这是拿来做帐子的。”他道:“现在天热,晚上睡觉也热得很,偏蚊子还多,所以这烟罗纱是拿来做帐子的。” 赵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骄傲的道:“这纱是从蜀地来的,价值不菲,我也只得了三匹。” 他笑道:“我和正儿做帐子用去一匹,剩下的两匹卖出去,转手就赚了一笔。” 赵含章就问:“为何不给程叔父也做一床?” “他?”赵瑚撇了撇嘴,然后有些委屈道:“你以为我不想给他做吗?是给他做了他也不用,最后还糟蹋我的好东西。” 有下人抬着一个东西走过,也是瓷器,但粗粗一看,赵含章竟然看不出来这是啥,只见盖子上有许多网格一样的孔洞。 赵含章好奇的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放冰用的,”赵瑚道:“现在天热,晚上难以入睡,可以在里面放些冰块,寒气从那孔洞中散出来,睡觉好睡一点儿。” 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东西往那屋里送。 自觉体验过奢靡生活的赵含章也不由的咋舌。 赵长舆在世时,她自觉自己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在这个时代已经够奢靡了,没想到和赵瑚一比,她那就是基础生活呀。 果然,赵长舆还是太过节俭了,不愧传说中只爱存钱,不爱花钱的大晋第一人。 赵含章站在赵瑚身侧,背着手看他指挥着下人一一将东西搬进赵正的房间,手上拿着的公文还在背后一摇一摇的,看得是津津有味。 赵铭久等她不至,亲自找过来,就见她和赵瑚正相谈甚欢,一个介绍得很快乐,一个听得也很快乐。 赵铭就停下了脚步,顿了片刻后转身便走。 长青连忙跟上,“郎君,不请女郎吗?” “不用打搅她,我们先处理其他事情,她手上那封公文也不是那么急了。” 长青:……刚才是谁在书房里抱怨,说赵含章久候不至的? 眼看着东西都按照赵瑚的吩咐安置妥当,赵含章这才叹息一声告诉赵瑚,“可惜程叔父今日就带着正弟去汝阴郡了,这些东西他都没用上。” 赵瑚:…… 他僵硬着扭头去看赵含章,眼睛瞪圆,慢慢积累起怒火,正要喷涌而出时,赵含章指着他刚叫人摆在亭子里的席子道:“七叔祖,站了这许久,我们先坐下再说话?” 说罢侧身请他上前。 赵瑚气得一甩袖子便走上前,进亭子后便盘腿趺坐,然后抬头怒视赵含章,等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赵含章就笑着上前,在他的侧手边跪坐,随手将公文放在一侧。 这席子也是新换的,据说是用了一种自带香气的干草编的,还用药烘过,有清心养神之效,甚至还能驱蚊虫。 而席上还放了蒲团和用鸡翅木做的矮靠,不管是跽坐还是趺坐都可以,且都会很舒服。 由此可见赵瑚对孙子的体贴和照顾,也可看出他的奢靡。 俩人才坐下,便有下人端了茶点上来,放下后就躬身退出去,这亭子里就只剩下祖孙二人。 赵含章拎起茶壶给赵瑚倒了一杯水。 赵瑚一脸嫌弃,亭子下的下人见了,立即有眼色的进来,跪在地上为他们调了一碗奶茶。 这是一杯正宗的奶茶,还用到了羊奶烹煮。 赵含章闻着奶茶的醇香,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奶茶不仅香,味道还醇厚甜蜜,比起现代用糖精和植脂末调配出来的奶茶更细腻。 她垂下眼眸认真的喝了两口,然后抬眼看向还在愤怒瞪着她的赵瑚道:“七叔祖,我终于知道,为何程叔父宁愿让外头的人说他不孝,也不愿意正弟在您膝前尽孝了。” “您先别生气,”赵含章温声安抚他道:“这话并不是为了气您故意说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陈述,难道您想一直和程叔父这么僵持下去吗?” 赵瑚盯着她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目光清明,颇有压迫之感。 赵瑚便一顿,知道她是在认真与他说话,而不是在斗气。 他愤怒的情绪微微缓解,但依旧不悦盯着她看。 她站在这里看他折腾老半天,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不信她不是故意的。 赵含章见他肯听她说话,脸色这才和缓些,温声劝他道:“七叔祖,您别总是生气,气大伤身,对身体不好的。” 赵瑚哼了一声道:“这不都是你气的吗?” 赵含章倒没否认,笑了笑后继续喝捧着的奶茶,垂下眼眸道:“这样好喝的奶茶,我极喜欢喝,恨不得一日来三碗,我想正弟也会很喜欢?” 赵瑚脸色更和缓了一些,他道:“你若是喜欢,回头让你的婢女过来,我使人好好的调教一番,想吃时就叫她做便是。” 赵含章:“我刚才按了一下正弟的床铺,下面垫了高高的垫子,上面又有几层清凉的绸缎,既软又凉,这是夏天,等到冬日,把上面的绸缎换成毛毯,那是既软又暖,不论夏冬都适宜,我想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都舍不得起床了?” 赵瑚听出了一些不对,皱眉看向她,“你此番话是何意?” 新 第665章 燕雀和鸿鹄 赵含章放下茶碗,抬头道:我自认是个意志力很坚韧的人,但一年里也总会有几次偷懒的想法,而七叔祖这里不仅有高床软枕,还有精美的瓷器,华丽的服饰,我也爱美,更忍不住虚荣,想要人赞我,叹我,以才出名太难了。 我几次出生入死,救过西平,救过豫州,这才勉强得了世人的认同,但不以战和义闻名,换以文采,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世上知道我赵含章的也没几个,赵含章道:正弟从小跟着程叔父读书,但我只知道他少年老成,于算学上有些天赋,文采和见闻并不出色。 我们这一辈子弟中,能干如赵宽,洒脱如铭伯父家的赵申,言语锋利如赵信,他们且在九州没多少名望,何况还比不上他们的正弟呢?赵含章道:正弟想要有大前途,大声望,在能力比不上他人时,不会想着走一走捷径,以富扬名吗? 赵瑚就道:我有钱,我乐意,他若是不想学习,而想以富扬名,又有何不可呢? 赵含章就问道:七叔祖想要正弟做石崇炫富之事,但正弟有石崇的自保之力吗?而石崇有如此能力,尚保不住绿珠和自己,这天底下比孙秀还狠,还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七叔祖又怎以为正弟能在群狼中保住自己和闻名天下的财富? 赵瑚张了张嘴,一时没说话。 赵含章就叹息一声道:七叔祖,我也曾富裕过,祖父在时,我家的家资不下于你家,但祖父从不许我们奢靡张扬,世上无人能参透我家中到底有多少钱,但就是这样,祖父一病倒,便围上来一群踩狼虎豹,都想要祖父手中的那份家财。 而他是名满天下的前中书令,当时叔祖父也在朝为官,赵氏虽不敢说是世家大族,却也曾威名赫赫,这样都挡不住外人的觊觎,换成正弟,您有什么可以保护他,可以让外人忌惮的呢? 赵瑚手握这么多家财,且一直在发展中,不过是依靠赵氏,依靠赵长舆和赵仲舆等人罢了,他都不敢把生意做出汝南郡去。 因为他知道,在汝南郡内,赵氏和赵长舆赵仲舆等人能保住他,但出了汝南郡就不一定了。 是赵含章当了豫州刺史,他的触角才开始伸出汝南郡,往其他郡国伸去。 赵含章的质问并不激烈,却让赵瑚备受打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不甘屈服,于是道:不是还有你吗?你不就是正儿的靠山吗? 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继续劝的赵含章都惊住了,一时没忍住问,七叔祖,您对我竟如此有信心? 赵瑚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样,想着图谋我的家财? 赵含章就抬手挥了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个正直的人,当然不会做出强抢这样的事来,只是我很惊讶七叔祖竟也对我如此有信心,我……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赵瑚就哼了一声道:你虽滑头,骨子里却和大哥一样,是个正直的人。 他道:你身上也就这两点最像大哥了。 赵含章虚心问道:另一点是? 赵瑚沉默了一下,虽然觉得有点冒犯大哥,但还是道:死要钱。 赵含章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将飞走的话题从远处拽回来,七叔祖,这世上啊,靠人不如靠己,我便是有心相护,我又能护住正弟多少年呢? 她道:而正弟后面还有子,还有孙呢,您总得为子孙后代多想想,谁又知道我能活多长时间,万一我明儿就战死沙场了呢?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少张口,赵瑚很迷信的一个人,连忙双手合十拜托过路的神仙,小儿不懂事,多有冒犯,各位神仙只当没听见。 拜完了各路神仙,赵瑚才道:那我不让正儿炫富就是,我们便是不出名又怎样,有你在,他想出仕,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含章就冲他笑了笑道:那正弟得有七叔祖这样敛财的本事才行,不然,他一心沉溺享乐,又无大才,我做什么要用他呢? 她骄傲的看着他道:天下英才如此多,我要用,自要用有本事的人,再退一步,我就算是施恩宗族,从族中取才,那也是有能者先之,正弟是我兄弟,但族中的子弟哪一个不是我兄弟,不是我姐妹,或者,不是我的叔伯或侄儿侄子呢? 说白了,就是仗着亲属的身份,她也会先取有才者。 赵瑚有些生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道:那我们正儿就不出仕了,与我一样做一富家翁就是。 他道:我也没当官,但我肉糜没少吃,瓷器琉璃不曾缺,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日子一样过得快乐! 赵含章道:七叔祖志向在此,自然觉得快乐,但正弟和程叔父一样,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若一生都无所成,那得多痛苦呀? 赵瑚嗤笑一声道:有何痛苦的,我许他荣华富贵,别人有的,他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能有,他的日子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好,你往外头看看,那些平民百姓,那些流民,甚至曾经的士族贵族,有谁的日子能比他还好的? 难怪赵程和赵瑚总是话不投机,她都差点儿被他这番话给气得暴走。 这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赵含章苦笑一声道:七叔祖,这世上不止是有吃喝玩乐,还有仁、义、礼、智、信,人类的本质其实是探寻未知,所以程叔父究学,他想要从古书中找到自己的道,并将自己的道传递下去。 正弟虽年幼,却也有自己的一番志向,若只讲究吃喝玩乐,那他们这一生都算是白过了。 赵瑚不认同,问道:多少人一辈子就只追求温饱,你去外头问问,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所求,难道他们这一生也都白过了吗? 郁雨竹 第666章 痛哭流涕 赵含章想到外面那群还在挣扎着求生的人,便忍不住声高了些,“他们是因为没有!但他们没有富贵,不能温饱,却也有家人之亲,朋友之义,国君之忠!” 赵含章微微含泪道:“正弟已经有了富贵,他从出生开始就站在了许多人一辈子的终点,那他就要原地踏步,一动不动吗?他明明可以走得更长远一些。” “上天给了他良好的出身,还给了他不弱于常人的脑子,那他为什么不能轰轰烈烈,潇潇洒洒的去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标,做常人之不能做,立不世功绩?”赵含章道:“这世上,总要有些人走在前面,不能所有人都只求温饱一世,原地踏着不动。” 赵瑚坐在原地,嘴巴张了几次也说不出话来。 “前路虽荆棘,但风景独好。我是想要走在前路的人,程叔父也是,我想正弟也是。”赵含章认真的注视着他道:“七叔祖,您莫要阻他们父子,好吗?” 赵瑚突然觉得很难受,心里又酸又疼,还特别的委屈,他眼中迅速铺满眼泪,嘴唇发抖的质问道:“你,你又怎知他有如此志向,而不是似我一样,说不定他现在也都是被他父亲逼的……” “祖父,我愿意的,”赵正从一丛月季后跑出来,蹬蹬的跑上来,跪在赵瑚身前道:“我也愿意做前路者,我不要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不要只知华服罗盖的过一生,跟着父亲读书虽然很辛苦,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赵瑚看到孙子,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就痛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似我,只肖父,你们父子两个都瞧不起我……” 赵含章的眼泪硬生生被他给逼回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瑚。 她无奈的扭头去看站在月季花丛边的赵程,示意他赶紧上来安慰他爹。 赵程却没动,甚至都没看赵含章,而是静静地站着,沉默地看着痛哭流涕的赵瑚。 赵正小朋友也是第一次见祖父哭,尤其还哭得如此凄惨,一时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一边哭还一边安慰他道:“祖父,我和父亲从未这样想过,父亲,父亲虽不许我跟着您学,却也教我要孝顺您,从未在我面前说过您的坏话的,真的。” 说赵瑚坏话的全是族中的其他长辈,赵正其实记事早,三四岁的事都能记得,但大人们总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记事,也不懂事,所以就会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讨论事情。 赵正从小跟着父亲一起住,便是父亲去族学里上课,也要把他带着。 两三岁的小孩常常坐不住,所以他偶尔会熘出族学,在附近玩,有时候他还会自己摸回家找祖父玩。 说实话,赵正还是挺喜欢祖父的,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祖父对他真的是极好,每次一见到他,都会给他各种东西,那时候赵氏的坞堡就已经建起来了,坞堡里有集市,赵瑚就常常到族学里偷他。 把他偷出去以后就放在脖子上坐着,扛着他就去逛集市上。 凡是他喜欢的祖父都会给他买,有时候便是他不是很喜欢,只是多看一眼的东西,祖父也会大手笔的帮他买下来。 但父亲不喜他与祖父多接触,就多次阻拦。 说真的,赵正小时候不解,听那些人私底下议论,说父亲不孝顺祖父,他还曾偷偷的怨恨过父亲。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后来他被迫跟着父亲出去游学,见得多了,加之读书,也懂事了些,这才渐渐知道,父亲未必是对的,但祖父做的事更不对。 他隐约知道,父亲很爱自己,所以才对他如此的严格,才不喜他受祖父的影响。 父亲一个人带着他,也很辛苦,饶是如此,他也从不假人手,不曾疏忽他。 像宽师兄他们都很羡慕他有这样的父亲,私底下不止一次的说,若他们的父亲也如程叔父一样就好了。 游学三年,赵正内心的怨恨才消失,但回家后,他又心生恐惧,他也不喜欢父亲和祖父这样的关系,可他是晚辈,又没有开口的权利,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在祖父和父亲的教育相悖时,他甚至不知该选哪一边,似乎不管选哪一边都是错误的。 他既想轻松一些,跟着祖父快快乐乐的玩闹;又不想父亲失望伤心,而且,有时候,读书也很快乐,他两样都不想放弃。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在纠结,可听了三姐姐的一番话,赵正便知道自己更想要怎样的生活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头和祖父道:“祖父,虽然有时我也想与您一起玩,但我更想有所成就,名扬于世。” 赵瑚哭得太厉害,这会儿还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就一抽一抽的问他,“你想有什么成就?” “我想和三姐姐一起平定乱世,让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赵瑚一下神志回笼,他忙拽住他道:“你跟着你阿父在后面教书育人,帮县衙算算东西,跑跑腿就行,可别上战场。” “平定乱世是大人们做的事,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做什么?” 赵正不甘的道:“永族兄十二岁都能上马杀敌,我为何不能?” “你能和他比吗?他没脑子,只有一身力气,可你却是有脑子的……” 赵含章不高兴了,重重地咳嗽一声,眼神危险的盯着赵瑚道:“七叔祖,你说谁没脑子?二郎怎么没脑子了,他只是不识字而已,脑子好着呢。” 眼看他们要吵起来,赵程这才走上前来,对赵含章点了点头后对赵正道:“去给你祖父打盆热水来。” 赵正悄悄看了赵含章一眼,见她眨了眨眼,这才起身退下去。 赵含章也起身,对着父子俩行一礼后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赵正没走远,正站在不远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因为他年纪小,赵含章很怜惜他,还给他指点没擦干的位置,然后问道:“不是让你们准备准备去汝阴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本来我们都点好了人要走了,但铭伯父突然派人来找我们,让我们再回家一趟,他有事和父亲说,我们就回来了,不过其他人先往汝阴郡去了。” 一回来,下人就带他们往这边来,他们还以为赵铭在这边呢,谁知道坐在亭子里的却是赵含章和赵瑚。 原来是赵铭。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突然眼睛睁大,她抬起手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僵硬的扭头去看被丢在亭子里的公文,不知道她此时进去拿公文,会不会打断他们父子俩的谈话呢? 第667章 说和 赵含章最后还是没进去打断他们的叙话。 公文上的事可以慢一点解决,他们父子间解决矛盾的契机却不常有。 赵含章今天劝说赵瑚的话也是废了很多脑细胞的好不好?qqΠéw 所以姐弟两个就一起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发呆,下人去给赵正打热水了。 赵含章撑着下巴示意他看身后的房间,问道:“七叔祖刚给你布置好的,你不进去看看吗?” 赵正摇头,“不看了,反正我又住不上。” 他道:“一会儿我还得随父亲去汝阴郡,待回来,父亲也不会容许我住在这样的屋里的。” 赵含章点头,“我们虽出身富贵,但不可做膏粱子弟。” 她道:“上天已经厚待我们,那我们就要做一些事回报这世间才好,若一味的只知享乐,不仅白费了这一世的好开局,福气耗尽,未来的日子未必好过。” 赵正正是喜欢找茬的年纪,问道:“若我努力了,最后却还是不好的结局呢?” 他道:“比如阎亨,他如此努力了,最后还不是死于非命?” 赵含章就笑了笑道:“那你猜阎亨悔不悔来这世间走这一遭?悔不悔曾经选择苟曦,为他出谋划策,悔不悔最后死谏苟曦呢?” 赵正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后道:“我想他应该是不悔的。” “那他若不读书,也不选择苟曦,而是住在家乡,只求温饱度日,随着乱世沉浮,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就算能够活得比现在长寿,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赵正没说话。 赵含章道:“我不愿过那样的日子,相比幸福的糊涂,我更想要痛苦的清醒,他或许不在意身后名,但现实是,他的名字响彻中原,还会记在史书上,后世的人会记得他,现在的人会因为他的品格受到激励,他曾经做过的事有受益的人,那些人在他的保护下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在这乱世中活了下去。” “我想,他既然不悔死谏苟曦,自然也不想要稀里糊涂的过完这一生,”赵含章道:“他是有大志向的人,也是值得我们尊重的人。” 赵正便道:“将来我若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的。” 赵含章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那你可得努力了,不要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 因为精美服饰和器物而动摇的心坚定了下来,赵正呼出一口气,暗暗决定,最近还是少见祖父,不然他怕控制不住心动啊。 下人端了一盆热水上来,还奉上了干净的帕子。 赵正将帕子搭在木盆上,探头往亭子那里看了一眼,见他们似乎已经结束了谈话,就端起来,“三姐姐,我去了。” 赵含章挥手:“去,去,对了,看到我座位边上的公文了吗,一会儿退出来时把它给我带上。” 赵正“哦”了一声,踌躇不前,“三姐姐,不然你与我一同去。” “你们一家人说话,我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你自去。” 赵正有点害怕,既怕他祖父哭,又怕他爹训,所以想拉上赵含章,“刚才你还劝祖父呢,也是一家人,一同去。” 赵含章拒绝,“你祖父才哭过,这会儿看见我一定会不自在的,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赵正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奉上水盆,他爹亲自净了净帕子递给祖父,赵瑚看到递到眼前的帕子,又哭了。 他用帕子擦脸,一边擦一边哭,眼泪竟然还越擦越多了。 赵正目瞪口呆。 赵程:…… 他无言的接过帕子,重新洗了一遍递给他,然后扭头问赵正,“三娘还没走?” 赵瑚立即不哭了,将眼泪憋回去,然后快速的打理好自己,红肿的眼睛就恶狠狠地扫视周围。 可惜,眼睛太红了,赵含章没看出邪恶来,只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在他一瞪之后识趣的把脑袋缩回去,不偷看他们了。 赵正端着水盆退下时还捎带上了赵含章的公文,赵程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做声,等他走了才扭头和赵瑚道:“父亲,正儿屋里的那些东西都拿走。” 赵瑚刚和儿子讲和,也不愿与他再生争执,于是点头,其实在他看来,东西都摆上了,那就用呗,他以后少送赵正一些奢靡之物就是。 但看着儿子清正的脸,他没说出来。 赵程顿了顿后又道:“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父亲,如今你能各郡国游走,各个郡的买地买铺子,不是因为自身的能力强大,而是因为有含章做后盾。” 他道:“所以她之所求,还请父亲上心,她强大,豫州强大,赵氏才能强大,也才能护住底下的族人。” 赵瑚不太服气的哼哼两声,但还是应了下来。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不甘认输而已,尤其是对着赵含章。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她八字不合,从她扶棺回乡的那一面开始。 赵瑚道:“子途,你不觉得她变化许多吗?我记得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每每见到都是个温婉的小姑娘,何时变得现在这样,这样……” 赵瑚都找不出形容词来。 赵程却不以为意,“您以前见过她几次?” 赵瑚道:“两次,虽才两次,但每次她都是个温柔文静的小姑娘。” 赵程嗤笑一声道:“那都是假象。” 和赵瑚不一样,赵程和赵治关系极好,赵治成亲之后,他们也在一处治学,所以赵三娘出生到赵治重病身亡,赵程常能见到她。 在他的印象里,她活泼调皮,还很聪明。 两三岁时就敢用墨水涂满手,然后背在身后,等着她爹把她抱起来时一巴掌就糊到赵治脸上,连他也曾遭殃过。 类似调皮捣蛋的事只多不少,她如此好动,却又很聪慧,一首诗,对着她读两遍她就能记下来,虽还未识字,却能摇头晃脑的背下来。 所以赵含章成现在这样,赵淞意外,赵瑚怀疑,连赵铭有时都很疑惑,赵程却从来没怀疑过。 她不过是生成女儿身,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怀疑。 她若是男儿身,那小时候那样调皮聪慧,长大了有此作为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赵程从不怀疑她就比男子差在哪儿,以前种种不过是各种考量下的隐藏罢了。 而现在,她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能力和心思,所以就变得这么强大了。 第668章 换个中正吧 赵程没有停留很久,和赵瑚说完话,立即带赵正去追已经出发往汝阴郡去的人。 赵含章微微一笑,也不去打搅赵瑚,拍着手中的公文就去找赵铭。 赵铭已经把手头上的事都处理完了,他的工作能力就是这么强,豫州上下的情况他都知道,地方上递上来的公文只扫一遍便可给出解决方法,剩下的两封是给赵含章签字的。 所以他这会儿正坐在书房外的大树底下吹风吃酒。 这会儿屋内有些炎热,白日他还是更喜欢坐在外面吹风。 赵含章将公文递给他,道:“这是我和汲先生他们商量的,这一次劳役要抽调的人数,招募的短工人数,庭涵将所需的物资和钱数都算了出来,您可以看一下。” 赵铭伸手接过,翻开扫了一眼后问,“怎么需要这么多石碾?” “省力,”赵含章脱掉鞋子在他对面坐下,“不是有火药吗?这一次我们还打算在近水之地修建几个水磨坊,一是方便民生,二是借用水利铸造兵器,到时候也可以借水利切割石碾。” 赵铭点了点头,将各种数字记下,再一对比现在豫州内的人口和库房中的东西,心中就有数了。 “刚结束夏收,各地都有了些存粮,所以粮食暂时不用头疼,但钱……” 赵含章道:“铜还在开采,从炼铜到铸钱需要时间,不过我们已经在铸造,数量不够的,可与当地的士绅先借。” “以什么做担保呢?”赵铭道:“每次上新钱,都要有对应的价值,否则钱币过多,其价大贬,于民生无益。” “我知道,”赵含章道:“所以各郡国努力,我只一个要求,除田地和兵权之外,其余东西都可抵押担保,若没有,就暂时和人借,明年或者后年还上,和他们说,我会努力三年内还上的。” 赵铭垂下眼眸道:“三年,谁知道三年内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们只怕不愿。” 赵含章却很自信,“总会有愿意的人。” 风险投资嘛,就看他们看不看好她和赵氏了,投中了,收益丰厚,失败了,那就只能一起倒霉了。 赵铭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道:“近日有人与我说,夏侯骏现在是苟曦的座上宾,他下令,今年八月会在济阴郡定陶县为朝廷定品选才,命令已经下到豫州这边来。” 他从左边那两封公文中抽出一封来给她,“这是公文,只等你签发了。” 赵含章翻开看了一眼,嗤笑一声道:“他是我豫州大中正,怎么跑到兖州去了,竟然还要在济阴郡定品人才。” 她合起来丢在一旁,不打算签发。 济阴郡属于兖州,她豫州的大中正没道理跑到兖州办定品会,却朝豫州要人。 赵含章垂眸想了想后道:“我会上书陛下,更换中正官,或者,直接免了中正官。” 赵铭:“……还是更换,换了大中正,你是举招贤考还是考核定品都依你,直接免了中正官,只豫州内各世家便不服。” 有个缓冲,让人有个妄想,不至于现在闹起来。 赵含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脑子里把适合的人过了一遍,慢慢将目光落在了赵铭身上。 赵铭眼睛都不抬,和赵含章道:“一州大中正有时候是刺史兼任,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不用看他了,他是不会当的,而且,“我资历不够。” 赵含章手握兵权,可以不用管资历这种东西,但赵铭不行。 大中正一职不似郡守,只管一郡事务,上面还有一个刺史兜底,大中正是要直接向朝廷负责的,挑选出来的人才除了本州自用外,还要向朝廷输送人才。 在豫州里,赵含章可以直接让赵铭当郡守,代理刺史府事务,但出了豫州,他的确资历不足。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行,我当就我当。” 赵铭将最后一份公文给她,“这是今年到明年四月拟定的商税减免条例,各郡国略有不同。” 赵含章伸手接过认真地看起来,沉吟道:“加上河南郡,通告天下,洛阳及其周边的河南郡县城,全都四十五税一,若是粮食和麻布一类商品,商税全免。” 赵铭眉眼一跳,各郡国最优厚的商税也是四十税一,比之前的三十税一和三十五税一要优惠很多了。 没想到赵含章给洛阳定的还要优厚。 但想到现在洛阳的惨状,赵铭没有反对,点头应下了。 他接过公文添上,赵含章这才签字,从荷包里拿出自己的私印盖上。 事情办完,叔侄两个面面相觑,赵铭眉头微蹙,道:“使君忙去。” 赵含章却坐着没动,“铭伯父,申族兄现在何处?外面乱的很,要不还是写信让他归家。” 赵铭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想用他?” 赵含章便笑了笑道:“军中缺人。” 她道:“宽族兄他们治理内务还行,上战场杀敌差一些,听闻申族兄曾想进军中历练,但因为得罪了中正,所以没能定品,他这才游学去。” 说游学是正规说法,其实是挎剑去做游侠了。 昨天晚上吃饭时她提了一嘴,才从赵淞那里知道,赵申出去游学,主要是访各地名士,跟人探讨军法去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赵含章道:“赵氏子弟是不少,但多在内务和治学上有长处,军中事务还是差了一些,将来司州若需要驻军,我想让赵氏子弟镇守。” 赵铭抽了抽嘴角,司州是你的吗?你就连司州的驻军都想好了。 不过赵铭没问出口,他怕他问了,过两天她还真就把司州给他抢过来。 他想了想后道:“现在交通不便,我写过几封信出去,但都没收到回信,但豫州巨变,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他总会回来的,就是不回,他也会想办法写信回来。” 赵含章闻言点头,知道赵铭不反对赵申回来为她效力她就满意了,至于找人,赵铭找不到,她可以托人找呀。 她和蜀地的诸传现在合作亲密,她和傅庭涵与他都有书信来往,托他在蜀地找一找便是。 赵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劝住七叔了?” 赵含章便冲他笑了笑。 “你能劝住七叔我不奇怪,但我好奇的是你竟能劝住子途,你用什么理由劝的他?”赵铭问:“是学堂里的那些孩子吗?” 赵含章将面前一直不动的酒杯举起,一饮而尽后道:“程叔父面容冷酷,心却极柔软,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别人因他而受牵累,而现在,他的学生遍布豫州,将来还可能会遍布天下,所以他最好劝不过。” 他是个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委屈了别人的人。 赵含章放下酒杯起身,“我一会儿还要出城去,就先走了。” 赵铭握紧了酒杯,微微颔首,看着她离开。 第669章 心慌慌 赵铭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许久不回神。 长青上前将公文收好,正要起身时看见他手掌过于用力,惊疑道:“郎君?” 赵铭这才回神,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杯,微微松开手。 长青忙上前检查,“可有受伤?” 赵铭不在意的挥袖,将手拢在一起,“无碍。” 长青很疑惑,“郎君为何心绪不宁?” 刚才他就在一旁听着,和女郎刚才的谈话也没什么问题呀。 赵铭没有回答,起身道:“把批复下来的公文分发下去。” 说罢转身就走,但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他爹。 赵铭转身正要走,赵淞已经看见他,叫道:“子念。” 赵铭只能转身过去,行礼道:“父亲。” 赵淞眉头紧皱,“你躲我做什么?含章呢,昨晚被你七叔他们打岔,我还没来得及与她谈清楚新钱的事呢。” 赵铭道:“七叔和三娘换了一大批新钱,据我所知,他还打算将新钱运去江南使用,现在钱已经铸造出来,您想拦也拦不住了,何必再谈?” 赵淞:…… 赵铭看着怔忪的父亲,幽幽叹息一声道:“父亲,此事您就别管了,让太勐自己折腾去。” 赵淞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赵铭一顿,抿了抿嘴道:“无事,只是心中有些事没想通,您等我想通就好了。” 赵淞精神一振,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没想通,说出来与我听听,或许为父能为你解惑呢?” 赵铭看一眼有些莫名兴奋的父亲,干脆问道:“父亲,您说,是忠重于孝,还是孝重于忠呢?” 赵淞张了张嘴,说不出答桉来。 赵铭又问道:“所谓忠,是忠于君,忠于国,还是忠于民?孝是孝于双亲,还是孝于全族,或是孝于先祖呢?” 赵淞这下确定了,这儿子就是天生来为难他的。 他左右转了转,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便大叫道:“山民,山民,戒尺呢,把我的戒尺给我拿来。” 赵铭立即抬手,快速的一揖道:“儿子先告退了。” 转身就疾步离开。 气得赵淞从花坛里捡了块石头要朝他砸去,但一扬手,发现石头太大,足有拳头那么大,便又放下了。 但这不妨碍他惩罚他儿子,他对跑上来的管家道:“山民,去把他的酒全给没收了,这两日不许他再饮酒。” 山民一口应下,把老太爷安抚回去,却也只敢对库房里的酒下手,没敢进赵铭的房间和书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赵铭的心情却好了许多,他抛下赵含章的“天下”,专心思考起当下的劳役困境来。 赵含章签发的命令下到各郡县,各郡县开始遵照规划征发劳役,百姓们心中惶惶,但还是照做了。 服役是很苦的一件事,从日出开始劳作,一直到日落方休。做的又都是挖泥,运土等一系列费体力的活,不少人心中都觉得,日子又回到了以前。 每当他们觉得可以安顿下来时,总会再出一些意外,有来自于外部的,也有来自内部的。 贫苦的百姓们还不会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智慧,已经总结出一套规律。 不管招揽接管他们的将军和大官一开始说得多好,有相当一部分人最后都是会变的。 而有的将军和大官从一开始就很严苛,一年比一年严苛,等到他们承受不住重压时,要么像老牛一样累死,要么就丢下已有的家业,继续当流民去。 这是很看运气的一件事。 征发劳役的命令下来前,他们还满心幸福,觉得运气很不错,能够在豫州落脚,但现在,心上似乎蒙了一层灰。 不过他们很快就想开,又乐观起来。 “总比一开始就很坏要好,”陈老头蹲在屋前,和两个儿子道:“今年使君减了许多赋税,听说兖州那边,不仅要出劳役,还要加税呢,日子过得比我们苦很多。” 两个儿子却很忧愁,他们的邻居也很忧愁,问道:“陈伯,你说以后我们使君会不会也加税啊?” 陈老头沉默了一下后道:“就是加,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狠,我们现在都只交一半的税,总得先足额交才好加?” 正说话,村口一阵热闹,众人忙站起来,往那边走了两步,踮起脚尖看:“怎么了,怎么了?” 有半大少年跑过来,兴奋的大叫道:“使君来了,使君来了!” 包括陈老头在内的所有人都眼睛一亮,立即冲村口跑去。 赵含章一身短褐,灰青色的衣裳上还沾了些泥土,要不是骑在马上,陈县百姓对她也还算熟悉,只怕都认不出她是使君。 赵含章翻身下马,踩在草地上磨了磨,将脚底还沾着的泥块磨掉,她问迎上来的村长,“今晚要下雨,有多余的房屋吗?” 多余的房屋自然是没有的,但大家可以凑一凑,两家挤在一起,给他们凑出房间来。 赵含章谢过,笑着和村民们打招呼,然后和傅庭涵等人一起被簇拥到村长家中。 挤不进去的陈老头只能用力的踮起脚尖看,不一会儿他儿子就兴奋的挤回来道:“阿父,我刚看到使君了,我就在她身前,她还冲我笑了。” 陈老头又羡又妒,就扯住他问道:“使君有没有说她来做什么?” “原来今日使君和我们一起在挖泥呢,还是挖的河泥,”他儿子感叹道:“只是下雨了,明日还要下大雨,这才暂时停工,他们嫌回城太费时间,所以就要借住在我们村里。” 陈老头一怔,问道:“使君真的跟我们一起挖泥了?” “那还有假,您看她鞋底的泥多厚呀,一看就是刚从河道里上来的。” 一个学生搬来一个小桉几,摆在坐席上,傅庭涵就将图拿出来摊开,一行人都看着图皱眉,“这样不行,得优化劳动力,今日还是管理太混乱了,这样一窝蜂的进去,事倍功半,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等到九月还要种冬小麦呢。” 赵含章也点头,“你把数据做出来,让学生们将所有沟渠都画出来,然后让分段劳作,这样接起来速度快一些。” 一旁的少年学生小小声的问:“在地上画吗?” 赵含章回头看他,笑了笑道:“对,在地上画,拿石灰来画,速度很快的,然后你们把深度和宽度告诉劳工们,让他们照要求来做。” 被选中来参与建设的学生们躬身应了一声“是”。 第670章 心服 傅庭涵见围在院子外的人既崇拜兴奋,又忧虑胆怯的看着赵含章,便不由的笑了一下,招过来帮忙的学生,道:“以后你们去指导役工挖水渠时可以告诉他们,我们为何要在此时急征劳役。” 有人不解道:“傅公子,我们先生说,民众愚昧,告诉他们怎么做就好,没必要解释原因,不然会越发的麻烦。” 傅庭涵道:“那要分情况。” 他道:“天下人中的确有许多愚昧之人,所以需要开智,劳役一事与他们息息相关,让他们知道缘由,不仅可以增加他们的见识,使民生开智,也能让他们多理解含章和县衙征发劳役的原因。” “因为不了解而心生疑虑,因疑虑而生怨怼,最后起冲突,”傅庭涵道:“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们要从源头便杜绝此事。” 学生们一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应了下来。 第二天天降大雨,大家都没能出门,赵含章撑着下巴坐在屋檐下看雨,傅庭涵坐在她身旁,难得清闲的也看着雨发呆。 一群半大少年却坐不住,纷纷顶着蓑衣跑去隔壁村民家里玩,主要是教一些孩子识字和算术。 受学堂先生们的影响,少年们也很喜欢教不认字的人认字,不识数的人计数。 一切青年和老人羡慕的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和他们说话,顺便打探一下服役之事。 “像今日这样大雨,我们没出去干活,算不算在三十天内?” 一个少年道:“当然是不算的了。” 他道:“干活了才算,不然他要是连下十日大雨,大家十日不曾下工,难道也算服役十日了吗?” 一旁的一个老人也横了一眼那老人,道:“别得寸进尺,这要是换成别的使君,冒雨也得去挖泥,那才辛苦呢。” “不止辛苦,还会要人命呢,以前因为服役而死的人还少吗?” “唉,修水利就是这样的,我才去挖了两天的泥,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比干田里的活累太多了。” 干田里的活,时不时还能停下来休息一下,修水利却不行,一旦慢了,衙役便会催促,还会甩鞭子呢。 学生们听到,不由相视一眼,一个小姑娘就柔声道:“此时辛苦一些,以后是可以活命的。” 她道:“使君在洛阳时得一高人指点,对方可观天象,断言之后几年天象异常,旱涝不定,其中有些地方会生大旱,所以使君才这么急切的想要修建水利。” 一旁的小郎君立即点头附和道:“不错,不然使君为何突然如此费力的让我们来挖大坝和水渠?” “这可不是二三月就能完成的事,最少需要两三年,为的就是防患未然,到时候若真有洪涝,此时修建的大坝和水渠涝时可分洪,旱时可储水浇灌,大家伙说不定就指着它活了。” 村民们一听,惊讶起来,“我们豫州要生大灾?那,那要不提前祭一下河神和龙王?” “对对,多给些祭品,或许就能消弭祸事了。” 少年们一呆,显然都没想到这个解决办法,但他们心底却知道这是错的。 要是鬼神有用,使君祷告不比他们管用吗,使君就从未说过要祷告。 但见识还不多的少年们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无措的左右看看,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大门下的赵含章和傅庭涵。 少年们一惊,连忙起身行礼。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此时雨已经基本停了,只是庭院里全是水,她避开好几个水坑走上前去,冲那些村民笑了笑道:“你们少捉弄这几个孩子,他们年纪小,万一当真就不好了。” 村民们顿时不敢开口了,只是心思转动起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但使君说学生们当真了不少,所以求河神和龙王没用? 赵含章和他们道:“这水渠和大坝都是为你们建造的,造福的是这一方百姓,所以这几年你们多辛苦一些,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轻松些,再面对灾难成活的几率也高。” 村民们低低应了一声是。 赵含章便笑了笑道:“现今你们分到的土地还未造册做地契?等忙过这一阵,我让衙门的人为你们造册做好地契,是为永业田,这块土地会永远给你们耕作。” 村民们一听,眼睛大亮。 赵含章道:“除极特殊情况外,永业田不得买卖,所以你们放心,无人敢圈占你们的土地,这一片土地永远属于你们,你们亲手修建的水渠和大坝都将为你们所用。” 村民们立即大声应下,还有的人直接跪在地上给赵含章磕头,满眼满脸的兴奋。 傅庭涵一直注视着她,当初安置难民时就是这样计划的,但因为衙门人手不足,一开始纸张也比较贵重,所以只是简单的分了地,并没有登记造册,更不要说制作地契了。 没想到,选择这个时机说出来会取得这样的效果。 赵含章对赶来的里正点了点头,笑着道:“将此事传下去,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里正立即问道:“敢问使君,这是单我们一里如此,还是全县都如此?” 赵含章道:“是全豫州,包括洛阳在内,凡我治下,皆如此。” 里正眼睛大亮,立即躬身应下。 赵含章道:“还有,劳役时间过后,凡荒地,有人开垦耕种满三年,且坚持三年按照开垦田亩缴税的,所开垦的田地归属他,并做永业田。其中,荒地第一年开垦耕作,其租税减半收取。” 村民们暗暗欢呼,都激动的看着彼此。 赵含章道:“这条命令,我会另出公文,凡我治下,皆如此。” 里正也和村民们一样大声应下。 等赵含章转身离开,村民们早没有了强服劳役的怨气,全都兴奋起来。 有了地契,那这块地就永永远远属于他们了,谁也抢不走。 他们就算在这里彻底安顿下来了。 这里的消息,赵含章和学生们说过的话在赵含章离开后以飞的速度扩散开去,不仅这个村庄的人,别的村庄,甚至别的县,别的郡也收到了消息。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百姓的情绪日渐高涨,每天下河挖泥也不觉得辛苦了。 而赵含章签发的公文也到了各郡县,各郡县衙门都向百姓宣告要登记造册和做地契的事。 当然,此时大家都忙着做基础建设,暂时还没空做这件事,但纸坊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开始哐哐的制作纸张,还要做适合做房契的特殊纸张,各地郡县衙门也在和纸坊下单。 纸坊立刻赚得盆满钵满,而各郡县有点缺钱,便和刺史府打报告要钱。 所以啊,纸张贵啊,一下要做这么多事,可是很费纸张的,可不需要另外增加支出吗? 纸坊的账刚到赵含章手上,她还没焐热呢,各地就开始要钱,所以啊,钱就是在她手上转一圈而已。 只不过,跟着纸张一起运出去的还有各种书籍,尤其是新编写的千字文,很是受各地启蒙小孩子的喜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第671章 论天下大势 因为这些书籍价格都略低于市价,尤其是那本《千字文》,比许多启蒙书籍都便宜,且她大量印刷,毫不藏私,蜀地、两湖和江南等地,凡是她豫州商队能到的地方,都会把这本书当做土特产一样拉去各地售卖。 这样大量的倾销让赵含章收获了不少读书人的好感,也让她的名字被记得更牢。 世家是垄断知识,但在现在,有意识的垄断知识的世家士族还不多,他们更多的是单纯爱惜祖上传下来的书籍,不愿讲知识外传而已。 自家的知识不愿外传,但别家的知识他们还是很愿意外传的。 所以后来,随着《千字文》而来的《论语》等各种启蒙书,他们不仅愿意自己收藏一册赵氏书局的印刷本,也愿意就着一些讲义给他们解释。 但赵含章认为还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才气和威望。 她胆子也很大,直接翻出几本农书、工匠技艺的书籍,以及兵书去书局。 现在赵氏的书局和纸坊已经开到陈县来。 和其他作坊不一样,书局和纸坊目前只在西平和陈县有,其他地方的书多从这两个地方进。 赵含章将书交给书局,道:“刊印出来,每一本都刊三千册,交给珍宝阁的管事。” 珍宝阁的管事会让各路客商送出去。 钓鱼嘛,自然是用什么饵料就要钓什么鱼。 但这还不够,赵含章一边看着她的百姓们努力挖大坝挖水渠,一边情真意切的给皇帝写了一封折子。 在天灾之下,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幸免,明年开始,中原以北的地方会迎来一波又一波的灾难。 包括刘渊所占领的并州、冀州一带。 甚至最大的灾祸就在冀州。 干旱从幽州和冀州开始,蝗灾也从幽州和冀州开始,飞蝗大军会从幽州和冀州向西向南,所过之处,片草不生。 灾祸会波及到并州、司州、雍州和秦州,还有豫州北部地区,六州百姓和豫州北部的汉人会苦不堪言,本来就连遭几年粮荒,这一次过来,汉民十不存一。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按理来说,赵汉也讨不到好,但到那时,赵汉一发狠,不仅强征粮草和马匹,还强发兵役,举大军南攻,趁着中原蝗灾严重,直接灭了东晋。 所以永嘉只有五年。 可现在,东海王提前两年死了,皇帝也迁都离开了洛阳,她不知接下来的命运是怎样。 但人可以迁徙,洛阳也能够易主,天灾却不会改变。 所以她得防范,不仅她防,皇帝也该让各州防范。 但她想写的不仅是天灾而已,她即便有心逐鹿天下,也不是想抢皇帝的位置,她希望他还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在的一天,天下就暂时稳一天。 所以赵含章给皇帝写了天下大势,告诉他,虽然刘渊野心勃勃,但您也有我和苟曦将军,暂时他打不过来,所以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多多发展农业,安抚百姓,广积粮,固城墙,以防备有一天赵汉再次南攻; 又告诉他,您是天下共主,现在百姓还在闹饥荒,所以我们抽不出空来,但没关系,我们先安抚百姓,让他们安心耕作,多存粮,等我们实力强劲了再一举北攻,把失地给抢回来。 绕来绕去,还是一条,多安抚百姓,多存粮,多存钱。 赵含章写了自己的建议,希望皇帝发布诏令安抚天下百姓,尤其是兖州百姓,消去他们的恐惧,轻徭薄赋,多耕作田地,多多存粮,以防万一…… 赵含章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最后把折子先交给书局,和他们道:“刻出来,多印刷一些,给各学堂发去,让他们以后去支援各地修建水利时安抚百姓,劝课农桑。” 书局拿到折子都呆了,问道:“这个要印多少份?” 赵含章道:“先来个一千份。” 书局就松了一口气,印的还挺多,他还挺害怕的,怕印的太少,不划算。 工匠照着折子凋刻,赵含章不免忧虑,“以后我再有公文想要公布到学堂里,都要这样一版一版的凋刻,不仅费时间,也费材料啊。” 傅庭涵就道:“活字印刷需要很多识字的人,目前还不能广泛运用起来,再等两年。” 他道:“再过两年,第一批学生就毕业了,他们认得绝大多数字,可以到书局中工作。” 赵含章摸着下巴道:“三年的时间,难道他们字还没认完?” 傅庭涵就抬头看向她。 “好,是我操之过急了,行,那我就再等两年,不过书局掌握活字印刷了吗?” 傅庭涵道:“胡锦试过木活字,还试过胶泥活字,我让人给他找了锡、铅和铜,让他一个一个的试。” 对于活字印刷,傅庭涵和赵含章一样,都知道大概的原理,但想要做出来,却不容易,毕竟细节上的东西,谁做谁知道。 他只能交给胡锦带着工匠们去研究,能做到哪一点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现在胶泥活字倒是可以用了,但因为识字的人不多,排版也挺困难的,目前只在西平得用,陈县这边还没人能做。”傅庭涵道:“我会让胡锦培养两个恭敬送到陈县这边来的。” 赵含章正想说这事呢,没想到傅庭涵就接上了,她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我在洛阳也办一个书局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庭涵道:“纸坊我能帮你造出来,但书局,我人手是真的挤不出来了。” 书局的工匠是最难找,也最难培养的。 赵含章只能惋惜,然后继续盯着学堂里的少年们发呆,这些可都是人才啊,各行各业都需要他们。 书局用了两天的时间刻好折子,然后开始打磨,上墨,印刷…… 赵含章的折子送往郓城时,印刷出来的稿子也被放到各郡县的学堂里,同时流传出学堂,被抄录后送往各处。 她的学生们很得她的真传,看过折子后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再被派出去支援修建水利时,就一边干活,一边和役丁和短工们说使君在这时候兴修水利的原因。 告诉他们,使君是想大家更便利的种地,将来若遇天灾可以多些应对,为了让你们多存粮,使君会减轻赋税巴拉巴拉…… 但是,外人的关注点则和赵含章及学生们不一样,他们一眼就盯住了赵含章前半部分论天下大势的观点上。 第672章 此法不行 皇帝收到赵含章的折子,看得热血沸腾,他感受到了她的忠诚和尊敬,于是将折子传递下去,让各位将军和大臣一同 然后让将军们加强训练,“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可联合赵将军一起收回北地。” 坐于最末的周昌等了许久,见皇帝只说到招兵买马和操练士兵之事,不由道:“陛下,赵刺史还提及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之法。” 他道:“信上言,有知天象之人预感未来两年会有旱灾和蝗灾,因此要趁农闲时间修建水利,为免百姓因劳役而困苦,不仅要避开农忙,还应减免赋税,以鼓舞之……” 见皇帝听得认真,他继续道:“臣也略懂天象,这几年洛阳的气候也反复无常,只怕真如赵刺史所言,正酝酿着大灾,所以臣请依赵刺史所书,减免赋税,征发劳役以修水利。” 大臣们面面相觑,大家也都赞同,可问题是…… “陛下,若减免赋税,国库怕是不能维持运转,不如先发劳役。” 皇帝抿了抿嘴,现在他能掌握的也就兖州和青州一带,豫州那头,他就是给税收任务,赵含章还能真给他运钱粮过来吗? 最多是支援一些,杯水车薪。 可兖州和青州的赋税被苟曦和苟纯兄弟俩层层加税,百姓早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再不减免赋税,还拉人去劳役…… 皇帝自己都不忍心。 大家都等着皇帝的决定。 皇帝最后看向赵仲舆,“赵卿以为呢?” 赵仲舆:…… 他垂眸想了想,反正已经得罪苟曦兄弟俩许多,倒也不缺这一次了,于是上前道:“请陛下减免赋税,征发劳役。” 有了大臣的支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道:“今秋需要上交的丁税,成丁免两成,半丁免一半,各户需要上交的赋减两成,征发劳役,修建水利。” 群臣闻言齐声应下。 减了赋税,国库收入就减了,皇帝想了想,还是发出减免赋税的圣旨,同时督促各地向朝廷上交一定额的赋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表示,本来是需要你们交这么多的,但现在因为要减免赋税,所以我减半收取。 不过呢,皇帝就这么说,想也知道地方不可能足额上交。 赵含章早有预料,收到圣旨后就把准备好的粮食和钱让人押送去郓城,同时去的还有一封折子。 她送去的粮食没多少,最主要的是她给了两车钱,咳咳,新钱! 不知道皇帝收到她的钱会不会高兴,希望他高兴一点儿。 皇帝还没收到赵含章的东西,所以此时还不知道高兴与否,他只是头疼。 因为预见了从别的地方收上来的赋税不会很多,所以他还是得自己开源节流。 皇帝想了半天,除了卖官外,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开源的法子,所以就只能节流了。 于是节流的皇帝最先减少了大将军府的用度,他收买,哦,不,是收服了苟曦的好几个手下。 所以他不仅能够悄悄把掌控国库的人换成了自己的人,还在接收各地赋税的人中安插了自己人。 苟曦的人手就截留不到足够的钱粮了。 而苟曦的大将军府如今光仆人婢女就养了一千多人,侍妾快速增长到二十多位,受他宠爱的婢女更是快要突破两位数了。 钱粮一少,他的生活质量立即就受影响了。 笑话,他的美人看上了一支金钗,从前他都是大手一挥说买了,结果现在一挥手说买了,管家竟然告诉他,府中现钱没多少了,须得节俭一些。 苟曦现在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结果他竟然给侍妾买个金钗都买不起? 苟曦大怒。 管家只能连忙跪地请罪,但这不是买一根金钗的问题,而是买了一根金钗,紧随而来的珠钗,宝钗和银钗…… 后宅争宠就是如此。 而苟曦还要喝酒呢,一坛好酒的价格可不比一根金钗的价值低,管家敢委屈侍妾,却不敢委屈了苟曦。 苟曦一问才知道皇帝竟然把持国库,他拿不到钱来了,甚至连兖州他说话都只管一半用。 连日被酒精腐蚀的神经勉强清醒了一些,苟曦生出些许危机感,立即问道:“苟纯现在何处?” 管家连忙道:“二郎君在青州。” “那傅温和温畿等人呢?” 管家一脸茫然,“将军,两位将军自然是在各自的军中领兵。” 苟曦饮酒过后更加的喜怒无常,闻言大怒,“我能不知他们在军中吗?我是问他们在军中都干了什么,最近可有与什么人见面,明预呢,让明预来见我!” 喊完苟曦才反应过来,明预跑了! 管家跪在地上,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再开口。 苟曦眼睛瞪大,喘着粗气,半晌才气恼的一脚踢飞了桌子,脸色阴沉道:“刘会呢,召他来见我。” 刘会是苟曦门下的一个中郎将,是他的心腹之一。 管家低着头应下,躬身退了出去,连忙去叫刘会。 于是没多久,赵含章给皇帝的折子就被抄录一份送到了苟曦手中。 苟曦紧紧盯着折子上的内容,心绪起伏不定,以他的见识来看,他知道赵含章说的不错,也是最有利大晋的一条路。 但……苟曦头疼,他放下稿子,挥了挥手道:“去热一壶酒来。” “是。” 苟曦一边喝酒,一边重新看稿子,但要完成此举,势必要经营许多年,还要吃苦耐劳,所有物资都要倾向军队。 苟曦皱眉,“匈奴骑兵之利,若想克之,需十倍步兵与之,而我们也不能没有骑兵,一支合格的骑兵,一人至少得两匹马,这是轻骑,重骑,得三匹,这需要多少钱粮来养?” 要是一年前,苟曦或许有这个心志,但现在,他没有了。 刘会也微微抬眸看向苟曦手中的酒壶,心中叹息,这要是一年前,大将军看到这封折子,一定会拍桉叫绝,说不定还会和赵含章合作。 但现在,他只是皱着眉头担心钱粮。 刘会微微弯腰,恭敬的问道:“所以将军以为?” 苟曦道:“此法不行。” 第673章 我要去洛阳 “不仅钱粮,我与赵含章之间也全无信任,我焉敢将后背予她,她又敢交付我信任吗?” 这才是最客观的原因。 一年的时间里,苟曦和赵含章之间信任全失,如今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不过是因为大势所趋; 想要他们合作收复失图,想也不可能。 赵含章这折子也就能骗骗皇帝那样的人了。 但和皇帝一样有此想法的人却是不少,他们认同了赵含章折子上的论天下大势,自然也认同了她的收复失土的想法。 逃亡南方的士族在看到流传出来的折子时,便有不少人决定北归。 祖逖和王玄便是其中之二。 祖逖是去年洛阳粮荒时逃出来的,当时与他一起逃出来的足有百家。 洛阳粮食日渐减少,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往外逃,祖逖曾托人几次和皇帝进言,希望他能够迁都。 洛阳如此,已经是守不住了。 但皇帝被东海王裹挟,朝中诸臣大半因为利益不愿迁都,而祖逖已经能看见洛阳会陷于战祸,自然不愿再多留。 他就只能和邻里乡朋一起外逃,出京时,又在路上碰到了一些逃亡的百姓,大家便结伴而行。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带着家小逃到了泗口,今日看到赵含章的折子,他心情澎湃,当即决定去洛阳投奔赵含章。 祖约对此很不能理解,“阿兄,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洛阳逃到这里来,一路上遇盗贼险阻,才刚到泗口,为何又要回去?” 祖逖道:“我们逃是因为看不到前路,洛阳没有活路,所以只能外逃求存,但现在洛阳又有了活路。” 他道:“晋绝对不能失中原,否则匈奴铁骑长驱而下,江北再难保住。” 祖逖将从书商手里买到的小册子拿出来道:“这是豫州赵含章进言陛下的奏章,这里面论尽了天下大势。” “现在来看,赵汉的确威势汹汹,我等难以掠其锋芒,但书上也说了,赵汉乃匈奴、羯胡和汉人混杂,其中匈奴和羯胡占了多数,他们多以放牧为主。” “农耕对放牧,我们的骑兵是差,但守城之战,我们不惧,只要粮草足够,我们完全可以将失土一点一点再抢回来。”祖逖目光闪亮,“何况,赵汉也不是铁桶一块,刘渊想要以汉治国,但他手下各部族首领和将军却不认同,他有六子,其中四子刘聪军功卓着,聪明才智远在长子之上,他却久不立太子,你且等着,只待刘渊一病,赵汉便可图谋。” 祖约:“可赵汉的大将军们都不是吃素的,我们几次交战都被压着打……” “哼,我们是被压着打,但他们也没讨到好,他们有大将军,难道我们没有吗?”祖逖道:“苟道将连败汲桑、吕朗、刘根、公师藩和石勒等人,虽然他这一年来时有荒唐之举,但武功在那,晾也差不到哪里去;赵含章也连败石勒、刘景、王弥和刘聪等人,她手下又有北宫纯那样的勐将,只要两边一心,完全可以将失土收回。” 祖逖越说越兴奋,道:“若能抢回并州和冀州,那大晋之后外患暂消,百姓便可安居乐业,不受战祸之苦。” 所以祖逖要去洛阳投奔赵含章,助她收复并州。 祖约忧虑道:“阿兄莫不是忘了,昨日琅琊王才派了人送来书信,想要求您出任徐州刺史,您已经接了书信,这突然要离开……” 祖逖垂眸沉思片刻后道:“琅琊王礼贤下士,我是接了书信,但没有答应他,你待我写信回绝了他。” 祖约很不能理解,“兄长做徐州刺史也能助陛下收复失土,为何一定要去洛阳呢?那赵含章也不过是豫州刺史罢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祖逖闻言苦笑道:“刺史和刺史也是不一样的,她虽然只占了豫州刺史之名,但现下还占着洛阳一带,直面匈奴,且她可与陛下直接通话,为当今天下第三人。” “豫州占着地利,又统郡国十个,几乎占了中原的三分之二,而徐州只辖郡国七个,琅琊王说要请我做徐州刺史,但实际上掌权的还是他,”祖逖道:“我这个徐州刺史不过从旁协助,就算我有心北伐收复失土,他不同意,我便一点办法也没有。” “琅琊王怎么会不同意呢?”这可是他们司马家的江山,有人愿意为他们打回来他还不愿意啊? 祖逖却是面色严肃道:“上次与他一谈,琅琊王只有守这一方土地的想法,并无上进之意。” 只不过,不知这是他真实的想法,还是假的。 祖逖垂眸掩饰眼中的思量。 若是没有赵含章和苟曦,祖逖或许就应了司马睿的招揽,当下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洛阳守不住,郓城也未必能守住,一旦陛下…… 司马睿雄踞徐州,又悄悄往青州渗透了一些,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可有赵含章和苟曦这俩人在皇帝左右,司马睿就不够看了,这也是祖逖隔了两天也没应下司马睿招揽的原因。 祖逖主意已定,和弟弟道:“我意已决,待我写信去回绝琅琊王便走,你带着家人留在泗口。” 祖约瞪大眼,“我们不与兄长同行吗?” 祖逖摇头,“洛阳并不安全,赵含章既然有北伐之意,兴兵在所难免,你们就留在此处,何况,此去洛阳,路上也不会太平。” 因为乱世,盗贼横行,他们南渡时就感受到了,再往回走,难道要再经历一次盗贼打劫吗? 虽然祖逖不怕,但伤亡在所难免。 他不愿族人再有所损伤。 祖约心中害怕,他不太有主意,一直依附于兄长,这会儿祖逖要丢下他,还要他照顾家人,他瞬间懵了。 祖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走以后,琅琊王若招揽你,你只管应下,最好不做主官,任副职。” 祖约想哭,“阿兄,此事重大,要不您再和嫂子商量商量。” 许氏认真地听完丈夫的解释,立即道:“你去,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祖逖欣慰的看着妻子,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家中便辛苦你了。” 祖约:…… 距离泗口不是很远,刚和朋友们从匪窝里逃出来的王玄也机缘巧合的看到了这一本装订的小册子,他仔细看了又看,握紧了拳头,当即决定,“我要回洛阳!” 他的朋友们惊吓不已,“眉子,不是说不回了吗,我们这一路都遭遇九次贼匪了,两次落入匪窝,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是啊,这次差点便死于贼匪之手,要不是你机警,说了要投效他们,你又长得俊俏,我等差一点点就要死了。” 第674章 卫玠 他的朋友们挤在他身旁,叹息道:“下次再遇贼匪,他们若没有好眼光,不看你的脸,那我们必死无疑。” 王玄脸都黑了,道:“我父亲死了,我得回去为他收殓,何况我姐妹还不知下落,我得回洛阳。” “现在又加了一条,”他扬了扬手中的册子道:“我要去投奔赵含章,为父报仇,收复失土。” “不论是为公为私,我都要回洛阳。” 朋友们见他主意已定,便叹息着没再劝了。 王玄也知道路上危险,所以他没有要求他的朋友们跟他一起走,他道:“这里距离琅琊不是很远了,你们不如去琅琊投奔琅琊王。” 他道:“中原已无安定之日,倒是徐州之上有青州阻挡,暂且无碍,只是路上贼寇也不少,你们小心。”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剩余三人大惊,“你要一人去洛阳?” 王玄指着一旁瘫倒在地的下人道:“我还有一个长随,够了。” 够个屁呀,他们之前加上护卫和下人足有三十多个,到现在就活下来十二个,这样还是几次从贼匪手里死里逃生出来的。 真让他们两个就这么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的死在贼匪手中了。 他几个朋友迟疑了一下,当即有人道:“我与你同行。” 王玄看得出他没有必去洛阳的理由,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声笑道:“罢了,你就别跟着我奔波了,真要同行,我还得照顾你呢。” 王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己走,快马加鞭,速度还快些。” 裴阳迟疑的问道:“你哪来的马?” 其余俩人也一起扭头看着王玄,对呀,你哪来的马? 不断的被抢,遭遇贼寇,他们又刚从匪窝里跑出来,别说马,他们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王玄也僵硬住,但他很快乐观起来,挥手道:“不打紧,待我找到人家,与他们写一篇赋。” 三人想到王玄的字,精神一振,都乐观起来。 王玄乃他们这一辈的翘楚,赋写得不错,字更不错,他的字虽比不上其父,但也相差不远。 只要能找到当地士绅,写下一幅字,题上名,盘缠就有了,说不定还能有马有车呢。 于是大家纷纷拽着起身,高兴的呼唤道:“走走,快快前行,莫要耽误了时间,天黑就不好找人了。” 大家簇拥着王玄去找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的人家。 和祖逖、王玄一样被赵含章这封折子打动的士族不少,她在文中论述的天下大势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她所展望的未来也挑动了不少人的内心。 其中以被迫南迁的士族为最。 他们是这两年因为动乱而陆续南迁的士族,但在南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虽然这里没有战祸,但被当地士族和豪绅排挤,轻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要说谁最想收复失土,安定北地,非这些士族莫属。 年长者已无斗志,但年青人中却不少心怀壮志。 此时的大晋虽然混乱,但还没有十年后的颓靡,所以不少人和祖逖王玄一样,合上册子便要收拾东西北上。 有人决定去投奔赵含章,还有的决定直接去郓城投效皇帝和苟曦。 反正不管是谁,两方最后都要合作,一起收复失地的。 扬州鄱阳郡的一所幽静小院里,卫玠靠在窗边将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屋外传来走路声,卫玠这才慢慢合上册子,只是还握在手中不肯放。 见母亲进来,他立即要起身行礼,只是他才动了一下,王氏便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道:“你我母子,何须多礼,快坐着别动。”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羊乳,放在他身前的桉几上,轻声道:“你早上进食少,还是应该多用一些,身体方有元气。” 卫玠应下,将册子放在桉几上,端起碗来轻轻地喝。 王氏看了一眼册子,叹息一声问道:“这册子你都看三天了,怎么还在看?” 卫玠将羊乳喝完,垂眸思考片刻后道:“母亲,儿想回洛阳。” 王氏脸色没多少变化,只是问道:“为何?” 他道:“本来我带母亲南下,与兄长分开,是为给家族求一生机,他尽忠,我尽孝。” “可我等是北人,就算我在南方多受礼遇,卫家想要在此出头也不易,这两月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我卫家想要买一块地,不论出多高的价钱,没有当地士绅松口,便无人敢卖予我们,便是我卫玠在此有再好的名声也枉然。” 卫玠的手指用力按在册子上,葱白一样的手指在阳光下才有些血色,他道:“听闻赵含章已经三次开招贤考,除招贤考外,其余时间凡有投效的士子过去,只要入了她的眼,她也都不吝官职;” “我还听来江南的客商说,现在豫州商税极低,是几大州中各类赋税最低的,她还派赵家军清扫官道两旁的贼匪,以保证往来客商的安全。”卫玠道:“她既有此心胸,那她收复失土的大愿说不定能成。” 王氏则一脸恍忽道:“如此大志,多少男儿尚不能成,她能行吗?” 卫玠攥紧了手中的册子,抿了抿嘴道:“我想可以,而且我想去试一试。” 王氏一时没说话。 卫玠轻声道:“母亲,这是为家族计,本来,兄长在陛下身边尽忠,我带家族南下,一是为求存,二也是另寻出路,现在不过是将南方换成赵含章。” 他道:“我和兄长一东一西,将来不论是苟曦独掌大权,还是赵含章更进一步,卫氏都有安处。” 王氏见他为家族计谋到这地步,且目光坚韧,便知道拦不住,于是叹息一声问:“我们全都要回迁吗?” “不,”卫玠道:“母亲和族兄们去会稽,我带一二族人回洛阳即可。” 王氏一惊,“我们不同往?” 卫玠点头,目光悲伤,握住她的手道:“阿母,我怕是不能尽孝于前了,北方有强敌,一旦赵含章和苟曦不能合力收复故土,那中原必陷落,兖州、豫州和司州都不会幸免,让家族根基暂留江南,若是我与兄长……那卫氏还有族人尚存,若我和兄长有捷报,到时再将宗族回迁。” 第675章 快叫表叔 王氏一听,悲伤不已。 但她说不出让儿子留下的话,他们这一次南逃并不安定,和几十个家族一起逃难,路上遭遇过流民军和贼寇,卫氏也死了不少族人。 卫玠一直是被重点保护的对象,家族为他们付出至此,卫玠自然也要回护家族,此时有另一条能让家族回故土的道路,她怎能阻拦? 王氏眼泪簌簌而落,人在异乡便更加思乡,尤其扬州的士族并没有接纳他们,这里生活饮食,衣饰不一样,连语言都不一样,王氏也想回故土。 她很快收敛神色,擦了擦眼泪道:“也好,你既打算北归,那我就给你写信,你先去豫州找你表姐,我听她说过,赵含章是个孝顺的孩子,有她引荐,你在赵含章处也方便些。” 卫玠想着狡兔三窟,两边下注,其他家族也不是傻的,甚至就连江南当地的士族在看过赵含章的折子后都开始选择合适的弟子往北地送; 或是在族中鼓舞一番,让有志者去往北地,最好洛阳和郓城都要有人,这样,将来不管是哪方最终获胜,他们都能带着家族更进一步,至少不会让家族落后他人。 赵含章留在陈县,两个月时间里便面见了不少来投效的士人,有的赵含章收下了,然后用起来; 还有的,赵含章则是谈笑一番,挽留对方在豫州玩耍,若有空还能去洛阳游玩一番。 这就是没看上人家了。 即便深秋,天气已经转寒,赵含章依旧一身寒衣,她一杆长枪如长蛇般游走,耍得虎虎生风。 王氏带着丫鬟站在一旁看,等她练完一套枪法,立即将巾子浸湿拧干后拿给她,“快擦擦,这天都冷了,你还出这么多汗,小心着凉。” 赵含章接过巾子擦了脸和脖子,就开始擦手,好奇的问道:“阿娘找我何事?” 王氏嗔怪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那倒也不是,只是往日这时候您都出门去育善堂了,今日您不仅在家,还亲自给我递巾子,我有些受宠若惊。” 王氏再爱女儿,天天见着她,再香的女儿也变臭了,反正母女俩的日常充分展现了啥叫距离产生美。 赵含章刚回来时,王氏恨不得晚上睡觉都在一处,衣食住行,她是无一不操心。 赵含章练剑练枪,她就坐在一旁看,事了帮她擦汗,日常心疼她; 赵含章回来一旬后,王氏稀罕够了她,开始念叨远在洛阳的儿子,再两日,王氏就开始念叨了。 念叨赵二郎,念叨她对傅庭涵不够体贴,念叨她的衣裳总是磨破,每日回来都灰头土脸脏兮兮的…… 再后来,便是一日不见赵含章,王氏也不会再想她,每每再见还总能给她找出点错处来。 连她早上多吃了两个鸡蛋她都要念叨,说鸡蛋吃多了于身体无益。 明明她刚回来的时候,见她喜欢吃鸡蛋,王氏便叫人煮了一盆鸡蛋给她吃,各种做法都有,可疼她了。 “所以阿娘找我什么事?” 王氏这才道:“你姑婆来信了。” 赵含章喝水的动作一顿,呆问道:“我姑婆是谁?” 王氏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姑婆自然就是我的姑姑了,不过我们两家只是同族,到我们这里正好是第五服,关系有些远了。” “不过,她不仅是你姑婆,还是你的姨婆,这个关系近一点。” 这关系绕得她有点儿眼晕,所以她虚心请教道:“所以?” “所以你表舅兼你表叔要来投奔你,你那儿可有什么好职位给人家吗?”王氏道:“他虽然走了我的关系,但才情并不差的,你不要小看了人家。” 又道:“这次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你另一个表叔,那个你就不必太操心,我以前没听说过他有才华,而且我们两家关系不太好。” 赵含章一口将水喝光,随性的问道:“他们叫什么呀?” 王氏就笑容满面,甚至脸上还有些小娇羞道:“他叫卫玠!” 赵含章一下被自己口水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脸瞬间通红,眼睛也因为咳嗽红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惊奇的看着她娘,“您说谁?” 王氏得意起来,笑吟吟道:“卫玠,怎样,阿娘介绍的人不错?” 天下何人不识卫玠名呢? 她特意压着没提前说名字,就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惊喜。 赵含章喜不喜还不知道,但惊是一定惊的,她瞪大双眼问:“卫玠是我……表叔?” 王氏就嗔了她一眼道:“还是表舅!” 她道:“我与他母亲同出王氏,他要喊你外祖父一声舅舅的,我是他表姐。” 王氏顿了顿,叹息道:“不过我们两家关系远了,但你父亲和他关系近呀。” 赵含章更加虚心的请教,“我父亲和他……” 王氏就点着她的额头道:“我看你是打仗习武丢了脑子,你八岁就能把族谱背下来,怎么这会儿却忘了?” 赵含章:……族谱这种枯燥的东西,不特意去想,记忆怎么会冒出来? 王氏已经道:“你祖母也出自王氏,而且和卫玠的母亲是同父姐妹,她是你父亲的亲姨母,你说这关系近不近?” 赵含章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太近了。 赵含章半晌回神,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阿娘,我外祖他们家……” 王氏就叹息道:“自你外祖和大舅舅过世,那边的事我就不过问了,他们也顾不上我,也不知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赵含章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外祖家的情况这才从记忆的旮旯里冒出来。 王氏是嫡女,只有一个嫡出的亲大哥,还有个庶出的哥哥,但很不幸,她两个兄长都早死,且都是因为八王之乱而死的。 外祖父连失两子,身体也更加的不好,最后随便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嗣子,没多久也病故了。 这也是王氏嫁妆尤其丰厚的原因之一,有相当一部分资产是王父过继嗣子前给她补的,当时赵含章都八九岁了,连她和赵二郎收到了不少外祖父的贵重礼物。 或许是因为王父私下给了王氏太多资产,所以嗣子过继后和王氏关系很一般,两边基本上不来往,赵含章基本上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舅舅。 而赵家和她祖母的王家,那关系就更复杂了。 第676章 都是亲戚 王氏谈兴上来,主要是公爹和她那个叔叔的二三事太好八卦了。 她拉着女儿在树下坐下,即便已经收敛,但依旧压不住兴奋道:“你姨婆和你祖母年龄相差大,关系还算不错,但我们家之所以和王家来往少,却是因为你舅公。” 赵含章更加虚心的请教,“我舅公怎么了?” 王氏就叹息道:“你这舅公呀,跟你祖父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她这舅公叫王济,他亲姐姐就是赵含章的亲亲祖母。 按说姐夫和小舅子,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他们两个不是如此。 赵长舆生性节俭,但王济却是生性奢靡,走了两个极端。 极端到何处呢,王济可以把钱撒着玩儿,他喜欢骑马,当时洛阳繁华,土地很贵,但他却会花大价钱买下一大块地,直接圈了做跑马场,为了视觉享受和炫耀,还用钱铺地,走着钱路去马厩牵马。 赵含章觉得,这要是在现代,光这一条就可以判他侮辱钱,把人关牢里去,她带了些嫉妒的问道:“然后呢?” “你祖父很看不惯他的奢靡,但你祖父胸怀宽广,虽不喜,却不会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赵含章点头,要是她,她就冷眼看着对方作,要是再能从他手上坑点钱就好了。 比如…… 赵含章将七叔祖的脸从自己脑海中踢走,连忙问道:“那他们又是如何结仇的?” “还不是你那舅公,你祖父不喜他,他偏来招惹你祖父。” 赵长舆节俭,咳咳,其实还有的小吝啬,他对自己吝啬,对别人也吝啬。 当时他们家园子里种了一棵李子树,结的果子超级好吃,好吃到晋武帝都要开口和赵长舆讨要。 赵长舆就拿了几十颗给晋武帝,多的就不肯给了。 对晋武帝如此,更不要说对这个看不惯的小舅子了,赵长舆也就能施舍他几颗。 有一天,王济就趁着赵长舆不在家,带上一帮少年熘进姐夫家里,直接爬到树上吃够,吃撑之后,他还带着人把李子树给砍了,还拖上枝叶招摇过市。 公爹和五服上的叔叔,自然是公爹更亲,所以王氏也愤愤道:“你这舅公好生无礼。”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收起来,蹙眉道:“吃也就算了,但他为何要折断树枝,还整棵果树砍掉?白白浪费了一棵好李子树,只为意气,心胸也太狭隘了。” 王氏连连点头,小声道:“你祖母也这样说,所以不许你阿父亲近舅舅,倒是你祖父没说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家中便管得更严了,没有主人允许,就是亲属也不能随意进后院和园子。” 矛盾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积累,而赵含章祖母早早过世,他们和王家更不亲了。 两家虽是亲戚,却很少来往。 王氏小声道:“这次跟叔宝一起来的王聿就是你舅公次子,你到时看着办,要是他没才华,你就找个借口打发他走,可别顾念着亲戚情分就不好拒绝。” 赵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口应下,“好。” 她问道:“阿娘,王济死了吗?” 王氏左右看了看,点头,然后小声道:“你可不能直呼其名,虽然他和你祖父关系不好,但也是你长辈,叫人听去,要说你不好的。” 赵含章点头,还想再问详细些,王氏突然皱了皱眉头道:“算起来王聿和庭涵也有些亲戚关系。” 赵含章脑袋就嗡嗡的,世家结亲都扎堆吗? 就不能换一些人家吗? 赵含章虚心请教道:“他们有什么亲戚关系?” “我那叔叔娶妻常山公主,是晋武帝的女儿。” 哦,傅庭涵的母亲也是公主,不过是惠帝的女儿,所以常山公主是傅庭涵的姑婆,很好,他们没有差辈,傅庭涵要叫王聿一声表舅。 哈哈哈…… 赵含章仰天大笑起来,呼出一口气道:“行啊,我等他们来,他们何时到?” “我昨日收到来信,算一算日子,他们大概还有两三日便到了。” 赵含章便笑道:“那我就多留几日等他们。” 本来想过两天就去洛阳的。 感谢赵含章派兵清扫官道贼寇,赵驹现在就领着赵家军在边界线来回巡视,有时听说来豫的商队被路上的贼寇抢掠,他还不顾边界线所在,带着人就去清剿,顺便收些战利品。 没办法,赵含章现在太缺钱了。 她就只能让赵驹巡视边界线,尤其是和扬州荆州交界的地方,那两处都很富有,大的战争到不了两地,但偶尔他们自己也打来打去,加上流民多,所以路上贼寇非常多。 清扫官道上的贼寇,不仅可以富她,还能够鼓励商事和锻炼士兵,一举三得。 就是她被骂和弹劾的次数也更多了。 就两个月的时间,郓城转到她这里的弹劾折子就堆满了一个书桉,赵含章除了开始还回一封辩解的书信外,后面就不回了。 而到现在,那些人也看清楚了赵含章的无耻,知道和皇帝弹劾她没用,于是有荆州和扬州的地方官员直接写信来骂她。 当然,他们一边骂,一边还忍不住道:“她如此无耻,说不定还真能和苟曦一起将失地收回来。” 简直过分,她不仅让赵家军越过边界线来清扫贼寇,将贼窝里的东西全抢了,还鼓动他们州内百姓迁移到豫州,想到最近他们失去的人口,好几个地方的县令都心痛。 但他们打不过赵含章。 卫玠没想到南逃时那么困难,北归时却这么容易,到庐江之后,他们路上遭遇的劫匪就少了。 他们一行只有十来人,速度不慢,一路上都心惊胆战,因为他们南下时,队伍有好几百人都会被抢劫。 王聿压低马速,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戒备的看向两边的山林,一直过了那处,见到开阔的田野,他这才稍稍放松。 他骑马走到车架旁,和车里的卫玠道:“奇怪,上次经过这里,山上不是有一个大的土匪窝,我们当时可是一番恶斗才过去,怎么这次他们却没出现?” 卫玠沉吟道:“或许山上的土匪已经被清剿了。” “庐江的官有这等本事?” 第677章 名片 因为卫玠的盛名,傅庭涵也很愿意多停留两日,等着见一见这位表舅。 卫玠刚到陈县城外,正排队等待进入呢,检查车架的士兵一看到他,都没看对方的路引,直接冲后面的人来一句,“快去告诉使君,卫玠到了。” 后面的人撒腿就跑。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提前知道卫玠要来的消息,一连两天都在等的百姓,见城门士兵飞奔,立即有人往城门口看去。 不一会儿,卫玠进城的消息就飞满县城。 于是等他们卫玠和王聿等人终于进城,街上已经飞奔而来不少人,都兴奋的盯着他们看。 车架走了不到半条街,有胆大的便走到车前拦住车,大笑问:“车上可是河东卫叔宝?” 王聿皱眉,很是不悦,骑马上前挡在车前道:“你是何人,快快让开,岂敢阻拦我等车架!” “你这人长得一般,脾气还大,肯定不是卫叔宝,我问的是车里的人。”那人大声道:“车上若真是卫叔宝,将车帘撩起,供我们一观何如?” “天下美色便该天下人观之。” 靠在二楼窗台上的赵瑚闻言,嗤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胡饼就往下砸,正好砸中那人头顶。 那人被砸,顿时大怒,捂着脑袋看向酒楼二楼,看到赵瑚,更怒,却不得不忍下气,“赵七叔,你干什么?” “于小二,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教训教训你,卫叔宝就算是天下美色,那也不是你那眼珠子能看的,”赵瑚道:“他是我侄孙女请来的贵客,你在这儿胡搅蛮缠什么,给我滚开!” 对面酒楼的二楼就啪的一声推开了窗,一个老头也伸出脑袋来,指着对面的赵瑚道:“赵瑚,你要脸不要,这是小辈的事,你一个老头掺和什么?”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赵瑚看到他在隔壁酒楼,就明白他把对面买了下来要跟他打擂台,连日来憋的气就朝他撒去,“于三郎,你也就能吃我剩下的,我要开酒楼,你就在我对面开一家,有本事你换个地方开呀。” “我就不,我就喜欢在这儿开,你管得着吗?” 两个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就隔着一道街,半边身子探出窗口来指着对方大骂。 沿街的百姓一下想看车上的人,一下又瞪大眼睛看两边酒楼上的人,一时忙得不行,脖子一扭一扭的。 还是远处来的马蹄声把他们的神思都给拉了回来。 众人纷纷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赵含章和傅庭涵并肩而来。 百姓们立即退后一步,将路给他们让开。 于小二也脖子一缩,快速的溜回人群里,只当刚才拦车的不是自己。 赵含章勒停马,笑着与马上和坐在车辕上的人对视一眼,然后下马来。 王聿等人虽未见过赵含章,但见周围人的反应也猜出了她的身份,立即跟着下马。 坐在车辕上的卫承也小声的朝里道:“三叔,似是赵刺史来了。” 帘子撩开,卫玠这才走了出来。 傅庭涵下马来看向车上的人,不由微微一挑眉,的确好看,就算是现代被精心包装过的明星也多有不及。 此人才称得上明星,真如天上的星星一样耀眼,却不刺目。 此时的卫玠也不过才二十四岁,正当年华,他站在几人之中白得好像发光,如同玉雕一样,他抬起眼眸与车下的傅庭涵赵含章对视一眼,浅浅一笑,就扶着家仆的手下车,然后和王聿一起先抬手行礼,“河东卫玠参见赵刺史。” 赵含章抿嘴一笑,回礼道:“表叔客气,家母早早遣含章留意,我一收到消息立刻便来迎接,没有让表叔受惊?” 卫玠早已习惯,微微摇了摇头。 赵含章便笑着看向王聿。 和卫玠相比,王聿则要高壮很多,但也是剑眉星目,面庞白皙,风姿英爽,赵含章觉得他有点眼熟。 但当下不容她多想,赵含章请他们上车,她带他们回府。 道路两边的百姓早被下车的卫玠姿容所慑,一时安静如鸡,卫玠这一走,其他人还罢,围观的女郎们却忍不住捂着嘴巴低低地尖叫起来。 有女郎直接推开前面的人,冲赵含章大声问道:“赵刺史,您可是要授卫公子官职吗?” 赵含章已经翻身上马,闻言笑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女郎们哪里还听得到后半句,满脑子只有前半句,立即尖叫一声道:“我也要入仕,刺史,使君,女郎,您让我与卫公子共事!” 卫玠脊背一僵,上车的动作就一顿,不由扭头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坐在马上,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乐道:“好啊,只要你们能出仕,凭本事来争取。” 此话一出,街道两边,以及两侧的酒楼里传来尖叫无数,不仅女子,连男子也不由地心潮澎湃起来。 若能和卫玠共事,每天就看着他心情也会好很多呀。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赵含章抬手冲卫玠一抬,示意他上车。 卫玠对她点了点头,弯腰进去。 傅庭涵目光在卫玠、赵含章和王聿之间来回扫动,终于知道他们像谁了,他和赵含章笑道:“你们三人长得有点像。” 赵含章一愣,“我们?” 傅庭涵电梯,“还有二郎,尤其是你们的眉眼和皮肤,都是英眉,且皮肤都很白,五官也有点像,只不过卫玠最出众而已。王聿和二郎最相像。” 赵含章闻言沉默了片刻,将此事暂且押后,先送卫玠等人回府邸。 因为是亲戚,所以赵含章直接让人在他们住的刺史府里收拾了客院,请他们入住。 王氏早等着了,正在屋中急得转圈圈呢,听到动静,她立即走出门外迎接,就见迎面而来一个玉人,她稍稍一愣,立即上前和卫玠互相行礼。 她和卫玠关系比较亲近,是表姐弟,这才和王聿见礼。 王氏很兴奋,又有些伤感,“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表弟,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竟和你表兄有几分相似。” 卫玠笑问,“表姐说的是治之表兄吗?” 王氏含泪点头。 赵含章端着茶发呆,那不就是她爹吗? 因为这几分相似,王氏和卫玠相谈甚欢,知道他身体不好,卫氏便不引他多说话,温声道:“我让人收拾了客院,两位表弟先去梳洗休息,我们傍晚用饭时再叙。” 卫玠快速的看向赵含章,赵含章便起身笑道:“表叔,让庭涵带你们下去休息。” 傅庭涵和赵含章点点头,带他们下去休息。 赵含章等他们走了才扭头看向她娘,“阿娘,卫玠真和阿父长得像?” 王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横了她一眼道:“没礼貌,要叫表叔。” 她道:“像,很像,尤其是那病弱的样子,更像了几分。” 赵含章捧着茶忧愁起来,“刚才庭涵说二郎长得像王聿,我看也有点像。” 王氏不以为然,“你们身上都有王氏血脉,长得像不是应该的吗?” 她道:“我们太原王氏出了名的好看,何况你曾外祖钟氏更是颜色动天下,你们这一身白皮就传自她,你们眉眼则传自我们王氏,你五官则像你祖父。” 赵含章就一脸认真道:“以后我们家后人结亲,至少三代以内不能再找王家和与王家有姻亲的人了。” 王氏一听,不高兴了,问道:“王氏怎么了?我们王氏长得好,又有才情,论门第也不比其他世族差,当然了,你外祖家是不值一提了,但王氏还有好几支强盛的在呢,凭什么就不能结亲?” 赵含章:“阿娘,血缘太近的结亲不好,您和父亲就是表兄妹,血缘就是太近了。” “哪里近了,我们既不同姓,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我们中间隔了一层呢,”王氏嘟囔道:“我先前还后悔隔了这一层,以至于和你父亲相处的时间太短。” 见王氏哭起来,赵含章顿时将话咽了回去,逗她道:“既然您说卫……表叔长得像我爹,那以后您就常去看他,就当看见阿父了。” “呸,你就喜欢胡说。”王氏道:“虽然有几分相似,但人性格全然不同,你阿父虽病弱,人却爱笑得很,还很顽皮,这一点,二郎倒有点像他。” 赵含章便设想了一个卫玠的脸,二郎性格的人出来,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立即起身,“阿娘,我先去见铭伯父了,晚点我再回来问表叔他们是跟着我去洛阳,还是留在陈县。” 整座陈县都因为卫玠的到来而兴奋,赵铭看到这种变化,忍不住微微一笑,和赵含章道:“这才是真名士,你要是能多请几个名士来,陈县或许就不用你操心经济之事,自有商旅趋之若鹜的过来。” 赵含章:“铭伯父说得对,所以我想把他们带去洛阳。” 赵铭眉头一皱,“洛阳?” 他道:“现在洛阳条件艰苦得很,他们愿意?” 赵含章道:“如今何处不苦?卫玠既然走出北归这一步,我想这点苦他还是能吃的。” 赵铭转着酒杯道:“你要用他,把人引去洛阳?” 赵含章道:“卫玠若在洛阳大放异彩,南下后处处受限的人会不会想北归?” 说白了,就算卫玠什么都不干,赵含章也要供着他,把他当一张名片使用,吸引来尽可能多的人。 赵铭沉思片刻,没有反对。 赵含章就一口将杯中酒喝光,放下酒杯道:“明天让他们休息一天,然后我们就疾行回洛阳。” 第678章 洗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赵瑚更甚。 所以傍晚,赵瑚就赶了过来,要和赵含章一同用饭。 连赵淞都跟他儿子跑来看热闹,于是本来只是给卫玠和王聿接风洗尘的普通晚餐成了一场小型晚宴。 好在赵瑚不是空着手来的,他一直嫌弃赵含章有美味不吃,一味的俭约,所以来时自带了好酒好菜。 众人分席坐下,赵瑚自傲的问卫玠:“南边没有这些菜色?” 卫玠扫了一眼后点头,“是,南方还是以烹煮和煎烤为主,少见这样的菜色。听闻豫州新出了厨具,是为铁锅,以铁锅烹制食物,别有一番风味。” 赵瑚就道:“这就是铁锅做出来的菜,三娘别的一般,但在吃上还有些天赋,她想出了许多吃法,我一一试过,如今在我的酒楼大受欢迎,卫公子若是觉得她家厨子做的不合口味,可以去我的酒楼中用饭。” 卫玠要是肯去,他可以肯定能把对面酒楼,不,是一整条街酒楼饭馆的生意都抢了。 哼,于三郎还想跟他打擂台,也不看看他长那熊样,配吗? 卫玠没有当即应下,而是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笑道:“七叔祖,我们后天要启程回洛阳去了。” 她还多问了一句,“您要不要和我们同行回去?” “不去,”赵瑚又不傻,他被坑一次也就算了,再去被坑一次算怎么回事? 赵含章就笑道:“七叔祖,现在是播种冬小麦的时候,再过不久这一波农忙就结束了,到时候百姓们闲置在家没有事做,正是纺线织布的大好时候。” 她道:“您也知道,我们衙门人力有限,虽然努力一点也能把人都组织起来,却不比叔祖得力,您要是肯去,洛阳百姓一定欢欣鼓舞,您也能赚不少钱。” 赵瑚就嗤了一声道:“你们衙门发那点工钱还得先记账,等收上来的布匹卖出去才给钱,要等那么长时间,他们自然不得力了。” 结账的周期太长,又是和衙门做生意,即便赵含章信誉高,百姓还是有些担惊受怕,觉得在做白工,自然不够热情,但也没有拖进度就是了。 如果说衙门请他们纺线织布,效率是一百,那赵瑚请他们纺线织布,那就是一百二十了。 虽然赵瑚毛病很多,要求很多,总是想把价格往下压,但他从不拖欠大家的工钱,基本上能做到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所以洛阳的百姓还是很喜欢和这位不太好说话的七太爷做生意的。 赵含章也想继续把人坑去洛阳,为洛阳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 但赵瑚不喜欢吃苦,更不喜欢吃亏,所以直接抬手拒绝再和赵含章讨论这个问题,他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卫玠,当着赵含章的面挖她的墙角,“卫公子,洛阳如今已不同往昔,城中被烧了大半,全是残垣破壁,你去那里就是受苦呀,不如留在陈县,这里如今是豫州治所,是除西平外最安稳繁华之地。” 赵含章:“……七叔祖,洛阳城只是城北被烧了一部分,哪里就被烧了大半了?” 卫玠微微蹙眉,问道:“是洛阳之战中被烧的吗?” 赵含章点头:“是,刘聪逃出洛阳时放的火。” 卫玠忙问道:“那百姓如何?” 他道:“我们是在东海王后面逃出洛阳的,后来便一直颠沛流离,路上消息不通,真真假假的消息参半,难以分辨。” 赵含章就简单介绍了一下洛阳现在的情况。 卫玠敛神听着,叹息道:“洛阳乃大城,使君即便只能使它恢复从前一半的繁华,据洛阳地利就能拦住南下的匈奴,从此豫州无患。” 赵含章浅笑着点头,“正是如此,只是此事艰难,还需诸位贤良帮忙。” 卫玠就趁势问,“我能帮你什么呢?” 赵含章立即道:“我想请公子做我的洗马,不知公子愿否。” 洗马是掌握图籍,观政后给出政治意见的官职,也是主官出行前先行安排考察的官员,所以以前洗马也叫先马。 至少秦时及往前都是叫的先马,不知道是不是后世记错了,从汉开始就变成了洗马。 这个官职也不低,从五品,比肩一州郡守了。 卫玠一口应下。 一旁坐着的王聿羡慕不已,但他知道这羡慕不来,卫玠不仅长得好看,还有真才实学。 他肚子里的学问可比他多多了,在读书这一途上,王聿和他爹王济一个样,都不太精通,所以他低头喝酒,掩下羡慕。 见他们聊起政事,赵瑚就不太感兴趣的移开眼睛,百无聊赖的听着。 卫玠却是和赵含章越谈越投机,要不是夜色深了,赵淞和赵瑚等人也都告辞,而赵含章又是女子,卫玠一定要拉着她彻夜长谈。 卫玠惋惜的起身告退,赵含章将人送到大厅门口,笑道:“表叔身体不好,还是应该早些休息,可不要谈性上来便熬夜,很伤精气。” 卫玠笑着应下,却压不住被挑起的谈性,他扭头和王聿道:“赵含章实大才,她有霸主之相。” 王聿一脸震惊和迷茫,“啊?” 卫玠就冷静下来,谈性稍减,“罢了,睡觉去,明日我们去看看陈县。” 但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卫玠怎么也睡不着,躺了两刻钟,最后他放弃入睡,直接披着衣服走出去。 他也不做什么,就在院子里慢慢的走动,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思绪万分。 想着想着,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客院,且靠近了正院。 卫玠看到自己的位置,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正要回去,就见旁边的一个院子里还亮着灯。 这里距离正院很近了,住在这儿的人…… 卫玠不由走进去,轻声问道:“这里可是傅公子的住所?” 靠着门口打瞌睡的傅安一下惊醒过来,连忙抹了一把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后立即爬起来,“是,卫公子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书房里的傅庭涵也听到了声音,好奇的拉开门出来,“卫公子还未入睡吗?” 见他披着一件衣服到处跑,他就侧身道:“请屋里说话。” 第679章 彻夜长谈 虽然卫玠辈分高一些,但过于年轻,非特定情况,傅庭涵并不想称呼他表叔,以示尊敬,他称他公子。 卫玠也不介意,走进书房,发现他的书房布置和别人的不一样,竟然无席,全是高椅高桌,倒像是胡制的。 傅庭涵见他看着屋内的桌椅停顿了一下,便侧身道:“这里说话。” 卫玠这才看到隔着一道屏风的左侧有铺好高出一截的木地板,上面铺了席子,还有矮几。 只是上面连一个茶碗也没有,便知道平时是不坐人的。 他微微一笑,并不急着就坐,而是问道:“夜深已深,傅公子还不睡吗?” “睡不着,起来算一些东西,等有了困意再去睡。” 卫玠这才在席子上坐下,叹息道:“我也睡不着。” 傅庭涵坐在他的对面,让傅安去接一壶开水来,“是环境变化不习惯吗?” 卫玠摇头,“这两年颠沛流离,时常变换住处,哪还有这种骄矜的习惯?不过是今晚与赵刺史谈得太深,以至于心情澎湃,因而不能入眠。” 卫玠抬眸看向傅庭涵,好奇且真诚的问道:“傅公子亦是追随赵刺史吗?” 傅庭涵点头,坦然承认道:“是,我追随于她。” 卫玠就露出笑容,没有别人听到这个肯定回答时的吃惊,只是颔首道:“士为知己者死,赵刺史的确值得追随,只不过这世上的人总喜欢以从前固有的印象来认定一件事情,自吕后之后,天下的男人便很戒备女子参政,但以我看来,高皇帝和吕后是共享天下。” 傅庭涵也点头,“夫妻一体,夫妻的共同财产嘛,说是他们共有的也不错。但因为是囊括天下,所以又复杂一些,说他们共享天下,不如说他们权利相当,责任也相当。” 卫玠眼睛微亮,连连点头,“正是,那傅公子以为,将来你和赵使君可会如高皇帝吕后一样背道相驰?” 傅庭涵:“意见不统一总是会有的,但说背道相驰还不至于。” “那意见不一时听谁的?” 傅庭涵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道:“若是我不能说服她,那就听她的。” 卫玠一愣,问道:“她也不能说服你时,你也听她的吗?” 傅庭涵点头。 卫玠不解,“我以为傅公子会说问及臣僚,谁的支持者多就听谁的。” 傅庭涵道:“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他道:“两个人的分歧就控制在两人之间,牵扯进第三人未必能解决矛盾,反而会激化矛盾,何况还牵扯进所有的臣僚,参与的人越多,心思越杂,事情也会越失控。” 是啊,现在天下大乱,一定程度上不也是因为主政朝堂的人多,心思繁杂,以至于争斗不休吗? 卫玠看着他问:“傅公子为何愿意退一步?”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因为我相信她,她的智慧,她的手段,还有品行会高于我。” 傅庭涵有自知之明,他是一个很偏科的人,他给出的意见未必是最适合当下的。 卫玠心内一叹,对赵含章更有信心了些,若是皇帝和苟曦也能如此信任彼此,通力合作,天下何愁不平? 傅安拎了水壶过来,傅庭涵接过,亲自给卫玠倒了一碗开水,“夜深了,不好喝茶,也不好饮酒,若是口渴就喝些白开水。” 卫玠回神,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碗,道:“赵刺史有平定天下之志。” 傅庭涵拎着茶壶的手一顿,抬头冲他笑道:“这天下饱受乱世之苦的人,谁没有平定天下的愿望呢?” 卫玠摇头,“她是志向,可不只是愿望。” 他道:“但要平定天下并不容易,尤其她还是女子之身,今晚我听她言说,这两年想要专心民政,鼓励百姓农桑,以囤积钱粮应对天灾,但我想,她想的应该不止应对天灾。” “若果如她口中的高人所言,明年豫州以北会因干旱而生蝗灾,几大州都会受影响,那匈奴为了平息百姓怨愤,也为了夺得养兵养民的粮草,一定会出兵南下。” 每每遇到天灾时,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喜欢南下。 一是为了转移治下的矛盾;二是,既然自己所辖的地方找不出吃的来,那就南下抢呗。 “这是赵汉逐鹿中原的机会,也是大晋收回并州和冀州的机会,”卫玠道:“而陛下和苟曦并不能完全信任,我听说,苟曦因为杀阎亨一事而尽失军心,因苟纯而失尽民心,陛下趁机主掌兖州事务,还与苟曦的几位部将走得很近。” 傅庭涵捧着热腾腾的茶碗呆住,这些事要不是赵含章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卫玠不是逃到南边去了吗,他怎么知道的? 卫玠掀起眼眸看他,道:“而到时,若能收回并州和冀州,远的不说,并州和司州一定属于赵刺史,到时候整个中原都在她手上了。” “到那时,她和皇帝苟曦各占天下的一半,她再想如现在这样隐藏己身是不可能的,”卫玠问道:“傅公子可有想过,到那时,有多少人愿意追随她更进一步?” 傅庭涵挑眉,问道:“你觉得不会有人选她?” “自然是有的,”卫玠道:“如我一般心折于她的大道,愿意为她驱使的人不会少,但不认同她,反对她的人会更多。” “尤其,天下有多少英才能亲见她呢?未曾见过,那就都是道听途说,只怕没多少人愿意承认她。”卫玠道:“虽然残忍,但事实如此,同能力之人,男子就是比女子更加方便,更容易得到人的信任。” “不是所有男子都愿意臣服于一个女子,受她驱使,为她拼命的。” 傅庭涵拇指搓了搓碗壁,沉默不语。 卫玠问他,“傅公子可想过破局之法?” 傅庭涵掀起眼眸道:“想过。” 卫玠正襟危坐,微微前倾道:“愿闻其详。” 傅庭涵道:“刚才卫公子说的是士人,但士做决定时也会受人影响,被利益所驱,敢看不起她,质疑她,不服她的人只会来自一个阶层,可这天下,士其实只占少部分,除此外还有农、工、商。” “商我不敢保证,但农和工,我可以确保,现在在我们治下,将来整个天下,他们只会认赵含章,他们会从心里臣服她,尊敬她,将她奉为神明。” 卫玠目光一闪,微微笑道:“士族中也有不少人认同她,但还不够,想要将来得等大宝时万无一失,那她还需要一个文胜之地,一个文胜之人,那人绝对忠诚于她就可以。” 傅庭涵下意识的去打量他,“你?” 卫玠直接摇头,“不,此人最好出自赵氏,不然便为她知己,绝对信任她的政见。” 傅庭涵就想到了赵程。 卫玠打量他的神色,笑道:“看来傅公子心中已有了人选。” 傅庭涵正要说话,卫玠抬手道:“你不必告诉我是谁,你心中有数就好,只是我还有些好奇,傅公子打算怎样让农和工只认赵刺史一人呢?” 傅庭涵:“论对百姓的宽容和爱民之心,天下应该还有人和她比肩,但论平民之心,我想再没人能比得过她了。” “她有心,我们也有能力让治下百姓过得比别人统治下的百姓更好,更有希望一些……” 别的不提,民国时期,党对待百姓的方针策略就可以借鉴一下,傅庭涵对这些事是不够熟悉,但赵含章一定熟。 她喜欢历史,在图书馆做管理员时,没少摸这方面的盲文,也没少听相关的历史书籍,傅庭涵和她谈过,她心中都有数。 有时候大家争的就是士气和民志,只要百姓心中有希望,知道努力下去日子会越来越好,他们享受不到的生活,子孙后代可以享受得到,那他们就会愿意为此努力,甚至付出生命。 现在,大晋的风气不好,以奢靡颓丧为风;而赵汉又太过残暴,赵含章不优秀时都显得出众,何况,她努力优秀起来,那就更出众了。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头的时候,做事只能低调,争取细雨润无声。 傅庭涵虽然不太熟,但毕竟有这方面的见闻,何况,他现在还主修工一途,现在豫州和洛阳的工匠都归他管,作为管理者,他还是要有一些想法的。 有些认识卫玠闻所未闻,不由听住了,然后就忍不住问得更深一些,俩人越谈越精神,等傅庭涵回过神来时,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听到鸡喔喔喔的叫声,傅庭涵愣愣地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庭院的树上,投射下来的影子在夜风中一摇一晃的,他感受到了凉意,不由拢了拢衣领,看向谈兴依旧浓烈的卫玠,“卫公子,天快要亮了,不如我们今夜说到这儿。” 卫玠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干脆道:“既然天快亮了,不如我们继续,等天亮以后用过早食再去睡。” 傅庭涵想了想,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于是点头,俩人继续就如何循序渐进的改进当前生产力下的动力系统讨论起来。 屋外的傅安整个身子抖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来,努力听了一下,没有听到他们公子叫他,书房里还是传来那催人入眠的低低声音,于是他头一歪,又靠着门板睡过去了。 第680章 理工人才 除了同研究的官员和工匠外,傅庭涵并不喜欢身边跟着人,尤其是他伏案工作时。 所以他晚上基本不会让傅安随侍,昨晚要不是卫玠突然到访,傅安本要去睡觉了。 这是三年来傅安第一次在屋外守过夜,所以他醒来时人还有点懵,一时没闹清楚状况。 他一脸懵的爬起来,靠着门板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为啥睡在门外,被早上升起的阳光一照射,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忙爬起。 结果低垂了一晚上的脖子就咔嚓一声,动弹不得了。 傅庭涵将茶碗里的水喝光,正要再倒一些,发现没了,他就放下,恰在此时听到咔嚓一声,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茶壶。 卫玠好心的道:“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傅庭涵就起身,打开门,就见傅安歪着身子看他,“我们谈完了,你送卫公子回屋,一会儿让厨房先给卫公子送些容易克化的早食……你脖子怎么了?” 傅安眼泪汪汪,“郎君,我脖子扭到了。” 傅庭涵:…… 最后是傅庭涵送卫玠回屋,让下人去厨房给他准备热水和早食,他则领着傅安去看大夫。 刺史府这里住的人少,平时只有王氏一人,所以没有府医,他只能领着他上街去找。 等赵含章听说晃悠着找过来时,大夫的治疗已经进行到针灸这一项,傅庭涵估计等久了,正手撑着桌子靠着,眼睛紧闭。 赵含章看了傅安一眼,对他压了压手,让他安心治疗,扎着针呢,这时候起身行礼,万一一针扎进脖子里怎么办?仟仟尛哾 想想就可怕。 赵含章抖了一下,连忙凑近去看傅庭涵,见他呼吸绵长,竟然是睡着了。 再一仔细看便发现他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一些,有青色似乎从皮肉里泛出,一看就是熬夜了。 赵含章就没打搅他,轻轻走到大夫身边看他扎针。 大夫只给傅安扎了两针,赵含章扫了一眼,一针风池,一针后溪,后溪穴也就不说了,在手上,但风池她知道,斜下去就是颈部大动脉,她敲人通常喜欢敲那里,微微用劲人就晕过去。 醒过来要是头晕目眩,那就按一按风池,多少有些效果。 赵含章目光一扫而过,问大夫,“人怎么样了?” 大夫道:“回使君,我给他按了按,已经有所缓解,这下再针灸,明儿再来按一按,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赵含章点头,然后就走到傅安的身侧,正好是他歪着脑袋的方向,啧啧问道:“你这是习武扭的?” 傅庭涵自己不爱运动,带的自己的小厮也不爱动,让分给他的护卫每天都抓紧习武,时不时的还要被丢到军中冲在剿匪的第一线,为的就是训练作战能力,以更好的保护他。 所以傅安习武扭到脖子就跟傅庭涵一天早晚运动一次一样稀奇。 傅安泪水弥漫眼眶,心虚的道:“回女郎,我是靠着门板睡觉,不小心扭的。” 赵含章就好奇的问:“昨晚上庭涵真和卫公子彻夜长谈了?” 傅安“嗯”了一声道:“谈了一晚上呢。” 赵含章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谈什么能谈一晚上,所以傅庭涵醒过来时对上的就是赵含章一双好奇的眼睛。 傅庭涵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过来了,傅安好了?” “没好,明天一早还要再来按按呢,等他按完我们正好启程,他脖子扭了,要不我们把他留下?” 傅安脊背一紧,连忙道:“郎君,我已好了,不用留。” 傅庭涵:“她逗你呢,明天你早点过来治疗就是,城中定有不少人相送,不会很快启程的。” 傅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含章付了钱,这才领着俩人出医馆,“你们都还没吃早食,干脆在外面吃。” 傅庭涵应下。 俩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饺子摊停下,叫了三碗饺子一边说话一边吃。 “傅安说你们昨晚一夜没睡。” 傅安:……我没说,明明是您自己知道的。 傅庭涵应了一声,有些话不好在外面说,所以他说了能在此时说的,“谈了一下改变动力系统的事。” 赵含章咬着饺子一怔,“嗯?” 傅庭涵冲她笑道:“我昨晚才知道,卫玠不止会清谈,他身上有一种科研人员才会有的究根究底的执着。” 这种执着不仅作用于哲学,也作用于工技。 “我们谈了一下现在着重研究的水力,但有些地方水少,或是水的位置不适合百姓更方便的应用水力,所以需要别的动力。”傅庭涵道:“之前做水碓时我就发现了,能够做成水力煅压机的水力,完全可以用于粉碎矿石。同时还能够改装成使用人力驱使机械,也比单纯的打磨更省人力。” “只不过换成人力,机械也要有所改变,我和沈如辉还在研究,”傅庭涵道:“我在想,如果水碓可以粉碎矿石,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出水泥,直接扑出一条更宽阔的官道来?” 赵含章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很是心动,但片刻后她还是艰难的摇头了,“这时候不是好时机,先放着,明年可能会有蝗灾,搞不好要打仗的,此时人力还是应该放在水利建设和农桑种植上。” 傅庭涵电梯,“那我先做一些研究,要是需要铺设水力设施,到时候我预留一个口,将来要用的时候,一搭就能用上。” 赵含章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先做好研究,我们可以暂时不用,但得会。” 赵含章好奇的问道:“卫玠懂这些?” 傅庭涵点头道:“懂一点,而且他一点就通,他和沈如辉曹平等人不同,他会究根底,问清楚原理,然后可以举一反三。” 赵含章一听,若有所思起来,“那我知道让他偏重哪一方面了。” 这种人就应该用在理科上嘛。 赵含章回神,和他道:“卫玠身体不好,你们合作时可以监督他锻炼一下身体,不喜欢打军体拳,可以打五禽戏和八段锦嘛,你不是已经会了吗?” 傅庭涵低头吃饺子,只当没听见。 赵含章看了他一会儿,决定以后每日早起就去扰人,说什么也要拽着他起床一起锻炼。 用过早食,俩人一起散步回去,回到院子也消食得差不多了,赵含章道:“快去睡,以后可别熬夜了,看着比我都拼,我不仅汗颜,还有点害怕。” 傅庭涵看了她一眼,没吭声,默默地回去睡觉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歪着脖子的傅安。 傅庭涵见他歪着脖子要替他铺床,连忙挥手道:“我自己来,你也下去睡一下。” 他道:“以后我熬夜,你就别守着了。” 傅安不安,“郎君,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摇头,“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与你无关。” 傅安松了一口气,这才告退离开。 卫玠补眠不出,这让来刺史府拜访的人扑了一个空,无奈,只能把拜访改成给赵含章送行。 但赵含章没这么多礼节,也不喜在这种事上耽误时间,所以一并交给王氏和管家成伯处理。 王聿颇为无聊,就在刺史府里逛起来,逛到园子时正见赵含章在练枪,成伯抱了两匹布过来,等她耍完一套枪法才上前,“女郎,平舆于家给您送礼。” 赵含章一边擦汗一边去看他怀里抱着的绸缎,好奇的问:“于家?为何给我送礼,我记得于家的三太爷和七叔祖关系不错。” 成伯笑了,颔首道:“是,关系很不错。应当是为了昨日于家小辈当街拦车的事致歉。” 赵含章便挥手道:“那也该送给卫公子,送与我做什么?” 成伯就明白了,躬身道:“奴这就给卫公子送去。” 赵含章将枪递给听荷,扭头去看不远处的一棵树。 王聿顿了一下,从树后走出来,行礼道:“王聿参见赵刺史。” 赵含章笑道:“王公子客气,快过来请坐。” 王聿见她不再喊他表叔,却是松了一口气。 卫玠太瞩目了,昨天都是和他说话,倒疏忽了王聿。 赵含章和卫玠谈话时几次想要带上他,但他似乎都插不上话,赵含章只能作罢,不好为难对方。 这一下只有俩人,赵含章可以摸一摸他能谈得上的话题了,“含章年少,自祖父去世以后,洛阳几次遇难,亲戚离散,我都不知外家的情况。” 王氏也出自王氏,得叫王聿一声族弟,其实从伦理上论,王聿和赵含章更亲,他和赵含章的爹是姑舅亲,卫玠和赵含章的爹是两姨亲,但王聿还是王氏的族弟,赵含章还得叫他一声小舅舅呢。 只不过王氏因为赵王两家的关系不太喜欢王聿,所以刻意淡化了这层关系而已。 王聿多半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并不张扬。 赵含章问,他就说了,“许多族亲还留在太原,尤其是晋阳一带,在京城的族人三年前便离开了一些,也不知去了何处,至今没有消息。” 第681章 狩猎 “我是因为有幸继承母亲的爵位,封了敏阳侯,所以带着一支族人留在了京城,”王聿道:“东海王带人离京出走时,叔宝与我等说,东海王负气出走,前途未卜,而他带走洛阳大半人口,京都空虚,刘渊怕是不会放过这次南攻的机会,所以决定南下。” “果然,我们才出京城便听说洛阳城被王弥包围了,还有刘聪大军过来,我们便不敢回头,”他道:“一路难逃,路上遭遇了许多盗贼,族人也死伤不少,这次北归,我将他们留在了南边,和卫氏迁移去会稽,只等我能安定下来再把人接回来。” “至于你舅舅,他早年间便回了晋阳,一直没有消息,但那里有刘越石在,应该也还好,你不必担忧。” 赵含章想到王氏,还是道:“若有舅舅家的消息,还请小舅舅告诉我。” 王氏从不谈起她那位嗣兄,感情似乎不好,但乱世之中,对方若安好,她应该也开心些。 因为天下大乱,而太原更是被赵汉包围在中间,信件往来更困难,王聿也许久不曾收到家书了。 不过赵含章请求了,他肯定要尽力去达成,这次他来就是投奔赵含章的,自然要尽量展现自己的能力。 赵含章也想多了解一下对方。 来都来了,最起码人家是士族出身,字总是认全了的,要是闲置不用,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于是谈完家族,他们便谈到个人,比如,“小舅舅最近在读什么书?” 小舅舅整个人愣了一下,半天没回答上来。 赵含章就明白了,这位小舅舅不仅不擅读书,还没有急智,昨天这个问题她同样问过卫玠,卫玠想也不想就说才读过她上书给陛下的谏文…… 赵含章就转了话题,“我那弟弟刚学到《论语》,他不太记字,只能先生一字一句的教他背下以后解析,他现在都快十五了,却还没学完《论语》。” 赵二郎现在属于会背能记,就是不认字的状态,不过赵含章也不指望她认字了,只要知道道理就行。 读书嘛,识字并不是根本目的,知道书中所述的道理才是。 只不过认字后,即便无人念读讲解也能自己从书上汲取知识罢了。 只不过他的路窄一些罢了,赵含章接受良好,只是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她和二郎的子孙后代绝对不能再与血缘亲近者结亲。 王聿松了一口气,接上话道:“二郎淳朴,慢一些学就是,便是我等,也是十二岁上才开始学《论语》呢,也要这个年岁才学完《论语》。” 赵含章确定了,这是个学渣,卫玠说他八岁就学完《论语》了。 赵含章冲他笑笑,道:“舅公他老人家英雄盖世,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听闻他勇力超人,骑射功夫了得,因此做了骁骑将军,不知小舅舅学了舅公几分?” 王聿脸色一松,笑道:“我也爱骑射,但与父亲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赵含章略一挑眉,要是与父祖相比,这个时代,除了真正的狂妄之人外,谁敢说超过自个爹或先祖? 她干脆起身,“那我们出城跑一圈?” 她笑道:“我知道有座山猎物不少,待我们去打些野味,晚上正好下酒吃。” 王聿自然没有意见,当即起身。 赵含章就领他去选弓。 王聿力气果然大,他直接拿了一把三石的弓,当着赵含章的面拉开。 赵含章挑眉,拿了一把二石的弓,和王聿去马厩里选了一匹马就出发。 听荷要留下收拾行李,没有跟随,俩人就只带了两个护卫就跑。 等赵铭找过来时就扑空了。 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明日就要走了,她不知道刺史府的官员还等着见她,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处理吗?” 曾越低下头,默默不敢言。 赵铭气得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派人将她叫回来。” 曾越弱弱的应了一声,带着人跑去找赵含章。 赵含章则在山野间打上了瘾,撒谎的跑起来。 时逢秋末,正是兔子、狍子野猪们最肥美的时候,动物们储存好了肥膘准备过冬,腰间的肥肉一晃一晃的,却又因为运动而微微收紧。 听到马蹄声,正低头吃草的傻狍子立即惊慌失措的乱蹦起来,它先是看也不看的向左跑,似乎看到了冲它奔来的赵含章,就晕头转向的一转头向另一边奔去,一头就撞在了树上…… 但它也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撒丫子到处乱跑。 赵含章抽箭搭弓,瞄也不瞄,随手一射,箭矢从它的脖子扎入,傻狍子这才一头栽在地上。 赵含章收弓,微微勒住马,马儿就步履轻松的上前。 赵含章低头看了一眼,招呼身后的护卫上来抬猎物。 护卫将手中拎着的四只兔子挂在马上,屁颠屁颠的跑上来抬狍子。 王聿眼中闪过艳羡,一踢马肚子上前,他手里拎了两只兔子。 他看到的猎物不比赵含章的少,但他的准头就是不比赵含章,也无怪乎她能统领赵家军了。 赵含章兴致起来,邀请他道:“小舅舅,听说山里有鹿,不然我们往山里去一些?” 王聿也是个胆大的,立即应下,于是俩人骑上马就跑到山里去。 等曾越带着人找到俩人时,他们刚打下来一头鹿,而且太阳都快偏西了。 正撸起袖子打算自己把鹿拖出去的赵含章一看到他们就高兴起来,立即招手,“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抬鹿,今天晚上我们可以烤肉吃。” 虽然是深秋了,但肉也不能久放,赵含章决定今晚就把肉全给分了。 将军和官员们,甚至学堂里的先生,她都要分一些。 陈县的将军和官员收到这份肉时自然感动,但更感动的是学堂里的先生们,他们分到的是最好的鹿肉,且量还不少,由此可见赵含章对他们的看重和信任。 有刚到学堂不久的先生就捧着分到的那块鹿肉哭道:“使君知遇之恩,唯有以命报之!” 他决定了,明天加课,中间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缩短半刻,时间如此珍贵,怎可浪费? 第682章 想买地 从陈县到洛阳不远,要是赵含章带着士兵们跑马,两天便可到达,但因为这次回去的人不少,所以速度慢了许多。 题外话,一直傲然不给赵含章好脸色的赵瑚在见儿子孙子都要随赵含章去洛阳后,他还是默默地跟上了。 速度慢有速度慢的好处,他们路上可以领略风景无数。 赵含章一半乘车处理政务,或是与傅庭涵、卫玠赵程等人讨论之后的洛阳、豫州建设;一半则是骑马跑在前面,看看风景,或是查看沿途的耕作情况。 陈县到洛阳这一路上,大片大片的耕地空白着,人口稀少,需要跑很久才看到人烟,稀稀落落的散在田野里。 赵含章勒住马,骑在马上向远处观望。 傅庭涵落后她一步,也勒住了马,抬眼望去,道:“他们选择的那块地位置很一般,你看那块,有沟渠连通河道,边上就是沟渠,一般来说,这样的田地不会很差,却杂草丛生无人耕种。” 赵含章就下马,把马丢给听荷,带着傅庭涵就下去查看。 走到地里,她扒拉开野草,底下是灰色的田土,她抓住草一拔,很容易就拔出来了,土质松软,她一抖,灰色的泥土就簌簌落下,赵含章忍不住一赞,“好地呀!”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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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含章默然不语,半晌后道:“如今野外到处是木柴桔梗,家中若有娃娃,可让他们烧火煮水,并不费功夫。生水中有水藻,多生虫害,就这样饮用,易生腹痛,要是生了内患,身体便易受外感,风寒等病症也易得。” 农人们一愣,见她这么认真的劝告,便也认真起来,“女郎,非是我们不愿,而是孩子们也有事情要做,每日从睁眼便不得停歇,哪里有空烧水哦。” 他道:“如今天要冷了,我们连过冬的木柴都没准备多少,哪里敢再费柴烧水?等再冷一些,到时候我们一定不喝生水。” 另外两个农人更直接,“我们家中无孩。” 赵含章就问:“你们家中有几口人?” 农人们很戒备,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信息。 一旁的赵瑚插嘴道:“家中青壮多吗,可耕作的有几人?牙口可还好,脚力如何?要是我买了你们,除了口粮你们有什么别的要求?” 赵含章转头瞪了他一眼,但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几个农人都瞬间兴奋起来,却又很快忧虑的打量赵瑚,斟酌的问道:“老爷是要买人吗?但不知买人做什么?” 赵瑚没好气的道:“除了种地你们还能干什么?” “不能了,不能了,我们只会种地。”农人们斟酌了一下后道:“但不知每年的口粮给多少,是按月给,还是按季给,直接从地里出,还是府上出呢?” 竟然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认真的讨论起买人卖人的勾当来。 赵含章干脆就站在旁边听。 赵瑚也不是冤大头,他买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活契,就买几年,这种他愿意称之为长工。 他不给买断的身价,钱粮是按月给的,每个月他还得看对方的劳动效率,合适就继续,不合适的话,他要么解雇对方,要么就把人丢去挖河泥,敢不听话试试。 第二种是死契,直接把人的命买下来,一般情况下,这种买卖都是还有至亲在外面,买卖的钱粮是给至亲的。 既然是死契了,自然没有工钱一类的存在,每月给一定量的粮食,饿不死就行,剩下的,就靠自己农闲时做些别的事情,或许能让日子好过一点。 赵含章听他报条件都觉得他苛刻,但农人们却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一再问道:“老爷果真能每月给一斗粮吗?” 赵含章想,一斗粮够干什么吃的? 赵瑚骄矜的点头。 几个农人都心动起来,然后躲到一旁商量起来。 赵含章耳朵尖,一边听着他们商量,一边问赵瑚,“这个待遇很好吗?” 赵瑚道:“一般一般,虽没有很优待他们,但我也没亏待他们。” 赵含章蹙眉,“一月一斗粮,半饱都不够。” 赵瑚稀奇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这世上现在能半饱的人有几个?一月一斗粮不少了,和菜做些菜团,饿不死就很不错了。” 他道:“现在外面每日饿死的人有多少?” 赵含章看向他,“七叔祖竟知道。” 赵瑚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士人,我的商队各地游走,我如何不知?” 赵含章却突然很伤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知道世事的士人无救国之心,有救国之心的人却又不知世事,也不愿放下身段去知道,这个世界还真是可悲。” 赵瑚愣了一下后道:“这话你不必与我说,该与王衍去说才对。” 说完赵瑚反应过来,“哦,王衍死了,现在是你和苟曦当道。” 赵含章脸一黑,“您能不能换个词?” “行,你是个好官,豫州有你是福,可恶的是苟曦一类。” 这个夸赞一听就不走心,赵含章一点也没感受到快乐,那几个农人也商量完了,即便做了决定,每个人脸上却还是带着犹豫和为难,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因为听力太厉害而知道他们各自决定的赵含章没有等他们开口,直接问道:“自己耕种不能生活下去吗?” 开口的是决定拒绝赵瑚,继续做良民的那一个农人,叹息道:“如今我家中有麦五斗,豆子半石,混着菜团,应该能活到明年三四月,但不知明年是何光景啊。” “卖身或许是一个出路。” 一旁决定卖身的另一个农人却道:“但也要主子好,不然日夜驱赶,只怕连今年冬天都活不下去。” 死契,生死由主人的。 俩人都忧虑且忐忑的看着赵瑚。 赵含章叹息一声,显然,卖身的心中惶恐,不知道自己卖身对不对;决定做良民的也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所以都对自己的选择表示怀疑。 她抬手止住赵瑚要说的话,直接切入正题,指着沟渠边上的良田问道:“那几块田也是无主的荒田,你们为何不耕作那些,而是要选这边的地?” 第683章 你不想买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农人们答道:“那边的地太好了,我们现在种了也没用,过几年或许就有贵人来买,到时候我们不是白种了几年?” “还不如现在就选一块还行的地种着,把地养起来。” 虽然地好,但把草烧了或者拔了还是挺费工夫的,他们也怕把地种好了,到时候贵人一来,大手一挥,就把他们种好的地给圈了。 这还没什么,万一到时候地里还种着粮食,直接把粮食也给圈了呢?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种种的事也是让更多的人趋于自卖为奴的原因之一。 但卖身为奴会更身不由己,所以但凡还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不想卖身。 选择卖身的那个农人是为了拿到卖身钱给他母亲治病。 赵含章了解了自己想要了解的,直接道:“你们直接过去选自己心仪的地耕种了,只要能把地开出来种上粮食,我让县衙给你们做地契。” 又道:“留的种子够?若是不够,去和县衙申请,我让人送一些过来,你们直接去县衙领。” 农人们听得眉头一皱,赵含章则是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的农具。 他们直接用锄头松了一下泥土,然后就把麦子撒下去,这样速度不仅慢,且做不到深耕细作。 不过也能理解,没有足够的劳动力,也没有畜力,也就只能自己扛着锄头松地。 让赵含章一时之间给他们找几头牛送来或许不易,但送一些农具却不难。 她道:“我会再给你们县衙一些农具,争取每一里有二十把犁,你们也不要僵化,自家人少,可以邻里互助嘛。” 赵含章道:“三家结成对子,今天耕这家的地,明日更那家的,三人合作不比一人劳作速度要快,效率要高?” 赵含章低头看着才撒下去的麦种,有些嫌弃的道:“不说这土块那么大不好掩埋,就是能掩埋起来,这么浅的坑,麦苗好过冬吗?明年施肥也不好施呀。” 农人脸色微红,然后大家一起震惊的看着她。 他们悄悄的滑动眼珠子打量她,咽了咽口水,忐忑的问道:“女郎是?” “在下赵含章。” 农人们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的趴着叩下,“使君啊~” 赵含章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不能使你们安心为良民,而要以卖身求存,是我之过。” 被她扶起来的人浑身颤抖,泪水湖满脸,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们选择卖身还有一个原因,今年的劳役挺重,他们刚服役满一月,虽然衙门未曾公告,但他们感觉明年的劳役会更重。 但劳役重,不代表他们就不敬服赵含章。 虽然很难再以良民的身份活下去,但他们依旧感激赵含章给他们一个相对安稳的容身之地。 以前这一片打来打去,他们也被抢来抢去,朝廷抢完一拨东海王抢,东海王抢完匈奴抢,匈奴抢完路过的流民抢,出来还会遇到土匪…… 他们的父母、兄弟、甚至是妻儿,基本上都是在此过程中死亡、离散,再难见到。 而现在,他们上面只有一个赵含章。 好听征收赋税再征不到他们头上,也没有匈奴来犯,偶尔遭遇一下流民和土匪,洛阳和陈县两头的官兵偶尔出来剿匪,也能护佑他们。 他们只需应对赵含章一人即可。 所以,今年她的劳役重了点儿,累了些,众人也还能接受。 要不是家里实在人少,种地难有收获,他们是很愿意做她治下的百姓的。 赵含章这一道歉,他们哭得更厉害了,羞愧的抬起手掩住脸道:“我等无颜见使君。” 一个农人解释道:“实非我等不愿做使君臣民,而实在是日子太难过了,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和十二岁的妹妹,逃难时她摔坏了手,靠我一人种地,实在养活不了俩人呀。” 赵含章憋住眼泪,将又想跪下的人用力扶住,点头道:“我知道,这不怪你们,是朝廷不能庇护你们,是我没能给你们安定的生活。” 能好好的当人,谁愿意去当牲畜一样的奴隶,生死都寄于另一人身上? 赵含章问道:“我给你们地契,确保你们能耕种到自己想要的好土地;我给你们提供粮种和农具,让你们能够耕作更多的田地;你们再互相结对子,互帮互助,这样的情况下,可愿意继续做我的民?” 几个农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即跪下道:“草民愿意!”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将脸上的泪水擦尽,将人拉起来道:“若一人不能到达群花盛开之地,何不与同路之人结伴,互帮互助呢?” 一个人种三亩地和三个人一起种九亩地的效率是不一样的,前者远比后者要慢许多。 他们每户人都少,那完全可以结对子嘛。 赵含章沉思,这洛阳和豫州还有多少人因为家人离散而在此孤苦求生? 没有族人在身侧帮扶,完全可以自己找人联盟嘛。 她也一样,除了西凉和苟曦外,她也该寻求更多的帮助,一直游离于外的蜀地,被她和西凉夹在中间战战兢兢的长安,还有现在是朝廷钱粮后盾的江南…… 赵含章沉思起来,一旁的赵瑚则是气得吹胡子,“赵含章,你截人也就算了,你现在连地都不卖给我了!” 赵含章瞬间回神,安抚他道:“七叔祖,这儿别说人了,连鸟都快不拉屎了,您买这地做什么?您地还不够多呀?” 她道:“您看我让您买的地,陈县、洛阳,全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人口多,略一运作就繁华了,那会儿才不亏,你现在买这片土地,最后找不到人耕种,还是得荒废在这儿。” “我丑话说前头,即便您是我叔祖,我定下的规矩您也得守的,买下的地连续三年不耕作,我还是会收回来。”赵含章非常真诚的道:“我不让您买这里的地都是为了您好。” 赵瑚心情这才好了些。 这里的确偏僻,虽然地好,但种地的人难寻,买下来若无人耕种也没用。 赵瑚总算收了心思。 赵含章也从这一大片荒地上收回了目光,让赵瑚把这块地买去,那这块地最多是有人耕种而已,这里偏僻,少有客商到来,能养活的人,带来的经济效益也不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赵瑚有这钱,还不如在别的地方多开几家店,多弄几个作坊呢。 一行人回到路上,正巧后面的马车到了,赵含章没有再骑马,而是直接上自己的车,不过却让傅庭涵、赵程和卫玠三人一同上车议事。 这一议,到了傍晚停下时也没结束,赵程的几个学生和赵正一起给他们当书记官,将他们的命令一一记下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三人制定了几条政令,等到了洛阳便可通晓两地,同时工部要负责给各地送一些农具去。 他们在车上就一一议定数量,这多亏了傅庭涵,每个县有多少个乡里,也就他能在不翻籍书的情况下记得。 让赵正几个做好笔记,赵含章坐在火堆边,扭头看向外面。 那里有十几间零星的茅草屋和泥土房,却都破败不堪,有几间屋子摇摇欲坠,在寒风中有倾倒之像。 他们现在停留的房子算是这个小村庄最好的一间了,但一抬头也能看到月朗星稀的天空,透过破开的茅草看到天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 这是一个已经被遗弃的村庄。 而在司州和豫州,似这样的村庄很多,而在两州之外的冀州、并州一带,更是只多不少。 正忧愁,听荷红着脸进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女郎,奴婢让人在不远处的房子里设了帷帐。” 赵含章瞥了她一眼,方便就改变,还帷帐,领军打仗的时候她野外不也方便了吗? 赵含章直接起身。 听荷跟在后面伺候,小声抱怨道:“出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安排上了帷帐,本就是要设的,一路上却都没用过,今晚好不容易有地用,曾越还没眼色。” 赵含章不在意道:“五谷轮回都是正常的,偏你们好文雅,不肯宣诸于口,遮遮掩掩,反倒更令人难堪。” 她道:“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谁还敢偷看不成?” 赵含章道:“要是有,你说出来,我把他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听荷:“……我是怕女郎难为情。” “我一点儿也不难为情,”赵含章道:“我要是难为情,我就不该当赵家军的统帅。” 赵含章走到屋里,这是一间漏得更严重的泥房子,此时里面就围了一座帷幔,里面放了恭桶。 赵含章抽了抽嘴角,其实她更想在野外挖个坑解决,不然恭桶还得给人洗…… 她解开腰带,正要动作,帷帐外面听荷尖叫一声,赵含章刷的一下就撩开帷帐,两步上前将人拉到身后,目光锐利的看向前面。 外面的人也被惊到,曾越抽出长刀,快奔至门前大声问道:“女郎,您怎么了?” 傅庭涵也跑出来,“怎么了?” 赵含章已经看清吓到听荷的东西,声音微沉,道:“没事。” 第684章 饿殍 她上前将剩下半边茅草抹开,露出茅草后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模样的孩子,但赵含章猜他的实际年龄更大,只是因为饥饿才那么瘦。 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脑袋很大,那是因为和身子相比。 他的身体很小,手脚都很小,只有薄薄的一层皮粘在骨头上,身上已经出现尸斑,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含章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因为动到尸体,他的身体一歪,整个脑袋往旁边一垂,但手上抓着的看不清楚是什么的茎块却牢牢地握在手中,上面有牙印,应该是被人咬了一口。 赵含章努力了两下也没能把东西给他拿出来,无奈,她只能放弃。 傅庭涵见她久不出来,不由亲自进来,看到那个整个身体都窝进墙角里的小尸体,愣了一下后上前检查。 不一会儿低声道:“咽喉处没有异物,身上也没外伤,应该是饿死的。” 即便手上有了食物,也还是被饿死了,或许是找到块茎的时候太晚,吃下去的那一口没能阻止他的死亡,而他还没来得及吃下一口。 赵含章眼睛滚烫,微微偏了偏头,将眼中的泪生生憋回去后才弯腰将这个孩子抱出去。 曾越看到,立即让人去挖坑,然后他领着刚才一起进屋里查探的亲卫跪在了地上,请求赵含章责罚。 路有寒骨,千里饿殍,这两年他们没少在路上看到死人,远的不说,这一路行来就常见倒伏在地的尸体和散落在野间的白骨。 因为太多了,除非停下休息的时候,不然他们都目不斜视,更不会挖坑埋人。 可这间屋子是停放主公帷帐的地方,屋里有尸体他们竟然没发现,这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赵含章也没打算宽恕,她轻轻地将孩子放在地上,冷冷地道:“回到洛阳,自去军中领罚。” 曾越低头应道:“是。” 卫玠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见赵含章亲自捧土掩埋了尸体,他目光一移,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傅庭涵。 傅庭涵正怔怔地站着,嘴角紧抿,周身的气息有些冷冽。 他这三年没少见死人,见到的可怜人也不少,但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愤怒又无力。 “你说过,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晋没有才德继续拥有这个天下,所以可以的话,你可以不必听我祖父的话,之前对他的承诺,我来解释和承担。” 赵含章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低地应了一声道:“我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未来好多年都还不是。” 广积粮,缓称王。 她现在当务之急是内治,练兵,以积蓄足够的力量。 赵含章给这个孩子堆了一个小坟,可惜不知他的姓名,所以连个木牌都没有。 赵含章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一转身便对上站在门口的卫玠目光,卫玠对她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王聿连忙跟上,见卫玠重新在火堆边盘腿坐下,一脸的淡然,他就有点着急,“刚才傅庭涵的话你没听到吗?” 卫玠点头,平淡地道:“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如此淡然,他是何意?什么叫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晋没有才德继续拥有这个天下?”王聿有些焦急,团团转道:“赵含章也看到我们了,你说她会不会杀我们灭口?” 卫玠抬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表兄,我们来豫州就是为投靠赵含章,她亦收下了我们,我们利益一体,她为何要灭我们的口?” 王聿一呆,道:“我们是投靠她,但她之上还有皇帝,如今他们有反意,她就不怕我们去告密吗?万一她忧虑我们去告密,因而杀我们灭口呢?” 卫玠不在意的道:“我们去告密了,皇帝会相信吗?相信以后会出兵讨伐赵含章,与她撕破脸皮吗?” 那当然不会,皇帝现在拥有的兵力根本不值一提,还得依靠苟曦呢,就是苟曦借皇帝的名义出兵,和赵含章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皇帝说不定为了平息赵含章的怒火,把告密的他给砍了,把人头送给赵含章以求和。 王聿瞬间垮下肩膀,无力的挥了挥手道:“没事儿了,我们烤火。” 卫玠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何况傅庭涵说的也没错,晋的确无才无德再继续拥有这个天下。” 王聿从不知道这个天仙一样的表弟竟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张大了嘴巴,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卫玠却很淡定,道:“天下如我一般想法的人不少,天下大乱,自武帝到现在,杀掉的世家士族不知凡几,很多人便习惯了不言国事,可这世上的刀剑拦得住口舌,却看不住思想。” “我想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在思索着救国之道,想要挽大厦之将倾,此大厦不是晋室,而是天下万民,是我泱泱华夏。” 王聿吃惊的看他,“我,我以为表弟只在清谈上有高深的见解,没想到你……还会想这些杂务。” 卫玠垂眸不语。 赵含章抬脚进来,道:“关乎天下的大事,也只在这大晋的几十年里才变成杂务,以前谁会把天下大势之事和政务归为杂务?” 王聿一惊,脖子一缩,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听都听到了,这又都是自己人,赵含章也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在火堆边坐下,抬眼看向对面正低头心虚的王聿,道:“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时,诸葛亮谈的是天下大势,曹公能安定天下,也是因为身边谋臣与他谈的是国家大事,都跟现在的名士一样,将正儿八经的政务归为俗务,杂务,天下早在后汉时便彻底分崩离析了。” 王聿闻言有些羞愧。 赵含章道:“我不管尔等在皇帝、苟将军等人面前如何,但在我治下,在其位谋其政,若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能尽到应尽的责任,趁早回家种田去,腾位置给能者居上。” 卫玠微微躬身应了一声是,王聿才回过神来,连忙也弯腰应下。 赵含章这才满意,下令道:“明日加快速度,争取天黑前到达洛阳。” 众人应下。 另外半边屋里,已经躺下又坐起来的赵瑚看了眼儿子,然后扭头和赵正道:“正儿,以后你多去你三姐姐身边服侍,别总是往外跑知道吗?” 赵正不知祖父何出此言,但还是应了下来。 赵程皱眉看了一眼父亲,因为不远处就坐着赵含章等人,他不愿当着外人的面与父亲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起争执。 第685章 长得好的好处1 赵含章他们快速回到洛阳。 赵二郎听说姐姐回来了,立即丢下犁跑回来。 本来挺显白的一个小伙子,一个秋天没见,他又往上蹦了一截,个头已经比赵含章略高一些了。 这便罢了,要紧的是他整张脸晒黑了,王聿都羞于承认对方长得像他。 难得的,王聿最先找到了和他说的话题,“二郎,你已是少年郎,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了,你没有父兄,不如以后表叔教你打理仪容?” 赵二郎直接拒绝,“我阿姐说了,男子不用敷粉,我们豫州男儿讲究的是阳刚之美。” 他攥起拳头,用力摆了摆自己的手臂,让王聿看他身上壮实的肌肉,道:“表叔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特阳刚?” 王聿看得目瞪口呆,阳刚是阳刚,但二侄子这审美有问题啊。 赵含章却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叮嘱他,“可以晒黑,但别晒伤了,不然脸火辣辣的疼,不舒服。” 赵二郎:“阿姐你这话说得太晚了,已经火辣辣过了,你看,侧脸这儿还有冒出来的皮呢,就是七月那会儿晒的。” 赵含章一摸,果然粗糙得很。 她弟弟长得这么帅,可不能就这么白费了好脸,她忙道:“回头我让听荷给你一瓶脸霜,都是我日常用的,你擦一擦。” 赵二郎不想擦。 赵含章就道:“你要是把脸养回来,以后你的亲卫队每每申请粮草,我都多给一成。” 赵二郎到嘴边的话就一转,“真的?” 赵含章点头。 赵二郎就同意了。 傅庭涵好奇,“为什么他敷脸就能多得一成的粮草?” 赵含章道:“刚才范颖来禀报,今年还有三成的赋税没收上来,秋播结束,没收上来的赋税也该收了,我打算让二郎领着人去收,他得长得好看点儿才行。” 不仅赵二郎要好看,其他去征收赋税尾款的人也要好看,男的女的都有,皆是从军中和衙门里选出来的队伍。 就连刚到洛阳的卫玠都被她派出去收赋税了。 赵含章亲自把卫玠送到门口,和他道:“除了收剩下的粮草,你可以再和各家聊一聊明年粮草的事,军中困难,尤其是谷城现在还雇着流民军呢,每个月消耗的粮草都不少,我现在又穷又困,很是为难啊。” 卫玠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囧的点头应下,一转身便深吸一口气上牛车走了。 赵含章转身回去,才过院子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傅庭涵。 傅庭涵看到她,脚步一顿,转身就走。 赵含章连忙叫住他,小跑着追上去,“庭涵,我正要去找你呢,有几个人需要你去拜访一下。” 傅庭涵:“……工部不管赋税?” 赵含章就笑道:“不是赋税,应该说不止是赋税,我听王惠风说,我们刚离开洛阳,张协和夏侯晏就下山了,他们帮着修建了洛阳和谷城一带的水利工程,甚至张协还做了治理洛水的方案,你不如去看看他们,他们要是肯长住山下就好了。” 傅庭涵:“这时候你还要收他们的税?” 赵含章道:“这是两码事,我征辟他们,愿意给他们酬劳和荣誉,但该他们缴纳的赋税还是得缴。” 傅庭涵想了想点头,“后一件事我可以,前一件事……” “前一件事你可以一起办了嘛,你们这段时间都在修建水利工程,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快去,快去,我让人给你和傅安套马?” “不必了,”傅庭涵垮下肩膀道:“我走着去,听说他们住得也不远。” 赵含章连连点头,又把傅庭涵送到门外。 听荷甚是不解,“女郎,您从来不让傅公子为这些事操心,怎么这次还特意给他派这样的差事?” “他这一路上沉闷得很,回到洛阳后也很是不开心,总是窝在书房里算算算,我都怕他心情抑郁,出去走走好。” 听荷小声道:“可让傅公子去做催收赋税这样的尴尬事,是不是会很窘迫啊?” 赵含章道:“只要出门就行,而且张协和夏侯晏都是名士,别人还有可能会被骂,他是一定不会的。而且囧一囧说不定就好了。” 赵含章还点头肯定了一下自己的办法,“挺好的。” 听荷:行,您说挺好就挺好的。 卫玠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傅庭涵更是。 他长这么大,别说催赋税了,连催人还钱的经验都没有过。 所以走到张协家门前,他颇为犹豫的停下了脚步,原地转了转。 这套房子是王惠风给张协找的,是衙门里的房子,因为赵含章临走前说过,只要张协和夏侯晏下山,必礼遇之。 所以才给了他们这套房子。 里面的下人都还是王惠风给派遣的。 门房看到傅庭涵在门前来回转悠了五六趟,终于忍不住了,掐着腰走到台阶前道:“我说那公子,你到底上不上来敲门?你要不敲门就走,别在我门前晃悠。” 一直跟着傅庭涵来回转悠的傅安听了不高兴,上前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家公子想敲就敲,不想敲就不敲,你管得着吗?” “他在我家门前晃悠我就管得着。” 傅庭涵连忙止住要吵架的俩人,“行了,行了,傅安,上去敲门。” 傅安就冲那门房哼了一声,走上台阶去敲门。 门房等他们敲完了才道:“别敲了,我家主人不在家。” 傅安:…… 他忍不住跳脚,“不在家你怎么不早说,非得等我敲完了才说?” “我怎么知道你是要敲我家的门,还是对面那家的门?而且你没见我在门前站着吗,有什么话问我就是,敲的什么门?” 傅安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由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揉了揉额头,转身就走,“既然不在那我们回去。” 这可不是他不做,而是对方不在家,不干他的事啊。 结果他才转身,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下人走出来,冲傅庭涵躬身行礼后道:“傅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傅庭涵:…… 傅安就瞪了那门房一眼,“你不是说你家主人不在吗?” 门房:……之前明明是主人说不论是谁来拜访都要说他不在的。 不过门房一点儿也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我家又不止一道门,就不兴我家主子从别的门回家吗?” 傅安气得喷气,忍不住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门房:“我管他是谁呢,我只要知道我主子是谁就行。” “行了,”傅庭涵止住还要争执的傅安,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和那下人道:“劳烦你带路。” 下人连忙躬身请他进去。 第686章 来,交个税 张协和夏侯晏正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喝酒。 在魏晋,酒才是最常见的饮料,当然,这是只有士族和富商才喝得起的,平常百姓家里,一碗白开水是最常见的,要是能在水里加点盐或者糖,那就是挺高规格的招待了。 可惜,傅庭涵并不爱喝酒,他更喜欢喝茶,如果没有,白开水也可以。 工作时间不喝酒是他的准则。 所以在张协面前坐下后,他婉拒了要给他倒酒的夏侯晏。 夏侯晏就嗤笑一声,收回酒壶道:“你不喝,我还不想给你倒呢。” 他道:“赵含章颇严酷,不许民间私自酿造售卖酒水,说是费粮食,让洛阳的酒短短三个月内翻了一番。” 他哼了一声道:“我却知道,现在酒楼饭馆里出来的酒有一半出自西平赵氏和洛阳县衙。” 傅庭涵道:“县衙酿酒一是为了控制酒水交易,二是为了赚钱养洛阳的百姓和军队。” 他道:“现在县衙还在收留路过的流民,加上军中的消耗,她的府库并不充裕。” 夏侯晏一脸不屑道:“那西平赵氏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人是她赵含章的叔祖,说是西平赵氏的七太爷,刚到洛阳就接手了酒水生意,还开了一家酒楼,直接撑起整个洛阳,还有附近几个县城两成的酒水交易。” “那是他用钱买的资格,”傅庭涵道:“十万钱,三年的资格。” 夏侯晏顿时噎住了,心里却很怀疑赵含章是否真的收了这份钱。 张协等他们打完机锋,连忙道:“此事就算了,反正我们自家喝的酒,自己也可以酿,不必为这个生气。” 夏侯晏冷笑一声,问他,“你的脾气何时这么软和了?” 张协不理他,问傅庭涵:“傅公子才到洛阳没两日,怎么就登我的门了?” 傅庭涵捧起碗来喝了一口水,一下呛住,才发现碗里不知何时倒的竟是酒。 这是张协在他们俩人说话时倒的,他解释道:“傅公子见谅,我这里实在没有白开水,这酒甚是清冽,也可当水喝嘛。” 傅庭涵放下碗,脸色薄红,他道:“今日上门来是催税来的。” 不仅夏侯晏,张协都一呆,“什么?” 傅庭涵转身看向傅安。 傅安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恭敬地递上去。 傅庭涵翻开,看也没看,直接递过去道:“这是您两家今年欠下的赋税,现在快入冬了,也该缴清了。” 张协和夏侯晏脖子僵硬的低下头去看。 傅庭涵在来前已经看过,那账目又不复杂,一眼便能记下,他道:“两位看今日能否交齐呢?” 夏侯晏脸色涨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虽然张协和夏侯晏躲到山里去了,美其名曰归隐养病。 但他们的家人还在山下,在洛阳呢。 他们在洛阳,甚至附近几个县里都有田产。 张协一共有三个儿子,次子和幼子带着家人跟他弟弟离开洛阳逃命去了,张协收到消息,人去了南方。 长子则留下来照顾他,以及未曾出卖的田产。 现在户口本上,张协是户主,所以要收税,还真得找张协。 夏侯晏就不一样了,他一生不拘爱自由,虽有过妻妾,但自发妻去世以后就不再娶,也没孩子,更不急着要孩子。 目前洛阳的户口本上就他一个人,但他名下还有家奴呢,家中田产等都交给家奴打理。 何况,家奴也有税,得主家缴纳。 夏侯晏愣了半晌,就去仔细打量傅庭涵的脸色,见他脸薄红,连耳垂都红透了,就问道:“你酒量竟如此之差,这就喝醉了?不对,你喝醉也是现在的事,怎么还提前带着账簿?” 傅庭涵一脸莫名,“我就是来收赋税的,不带账簿带什么?” 夏侯晏:“你和赵含章不是要招揽我们吗?” 傅庭涵道:“招揽你们和你们缴纳赋税并不冲突。” 他道:“先生若真肯下山辅佐含章,我想她一定扫榻相迎,给先生的条件也是最优厚的,但这与赋税无关?” 张协目光闪了闪,问道:“若我等要求赵使君就是得免去我们的赋税呢?” “不是,”夏侯晏道:“我等士族还需缴纳赋税?” 晋帝在的时候都没人问他们要赋税啊。 傅庭涵道:“现在洛阳是赵使君在管理,早在三月时她就发布了法令和公告,治下之人,不论身份地位,都需要缴纳符合自己身份、财产的赋税。” 奴籍有奴籍的赋税,农有农的标准,商和士自然也有自己的标准。 夏侯晏很是不悦,张协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案几道:“好!我纳!” “景阳!”夏侯晏不赞同的看向他。 张协却是抬手止住他的话,让人把他的长随叫来,按照账簿上的数目去准备钱粮。 傅庭涵就看向夏侯晏。 夏侯晏抿嘴,不吭声。 大晋有一条制度,叫品官占田荫户制。 什么意思呢,就是品阶高的官员占有大量的土地不用缴纳赋税,还可以荫蔽亲属不用服役,门下的食客也不受朝廷控制。 这里面的可操作性太多了。 比如赵长舆,他是上蔡伯时,除了自己名下的大片土地不用缴纳赋税,赵瑚和赵淞等人还会把一些田地记在他的名下,同样规避赋税。 而像汲渊这样的门客,他只听从于赵长舆,不会听朝廷调遣。 现在换成赵含章,她更厉害,从她掌握豫州之后,朝廷年年和她催缴赋税,她就没一次交过,还反过来和朝廷要支援。 连一州的赋税她都没交,更不要说自家的赋税了。 而到洛阳见过皇帝,正式被册封后,她才意思意思每次支援朝廷一些钱粮,上次给郓城送去的还是资格铸造的新钱。 她对朝廷如此,但对治下的法律却换了。 豫州是早被她换了,但那里的高官不多,有幸在免税行列的官员就没几个,剩下的,不是被她杀了,就是被她给换了。 换上去的人都是她的人,自然要遵从她的法令。 她的法令就是,她可以送给手下钱,房子,田地,但是,每个人都要和普通的民一样,要交赋税。 洛阳则是…… 虽然跑了很多人,但世家和士族遗民太多,他们之前都是在荫庇的免税之列。 比如张协和夏侯晏,俩人一个是不当官好多年,一个是从不当官,但他们及他们名下的田产都在免税之列。 这是第一次有人收税收到他们头上来啊。 第687章 好看的好处 张协很爽快的让人搬钱粮交税,夏侯晏没动,见傅庭涵也一脸不着急的模样,就问道:傅公子,若我就是不交呢? 傅庭涵道:我亦没有办法。 夏侯晏就冷笑道:所以此法是针对景阳这样的老实人?交了损钱财,不交我等也没有损伤?我还以为赵使君要派兵把我们这些不交的都抓起来杀了呢。 傅庭涵道:侵吞赋税数目巨大,的确有可能会被杀头,但以夏侯先生现在的家资来算,您就是欠一辈子也达不到那个标准。 张协也好奇起来,那衙门对欠税之人就没办法了? 傅庭涵笑道:倒也不是,按照法令,衙门会一请二催,比如在下今日上门便是一请,要是户主还不交,衙门会出公函催促,再不交,再催。 张协问:若还不交呢? 那会列为失信之人,不仅会张贴公文以告天下,以后凡户主需要经过衙门造册的买卖房屋、田地及各种商贸资格等都受损,严重的,会扣下过所,要是一直顽抗,或许会抓起来坐牢。傅庭涵道:不过这一系列操作下来,怎么也要去年,给足了对方考量和筹措赋税的时间。赵使君还是很宽容大度的。 夏侯晏捂住胸膛,什么宽容大度,后面的话他基本听不到了,只听到第一句要张贴公文以告天下。 作为名士,谁不爱名。 就算不是名士,这一个时代的士就没有不爱名的,商人也极重信誉,要是被归为失信之人,他们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这是杀人杀心啊! 夏侯晏跺足道:赵含章杀我! 和夏侯晏一样,因为忌惮这条法令,直接交足赋税的人不少,但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都用不着上门催收的人张口说到这条法令。 在看到垂眸恭坐的卫玠时,他才一开口,对方就应下了,账单都不看,直接让家中人根据卫玠报的数字准备钱粮。 谁能舍得让卫玠这样的人开口闭口都是钱粮这等酸臭的东西呢? 所以卫玠的催收效率特别高。 赵二郎等几人差一点,但被找上门的人看着那一张张年轻又俊俏的脸,虽然脸色不好看,却还是没有破口大骂。 跟在赵二郎等人身后等着清点的老吏,忍不住暗暗落泪。 他们上门催收时,常常见不到户主也就罢了,还总是被人破口大骂,明明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难道就因为身份不一样吗? 可是这次被派来的还有没有官品,只是在县衙里打下手的小吏,全是太学里被派来实习的年轻小伙子,小女郎,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长得好看。 老吏们目光扫过这次出来催收的人,心中黯然,所以还是因为长得好看吗? 当天傍晚,拖欠了一个多月的赋税被收回了七七八八,赵含章很满意的点头,果然,这个时代是一个尤其看脸的时代。… 遍观各朝史书,基本上每一个重要的人物都会有人物相貌描写,而魏晋两朝,关于人的相貌描写尤其多,也尤其具体。 在个别朝代,有些被封侯拜相的人可能都没有相貌描写,但在魏晋,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也会有大篇幅的相貌描写。 她在心里暗暗统计过,基本上每一个被授予官职或爵位的人都长得好看。 目前在她手底下干活的王兴,他长得就极其一般。 当然,这个一般并不是说他长得丑,而是长得很像普通人,他爹王戎很不喜欢他,赵含章这段时间看他处理政务,觉得他虽没有诗才,却是一个很办实事的人,且擅管人。 这样的人被他爹嫌弃成那样,一定是因为他长得不够好 看。 试想想,他要是有卫玠的脸,就算没有诗赋之才,庶出,也不至于被他爹嫌弃成那样。 王戎有多嫌弃他呢? 他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十九岁时被他作死了,只剩下这一个庶子王兴,但他宁愿把王兴过继给早亡的弟弟,再从族亲里过继一个嗣子继承自己的家业,也不愿意把家业给自个的亲儿子继承。 赵含章现在就很好奇的悄悄问王四娘,你这堂兄莫非不是你伯伯所出? 王四娘也压低了声音道:当然是的,虽然兴堂兄长得一般,但那双眼睛尤其好看,一见便知是我王家人,其生母也长得极好看。 那他是怎么长成这样的?赵含章道:我虽未见过你大伯年轻时候的模样,但他作为竹林七贤之一,美貌可是远扬的。 王四娘眼睛一亮,拉着她道:我小时候也疑惑此事,然后偷偷问过我阿兄,阿兄就带我去见了兴堂兄的亲舅舅。 赵含章:如何? 兴堂兄倒有几分似他,王四娘叹息道:他生母乔氏出自乡野,被大伯纳入王家之后,一家人都附属她而活,所以大伯常看不起他们,也是因此而不齿兴堂兄。 我以前并不觉得大伯此举不妥,也觉得乔家全家依附于做妾的女儿有失骨气,不愿多看这样的人家一眼,可经此大祸,在路上看多了生离死别和诸多无奈,便知道,他们那样做是没有骨气,可何尝不是被生活所迫? 既然看不起乔家,为何还要他们跟随左右,看着伤眼呢?赵含章道:还不如在乡间替他们置些田地,再舍些钱财给他们,让他们自立去过好生活,王兴受他们影响也小些,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恶成这样。 王四娘就小声哼哼道:大伯才不舍得呢,他吝啬得很。 一直垂眸当听不到的王惠风就重重咳嗽了两声。 王四娘瞬间坐直,不再靠在赵含章身上。 王惠风抬眸看向赵含章,拿起手中的册子道:使君,休息时间已过,我们该上课了。 赵含章有些头疼,却还是点头应道:是,先生请讲。 赵含章回了一趟陈县,让王氏看到了女儿对自家族谱的不了解,于是她把自家祠堂里收着的族谱给她带上,让她再背下来。 她在背的时候不小心被赵铭看到了。 赵铭突然想起来,以前赵氏对赵含章的教导还是差了许多。 郁雨竹 第688章 上课吗 因为她是女郎的关系,虽然让她读族谱,背族谱了,但对外面的氏族却没有多详细的讲解。 看她背自家的族谱就知道了,而且有时候有来投奔的士族,还需赵铭从旁提点她才知道谁是谁。 这很不好,显得她不够睿智。 所以赵铭当机立断的给汲渊写信,让他在洛阳找能为赵含章授课的人。 既然她有了那样的心思,哪怕他还没同意,她也得把本事学起来,相关的知识得要有。 不然如她现在这样莽撞,拔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会无意中得罪多少人? 赵含章倒不觉得自己需要看世家士族脸色行事,但背景知识嘛,多了解一些没坏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嘛。 氏族之间的关系可不止是谁是谁大舅,谁是谁二舅这么简单,里面还有谁在什么情况下做了何事,以至于和谁有仇或者有恩,又或是有了其他联系。 这完全就是某乎和某博的结合,八卦者的天堂嘛,完全可以当故事听。 前提是,对方不要求她把这些归纳总结后背诵下来。 汲渊在洛阳里找了一圈,最后目光就定在了王惠风和王四娘身上。 王惠风自不必说,她是王氏女,博闻强记,又是先太子妃,若论对当今天下氏族间的了解,只怕她还在皇帝之上。 就连现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比不上这位曾受过专门教育,且没少处理宫中事务,还应对过贾后的先太子妃了。 所以汲渊立即就选定了她,至于王四娘…… 她是个陪读。 汲渊早料到这是一件枯燥的事,要是没有人陪赵含章,只怕她坚持不了多久。 而她脾气和地位摆在那里,她要是真下定决心不学,汲渊除了哭没有第二个办法,为了不哭,汲渊就早早给她找好伴读。 还和王四娘道:“你的任务就是让使君多学,长久的学,除非有一天她把王女郎关于氏族的东西都学全了才能停止。” 今天之所以会谈起王兴,一是因为王惠风谈到了竹林七贤,二也是因为这一次派出去的人都长得好看,而刺史府里,年轻官吏中,一下只剩下王兴一人在处理事情了。 真可怜。 赵含章研墨,提笔继续认真的上课,将王惠风提及的人名记下,同时在后面记一下对方的主要事迹。 等王惠风结束今天的课,赵含章让人请她下去休息,顺便吃了饭再走,然后一把扯住也要起身退下的王四娘,和她躲在一边说悄悄话,“你那个大伯很吝啬?” 王四娘先往外看了一眼,见姐姐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立即点头,也放开了声音,“可不是,我小时候和阿兄阿姐们过去拜年,他从不给我们压岁钱,我父母给堂兄们压岁钱,他转过身去就要把压岁钱拿走,美其名曰替他们保管。” “他家从前有一棵李子树,结的果子还不错,我和阿兄想吃,还须拿钱与他买,气得我阿兄偷偷带我们去偷过好几次,可惜有一次被他抓住,我阿兄赔了好多钱这事才算完。” 赵含章:“……怎么吝,俭约的人家里都有一棵李子树呢?” 王四娘就哈哈大笑起来,“我记起来了,你家也有一棵李子树,对了,曾有传言说他家里的那棵李子树,就是用你家的果核种出来的,可惜,味道还不及你家的,对了,你家的李子树后来怎么没的?” 赵含章就挥手道:“别提了,我舅公给砍了。” 王四娘就道:“甚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赵含章拉着她道:“你再跟我说一说你这大伯,把他的姻亲故旧,能说的关系都说了。” 王四娘往旁边一样,疑惑的看她,“你为何突然对我大伯感兴趣?” “这不是正好说到这儿吗?”赵含章道:“你也知道氏族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多难记,我今天光记山涛一家的亲属我都记脑僵了,总有一天也要提到你这位大伯,有现成的事例在,我也好记诵一些。” 王四娘就迟疑道:“那毕竟是我长辈,我偶尔言说一句不是也就算了,特特的谈起这位先祖不好的地方不好?” “那就说他好的一面嘛。” 王四娘和她大眼瞪小眼,赵含章眨眨眼,不可置信,“他好歹是竹林七贤之一,不至于没有长处?” 王四娘有些尴尬的道:“我与这位大伯不熟,我年纪又小,与他相处时,竹林七贤早就分崩离析。” 王四娘顿了顿,咬了咬牙还是道:“不过你要是有心,不如救一个人,她或许能告诉你更多。” 赵含章问:“谁?” “裴遁之女裴元君,”王四娘抿了抿嘴道:“她与我二姐一般大,曾定给我大堂兄王绥,她现在跟着裴氏族人生活,这次运气好,和我们一起被你给救回来了。” 或许是真的不好说长辈的坏话,一些吝啬小气的小话说说也就算了,更严重的,王四娘不好说,所以点到即止。 赵含章只能去问汲渊。 相比王四娘,汲渊要干脆的多,直接道:“裴遁之女,我还真知道。” 他还视线下移先看了一眼赵含章,然后才道:“当年你祖父还有意为你父亲求娶裴家女。” 换言之,要是求到了,那就没有赵含章和赵二郎了。 赵含章:…… 她好奇的问,“那这位裴女郎一定很贤惠。” 汲渊当年就已经跟在赵长舆身边了,闻言点头道:“不错,她有贤名,又常读书,性格柔惠,不过当年王家势大,王戎是司徒,所以裴家选了王家。” “可惜,王绥早亡,当时裴氏女还未出嫁,王戎伤心长子去世,就放言要裴氏女为他死守,不许人求娶。”汲渊道:“王氏势大,无人敢逆他意,所以裴氏女一直待字闺中,不曾出嫁,到如今,年岁已不小了。” 赵含章抿了抿嘴道:“我竟不知王家还有这样的故事,王衍不是号称名士吗?他就放任不管?” 汲渊不客气的嗤笑一声,然后道:“你从前瞧不起王衍放任朝政,却不知道,此举是从王戎开的头。” 他叹息一声道:“若究其根底,祸由还在司马一族。” 第689章 有远见 王四娘知道竹林七贤,但她只知表象,而不知内里,但汲渊当年已经出生,是经历过那段三缄其口的至黑时刻的。 现在也就是在赵含章羽翼之下,可以不惧朝廷迫害,所以他敢畅所欲言,“当年司马窃魏,竹林七贤皆反对司马,其中以嵇康,阮籍为最,” 他道:“武帝毁诺,又当街斩杀天子,是为大恶,七贤中的几人很是不忿,却又没有掌权,只能以笔墨讥讽司马一家虚伪狡诈,嵇康几人因而被杀。” 汲渊是很佩服这样的义士的,当年司马家毁诺,做了婊子,却又要立牌坊,让人承认他们正统。 当时多少人被杀,以至于活下来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言天下大事。 而嵇康等人能够不惧武帝威慑,为前魏仗义执言,汲渊是很佩服的,可惜他晚生多年,没有赶上,不能与他们把酒同欢,不然竹林七贤可能就不止是七贤了。 而这七贤之中,汲渊最瞧不上的就是王戎。 汲渊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嗤笑一声道:“王戎此人,为人鄙吝,功利心最盛,常有人为他辩解说他是自晦,以明哲保身。可他身居高位,掌握选才任官之职,不曾擢拔出身寒微之士,也不曾退黜徒有虚名之人,毫无骨气,随时势而沉浮,虽活着,倒不如早早死去。” “七贤之中因他而名声有瑕。” 赵含章点点头,将话题扯回来,“先生,那裴遁之女现居何处?” 汲渊看了她一眼后道:“就在三后街,那里有一支裴家的族人在,裴氏女多半是跟着他们,裴遁已亡,她的兄弟不知在不在,若在还好,若不在,日子怕是不好过。” 他暗示道:“王戎不仅曾是竹林七贤,更是大晋司徒,学识丰富,名盛功高,即便他死了,他依旧有余望,不会有人敢求娶裴氏女的。” 赵含章道:“谁说我要裴氏女嫁人了?嫁不嫁人是她的自由,别说已经作古的王戎,就是本官也无权强逼她嫁人或待字闺中。” 哼,他们忌惮王戎威势不敢娶她,说不定她还不稀得嫁他们呢。 赵含章第二天就带着人出门去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三后街。 她前后看了看,问道:“就因为它顺着下来是第三条街,所以叫三后街?” 听荷点头:“是啊,那女郎想叫它什么?” 她道:“若是您看不惯这名字,可以直接改了。” 又不是多重要的街道,赵含章想改就改,她这点命名权还是有的。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问道:“裴家住哪个门?” 出来前听荷已经打听过了,道:“后面半条街都住着裴氏族人。” 赵含章一听,咋舌,“这么多?” 听荷道:“但最主要的只有两家,一家户主叫裴涞,一家户主叫裴仑,两家家资丰盛些,其余皆是依附的族人。” 她道:“虽然现在洛阳房屋价格低廉,但能买和租得起房子的人也不多,裴涞和裴仑就出钱将这半条街租下来,以供族人生存。” 她指着尽头的人群道:“您看,那是公井,围着浣洗衣物的多是裴家人,另一头则是山家。” 赵含章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就指着一扇看上去还不错,稍显富贵的大门道:“我渴了,去敲门借水喝。” 听荷便上前去敲门,半晌,一个半大少年将门打开,问听荷,“女郎有何事?” 听荷就指着赵含章道:“我家女郎路过此地,有些口渴,所以想讨两碗水喝,不知郎君可愿施舍。” 半大少年懒洋洋的往那边看去,待看到赵含章,浑身一震,立即将半开的门打开,越过听荷就跑出来,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是女郎口渴吗?快快里面请,我家有好酒。” 听荷:“……我们要水,谁要酒了?” 赵含章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道:“无碍,酒也无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笑问,“看你年纪,应该还在读?” 少年应了一声,一边将赵含章往里引,一边道:“我现就在家中读书,等着来年考太学。” 赵含章满意的点头,“有此志向不错,现在读到什么书了?” “在读老庄,”少年道:“我阿父说,现在太学的山长赵先生颇有老庄之风,所以让我重点读老庄。” 这就和考生押题一样,这个时代的考生会琢磨先生的喜好。 赵含章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可得好好的读,太学是集百家之长,只读老庄是不够的。” 少年应下。 高兴的领她去正厅,沿路经过一些院子,赵含章偏头看了一眼,有些院门开着,里面撑起了好几条晾衣杆,上面正晾晒衣服。 赵含章眼尖的看到一些衣服上还有补丁。 一些院子里还传来孩子的哭声和骂孩子的暴躁声,“让你和堂兄弟们去捡木柴,为什么没去?天眼见着要转凉了,要是没有木柴,今年你是想冻死老娘,还是冻死你自个?” “真是懒货,你爹懒,你也懒,一家子的懒货全靠我养活……” 少年见赵含章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不由老脸一红,冲着传来哭骂声的院子就叫道:“六婶婶,我一会儿也要去捡木柴,不如让生弟跟我一起。” 院子里的骂声就停顿了一下,就听到一个声音礼貌的应下,“多谢三郎,那一会儿你出门时来叫他。” 见院子里终于没有哭闹,他就松了一口气。 赵含章就问他,“这一栋宅子里住了几户?” 裴三郎嘿嘿一笑道:“十二户。” 也就是说,一个院子里不止住一家,也难怪吵闹得这么严重。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伤感,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呀。 “遗民回迁,他们本来的房子若还在,都是可以拿回的,而且和县衙租赁房子也不贵,为何都挤在一处呢?” 少年很崇敬赵含章,有问必答,他道:“大部分人的房子都不在了,他们从前就是租房子住,或是依附嫡支,人一走,再一回来,一切都变了。” “和衙门租赁房子虽便宜,却需要散居,一族之人还是住在一起好,互相有个照应。”少年道:“要是有一天洛阳还被攻打,我们他们也不需要东奔西跑的通知,族人们住在一起,收拾包袱就能聚在一起。” 赵含章:“……有远见。” 少年就乐开了花,“我也觉得,这还是我爹的主意呢。” 他爹正好在厅中,隔得老远就听到他的说话声,不由皱了皱眉,“三郎,你不在屋中读书,又跑出去作甚了?” 第690章 裴元君 裴涞一脸威严的走出来,看到走在儿子身侧的赵含章,他不由愣了一下,连忙疾步奔来行礼,“草民参见使君,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还望使君海涵。” 赵含章笑道:“我是偶然路过这儿,有些口渴,所以进来讨杯水喝。” 裴涞连忙侧身请赵含章入内,他暗暗给了儿子一个眼色,赞许他干得不错。 裴三郎得意的回给他爹一个眼神。 裴家有不少人死在今年开春的那场乱战中,当时家族留在洛阳的人一分为二,有的人选择留在洛阳,陪皇帝坚守; 有的人则选择和东海王出走, 遭遇石勒后,有不少族人便在乱战中离散,最有权势,地位最高的那一拨族人因为距离东海王和王衍的车架最近,全被石勒给抓去了。 最后除了一些妇孺被赵含章赎出来,剩下的全当了石勒的刀下鬼。 裴涞和裴仑运气好,俩人因为没有在朝为官,也没有盛大的名声,所以距离中心车架有点远,一乱起来他们就带着家人奔着荒野去,最后侥幸躲过了石勒大军的屠杀,被赵家军给引导出了包围圈,然后就被当做遗民强逼着迁回了洛阳。 现在他们住的这半天街,有一栋宅子是他原先的资产,剩下的则是和县衙买的, 他们还有些财宝,当了一些后就和衙门买了剩下的宅子,将回归洛阳的族人都给聚拢起来。 一是壮大裴氏在洛阳的势力,不让其他家族欺辱;二则是为了应对将来有可能出现的危急。 洛阳现在看着蒸蒸日上,但他们都知道洛阳头上悬着两把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砍下来了,所以他们得做好逃命的准备。 虽然随时准备逃命,但若能有机会在赵含章这里出头,裴涞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他不明白赵含章为何来裴家,但这对裴家的确是个巨大的机会。 讨水喝什么的,一定是赵含章的借口,但裴涞还是让人去拿好酒来。 赵含章挑眉,还真是喝酒解渴呀? 她没有坐下,而是背着手看了一圈厅堂里挂的字画,然后在一幅字前停住,回头笑道:“我听王四娘提起过,裴遁之女写得一笔好字,论书法的造诣,还不在王眉子之下,不知我可有幸一观?” 裴涞愣了一下后道:“自然可以。” 他忙扭头对儿子道:“快去把你大堂姑的字帖找来。” 裴三郎应了一声,退出大厅后就跑去书房里翻出裴元君之前给他写的字帖。 赵含章接过字帖,展开一看,目光立即定住了。 这一笔字大气而坚韧,笔锋内敛,却根骨强劲,显然是个内心极刚强之人。 赵含章眼中大量,一下合上了字帖,问道:“不知裴女郎现在何处?” 裴涞愣了一下后道:“她寄居在我堂兄那边,使君要见她,我这就让小儿去唤。” “不必,”赵含章笑道:“我亲自过去请。” 裴涞连忙和她一起过去。 裴仑也在家中,和夫人迎出来时还有些懵,可惜赵含章当前,他只来得及个裴涞对视一下目光,连话都没能说一句,就领着他们去一个侧院。 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在极偏僻的地方,裴仑心中惴惴,解释道:“元君家中只余她一人,她不愿与他人同院居住,所以给她找了这个清净之地。” 赵含章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从裴涞家过来的路上她已经了解,裴元君的父亲和长兄都死在了乱战之中,其余兄弟则不知去向,并不在洛阳。 她现在是依附族人生存,赵含章不确定她是否随身带有钱财,但她一个女子,要是没有武力,也没有人手,是保不住钱财的。 这时候依附族人反而是更好的去处。 路上经过的院门全是打开的,这有这个小院子关着门,赵含章站在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院子里第一时间没动静,她又敲了敲,就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回应道:“谁呀,稍等一等。” 赵含章便停下手,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一个和青姑差不多大的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她满头青翠,和青姑一样梳着妇人的发型,但身着青灰色的麻布衣裙,手肘处还打着补丁,开门的手粗糙,手指粗大,只一眼,赵含章便知她是下人。 果然,对方在看到她身后站着的裴涞和裴仑时,立即将院门打开,屈膝行礼道:“奴拜见涞郎君、仑郎君。” 裴仑就解释赵含章道:“这是使君,大妹妹呢,快让她出来迎客。” 妇人微微惊讶,目光快速的扫了赵含章一眼,见她含笑站着,便连忙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然后快速入内。 她陪在裴元君身边,基本上不出门,对于赵含章,只在人群中远远的看过一眼,因为离得太远,早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但她手握长枪,目光锐利的扫过他们这些人的感觉她一直记着。 妇人将院门大开着,疾步跑回廊下,对正在缝补衣物的裴元君道:“大女郎,使君来了。” 裴元君的针一顿,然后就转过身子看过去,便看到迎着阳光走进来,正好奇打量院子的赵含章。 赵含章目光与她对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片刻后,裴涞和裴仑等人退到了院子外面,赵含章跪坐在临时铺好的席子上,对面跪坐着裴元君。 她的女仆婉姑端了两碗糖水上来,跪在地上给俩人上水,然后就躬身退下。 她站在听荷的另一边,有些忧虑的看了眼坐在树下面对面的俩人。 自王戎放出话不许裴元君再嫁之后,她就被关在后院,再没有出门的可能,几个月前还是因为洛阳大乱,她这才能跟着家人往外逃。 但回到洛阳后,裴家还是惧怕王家的威势,不敢给裴元君说亲,也不敢让她出门。 作为裴元君的婢女,婉姑曾经和两位夫人接触过,想要裴家送他们回河东,在故乡或许能为裴元君说一门亲事。 但她才开了个头就被拒绝了,王衍就算死了,现在王氏依旧是世家第一,他几个弟弟,堂弟,族弟可都在各处任高官要职呢。 而且王家名声极盛,谁敢得罪王氏求娶裴元君呢? 婉姑实在想不明白,赵含章为何会找上门来。 裴元君也不明白 赵含章看了一眼碗中黄色的糖水,抬眸看向裴元君,笑道:“含章来此是求裴女郎出门的。” 裴元君蹙眉:“出门?” “对,”赵含章道:“裴女郎在后院多年,难道就不想到前院做事,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一展自己的才华吗?” 她道:“我想聘女郎做我的书监,这段时日我需要起草的文书很多,偏我那一手字不太拿得出手,而裴女郎的字,我刚刚看过,心折不已。” 第691章 二王当国 裴元君诧异的抬起眼眸看向赵含章,捧着茶碗的手微微发抖,让碗中的糖水起了波澜。 见赵含章注视她,她忙放下茶碗,双手交于腹前,但面上恢复了平静,心中却生起波涛,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含章竟会请她出去……做官。 裴元君虽然极力克制,但眼中还是迅速盈满泪水,难掩波澜,“使君……要请我做书监?” 赵含章笑着点头,道:“我身边现在有范颖、王惠风、王仪风和赵云欣等女官,但这远远不够,之前王仪风与我举荐你,又素闻裴女郎有贤才,所以才来相请,还请裴女郎助我。” 裴元君两只手紧张的绞在一起,艰涩的道:“使君年少,或许不知,我曾与王戎之子王绥定亲,自他死后,我便被勒令不得外出,所以……”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王戎已经死了,况且,他就是不死,我又有何惧呢?” 裴元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带着些期待和激动的看着她。 侍立在一旁的听荷就道:“裴女郎,先太子妃现在是我们使君的掾史,他王戎昔日是位高权重,但比之先太子妃又如何呢?” 但世家士族中更认王戎的威势? 不过,以赵含章这两年的作为来看,她似乎也不是很买世家的账,裴元君攥紧了手,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一旁的婉姑也眼巴巴的看着裴元君,目露期待。 裴元君抬起头来认真的注视赵含章,直起腰背深深地向前一拜,额头磕于手背之上,郑重道:“承蒙使君不弃,元君必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赵含章忙将她扶起来,露出开怀的笑容,“好,那我明日在赵宅静等裴书监。” 裴元君眼睛亮亮地点头,将赵含章送到大门外方住。 目送赵含章主仆俩人走远,裴涞和裴仑立即扭头去问裴元君,“元娘,使君都和你说什么了?” 赵含章出了裴元君的院子就告辞离开,让想多留她一段时间的裴涞和裴仑都来不及开口。 裴元君和两位族兄微微屈膝后道:“使君来请我去做她的书监,我已经答应了,明日就上任。” 裴涞和裴仑都瞪大了眼睛,“什么?” 裴涞,“赵使君为何请你?” 裴仑:“这岂不是要得罪王氏?” 他们兄弟人就摆在这儿,若是要用他们裴氏的人,用他们就好了呀,为何要请裴元君? 对于这两个问题,裴元君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于是道:“或许两位兄长可以相询赵使君。” 说罢行了一礼后便带着婉姑回自己的院子。 裴涞和裴仑:……他们倒是敢去找她问呢。 注视着裴元君离开的背影,裴仑眉头紧皱,“让她出去,王氏及其姻亲故旧会不会恼恨我等?” 裴涞:“那你敢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吗?” 他道:“现在,让她出去或许会得罪王氏一系的人,但不让她出去,一定会得罪赵含章。” 二选其一,那他们宁愿得罪王氏,也不愿得罪赵含章啊。 县官不如现管,而现在,县官和现管都是赵含章。 裴仑和裴涞对视一眼,默默地将心中的担忧、羡慕和嫉妒尽数压下。 赵含章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决定顺手买些好吃的回去当午食。 听荷跟在后面付钱,有些许不解,“女郎不是一直缺人吗?我看那裴家的几位郎君很有投效之意,女郎为何不顺便请他们出山相助?” 赵含章:“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相请。” 她道:“我请的人多了,倒将真正有才华的人衬得平庸了,所以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请的。” “裴家兄弟若想出仕,一可以通过招贤考;二可以来找我自荐;三能请人推荐。他们三个方法都没用,可见出仕的欲望还未能盖过他们心中的矜持。” 赵含章现在不怕有野心的人,就怕名不副实和自持名声不干实事的人。 听荷:“女郎也只见过裴女郎一面,就知道她是有大才华之人了吗?” 赵含章笑道:“先不说她那一手字的确写得好,就她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就值得我请她。” 听荷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赵含章的许多事都是她处理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需要她处理,所以赵含章很乐意教导她。 她细细地道:“众人畏惧王家的势力,裴元君明明贤良聪慧,却因为王戎一句话无人敢上门提亲,连裴家都畏惧王家势力,没有为她主持公道,此时我出面打破这个局面,会如何?” “裴元君一定会忠诚女郎,为女郎马首是瞻。” 赵含章笑了一下道:“这只是其一,还只是小节。” 她道:“我并不缺忠心,这世上想要忠于我的人那么多,我唾手可得,为何偏要裴元君的忠心呢?” 听荷一时回答不上来。 赵含章道:“因为裴元君的身份意义重大,一旦我启用裴元君,让她在我身边掌权,那天下人便会知道,我赵含章不惧王家势力,甚至不惧任何一方势力,只要是有才之人,便都可在我这里得到合理的出路。” 那从前被王氏打压的人就会选择投靠她,甚至投效亲近王氏的人也会因为看到她的实力而投效她。 这就是她用裴元君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别说裴元君真的有实力,她就是没有,赵含章也要把人带出裴家,让她活跃起来,给她一个更明朗的前程。 见听荷还有些不明白,赵含章便笑道:“你知道‘二王当国,羊公无德’这个典故吗?” 听荷摇头。 赵含章道:“二王是王衍和王戎,羊公则是昔日的钜平候羊祜。羊公正直忠贞,嫉恶如仇,与当时当政的荀勖等人不睦,所以常遭诋毁。王衍曾经因为这事去劝说羊公,哦,对了,王衍是羊公的堂外甥。” “羊公不以为意,还曾评价王衍说他若是以盛名处大位,必败俗伤化,今日回头看,他的评价一点也没错,”赵含章晃悠悠的道:“而王戎嘛,他曾参与西陵之战,犯了事,羊公想要以军法斩了他,可惜被保下了,所以王衍和王戎都记恨羊公。” 第692章 我们是一挂的 “别看羊公在边境名声不错,在朝中的名声却极差,到现在都还有许多人道听途说,认为羊公无德,这全是王衍和王戎在朝中诋毁的,所以才有这一句话,二王当国,羊公无德。” 听荷听了一脑子的故事,快速的抓住了要点,“女郎,我们老太爷也和荀勖不睦。”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乐得要出来了,“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是羊公这一挂的,哈哈哈……” 笑过之后,赵含章严肃起来,郑重的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围聚在王衍和王戎身边的人自然是与他们有极大相似处的,更外围些的,则是迫于情势,不得不依附。” “我如今就逆着王戎的心意来,用裴元君,倡羊公,再有祖父他老人家的名声在此,天下有志同俩人者,自然会向我靠拢。” 赵长舆虽有吝啬小气的名声,但这只是有损小节,他老人家更大的名声是清廉,是正直! 能够被称为西晋大厦的赵长舆,他的威望可不下于王衍和王戎二人。 回到赵宅,赵含章就让范颖准备裴元君的任命书,然后让听荷去库房里找些文房四宝和布料,“赏给裴元君,就说是我贺她出仕的礼物,和任命书一并送去裴家。” 听荷应下。 不止如此,赵含章还和皇帝上书,请求追封羊祜,并请加封羊祜嗣子羊篇。 折子传到郓城,朝臣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赵含章为何要追封羊祜,要追封,也应该追封她祖父她爹? 众人不由把目光投向赵仲舆。 赵仲舆沉默的坐着,只当看不见众人的目光。 他是知道赵含章目的的,因为他提前收到了她的信,但他知道,却不能从他口中将她的目的暴露出去。 赵仲舆能给的就是一些讯息,更多的则要其他人去猜。 于是,下朝后没多久,朝臣们便听说赵含章亲自上门请裴元君出仕的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疑惑,“裴元君是何人?” “裴遁之女。” 这么一说,大家就把人物关系弄明白了,有人想起一件旧事,“裴遁之女,算算年纪不小了,没有夫姓,莫非还未出嫁?是原来定给王绥的裴遁女?” “就是她。” “素问她有贤才,没想到竟如此大才,能让赵含章冒着得罪王氏的风险去请人。” “哼,赵含章何时在意过王氏?”有人道:“赵公在世时就对王太尉颇多怨言,由此可见赵含章对王太尉几人并不尊崇,既无尊崇,以她今日之能,何须在意?” “可先太子妃不也在她麾下,听闻王四娘还是她闺中密友,因此留在洛阳的世家贵族多顺服于她,她此时用裴元君,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被当做驴的王四娘和裴元君此时正要过同一座桥,俩人虽然同在赵含章手底下做事,但这几日竟然一次面都没碰过。 此时俩人一个在桥的一边,一个在桥的另一边,抬头时看见对方都是微微一愣,然后同时抬脚上桥。 在桥中央会面,裴元君先屈膝行礼,“四娘,我听使君说是你举荐的我,还未曾与你郑重的道谢。” 王四娘则是叉手一揖,躬身道:“裴姐姐客气,虽然是我和使君举荐的,但我也是二姐姐提点的,裴姐姐要谢,就谢我二姐姐。” 裴元君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解了疑惑,“我说呢,我与你年龄相差颇大,并不相熟,原来是二娘。” 裴元君还比王惠风大几岁,但俩人相差不大,小时候常在一处玩。 王惠风长得不是很漂亮,却很有才华,裴元君性格内敛,也不喜招摇,俩人小时候参加聚会时常常凑在一起看书画画,倒与旁人不同。 后来裴元君被迫替王绥“守寡”,王惠风曾因此事与父亲和大伯起过争执,只不过无效罢了。 就算她后来做了太子妃,也没能阻断这件事。 只不过裴元君也不因王戎而怨恨王惠风,一直与她保持着书信往来,在她做太子妃时曾冷过一段时间,后来太子遭诬陷,她被王衍接回家中,也被迫和太子和离,裴元君便忍不住写信去宽慰对方,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子就又联系紧密起来。 这些年,她们两个,一个被关在裴家后宅不能外出,一个是自己把自己关在王家后院不外出,但书信往来一直很勤,感情并没有变澹。 王惠风在看到赵含章并不吝啬起用女官,也不介意有才之人的出身,这才想要推荐裴元君。 但她虽然是赵含章的掾史,看着与她相处时间更差,但论交情,还是比不上从小与她交好的王四娘。 所以王惠风才让王四娘举荐。 裴元君眼眶微湿,也不再行屈膝礼,而是跟着作揖回礼,露出微笑道:“待我有空,一定登门拜谢二娘。” 王四娘爽朗的道:“何必特特的选日子,今日不就很好?” 她让裴元君看这满院子的阳光,“今日天清气爽,使君那里也没多少事,肯定能早下衙,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下衙以后裴姐姐等我,我来接裴姐姐往家中一叙。” 裴元君心脏巨跳,她刚刚出门没几日,每日都是衙门和家两点一线,从不在外面多停留。 十几年的打压和禁锢让她习惯性的呆在一处地方不动弹,突然间要去别人家中做客,还是傍晚下衙之时…… 裴元君一下握紧了手,但她是个坚韧的人,虽然忐忑,但在思索过后还是点头应下,抿嘴应下,“好。” 王四娘就笑起来,她总听二姐姐说裴元君的字好,今日正好与她探讨一番。 俩人交错而过,裴元君去找赵含章,王四娘则拿着才议好的公文回县衙去。 隔着半个湖的凉亭上,赵含章收回了目光,重新回到席子上坐好,“先生看到了,他们想看我手底下的人内斗大战,却不知她们和睦得很呢。” 汲渊点头道:“女郎心中有数就好。” 他也将目光收回,一想,还是忍不住摇头失笑,“谁能料到王衍的一双女儿,不论是为人还是政见都正好与他相反呢?” 第693章 日常政务 汲渊这话一出,赵含章想起来,“先生,王玄还是没消息吗?” 汲渊摇头,“如今天下混乱,各地消息通报不及时,想要找一个人太难。” 赵含章忍不住叹息,“我记得王玄,虽然他也是清谈名士,但与他父亲不太一样,倒是有几分铭伯父的实干之才,我也答应四娘要帮她找人,但这都快一年了也没消息。” 汲渊道:“顺其自然,如今女郎你用裴元君,那裴王两家的纷争会传遍天下,王玄只要还活着,他一定会听到王掾史她们的消息,若有心,他自会往洛阳来。” 赵含章只能点头,希望如此。 裴元君走了过来。 赵含章就指了一个位置道:“坐下,有些政令需要你记录。” “是。”裴元君跪坐好,将文房四宝拿出来,开始往砚台里放水研墨。 赵含章也不再管她,和汲渊继续商讨起政事来,“今年的粮种和农具都已发下去,但这远远不够,荒地众多,难民众多,需要重新恢复耕种的土地还有许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不能每每等到快要耕种了才想起来买种子,造农具。” 汲渊点头,“我已派人紧盯并州,目前石勒及刘聪都没有调兵的迹象,今年冬天应该能安然渡过,那我们便可在此时预备好明年所需的东西。” 赵含章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惜洛阳和汝南郡的两处大铁矿都不近水,用不上水力,只能多派人手,用人力了。” 汲渊道:“女郎之前带回来的人中有一些俘虏,之前一直在修建河道,半年下来,倒是驯服了不少,不如选些软弱听话的送往矿山。” 赵含章沉吟,还是不愿意冒险,摇头道:“罢了,还是征调长工,那些俘虏多是羯胡和匈奴,让他们去挖沟渠、开荒和种地。” 汲渊:“……羯胡也就算了,匈奴人种地,女郎,还不如让他们去矿山挖矿呢,再多派人手看守就是了。” 赵含章乐道:“先生嫌弃他们种不好地,那可以让他们去放牧嘛。” 她道:“我们要养马,还要大量的养殖牛羊,匈奴人都擅长这些,我觉得可以将他们用在此处。” 矿山太过重要,一旦俘虏起了反心,跑了,暴露位置,那就危险了。 不如用在其他地方,赵含章道:“不论是汉人、羯胡还是匈奴,凡被俘虏的,服役足够天数后便可申领户籍,既有了户籍,那就是我的治下之民,我一视同仁。” 说到这里,赵含章扭头对裴元君道:“写一公告,安抚俘虏,劝诫百姓,我们以诚待人,自然能收获以诚。” 裴元君闻言应下,只是有些迟疑,斟酌片刻还是道:“使君,您的心固然是好的,只不过他们未必领情,掌权若过于心慈……” 闻言,赵含章笑了一下,和她道:“我知道,你写,把我写得心慈一些。” 坐在赵含章对面的汲渊摇头笑了笑,和裴元君道:“照女郎说的写。” “现在我们一是缺人,那些俘虏服过劳役之后若愿意留下为我们所用,我们不亏。”因为裴元君是新人,当年赵长舆看上裴氏女想为赵治求做媳妇时便是让汲渊去查的人,所以汲渊对她有两分怜惜,也愿意教她,“二来,这些人马上功夫了得,若真心归附,再有战事,他们一人可抵十人。” 这不是玩笑,这些匈奴人和羯胡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和赵含章手底下那群长这么大没摸过几次马的步兵不一样。 赵含章要把新兵练出来,最少得要两年的时间,但战事不容他们有这么长的时间,那怎么办呢? 只能用人命堆。 死了就换人,死了又换人,骑兵的死亡率很高。 但这是不对的,是一种畸形的发展,所以赵含章一直想要另外组建一支由汉人和杂胡组成的骑兵。 裴元君目光扫过汲渊和赵含章的神色,不由问道:“还有三吗?” 汲渊就看着赵含章笑了一下后道:“当然有,三嘛,显出女郎的慈心,将来两军交战,对面知道我们善待俘虏,也就不会太过拼命抵抗,可以减少不少伤亡。” 赵含章一直善待俘虏,倒不是让他们的待遇高于自己的士兵(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和当下动辄杀俘,虐待俘虏不一样,赵含章是有明令的。 所有军队,包括但不限于赵家军,荀修等人的大军也都要遵从,打下来的俘虏都不得虐杀,按照他们品级以及在战场上斩杀的数量服役,每一档都有服劳役的天数。 普通俘虏,服役完后可以选择在当地落籍,拿到籍书后他们会和汉人一样得到相等的待遇。 绝大部分俘虏落籍时都是落的军籍。 不普通的俘虏,比如一些身份尊贵的,军事能力强的,在被俘虏后直接被吸纳入军中,都不必服役。 若是顺从呢,会给一定的军职,直接就能领兵上战场,若不顺从呢,关一段时间,能说服自然好,若不能说服,那就只能砍了,连去服劳役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这种过于细节的操作是不会体现在公文上的,现在他们面对的是绝大部分普通的俘虏。 赵含章要的是安定民心,安定俘虏的心。 秋播结束,那就要入冬了,今年需要总结,明年所需的财物、物资需要开始准备,各种事情都被翻出来商量。 汲渊从他带来的一堆文书里找出一封信交给赵含章,“这是晋阳刘琨的信。” 赵含章接过,看过后道:“我会给他回信。” 汲渊微微蹙眉,“他说通道阻断,这一次女郎要的东西他送不过来了。” “我另有途径,他只需准备好,我们自有办法运回来。” 是傅庭涵手中的那条线吗? 汲渊目光扫了一眼裴元君,没有问出口,点了点头便转开话题,“女郎,缺的粮税基本都补齐了,只不过这一次惹恼了不少人,昨天巡逻的士兵又抓到两家无过所而逃出京城的人,您不觉得您需要出面安抚一下众人吗?” 洛阳城门早已经打开,容许城内的人出去,毕竟他们劳作啊,经营啊,游玩啊,可能都需要出城。 但她依旧不许洛阳百姓随便迁徙,除非有衙门给的过所,否则,不能走出洛阳范围。 当然,总有能避过巡逻队跑出去的人,只是那种多是个人,想要拖家带口走的,基本不可能。 而且现在洛阳日子也不算特别难过,这种举家往外跑,还被抓到的,要么是故意在向她抗议,要么是被人撺掇当了问路的石头。 赵含章问:“赵宽怎么处理的?” 汲渊就叹气道:“那小子不知变通,和前面几起一样,罚去挖沟渠了,只是这一次被抓的人身份有些特殊,还多是女眷,其中还有好几个幼儿。” “女郎,此事处理不好,怕是会激起士族逆反之心。”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道:“待议完事,我下午去看看。” 赵含章和汲渊商量了不少事,裴元君在一旁做记录,不时领上一个起草文书的任务。 等商量完,也到下午了,赵含章起身,和裴元君道:“往日这些事应该是范颖来做的,只是她今日另外领了工作,所以这几日由你暂代,起草文书上若有不解的地方你可以去问赵云欣。” 裴元君躬身应下。 赵含章就挥挥手让他们去忙。 等人走了,她这才扭着腰伸展手臂,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腿。 听荷笑着端了盆热水上来给她净手,“女郎累坏了,要不要回屋歇一会儿?” “这时候躺下,估计要到晚上才能醒来,晚上又不能睡觉了,”赵含章洗干净手,拿起布巾擦干后道:“让人准备马,我们去县衙,若是时间充裕,我们再到城外跑一圈,活动开来就好了。” 跪坐大半天了,脑子还不能停歇,说真的,她还真累了。 赵含章溜达着到洛阳县衙。 县衙还挺热闹,门外门里都站了不少人,还时不时的传来大哭声。 赵含章勒住马,好奇的伸长脖子往里看,但因为围的人太多,啥都没看见。 赵含章就下马,左右找起来。 听荷机灵,立即跑到边上一个卖布匹的摊位上,和人买了两顶帽帷,只不过帷不是纱,而是黑色的布,一垂下来,不仅挡住了别人的目光,也挡住了她的。 赵含章笑了一下,还是接过戴在头上,然后将布帷从一旁绕过,遮住了下半张脸。 见过赵含章的人多半也见过听荷,所以听荷也挡住了脸,和赵含章一起挤进人群里。 只见县衙的大院地上正跪坐在不少人,多是妇孺,正仰天大哭,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看着就很可怜。 而公堂之上,赵宽正端坐在案几之后,一脸肃穆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 赵含章眼尖,见他快速的在公文上写着什么,然后合起来放到一边,又拿起下一封公文,显然,他是在处理别的事。 别的不说,能在哭声围绕的情况下处理公文,赵含章就佩服她,她就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好奇的问左右的人,“这是谁,怎么在县衙里哭?” 第694章 审案 看热闹的人道:“不知道。” 赵含章忍不住扭头看他,“……不知道你看什么热闹?” 对方没认出赵含章来,理所应当的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在哭了,已经错过他们开口的时候,一直哭到现在,我怎知他们是谁?”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便说他,“一个大男人,四肢健全,身康体壮的,大好的时光不去劳作,就跑来县衙看热闹?” 对方不服气,也说他,“现在论什么男女,女郎不也四肢健全,身康体壮吗,为何不去劳作,跑来看热闹?” 赵含章被噎了一下后道:“我初到贵宝地,是来了解洛阳的。” 对方一听,脸色立即好转,和赵含章笑眯眯地道:“那女郎就来对了,我们使君是女子,所以这洛阳城里女子地位颇高,你若有本事,还能去衙门里自荐做女官。” 见赵含章个头高,身姿如松,只露出的半边脸白皙如玉,青年便心神摇曳,于是为自己辩白道:“我也不是白来看热闹的。” “哦?”赵含章好奇的看向他。 他立即就道:“我是来看有什么稀罕事,回头到酒楼饭馆一学,便能赚到钱了。” 赵含章吃惊:“还有这样的赚钱法子?” “当然有,有的说书先生不能及时来看热闹,消息甚慢,这时候,似我等这种最先看到热闹,又能转述完整的便很受欢迎,说书的人很愿意从我们手里买消息。” 原来信息买卖这么早就有了吗? 赵含章就指着这一圈的人问:“他们也都是来看热闹的?” “那不是,看热闹的一半,剩下的是来告状的。” 赵含章一下心凉了半截,她的洛阳城现在就这么点人,一天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告状? 她这段时间并没有怠政啊,怎么不知道洛阳变化这么大? “积存了半旬的案子呢,今日又有上门哭闹的,赵县令有的忙了。”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这是积了半旬的案子啊。” “是啊。” “县令怎么不一天处理一天的,而是要积存?” “除了急案,大案和要案外,这种小案子自然要积存起来处理了,”青年却很认同赵宽的处理方法,道:“不然每天都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县令和县尉不得忙死?” 正说着悄悄话,一直低头处理公文的赵宽放下了笔,将放在左手边的案件都拿过来,右手拿起惊堂木就拍了拍,让县衙内外的人都安静下来。 就是一直坐在地上嚎哭的人声音也不由的变小了一点儿。 赵宽一脸肃穆的和地上的人道:“陈娘子,你且等我将往日积存的案子处理完再与你言说,来人,给陈家众人倒水,请他们席上安坐等候。” 衙役应下,从一间屋里抱出两张席子,摊开放在县衙的院子里,还捧来七八个碗,拎着茶壶给他们倒水,“都哭一早上了,喝水润润嗓子。” 陈家是读书人家,双手接过茶碗,将水喝光,这才低下头去仔细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席子上,等着赵宽处理其他案件,并没有插队的意思。 一直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收回视线,赵宽惊堂木又一拍,问道:“安源村乔大成和向东村周吉可在?” “在,在,”人群里立即挤出两堆人来,一边各有三人,皆是两男一女,双边一走进院子看到对方,都重重地哼了一声。 左边的,是一对年长夫妻带着一个带伤的青年,右边的,是一个父亲带着一双儿女,女儿已做妇人打扮,正一边哭一边跟着父兄往里走。 等到了公堂上,两边泾渭分明的跪下。 赵宽扫了一眼他们的状纸和各自的诉求,然后抬眼看向堂下跪着的人,问道:“乔大成,你是原告,你先来说。” 右边那个青年兄长就大声应了一声,正要开口,左边的周家不乐意了,叫道:“县君,我们才是苦主啊,该我们先开口才对。” 赵宽一拍惊堂木,喝道:“吵什么,本县让谁开口便谁先开口,若不服,先下去领了板子再上来与我回话。” 周家人立即不敢闹了。 乔大成得意的看了周家人一眼,这才开口,“禀县君,草民乔大成,这是我妹妹巧娘,她两年前嫁给周吉为妻,两家结亲本是结两姓之好,但周家并未善待我妹妹,反而总是欺辱她。” 乔大成开始列举周家欺负乔巧娘的例子,比如,大冬天的让她独自出门挑水,开春那会儿洛阳大乱,他们村也受到影响,许多人都想要逃离洛阳,周家也收拾包袱逃了,但丢下了乔巧娘。 乔大成道:“他们害怕巧娘分薄他们的粮食,所以半夜时趁着巧娘熟睡,自己拎着包袱跑了,幸亏两个村子离得不远,我们一家逃走时特意绕到向东村,这才带上我妹妹,不然整个村子只余她一个女郎,便是不饿死,也会喂了豺狼。” “但因为两家结亲不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等被使君回迁后还是让巧娘回周家继续和周吉过日子,谁知那周吉竟是个畜生,”乔大成道:“秋收忙碌,秋收过后又秋播,我妹妹为此已是消瘦不少,他竟还动手打人,所以我请求县君判两家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赵宽就问周家这头,“乔大成所言可是实情?” “不是,不是,”周母连忙道:“这都是污蔑?” 赵宽就问:“好,我且问你,你可有让乔巧娘冬日独自一人出门挑水?” 周母道:“回县君,我们村里许多女子都是要操持家务,做饭挑水的。” “做饭倒是真的,女子挑水,只有家中无男丁的,或是虐待家中女郎的才会让女子大冬天的独自出门挑水?”站在赵含章身边的青年和赵含章道:“此案判的是县令是否了解民生,若是不知民间实情的县官,恐怕真的会相信此妇所言。” 赵宽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问,“当时周吉可是腿瘸受伤了?竟用一女子去挑水?我再问你,逃难时,你们家可带上了乔巧娘?” “我们是想带的,当时已叫了她,谁知她竟叫不醒,也怪我们不注意,当时忙乱,以为她已经跟上了,谁知她竟一直熟睡,外面那么大的动静都听不见。” “放屁,分明是你们给她吃了安神药,还骗她说是调理身体,绵延子嗣的药,她吃了以后就睡沉了。”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赵宽拍了拍惊堂木,问道:“那殴妻的事呢?” 一提打人,周母瞬间激动起来,指着乔大成大叫道:“县君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儿也叫他打了,且还打得不轻,腿都瘸了。” 跪在一旁的青年脸上还带着一些伤,亦是愤愤不平,狠狠瞪着乔大成和乔巧娘。 乔父就叹息一声,和赵宽道:“县君,我那女婿的腿的确是我儿打伤的,还请念在他初犯的份上网开一面。” 赵宽的目光就落在周吉腿上,问道:“腿伤得严重吗?” 周母立即道:“严重着呢……” “闭嘴!”赵宽一拍惊堂木道:“此话没有问你,问的是周吉,周吉,回答本县的话,腿伤可严重?” 周吉立即点头,“很严重,大夫说,便是养好,以后怕是也会落下毛病。” 见他脸上有愤恨之色,赵宽就问,“那你的诉求是什么?” 周吉想也不想,就指着乔大成道:“我要他坐牢,或是也打断他一条腿。” 赵宽就明白了,他道:“国有国法,他犯了律法,自是依照律法来处罚,岂可满足你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赵宽道:“他殴你,我稍后会另判,对于乔家所提和离之事,你怎么说?” 周吉道:“我不愿和离,我要乔氏一直伺候我,她兄长打伤了我,她就得一辈子伺候我!” 乔大成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怒喝道:“你休想!” 赵宽一拍惊堂木道:“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止住争吵,赵宽这才看向一直不停擦眼泪的乔巧娘,问道:“乔巧娘,你可愿与周吉和离?” 乔巧娘先是看了兄长一眼,然后咬着嘴唇问道:“县君,我若是不和离,尽心照顾夫君,我兄长殴打夫君之罪能否轻判?” “巧娘!” 赵宽淡淡地道:“不能!” “而且怎么判本县已经心中有数,多此一问不过是想问一问你的意思罢了。” 乔巧娘一听,眼泪簌簌而落,她抱着乔大成大哭起来,然后扭过头和赵宽道:“县君,我不和离,我要留在周家。” 她对周吉道:“相公,求你不要告我大哥好不好,我将来一定好好伺候你。” “你做梦!我可是断了一条腿!” 赵宽就一拍惊堂木道:“和离与否不是你们二人说了算的,本县还没判呢。” 他正色道:“乔大成伤了周吉,乔周两家已成仇,按律,判周吉和乔巧娘和离,即日起,男婚女嫁,再不相干,王文书,给他们写和离书。” 坐在左下首的王四娘微微躬身应下,当即就为他们写起和离书来。 周家都惊呆了,不能理解,大叫道:“县君,我们周家不愿结亲,乔氏也不愿,因何要判我们和离?” “因何?”赵宽哼了一声道:“刚刚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两家已是仇人,不能再结亲!” 周家不接受这个判决,王四娘三两笔就为他们写好了和离书,见状道:“你们傻不傻,结亲并不只是一对男女结为夫妻而已,还是结两姓之好,既然两家已经成仇,将来你们这一对会成为怨侣,那此婚姻就没了存在的必要,自然是和离。” “《律书》中明文规定了,夫家若有人伤妻族,或妻族伤夫家父母、兄弟等,或两家有人命之仇,世仇的,两家必须和离。”王四娘的目光扫过周吉,道:“周吉怨恨舅兄,怨恨乔氏,而乔氏不和离的原因也只是为其兄减轻罪责,此婚已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你们签下和离书,各自离去。” 所以罗密欧和朱丽叶,在这大晋,连婚书都拿不到,因为两家是世仇,县衙都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站在赵含章旁边的大兄弟显然也是读书识字的,悄悄和赵含章道:“这其实是《秦律》所规,之前《汉律》和《晋律》已经不大讲究这事了,若是男方不愿和离,这婚多半离不成,但现在我们的使君是赵含章,她是女郎,这律法虽还用的《晋律》,却颇偏于女子,不然,要是以前,县君断不敢这么判。” 赵含章问:“这么断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好好一桩姻缘,可惜了。” 赵含章:“……这桩姻缘好吗?” 青年一顿,想了想后摇头道:“也是,实在算不上好,断了就断了,但周家少了一个出气口,恐怕不会放过乔家。” 果然,周吉被迫签下和离书,赵宽顺带帮他们缕清了夫妻财产纠纷,然后周家就要告乔大成伤人。 赵宽都没有再问,直接判乔家赔偿周家一笔医药费,那笔数额不多不少,刚好是乔巧娘可以从周家分到的财产。 周家三口人都傻眼了,“就这样?” 赵宽抬起眼眸瞥了他们一眼后道:“自然不止,按律,乔大成打十个板子,给你半个月养伤的时间,半个月后服役三个月,每日都要到县衙来报到,可有异议?” 乔大成没意见,大声应下了。 周家却还是不忿,现在服役不似以前了。 以前服役,别说三个月,一个月都有可能要人命,现在衙门却管得很严,不会殴打劳役,也不会让他们日夜加工,服役虽辛苦,但与周吉断了一条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周母道:“县君,为何还要给他时间养伤,应该打完板子就立即送去服役才对。” 赵宽就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们周家毫无悔过之心吗?就没有细想过局面为何到如此地步吗?” 他道:“现在周吉伤了一条腿,又丢了一个媳妇,而乔氏伤痕累累,乔家既要付出钱财,又要出人劳役,分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你们就没细想过此等局面的原因吗?” “我想,从今以后,不仅乔家名声受损,你们周家名声更受损,如此虐待儿媳,将来还有谁家女郎愿意嫁到周家?甚至连整个周氏一族都有可能受影响,你们一家三口若看不到原因,不知悔改,那将来也就如此了。” 周母脸色涨得通红,不由回头看去,果然见门口围着的人冲他们指指点点。 她一时又羞又恼,捂着心口就叫疼。 赵宽也顺势让人把他们带出去,换下一个上场。 第695章 审案2 两个半百老人从人群里出来,跪在了地上。 赵宽看见,立即免跪,让他们站着回话。 两位老人也干脆,直接站起来,然后拱手和赵宽报姓名。 赵宽低头扫了一眼他们上告的原因,颇为无奈,问道:“你们的纠纷,里正不曾调解过吗?” 两位老人愤愤不平道:“我不认同里正的调解。” “没错,他完全是在和稀泥。” “好,”赵宽问:“郑老丈,既是您提告,那就由您先说。” 两位老人争的是一块菜地,他们都是回迁的洛阳遗民,不同的是这次回迁的地方就在郑老丈的村里,两位老人是在逃难时认识的,两家人结伴逃难,有了些感情。 另一位老人姓方,他之前的村子人太少,又被乱军过了一遍,房屋破旧,再难住人,所以就顺从衙门的选择去了郑老丈的村子里,就在郑家旁边分了一栋旧房居住下来。 因为两家人都少,后来为响应赵含章的提议,两家结了对子,一起劳作。 为以示亲厚,郑家很大方的拿出以前家里播种的菜地,和方家一起除草锄地,分了一半菜地给他们。 结果菜地才开好没多久,两家就因为明年要播种的种类争吵了起来,赵宽问了几句,听明白了,其实有分歧的是郑老丈和方老丈,他们的家人随缘得很,并不在意邻居种什么菜。 可两老头不一样,他们倔得很,一个非要他们种一样的菜,一个非要种不一样的,然后郑老丈就决定不和方老丈一起玩了,所以他要把送给方老丈的菜地收回。 方老丈当然不答应了,这菜地之前杂草丛生,是他们两家一起除草,将土松了的,凭什么他说收回去就收回去? 而且,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所以方老丈只答应不再和郑老丈玩,但收回菜地不可能。 赵宽头都要大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案子了,唉,看来这一里的里正不太行啊,竟然让案子闹到县衙来。 但赵宽还是给俩人做了调解,先来软的,将他们劝得心里防线松弛了一些后便定判,已经送给方家的菜地还是方家的,种什么菜由方家自行决断,邻里之间应该互相体谅,互帮互助,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将来彼此都需要照应。 赵宽让方家送些菜种给郑家,此事就算完了。 郑老丈和方老丈嘟囔了两声,但还是应了下来,表示接受县令的定判。 只是双方还是有些别扭,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看对方,就这么一左一右扭着脑袋往外走。 赵宽继续,一个又一个人被叫到堂上,什么纷争都有,小的似邻里家庭纠纷,大的则是民告吏。 此时跪在地上的人告的就是刺史府的一个小吏。 “……那陈大郎就仗着他弟弟陈二郎的势,非要强纳我妹妹为妾,”跪在地上的汉子抹眼泪道:“学堂派来乡里帮忙的小郎君说,此事告上去,县君必为我做主,使君也不会坐视不管。” “可我才生起此念,不知他们怎么就知道了,派了人在村口拦住我,还打了我一顿,我在家躺了四五天,今天一大早还是学堂的人帮忙才跑出来报的官。” 赵宽一听,气得一拍惊堂木,问道:“此事你们里正可知?” “陈里正是陈大郎陈二郎兄弟的叔叔,自然是知道的,他还带着人上我家砸东西了,让我不许在外面胡言乱语。” 赵宽冷下脸来。 围观的赵含章也冷下脸来。 赵宽看向一旁,招来两个衙役,“你们立即去小陈庄走一趟,将里正和陈大郎都招来问话,机灵一些,再多问几个人。” 一旁的王四娘立即道:“县君,我带他们去。” 赵宽皱眉看她,“城东那边死了个人,县尉带人去查案了,一会儿还要见陈家和萧家的人,小陈庄让两个衙役去就行。” 王四娘:“我担心他们查得不仔细,到时候被陈家的人糊弄过去,此事涉及刺史府,涉及使君,若处理不好,怕会激起民愤。” 赵宽一想也是,但他不想独自去面对哭哭啼啼的萧家和陈家啊。 他叹息一声,还是挥了挥手,让她去了。 王四娘高兴起来,立即放下笔,带着两个衙役走了。 这个案子是不能一时决断了,赵宽让衙役把告状的青年带下去。 青年瑟瑟发抖,问道:“县,县君,是要打我板子吗?” “做什么打你板子?” 青年抹着额头上的汗道:“村里人说,以下告上,是要打板子的。” 赵宽道:“此条法规赵刺史免了,在豫州和洛阳治下告状的,不论是下告上,还是妻告夫,子告父母,都不用过刑。” 这一条也公告过,但这半年多来,赵含章时常公告一些事情,不是谁都能记住的,所以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 见堂下的青年和围观的人都眼睛大亮,赵宽就慢悠悠地道:“不过,虽不用过刑,但若发现,以下告上,以卑告尊是诬告,那便以诬告之罪处罚,那可就不止是打板子了。” 青年立即道:“不是诬告,县君,我绝对没有诬告,此事在我们村闹得不小,许多人都可做我的人证。” 赵宽就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了一下时间,见陈家人一直坐在席子上等着,便决定饿着肚子继续审。 他对衙役们道:“将萧家人和陈家人都带上来。” 被抓到外逃的两家便是萧家和陈家,而在大堂上哭闹的陈家是另一家,与被抓的那一家是亲兄弟,他们是来求情,让赵宽放人的。 两家人从牢里带出来,都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两下碰见,萧家和他们家也有点亲戚关系,于是挤在一起抱头大哭。 重头戏来了,站在赵含章身边的青年精神一振,也目光炯炯的盯着。 他啧啧两声,有些钦佩的道:“没想到赵县令竟然真的当堂审理此案,我还以为会偷偷的审理判决呢。” 赵含章抱着手站着,问道:“这案子有何特殊的,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审理?” 第696章 问因 “因为此事涉及高官士族啊,”青年道:“现今洛阳里还是有不少人家厌恶赵刺史的,只不过慑于她手中的强兵,不敢言说罢了。” “她逼着人回迁洛阳,断了不少人的前程,也让不少家庭生离,那些出身尊贵的世家遗族在此得不到好的待遇,此时还要和平民一样缴纳赋税,甚至还要服役,不知多少人恨她呢。” 青年小声的道:“就我知道的,大家都私下写文章骂她呢。” 赵含章也压低了声音问:“都骂她什么?” “骂她是饕餮,只进不出,贪财吝啬,还说她有钱癖,比她祖父还要厉害,偏又没有她祖父的品德,柔奸成性……” 一旁的听荷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即就要发作,赵含章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听完,还中肯的点了点头道:“她的确有些吝啬。” 青年却叹息一声道:“不然,我倒觉得我们这位刺史只对自己吝啬,对百姓却比许多高官世家大方许多,奈何她强逼有免税之权的高官世家跟着一起缴纳赋税,如此轻视人才,被骂也是预料之中。” 赵含章就问他,“你也觉得赵刺史不该与那些高官士族征讨赋税吗?” 青年点头,“历朝历代都如此,赵刺史毕竟是女子,可能是一时没想到这些,她若想得到各家的支持,可以找各家做利益交换,还能联姻。” 说到这里青年还惋惜了一下,“可惜赵刺史定亲了,不然完全可以再选择一个强有力的姻亲,其实只是定亲,便是成亲了都可以和离再另结亲。傅家,此时还是弱了些。” 赵含章:“……你倒是挺聪明的,大家都和你一样的想法吗?” “其他人哪有我这样聪明?”青年自得道:“我好歹是读书人,又听书多年才有此妙计,那些人的脑子能和我的相比吗?” 他道:“昔日光武帝停妻再娶,为的不就是和真定王结盟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赵刺史现在还只是定亲,天下英才都有机会嘛。” 赵含章不太感兴趣的挥了挥手,决定认真听赵宽的审桉。 青年却说上了瘾,小声和赵含章道:“女郎别不信,试想想,她若直接和苟家结亲,那便平息和苟家的纷争,这天下不就是她和苟将军说了算吗?再生一个孩子,将来这天下便可交到孩子手中,省去了多少麻烦?” 赵含章问他,“你如此大才,为何不去参加招贤考?” 青年惋惜道:“我去了,然而时机未到,所以还需再等良机。” 也就是说,他去考了,但没考上。 赵含章就道:“若考天下大势,你必不能中,要是考衙中小吏,或许可一试。” 青年一听,不高兴了,“女郎凭甚断言我只能做小吏?” 赵含章见赵宽已经安抚好大哭的三家人,开始问桉了,就问了一句话后示意他安静,“那你说,赵氏和皇帝会不会同意赵刺史和苟曦结亲?” 青年一怔,思考起来。 皇帝……当然是不愿意的,苟曦和赵含章要是成为一家人,那还有他什么事? 但赵家……应该会愿意? 也有可能不愿意,赵含章要是嫁去苟家,那对赵氏的依赖就变小了,再生个孩子,那还有赵家什么事? 可她嫁给傅庭涵,不也会有此困扰吗? 就在青年纠结时,赵含章解开帷帽走上前去。 赵宽看到她,立即起身迎下来,“使君。” 赵含章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公堂后道:“多拿几张席子来,将他们手上的锁链全去了,大家坐着说说话。” 三家人看到赵含章也很激动,有许多话想要和她倾诉。 陈家和萧家都是士族,不一样的是,陈家当初跟着皇帝留守洛阳,一起躲在皇宫里,但陈家的老爷和两个儿子三个侄子皆死在了守城之战中,家中只剩下妇孺和一个十二岁的幼子; 萧家则是跟着东海王离开的,他们家运气好一点,在逃难时被冲散了,一部分人被石勒抓了,除了成年的男丁外,其余人都被赵含章给赎出来了,走散的那几人也被回迁,回到洛阳后就团聚。 所以萧家是有做主的成年男丁的,对方行三,萧三郎,叫萧智,可惜名字如此,人可能不太聪明。 赵含章盘腿坐在才摊开的席子上,示意大家也都坐下。 她坐得随意,但这是公堂之上,赵宽可不敢在她面前盘腿而坐,因此跪坐在她身侧,其他人也纷纷跪坐好,双手放于膝上做认真倾听状。 赵含章还让人拿来十几个碗和一壶水,给他们倒了水,“来,喝些水再说。” 萧智接过碗,喝了一口后眼眶通红,另外两位夫人情绪还算稳定,也双手恭敬地接过水碗。 赵含章先问陈家的大夫人,“夫人为何要举家离开洛阳呢?” 大夫人就放下水碗,抹着眼泪道:“世道艰难,我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冬日将至,也不知道匈奴会不会再度南下,我只剩下一个幼子,再承受不起战祸,所以想要离开。” 她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道:“还请使君怜惜,放我们离开。” 赵含章却不为所动,严肃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既已经定下规矩,不许回迁的洛阳遗民离开,那就不能随意更改,不然今日陈家走了,明日钱家、孙家是不是也可以来求离?” 她安抚道:“陈夫人,我赵家军就在洛阳,我可以和你保证,若有战事,最先上战场的一定是我赵含章和赵家军,若有一日,赵家军真的守不住洛阳了,我一定提前放你们离开。” “所以若是因为担心战事而离,我请你们安心住下,与我一起建设洛阳,好吗?” 陈大夫人一脸为难,不由看向哭得眼睛通红的陈老夫人和二夫人。 陈老夫人也纠结了一下,还是冲陈大夫人点了点头。 陈大夫人这才道:“使君容禀,我们离开还因为赋税和徭役。” 她擦了擦眼泪,难过的道:“家中钱财所余不多,实在难以支撑,所以才不得不离开洛阳去投奔亲友。” 赵含章就扭头问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是这个原因吗?” 第697章 屈服 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连连点头,“正是。” 一旁的萧智立即道:“我也是这个原因。”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先问陈家,“现在家中一共有多少人,年岁几何,有多少仆役,种着几亩地?” 赵含章问得仔细,陈大夫人脸色微白,还有些窘迫,她看了眼县衙外面围观的人,这个距离,声音低一点外面就听不到,但是…… 她看向萧家人。 赵含章也扭头看向萧家人,正在权衡是不是让人先把萧家人请下去时,赵大夫人已经小小声的禀报起来。 陈家……没钱了。 陈家当初没有离开洛阳,当然房屋田地和商铺也都保存了下来,没被赵含章给占去,甚至还余留了一些不少钱财。 可当初赵含章带着大军进洛阳,缺吃少喝的,为了养活手底下的兵等后续粮草到达,赵含章就让他们“捐”了一批; 后来皇帝迁都离开,洛阳粮贵,他们又花销了不少,又要安葬家人,就不剩下什么钱了。 现在洛阳固定资产不值钱,他们就是卖铺子都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且价格被压得很低,更不要说田地了。 城外有大片荒废的土地,想买地的可以和衙门买。 但陈家是士族,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需要付出钱财,而现在洛阳的情况还不算好,物资有点贵。 赵含章让他们补交赋税,就算他们家没有成丁,免了劳役,依旧负担很重。 所以他们就决定逃,去投奔别的亲友。 赵含章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打算去何处投亲?” 陈大夫人声音压得更低了,心虚的道:“去郓城。” 赵含章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们一眼,就扭头问萧智,“你也要去郓城?” 萧智也心虚,小声应道:“我有个叔父在陛下跟前做官,所以想要去投奔,正好与陈家同路,所以才……” 赵含章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旁的赵宽也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蠢货”。 赵含章也不点破,问起萧家的资产、人口和要缴纳的赋税情况。 一个家庭的资产可是秘密,多的话还好,少的话就太丢脸了。 所以陈大夫人才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家里实在是太窘迫了。 不过陈家都当着萧家的面说了,萧智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 赵含章这才道:“知道你们为何难以为继吗?” 因为你收我们的赋税。 三家人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因为你们登记的田地多,实际耕种的田地少,而赋税是按照你们登记在册的田亩来计算的,即便我今年减半收赋税,你们也要交一笔不少的粮税。”赵含章问,“为何要上报不相符的田亩数呢?” 陈大夫人迟疑了一下后道:“您颁布法令,说便是有主的田地,超过三年不耕作也要收回官府所有,所以……” 赵含章就明白了,他们不舍得遗弃手中的田产。 她表示理解,谁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肉拿出来给别人?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是我的过错,有些想当然了。” 陈大夫人他们一惊,都有些忐忑起来,不由互相看了看。 赵含章心中已经快速的拿定主意,她对陈大夫人和萧智道:“两位,有功当赏,有错当罚,既然你们违犯法令,那就得受到惩罚,不过念你们是初犯,且助我改善了法令,衙门会从轻处罚。” 赵含章扭头看向赵宽。 赵宽立即道:“下官会酌情减轻罪罚的。” 赵含章点了点头。 萧智大失所望,“还要受罚呀……”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道:“自然,不然我的法令还有谁会遵守?” “萧智,是谁提议你去郓城的?”赵含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知道现在兖州和青州在苟曦和苟纯的治理下毫无法度可言吗?” “苟曦连跟随十多年的幕僚心腹都说杀就杀,你们两家有什么资本可以让他优待?” 萧智脸色微变,陈大夫人也脸色发白起来。 赵含章幽幽地道:“在这里,我可以保证在我之下皆法度,苟曦和苟纯的为人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奉劝你们一句,就算有一天你们真的要逃出洛阳,那也不该去郓城,而是应该直接南下,去往江南。” 去郓城,一大半的路途是在豫州内,盗匪没这么多,要是去江南,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到江南都是未知数。 陈家人和萧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同时暗暗后悔起来,赵含章说的对,他们不该往外逃的,这一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大夫人瞥了一眼萧智,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之所以决定带着家人逃离,是因为萧夫人,她和萧夫人有些亲戚关系,听她说在洛阳活不下去了要逃,她权衡过后就决定跟他们一起逃。 谁知道半路上就被抓回来了。 不过当着萧智的面,陈大夫人没有出卖对方。 但赵含章又不是傻子,她察言观色不敢说一流,却也不差好不好。 她看看陈大夫人,再一瞥萧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她就盯着萧智看。 萧智脸色变幻,在赵含章的目光下低声道:“是,是新安的萧家说,若我有意去郓城,可以在城外汇合,到时候他们会派人一路护送我们。” 赵含章就问:“怎么你们去,他们不去吗?” “他们也要去,只是还有些家业要处理,会比我们晚一些出发。” 赵含章挑眉,目光落在萧智的眼睛上,问道:“知道你们要逃的人有多少个?” 萧智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赵含章就站起来,侧过身道:“萧郎君,请后堂叙话。” 萧智坐在席子上,不太想去,但赵含章虽面带笑容,眼神也是澹澹的并不凶狠,可他还是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不由自主的起身跟着她往后面去。 后堂也有桌桉,赵含章随手将砚台拖过来,倒了一点水进去慢慢研磨,她指了指桌上的白纸道:“萧郎君可以趁着我研墨的功夫仔细地想一想,都有谁知道此事。” 萧智冷汗淋漓,他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骨气,威武不能屈,但一抬头对上赵含章冷澹的目光,他就不由自主的把白纸拉到自己身前。 他连忙低下头去,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脑子一团乱的想着拒绝的话,好不容易才想到两句,可一抬头,那些话就又说不出口了,他心脏巨跳,不由自主的去抓笔…… 赵含章也磨好墨水,轻轻地将墨条放好,把砚台推到萧智面前,“写。” 萧智几乎要哭出声来,但还是抖着手去沾墨,开始写名字。 第698章 审判 萧智从后堂出来时,整个人都汗湿了,额头上还冒着汗,脸色苍白而显惶恐。 赵含章跟在他身后,神情一如之前的轻松,但所有人都看出来她这会儿心情不错,可见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陈大夫人见了,心中畅快了些。 她觉得她是被萧家给坑了,看到萧家吃瘪,她自然是高兴的。 赵含章只是来问理由的,判决的事交给赵宽,但抬头看到外面围着的人还未退去,她便对陈萧两家道:“洛阳位置特殊,它是我大晋北面的关口,所以它绝对不能被攻破。也因此,这城中的每一个百姓都至关重要。” 赵含章道:“洛阳兴,中原才能安定,而它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也正是需要众位的时候,我固然可以强逼诸位留下,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心甘情愿的留下,与我一同振兴洛阳,护卫洛阳以南的百姓。” 赵含章深深地一揖,“拜托了。” 陈大夫人脸色涨红,连忙屈膝还礼,羞愧不已,“使君折煞我等了,我,我们不再逃了,一切听您号令。” 萧智也拱手应是。 赵含章点了点头,看向陈大夫人身后站着的少年郎,招手将他叫上来,问道:“你还在读书吗?” 少年叫陈沛,是陈家两房唯一活着的男丁了,他沉静的一揖,回道:“是,现还在读书。” “在读什么书?” 陈沛道:“在读《孟子》。” 赵含章就问:“你是儒生?” 陈沛顿了一下后应道:“是,家祖和家父都崇儒学,故为儒生。” 赵含章点了点头,问他,“你已经十二岁了,可为一家之主,于南迁之事怎么看?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陈沛抿了抿嘴,他还年少,有少年意气,虽然母亲在一旁使眼色了,但他还是抬头看着赵含章问,“学生是有一个疑问,使君将这么多百姓囚困在洛阳,借以振兴洛阳的借口,但你怎知,我们就能振兴洛阳了?” 他问道:“若是洛阳城中的百姓不仅没能振兴洛阳,还生起混乱来了呢?或是胡人再次南侵,而使君保护不了洛阳,到时候城中万千百姓都亡于此,背负这么多的血债因果,您不害怕吗?” “沛儿!”陈大夫人焦急的看着他。 陈沛却坚持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温和的笑了笑,道:“你既然读到《孟子》了,那应该读过‘公孙丑上’那一篇?” 陈沛点头。 赵含章道:“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沛眼中便含了泪,抿了抿嘴就后退一步,一揖到底,“使君,学生想借您一点勇气,也与我父兄一样,与这洛阳同生共死。” 陈大夫人哭出声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沛儿!” 陈老夫人身体一软,倒在身后陈二夫人的怀里,看着这唯一幸存下来的孙子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忙伸手将他扶起来,大声赞道:“好!” 她赞许的看着他道:“你明日到太学去,既然还是读书的年纪,那就好好治学,过两年,这洛阳都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洛阳,就得靠你们这样有勇有智的人守护。” 陈二夫人扶着陈老夫人,激动的道:“母亲您听到了吗,沛儿可以去太学读书了。” 陈老夫人却不觉得多开心,虽然去太学会有前程,可孙子显然是要拿命去报赵含章的。 她两个儿子,六个孙子,到现在只剩下这一个了。 陈老夫人老泪横流,又想坐到地上拍大腿大哭了,赵含章估计也怕,连忙扶了她一把道:“老夫人放心,我已让赵县令轻判,您和二夫人就回家等着,过不了多久大夫人他们就能回家去了。” 说罢将人扶到县衙门口,她自己找了个政务繁忙的理由赶紧溜了。 她背影才消失,身后就传来陈老夫人震天的哭声,“我的孙儿啊,你们就一心想着你们的大义,却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送了你父亲,还送走了五个孙儿,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呀——” 陈沛手忙脚乱的安抚祖母,“阿祖,我只是去太学读书,又不是上战场,您放心,我安全着呢。”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去太学里学了本事然后上战场,难道胡人再打来,你会不护卫洛阳吗?她赵含章打的也是把你养肥了送出去的主意,我都知道,都知道!” “阿祖,赵使君也并不比我年长几岁,我便是没有她面对千万人也向前的勇气,继承父兄遗志还是可以做到的。”陈沛跪在地上道:“阿祖,您就让我们留下,让孙儿去太学读,若有朝一日能为洛阳战死,我一生无悔矣。” 陈老夫人看着他脸上的坚定,最后抱着他的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赵含章走出老远,听到哭声回头看了一眼,她呼出一口气,对听荷扯了扯嘴角道:“幸亏我们跑得快。” 听荷:“女郎不开心就不要笑了。” 赵含章便收了笑,微微抬眼看向半空,让人看不到她眼中含着的泪水,“要是有一日,我能让这世上的人不必在忠义和孝上两难就好了。” 赵含章叹息一声,和听荷道:“你再回去一趟,告诉赵宽,对陈家要轻判,无须再将人收监了。” 听荷应下,转身而去。 围观的百姓默默地看着痛哭的陈老夫人,虽然跟着心痛,但没离开,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赵宽,想看他会怎么判,要是判得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很有可能帮着陈家一起抗议。 至于萧家,那还是算了。 就连一直在震惊于赵含章身份的八卦青年也跟着压下心中的震撼,一起老虎一样盯着赵宽看。 赵宽:…… 听荷又走回来,在赵宽耳边低语两句,赵宽点了点头,这才轻咳一声,拍了拍惊堂木道:“时辰已不早,此案早判早了。” 陈家现在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收监不过是折磨人,劳役也不合适,本来他们不遵守赵含章制定的法令,为了杀鸡儆猴,也该严判的,现在嘛…… 赵宽还是网开一面,只罚了他们一点银钱,交了罚金就可以走。 至于萧家就没这么好运了,虽然也往轻了判决,但除了罚款外,户主萧智及其两个儿子还是得去服役一百天。 父子三个想用钱赎罪都不行。 用赵宽的说法是,“使君说过,只有参与过建设这座城池,你们才能深切的爱上它,萧老爷想着离开洛阳,显然是对洛阳爱得还不够深沉,那就用这一百天的时间和它好好的培养感情。” 萧智:…… 第699章 勇气 判决一下,青年便从围观的人群中退出去,想了想,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人群里有与他相熟的人见了,连忙叫道:“许茂学,酒楼在那头,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许茂学回头看了一眼后道:“我不去酒楼,我去太学。” 那人就大笑起来,问道:“你都多大岁数了,难道还想着去太学读书不成?” “黄口小儿都有大志,我正当壮年,为何不能有?”之前青年想的是随波逐流,躺平后看世事变化。 他是高傲的,觉得这个世界已救无可救,所以他就随手赚点小钱,看这世上的人挣扎沉浮。 什么赵含章,苟曦在他眼里都是笨蛋。 苟曦有好名声,有兵权,又受皇帝看重,只要继续谨言慎行,还政于皇帝,或是和皇帝共治,天下归顺不过是时间问题; 放眼天下,于军事能力上能与他一比的只有北宫纯一人而已,而论势力,他当为天下第一。 他只要不走错,在皇帝身边两年,便可做第二个曹孟德,说不定天下将会在他这里一统。 偏他得意忘形,一下骄纵起来,大好的局面被他打得稀碎。 赵含章也蠢。 她是女子,自有优势,她但凡肯放弃傅庭涵,或是和皇帝,或是和苟曦结亲,两股势力扭成一股,如今大半个天下便可在她手中,再直指北方,焉知不能收复失地? 所以他一直从心里瞧不起这俩人,可现在,青年觉得脸火辣辣的。 赵含章和陈沛说的那番话狠狠地打在了他脸上。 她不走他认为正确的道路,未必是不知道这条路,而是,她有勇气选择一条更难走的路。 连陈沛那黄口小儿都有勇气拿命去追随她,他多活了这十年,又怕甚呢? 许茂学越走越快,很快就到了太学门前。 他抬头看了眼太学的匾额,拎起衣袍便走上前去。 太学大门大开,无人看守,随便人进出。 走到院中便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许茂学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朝自己记忆中博士们的办公房走去。 办公房里也空无一人,但有席案,席案上摆了不少纸张,两侧还有书架,架子上摆了不少书。 这和记忆里的办公房不一样,他有些惊异。 走上前去看那些书,发现经史子集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杂书。 再看案上的纸张,他不由伸手拿起一张来看。 这种纸张他再熟悉不过,现在洛阳城中的纸都是这种纸,叫赵纸,也叫豫州纸。 目前用的多是从豫州运过来的,造纸坊属于赵含章,听说这种新纸是她和傅庭涵一起造出来的。 自她攻下洛阳之后,城外的作坊里便也开始建起造纸坊,但造纸需要过程,目前洛阳的纸坊只能提供衙门、太学和各学堂的纸张所需。 坊间流通的纸张大多还得从豫州运来,所以纸张价格虽然比从前便宜一些,但还是贵。 许茂学有点缺钱,每一张纸都很省着用,他没想到太学里的先生竟如此豪横,每一张桌案上都摆了这么多纸张。 他有些羡慕的放下纸张,站在门口来回看了看,然后选定一个方向走去。 果然,走了一段他就看到正在上课的人和学生。 那是一群年纪比较大的学生,每个都有十四五岁,没有坐在课室里,而是坐在敞轩里,有一个身着儒衫的年青先生与他们面对面坐着。 许茂学知道他,赵程,赵含章的叔父。 这也是赵含章一直被士子们诟病的地方,她好几个重要的位置都用的赵家人,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如今的成就大半靠的赵氏,而不是自己的能力。 尤其是太学这样重要的地方,她竟然不经过朝廷,直接把太学交给赵程管理。 简直是……又羡慕嫉妒,又忍不住质疑。 赵程声音温和,讲课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待讲完一课,他这才偏头看来。 看到许茂学,赵程对学生们道:“你们自读一读,有不解之处再问我。” 学生们躬身应下,自己拿起课本读起来。 赵程走下来,“茂学是来寻我?” 许茂学道:“故地重游,顺道来见一见赵学监。” 赵程面色淡淡,“我不是学监,你要么叫我的字,要么就称我一声先生。” 许茂学一脸嫌弃的模样,“做我的先生,你好不要脸。” 赵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许茂学见状连忙跟上,追在他身后道:“当然了,你比我年长几岁,先生不能叫,但可叫兄长呀,子途兄长,不知你这太学中还缺先生否……” 傍晚吃饭的时候,赵程来访,赵含章连忙让人添碗筷,“可是太学有事?” 赵程点头道:“我来替一人求官?” “谁?” “雍州许茂学,”赵程道:“他旅居洛阳,之前洛阳战祸,他跟着难民们一起逃离洛阳,后来被你们一股脑的赶了回来,不许再出洛,他现在有志太学,我想聘他做太学博士,教授弟子。” 赵含章一口应下,“好,我明日就让范颖出任命书。” 赵程点了点头,顺道把太学积存的问题拿出来,“今年新入学的弟子不少,报上去的书册还未能发下来,这也太耽误教学了,还请使君催一催书局那头,先紧着我们这边的书印。” 赵含章一口应下。 速度之快让赵程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何时能给?月底可以吗?”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下个月十五前,不仅要印刷,还需装订,这都需要功夫。” 洛阳的书局是新开的,东海王离开带走了不少雕版,而豫州书局的雕版只能匀出几本书的雕版给洛阳,剩下的,现在洛阳书局在雕刻,还有就是从皇宫里搜出来的一些雕版了。 但没被朝廷带走的雕版,其书基本不常用,目前的印刷价值很低,最后,常用的书籍还是得他们自己雕刻。 赵含章为此正催着工部做活字,雕刻一本书的时间太长了,而且目前收拢来的工匠里,手艺好的没几个,常常会刻坏雕版,有时候一版下来坏的不是很多的,他们也都拿去印刷了。 以至于现在学堂和太学里学生们所用的书,偶尔会有墨团,那就是刻错了被划去后修改过来的字。 真是头疼啊。 新 第700章 进展 赵含章关切活字印刷的消息传到各地书局,没过多久,洛阳书局就传来好消息,经过不懈的努力研究,他们终于研究出了铜活字,目前烧铸成功的铜活字达到了二百八十六个,每一个铜活字各烧铸出九个,已经勉强能凑出一本书来。 赵含章大喜,立即让人加快烧铸。 此消息刚出来没多久,豫州书局也传来好消息,经过不断的研究,他们已经掌握了较为稳定的瓷活字,并让人带了一套瓷活字过来。 胡锦到底没让赵含章失望,他试过几种材料,木活字因为木质结构不稳,就算能做成字模,使用不了几次也会裂开,损耗太大; 泥活字不好掌握温度,在烧铸时就容易坏,很难成形; 他也试了铁活字和铜活字,但前者效果不佳,后者造价偏高,最后他还是回归泥活字,开始重点研究它。 为此,他去琉璃坊蹲着学习,最后还是傅庭涵做出的温度器起了重要作用,试验了一年之久,做了无数试验,他终于找到较为合适的泥土和温度区间。 其实也要感谢琉璃坊不远处的瓷器坊,哦,那是赵瑚的作坊,他用他们烧瓷器的泥土重新调配,在瓷器师傅的帮助下做了一套子模,只要控制好温度,烧出来的子模成功率在六成到七成之间。 而在泥块上刻阳文子模比在铜上雕刻要容易很多,只要再放入模具中烧铸成瓷,一炉可以烧三百个字不等,就算只有六成的成功率,那也能得一百多个字,比雕刻方便很多。 现在西平已经开始用活字排版印刷书籍,就是可惜,这种活一般的工匠做不了,须得识字的人来排版才行。 而书局里做雕工的工匠,有三分之二的人不识字。 所以胡锦让人送子模过来还有一件事要求赵含章,他想让书局里的工匠去学堂旁听,不会写字不要紧,最起码得认字,这样才能按照书籍排版。 赵含章当即答应,还亲自写信回西平和陈县,让其他书局的工匠也去学堂上课,她道:“工匠们可以轮班去学,或者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可去学,不要吝惜灯油,书局要专门拨出一笔款项来支持工匠们的学习。” 赵含章为此和傅庭涵一同写信给各地学堂,让他们为工匠们开设一个班,专门教他们识字。 书局的工匠和别的匠人不一样,他们虽然也不识字,但因为一直对照着雕刻,对字的阳文,阴文都很了解,认字速度也会比别的匠人要快。 赵含章觉得,既然书局的工匠们要开始识字,干脆所有匠人都参与到学习中,夜校开起来。 洛阳这边自有傅庭涵来做,豫州那边嘛,虽然职权上也归傅庭涵管,但他太远了,赵含章就把事情托付给了赵铭。 赵铭只看了一眼就将信放到一边,交给下面的官吏去做,他紧皱着眉头看前两天赵含章才寄过来的信。 这是修改赋税法令的信,不是通知,而是征求意见。 赵铭一时没拿定主意,所以迟迟不给她回信。 庾世明敲了敲门进来,看到赵铭又在拿着那封信看,便上前拎过他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道:“郡守还未拿定主意?” 赵铭按下信道:“这条法令今年年初才颁布,今年也是第一次按此条例收缴赋税,此时修改,岂不是朝令夕改?” “这条法令出来时,豫州和洛阳的高官士族都大有意见,私下没少骂含章,此时修改,他们怕会更嚣张,将来再要管他们就难了。” 庾世明:“可法令刚出来时,你不也反对吗?” “我是反对,但使君既然已经颁布,身为郡守,我便只得遵守,”就是现在,赵铭也不认同这条法令,可不认同,不代表就要立即改。 他认为现在修改法令带来的后果比执行法令的后果要更严重。 而且,修改后的法令也不得他的心,他两条都不赞同。 赵铭又将信看了一遍,最后压下信,咬咬牙道:“我明日启程去洛阳,此事我要和使君面谈。” 庾世明一听,眼睛一亮,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我若走了,陈县这边就交给你,你跟我去做什么?” “我去看一看洛阳成什么样了,至于陈县大可以交给陈四娘,她现在能干得很,你又定了章程,循例即可。” “有例可循还好,就怕无例可循,”赵铭道:“陈四娘心虽细,但没有急智,现在赵驹又去荆州那头剿匪,陈县必须得留个沉稳之人坐镇,你就很合适。” 庾世明是赵铭的朋友,他坐镇陈县之后就两顾茅庐把人请出山来给他做副手了,上次赵含章回来见到他,还想把人拐去洛阳呢。 但赵含章一来不喜喝酒,二来又恰逢节俭之时,庾世明虽然对去洛阳很心动,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陈县。 在这里,虽然常受赵铭的讥讽,可好吃好喝,日子还是好过的。 见庾世明闷闷不乐,赵铭就道:“我只去几日,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他不能去洛阳,赵铭何时回来关他什么事呢? 不,还是有关的,庾世明道:“你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老虎不在了,他也可以逍遥自在些,几天怎么够呢,最好是十几天,二十几天。 赵铭瞥了他一眼,将信收起来,“一切依照法令行事,世明,我是个宽容的人,但赵刺史不是,她喜欢一切遵照法令行事,若是犯事,我的面子也不管用的。” “你这话一开头就虚假得很,你往外打听打听,你赵子念什么时候能和宽容二字搭上边?” 赵铭不搭理他,开始写这几天的工作安排。 庾世明在一旁喝酒看他写,看了一会儿后问道:“你见到赵刺史要说什么呢?其实她此法可以降低高官士族的怨气,除了朝令夕改这一弊端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弊端。” 赵铭笔尖一顿,道:“既要优待高官士族,何必抠抠搜搜?直接恢复旧制,取消今年年初新颁布的赋税法令就是了。” 新 第701章 办法 “但这也一来,刺史府和百姓们的压力就大了,她要养这么多兵马,衙门也需要支出,又要收拢流民,这么多钱粮从哪儿来?”庾世明道:“她之前已经得罪了不少高官士族,十几岁的女娃娃,她能拉得下脸与他们求和?” 赵铭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她何须求?” 而且,谁说赵含章没这个脸的,她脸皮厚得很,只要好处足够大,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但是赵含章这一软,再想得到那些高官士族的支持,从他们手里拿钱拿人,她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赵傅两家的亲事恐生波澜。 庾世明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有些话赵铭可以说,他却是不好开口的,因此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赵铭赶去洛阳见赵含章。 不过他最先见到的不是赵含章,而是汲渊和明预。 作为赵含章的两大幕僚,俩人需要做的事也不少,而且走一步看十步,赵含章新颁的赋税法令有缺陷,俩人并不是不知,只是不好立刻就改而已。 正如赵铭所言,此时修改法令,弊大于利。 汲渊请赵铭坐下叙话,门外传来赵淞和赵瑚热闹的谈话声,“我今日进城看到街上人可比上次来的时候多多了,可见洛阳在好转,好好地,怎么想要改赋税?” 赵瑚却道:“改了多好,最好是改回最初,含章如此小气,我以前还有田亩挂在大哥名下免税呢,她现在做了刺史,又封郡公,免税的田亩更多,却把我的免税额给收回去了。” 赵瑚恨不得赵含章改多一点,最后把他的田亩全免税了才好呢。 两个老兄弟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往后院去,赵铭等听不见他们说话了才看向汲渊,问道:“汲先生,含章怎么又想修改赋税了?” 汲渊道:“前不久洛阳有两家士族外逃,就是因为赋税过重,难以承担,女郎见了心中难受,所以想修改一些规定。” 汲渊看向明预,明预道:“依旧是不论尊卑都要缴纳赋税,只是考虑现在许多士族亦遭灾祸,所以按照名下田亩缴纳赋税的规定改成,按实际耕种的田亩缴纳赋税,其名下之地,五年内不做变更,但连续五年无人耕种便收回国有。” 打个比方,之前陈家名下有百亩田地,但实际耕种二十亩,赵含章减轻赋税,只收取应缴纳赋税的三分之一。 今年洛阳分到田地的流民是分到六亩,耕种六亩,但只需缴纳两亩地的税收; 而似陈家这样的,则是收取百亩田地的三分之一,相当于要缴纳三十三亩粮税,这对陈家这样的士族来说就是很大的负担了。 赵含章这一改,陈家只需缴纳二十亩的三分之一,压力大大减轻。 而豫州和洛阳,似陈家这样的士族还有不少。 赵铭抿了抿嘴,问道:“含章现在何处?” “她去看士兵屯田了。” 赵铭就哼了一声道:“士兵们还要训练,还要作战,如今赵汉和鲜卑在北地虎视眈眈,光靠士兵屯田能凑多少粮草?” “一旦出征,军田就无人耕种打理,到时候粮草还不是得和百姓们筹措,”赵铭揉着额头道:“自她接手豫州后,她对世家士族甚是强硬,但短时间内能筹措到大批钱粮的也是他们,三年了,大家也习惯了她的强硬,有我赵氏在一旁斡旋,他们就算多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此时修改政令,她的声威会大受打击,届时还有多少人肯忍她的强势?”赵铭问:“她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赋税政策,怎样的……天下。” 汲渊和明预同时抬头看向他,眼中诧异,汲渊更是挑了一下眉头,他微微挺直脊背,含着笑意道:“子念或许可以当面问一问女郎。” 赵铭就抬眼看向他,“你认同她修改政令?” 汲渊道:“只要运作得当,修改政令带来的弊端是可以避免的,只是要子念受一些苦,也要赵氏受些委屈。” 都不必汲渊说什么办法,赵铭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他的办法。 赵铭:…… 闹了半天,大冤种竟是他。 他这算不算百里送人头? 赵铭抿了抿嘴,道:“把她叫回来,我要与她当面谈,她若能说服我,别说跪她一天,跪三天也行。” 汲渊立即应下,然后让人去请赵含章回来,同时悄悄叫了人道:“再去作坊里请傅公子,务必让他日落前回来。” “是。” 赵含章听说赵淞和赵铭竟然一同来了洛阳,立即屁颠屁颠的跑回来,在大门口遇到了同时赶回来的傅庭涵。 两个人,一个上着短衣,下着裤子,身上还有泥土,浑身灰扑扑的,看着就跟个农家小少女似的; 一个也是同样的打扮,只是上半身都是泥点,裤子直到膝盖部分都是湿的,一副乡下长工的打扮。 俩人都忙于工作,傅庭涵已经有五六日不曾见她了,此时见到,他忍不住流露出笑意,问道:“赵女郎这是刚从地里回来?” “是啊,傅公子刚从河里上来吗?” 傅庭涵点头,“我今天还抓了一条鱼,可惜回来得匆忙,没有带上,不然可以请你吃鱼。” 落后傅庭涵几步的傅安从马上跳下来,闻言立即从另一边马背上解下茅草串着的东西,大声道:“郎君,我带回来了。” 说罢举着手中的鱼给他们看。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起回头,看到那巴掌大的鱼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这鱼够塞牙缝吗?明天我去囤军田时下河给你捞两条,我捞的鱼才大呢,我告诉你……” 赵含章一边说话,一边和傅庭涵进门,走到前院,傅庭涵已经提议道:“明年可以让人在沟渠中养鱼,丰富饮食,也可以更好的补充蛋白质。现在洛阳的储肉不够。” 赵含章:“不是提倡养猪了吗,阉猪的技艺也传开了。” 傅庭涵:“也就军队和作坊这些地方按任务养猪了,民间养猪的还是少,更多的还是养羊和鸡。” 等走到大厅,俩人已经在想推广饲养猪的方法,屋里坐着的赵铭额头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出声:“赵使君!” 赵含章立即停住嘴巴,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挤开笑容进屋,抱拳连连作揖,“伯父一路劳顿,辛苦,辛苦了。” 新 第702章 你想要怎样的赋税制度 赵铭并不是光明正大来洛阳的,而是躲在赵淞的队伍中过来的。 虽然陈县距离洛阳很近,但他现在管着豫州,官员和百姓们要是知道首官离开陈县,恐怕会生事端。 而且,和兖州的边界也不太安稳。 所以赵铭趁着休沐日往外放话,他要闭门思考,近期不见人,然后跟着父亲来了洛阳。 他如此奔波,如此劳累,如此费心,结果赵含章回来还和傅庭涵说什么养猪养羊,竟一点也不急着来见他。 气煞他也! 待见她一身布衣,竟比他这个远道而来的还风尘仆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去换了衣裳来见我,如此行状,实在伤眼。” 赵含章笑哈哈的道:“伯父不要介意嘛,我这是从地里回来,每年春耕时您不也要下地的吗?” 话是这样说,赵含章还是拉着傅庭涵下去换衣服。 傅庭涵只来得及抬手行了半礼,腰都没弯下去就被赵含章拽走了。 赵铭这才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起来,扭头和汲渊道:“她的亲事还是庭涵最合适。” 汲渊笑眯眯的摸着胡子道:“自然,他们天作之合,这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包容女郎,且敢于屈于她之下的郎君了。” 所以,要想赵含章用联姻的方式取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是不可能的,汲渊也不太认同,变数太大。 换一个人来,这个团队便有可能分崩离析,争权夺利的事做得多了,人便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明预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听到此处,抬头道:“联姻一事,未必需要使君亲自来做。” 他目光扫过赵程和汲渊,意有所指的道:“似赵郡守这样的,也很合适。” 赵程握着酒杯的手就颤了颤。 明预道:“天下人皆知,使君和赵氏密不可分,所以赵氏子弟都可拿来联姻,加强和各地世家贵族的联系,得到他们的支持。” 汲渊皱了皱眉,心里不太赞同,要是赵氏子弟和地方豪强牵扯太深,将来赵含章坐到那个位置上,赵氏反而会成为她最大的阻碍。 明预瞥了他一眼,八字才有一撇的事,何必忧虑,不如专注当下利益。 但赵铭也不答应,在陈县时,在察觉到赵含章的野心之后,他就有所防备了。 一旦她真的做到了,赵氏如此势大,必定会成为她的阻碍,到时候不是她死,就是赵氏亡,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预测,所以他直接拒绝了明预的提议,“我已心如止水,没有再婚的打算。” 他目光落在明预身上,礼尚往来的道:“倒是明先生和汲先生更合适。” 俩人也立即推诿起来。 他们都是有大志向的幕僚,每天殚精竭虑的算计着,恨不得把睡觉时间也挤出来,哪里有空娶妻生子呀。 在这个乱世中,若不能确定身处的环境安全,娶妻生子,不过是让将来多一份生离死别的痛苦罢了。 天下未平,何以成家? 三人都沉默下来。 赵含章和傅庭涵很快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来,俩人忙了一天,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赵铭他们已经吃过晚食,她干脆叫上他们去后院敞轩里烧烤吃。 “快快,让厨房先送一篓馒头来垫垫肚子。” 听荷应下,和傅安一起跑去厨房里拿东西,不一会儿便拿了馒头来,还有切好腌制的肉。 傅安蹲着将火生起来,放上常用来烧烤的石板便退到一旁,从一个篮子里拿出一大团泥放进炉子里。 赵铭皱了皱眉,伤眼的挪开眼睛,问:“这是什么?” 傅安解释道:“这是叫花鸡,女郎和郎君想的新吃法。” 前段时间赵含章和傅庭涵经常往地里跑,秋高气爽啊,野鸡肥美,一到夜里还有点冷。 赵含章看着火堆就忍不住把打来的野鸡做成了叫花鸡。 但秋冬的野鸡虽然肥,可滋味还是比不上家鸡。 家养的鸡又肥又嫩,往肚子里塞一些生姜蘑菇之类的东西,再用调料细细地腌制一下,用荷叶包了,再裹上泥巴,往火里一丢…… 待叫花鸡成,把泥巴一敲,剥开来就是喷香细腻的鸡了,轻轻地一扯,鸡腿就能扯出来,傅安觉得他一个人就能吃一只。 可惜了,家里的鸡也不多,女郎捉了两只以后,后院的厨子就把鸡看得很紧,说是要留一些到年结下,到时候要招待官员和将军们。 今天也就铭老爷来,厨房才给杀了一只,提前腌好等赵含章用。 赵含章和赵铭保证道:“您别看它不好看,可好吃了。” 赵铭轻哼一声道:“掺了麦麸的馒头你也说好吃。” 见她啃着手中的灰白馒头啃得津津有味,赵铭有点心疼,嘴上却不饶她,“明明有更轻松的路走,你非得把自己逼成这样。” 他看了一眼和她一样低头啃灰白馒头的傅庭涵,道:“连累着身边的人也跟着一块吃苦。” 赵含章扭头看了一眼傅庭涵,抬头问赵铭,“铭伯父何出此言呢》” 赵铭道:“我是不是和你提过,前几个月,范氏来投诚,你只要微微一抬手,他们便有大量钱财奉上。” 赵含章叹息道:“我不是让他们去参加招贤考了吗?至于买地的事,就连七叔公都没能例外,又怎么能对范氏不加节制呢?” 赵铭道:“乱世之中,此等小节可暂时不论。” 赵含章道:“您是让我秋后算账吗?” 她道:“我倒是不介意被人骂,但我怕能力有限,一旦开了口子,将来我刹不住手脚。” 赵铭挑了挑眉,干脆顺着话题问道:“你为何要修改赋税法令呢?你不知道一旦改了,便有朝令夕改之嫌,威望扫地吗?” “此是我之过,但我不能明知是错的还继续,”赵含章道:“若不修改,加以节制,豫州和洛阳的中小士族和乡绅们会受不了赋税外逃的,还有可能心生反意。” 赵铭沉吟片刻,问道:“那为何不恢复旧制?含章,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赋税制度?” 他道:“免税,一直是君王对有功之臣的奖赏,亦是功臣的荣耀,你祖父继承先祖爵位,所得的封邑,免税的权利皆是余荫,也是因此,他对大晋忠心耿耿。” 赵铭顿了顿后道:“你若想……免税一事是不可避免的。” 第703章 民心取胜 “我知道,”赵含章道:“我有认真的想过这件事,我的设想是,有大功之人,将来我会给他们一定额度的免税,百亩、千亩,但此举不可下于普通官员和士族身上。” 赵含章道:“一旦他们犯错被剥夺官职和功名,那么这些也会被收回,凡是超过这个额度的,也要缴纳田税。” 赵铭只是听就知道这个有功之臣不会很多。 赵铭就特别好奇,“你家的田地赋税一直是免缴的,你在其他事上也素来大方,为何就一直在和赋税较劲?也忒的小气了。” 赵含章就笑起来,认真的想了想后道:“这是我想的长久之计,铭伯父,您说泱泱大汉,为何会亡国?” 汉朝距离他们并不是很远,亡国还不到百年呢,此时回顾…… 赵铭沉默了一下后道:“大汉亡于幼主外戚,以致宦官专权。” 汲渊和明预也忍不住点头,不过增加了一点,“还有赋税沉重,民不聊生。” 赵含章道:“不错,但于我来看,大汉实亡于黄巾之乱。” 三人都没驳斥这个观点,因为他们也觉得大汉在黄巾之乱时就已经灭亡,后面的几十年不过苟延残喘。 “黄巾之乱是因为赋税沉重,天下九成耕地归一成人,剩下的九成人分一成耕地,还要负责国家九成的赋税,徭役,兵役,天下百姓寒不敢衣,饥不敢食,铭伯父,若是像家犬一般趴着也不能活,便是庶民也要拿命搏一搏。” “而事实证明,庶民、士族、贵戚和皇室都只有一条命,彼此间并没有太大区别,庶民也可以捅破天去。”赵含章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赋税沉重。” “所以我一限制士族购买土地的数量,分天下百姓田地,均田之;二,不仅庶民,士族、世家、贵戚,天下的有功之臣也都要缴纳赋税,除特别的免税额外,所有超过的部分都要缴纳赋税。” 赵含章道:“在将来,我还会设定最高额,以及免税的最高人数,或许会显得严苛,但我希望如后汉,像现在这样的乱世能够再晚一点出现。” 赵铭抿了抿嘴道:“但大汉能存续多年,也是因为文臣武将们护卫,若你吝惜功名,他们又哪来的动力为你效命呢?” 赵含章道:“赏赐有很多种,荣誉也可以有很多形式,我可以大量的赏赐他们金银财宝,也可以给他们高官厚位,只是减少了免税额度而已。” 她也不避讳,不客气的道:“铭伯父,挖国家墙角,我们赵氏没少干,您细算一算,若赵氏按规缴纳赋税,每年汝南郡能多出多少赋税来?” 赵铭面无表情的道:“别忘了,你家是首一个,族里大半的田地都挂在你家名下,避税也是通过你家,而自你做了西平县县令后,族里每年缴纳的赋税可是一年比一年多。” 赵含章就轻轻一拍桌子道:“正是呀,您看,连我祖父这样清正的人都抵不过族人的请求,将他们的田地纳于名下躲避朝廷赋税,若不制定严明的法规,总有一日,我们打下的地盘也会和大汉一样很快走向末路。” 实际上,从汉后,再没有哪一个政权能像汉一样超过四百年,每一个朝代的最后都是亡于越来越腐朽的政治,大量的土地兼并,愈加沉重的赋税。 当然,她计划不到这么遥远的事,她能想到的是,从三国开始,一直到隋建立,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前后存在了三十余个大小政权,每一个政权都有人称王称帝,但都不长久。 平均下来,一个政权存在的年限不到十年。 就连现在被大晋忌惮的刘渊政权,也不过存在二十五年而已,从他称帝到王朝灭亡,仅仅二十五年。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不顾念百姓,一味的扩张、争斗和奢靡享乐。 为了扩大地盘,他们可以极限压榨百姓,仅为了打天下而打天下,而后多少个政权都是因此而亡。 一直到后周建立。 柴荣和前面那些癫狂的当权者都不一样,他立的志向不是称王称帝,而是结束乱世。 他虽征战,却不会一味压榨百姓,而是轻徭薄赋,整顿军纪,打击腐败…… 隋朝能建立,是因为后周为隋文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乱世能平,柴荣有一大半的功劳。 赵含章自然可以和刘聪他们一样不顾百姓死活四处征战,打下一片又一片地盘,但打下来以后呢? 以战养战吗? 可所有的战区都曾是大汉的疆土,相当于都是在拿平民的命去填,她不愿做这样的事,所以敌不动她不动,只要有时间她就沉浸在基础建设和农业工业的生产上,以及,制度的制定上。 她既然想平定天下,结束乱世,那她就要考虑到以后,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当然,后面的乱世她知道,傅庭涵知道,但赵铭等人不知道。 所以她不能以此为理由说服他们,所以她直接问赵铭三人,“西边的吐蕃不提,现在天下大势也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北边刘渊的汉国,我们的晋国,还有东北方向的鲜卑,铭伯父,汲先生,明先生觉得他们能存在多长时间?” 赵铭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觉得侄女终于不再掩藏,这是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野心显露出来了。 汲渊和明预早就做好和赵含章一起捅破天的准备,因此没吭声,先看向赵铭。 赵铭抿了抿嘴,还是道:“鲜卑不足为惧,其骑兵虽厉害,但地盘不足,且其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还不擅耕作,鲜卑人也少,就算一时势大,也坚持不了多久,只需稍加挑拨便可攻破。” 汲渊和明预也点头。 汲渊沉吟道:“汉国的确是大敌,但这是站在大晋的角度看,但他就算能灭了晋国,其也难长久。” 他道:“刘渊想要汉治,奈何他手下那群人蠢笨,不听号令,各部族势大,各自为政,他多年有多倚重那些部族,如今便被束缚多少,尾大不掉,他想要改已经不可能。” “现在他活着,还能勉强维持平衡,一旦他故去,石勒首先便不受控。” 赵含章也点头,露出笑容道:“刘聪残暴,又心胸狭窄,匈奴人既看不起汉人,也看不起羯胡,石勒又是奴隶出身,刘渊手下的大将对他多鄙夷,现在石勒可以当看不见,一旦刘渊不在,他的子孙一定控制不住他,汉国分崩离析不过是时日问题。” 明预心中一动,道:“晋更是名存实亡,而不论是晋还是汉国,百姓都不归心,女郎是想要以民心取胜?” 第704章 做戏 不错! 赵含章就是想要以民心取胜。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社会主义价值观长大的赵含章还能走盘剥广大人民以满足私欲的路线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她是个好人! 嗯,没错,她就是个好人。 所以对未来,她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蓝图。 赵铭三人听着她对将来的设想,其实就相当于,打下整天天下后,她要怎么当这个皇帝,她要建设一个怎样的国家。 仔细一点各大势力,各有各的缺点,他们这边可以看得到的缺点只有两个,一,赵含章是女郎;二,他们穷。 第一个缺点,在汲渊他们看来,已经不足以称为缺点了,当今天下,能够与她为敌的人,谁还敢因为她是女子便小瞧了她? 而有志平乱的人,谁还会因她是女子便放弃选择她? 唯一的缺点就是穷了。 可如果目光放长远一些,如赵含章所言,看到往后几十年,现在受穷是很值得的。 明预看了赵含章一眼,既然主公愿意受穷,勤俭度日,作为正直又有大志向的幕僚,他只有高兴的份儿。 这一场烧烤一直持续到深夜,等外面敲了三更的梆子,他们才散去。 傅庭涵困得要闭起来了,其他四人却还很兴奋。 等走出敞轩,初冬的寒风一吹,傅庭涵勉强睁开了眼睛。 赵铭扭头和赵含章道:“明日便可让人看到我了,速战速决。” 赵含章应下,等他离开,立即扭头叫了一声在墙根下打瞌睡的听荷和傅安,“明天你们早点起来,带人把家里的杯盏、瓷器,凡是方便砸的东西全都换成便宜货。” 听荷:“啊?” 傅安已经应下:“是。” 听荷就扭头看他,只见他眼睛还半闭着,就知道他是光应声不入脑。 赵含章已经道:“要是便宜的瓷器不够,那就暂时换成瓦的。” 傅庭涵被寒风吹着精神了些,小声道:“会不会太寒碜了,铭伯父砸了会更不开心?” 明预惊讶的看向他,“傅公子竟然一直听着吗,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傅庭涵道:“没有睡着,只是很困倦而已。” 虽然他没参与谈话,但他们说的话,他还是都听到并且记住了。 赵含章道:“就是让人听个响,谁还把碎片给他们看不成?” 汲渊却觉得她太小气了,道:“女郎,我们就是穷,也得穷的有志气,听荷,明日将赵郡守和女郎能接触到的瓷器换成次一等的就行。” 汲渊和她传授经验,“您不必都砸瓷器,还可以砸案桌,发成声响让前头的人听见就行,案桌就是刮了也能继续用,不容易坏。” 赵含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让听荷照汲渊说的办,然后大家各回各屋睡觉了。 这都已经是“明天”了。 赵淞和赵瑚一无所知,一觉醒来,兄弟俩人去花厅里喝茶,顺便和赵铭说说话,一入手便觉得不对。 赵淞还没反应,赵瑚先皱起眉头来,他低头看手中的茶杯,打量片刻后道:“花厅的茶盏怎么换了?这颜色……” 赵瑚一脸的嫌弃,“颜色不好,杯壁也不够细润,怎么回事,之前的茶盏呢?” 赵铭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抬头和俩人道:“父亲,您不是说想去看看太学吗?不如让七叔陪您过去。” 赵瑚下意识要拒绝,赵铭已经看向他道:“七叔多久没见正儿了?” 赵瑚的话就咽了回去,他的确好长时间没看到正儿了,趁着这个功夫去看看孩子也不错。 平时赵瑚是不会去太学的,去了也多半要和赵程怄气,但这次有赵淞在,赵程肯定不敢忤逆他。 赵瑚改口应下。 等赵瑚和赵淞一离开,赵铭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今日到赵宅来上班的官吏们先是惊讶的发现了赵铭,然后就旁听了赵铭愤怒的上谏。 他们不想旁听的,但使君的办公房就在隔壁院子,赵铭太过愤怒,声音很大,他们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虽然不是每句话都听得很清楚,但凑一凑还是能知道大概的,赵铭应该是知道了前不久洛阳有士族因为受不了赋税而外逃,而豫州那边也有士人对赵含章严苛的赋税有意见。 对于平民来说,赵含章的赋税一点也不重,算得上轻徭薄赋,可对素来被优待的士族来说,她的赋税就很不友好了。 尤其是各县衙清查赋税特别严格。 以前,就算家中没有高官可以免税,他们也能凭借其他关系隐下一些田亩和人口,以躲避赋税。 可自赵含章做豫州的主人后,他们这种便利就没有了。 连赵氏七太爷偷隐的田地和人口都被查出来,按律缴纳赋税了,难道他们还能比赵瑚的面子大? 大家都在忍着赵含章。 但听赵铭的意思,豫州那边有些士人竟然不打算再忍了。 而赵铭也认为应该改变一下赋税制度,不然按照登记在册的田亩缴税,有些家庭的负担太重了。 有人竖起耳朵往那边听,就听到了杯盏砸地的声音,不由小声道:“使君好像发火了。” “是赵郡守在发火?” “之前使君在县衙不是说过要改赋税吗?怎么这段时日没下文了?” “听说是因为太穷了,一改,更穷,到时候我等的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 这声音有点熟悉,大家回头一看,见是赵宽,悚然一惊,立即站直了。 见他们一脸担忧害怕,赵宽就叹息一声,也靠着墙竖起耳朵听,问道:“吵到哪儿了?” 见赵宽竟然不训斥他们,俩人就又靠了回去,小声讨论道:“赵郡守已经在提赵公在世时对豫州士族的关照了,赵县令,您说赵郡守能劝得动赵使君吗?” 那一定是可以的,都不必铭伯父劝,赵使君会自己劝动自己的,不然他为何一大早来赵宅呢? 还不是因为一大早收到赵含章的信。 他心中叹息,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摇头叹息道:“不知,使君心里是愿意改一改赋税的,只是大家日子艰难,尤其不知明年是否会起战事,养着这么多人,所需的钱粮不少,这边再减赋税,日子就更难过了。” “也是啊。” 第705章 乐谱 传言,西平赵氏的实际掌权人赵铭终于不再容忍赵含章,从陈县跑到洛阳和她闹起来了; 但听说赵铭打不过赵含章,不得不以柔克刚,哀求赵含章能够优待士族,减轻赋税,以安抚豫州洛阳两地士绅。 听说赵含章没答应,于是赵铭长跪不起。 听说跟着去的赵氏五太爷心疼儿子,也请求赵含章。 赵含章这才松口,听说她当场落泪,表示她也很想优待两地士绅,因为先祖父在时就很优待豫州士绅,扶弱济贫,为朝廷举荐良才。 她表示,她也不想在外落得个刻薄睚眦的名声,但手底下养着那么多士兵,她不得不如此,不过,既然赵铭提出请求,她还是会多考量,所以她退一步。 赵含章新的法令很快从洛阳传达到各地,因为失地而流亡的难民等,重新分得土地后依照之前的赋税要求来缴纳; 而原先有地的富农、士绅和豪富等,则做统计,按照实际耕作的土地亩数来缴纳赋税,他们和难民一样享有同样的减免政策,即,只需缴纳耕作土地三分之一数量的赋税。 但她要求各地县衙做好记录工作,其名下的田地,只要连续五年无人耕种,便收回国有。 此公告一出,豫州和洛阳的士族对赵铭及西平赵氏感激涕零,赵氏瞬间取代王氏成为众士族心中的no1,就连两地之外的士族也对赵氏和赵铭赞誉有加,开始组队前往西平和陈县。 这个结果也是赵含章和赵铭没想到的,铺垫这么多,他们只是想冲澹赵含章朝令夕改带来的后果而已,没想到竟还有意外之喜。 反馈回来时,赵铭已经带着他老爹回陈县了,所以他一瞬间涌上来的话就只能憋在肚子里,没能和赵含章倾诉。 但他身边还有个庾世明。 庾世明抬起眼睛看他,问道:“子念兄就不怕将来赵氏功高盖主,被使君清算吗?” 赵铭被挑动了心弦,他紧抿住嘴角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而此时洛阳城里,汲渊和明预都有些担忧,“女郎,此事结果出乎我等意料,长此以往,只怕尾大不掉。” 赵含章面上没多少变化,自信的笑道:“我相信铭伯父,也相信我自己的能力。” 她道:“尾巴大,我会让头和身子更大的。” 汲渊和明预相视一眼,呼出一口气,恭敬的应了一声。 此事略过,汲渊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晋阳刚到的信,您托刘刺史买的马已经买到,冬至前应该能到洛阳。” 赵含章一听,立即接过。 自她占了洛阳,赵含章和刘琨的联系就紧密了起来。 尤其刘琨很爱写信,赵含章每个月总能收到一两封信,有时候啥重要的事都没有,刘琨都能写一封信来跟她唠嗑。 赵含章觉得这样太浪费人力,但她又不好拒绝刘琨的热情,就这样维持着一个月两封信的热度,通信之勤都超过了傅庭涵, 但通信勤的好处也是明显的,赵含章求刘琨帮忙买马,他尽心尽力,之前已经送了一批马过来,但这一批次的马更多。 而且据说这批次的马大多是和东部鲜卑买的,质量超好,可惜,种马的事还是没着落。 刘琨说,鲜卑怕他们得到了种马后自己培育出良马,所以不愿意卖种马,别说她了,就是刘琨想买都没能买到。 不过他让赵含章不要灰心,他可以再想一想别的办法,只要给的足够多,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打动人。 汲渊等她看完信后道:“刘刺史在向女郎讨要好处。” 他道:“打点鲜卑,还有押送马匹过来的关卡,匪窝等都需打点,伍二郎带去的钱不够,看信上的意思,刘刺史帮忙垫付了多少。” 赵含章问:“有账单吗?” 汲渊摇头,“刘刺史是雅士,岂会做寄送账单这样的俗事?” 赵含章牙疼不已,磨了磨牙道:“我最讨厌这种不清不楚,还没法问清楚的账,列好条目做账单不好吗?” 她大可以付清账单再加一笔感谢费,不然稀里湖涂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给多了,还是给少了。 给少了显得她吝啬小气;给多了……她会心疼。 最主要的是,不管给多还是给少,她本人都不知道,就不免有些忧虑。 赵含章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后问道:“伍二郎可有信回来?” 汲渊就笑了一声道:“有。” 他找出一封信给赵含章,道:“信中有账单,不过都是他估算的,而且回程的账单不在其中。”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等他回来问过他之后再准备谢礼让晋阳军带回去,此事就托付给先生了。” 汲渊应下,“我知道女郎现在缺钱,太过贵重的东西也没有,但刘琨乃名士,送礼当送其所好。心头之好,千金难换。” 赵含章心中一动,“乐器,乐谱?” 汲渊就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女郎无愧刘越石知己之名了,不错,我也认为,一张乐谱恐怕比千金更让刘刺史心动。” 赵含章思索起来,“祖父的藏书我们之前都偷偷运回西平了,倒是叔祖父还留下许多藏书在洛阳,但里面似乎没有乐谱。” 赵仲舆跟皇帝去郓城前已经做好一去不回的准备,所以家中藏书他一本都没带,就带了些自己会经常用到的书,其余都留在了洛阳。 赵奕带着他姐姐妹妹们回西平时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现还在赵宅。 赵含章很少去看那些藏书,倒是傅庭涵看得多一些。 汲渊道:“找一找,若没有,可与人求。” 洛阳这么多世家士族的遗民,肯定有人手上有好的乐谱。 赵含章就让听荷去找。 傅庭涵傍晚下班回来时听说,直接道:“里没有乐谱。” 赵含章:“你都看过了?” 傅庭涵点头。 赵含章就沉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傅庭涵看向她,“你自己写一曲?” 赵含章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你忘了我在去图书馆之前是干什么的了吗?” 她是音乐老师。 赵含章扭头对找乐谱找得眼睛发花的听荷道:“去把叔祖父的那把琴拿来。” 听荷立即高兴的应下,跑去抱琴了。 赵含章坐在桌桉前,挑了挑琴弦道:“读书的时候,我很喜欢一首曲子,是《笑傲江湖》里的一首曲子。” 傅庭涵:“《沧海一声笑》?这首曲子不适合刘琨?” 赵含章笑着摇头道:“是大陆版的《笑傲江湖》,叫《天地作合》,这首曲子很适合刘琨和祖逖。” 她知道怎么唱,歌词她记得,乐谱她自然也记得,她决定将它转为琴谱,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赵含章挑动琴弦弹起来,傅庭涵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弹。 第706章 分马 琴声萧萧,赵含章并没有吟唱出声,但傅庭涵还是听到了山高水远的悠远之境。 他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心中的浮躁被抚平,连疲惫都安静了下来,身上松松软软的,放松又惬意。 赵含章弹完一曲,心中有数,便抬头看向傅庭涵,就见他正浅浅笑着看她,她便也不由的一笑,骄傲的问道:“我弹得怎么样?” 傅庭涵点头道:“很好听。” 得到他的认同,赵含章决定把这首曲谱送给刘琨。 冬至前三日,伍二郎的商队和晋阳军一起将货物押送回到洛阳。 这一次,他们不仅带回大量马匹,还有不少毛皮和药材。 北宫纯和谢时闻风而动,一个带着手下将士,一个催着赵二郎,连夜跑回城中求马。 一进赵宅,曾越已经在等着了,他现在是赵含章的副将,同样想为赵家军争取一些战马。 乞活军收到消息慢了一点,第二天才赶到洛阳,一进赵宅,见北宫纯等人早到了,顿时心凉了一截。 李头忍不住拉住陈午,小声道:“将军,这样不行啊,我们只是雇佣军,非赵使君手下,消息总是落后一层,而且,就算能同时到,有好东西难道她不先给自个的军队,会给我们雇佣军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这话挑起了陈午这几个月思虑的事,他抿了抿嘴,“你的意思是,我们从了她。” 李头小声道:“赵使君要是愿意收,要不我们就从了。” 陈午低头沉思,若赵含章能够保他们不再奔波,他自然是愿意投效。 谷城今年收成勉强可以,赵含章分给他们的土地出产不少,这一年也建了不少房子,大家嘴上不说,但军中上下的确有了定居谷城的想法。 他们随军带的老弱也安定下来,赵含章还让人在谷城开了一个学堂,乞活军中的那些小孩,不论有无父母家人,都可以去上学。 一边上学,一边劳作,陈午看得出来,他们对赵含章有归心,虽然他陈午还是他们心中第一,但赵含章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也不低。 之前赋税公告未出时,谷城中遗留的士族私底下没少骂赵含章,出来以后,也有些非议的声音,乞活军的孩子为此跟那些士人吵了几次,最后还动起手来。 可见他们对赵含章的心。 如此再过两年,乞活军就算还是他陈午的乞活军,那也要打上赵含章的印记了。 既如此,还不如早点投效,还能多落点好处。 反正他是不想再带着人四处流浪乞讨了。 真以为一支军队是好养活的? 陈午小声道:“那就今日投效?” 李头连连点头,“今日投效。” 陈午便下定了决心,立即转身进园子。 在园子里坐着等候的北宫纯等人早看到他了,就不知道他在门外跟自己的副将滴滴咕咕什么,老半天才进来。 一进门,陈午就抱拳笑哈哈的和他们打招呼。 北宫纯坐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谢时也微微躬身低头,倒是赵二郎很高兴的起身和他抱拳见礼,“陈将军,何时有空我们再约战一次,上次我们打了平手,但谢先生说是因为你故意让我的,你没把自己的精锐派出,这一次可要精兵对精兵,再不许让我了。” 陈午目光一闪,笑吟吟道:“小将军,我手底下那群人都是泥腿子出身,别的不行,就跑得快,腿脚有力。” “我们乞活军以前四处流浪,光着脚都跑百里,那脚板比鞋底还厚,您跟我比步卒自然劣势,所以您不该以己之短攻我之长,”陈午道:“我听说赵家军的骑兵甚是厉害,使君手下的赵家军自是不必提,就没几支军队比得上,小将军手下的赵家军应该也很厉害才是,不如我们比骑兵?” 北宫纯一听就知道他也要打马的主意,不由哼了一声。 赵家军的骑兵是还不错,但陈午的话却是过誉了。 在大晋,要论骑兵还是他手中的西凉军,就是苟曦的骑兵,战力也在赵家军之上。 陈午这话,分明是在和赵含章求马。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音来了,除了赵二郎。 赵二郎没听出陈午暗含的意思,但小伙子有自己的坚持和认知,他道:“阿姐说了,什么长长短短的问题是将帅考虑的,我现在还没有做帅的能力,就先做好先锋。” 他道:“现在是我们自己练兵,既然知道步卒是我的短处,那就更要练,狠狠地练,我看了看,论骑兵的勇勐,无人能敌北宫将军的西凉军,但论步兵的凶勐,无人能越过陈将军的乞活军,现在军中马少,骑兵是要练,步兵更要练,所以我们再来比一次,这次你拿精兵对我的精兵,如何?” 陈午:“这……” 陈午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怎么,陈将军总不会是怕了二郎这个毛头小子?”赵含章笑着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汲渊、明预和范颖等人,她笑眯眯的道:“还是怕打坏他?” 陈午连忙上前行礼,北宫纯几人也起身行礼。 赵含章压了压手,让他们免礼,然后在上首的席子上坐下,“都坐下说话。” 她对陈午道:“将军只管出手,也替我练一练他,这小子学了一些兵法,正是兴奋的时候,但都是纸上谈兵,比不得将军身经百战,要论步卒悍勇,我们几支军队都不比你们乞活军。” 陈午忙道:“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拿命拼呢,哪里比得上使君运筹帷幄,用兵如神?” “行了,互夸的话就不必说了,”赵含章扭头看向北宫纯和谢时二人,道:“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了,这次晋阳送来的马匹我让魏马头来挑选,将还未能上战场的小马驹挑出来,剩下的分给各军做战马,你们可得好好的养,这批马来之不易。” 回来的路上,伍二郎他们还被匈奴军抢了,好在绝大部分马都被保住了,但护送他们回来的晋阳军死伤不少,还打点去不少钱财,赵含章颇为心痛。 就这些马,赵含章因为赋税才富裕一点的公库又空了不少。 北宫纯和谢时很兴奋的应下,陈午有些着急,赶在赵含章说分配方案前道:“使君,在下有事要与你商谈。” 赵含章正要分马呢,闻言顿了一下,问道:“很急吗?” 陈午认真严肃地道:“特别的急。” 赵含章就看了一眼汲渊,然后起身带陈午去书房商谈。 第707章 分马 一进书房,陈午就撩起衣袍跪下,走在前面的赵含章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扶他,“哎呀,陈将军您这是作甚?” 陈午坚持跪着,一脸严肃的表示,这一年来,他和乞活军为赵含章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他和乞活军愿意归顺赵含章,将来唯她的命令是从。 他希望赵含章能够收下他,收下乞活军。 赵含章愣住,她以为还得再过一年才能收服乞活军呢,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归顺。 赵含章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何选在这时候。 这是为了刚回来的马呀。 说真的,她还真没打算给乞活军留马,这等好东西自然是要先便宜自己人,她亲领的赵家军,二郎和北宫纯都需要马,这次的马连赵驹都没分到,还有荀修等豫州军呢,自然轮不到还是半个外人的乞活军。 不过现在嘛…… 赵含章笑着将他扶起来,将人收下,然后问道:“我记得你们军中马匹不多,还多是运货的驽马。” 陈午连连点头,表示是的,乞活军就六匹能骑的马,其余皆是牛和拉货的驽马,大家作战全靠腿跑。 这么穷,不要说买马了,他们全军的盔甲拥有率都没超过三成,还有武器装备等,都是洛阳几军中最弱的。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拿着木枪和棍子跟赵二郎的赵家军演战时,他们还是能压着赵家军打。 不过为了照顾赵二郎的面子,自认圆滑的陈午特意从军中选些力气小,瘦弱的士兵去对战,再放一放水,双方勉强打成了平手。 赵含章自然知道乞活军的厉害,并不觉得赵二郎手底下的步卒能在真正的战场上这样打败乞活军。 要知道,中原全面陷落以后,乞活军独自在北方游击,一直不肯投降,多次阻击石勒和刘聪等人,西晋灭亡后,东晋能在南方安稳的过渡政权,乞活军的作用不小。 而乞活军并不止陈午这一支,在冀州和幽州一带,都有并州出来的乞活军,全是收拢的难民,依靠粗陋的武器和胡人做斗争,在后世,乞活军被评为历史上最凶勐强劲的农民部队。 而陈午这一支乞活军坚持时间最长,他在时,和石勒在蓬关一带打来打去,近十年的时间,石勒都没能打下蓬关。 一直到他死,陈川才带着乞活军投降石勒,但那也是属于陈川的个人意志,乞活军整体上都不愿投降。 这样一支强劲又有骨气的队伍,今日被赵含章收在手中,她自然想要它变得更强。 不过,乞活军最出彩的是步兵作战,赵含章并不打算在马匹分配上偏向他们。 听说赵含章只打算分他二十匹马,陈午有微微的失落,但还没等失落掉地,赵含章就提起他们的武器装备和盔甲。 陈午眼睛一亮,激动的看着她。 赵含章道:“陈将军难得来一次,不如多留几天,我们一起去看一看武备库,你们军中坏下来的武器也该替换了。” “是是是。” “我再让武器坊着手打造一些盔甲,趁着冬季没有战事多装备一些,明年也不知道匈奴会不会南下。” 陈午:“是是是。” 马和武器盔甲比起来,当然还是武器盔甲更重要。 陈午是有野心想要组一支骑兵,天下为将者,谁不想要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呢? 但他更知道乞活军的长处在哪里,而一支军队要存活,他必须要保持自己的长处,若再能做到无人可替代,那军队便可长长久久下去。 他的步卒,乞活军的凶勐和置之死地的气势才是常胜的原因,若能在此基础上优化武器,添加盔甲,那乞活军会更加悍勇。 想想,他赤着脚,一身褴褛,拿着不够锋利的刀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更不要说,现在他可以穿上鞋子,穿着盔甲,拿着锋利的武器了。 陈午跟着赵含章从书房里出来时,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后面了。 北宫纯见了心中一沉,不由和谢时对视一眼,这次的马,使君不会都给了乞活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次的马,除了未能上战场的小马驹外,北宫纯分到最多,其次才是赵含章和赵二郎。 她当然也想在赵家军中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但她知道,比骑兵,还是北宫纯的西凉军最好。 现在有好的马还是得先紧着他来。 北宫纯心满意足的走了,陈午也很心满意足,跑去追北宫纯。 虽然他暂时放弃了组建骑兵的打算,但将来乞活军肯定是要要一支骑兵的,所以先和北宫纯搞好关系,以后练兵时可以多请教一下他。 北宫纯也愿意和陈午相交,俩人勾肩搭背的去酒楼喝酒。 谢时却留了下来,等他们一走,他就和赵含章道:“使君,赵家军还是应该有一支勇勐的骑兵。” 赵含章点头,“不错。” “您觉得那支骑兵是您亲领好呢,还是交给他人来领?” 赵含章挑眉,问道:“谢先生以为呢?” “我以为使君日理万机,不能日日练兵,不如将此事交给小将军,”谢时道:“赵家军的统帅是您,不论是赵驹、秋武还是小将军,皆是您的部将,不如将骑兵交给小将军来练。” 赵二郎这两年字没认几个,但功夫却是一日比一日好,可能是运动量大了,十五岁的小伙子强壮结实,力气极大,武功已经不弱于曾越几人。 就算是马上斗武都可以和赵含章打成平手,在北宫纯手底下走上几十招了。 赵含章看向汲渊。 汲渊略一思索后点头,“此法不错。” 赵含章就答应了。 谢时顺势道:“军中的马还是太少了,要想组建一支骑兵,还得再买马。” 说罢,谢时就盯着赵含章看。 赵含章:…… 她揉了揉额头,看向范颖,“库房里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范颖道:“明先生说我们得预留出一百万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按照今年各地报上来的账目,还有八百万钱的缺额。” 她顿了顿后道:“但除去现阶段已经决定要拨出的钱外,还有三百五十八万钱可用。” 听着是挺多的,但赵含章习惯性把钱换成白银来用,这不就是三千多两银子吗? 能买几匹马? 赵含章垂下眼眸,马嘛,按照这次报上来的单价是能买不少,但其实路费比马的价值还要高。 赵含章点了点桌子,问道:“我记得昨天伍二郎说过,鲜卑那边不喜我们的新钱,倒更想要我们以琉璃、布匹和瓷器去交换?” “对,”汲渊点头道:“还有盐巴和铁器。” 赵含章:“盐和铁器不必想了,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呢,严令禁止与胡人货铁器、铜和盐巴。” 众人应下。 赵含章道:“让人多织布,下次我们以物易物,至于库房里的钱,拿去打点路费。让各作坊抓紧时间,这次晋阳军离开让伍二郎一起跟着。” 也就是说,伍二郎暂时不用跑去别的地方了,先走晋阳和洛阳的直通贸易。 和伍二郎前后脚回洛阳的是高诲的商队。 第708章 并州的消息 高诲这次回来不仅给傅庭涵带回来大量钱财、毛皮和药材,还带回好几个重要消息。 “刘渊生病了。” 傅庭涵一惊,问道:“消息准确吗?” 高诲点头道:“我与石勒军中一个姓周的部将相熟,我听他隐约透露的,消息应当不假。” 他道:“刘渊生病,不知为何却要调兵想要攻打晋阳,听闻刘聪的大军已经向晋阳而去,刘渊还想从上党调兵,不过石勒以粮草不济拒绝了。” 傅庭涵凝眉,“这么大的消息,你轻易就得了?” 高诲便道:“大军已行,那群羯胡早不服匈奴人,这是他们的消息,又不是石勒军中的,所以那些部将谈起来毫无顾忌,卑下多拿两坛酒就能探到消息。” 傅庭涵:“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幽州王浚和刘琨相争,似乎也想趁着冬季出兵,”高诲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石勒之所以不答应刘渊出兵,就是想出兵冀州,从王浚手里抢地盘。” 王浚是幽州刺史,但他还占了冀州一部分,同时还领着青州刺史的官衔,大晋这时候的官员任命混乱得很,自领的有,上谕任命的有,还有的是更高一级的诸侯和皇帝重复任命。 王浚是八年前参与毒害先太子后晋升的,领青幽两州刺史,是先帝赐的,而现在领青州刺史的苟纯是当今晋帝赐封。 “啧啧啧,”赵含章道:“他这么大的野心,怎么不去跟苟纯抢青州,名正言顺,非得跟刘琨抢冀州。” 冀州在幽州之南,并州之东,刘琨被匈奴团团围在晋阳,上党地理位置特殊,兵力雄厚,而平阳是匈奴汉国的首都,也突进不了,他要出包围圈就只能向防守比较弱的冀州方向。 不然总有一日刘琨会被困死在晋阳。 同为晋臣,王浚不说帮着刘琨,拉一手他,竟然还想把好不容易突围出来的刘琨势力打回去,简直是脑残。 傅庭涵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含章:“太远了,我们中间隔着石勒和刘渊,我就是想帮他也帮不到。” 她顿了顿后道:“如果石勒出兵,我倒是可以出兵帮他牵制一下石勒大军,但对王浚,我在洛阳,他在幽州,中间隔着那么大的地盘,好几个势力,根本作用不到他。” “对了,高诲说让你做什么?” 傅庭涵:“他让我联系王浚,和他联手,到时候抢下冀州,王浚取安平国以北,我占安平国以南。” “他疯了,石勒难道是瞎子吗,就看着我们去占冀州?而且你们有人手吗?” “我没有,你有,”傅庭涵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他说,让我说服你出兵去抢冀州,到时候地盘扩大,又是在那样一个要紧的位置,你必定缺人,我们这边好安插人进去。” “抢下来的冀州部分西临上党,南靠雍州,西接青州,稍一运作就能和我们,不,是和你断了联系,到时候冀州这部分就完全属于我了。” “听着不错,但他就不怕,三方同时出手把被困在里面的人全灭了?” 傅庭涵就笑了笑道:“高诲觉得,刘琨既然能独守晋阳多年,我们应该也可以在多方势力的包围中保住冀州这部分地盘。” 赵含章就沉思起来,在大脑中演算了一下后摇头,“太冒进了,刘琨这人虽然好享乐,但能力是真的强,晋阳又有地利,他能守住晋阳,不代表高诲几人就能守住冀州。” 她不想如此冒进,还是更喜欢稳扎稳打。 傅庭涵点头,“我也这样认为,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再回绝他。” 他道:“他们今年带回来不少钱财,我却没有招一兵一卒,得到的人手也少,他心里正有些犯滴咕。”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你告诉他,你现在是工部尚书了,赵含章的铁矿、铜矿都掌握在你手中,我都要看你脸色行事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傅庭涵流露出笑意,颔首笑道:“好。” 但高诲是个犟性子,他觉得这些虽然厉害,但都不比兵权在手。 因为:“一旦赵使君心中不悦,她一句话就能换了主公,唯有兵权不一样,您若手中有兵,她岂敢随意更换?” 其实他说的挺有道理的,但傅庭涵只喜欢写写算算,将未来的一些东西研究出来,以助赵含章一臂之力,对领兵打仗和操练士兵一点兴趣也没有。 因为高诲带回来的消息,赵含章觉得他们这一支商队就不仅是搞钱那么简单了,她和傅庭涵道:“对他们好点儿,收买收买他们的心,让他们明年再接再厉,多打听外面的消息回来。” 傅庭涵应下。 第二天就去见了这支商队,亲手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个大红包,让他们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等过完年再出门。 拿到红包,连高诲都高兴起来,然后问傅庭涵,“主公可和赵使君提过出兵冀州的事了?” 傅庭涵点头,和他到一旁说话,“含章没有答应,此举太过冒险,而且,她和刘琨是朋友,怎能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这就是女子当权的缺陷了,”高诲道:“争霸天下时讲什么道义,自然是利益至上。” 高诲以为赵含章只想当晋臣,没想过逐鹿天下。明明有此势力,却甘愿偏安一隅,高诲很看不起对方。 傅庭涵看了他一眼,没说赵含章的野心,而是道:“要是我也没有道义,高先生还会跟从我吗?” 高诲一凛,立即道:“主公胸怀广阔,既有海纳之望,又有逐鹿之心,天下能比肩主公者寥寥无几,卑下不跟从主公,又能跟从谁呢?” 话说得很动听,但傅庭涵并不迷湖,当初他要是能出洛阳,铁定跑去投效苟曦,选择傅庭涵,不过是认为他奇货可居,身边又没有心腹之人罢了? 傅庭涵露出笑容,温声道:“我知道高先生的心,不过这件事也不必再提,此事重大,就是含章也不会独裁,是众幕僚商量后的结果。” 不过是汲渊、明预,还是卫玠,他们都不同意此时出兵冀州。 卫玠甚至建议赵含章出手帮助刘琨,他道:“刘越石甚重义气,使君若能在此时帮他一把,他必有回报。而刘越石和拓跋鲜卑结为兄弟,这次送回来的马匹,绝大多数就是从拓跋鲜卑那里买来的。” 第709章 贿赂他 刘琨和王浚,不论是从公从私,赵含章都会选择刘琨。 从公,她和刘琨目前都维护晋的统治,一致对外,对内,一切以和平和安稳为主; 从私,她现在和刘琨可是好朋友(虽然没见过面)。 所以赵含章写了一封厚厚地信给好朋友,和她准备的礼物一起交给晋阳军和伍二郎。 她叹息道:“本来想留你们过年,待开春后再启程回去,奈何晋阳局势有变,我不好再强留你们。” 她对这次护送马匹回来的晋阳军杨参将道:“还请杨参将转告刘刺史,但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杨参将感动不已,连声应下,回到晋阳就和刘琨说,“赵刺史是个阔朗知恩之人。” 刘琨的长史温峤就和他道:“使君可以请赵刺史帮忙,共击石勒。” 刘琨想了想后摇头,“现在石勒摇摆不定,未曾应刘渊召命来攻我,若此时约赵含章出兵,岂不是逼他出手?” 他道:“我听说石勒有一亲侄,与石勒生母一起流落并州,你使人去流民中查寻,将人找出来,款待他。” 温峤想了想后点头,这倒是一个办法,可还是不难解燃眉之急。 “石勒不出兵,还有刘聪的大军呢,王浚也大军压境,我们腹背受敌,若无援手,恐怕再难坚守。” 刘琨抿了抿嘴道:“让刘希先挡住王浚,我上书陛下,请陛下居中调解,到那时我们只需专心对付刘聪大军便可。” 他道:“到时再请赵含章出兵从南进攻并州,来一出围魏救赵。” 可边上的石勒也不是傻子,赵含章要是出兵并州,上党的石勒不攻击刘琨,难道还会不攻击赵含章吗? 不还是激得石勒出手了吗? 温峤心内吐槽,但也知道他们刺史在军事上没有太大的才能,所以没有立即开口。 他不说,赵含章却是用兵如神,到时候她自会劝阻刺史,只是:…… “王浚能听陛下的话?” 自东海王死后,王浚便渐渐不听朝廷号令,目前能让他忌惮一二的,也就苟曦和赵含章了。 温峤立即道:“使君何不请赵刺史出面调解呢?” 他道:“若陛下能加封使君为冀州刺史,那现在刘将军等人占中山等郡便是名正言顺,再由赵刺史出面调解,或许可以消弭与王浚的矛盾。就是不行,能拖延一二也好,我们先专心应对刘聪大军。” 刘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当即就给赵含章写信,并五百里加急送去洛阳。 此时,雪花纷纷而落,路上并不好走,但驿兵还是尽职尽责的从他们打通的通道里穿越敌区,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了赵含章手里。 信送到时,送信的人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赵含章忙让人去请大夫,然后拆开信看。 或许是因为她前一封信写得太厚,刘琨这一封信也写得极厚,她看了一刻多钟才看完。 看完后赵含章将信递给一旁的汲渊。 汲渊立即接过,看完后交给明预和卫玠。 赵含章问道:“先生以为如何?” 汲渊道:“出兵的事先不论,和陛下进言加封刘琨为冀州刺史的确是个方法,不过,苟曦能答应吗?” 赵含章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后道:“试试。” 赵含章当即就写信给皇帝。 明预道:“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先请赵尚书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 赵含章摇头道:“你看送信的人半条命都没了,显然晋阳危急,此事等不得。” 她沉吟道:“其实皇帝应该会答应,刘琨素有名望,匈奴三次攻打洛阳,有两次他都出兵牵制了一下匈奴军队,关键在于苟曦。” 她看向明预。 明预思考片刻后道:“自刘琨拒绝苟将军回朝,而是选择坚守晋阳之后,苟将军便对他颇有微词,不过冀州现在有一半在石勒手中,苟将军亦动不到冀州,所以他应该不会拒绝让刘琨出任冀州刺史,除非……” 赵含章:“除非什么?” 明预叹息一声道:“除非王浚也请苟将军出手,以我对王浚的了解,他若以金银珠宝贿赂苟将军,苟将军一定会请封他为冀州刺史。” 赵含章抿了抿嘴,从前清正廉洁的苟曦连截留国库钱粮的事都做得出来了,收受贿赂还有什么稀奇的? 她垂眸想了想后道:“王浚能贿赂他,难道我们不能吗?” 刘渊:“……女郎,我们的钱……” 赵含章道:“要是能让刘琨出任冀州刺史,消弭他和王浚之间的纷争,保存下实力对付刘渊,这点钱花得值。” 贿赂苟曦的金银珠宝难道还能有出兵的花费大吗? 历史上,这一次刘琨和王浚间的争斗以刘琨大败而结束,他的触角本来都伸到冀州中山郡了,但王浚出兵杀了刘琨的弟弟刘希,将他占下的冀州地盘全抢了。 刘琨就只能继续守着晋阳一座孤城,之后匈奴大举灭晋,他也无力抵抗。 赵含章原地转了两圈,道:“若能让刘琨扎在冀州,待我们积蓄力量,大举反攻时就可以和他南北夹击匈奴和石勒。” 她道:“刘琨会和我们出兵收服失地,王浚可不会。” 历史都走到这一步了,洛阳城未破,她自然也不想晋帝再被掳走,中原再被匈奴和羯胡占领。 她是有大志向,但内部矛盾可以先放在一旁,把冀州和并州被抢去的地方先收回来再说。 在赵含章心里,刘渊和石勒依旧是第一敌人。 为大局,这份钱她先替刘琨出了! 赵含章和汲渊道:“先生去准备钱,还得准备去郓城的人,要打着刘刺史的旗号,不能让苟曦知道是我的人啊。” 苟曦要是知道是她出的人和钱,只怕给再多的钱他也不会答应刘琨当冀州刺史的。 汲渊略一思索,大局上,刘琨当冀州刺史的确于他们更有利,只能忍下心痛道:“我这就去安排,还请明先生助我,去选些苟将军会喜欢的东西。” 明预道:“风雅之物不必挑选,就给金银和珠宝,他只论价值,没有鉴赏之能。” 赵含章脊背一寒,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不让幕僚和自己背心,不然他们跑到外面和别人说她的坏话,想想就很社死啊。 第710章 知己啊 明预猜的不错,王浚的确贿赂了苟曦,他也想名正言顺的当冀州刺史。 赵含章挑选的人带着财宝到郓城,先去悄悄见了赵仲舆,把给他和皇帝的信交给他,“使君说,若苟将军有不一样的意见,还请赵尚书帮忙运作,无论如何都要让刘琨做冀州刺史。” 赵仲舆将信拆开仔细看过,这才点头,“我知道了。” 他让心腹领着他们从后门出去,看了一眼案上给皇帝的信和明折,他还是都揣在了手里,先进宫去了。 赵仲舆先提起刘琨和王浚之争,道:“听闻匈奴汉国也趁此机会出兵晋阳,似乎是想和王浚一起夹击刘琨。” 皇帝闻言甚是不悦,抿嘴道:“并州如今只存一城可收纳晋人,若刘琨守不住晋阳,整个并州岂不是都落入贼子刘渊之手?” “正是,”赵仲舆道:“刘琨令其弟取冀州之地是为了破匈奴的包围圈,若他能将晋阳和冀州连成一块,将来朝廷若收复失地,可与他成南北夹击之势。” 皇帝一脸为难,道:“尚书所言甚合朕意,只是大将军属意王浚兼任冀州刺史……”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其实王浚做冀州刺史也不错,他亦是晋臣,他又兵力雄厚,手下良将众多,朕听说,他曾打败过石勒,说不定他能将整个冀州收复呢?” “若朝廷能挥师北上,到时候他和刘琨联手,与我们一同夹击匈奴岂不更好吗?”皇帝不高兴的是,王浚不应该出兵攻打晋阳,给了匈奴机会。 所以皇帝道:“冀州刺史是应该定下,以免他们再相争,到时候损害的是自身,反倒便宜了匈奴。” 赵仲舆一听,皇帝显然是有意让王浚做冀州刺史,连忙将赵含章的信拿出来,道:“陛下,赵刺史却举荐刘琨为冀州刺史,这是她给陛下的书信。” 皇帝忙接过,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他一下坐起来,面色严肃,“赵含章信中所言是真的?王浚果有不臣之心?” 赵仲舆一脸严肃道:“陛下若不信,不如出面调解,先不定谁来做这个冀州刺史,让王浚和刘琨先停战,看他们二人谁遵命行事。” 皇帝握紧了拳头,难以立即做出决断。 赵仲舆道:“当务之急是助晋阳应对匈奴,这不是晋阳一城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大晋生死存亡的大事,陛下,若晋阳丢失,整个并州都落入匈奴手中,冀州焉能幸存?在冀州之上的幽州远离朝廷,届时幽州还是大晋的幽州吗?” 赵仲舆激动的道:“大晋一旦丢失整个北方,再想收复就好比难如登天,难道陛下想要一直守在郓城,偏安一隅,就看着大晋这样四分五裂吗?” “不!”皇帝一凛,浑身紧绷起来,总算意识到晋阳一城的重要性,他垂下眼眸思索,“若王浚果真有不臣之心,冀州的确不能落于他手,否者他势力一大,更不会听朝廷调遣,可他真有不臣之心,我们之间隔着石勒和刘渊,朕也拿他无法呀,他会听令止战吗?” 赵仲舆道:“不论王浚还是刘琨,他们想要加封冀州刺史都是为了更名正言顺,陛下乃天下共主,王浚即便有不臣之心,也得忌惮一二,他若不听陛下号令,天下可共击之。” 战争又不只是攻城略地这一种方式,还有舆论和经济等各种形式。 王浚要是明着表现出谋反之意,天下士族会鄙夷他,议论他,还会从经济上制裁他,反过来帮助刘琨,他的压力也很大的。 说不定就能帮刘琨稳定住局势。 名声很重要的。 赵仲舆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帝,晋室一直不能号令天下士族,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得位不正,名声极差吗?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名声的重要性,所以赵氏才标以忠贞,对皇帝一直是支持的态度。 虽然虚伪,但有用。 皇帝听进去了,就压下了苟曦请封王浚为冀州刺史的折子,第二天将苟曦请进宫里来,商量道:“晋阳乃并州遗地,我晋人只能在晋阳寻得一二生机,如今匈奴攻之,王浚又与刘琨相争,恐怕晋阳保不住。” 他道:“故朕想替两位爱臣调解,他们皆是大晋肱骨,不论失去了谁,朕都心痛不已。” 昨天刚收到刘琨一大笔金银珠宝的苟曦立即应道:“陛下说的是,臣愿意修书送往幽州和晋阳,让两人暂时停战,以专心应对匈奴。” 皇帝没想到苟曦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这才道:“那冀州刺史任命一事先按下,待他们停战后再论。” 苟曦一时也难以决断冀州刺史该选谁,因此点头应下。 也好,虽然刘琨前段时间得罪了他,但他和王浚关系也很一般,双方都送了礼来,但刘琨的礼显然更合他胃口,也更贵重,他得再考量考量,到底谁当这个冀州刺史。 刘琨知道赵含章代他送礼给苟曦,还在朝中运作想要他当上冀州刺史,一时感动不已,待他收到赵含章送来的一批武备时,眼泪更是直接流出来,感动道:“我以士稚为知己,今日来看,我的知己还要再加一人。” 士稚是祖逖的字,俩人有闻鸡起舞的美名。 能够被刘琨引为知己的人不多,他雄豪俊朗,交友广泛,但能让他从心里折服的没几个。 赵含章算第二个。 既然是知己,那就是自己人了,刘琨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一点难为情也没有了,当即写信给她,希望她能从南攻打匈奴,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虽然皇帝下令让他们止战,但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王浚也未必听从,所以他需要做两手准备。 刘希等人继续守着中山郡,王浚只要继续打,他们就只能抵抗,现在要紧的是分散匈奴的兵力。 信到达洛阳,赵含章看完后就去看地图,她摇了摇头道:“向平阳郡出兵,岂不是在逼着石勒也参与进来吗?” 平阳郡就在上党边上,是匈奴所治。 石勒现在虽然不听刘渊调令出兵,但他还是匈奴汉国的大将军,如果赵含章攻打平阳郡,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第711章 扩土 赵含章伸手点了点河东郡和河南郡,道:“河东郡和河南郡不是还有一部分在匈奴人手中吗?让北宫纯和二郎点兵,将这些地方都收回来,从豫州再调一些兵马来,等这些失土收回,陈兵平阳郡外。” 傅庭涵也看完了信,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后问:“那弘农郡和冯翊郡怎么办?” 赵含章目光一闪,扭头看了他一眼后道:“一起打,想要牵制住匈奴的兵力,让他们有所顾忌,自然是打的地方越多越好,但要小心,把握住度,不至于让石勒出兵勤王。” 汲渊蹙眉,“兵力够吗?”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了长安,“给长安写信,一年了,傅祖父招的兵马也该用上了,他们长安不是一直饥荒吗?向外扩张,攻下冯翊郡被占的地方,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冯翊郡和弘农郡里被匈奴占去的地方不多,特别是弘农郡,现有的被标红的地块并不是匈奴打下来的,而是匈奴进攻洛阳时,当地官员和士族立即向匈奴投降,因此被归为匈奴势力范围内。 冯翊郡也有好几个县是这样的情况。 赵含章懒得再分敌我,现在洛阳的情况已经稳定,她可以向别的地方经营了。 所以她想要将这几块地都收下来,继续收拢流民,开荒,耕种,积累粮草。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起给傅祗写信,信送出去的同时点兵。 北宫纯和赵二郎领命向河东郡和河南郡部分县进发,陈士看得眼热,跑来找赵含章,表示他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赵含章当即让他去弘农郡,把投降的那两个县收了,没投降的,要是路过,顺便进去坐一坐,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听她的命令,要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愿意,写信回来告诉她一声,她派人去查一查对方有无尽职,有无犯罪,回头找个借口换个县令。 陈士没料到赵含章说得这么直白,既流氓又光明正大,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拍着胸脯道:“使君放心,末将一定把这些地方都给您收了。” 赵含章点头,“约束好将士,严明军纪,不得侵犯沿途百姓,其余的,你便宜行事。” 怎么方便怎么来。 陈士领命,高兴的跑了。 谁也没料到赵含章会在年节将至时出兵,刘聪的大军刚围了晋阳,南边的消息就接二连三的传来。 “赵含章出兵八万,连下猗氏、解县、颌阳、夏阳十县,长安傅祗出兵两万,也在攻打冯翊郡,在向我平阳进犯,陛下有令,让大将军班师回朝,以防赵含章。” 刘聪脸色大变,问道:“其他人呢,难道是棒槌吗?” “刘钦将军和刘曜将军皆出兵抵抗了,但对方将领是北宫纯,赵家军中新出了一员小将,听闻是赵含章亲弟,亦勇猛不已,三次交锋,都没能赢了对方,加上河东郡和冯翊郡中汉人更多,有些城池,敌军未到,城中百姓便已鼓噪,那些县官就开门投诚了。” 刘聪恨得咬牙切齿,“墙头草自然是左右摇摆,当初他们降我大汉时我便说杀了他们,偏父亲说会寒人心,不许杀降,现在好了,他们能降我们,自然也能降赵含章,白丢了城池!” 此时,也正有人和赵含章提议杀了这几个投降过来的官员和将领,理由和刘聪一模一样。 “昨日他们因为匈奴势大而降匈奴,今日,他们因为我们兵力强盛而降我们,焉知来日他们不会再带着城池投降他人?” 赵含章道:“他们之前投降匈奴是为了保城中百姓不被屠戮,乃忠义之士,岂可如此恶意揣测?” 她一脸正义,严肃道:“此次他们献城有功,请他们回洛阳,我要重赏!” 提议砍了他们脑袋的部将和官员瞬间就炸了,“还要重赏?” 同样提议砍他们脑袋的明预却把话咽了回去,改问道:“使君要怎样赏?” “洛阳缺少官员,他们有才有识,除了赏赐田宅外,自然是给他们选个合适的官做了。” 明预颔首表示赞同,就问道:“新县令从何处挑选?”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道:“诸位可以和我举荐,我选才德出众者去担任。”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把人调回来,换上他们的人,这样就不怕他们再投降别人了。 可…… “他们能听命?之前匈奴汉国都没更换掉他们。” 赵含章道:“你们既然猜疑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背主,难道他们不害怕你们猜疑吗?” 所以他们一定会听命的。 赵含章猜的不错,她让这几个县的县令和部将回洛阳,他们虽然犹豫惊惧,但还是回来了。 赵含章礼遇之,还亲自见了他们,并赏赐田宅,让他们进刺史府中任官。 消息传出,部分拖延时间不肯去洛阳的官员和将军连忙收拾包袱,带着家人去洛阳,也接受了赵含章的授官; 而一些犹豫着不敢投降的先晋臣,现匈奴汉国臣子立即打开城门,也跟着投降了; 赵家军以一种摧古拉朽之事扫过去,将大半个司州都收复,河南郡、河东郡、冯翊郡大部分以及弘农郡部分都被赵含章握在了手中。 消息传到郓城时,朝廷还在因为冀州刺史一事来回拉锯,一听说赵含章掌握了大半个司州,皇帝屁股都坐不稳了,两股战战。 他顾不得再操心王浚和刘琨的纷争,私留赵仲舆问他,“赵尚书,赵卿是想效仿刘皇叔,与朕割地而治吗?” 赵仲舆连忙替赵含章解释道:“陛下,赵含章绝无不臣之心,她这是为了助刘琨牵制匈奴,迫使刘聪退兵,不信您且等待一段时日,看刘聪会不会退兵?” 皇帝心中还是不安,道:“赵卿已是豫州刺史,而司州和豫州为天下之中,若她还取司州占之,那天下九州,两州尽归她一人,那可是天下之中。” 所谓逐鹿中原,中原就指的豫州和司州那一块啊,最要紧的那块地方都叫赵含章给占了,他这个皇帝反而躲在旮旯,这像什么话? 第712章 吓人 此时赵含章大半的军队在外,甚至还从豫州抽调了一部分兵马,一旦皇帝对她生疑,苟曦趁势出兵,那豫州危矣,赵仲舆忙道:“陛下难道想一直留在郓城吗?洛阳才是晋的都城,郓城只是陛下的暂时之居,一旦司州安定,还是要回洛阳的。”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皇帝听到的声音道:“只待司州尽归我手,赵含章一定恭迎陛下回洛阳,那里才是龙兴之地,才是陛下应该在的居所。”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沉思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问道:“赵卿要朕回洛阳?” 赵仲舆反问道:“难道陛下不想回洛阳吗?赵含章正在治理洛阳,现在洛阳的饥荒已经缓解,再将司州收复,假以时日,洛阳一定会恢复往日繁荣,那才是天下之中,才是陛下应该在的地方。” 他道:“郓城,偏僻小城,不过是陛下暂居之所罢了。” 皇帝想回洛阳吗? 当然是想回的。 他在洛阳出生,在洛阳长大,见识过洛阳的繁华和落寞。 郓城小城岂能和洛阳相比,远的不提,就说宫室就不知比洛阳差多少。 他现在住的地方名为皇宫,但其实是原来的刺史府修改而成,没有巍峨的宫墙,没有宽大的宫室,连苟曦的大将军府都比不上,他怎会不想回洛阳呢? 皇帝定定地看着赵仲舆,问道:“赵卿真的想让朕迁回洛阳吗?” 赵仲舆一脸肯定的道:“赵刺史和西平赵氏谨记家兄遗训,忠君爱国,绝不敢违逆。” 皇帝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模样,亲自从龙椅上走下来扶起长揖到底的赵仲舆,“朕相信赵尚书,也相信赵刺史。” 赵仲舆感动得红了眼眶,和皇帝道:“现今要务还是调解好王浚刘琨的矛盾,使他们不再互相攻击,待含章打下司州,扫平障碍,陛下便可迁都回洛阳了,届时只需陛下一声令下,我们便可南北夹击,彻底收复失地,晋之中兴皆在陛下一身。” 皇帝听得热血沸腾,脸色涨得通红,他重重地点头道:“好!国家社稷就有赖赵尚书和赵刺史了。” 赵仲舆一脸严肃的应下。 他躬身退下,脊背挺直的回到赵宅,才进大门,脚下便一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长随连忙伸手扶住他,不由一惊,“太爷,您的手怎如此冰凉?” 赵仲舆扶着他臂膀的手微微颤抖,大冷的天里,后背已经湿透,他摇了摇头道:“无事,请谭先生来见我。” 长随应下,让人去请谭中,他则扶着赵仲舆先回屋。 皇帝等赵仲舆一走,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他垂眸思考。 黄门周内监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换了一盏茶。 皇帝回神,目光转到茶上,问周内监,“你说,赵仲舆说的是真是假,赵含章果然没有反意吗?” 周内监想了想后低声道:“奴婢不了解赵使君,不知道她是否有反意,却知道大将军日渐跋扈,再不加以控制,他只怕是第二个东海王,到时候陛下日子又要难过了。” 皇帝沉默,内心开始来回拉锯,在相信赵含章和不相信之间极限拉扯,最后,他决定抱着怀疑的态度小心应对她。 他手上有兵权了,如果赵含章迎他回洛阳,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是可以和赵含章谈判的。 此时的皇帝还没领悟到,跳着选择权臣依附其实是一条快速积累权势的道路。 想想一年前他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因为选择苟曦,一年他便有了两支军队,还有一支在长安傅祗手上。 相比之下,被他选中的苟曦却失去了很多。 当然,苟曦本人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快速的回到大将军府,立即要见刘琨派来给他送礼的人。 人才上来,他当即让人把他们拿下,长刀横在他们脖子上,“说,你们刺史是不是早和赵含章狼狈为奸,特派你们来此麻痹我?” 被刀横着的人:“……” 要怎么告诉他,他们的刺史不是刘琨,而是赵含章呢? 傻子才会泄露这种机密,被刀横着的人连忙表示他们刺史是真心实意和大将军交好的,“不知将军因何疑心我们刺史呢?” 苟曦脸色铁青,道:“赵含章借口帮助刘琨,出兵河东郡、冯翊郡,几乎将整个司州都占了,你们敢说不是刘琨不知情吗?” 刘琨知不知情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是真的不知情啊。 几人连连摇头,一脸的茫然和惊惧。 苟曦就慢慢收回了刀,“看来刘琨也不知道,这样说来,赵含章是连刘琨都算计在内了,她之前上书陛下,极力推荐刘琨为冀州刺史,现在看来,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心里未必就真认同刘琨做这冀州刺史。” 来的人要真是刘琨的人,被这番恐吓,又听到这番言论,一定要和刘琨告赵含章的状的。 可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全是赵含章的人啊。 他们一边流汗,一边点头,认为大将军说的不无道理。 苟曦就垂眸盯着他们道:“就算刘琨不知情,本将也因他有损了,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滚出郓城,一个时辰后要是还敢在城中停留,本将便把你们的脑袋摘了送还刘琨。” 苟曦待人素来严苛,没人怀疑他的话,因此几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将军府,都没来得及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去赵宅找赵仲舆,跑回客栈卷了包裹就往城外跑。 到了城外他们也没敢停留,直接往洛阳方向跑去。 呜呜呜,太可怕了,再不跑快点,万一苟曦怀疑起他们的身份来,又派兵来割他们的脑袋呢? 苟曦则是气得原地转圈圈,本来在谁当冀州刺史这件事上他就在两可之间,不论谁做都可以。 因为不太喜欢王浚的为人,刘琨又给他送了重礼,苟曦内心深处也是偏向刘琨的。 只不过也收了王浚的礼物,所以不好立即赞同而已。 谁知道刘琨竟然和赵含章来往如此密切,不知道背着他达成了什么协议,竟然让赵含章出兵为他牵制匈奴。 苟曦决定,他要支持王浚做冀州刺史。 第713章 跋扈 第二天一早,苟曦就进宫请皇帝立即下旨加封王浚为冀州刺史。 皇帝迟疑,现在赵含章已经逼阳郡,这意味着还差一角她就把整个司州收复了。 司州收复,她迎请他回洛阳,此时要是下旨加封她不支持的王浚,恐生枝节,不如还是维持现状,或是加封她支持的刘琨。 念头快速的在脑海中闪过,皇帝就拒绝苟曦,“大将军此前不也拿不定主意吗?为何突然就选定了王浚?” 苟曦不相信皇帝不知道为什么,赵含章都快要把整个中原给占了,刘琨显然和赵含章勾搭在一起了,他要是还支持刘琨,他以后还能往哪儿站? “刘琨虽有名望,然于治军上毫无建树,不似王浚,他雄踞幽州,又与段部鲜卑交好,可引段部收复冀州,”苟曦道:“刘琨只有治民之才,没有治军之能,若由他当冀州刺史,恐怕冀州永无收复之日。” 但冀州岂能和司州相比? 要是让王浚当了冀州刺史,刘琨忠君,纵是不愿,也会退出冀州,到时候能够一心应对匈奴了,可惹恼了赵含章,赵含章不迎他回洛阳怎么办? 悬而不决时皇帝决定选中间值,道:“冀州刺史的任命先放下,让王浚和刘琨暂停争斗,现在他们占的郡县归他们自己管理,待朝廷定下冀州刺史后再说。” 苟曦气恼,忍不住一拍桌子道:“陛下这是偏向刘琨吗?如今冀州中山郡、代郡、上谷郡和广甯郡皆投向刘琨,王浚手上才有几个郡县?” 此时苟曦怒目圆瞪,他又长得雄壮威武,怒而站起时,一股血煞暴虐之气冲着皇帝的面门便来。 皇帝脸色瞬间苍白,心中生恼,却又不敢此时激怒他,左右侍卫也紧张起来,戒备的看着苟曦。 在苟曦强逼之下,皇帝不得不坐在案前起草诏书,但他写一行歇一会儿,和苟曦扯东扯西,就是不肯马上把诏书写出来。 他在拖延时间。 苟曦也察觉了,不由气恼的在堂前转来转去,时不时地瞪一下皇帝,“陛下还没写好吗?” 皇帝沾了沾墨后道:“不急,不急,天冷,这墨干了,写出来的字不好,得重新研墨。” 苟曦耐心告罄,疾走两步上前,一把抓住皇帝身旁的周内监,掐住他的脖子道:“如此贱奴,竟连墨水都研不好,留之何用?” 说罢手上一用力就要把人脖子扭断,皇帝大惊失色,猛地起身,指使左右道:“快拦住大将军。” 他焦急的在一旁劝说,“大将军不可,这是从小便服侍朕的内侍,你,你怎可无礼?” 左右侍卫不敢拿刀,便奔上前拉住苟曦的手臂,但苟曦力大,手臂一震将人震开,再一脚一人踢飞。 侍卫被踹飞,半天起不来身。 皇帝见他掐着周内监的手要用力,再顾不得危险,连忙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不可……” 苟曦打算一扭的手便顿住,但也没放手,虽然没立刻扭断脖子,却也在渐渐收紧手指,他垂下眼眸看着惶恐的皇帝若有所指的道:“即便是从小服侍的内侍,若不听主人言,也可废之,陛下切莫心慈手软,不然谁知这等下臣什么时候就反噬了呢?” 苟曦在隐指赵含章,但皇帝此时心里眼里看到的都是苟曦,听到的也是苟曦的威胁之言。 正僵持不下,周内监嘴巴大张,舌头都快伸出来了,眼睛翻白,手已经无力的垂下,听到消息的赵仲舆带着人冲了进来。 看到苟曦如此以下犯上,顿时大怒,他冲上前去一把抽出侍卫的刀,横在他的脖子上道:“苟曦,你敢在陛下跟前杀人,是要谋逆吗?” 跟在赵仲舆身后进来的大臣们也纷纷劝道:“大将军快快住手,莫要伤了陛下。” 苟曦这才松手,目光阴鸷的盯着赵仲舆道:“赵尚书,你们祖孙二人好算计,一个在洛阳,一个在陛下身边,把满朝文武耍得团团转,怎么,你们赵氏想要取晋而代之吗?” “你起谋逆之心,少在这儿栽赃人!”赵仲舆气得脸色通红,义正严词地道:“我们赵氏忠于皇帝,只做晋臣!含章在外兢兢业业,为大晋收复失土,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每日只知沉溺声色,为那三两肉的欢愉抢夺国家之利,藏匿军饷,提高赋税。苟曦,时至今日,你还记得初入仕途的志向,记得当年洛阳城中那个清正廉洁的苟道将吗?” 赵仲舆怒气勃发,口水直接溅到他脸上,“你知道现在外面的百姓都是怎么叫你的吗?” “屠伯!他们叫你屠伯!”赵仲舆愤怒得眼睛都瞪大了,步步逼近道:“这一年你拥兵自重,酷爱严刑,任人唯亲,甚至以杀人为乐,现在更敢在陛下面前动粗,苟曦啊苟曦,你哪里是要做第二个东海王,你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苟曦大怒,伸手一把捏住赵仲舆的脖子,就要扭断,左右大臣见之大惊,连忙阻拦,侍卫们也纷纷抽刀攻向苟曦。 赵仲舆和周内监是不一样的。 周内监死了也就死了,赵仲舆要是死了,天下要震动的,赵含章也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手脚发软,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左右大臣还算稳得住,都上前抱住苟曦的胳膊,在他耳边大叫道:“大将军快住手,赵尚书若死于你手,天下再无宁日!” “赵含章拥兵二十万,坐守豫州洛阳,现在更是快要占下整个司州,大将军这是要置晋室于危崖之上啊。” 散骑侍郎卫璪奔进来,发现大臣们混战成一堆,侍卫们拿着刀也不好上手,连忙奔上前去,一把扯住一个大臣就往后丢,然后上前狠狠地一击苟曦手肘…… 苟曦这才松手,赵仲舆已经整个人昏迷过去了。 皇帝坐倒在席子上,狼狈不已,他大叫道:“快,快叫御医!” 倒在地上才勉强回神的周内监抬起眼来便见殿内一片混乱,他刚才被掐断片了,这会儿看着躺在不远处的赵仲舆一脸懵逼,不知道赵大人他们何时来的,更不知道他怎么也躺下了。 第714章 取舍 赵仲舆醒过来时,天都已经快黑了,一片朦胧中他看到了赵济。 他还有些迷湖,不过片刻便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眼睛瞪大,一把抓住了赵济的手。 赵济也一脸激动,兴奋地握紧赵仲舆的手,“父亲~~” 赵仲舆目光在屋内一扫,见这里陌生便没有言语。 这一声却把外面的人叫了进来,皇帝带着一群大臣呼啦啦进来。 自赵仲舆晕死过去后皇帝就带着大臣一直等着,苟曦不在,他出宫调兵去了,赵仲舆要是死了,赵含章只要敢动手,他便可先下手为强。 赵仲舆醒过来,不仅皇帝和众大臣松了一口气,就是苟曦也松了一口气。 他和赵含章要是打起来,匈奴趁机南攻,大晋会亡国的,不到万不得已,苟曦也不想和赵含章兵戎相见。 赵仲舆醒过来后便提议回赵宅,面对皇帝的担忧,他保证道:“陛下放心,现下以稳为主,这里的事瞒不住含章,不如主动告知。我会劝她以大局为重的。” 皇帝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几乎落下泪来,“大将军越发跋扈,朕也深受其害,悔当初没留在洛阳,还请赵尚书和赵刺史陈情,朕在兖州等着她。” 赵仲舆一脸严肃的应下,扶着赵济的手在皇帝的注视下缓缓出宫。 待上了马车,赵济脸上还带着消不去的愤怒和惶恐,“父亲,苟曦如此妄为,就这么算了?” 赵仲舆要是被苟曦掐死,赵氏在郓城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特别是他,斩草要除根,苟曦刚杀了人家爹,怎么可能让人家儿子活着? 所以赵济很惶恐。 赵仲舆看向他,问道:“谁让你进宫的?” 赵济道:“是陛下身边的内侍来宣我,说您在宫中晕倒,我进了宫才知道是苟曦冒犯了您和陛下。” 赵仲舆呼出一口气,眉头紧蹙起来。 赵济在一旁偷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我听人说三娘出兵攻打河东、冯翊等郡,如今已经打到平阳郡了,我们还留在郓城,会不会太危险?” 赵仲舆掀起眼眸看向他,直看得他心中忐忑,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宁,他下意识的躲开赵仲舆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赵仲舆这才道:“何必听人说,问我不就好了?” 他道:“含章的确打到了平阳,为的是襄助刘琨,若中原能收复,那陛下就可以回迁洛阳,这是于社稷有大功的事,苟将军一时想不开罢了,给他一些时日,他会想开的。” 谁能想得开啊? 现在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帝要是回洛阳,那挟天子的岂不成了他赵家? 听着是挺让人激动的,但这得他们父子两个拿命去拼,实惠还落在赵含章头上,赵济不乐意。 赵仲舆收回了目光,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宫里见到赵济时他的确吓了一跳,一瞬间产生的想法是,得想办法把他送出兖州。 可此时,赵仲舆把这想法压进底部,他狠狠闭上眼睛,不管赵含章出兵是真为了解刘琨之危,还是假借此借口扩充地盘,实惠是落在她手上的。 她的实惠就是赵氏的实惠。 如今赵氏已为天下知,甚至声望有赶超王氏的趋势,赵仲舆怎可放弃这样的机会。 尤其现在天下皆危,赵氏现在看着安全,但也在悬崖之上,一旦出错,就是灭顶之灾。 且看着,苟曦这么作,最后会搭上整个家族的。 他和儿子逃是逃不掉了,好在当时把孙子留给了赵含章。 赵仲舆叹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局势越发混乱,这段时间你留在家中,无事少出去蹦跶。” 赵济一听着急起来,“父亲,我们不走吗?难道就在郓城坐以待毙,让赵和贞踩着我们的尸骨往上爬吗?” 赵仲舆呼吸急促起来,“我是族长,你是上蔡伯,也是下一任族长,你就不能为家族多谋算一二吗?此时逃离,岂不是给了苟曦出兵的理由,还有皇帝那里,从你大伯那里累积下来的威望和信任会一消而尽的!” 赵仲舆不愿意再搭理他,一回到赵宅就扶着长随的手往书房去,他喉咙受伤,话不能说太多,因此道:“去请谭先生,把赵济送回他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再出门。” 赵济没想到自己会被软禁,一时气得脸色通红。 赵仲舆没管他,去书房里等着谭中。 赵仲舆昨天就想给赵含章写信了,但又怕信件被劫,所以迟迟未动。 今天被掐也有好处,他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赵含章写信了。 赵仲舆和谭中商量着给赵含章写了一封,希望她能意会,而别人不能意会的信。 主要是将郓城的情况告诉她,皇帝对她起了疑心,怕她会反; 她出兵的事刺激到了苟曦,他有点狗急跳墙了; 皇帝希望她能迎他回洛阳,摆脱苟曦的控制…… 赵含章收到信时,已经是正月里,信是从洛阳转过来的,因为她在路上跑,所以耽搁了几天。 赵含章拆掉信,一目十行的扫过,微微蹙眉后递给傅庭涵,傅庭涵也看得很快,转手交给汲渊。 汲渊沉吟道:“是我等思虑不周,没想到出兵牵制匈奴的决定会刺激到苟曦和皇帝,回迁洛阳的事女郎怎么看?” “不迁,”赵含章道:“真把皇帝迁回来,那豫州和司州算我的还是算他的?现今豫州和司州能够按照我的想法来建设,等朝廷回洛阳,不说继续按照我的想法建设,恐怕现在做的这些事也要被废掉。” 赵含章才没空跟他们陷入党政之中呢。 汲渊迟疑,“如此一来,女郎怕是会成为乱臣贼子,到时候怕会成为众失之的。” 赵含章垂眸思考:“皇帝想回洛阳,那也得苟曦答应才行,为天下计,还是应该安稳为主,我无意和苟曦相争。” 汲渊觉得这个思路不错,大松一口气,却又有点无奈,笑道:“因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不知多少雄豪想要效彷,偏女郎反其道而行之,恐怕没几人会相信您是真心把皇帝拱手让人。” 第715章 思路要打开 傅庭涵道:“皇帝对他们来说是香饽饽,但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尤其我们许多政策都是新制定的,皇帝就代表朝廷,他身边这么多旧臣,出来一个政策都要讨论许久,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赵含章点头,“这几年不仅是战祸,还有天灾,我总觉得未来几年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我们没时间耗在内斗上,苟曦虽然杵着令人生厌,却能牵制住朝廷。” “就是苦了叔祖父,”赵含章叹息一声道:“他这么大年纪,在苟曦和皇帝眼皮子底下游走,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信中所言,赵含章眼中闪过冷意,“虽然我愿意让苟曦一步,却不代表他可以对叔祖父生杀予夺,这次他掐晕叔祖父,我若是不言语,下次岂不是要直接动刀了?” 汲渊连连点头,也愤怒,“是应该做些什么,也让他知道,我赵氏的族长不是他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赵含章垂眸思考,片刻后抬眼道:“得派个人去一趟冀州。” 汲渊:“去帮刘琨吗?但我们出兵在此牵制匈奴兵力已经是出了大力了,听说刘聪已经带着大军回援,只留了一部分军队在晋阳。” “不,去见王浚,”赵含章道:“现在刘琨已经能抽出手专心应对王浚,他的确没有治军的才能,但在民间很有名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然后又离开他。 “中山郡是他的故乡,投向他情有可原,但代郡、上谷郡等郡县投向他是因为他的名望,”赵含章道:“王浚想要在冀州和刘琨争夺郡县,不靠兵力的话基本不可能。” 傅庭涵:“那要是靠兵力呢?” 赵含章就叹息道:“那刘琨不是他的对手。” 历史上,刘琨的弟弟刘希就是在这场争夺战中被王浚所杀,王浚兵力之强盛,仅在她和苟曦之下。 而且对方野心勃勃,和她一样,都有着一颗当皇帝的心,和只想挟天子享乐的苟曦完全不一样。 他们两个最大的不同点在于,赵含章能够将当天下之主的时间无限放长,十年她不着急,二十年她也不嫌长,她不在乎皇帝之名,只要在她的地盘上能做主,当的是皇帝的权就行; 而王浚却是很心急,东海王刚死他就蠢蠢欲动起来,晋帝要是出意外,只怕他能直接称帝。 这样一个人,不好劝服,但也好劝服。 赵含章道:“派人去说服他,取什么冀州呀,冀州有一半在石勒和刘渊手中,他是能打得过石勒,还是能打得过刘渊?” “不如转而向东取青州,”她兴奋的道:“他若肯取青州,我愿意支援他一些钱粮,还有武器!” 汲渊和傅庭涵:…… 汲渊很快反应过来,思索道:“女郎有多大把握能说服他?” “我没有把握啊,但我想一定有人有把握,我们与他摆事实讲道理嘛,”赵含章道:“他怎么就确定,继续打下去就能打败刘琨呢?” “告诉他,我支持刘琨!” 不用告诉,现在天下人都知道赵含章支持刘琨了。 汲渊:“可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他能够打下青州呢?”这个才是关键。 赵含章就冷笑道:“他打冀州,苟曦不会给他钱粮,不会给他武器,最多只能打一半,然后就要和石勒刘渊兵戎相见了;” “但他打青州,我给他钱粮,还有武器,他曾兼领青州刺史,朝廷虽委派苟纯出任青州刺史,但也没撤了他的官职,所以他取青州名正言顺,”赵含章道:“算起来苟纯去青州也好几个月了?” “青州百姓这会儿不知多怨恨他呢,王浚要是去打青州,说不定青州的百姓还会帮一把他。” 汲渊道:“女郎若是去做说客,应该能劝服他。” 他眼睛闪闪发光,大笑道:“就这么劝,只不知谁去合适?” 赵含章和汲渊对视一眼,汲渊就笑道:“某心中已有了一个人选,看女郎的样子,心中也有了人选,不如我们将各自属意的人写在手心,看一看我们能否心有灵犀。” 此时他们扎营在荒野之处,正围着一个火堆而坐,一旁的范颖闻言就要起身去找笔墨,傅庭涵叫住她道:“我这里有。” 他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竹筒,拧开后往盖子里倒了一点,是墨水。 再要从口袋里找笔,赵含章已经用手指沾墨,不在意的道:“洗手比洗笔方便多了。” 傅庭涵:……他也没让她洗呀。 汲渊哈哈一笑,也用手指沾墨在手心上写字,片刻后,俩人一同展开手掌,大家好奇的凑上去看。 只见赵含章的手心写的是“信、玠”,而汲渊手心写的是“玠、信”。 范颖忍不住嘀咕,“不是说一人吗?” 汲渊道:“这就是女郎的狡诈之处了,分明说了只写一人,您怎可同时写俩人的名字?” 赵含章道:“彼此,彼此。” 汲渊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正经起来,“赵信有口才,可以代表女郎和赵氏表态;而卫玠有名望,同样辩才了得,王浚沽名钓誉之辈,就算是看在卫玠的面上也不会过于为难赵信,且有他出面,赵信应承的条件他才会相信。” 赵含章点头,“我也如此想,只是卫玠身体不好,不知他是否能经得起奔波。” 汲渊道:“他能从江南来到洛阳投奔女郎,自然可以从洛阳到冀州。女郎要是不放心,可以多派人去保护。” 沿途盗贼横行,的确需要多派人手。 而且,从洛阳到冀州王浚处是需要经过石勒地盘的,得更加的小心。 赵含章正沉吟,抱着一堆公文过来的书记员立即小跑上来道:“使君,使君,让我一同去,我可以保护卫公子。” 赵含章抬头看去,挑眉,“赵实?你怎么到战场上来了?” 赵实便看了范颖一眼后道:“回使君,我是从太学里选出来随军出征的,我本要上战场的,但范从事选了我做书记员。” 他在后方,赵含章这段时间都领兵跑在前面收复失地,往往他们才到地方,赵含章已经把城池打下来离开,他们只能在后面善后。 等再追上去,赵含章又跑了,彼此只能通过驿兵互通消息和接受命令,要不是他们对平阳郡围而不攻,恐怕他今日还见不到赵含章呢。 赵实一脸期盼的看着赵含章,“使君,您让我跟着去,我苦练武艺,就比永族兄小一岁,您看他都能攻城略地了。” 赵含章上下打量他,还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片刻后开怀的笑道:“行,我赵氏有麒麟,可不能困于室内,你去。” 赵实高兴的应了一声,放下公文就郑重的行礼道:“实必不负使君所托。” 第716章 他美吗 赵信和卫玠都在洛阳,他们收到命令,当即收东西便往冀州去。 赵含章一口气将平阳郡以南被匈奴占去的郡县,以及投靠匈奴的郡县全打下来了,除了傅祗从西向东收复的九个县外,其余地方全都归属于她。 她将司州和豫州连在了一起,只要再收缴境内山匪,从今以后,两地可以畅通无阻的往来交易。 进入两州的商旅会更安全,赵含章的地盘会更稳固,赵氏和豫州也会更安全。 刚打下来的郡县,不仅郡守有可能要换掉,底下的县令可能也要换,各地每日送来的公文不少。 幸亏有汲渊帮忙,赵含章才有空抽出时间每日巡视军队。 军中的粮草是傅庭涵管着的,大军此时驻扎在距离平阳城八十里的地方,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庞大的数据。 好在他们准备还算充分,傅庭涵看了眼核算出来的数据,找到这次主管后勤的王四娘,道:“再从弘农调五千石粮草。” 王四娘一愣,忙道:“弘农刚平定,他们拿不出这么多粮草?” “他们可以,”傅庭涵抬起眼看她,道:“这个数字是从弘农各县查抄的账本里算出来的,再多出一倍的粮草他们也能拿得出。” 王四娘这才应下,问道:“五千石粮草够我们吃多久了,我们要在此处驻扎这么长时间吗?” 这属于机密了,不过王四娘是后勤官,这事也瞒不住她,因此傅庭涵“嗯”了一声道:“我们得在此处等待。” 王四娘:“等待什么?” 她对匈奴和石勒全无好感,觉得他们现在的形式一片大好,忍不住道:“我们接连大捷,为何不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将平阳郡打下来?” 傅庭涵道:“时机不对。” 王四娘质问:“时机怎么不对?” 傅庭涵愣了一下,虽然他知道,但要解释清楚好费口舌,傅庭涵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觉得太费时间,于是道:“你去问含章,我还有事要做,你记得给弘农郡下公文,再检查一遍粮草,确认后签字把表格给我。” 说罢转身就要走。 王四娘半晌无言,跑去找赵含章。 赵含章正蹲在山坡上遥望平阳城,她的士兵们在此安营扎寨,该训练的训练,该警戒的警戒,还有斥候摸到平阳城附近打探情况。 她正在思考,此时平阳城中的刘渊在干啥呢? 这个时间,他一定在大鱼大肉的吃午餐,而她只能蹲在山坡上迎着北风啃馍馍。 赵含章一边想,一边扯了一块灰色的馍塞嘴里,忧伤的叹气。 看见王四娘,她就热情的招呼她,“吃午食吗?” 王四娘看了眼她手里的馍,摇头,现在是正月,才过完年,北方大地没有一点青翠,所以他们没菜吃,肉也不多。 所以他们的粮草就真的是粮,即便是赵含章,在前线有钱也难买到菜和肉。 谁让她军令严明呢? 其实往东二十里就有一座县城,他们前几天刚打下来,但她严令士兵不得冒犯当地百姓,她自己也没有住进城中,而是和将士们一起在这里吹着北风驻扎。 正月的北风真的很冷啊,土地都被冻得硬邦邦的,王四娘这会儿也没了世家女的矜贵,站着被风吹得脸疼,她就跟着一起蹲下,问她为何不继续进攻收复失地。 她低声抱怨道:“傅大郎也就面上看着温柔,实际一点也不体贴,我问他,他竟因为懒得回答而让我来问你,我兄长多好,他就不会对女子如此失礼,奈何你竟看不上我兄长,不然……” 王四娘摇了摇头,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赵含章为什么选傅庭涵而不选她哥,“我兄长长得比他好,学识比他丰富,为人比他阔朗温柔……” 赵含章阻止她继续哥吹,“你兄长太老了。” 王四娘:…… “而且要比学识,论文王世兄或许更胜一筹,但文采之外的地方,我可以保证,傅庭涵远胜令兄;至于相貌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喜欢伟岸的,自有喜欢俊俏的,也有喜欢风流的,这个不能比。” 赵含章道:“至于性格,我挺喜欢他这样的,我就已经够聒噪了,他要是和我一样滔滔不绝,以后家里就跟两只青蛙一样呱呱的叫,多烦啊。” “他这样清冷一些,以后便是我烦他,他烦不到我。”赵含章努力将最后一口馍给吃了,呼出一口气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王四娘犯了左性,一定要她认同她,抓住她道:“那不重要,你给我说清楚,相貌怎么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问你,你觉得卫叔宝好看吗?” 赵含章毫不犹豫的点头,“好看呀。” “你喜欢吗?” 赵含章也没迟疑,点头道:“喜欢。” “我也觉得他好看,也喜欢他,天下人怕是没有不喜欢他,可见天下人的审美还是一样的。” 赵含章:“……怎会完全一样?那我问你,傅庭涵不好看吗?” “也就一般,比不上我兄长,”王四娘道:“我兄长可是能够与卫叔宝齐名的。” “而你飒爽英气,容貌俊美,既有才德又有名望,谁配不上?” 说白了,王四娘就是觉得傅庭涵配不上赵含章,也就她哥能勉强一配。 这不就是闺蜜死活看不上男朋友系列吗? 这是一个一千多年后也没能解决的难题,赵含章决定不去触碰它,她立即转开话题,“你问我为何不乘胜追击是?” “因为石勒呀。”赵含章指着上党的方向道:“我敢肯定,石勒现在一定在上党盯着我,只要我敢进攻平阳,他就会挥师南下进攻洛阳和豫州,到时候我和刘渊两败俱伤,他这个渔翁可就得利了。” “所以我不能让他得逞,”赵含章道:“这一次收复失地能收到这里已经算成功,我们不能贪进,以免丢失更多。” “那我们为何还要耗费粮草等在此处?我们现在有二十五天的粮草,刚刚傅尚书又让我从弘农郡征收五千石,可以供给十二天,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个月?” 赵含章道:“为了给后面打下来的郡县安稳的时间,也为了等刘聪大军回来,我们出兵的目的是牵制匈奴大军,现在刘聪还没回到平阳,我们怎能走呢?” 第717章 单纯的小皇子 赵含章陈兵五万在平阳城外八十里处,北宫纯则带着两万大军立在上党和平阳之间,戒备石勒; 赵二郎和陈午则各自领着两万兵马分于各郡县剿灭土匪,收拢流民,同时准备随时策应赵含章。 而傅祗也带着两万兵马蹲在冯翊郡,戒备西部鲜卑南下。 连在西凉的张轨都开始点兵向长安靠拢,以策应傅祗。 在平阳皇宫里的刘渊见大晋调动了这么多兵马,实在难以相信只是为了帮刘琨牵制自己。 王四娘问赵含章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刘渊同样担心赵含章会乘胜追击打进平阳。 所以他连下五道军令,让刘聪赶紧带大军回来。 刘渊号称十万大军守护平阳城,但只有他和汉国的几员大将军知道城中现在并没有十万大军。 赵含章需要戒备,但北宫纯更令人胆寒,所以刘钦领了八万大军去盯着北宫纯。 刘琨据守晋阳,这块地方一直杵在汉国内,是刘渊的眼中刺,肉中钉,所以有机会时他便将最重要的一支队伍交给刘聪带去攻打晋阳。 至于其他大军则在各部首领手上。 被赵含章猜测在吃大鱼大肉的刘渊此时正站在城墙上往远处望,那里炊烟袅袅,让刘渊的心情很不好。 他转身回宫。 皇太子刘和见父亲脸色不好,便问道:“阿父是在忧心城外的赵含章吗?” 刘渊叹气道:“赵含章出兵一事已经避无可避,没什么可忧虑的,我们在那边也没占几座城,因为地势不利,那几座城的人也都逃得差不多了,她得到的不过是几座空城。我忧虑的是各部将迟迟未来支援。” “若将来平阳被攻打,他们也这样迟迟不支援,我汉室还能安然无恙吗?” 刘和道:“不是还有石大将军吗?他就在上党,赵含章只要敢进攻,父亲就让石勒出兵,我们二十万大军难道还打不过赵含章这十万人?” 他们只是号称二十万,而且,石勒真的愿意拿出家底来为汉国拼杀吗? 之前他和刘聪互相争斗,上党,就是他抢先一步抢到的,刘聪为此愤恨不已。 但这些忧虑他不能说出口,不然传到石勒耳中,就是他不信任他的铁证。 刘渊想要挥手让太子退下,想到他年纪也不小了,便又忍下,派人多叫了几个重要大臣来议事,“玄明何时能回到平阳?” 刘聪,字玄明。 大司马刘洋立即道:“他们一路急行,明日午后应该能回到平阳。” 刘渊:“不知晚上赵含章会不会出兵偷袭?” 太傅刘欢乐道:“臣觉得赵含章此举只在威慑,并没有进攻的意思,这两日她都只安营扎寨,连一点进攻的姿态也不做。” 刘洋道:“正是因此才更应该小心,赵含章用兵擅用奇谋,焉知这不是她惑敌之计?” “不错,”刘渊也担心赵含章是在麻痹他们,然后趁机攻打平阳,“此人诡计多端,我们要小心。” 刘洋提议,“陛下不如再下诏令,令石勒领兵来援?” 一旁的大司空刘延年就道:“不妥,北宫纯现在驻兵在平阳和上党之间,石勒只怕还未到平阳就被拦住了。” 刘洋:“从上党到平阳又不是只有那条路,北上绕道就是。” 那是呼延部的地盘,太子刘和不高兴了,立即道:“不妥,要是石勒经过,趁势劫掠我们的城池怎么办?” 主要是怕石勒走过路过顺便取而代之,本来上党是王弥的地盘,王弥是刘渊的部将,他死了,上党就应该是刘渊派人接收的,偏石勒当听不到朝廷命令,直接强占了。 刘和道:“石勒奴隶出身,卑贱而不知礼仪,恐怕不会信守承诺,父亲一定不要相信他。” 刘渊怒道:“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他是做过奴隶,但以前也是羯胡王子,更好看他现在是朕的大将军,刚刚你还说他能震慑赵含章,怎么,现在他要从你母族家的地盘经过,他就不足信了?” 刘和低下头去,只是脸上还有些不服气。 刘延年叹息道:“陛下优待石大将军,其他部族心中不忿,这才迟迟不来支援。” 刘渊气得一拍桌子道:“朕礼遇自己的将军难道还需要他们的同意吗?如今都城面临强敌,他们却还在因这等细枝末节争斗,汉国才建立几年而已,难道就要步晋国后尘了吗?” 刘洋微微蹙眉,虽然他不认同刘延年的部分观点,但还是道:“陛下为何要因为石勒这样的人与各部族交恶呢?他不过一羯胡,还是奴隶。” 刘渊追尊汉室,自认是刘婵的继承人,但他是个匈奴人,他身边的人都是匈奴人。 刘欢乐、刘洋、刘延年等一众大臣全是取了个汉姓的匈奴人。 在匈奴国内,他们看不起汉人和羯胡,而在心底,羯胡比汉人更卑贱,所以他们从心眼里瞧不起石勒一众羯胡。 而石勒不仅是羯胡,他还是奴隶出身,大家更看不起他了。 没有人理解刘渊为什么这么礼遇石勒,好比他们不理解刘渊为何推崇汉治一样。 他们是匈奴人,就应该照着匈奴的办法来治理国家,除了匈奴外,其他人皆是低等人种。 汉人和羯胡只配给他们做提鞋的奴隶。 这种思想的不认同让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墙,比城墙还厚。 刘渊被他们气了个半死,心口一钝一钝的疼,最后发火,直接严令各部来平阳勤王,谁要是不来,后果自负! 刘渊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幼子刘乂。 刘乂是单皇后的儿子,他出生得晚,因此一直接受父亲的汉治教育,他本人也更倾向于汉治。 同时,这位小皇子还保存着天真的单纯,所以扶他爹坐在龙床上以后,他问道:“阿父为何不先与赵含章议和呢?” 刘渊还有些头疼,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 刘乂解释道:“阿父既然不心疼丢掉的城池,又害怕她进攻平阳,为何不先与她议和?说不定能谈下来呢?” 谁说他不心疼的,虽然那些城池人少,可好歹是难进了,怎么会不心疼? 但对上小儿子单纯的脸,刘渊叹息一声,挥挥手道:“我们和晋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议和岂是那么容易的?” “怎么会是不死不休呢?阿父曾经是晋臣,也曾在洛阳治学,和晋关系更为和善才是,儿子倒觉得可以先试着和谈,要是能和赵含章好言好语的结束此战最好不过了。” 刘渊头疼道:“我知道了,你让我想一想。” 他现在心脏疼,脑袋疼,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乂看了眼疲惫的父亲,抿了抿嘴,应下了。 他一退下便朝着城外的方向看,然后咬咬牙点上自己的亲兵就跑出城去,他要去找赵含章,亲自劝说她退兵! 第718章 菜鸡对菜鸡 刘乂小皇子带着二十来个侍卫就跑出了城,出了平阳城一路向南,直奔赵含章的大营来。 平阳城的皇帝和朝臣们都忙着,根本没留意他们的小皇子跑去敌方大本营了,还是傍晚,直到用晚饭了,单皇后服侍完刘渊用饭吃药,她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儿子,问起来才发现她儿子不见了。 得知儿子出宫去了,单皇后也不急,以为儿子是嫌宫中烦闷出去玩儿了,于是派人出去叫他回来用饭,一边淡定的等着。 直到天边的太阳下坠,最后一丝霞光也收拢,儿子还没找回来,她这才有些着急。 正月的北方天依旧黑得很早,一到夜晚,整座城便安静下来,店铺皆关闭,也就乐坊还亮着灯笼。 此时外出的人基本都归家了,还未归家的…… 单皇后不觉得儿子会在平阳城中遇险,只以为他跟他爹他兄长们学坏了,小小年纪竟然跑去那等地方胡闹。 于是她气呼呼地坐着也不动,还让人找了一条鞭子来,就坐在堂上等儿子回来。 而此时,刘乂小皇子一路狂奔,终于在天完全黑前看到了赵家军的大营。 暗处的斥候静静地看着他们毫无掩饰的朝着他们家大营跑,有一个斥候已经先行一步跑回去禀报了。 但……刘乂的骑行速度也不慢,几乎跟着斥候前后脚的功夫靠近军营,微暗的天空中飘起一道烟,然后不远处又接起一道…… 因为天色昏暗,稍一不注意就会错过。 跟在傅庭涵身边的侍卫长施宏图抬眼看到,不由一惊,“尚书快看!” 傅庭涵就扭头看去,看到昏暗夜色中的烟,眉头微微一皱,“这么模糊,天再黑一点就看不到了,看来示警的工具也需要改进,得显眼才行。” 施宏图:……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施宏图和侍卫路大轩对视一眼,一起上前抬起傅庭涵的胳膊就往回跑…… 他们随身带的侍卫可不多,现在距离大营有一段时间,早知道就不让尚书出来找水了。 傅庭涵被他们架着走,却面向着平阳方向,他道:“别跑了,人都到跟前了,斥候应该已经回去报信,大营也看到狼烟了,唉,生火需要时间,示警工具还得便捷使用,还得快才行。” 他觉得可以试一下信号弹,这个应该不难做。 他不好做炸弹,但烟花还不能做吗? 这个时候有爆竹,但还没有烟花,信号弹就是另类的烟花,他还可以在装置里设置易燃物,只要拨开接触到足够量的空气就能自燃然后引动信号弹…… 念头闪过,刘乂小皇子已经策马疾驰而来,他也看到傅庭涵他们了,立即一边靠近一边喊:“我是汉国北海王,我要见你们大将军!” 人是跑不过马的,施宏图立即放下傅庭涵,带着侍卫们抽刀挡在傅庭涵面前,戒备的盯着他们看。 傅安小跑着转到他们身后,利用他们伟岸的身躯挡住自己,再把傅庭涵往身后拉,怂怂的看着刘乂。 夜色昏暗,但傅庭涵还是看清了靠近的刘乂,那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稚气未脱,也就像个初中生。 他拨开傅安,隔着施宏图问在他们不远处勒住马的刘乂,问道:“你是刘渊的七皇子?” 刘乂听他直呼父亲名讳,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头道:“不错,正是本殿。” 他越过施宏图等人看向傅庭涵,见他身姿欣长,气质斐然,又被人保护在后面,便知他身份不一般,因此问道:“你是何人?” 傅庭涵道:“在下傅庭涵。” 刘乂眼睛一亮,“你是赵含章的未婚夫傅庭涵?” 傅庭涵电梯。 刘乂大乐,“那你一定能带我去见赵含章了。” 傅庭涵点头,并不怎么为难,只是好奇,“你见她做什么?” “我要与她和谈!” 傅庭涵:……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马上的少年,半晌后道:“你……和谈不应该先递国书吗?你们汉国的使者呢?” “我就是。” 傅庭涵看了眼自信的少年,看来,熊孩子不管什么时代都有啊,他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七皇子来和谈,你父亲知道吗?” 刘乂自认已经和父亲报备过,因此直接点头,“当然知道,我就是奉命而来。” 他这么理直气壮,傅庭涵相信了。 虽然人看上去小,但赵二郎这么大的时候不也上战场了吗? 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十来岁就在战场和政治上拼杀的比比皆是。 于是傅庭涵让施宏图他们收起刀剑,请刘乂下马和他回大营。 “这里是赵家军的营地,北海王又不蠢笨,若是对我不利,他也不能活着离开,何必呢?” 刘乂闻言瞥了他一眼,然后扫向施宏图等侍卫,骄傲的道:“我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施宏图等人这才收起刀,一左一右的守在傅庭涵身边。 倒是刘乂的侍卫放心得很,并不介意他们的小皇子靠近傅庭涵,只是下马跟在后面。 反正他们人都到赵家军大营门口了,转身也跑不掉,何必烦扰呢? 二十来个侍卫就跟他们的主子一样,大大咧咧跟着刘乂勇往直前的朝赵家军大营去。 一行人才走出十多步,赵含章就收到消息赶了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斥候。 赵含章勒住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傅庭涵身边的少年,一脸莫名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就为他们介绍,“含章,这是汉国的七皇子,北海王。” 赵含章:“刘乂?” 刘乂立即道:“正是本王。” 他仰着头看赵含章,好奇的打量她,“你就是赵含章?” 和他心里想象的形象差得有点远,就是她杀了刘景? 刘乂记得刘景,他是父亲的心腹之一,也是五部匈奴,父亲曾说过,刘景可以做他的大将军,要不是死在赵含章手里,建国以后,他当为右贤王。 刘乂此时还记得刘景逃回平阳,躺在军帐中和父亲交代遗言的样子,他说过,一定要杀了赵含章,不然她会成为汉国大患。 果然,她现在就成了大患。 他以为能杀了刘景那样大英雄的女子也是个伟岸的女子,但她身上虽没有女子的柔弱之感,却也不威猛,反而腰细瘦削,只是看上去精神不错,脸色红润,英姿飒飒。 他在打量赵含章的同时,赵含章也在打量他,不时的再看一眼傅庭涵,俩人虽未言语,却是心领神会。 赵含章忍不住笑眯了眼,从马上下来,把马丢给身后的曾越后笑道:“不错,我就是赵含章,非常欢迎北海王来我赵家大营做客,请——” 第719章 带偏 赵含章领着刘乂浩浩荡荡的走到大营中心,非常大方地让伙房准备好肉好菜。 后勤处有猪肉干,还有一些生猪和活羊,但不多。 所以赵含章很节省,也不愿吃独食,今天要不是有客人来,得再等两天才有肉吃,而且也不多,全军五万人呢,能分到一碗带油花的汤就不错了。 伙房得了赵含章的命令,立即去后勤处挑了一只肥羊,直接宰了。 他们手脚麻利,伙房又正好烧着水,捉羊——杀羊——放血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伙夫长的刀在磨刀石上滑过,然后就按了按羊头,动作爽利又轻柔的走了一圈,不到半刻就剥下了一整块羊皮。 旁边给他举着火把照亮的士兵忍不住拍着手,“伙夫长厉害!” 伙夫长扬了扬脑袋道:“我别的不行,剥羊皮却是小菜一碟,之前在洛阳,军中的羊皮都是我剥的,剥出来的羊皮没有一丝赘肉,也不破不烂,现在使君脚上穿的靴子就是用我剥的羊皮做的,可暖和了。” 围观的人立即跟着夸起来。 伙夫长被夸得脸油光通红的,他故作矜持的一挥手,招呼手下道:“赶紧处理好羊肉和羊腿,给使君送去烤上,可别怠慢了客人。” 众人应下,纷纷揉腿的揉腿,片肉的片肉,不多会儿就端着东西去找赵含章。 赵含章请刘乂小皇子坐在火堆边,让人请他的侍卫们在另一边坐下休息。 除了侍卫长外,其他人都跟着走了。 汲渊急匆匆赶到,看见的就是赵含章一脸高兴的在火堆边坐下,她和刘乂也不知道该说谁心大。 一个敢带着二十来人就进敌军大营;一个就敢让对方的侍卫带武器近身,也不怕对方趁机暗杀。 汲渊默默地上前。 赵含章看见他,立即高兴地为他们介绍,“汲先生,这是汉国的北海王,北海王,这是我身边的汲先生。” 刘乂又抬头看汲渊,他也听说过汲渊,听父亲身边的人说,这是赵含章身边最能干的一个人。 她能有今日之成就,一靠汲渊,二靠赵氏,也有人说二靠傅庭涵,不过这一说法颇有争议。 父亲身边的人曾出主意,派人用钱财和美人去收买汲渊,不过听说去的人都没有回来,都被当做细作抓起来了,带去的钱财也全都进了赵含章的口袋。 所以父亲不再派人去豫州收买赵含章身边的人。 对这种有骨气,有原则的谋士,刘乂很敬佩,因此立即起身行礼,“汲先生。” 汲渊见这小皇子竟如此的懂礼温顺,不由的瞥眼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笑眯眯的,让汲渊赶紧坐下,大家一起烤羊肉吃。 伙房端了一块石板上来,刷上一层豆油后便离开,由着他们自己烤肉,另一边还挂着一只羊腿。 赵含章一边翻动着肉片一边问,“北海王从平阳城过来,路上可用饭了?” 刘乂老实的摇头。 赵含章就将烤好的肉给他吃,还让人端来一篓白面馒头。 那可是她都吃不起的好东西啊,但她不能在对手面前露怯,所以好东西给她端上来。 赵含章一边让他吃,一边问他,“北海王说来与我和谈?” 刘乂一口馒头一口烤肉,吃得津津有味,点头道:“对,我大汉兵力雄厚,你可打不下平阳,何必白费士兵性命?不如我们议和。” 赵含章看着他稚嫩的脸,沉默半晌后突然一笑,一口应下,“好啊,只是北海王,你们能拿出什么条件来与我议和?” 刘乂一愣,抓着馒头的手就一顿,问道:“还需要什么条件,你自退兵离开,我们不攻打你们,被你们强占而去的郡县我们也不追回……” 赵含章摇头,打断他道:“这可不行,北海王跑来只说要议和,却一点诚意都没有,我都要怀疑汉庭是在故意消遣我了。” 刘乂忙道:“议和一事是我父亲亲口应允了的,赵刺史,我想你一定知道了,我四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大军来到,你也只能退走。” “趁着还没伤亡,提早离开,躲开祸乱不好吗?” 赵含章眯起眼睛,笑吟吟的道:“刘聪要从晋阳退回平阳路途可不近,今日北海王既然来了,为表诚意,我也瞒你,我是计划着今晚出兵夜袭平阳城的。” 刘乂悚然一惊,“什么?你要夜袭平阳城?人已经出发了吗?” 赵含章但笑不语。 刘乂忙道:“不可呀,不可,你要是敢打平阳,石大将军一定会出兵勤王,到时候你们一定活不了。” “我死了,你们汉国不应该高兴吗?北海王为何这么着急呢?” 刘乂张了张嘴,半晌道:“我,我敬佩赵刺史的为人,不愿看您白送了性命。” 看他如此窘迫,赵含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乐道:“就凭七皇子这句话,我这顿肉就请得不亏。” 她让人拿酒上来。 军中的酒比肉还少,这是给人驱寒用的,赵含章给他倒了一碗,再给自己倒上,碰了碰他的碗后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可是,我不觉得石勒的援军能到平阳城。” “我的北宫大将军可不是吃素的,石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赵含章含笑道:“而要绕道,你们匈奴五部和其他部族愿意让石勒的大军从他们的地盘上经过?” 刘乂一惊,脊背都冒着寒意,她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 赵含章看着他的脸色,猜想得到证实,她越发高兴,但面上没多少变化,她笑道:“石勒残暴,和你那四哥有的一比,部将杀人食人都是常事,让他从你们的地盘上经过,离开的时候带走些什么可就不一定了,甚至可能会留下不走,到时候,你们的损失比我攻打平阳城还要大。” 刘乂抿了抿嘴,为石勒辩解,“那只是他的部将所为,石大将军自己还是不愿如此的。” 又道:“我父亲与他有知遇之恩,他会感念我父亲的。” “是吗?”赵含章问道:“石勒要是感恩,又怎么会抢占上党郡?” 刘乂说不出辩解的话来,他年纪还是小,心性不够坚定,很快就被赵含章带偏了。 赵含章这才慢悠悠的道:“至于刘聪,他远途归来,大军疲惫,你觉得他挡得住我养精蓄锐的赵家军吗?” 第720章 恐吓 刘乂小皇子说不出话来,他就是怕如此,这才来和谈的。 哪怕最后不能拦住,双方终有一战,也不该是今晚,最好也不是明天,等他们大军休息足够了再动手。 但赵含章会听她的吗? 赵含章扭头问正在拨火的范颖,“现在什么时辰了?” 范颖道:“酉正一刻。” 下午六点十五分。 赵含章冲小皇子道:“再有两个时辰又一刻钟,但从这里传讯到伏军之中,就算我有特殊的传讯方法也需要时间,所以小皇子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 刘乂瞪大了眼睛。 他的护卫们也震惊了,纷纷起身,手按在刀柄上。 他们没想到赵含章真打算今晚夜袭平阳城,他们可以跟着小皇子来敌营,可以死在这里,但绝对不能得此重要讯息后还无动于衷。 侍卫长看向刘乂,想要冲出去回去报信,可带上小皇子肯定出不去。 黑暗中,一阵沉闷而有序的声音响起,刘乂抬眼一看,这才发现他们被大军团团围住了。 侍卫长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脸色微白。 赵含章微微一笑,冲围上来的大军挥了挥手,他们就刷的一下原地坐下,远远地看着他们。 刘乂和侍卫长:…… “不必担心,他们只是防着你的侍卫们暴起而逃,”赵含章笑着给他夹了两块烤好的肉,道:“你们是客人,我们只会优待,不会伤害你们的。” 刘乂缓缓地坐下,看着盘子里的肉,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他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白面馒头,问道:“要怎样赵使君才肯与我和谈?” 赵含章道:“那要看小皇子能给我什么?” 刘乂苦笑,“我不过是一皇子耳,虽被封为北海王,但因年纪还小,既无兵权,也不参政,你想要的,我只怕都给不了。” 他这样坦诚,赵含章便也坦诚的问道:“那小皇子怎敢来与我议和呢?” 见赵含章并不生气,而只是单纯的疑问,他便道:“一腔孤勇耳,我父亲因你北攻夙夜难寐,平阳城中的百姓惶惶恐恐,我没有太子哥哥的远见,不能为汉国分忧;我也没有四哥的勇猛,不能建功立业,便只想略尽孝道,让父亲轻松一些。” 赵含章忍不住打量他,发现他真是一脸真诚,不由叹道:“你父亲若知道你是这样尽孝道,只怕要被气死了。” 她真心提议道:“小皇子,将来若无力挽狂澜的能力和勇气,还是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的好,不然身体有损,父母才是真的忧虑。” 刘乂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请求道:“赵刺史显然也是个孝顺的人,还请念在我一番苦心成全我?” 赵含章就沉思起来。 刘乂目露期待的看着她。 赵含章似乎被他看得心软了,叹息一声道:“我可以考虑考虑。” 刘乂立即道:“赵刺史若肯和谈,我现在是给不了您什么,但我欠您一个人情,待将来我有能力了,只要不损我汉国利益,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回报。” 赵含章沉吟片刻,然后冲着他笑道:“北海王果然至孝,含章佩服,就为你这孝心,我便让你一步又如何?” 刘乂大喜,“果然吗?” 赵含章颔首,当着他的面就转头和范颖道:“传讯前锋,让他们退后二十里,今夜不动手了。” 范颖也一本正经的应下,起身退下。 刘乂大喜,屁股就往赵含章那边挪了挪,自己抱起酒坛子给她满上,举起酒碗道:“从今以后,赵刺史便是我刘乂的朋友。” 赵含章和他碰碗,大笑道:“朋友!” 坐在一旁的傅庭涵:…… 汲渊收回了目光,拿起火钳拨了拨木柴,火堆爆了一下,烤着羊腿的火瞬间又红火了起来。 跑来旁边看热闹的王四娘目瞪口呆,她是后勤官,昨天和今天并没有准备干粮,军营里埋锅造饭的数量和时间都是按照规定的来,并没有特殊,所以夜袭的军队什么时候出发的? 还是说…… 她盯着赵含章的脸看。 范颖出去逛了一圈回来,见她愣愣地站在一旁发呆,就上前道:“王粮曹,怎么不坐下一起烤火?” 王四娘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上前找了个空位跪坐下,看着赵含章和刘乂三碗酒后就成了知交好友。 赵含章道:“我赵含章平生最敬佩的便是孝子孝女,这世上的人若是对父母都没有孝心,又能奢望他有什么品德呢?” 匈奴其实是以强为尊,因为权势,子杀父,弟杀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刘乂从小接受的是汉治教育,他觉得赵含章说的对,一副遇见知己的模样看着她,“能结识赵刺史是乂三生有幸。” 这一次来赵家军大营不亏! 赵含章和他碰碗,将酒一饮而尽,这才轻轻地转着碗道:“七皇子,非我不愿与你和谈,而是局势所迫,不然,谁又想打仗呢?” 她惆怅的道:“如今天下大乱,民生凋敝,洛阳都还荒废着呢,我也想安稳下来让百姓好好的休养生息。” 刘乂:“那你为何打我们?” 赵含章道:“晋阳刘琨是我的知交好友,那里是并州汉人最后一块喘息之地了,你们汉国攻打晋阳,我迫不得已,就只能围魏救赵。” 汉国的百姓也称汉民,但他们都知道,赵含章所说的汉人不是汉民的意思,那里的汉民多是指匈奴等胡人。 汉人在匈奴国地位很低下,几同奴隶。 刘乂有些惭愧的道:“我父亲是想不论胡人还是汉人,大家都一视同仁的,朝中也有不少汉臣,可惜太傅他们不喜汉臣,将他们排除在外。” 他道:“特别是王弥反叛之后,太傅他们对汉臣更加戒备仇视,之间朝中的汉臣还能参与议事,现在都看不到了。” 赵含章跟着叹气,道:“王弥此人本就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们汉人也极鄙夷他的,贵国重臣怎能因一人的品德就否认我们汉人呢?您往前看看,我们汉人的先贤有多少?” 刘乂连连点头,“父亲也是这样说,可惜他们固执,不肯听,不过,我想这都是一时的,将来一定会好转。” 他道:“这次你出兵占去的郡县,我父亲无意与你追究,我看以后我们不如就划界而治,互不侵犯如何?”虽然 第721章 你儿子在我手里 赵含章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你父亲能答应?” 刘乂道:“我可以说服我父亲,只要赵刺史肯退兵。” 赵含章便道:“那你们也要承诺不再对晋阳出兵,不然,我和刘琨唇齿相依,必不能坐视不管。” 刘乂:……你们之间隔着我们偌大一个汉国呢,那里唇齿相依了? 不过刘乂想了想,还是点头,打算先应下。 “我会尽力说服父亲。”至于成不成就不一定了。 赵含章一脸高兴的应下,继续给他倒酒,俩人喝的很高兴,“小皇子,等你四哥回来,你可得拦住他,我已经让了一步,若是你们不讲信义对我出兵,天下人都要鄙视你们汉国的。” 刘乂一凛,一脸认真的应下。 赵含章扶着傅庭涵的手摇摇晃晃的往主帐回去,汲渊则是扶着刘乂小皇子去另一边的帐篷里休息。 一进入主帐,赵含章就站直了,手还搭在傅庭涵的手心里,她没多少表情的坐在木板床上发呆。 听荷跟在后面,手上端了一碗醒酒汤。 她递给傅庭涵,傅庭涵喂给她喝了两口。 赵含章喝着酸到头盖骨的醒酒汤,回过神来,抬起头来问,“给刘乂送一碗醒酒汤去,看看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 听荷应下,立即退下去安排。 王四娘和范颖过来了,曾越和一众部将也一前一后的过来,大家打算开个碰头会。 人到齐了,但都一时没说话,大家都在等汲渊。 汲渊磨蹭了两刻钟才到,看着还清醒的赵含章,他道:“刘乂也是假醉。” 赵含章感叹:“匈奴人酒量就是好啊。” 她真是差一点就醉了。 汲渊看着她问道:“听话音刘聪明天就能到平阳城,我们退吗?” 赵含章:“本来是要退的,但北海王在我这儿做客,我觉得我们可以多留几天。” 赵含章想给刘琨争取更多的时间,就想着据守此处,刘聪要是出手打,她就用拖延时间的打法,到时候免不了四处跑。 可现在嘛…… 刘乂在她这里,刘渊还会让刘聪出兵打她吗? 赵含章目光扫过众部将,道:“曾越。” “末将在。” “你带人去一趟平阳城,替我送一封信给刘渊,告诉他,北海王在我这儿做客,甚是欢乐。” 曾越应下。 “程达。” 一个壮汉出列,躬身道:“卑职在。” 赵含章道:“你点两千人去猴儿谷,在那里等着,平阳城要是出兵,我用得着你们。” 在一旁的傅庭涵就问:“程达什么时候出发?” 赵含章微楞,这种军令一般都是立刻执行的,现在天黑了,程达今晚要想好点谁,明天点了人,拿上粮草就走。 她疑惑:“怎么了?” “我做几个烟花给他带上?” 赵含章精神一振,问道:“很容易做?” 傅庭涵道:“也不是很难,军中后勤的药房里有硫磺和硝石,我想办法做一些金属小珠子加上,填好引线,炸开来就有颜色了。” 硫磺和硝石都是药,这样简易做出来的火药威力并不大,只是声音响而已。 拿来做烟花应该够用了。 赵含章就对程达道:“等傅尚书做好信号弹给你你再走。” 程达:“啊?” 使君和傅尚书又在说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话了。 汲渊知道,这一定是傅庭涵想出来的新东西,道:“刘聪还没那么快回来到,女郎还是想一想给刘渊的信要怎么写,现在,平阳的皇宫恐怕已经乱起来了。” 平阳城里的皇宫并没有乱,乱的只有刘渊和单皇后。 在发现花楼里找不到儿子后,单皇后终于忍不住跑去找卧床养病的刘渊。 刘渊感觉刚躺下睡着,一下被摇醒,忍不住暴怒,最后看在单皇后漂亮的脸蛋上,他忍下怒火,努力扯开笑容,和煦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朕给你出气。” 单皇后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抓着他的手道:“陛下,小七不见了。” “什么?”刘渊一下从龙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震惊了。 刘渊亲自派人出去找,因为怕刘乂落入歹人手中而打草惊蛇,所以他压住了消息,只让心腹去找。 找了一晚上,几乎将平阳城翻了过来,刘渊才得知,今日,哦不,是昨日,中午的时候有一伙人出城去,为首的好像就是刘乂。 因为有宵禁,刘渊不敢深夜打开城门,以免惊动城中的人,一直忍到卯时城门打开才派人出去。 等到辰时,出城的人回来报告说,“看印迹,他们是朝着猴儿谷的方向去的。” “他们去猴儿谷做什么?”刘渊问。 前去找人的官员低下头去,小声道:“陛下,赵家军大营也在猴儿谷方向,过去五十里左右就是。” 刘渊:…… 刘渊脑海中就铛铛铛的响起昨天他小儿子说的要去议和的事。 他嘴唇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渊咽了下口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带一队兵马悄悄出去寻,不得声张。” “是。” 刘渊不想声张,因为他不能让小儿子表现得这么愚蠢的落入敌方之手,而且议和的事是他随口应的,朝中认同的人并不多啊。 他不想声张,但中午曾越就带着人送信到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曾越并不怕他们,就算匈奴不遵守这条铁律,他们的小皇子还在他们大营里躺着呢,杀他只会激怒赵含章。 果然,他顺利的进到平阳城皇宫,见到了刘渊。 曾越将赵含章的书信送上,和坐在上面的刘渊道:“北海王现在赵家军做客,我们使君很是礼遇,大都督可以放心。” 曾越说的话让匈奴的大臣们又是愤怒又是惊讶,他们的小皇子什么时候落入赵含章手了? “什么大都督,这是我们皇帝陛下。” 曾越一脸严肃的道:“大都督是晋臣,汉之称号,我们大晋可没认。” 赵含章还直呼刘渊的名字呢,自然不可能承认他是皇帝,在大晋,刘渊就是乱臣贼子,叫他一声大都督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哦,大都督是大晋曾经给他的官职,他是匈奴五部大都督,晋武帝还在时封的。 论官品,和赵含章这个刺史一样大,所以赵含章在提醒刘渊,他俩一般大,谁也别压谁。 第722章 心痛 大晋并不承认汉国,哪怕他们被刘渊压着打,他们还是要在大晋国内叫他一声乱臣贼子。 所以刘渊特别想没了晋国,只要大晋一亡,他才能做这天下名正言顺的皇帝。 他一直致力于打下洛阳,俘虏或者杀了晋帝,灭掉晋国。 现在晋国迁都了,他的目标除了洛阳外就又增加了一个郓城,反正皇帝在哪里他打哪里。 这样的人,即便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在赵含章手里,即便他心痛不已,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他依旧不愿露怯。 因此他先威胁曾越,“刘乂乃我汉国七皇子,赵含章敢掳他,可是在辱大汉?” 殿下立即有大臣上前一步,怒视曾越,“君辱臣死,我现在便杀了你替我君上报仇!” 曾越面不改色,和刘渊道:“大都督,北海王可不是我们出兵掳的,而是他自己来我赵家军大营做客的,我家刺史手书在此,大都督为何不先看了再说?” 边上的侍卫就取过信上交给刘渊。 刘渊展开来看,半晌无言。 他已经猜到了,赵含章屯兵在八十里外,就算城外有他的斥候和先锋军在活动,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把他儿子抓去,必是那小子自己跑去的。 和谈…… 刘渊暗暗咬牙,偏又不能发作,底下有各部族的人,还有太子在。 虽然他没想过换太子,但因为单皇后和刘乂得宠,刘乂又是幼子,太子一系的人很是戒备。 要是让他们知道刘乂不是被抓,而是自己跑到敌营去,恐怕他真的回不来,只能在外面做个流浪的小皇子了。 刘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面无表情的道:“来人,请使者下去休息。” 他得和朝臣们议一议。 曾越拒绝了,道:“曾某只是来送信的,让大都督放心,北海王在我们那里过得很好,并无议和之权,大都督要想和我们刺史议和,还请另外派使臣,我们赵家军恭候。” 说罢告辞离去。 刘渊只能让人把他们送走。 他也不可能扣押曾越啊。 曾越只是个送信的,赵含章手里的可是他儿子。 曾越一走,大家立时围上刘渊,急忙问道:“什么议和,赵含章要和我们议和吗?” “那得让她把抢去的城池还回来。” “哼,已经到嘴边的肉,你肯松开吗?除非不顾北海王安危,待大军一回来立刻出兵强攻,不然她怎么可能把占去的城池还回来?” 刘欢乐比较务实,没有参与他们的争吵,直接问刘渊,“赵含章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现在刘乂在她手中,她本身也不占劣势,东西方都有人策应,根本不怕他们打,这时候提出议和,必定有条件。 刘渊将信递给他看,抿嘴道:“她要求我们十年内不准再出兵晋阳。” 刘欢乐直接道:“这不可能!” 刘渊也不想答应,他是计划三年灭晋,五年统一天下的。 他连洛阳和郓城都要灭了,能放过扎在他们汉国里的晋阳吗? 一旁的单进抿了抿嘴道:“陛下不如先假意答应他们,待把七皇子带回来再论其他。” 殿内的氐族人连忙跟上,“是啊,先把七皇子带回来,后面我们不听他们的,他们又能奈我们何?” 御史大夫呼延翼闻言怒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要是答应了赵含章,并签署条约,那就只能遵守,不然随意撕毁盟约,将来汉国还有何信誉?” 他转头对皇帝道:“陛下,司马家前车之鉴,您可不能犯此糊涂呀。” 刘渊脸色变幻,最后道:“朕知道,只是小七是朕爱子,朕亦难受啊。” “陛下,您下令,我愿领兵去打赵含章,将七皇子抢回来。” “不可,不可,”单进连忙道:“要是激怒了赵含章,她杀了七皇子怎么办?” “那臣就把七皇子的尸首抢回来!” 刘渊:…… 呼延翼认为此计可行,他们匈奴的皇子,就是死,也要把尸体带回来。 他道:“为汉国而亡,七皇子会感到荣耀的。” 但刘渊舍不得,他左右为难,最后看向刘和,“太子,你以为呢?” 太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闻言愣愣地抬头,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到时想说不用管老七死活,可在父亲目光下,他还是一脸着急的道:“自然要救七弟。” 刘渊:“怎么救?” “这……”太子不由去看呼延翼和刘欢乐。 刘渊脸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让太子等人退下,只留下刘欢乐几个重要的大臣讨论。 太子忐忑的退下。 刘欢乐算是刘渊心腹,他最了解刘渊的抱负,当即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赵含章信中的措辞并不严厉,或许还有谈的空间,先派使臣去接触一二,能用金银便用金银把人赎回来,若她执意要我们许诺不攻晋阳……”刘渊咬咬牙,一脸痛苦的道:“那,我只能当没有这个儿子了。”看书溂 见状,刘欢乐和呼延翼等大臣叹息一声,安慰了刘渊一会儿后躬身退下。 皇帝脑子清楚就好,这时候可不能让步,不然赵含章得寸进尺,后患无穷。 出了大殿,刘欢乐便收了脸上的表情,问呼延翼,“四皇子到哪儿了?” “应该快到了。” “回来也是疲军,此时不宜动手,且让赵含章再猖狂几日。” 呼延翼问:“何人可为使臣呢?” 单进不可能,单家是七皇子的母族;呼延翼也不可能,他是太子的人。 算来算去,能让刘渊相信,又有分量去议和的只有刘欢乐了。 呼延翼提醒他道:“陛下志在天下,现在赵含章和苟曦不睦,正是我们更进一步的时候,太傅可不要儿女情长。” 刘欢乐面无表情的道:“你放心。” 刘乂小皇子并不知道赵含章拿他当筹码去和他爹议和了,一大早他就很感兴趣的去看赵含章练枪。 枪法迅猛,赵含章身形灵活,腾挪间虎虎生风,刘乂忍不住道:“赵刺史的枪法真好,比我四兄还要好。” 赵含章收枪,笑道:“你四哥擅使马刀,比枪自然比不过我,要是比马刀,我也是打不过他的。” 刘乂好奇的问,“我听说赵刺史三次击败我四兄,有两次还差点取了他性命,是真的吗?” “听谁说的?”赵含章笑道:“在战场上,不能成功就是不能成功,差一点和差很多点结果是一样的。” “很多人都说起这事,我四兄可是立志要亲手斩杀了你以雪恨。” 赵含章闻言大笑道:“那只能将来战场上见了,这次我已经和你议和,刘聪是没机会找我雪恨了。” 刘乂点头。 第723章 留客 刘乂来找赵含章,主要是来告别的,他得回家了,不然家里要担心,昨晚赵含章没有夜袭平阳城,他也和赵含章议和了,心头大事放下,他也得回去告诉他老爹。 但还没等他开口告别,赵含章把手中的长枪丢给亲卫就邀请他道:“北海王有无兴趣参观一下我的军营?” 刘乂告别的话就一顿,他瞪大眼睛问:“我可以参观?” “自然。”赵含章笑道:“走,我们先去用早食,等吃过早饭我就带你去看。” 为了招待刘乂,他们早上吃的是面,面里还卧了一个鸡蛋。 赵含章吃得心满意足,面是用麦粉和豆粉按照一定比例掺在一起做的,但麦粉居多,因此看得还挺白,赵含章还问刘乂:“北海王吃得如何?” 刘乂满意的点头,“好吃!” “北海王吃得满意就好,这面加了豆粉,我还以为您这样的贵人吃不惯呢。” 刘乂道:“赵刺史这话就羞煞我了,论家世豪富,我刘家远不及你赵家,在没当皇子前,我也不过一乡间小儿。” 刘渊没称帝前四处奔走,他曾是匈奴放在洛阳的质子,原配死后,他与氐族结盟娶了单氏,生下刘乂。 但他那几年为了能够回到匈奴五部奔走,根本没空管孩子,刘乂就放在他外祖家里。 和匈奴是游牧民族不一样,氐族和汉族一样,以农耕为主。 所以刘乂说自己是乡间小儿一点没错,这样的面食,在他小时候也是很难得的食物了。 即便是地主家里,日子也没外人想的那么好,不过与平民比起来可以果腹罢了。 像用麦粉做成面条,还能打一个鸡蛋,在刘乂的记忆中已经是很好的饮食了。 但当了皇子才知道,这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汉国皇宫奢靡,刘渊已经是相对来说比较宽和的君主了,但一朝得势,还是忍不住奢靡享受。 备受刘渊宠爱的刘乂自然也不愁吃穿,什么东西都是用的最好的。 于是,赵含章就听着刘乂说他在皇宫里的一日三餐下面,早餐就有白粥、白面、炙烤羔羊、三宝鸡和奶酪等…… 听到这么多好吃的,赵含章忍不住问,“早上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油腻吗?”刘乂道:“并不油腻呀,羔羊肉嫩,并无赘肉,而三宝鸡的油被撇掉了,一点也不油腻,我也只喝汤,并不吃鸡肉。” 赵含章有些食不下咽,干脆停下筷子问:“北海王既然在乡间生活过,应该知道这是极奢靡的一顿,每日皆如此,还要换着花样做,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 刘乂道:“皇室护佑天下,天下反哺皇室,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们皇族本就要受天下人供养的。” 赵含章重新端起碗来吃,等吃完面,又把汤也喝光,不留一丝,这才道:“可是,你们刘氏护佑天下了吗?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你们刘氏占了几成责任?” 刘乂有些不高兴的道:“我父亲未称帝前天下便已大乱,这是司马氏的罪责,我父亲是应天命而为,继承的是汉室的江山,是拨乱反正。” 赵含章:“……少年,你不会真以为你们刘家是汉室后代?你是匈奴人啊!” 刘乂脸色涨红,有些羞恼道:“我父亲说是就是!” “行,”赵含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我们立场不一样,但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对治下之民好一些,别忘了,国由民组成,你们既受他们供养,那就要做到护佑他们的责任。” 刘乂骄傲的道:“这一点,我父亲可比你们晋国的皇帝称职。” 赵含章不置可否,晋帝是因为不能做主,其实他对百姓有怜悯之心;而刘渊,这两年为了军费和享受,可没少剥削并州的百姓。 不仅是汉人,还有羯胡和其他胡人,就连匈奴平民,也常常因为交不够上面所需的份额,不得不拉上自家的马匹参军。 但这些话赵含章不会明说,其实,他们这么乱也挺好的,等到时机成熟,她推波助澜一番能让汉国内部生乱。 提这一句,已经是她对刘乂小皇子最大的善意了,她还可以给另一份更大的善意,不过此时不是时候,她决定等他走的时候送给他。 用过早食,赵含章就带他去看她的士兵们操练。 刘乂小皇子虽然参政了,但只有旁听的份,目前还没干成什么事,更不要说兵权了。 但他也常去军队,见过他们匈奴的军队是怎样的。 其中汉国最厉害的大军除了王弥和石勒那两支外,就是刘聪领着的那支军队了。 但他记得他去时,大家都松散的四处坐着,偶尔有人围成圈摔跤玩儿,像这样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操练,刘乂小皇子很少看见。 随着士兵们哼哼哈哈的声音响起,手中的枪变化,刺、扎、撩、拨……凶悍之气铺面而来,刘乂心中热血沸腾,同时脊背微微发寒…… 赵含章带他走了一圈军营,又谈了一番练兵之法,用过午饭,他们还去看了赵家军的骑兵。 赵含章道:“比骑兵,我们是比不上你们的,还请北海王多多指教指教。” 这一指教天就快黑了,刘乂走不了,便又多留了一晚上。 刘乂的侍卫长也不心急,因为除了辎重和粮草那部分区域外,其他的地方,他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由得很,并没有被拘禁的感觉。 他们既然是自由的,来去自如,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二天,刘乂又想告辞,赵含章却邀请他去隔壁县城里走走,她道:“永和县是从你们手里抢过来的,城中有不少匈奴人和羯胡,北海王既然与我议和了,不如同去,也替我安抚一下他们,免得他们冲动行事,最后枉送了性命。” 刘乂一是不想破坏和赵含章才定下的盟约,二也的确不想曾经的子民白送性命,于是和赵含章去了。 于是赵含章点了一队亲兵,浩浩荡荡的往永和县去。 汲渊就这么看着赵含章把那傻皇子哄走,他拢着手站在营地前看了好一会儿,见傅庭涵从不远处经过,忙叫住他,“庭涵要去做甚?” 傅庭涵带了一队人,闻言道:“我找到水了,现在带人去挖井,汲先生怎么不一起去永和县?” “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汉国的使臣,北海王那里,女郎一人足够了。” 何止是足够呀,简直是绰绰有余。 第724章 使团 刘聪领着大军一路打到了晋阳城下,晋阳外的百姓都躲入了城中,刘琨守城不出,刘聪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刘琨本人打仗不行,但他手下也有良将的。令狐盛就是其中一员,有他在,刘聪一时打不进晋阳。 只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援助在冀州的刘希了。 平阳的诏令接二连三的传来,刘聪得知赵含章率领大军逼阳,即便知道她这是围魏救赵,他也只能领兵回防。 可恶的是,上党的位置分明更重要,她却绕过上党,只陈兵在平阳城外。 而石勒只观望不出兵。 刘聪和刘渊一样,都赌不起,一旦丢失平阳,汉国威望扫地。 刘聪只留下一部分兵马,便班师回朝。 他带着大军紧赶慢赶的跑回平阳,结果却因为刘乂自己跑到赵家军大营而不能出兵,刘聪几乎气死。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直接将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大将军,使臣已经出发,难道我们班师回来就是为了议和的?” “是啊,大将军,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我说,管他是谁呢,拿下赵含章要紧,若能在此击败她,说不定能顺势拿下洛阳。” “这种妄想在我们这里说说就好,可不能在外头说。” “陛下还在为北海王遮掩,说什么北海王是为了解平阳之困,不然赵家军会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夜袭,可我们出去逛了一圈,城外二十里内根本没有敌军,也没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什么夜袭,那都是胡诌的!也不知道是赵含章骗了七皇子,还是七皇子骗了陛下?” “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将军,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由着赵含章牵鼻子吗?” 刘聪目中闪过冷光,“赵含章几乎收下了整个司州,中原尽归她手,晋帝和苟曦就没一点反应?” 他拳头紧握,冷冷地道:“派人拿上重礼去郓城,她既然能直逼平阳郡,我们自也可以让她后方失火。” “是!” 朝中其他大臣可以和刘渊说放弃刘乂,但太子不行,刘聪也不行。 刘乂不仅是刘渊最宠爱的儿子,还是单皇后的儿子,是嫡子。 刘渊推崇汉治,朝中的大臣们虽然不喜欢汉治,却极认一点,那就是嫡长子继承制。 所以刘和是太子,因为他是刘渊原配所出,是嫡长子。 而刘和之后,刘乂是第二个顺位继承人。 说真的,刘聪不太看得上刘和这个大哥,他觉得他爹也不太看得上,如果可以自由选择,刘渊怕是会选择刘乂。 所以,刘聪不能针对太子,也不能针对刘乂,刘渊会很不高兴的。 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刘聪有感觉,父亲会为了大业杀他,也会为了刘乂杀他。 刘聪刚选好人去郓城时,卫玠和赵信他们已经进入冀州。 他们小心的绕开石勒的势力范围,假装是商旅赶路,护送他们的赵家军都将甲胄收起来,只是脊背挺直,行止有度,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护卫。 到了一条岔路口,众人停下,等待卫玠和赵信选择去路。 卫玠展开一幅小图,仔细对照一番后点了点某处道:“我们应该在这儿,若是往西,再有两日便能到达中山郡,刘希在那里,王浚大军也在中山郡外。” 赵信道:“那就要穿过常山郡,那里大半被匈奴汉国所占,虽然现在刘聪退走了,但留下的士兵不少,现在还在战时,沿途戒备森严,我们恐怕不好穿过。” 卫玠点头,“所以我们走这条路,就是要多费一些时间,可能要四天时间。” 绕是绕了一些,但安全,速度再快点的话,三天也不是不能到。 王聿见他们凑在一起说了半天,不由凑上去看,见地图还算详尽,就问道:“我早想问了,这图哪来的?” 跟着凑上来的半大少年赵实立即骄傲的道:“是我三姐夫画的。” 王聿:“你三姐夫是谁?” 赵实:…… 赵实瞥了他一眼,“傅庭涵,我三姐夫!” 一旁的赵信笑道:“傅尚书很厉害,他从一些典籍县志中找出山川河流以及道路的描写,可以据此画出大致的地图。” 现在太学正在画的舆图就是他和程叔父在主持,现在给我们的这幅小图只是截取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赵信就不得不佩服傅庭涵的脑子,不对照舆图,只凭借记忆就能够画出一幅小图来。 一路上他和卫玠对照过,实际和地图的差异只有两分左右,有差异的地方他给记了下来,回头交给傅庭涵修正。 卫玠收了图,道:“那我们从东边这条路走。” 众人应下,纷纷上车上马,转向东边而去。 他们自觉向东比较安全点,可谁知,不到半天他们就迎面碰到一股乱军。 迎面跑来的士兵丢盔卸甲,头发散乱,不成队形,一看就是溃军。 赵信见了吓了一跳,立即下令:“快往山上躲避!” 但溃军速度不慢,很快就迎面撞了上来,看到赵信等人有车有马,后面车上用油布罩着,绑了不少箱子,一看就是有钱的商旅。 溃军们眼睛一亮,冲上去就要抢。 卫玠脸色发白,道:“砍断绳索,将车上的财物扬了,先保住人要紧!” 赵实却不愿意放弃,三姐姐那么穷,这些都是要送给王浚的财物,丢了,他们上哪儿找那么多宝贝贿赂王浚? 他从亲卫那里抢过自己的长枪,直接点了两什的士兵,大声道:“尔等随我迎敌,不过是一群宵小逃兵,难道我赵家军还惧他们不成?” 士兵们“喝”了一声,纷纷从车上抽出刀,快速的列队站在赵实身后。 赵信他们一路向山上跑,一路回过头来。 赵实只回头看了一眼,大声道:“族兄放心去,我给你们断后,你和卫公子是使臣,可不能有事!” 他冲王聿喊道:“中郎将,使团就交给你了!” 王聿也严肃起来,应了一声,带着人护送马车和财物上山避祸。 赵实就带着人挡在他们上山的路上,目光炯炯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乱兵。 第72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是溃逃的士兵,刚打了败仗,有的人见赵实不似一般人,身后的护卫个个带刀,便忍不住心中害怕,于是绕过他们径直跑了; 胆大的,则是纠集起同样胆大的,有武器的拿武器,没有武器便随手从路边折一根树枝,冲着赵实等人就杀去,想要冲破他们的防线去抢东西。 赵实虽跟着赵含章出征,但一直在后勤,这是第一次直面敌军,但他目光坚毅,骑在马上以逸待劳,等人靠近,便一抬长枪,大喝道:“杀——” 他率先杀了出去,身后的赵家军跟着大吼一声“杀”,便跟着杀了出去—— 赵实率先挑飞了一人,对方撞入人群,鲜血喷涌而出,给人以极大的震撼。 这一批本就是溃散的逃兵,是见财起意,此时见对方悍勇,他们的底气便一低,有人就犹豫起来。 只是这一犹豫,赵家军便杀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杀进,又杀出。 溃逃的士兵见他们配合默契,结的阵分明是军阵,立即大声喊道:“快逃,他们不是普通商旅,是行伍出身……” 一句话未完,他就被杀了,赵实生怕他们把使团的消息传出去,大声下令道:“全杀了!” “是!” 但溃逃的士兵岂是他们说杀光就能杀光的,见他们这么凶,溃兵们也识趣得很,也不想着抢钱了,直接转身撒腿就跑。 赵实咬咬牙,想追又怕后面的溃军顺着山路去追使团,只能暂时拉住马,懊恼不已。 正恼着,突然远处又传来更大的喊杀声和奔逃的声音。 赵实嵴背一寒,童孔一缩,看到路的尽头呼啦啦跑来一群溃兵,他立即回身带着人进山,“将他们上山的痕迹抹除,一会儿若有追兵至,我们将他们引走。” “是!” 果然,不多会儿,一队兵马追赶溃军到这里,不过后面追赶的人并不杀他们,而是骑马上前将溃逃的士兵圈起来。 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喊道:“缴械不杀!” “给谁当兵不是当兵,都给我站住!” 被围着的溃兵也不跑了,直接蹲在地上投降,只要不杀他们,他们就不会负隅顽抗。 正如马上的人所言,这年头,给谁当兵不是当兵? 赵实压下了马,和士兵们躲在树丛后面悄悄看。 来人看了眼满地狼藉和那十几具尸首,皱了皱眉后下马去查看。 这显然才经过一场小型战斗,这边是溃军,大家都躲着走,谁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只可能是商旅。 但对方出手狠辣干脆,不像是一般的商旅。 他围着那群被圈起来的溃军转了一圈,伸手就拖出一人来,问道:“说,这里杀人的人呢?” 溃军想也不想,指着山上就道:“他们上山去了,将军,那些人就不是一般的商旅,他们是行伍!” 躲在树丛后面的赵实暗暗咬牙,只能折断了一根树枝,带着人就跑。 这要是商旅,左敏也就不追了,可若是行伍…… 这时候在这里出现一队行伍,左敏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一听见异响,左敏立即扭头看去,见树丛后面人影闪动,他立即带人追上去。 赵实引着他们绕山跑了半圈,然后随便选了一条路就逃,只希望山上的人看到,能够绕开他们先走。 当务之急是去中山郡完成使团任务。 山上的人的确看到了。 赵信收回千里眼,递给卫玠后道:“他们将人引走了,我们得换一条路走。” 卫玠将皮包着的千里眼扭开放在眼前往山下看,山下的人就如同站在眼前一样清晰。 他看到赵实带着那二十人将追兵一路朝东引开,双方相距不超过二里,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追上。 傅庭涵做的这千里眼还真好用,可惜,它只能视线范围内的东西,若中间有遮挡就看不见了。 要是有一样东西,隔着树木,隔着山河也能看就好了,那样,像今天这样,即便隔着一座山,他们也能提前知道有溃军过来,提前避开。 卫玠叹息的放下千里眼,问道:“赵实他们怎么办?” 赵信咬咬牙,忍痛道:“我们先走,中山郡的事要紧,他能跑就跑,要是跑不掉,自会投降保命。” 卫玠一呆:“投降?那下面很可能是匈奴汉国的追兵。” 不是匈奴汉国,那也是石勒的兵马,赵实落在他们手里能好过? 赵信道:“出来前使君提过,现在天下大乱,在外面很可能会被俘,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先保住性命再说,只要心还向着豫州,向着赵家军就没问题,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卫玠:“……倒是识时务。” 赵信点头,“赵实年纪虽小,却机灵得很,他会见机行事的。” 赵信等追兵也跑远了,就带着大家从另一条路下山,换了一条路离开。 赵实带着人撒丫子跑,他有马,倒是跑得不慢,但身后还有二十士兵,他不能丢下他们,所以他一直压着速度跑在前面领路,时不时的回头射一箭,拦住快要追上来的人。 跑了半天,一什长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喘着气道:“参将,我们跑不动了,您快逃,我们掩护您。” 赵实的马也跑不动了,一停下就低垂着头喘气,口水直流。 赵实心疼的摸了摸马的脖子,干脆下马,“我一个人逃走也没意思,我看他们也追累了,我们再使使劲儿,说不定他们就不追了。” 他道:“此事完成,我们回去就是大功,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升职加薪,此时要是落在匈奴人或者羯胡手上,可是汉奴,别说见家人了,只怕会被拉去当肉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众人一听,又打起精神来,跟着赵实继续跑,渐渐就把后面的人给甩开了。 赵实撑着膝盖喘气,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由得意的笑起来,“追呀,让你们追,小爷我是那么好追的吗?” “参,参将……”一什长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林子,声音都颤抖了,“有,有伏军……” 赵实抬头看去,就见林子里,一排排弓箭正对准他们,那边的敌军沉默的看着他们。 身后传来跑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追兵也碾了上来。 在强大的力量对比下,赵实沉默的放下了长枪,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决定做个俊杰。 第726章 祖逖 赵实被捆绑押送进最近的一座县城中,进城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两个大字“曲周”。 赵实收回目光,努力的去对照傅庭涵给的地图上的地点,使团应该绕开了曲周,不知道此时到了何处。 他们这些人一看就是行伍出身,不知道他说自己是从赵家军跑出来的逃兵他们信不信? 估计不信,三姐姐出了名的对百姓和士兵好,手下怎么会出现逃兵呢? 苟曦和苟纯御下严苛,从他们那里逃出来倒是有可能,没错,他们就是从兖州跑出来的苟家军。 这么一想,一见到人,他立即表明身份,“我是兖州苟家军的周实,我们是逃出来投奔将军的。” 一旁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同袍们惊呆了,全都震惊的看着他。 赵实面无异色的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介绍道:“这都是愿意跟着我逃出来的手下。” 追他们差点跑死的左敏不太友善的看着他们,和上首的人道:“将军,此人不可信,他要是真来投奔我们的,跑什么?而且那群溃兵说了,当时跟他们一起的有一支车队,车上似乎押运许多财宝,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车队。” 将军没理叫嚣的左敏,而是上下打量赵实,片刻后看向一旁士兵收缴上来的兵器。 士兵立即将赵实的长枪奉上。 将军轻轻弹了一下枪头,瓦亮瓦亮的枪头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不由露出笑容,再次看向赵实,“你是赵家军?” 赵实一脸严肃的否认,“我们苟家军和赵家军有不共戴天之仇,将军休要侮辱我!” 将军:“据我所知,兖州是有许多逃兵和逃民,可他们不会往冀州来,大多是去豫州,和赵含章有矛盾的是苟道将,与你们普通将士何干?” “而且,这样的枪头,也只有赵家军有,”将军抚摸着枪头感叹道:“早听说赵家军有特殊的冶炼技术,可使铁生成一种更坚硬锋利的东西,叫钢。我从前不太相信,现在看,是我孤陋寡闻了。” 赵实面色微变,但依旧强撑道:“我是兖州军。” 将军这才收了枪,让人给他们松绑,道:“在下祖逖,正想找你们使君投奔,不知小将军可愿引荐?” 赵实一呆,瞪大了眼睛看他,半晌后有些怀疑的道:“可是,这是匈奴占的地界,祖参军怎会在此处?” 祖逖曾被东海王征辟为典军参军,不过他以守孝为借口推辞了。 赵实不止一次在三姐姐那里听到过祖逖的名字,因为汲先生夸耀刘琨,三姐姐曾说过,祖逖才德更在刘琨之上。 他知道,三姐姐一直想要求祖逖为将,只不过找不到人,她又不能代表朝廷满天下的征辟,所以只能私底下惋惜。 赵实咽了咽口水,目光炯炯地看着祖逖,“您真是祖参军?” 祖逖笑着颔首,“不错,曲周县已被我拿下,我知道赵使君兵马强盛,此时已经收复司州大半,既如此,为何不将广平郡一并拿下呢?到时候上党和平阳孤悬,可以断开他们之间的交通,将来朝廷若想北伐收复失地,那会容易许多。” 赵实道:“这得需要多少兵力?” 他们现在人都压在边境防备石勒和刘聪,后方还得小心苟曦偷家,根本抽不出什么兵力了。 祖逖道:“兵力不用忧虑,我可以现招,只是我没有足够的武器和粮草。” 赵实听明白了,他要投奔三姐姐,但要三姐姐出粮草和武器给他打冀州。 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当场就拒绝了祖逖,此举太过冒险。 但赵实是个少年人,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三姐姐说过,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敢想,又敢去做,那便有成功的希望。 他立即道:“我来替你与使君写信。” 祖逖开怀大笑,大声问道:“小将军现在不说自己是兖州军了?” 赵氏呸了一声道:“我才不是兖州那群只会窝里横的将军呢。” 祖逖笑容微敛,叹息一声道:“他们也不全是那样,当年跟着苟道将的那些将士可都是有大志向的。” 可惜了。 祖逖:“不知小将军怎么称呼?” 赵实这才道:“在下西平赵实。” 祖逖就知道他和赵含章同出一族,只是赵家军怎么会跑到冀州来? “你们有多少人?”祖逖道:“我让兵士去接他们,此时来冀州是公干吗?” 赵实不好意思的一笑,并没有提及赵信等人,只含糊道:“将军不必管他们,现在还是打广平郡要紧,我这就写信回洛阳,还请祖将军派两个人跟我的护卫一同回洛阳。” 出使中山郡的事还是秘密,就算祖逖人品好,赵实现在也不能说。 祖逖见他不说,便也不再问,请他下去休息。 他一走,左敏就不服气的道:“将军,他一看就是不相信我们,我们为何还要与他们合作?” 祖逖道:“他们显然是奉命出行,别说我们现在还是外人,就是自己人,秘密任务也不能宣诸于口的。你待他们客气些,将来还要在一起共事,把关系闹得太僵不好。” 左敏抿了抿嘴,问道:“我们一定要投靠赵家军吗?其实以将军现在的威势,我们大可以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广平郡。” 左敏是祖逖路上收的山匪,其实是一个小堡主。 因为石勒太过残暴,到处攻打坞堡,他迫于无奈,就带着村民们建起了坞堡,又收了一些人据守不出,坞堡就被当地县衙打上山匪的标签。 而他因为收留的人多,口粮不够,就时不时的带人出来抢东西,真成了山匪。 祖逖一路往西,也不知道苟曦从哪儿听说的,他要去投奔赵含章,派人沿路找他。 他为了避开苟曦的人到处绕路,绕着绕着就走到这一片来,正好被左敏打劫,他就反打回去,把左敏给抓了。 左敏也识时务,当即就认祖逖做了老大,让他统领整个坞堡。 祖逖正好觉得光手去找赵含章面子上过不去,加上沿途还有苟曦阻拦,干脆就带着坞堡的人把附近的匪窝都打了。 本来他是想打个两三千人就一起带去投奔赵含章的,结果打着打着,他就把曲周县给打下来了。 也是曲周县的县令非得招惹他,派兵要剿他,那他就只能把曲周县给打了。 左敏的故乡在此,他不太想离开此处,对赵含章也不感兴趣,他想,要是祖逖愿意在这里据守一方,那他在这里当个二当家也很不错。 奈何祖逖的理想不是当雄霸一方的山匪,他想要的是天下一统,所以他要去追随他认为可以带领他一统天下的人。 祖逖坚持要和赵含章联系,赵实写了一封信,他也跟着写了一封信,两封信一起交给一什长,由他带人将信送回洛阳。 赵实就留在这里等待。 至于赵信一行人,赵实没吭声,算起来,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跑远了? 第727章 馅饼 卫玠他们的确绕过了曲周县,没有停留的往中山郡去。 只是队伍中的气氛凝重了许多,和之前的轻快完全不同。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日夜兼程,第三天傍晚便到了中山郡。 赵信和卫玠先去见刘琨的族弟刘希。 刘希是刘琨在冀州的代言人,他们都是中山郡人,刘家在这里有许多乡老,而刘琨是名士,这几年,因他固守晋阳,收留难民,让他在冀州并州一带名声更大。 中山郡以刘琨为荣。 所以刘希领命回中山郡召集人马收复冀州时,才能一呼百应。而代郡等地也都是因为刘琨的威望才放弃势力更大的王浚投靠,转而偏向刘琨。 刘希听说赵含章有使团到来,他立即带着部将们迎出去。 他知道,赵含章和他们现在是盟友,两天前晋阳的援军到了,他们能抽出援军来,就是因为赵含章围了平阳城,让刘聪大军回援。 不然,两天前他怕是守不住中山郡,所以刘希很看重赵含章的使团。 不过他也好奇,使团不去晋阳,跑中山郡来干嘛,要是有利益交换,也该找刘琨,而不是他啊。 他就是个替人打工的。 “见王浚?”刘希差点没坐住,紧张的问道:“赵使为何想要见王浚?” 总不会赵含章要放弃他们,转而和王浚结盟? 赵信道:“我们刺史认为,不论王将军还是刘刺史都是晋臣,实不该在此时相攻,反倒便宜了匈奴人,所以我们刺史派我和卫公子为使,前来劝解王将军,与其相攻,不如以当下的兵线为界,将冀州划分为二而治。” 刘希目光微闪,犹疑道:“王浚能答应?” 他们这边是没什么意见的,现在冀州除了刘渊和石勒外,就他们占的地盘最大,王浚只占了最小的一部分郡县而已。 论军事实力,刘琨比不上王浚,再打下去,失败的一定是刘琨,和代郡这些地方虽然投靠刘琨,但他们参战情绪不高,王浚要是坚持不退兵,一直打,他们很有可能会直接投降。 所以和对他们利大于弊。 刘希心底还有一句话想说却没敢说,其实,要是能够和平共处,他们让出一个郡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怕说了会打击士气,所以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赵信道:“若只是划线而治他自然不愿意,但我们要是愿意帮助他取青州呢?” 刘希瞪大了眼睛,“青州?可那不是苟将军……” 赵信笑道:“王将军也领青州刺史之职,只不过苟将军贵人事多,恐怕忘了此事,所以又加封小苟将军为青州刺史。” 刘希忐忑,咽了咽口水道:“可是,我们取青州,万一惹恼了苟将军……” 赵信道:“将军啊,现在刘刺史和王将军互攻,官司打到郓城都一月有余了,到现在都没个结论出来,显然苟将军对此事不是很关注。” “王将军兵力雄厚,而刘刺史名望高,再有我们刺史从旁协助,取青州不过是手到擒来,此一举能平息两地战祸,还能将三地扭成一股对付匈奴,一举两得,就是陛下那里也是高兴的,我想苟将军也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是一举两得,受伤的只有苟曦,苟曦要是知道,恐怕只会气到吐血? 但刘希只是一想就答应了。 赵含章和他们之间隔着石勒和刘渊,很难派兵马过来援助,只能用围魏救赵,牵制兵力等计谋,现在他们是少了匈奴这一强敌,可不代表他们就能打得过王浚。 要是能和谈,出兵帮忙打一下青州,也不是不可以。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刘希答应了,并且表示会派兵护送他们过去找王浚谈判。 刘希先给对面的王浚送一封信,然后就要热情招待使团。 他一直忍不住偷看卫玠,对方实在是如玉一般,这样的人物过去,万一被王浚那等小人冲撞怎么办? 所以刘希道:“卫公子不如留在城中等待消息,外面还是太危险了。” 赵信:……难道他就不危险吗? 卫玠摇头道:“刚才送走的信中有在下的签章,我为使团副使,王将军要是同意见我们,我不出现,岂不是骗人吗?” 幽州军军营中,王浚的确没想见什么使团,尤其还是赵含章的使团。 他看完刘希的信就把附带的赵含章使团的信给扔给副将,沉着脸道:“赵含章还有脸往我这里派使臣?她还真以为她能代表朝廷不成?郓城那里要不是她给我捣乱,陛下早封我为冀州刺史。” 他只要当了冀州刺史,刘琨就是占了再多的地方都得给他退出去。 一旁的部将也很讨厌赵含章,道:“三日前总攻,要不是晋阳突然来了援兵,我等早拿下中山郡,杀了刘希那小子。晋阳之所以能抽出援兵过来,全因她出兵平阳郡,让牵制晋阳的刘聪离开,大将军,不如我们明日再出兵,当着赵含章使团的面给他们好看,让她知道,大将军和刘琨,她是眼睛长在屁股后面选中了刘琨。” 副将已经把信拆开看完了,见王浚真的考虑这个建议,他忙拿着信上前道:“将军,这次使团中有卫玠。” 王浚皱了皱眉,“河东卫玠?” “就是他。”副将看着他的脸色斟酌道:“大将军,卫玠乃当世名士,世人常说,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若将军连见也不见他便出兵,传出去,只怕世人要诽谤将军。” 王浚很惊讶,“卫玠怎会在赵含章的使团中?难道他选了赵含章投靠?” 副将道:“不如见他们一面,看他们说什么,要是将军不喜,到时候再找借口回了他们就是。” 王浚垂眸思考片刻,点头,他也想见一见卫玠,如果他真投靠了赵含章,他倒要看看赵含章想干什么? 王浚想了很多种可能,赵含章可能会跟他说废话,让他不要打刘琨;有可能会为他和刘琨调解,让他们划线而治…… 他都想好了拒绝的理由,幽州之下,之西是冀州,他们幽州才是距离冀州最近的地方,这一片本来就是他的势力范围。 刘琨竖子,狼子野心,竟敢染指他的冀州! 当年他父母陷落,求助无援,还是他借给他兵马,让他去把父母给救出来,结果现在却恩将仇报。 王浚恨得牙痒痒,决定就算是卫玠开口也不会答应和谈,结果,使团过来,他还没来得及从卫玠的美貌中缓过神来,就被赵信的砸过来的馅饼砸懵了,“取青州?”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107htl 第728章 会思考的聪明人 “是,”赵信道:“将军领有青州刺史的官职,您取青州名正言顺,不比在这里与刘琨虚耗兵力更强吗?”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王浚嗤之以鼻,“青州是苟曦兄弟的地盘,苟纯也是皇帝亲封的青州刺史,我取青州,你们是想我和苟曦打起来,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当然不是,”赵信道:“苟纯严酷,青州百姓苦不堪言,他才到任半年,青州就已有歌谣,小苟酷于大苟,如此情状,将军同领青州刺史,自可以应百姓所求驱逐苟纯,我想,南北名士也会乐见其成。” 王浚不言。 赵信继续道:“将军若取青州,我们刺史会帮助您一批粮草和武备,就是刘刺史那里,也会出兵相助。” 王浚目光微闪,赵含章这是想干嘛? 想联合他们两个一起对付苟曦兄弟? 王浚看向卫玠,意有所指的道:“现今陛下在郓城,若取青州,赵刺史想将陛下置于何地?” 赵信也看向卫玠,显然,王浚不太相信他。 卫玠这才开口,“陛下想回洛阳。” 王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赵信也吃惊,不过很快回过收敛神色,在王浚看过来时一脸沉静的点头,是的,没错,皇帝想回洛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管了,先把人骗到再说。 王浚一瞬间想了许多,所以这不仅是赵含章和刘琨的合作,也是皇帝和她的?那么她出兵收复司州是不是也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又要换依靠了? 他跟苟曦才一年? 不过也对,听说苟曦那厮自到郓城后就越发骄纵,经常从国库里拿钱,连皇帝的私用都被侵占挪用,皇帝应该忍他很久了。 如果苟曦真的完了,那青州和兖州都要换人…… 王浚呼吸稍急,放在膝盖的手攥紧,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野心。 青州一定是他的了,但谁说混乱时兖州就不能是他的呢? 哼,赵含章是雄踞中原,手握大军,可他也不差,他不仅有幽州军,还有段部鲜卑的支持,到时候陈皇帝回洛阳时挥兵南下,完全可以将兖州拿下。 到时南北夹攻,不仅冀州,就是并州,他也有一战之力。 刘琨此人空有抱负,好对付得很,到时候唯一需要谨慎的只有赵含章了。 王浚一瞬间想了许多,赵信见他低着头久久不说话,不由看向卫玠,示意他再多说一点。 卫玠冲他微微摇头,对聪明人,一句话就够了。 王浚虽然心里有了决定,却没立即答应,他决定晾一晾他们,也和他的心腹们商量一下,确定他想的没错。 “卫公子和赵使先住下,此事重大,待王某好好的想一想。” 赵信便起身,行礼道:“那我等就先告退了。” 王浚挤出笑容,“赵使和卫公子先去休息,晚上我大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等他们离开,王浚就把自己心里的分析告诉告诉幕僚们,道:“自贾后乱政,有多位王爷先后辅左皇帝,皇帝,自先帝起便已名存实亡,这天下,有能者居之,苟道将和赵含章都是外臣,现在苟曦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连赵含章都起了这样的心思,我们为何不更进一步呢?” 他的亲信们一怔,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有赞同的,眼睛就发亮道:“将军说得对,论武功,您不在苟道将赵含章之下,论文德,您也不弱,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有不赞同的,眼中不由流露出担忧和犹豫来,小声劝道:“将军,我等是晋臣,食君之禄,若是反叛,恐怕天下人耻之。” “哼,他司马家的位置得来更不正,谁说我是晋臣?我跟随先祖,乃魏臣!我这是在为大魏报仇雪恨!” 众亲信:…… “不过此时说这个还太早,”王浚轻咳一声道:“还是着重于当下,现在天下人只知苟道将和赵含章,不知我王彭祖。所以还是得先消磨一方,苟曦若败退,我便可代替他和赵含章相抗。” 苟曦和东海王相争时,苟曦名满天下;苟曦和赵含章相争时,赵含章名满天下;等到他和赵含章相争,天下人便都知道他王浚了,到时候,他再击败赵含章,这天下不就是他说了算了吗? 所以暂时和赵含章合作也没什么,王浚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利大于弊。 他的亲信们也觉得,“三方联手对付苟曦一人,的确有大胜算,可赵含章不能只出粮草和武备,她也得出兵。” “不错,既然要打,那就一起出兵,光让我们冲在最前面算怎么回事?” “刘琨也得多出兵马,我们把冀州让给他,他怎么也得出个十万八万兵马?” 算上拉粮草的伙夫都只勉强有八万兵马的刘琨:…… 都不必派人回晋阳问主意,刘希自己就拒绝了,他道:“我们最多出两万兵马。” 赵信也拒绝了王浚,“赵家军是不会出兵的。” 他道:“一来,青州路途遥远,豫州和青州之间隔着一个冀州和兖州,并没有士兵通过的道路;二来,我们刺史没有参与青州事务的资格,援助王将军的粮草和武备不能公之于众,须得悄悄进行。” 王浚嗤笑一声道:“你们刺史让我们打青州,不就是想打苟曦吗?我没让你们出兵青州,我是让你们出兵兖州,分担苟曦的兵力。” 赵信义正严词道:“我们刺史和苟将军同朝为官,只有同僚之谊,又不是仇人,怎会想攻打苟将军?还请王将军慎言。” 他道:“我们刺史提议您出兵青州,完全是为了救青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王浚半晌无言,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无耻了,毕竟,他眼馋这个天下,想要换皇帝,可他没想到赵含章能比他还无耻,明明就是盯上了苟曦的势力,偏还不承认。 赵含章还真没盯上苟曦,王浚完全是冤枉她了,她从没想过在晋帝还在时和苟曦抢兖州。 晋帝在哪里,匈奴人的目光就盯着哪里,所以她从没想过让皇帝回洛阳,她觉得皇帝在郓城挺好的,有他和苟曦在那里,可以替她分担一半来自匈奴的压力。 只不过青州是不能再交给苟曦兄弟俩了,一是为了解刘琨的燃眉之急;二,青州百姓现在的确过得很压抑,苟纯自进入青州后就广发劳役,大兴土木,稍不如意就杀人。 她人在洛阳,却能收到来自青州求救的信。 如今她和苟曦齐名,谁都知道,现在天下的事,苟曦说话管五分,一分天下分,剩下四分则是赵含章说了算。 所以青州的士绅、百姓,不敢和苟曦喊冤,便只能和赵含章喊,豫州和洛阳都收到不少青州的信件。 前不久赵铭才把收到的一沓信件给赵含章打包送过来,她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浚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总比苟纯要好,她目前能做的,也就是撺掇着给他们换个刺史了。 第729章 再留一天 “赵刺史,赵刺史?”刘乂差点没忍住用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赵含章回神,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一转脸就笑容满面,“北海王有什么疑惑吗?” 刘乂冲着东方也看了一眼,问道:“那边有什么?赵刺史都出神了。” 赵含章道:“那边有猪。” “啊?”刘乂一脸的疑惑。 赵含章道:“我在永和县弄了个牧场,里面除了养牛养羊,还养猪,北海王要不要去看看?” 刘乂一脸纠结,他已经来永和县两天了,先是和县里的官员和士绅们又吃又玩一天,然后和赵含章去看了她收留的难民,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想回家。 刘乂不太想去看她的牧场,牧场有什么好看的? 放牧是他们匈奴人的特长,他一点也不稀罕。 他正想拒绝,赵含章就道:“北海王可是忧虑匈奴王担忧?你放心,我已经写信给你父亲,告诉他你在我这里,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我也想让你更了解我们汉人治理地方的政策。” “我听说,你们匈奴内部很反对匈奴王汉治,但说实话,纵观汉朝前后,唯有汉治才能让统一的政权持续数百年,你们匈奴五部现在明面上统一听从匈奴王号令,但暗中,五部各自为政。” “你父亲有威望,尚且不能够真正的统一他们,等到你们兄弟上位时,能统御五部吗?”赵含章道:“可见用匈奴人的法子治理五部是不行的,还是得用汉治。” 她道:“用汉人的制度,让汉人参与治理。” 刘乂心脏怦怦跳,瞪大眼睛看她,“赵刺史为何与我说这些?你,你我虽和谈了,却还是……”敌人。 刘乂脸色通红,觉得自己实在小人,赵含章似乎把他当成了朋友,如此语重心长,而他还将她当成敌人。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我的目的并不是要与你们为敌,而是想要这个世界统一而和平,天下并不只有华夏族,还有匈奴、羯、羌族、鲜卑,南边还有百越,天下若一统,这些民族当与华夏族一样,所以我是在与你探求治民治国之法。” 刘乂愣愣地看着她,“可,可我们只是臣民,这样的事应该是为帝者要考虑的……” 赵含章摇头:“不,春秋战国时,天下各家互攻,当时的人都思考救国强民之法,最后才有了强秦一统天下,汉继承秦制,这才有了三百多年的天下一统,当时的先贤们都贡献不小。难道他们也是因为想当皇帝才思考这些问题吗?” 刘乂羞愧不已,“是我短视了。” 他眼睛发亮,问道:“赵刺史是想效彷先贤,做这个时代的圣贤吗?” 不,她想要收圣贤,自己做皇帝。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然后把话题扯回来,“北海王,我的治下有汉人、有匈奴人、也有羯胡,但后两者很少,且多为兵士,作为普通的百姓,我不知怎样的治理对他们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才想请北海王帮我看看。” “你既是匈奴的皇子,又是氐族后裔,应该很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性和诉求才对。” 刘乂一听,也不急着回去了,反正赵含章也说了,她已经写信给他爹,他多留几天也没什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而且他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正如她所言,他父亲一直想推行汉治,但匈奴五部一直反对,他也想帮父亲分忧,或许能从她这里找到好方法呢? 于是刘乂跟着赵含章去看牧场。 所谓牧场就是,赵含章随手一划拉,一指一大片,“看,这就是我的牧场。” 刘乂也没觉得哪儿不对,看着一望无际的干枯旱地问道:“牲畜在何处?” 赵含章含笑道:“就快送来了,我们先去看牧场的布置。” “啊?”刘乂一头雾水的跟上,“什么叫就快送来了?” 赵含章道:“北海王,我才打下永和县十二天,不管羊崽子还是牛崽子,或是猪崽子,都得慢慢挑选,慢慢送来不是,所以现在牧场还是空的,暂时没有牲畜。” 刘乂满心无奈,问道:“既然没有牲畜,那我们来看什么?” “看我对牧场的安排呀。”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加快速度,带着刘乂到一个大水洼边,她对正在建设的房屋道:“你看,这就是我养猪的地方,现在建设的是猪圈,那一块则是建羊舍,那一边是牛棚,正好成三角,将这一片都给圈了起来,活动的范围也大。” 刘乂蹙眉,“建泥房子,怎么不要帐篷?难道牛羊都不迁徙吗?” “不迁,”赵含章道:“你看那个方向的地,北海王看出什么来了吗?” 刘乂盯着看了半天,不太确定道:“平?” 赵含章愣了一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这么一说也没错,的确是平。”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来,道:“那里在两年以前是良田,但你们匈奴左部占了永和县以后就将这一大片都圈为牧场,不许人再耕种,良田渐渐荒废,只供牧人放牧。” 身上流淌了氐族二分之一血脉的刘乂:…… 他脸又通红起来,这次是羞的。 作为善于种植的氐族人,他有时候也不能理解部分匈奴人把好好的田圈起来变成牧场的行为。 明明种粮食的收益更高,为何一定要把良田变成草原呢? 刘乂轻咳一声,小声问道:“所以赵刺史是要把它变回良田吗?” 赵含章点头,“才两年,应该不难,所以放牧的地方缩减,就不好再迁徙放牧,我想在这一片种些牧草,还有养猪养牛所用的粮食和菜蔬,更精细化的养殖。” 刘乂:“这能行吗?人都还吃不饱呢。” “难道你们匈奴养马和养牛不给吃豆子?” 自然是给的,不仅吃豆子,还吃青稞,小麦呢,比养人还精细,养马可比养人费钱多了。 刘乂瞬间理解了,点头道:“倒是可以一试。” “其他的还罢,我就缺一样东西。” 刘乂:“缺什么?” “好的牧草,”赵含章道:“我听说氐族帮匈奴种地养马,其中有两种牧草牛羊特别爱吃,叫什么苜蓿?” “紫苜蓿?” 赵含章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它,你们有吗?” “有呀,”刘乂很大方,“待我回去给赵刺史送几袋子种子来,除了紫苜蓿外,我们还种豌豆,牛羊也很爱吃,吃了之后膘肥体壮,毛发特别顺滑亮泽。” 赵含章立即眼巴巴的看着他。 刘乂顿时迷失了自己,骄傲的挺起胸膛道:“待我回到平阳城,我就让人给赵刺史送一些过来。” “多谢北海王。” 刘乂笑得只剩下牙齿了,“不必客气。” 第730章 友谊长存 刘渊派出来和谈的使臣只见到了汲渊,没见到赵含章,连刘乂都没见到。 双方拉扯了三天,使臣和汲渊勉强达成了部分共识,但使臣需要见到刘乂后才把和谈书带回平阳城,汲渊便传话给永和县,让赵含章把刘乂带回来。 使臣心中,不得自由,备受折磨的北海王就骑在马上,如同一阵风一样从西边朝他奔来,已经准备好眼泪的使臣目瞪口呆,愣是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 刘乂带着他二十来个护卫,和赵含章一同哒哒地从远方奔来,看到使臣,他露出笑容,「太傅,你是来下国书的吗?」 刘欢乐仰着脖子看马上的人,脸上一丝笑容也不见,目光从刘乂脸上滑到旁边赵含章的脸上,「赵刺史?」 赵含章端坐在马上,手中的马鞭朝下垂着,抱拳笑道:「正是在下,久仰陈留王大名,替我和刘大都督问个好。」 刘欢乐眯起眼睛,她不承认刘渊这个皇帝,只叫他大都督,偏又叫他和刘乂的封号,要知道,陈留王和北海王都是刘渊所封,可不是晋帝封的。 所以,这位赵刺史也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抗拒皇帝嘛,或许是为了在晋臣那里不落话柄? 刘欢乐应了下来,见刘乂还坐在马上,便抿了抿嘴道:「赵刺史,我们陛下多日不见北海王,心中想念,所以我要把北海王带回去见皇帝。听闻赵刺史至孝,我想您应该不会拦着北海王尽孝?」 刘欢乐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他已经见到刘乂,看到他安全,也没受伤,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大半了,剩下的就是互相扯皮了。 只怕要等和谈结束才能把他带回去了。 虽然如此,但他依旧要提一下,他决定等赵含章拒绝以后提其他的条件。 先提一个对方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再提其他难以答应的条件,后者就容易谈多了。 这是谈判中的技巧。 刘欢乐仰着头看赵含章,就见赵含章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刘欢乐瞳孔一缩,「什么?」 赵含章已经扭头对刘乂道:「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但大都督既然想念你,我不能拦着你尽孝,还请北海王回平阳城后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友谊和承诺。」 刘乂昨天大受震撼,正是对赵含章折服的时候,闻言立即严肃的点头,「赵刺史放心,我们之间的友谊长存!」 赵含章笑着点头,看向汲渊。 汲渊立即让人回营帐找王四娘拿东西,不多会儿就取了一把剑来。 赵含章下马,接过剑后抽出一截给刘乂看,和他郑重道:「这把剑是精钢所造,坚硬无比,我将它送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如这把剑一样坚韧不破。」 泛着寒光的剑在阳光下一闪,刘乂的目光就黏在上面不动了,这一看就是宝剑。 他早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赵家军会特殊的冶炼技术,赵含章姐弟的枪头便是那种冶炼技术所造,那枪头锋利无比,堪称神兵,赵含章能常胜,那把长枪功不可没。… 只可惜他们查不到长枪是谁打造的,他爹一直想把工匠抢过来,抢不到人,能得到一把精钢所造的兵器也行啊。 没想到他爹没得到,他却得到了。 刘乂双眼发亮的看着赵含章手中的剑,赵含章将剑入鞘,递给他。 刘乂双手接过,压住心中的激动再次郑重道:「我们的友谊必定坚韧长存!」 一旁的刘欢乐顿生心梗之感,觉得心脏一钝一钝的疼。 赵含章展开笑容,爽朗的挥手道:「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免得你父亲担忧。」 刘欢乐没想到赵含章会放刘乂离开,她能和 谈,不就是因为刘乂在手上吗? 现在放刘乂离开,就不怕他们撕毁还未正式签订的和约,又跟她打起来吗? 还是说,现在赵含章已经不怕他们进攻了? 刘欢乐一瞬间想了许多,但动作一点也不慢,赵含章话音才落,他立即拉着刘乂一起行礼告辞,说走就走。 一上马刘欢乐就催促队伍疾行,一行人狂奔不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生怕赵含章反悔派兵攻击他们。 但一回头,刘欢乐就对上赵含章笑吟吟,越来越模糊的脸,他心中不安,越发不敢停留,一鼓作气跑了八十里,马都急躁的鼻子喷气了,直到看到平阳城城门,速度才缓下来。 刘欢乐还在思考赵含章背地里有什么计谋,一回到皇宫就拿着和谈书去见皇帝,郑重道:「陛下不如出兵试探一二。」 刘渊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跟着来见皇帝的刘乂立即反对,「不行,太傅,我们明明都和赵刺史说好了要签和约,怎能反悔出兵呢?」 刘欢乐心梗的感觉又上来了,「七皇子,这是国事,不得以私情度之。」 刘乂义正严词,「正因为是国事才不可如此儿戏,已经答应了的事怎能言而无信?传出去,岂不是我匈奴无信吗?」 刘渊眯了眯眼,问道:「你和赵含章有什么私情?」 刘乂脸一红,生怕父亲误会他们纯洁的友谊,连忙道:「父亲,我们是友情。」 刘渊呼吸粗重了些,问道:「我们两国敌对,互为对手,你又被她扣留威胁,怎生的友情?」 刘乂一呆,问道:「我何时被她扣留威胁了?」 一旁的刘欢乐也不由眯了眼,问道:「一直没问七皇子,您是怎么到的赵家军大营,这几日又是怎么过的?」 刘乂一点也不隐瞒,将自己阻止赵含章夜袭,消解双方战事的事细细说来,表示他这点功劳不算什么,最关键是,既然已经和赵含章和谈,不如就此休战,双方签订和约,从此和睦相处。 刘欢乐忍不住愤怒道:「七皇子,你知道陛下的志向吗?我们汉国要的是一统天下,赵含章就挡在我们南下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与她和睦相处?」 「就算是要打,也不是现在!」刘乂虽然天真,却不蠢笨,他当然知道他们和赵含章终有一战,但战争也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他一脸严肃地道:「父亲,太傅议定的和约是两年内不对晋阳出兵,也不进攻赵含章,两年的时间并不长,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让百姓休养生息,大力发展经济,积存钱粮,训练士兵。」 刘渊目光幽沉的盯着他问,「到时候你和赵含章就没有友情了?」 「还是有的,但家国为要,」刘乂一脸严肃道:「到时候我会去劝她投效父皇,弃暗投明。」 刘渊面无表情地问:「她要是不愿呢?」 刘乂道:「那我们便只能战场上见了,到时候生死各凭本事。」 刘渊这才露出笑容,和刘欢乐道:「朕又得一麒麟。」 刘欢乐也呼出一口气,只是表情还不太好,他坚持道:「陛下,和谈未定,我们是可以出兵的。」 就是和谈定了,他们撕毁就撕毁了,赵含章能拿他们怎么样? 郁雨竹 第731章 拖延 刘欢乐觉得刘乂是读书读傻了,这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讲道义,司马家前脚对天发誓,后脚就能毁约,他们连和约都没签订,就口头约定了一下,还可以再谈呢,凭什么就不能反悔? 他一怒之下把路上想的法子直接倒出来,“和谈之事只是我和汲渊商议而已,陛下和朝臣并未赞同,朝臣大可以反对,到时候我们将不出兵的日期缩短在半年内,再让赵含章赔我们一些粮草财宝,她要是答应,此事就定下,要是不应,我们正好顺势出兵,七皇子,你是我们匈奴汉国的皇子,该为匈奴的利益考虑,不要被那赵含章蛊惑了呀。” 刘乂道:“我没有被她蛊惑,我是认真为我汉国考虑的,太傅,自父亲称帝,连年战事,百姓苦不堪言,再不和缓一二,只怕外面还没打下来,我们内里先乱了。” 在赵家军大营几日,赵含章带刘乂见了不少匈奴人和羯胡,全是赵含章从战场上俘虏来的,他们精干强悍,是赵家军中颇为凶悍的一支骑兵。 刘乂悄悄问过他们,有一些人甚至还有亲人在汉国,他问他们是否想回汉国,他可以和赵含章请求放他们回去。 大多数人都坚定的拒绝了他,少部分人犹豫,但犹豫过后也拒绝了,反过来请求他把家人放出,让他们带着家人去豫州。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匈奴连年打仗,百姓都过得很苦,匈奴人尚且觉得重不堪负,何况其他胡族和汉人呢? 刘乂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父亲,让百姓们休养生息,既然已经议定两年,那这两年就不兴战事,先准备粮草如何?” 刘渊对他颔首道:“我儿仁善,此事朕会和诸位大臣商议的,你回来还未去见过你母亲呢,快去见她,让她安心。” 见刘渊脸色温和,刘乂便放下心来,应下后退出,先跑去找单皇后。 刘乂一走,刘渊这才和刘欢乐道:“和谈的事不急,太傅不如想一想,我们此时出兵,可能从赵含章手里抢回丢失的土地,或者是洛阳?” 刘欢乐垂眸沉思,半晌后道:“若举全国兵力,应该可以。” 赵含章现在是兵力雄厚,可他们汉国也不差,但如果苟曦和刘琨也趁此出兵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刘欢乐抿了抿嘴道:“苟曦狡诈,只怕会等我们和赵含章两败俱伤时出兵冀州和并州,赵家军此时士气高涨,的确不宜硬碰硬,除非……” 刘渊慢悠悠的道:“除非石勒肯为前锋,先碰一碰这颗硬牙齿,我们再出兵取下就要容易些,也有余力对付苟曦。至于刘琨,他被王浚牵制,虽有心却无力,不足为惧。” 刘欢乐:“但刘琨和拓跋鲜卑交好,互为契兄弟,他要是引鲜卑南下……” 刘渊蹙眉,“是不得不防。” 他看向刘欢乐,“所以爱卿觉得,此时还适宜出兵吗?” 刘欢乐心中一堵,问道:“难道就顺了赵含章的意签下和约吗?” “当然不能就这样顺着她,”刘渊道:“我们只是暂时不出兵,不代表要和她签订和约,拖着。” 他冷笑道:“只要我们一日不订立和约,赵含章的大军就一日被牵制在此处,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少。小七说的也不错,我们的确需要时间筹集粮草,半年时间足够了?” 刘欢乐眼睛瞪大,不由压低了声音,“陛下的意思是?” 刘渊幽幽地道:“武帝将皇位传给那样一个傻子,晋的天下早在惠帝时就该亡了。我大汉立国已有四年,该改换天下了。” 刘欢乐立时神清气爽起来,眼睛发亮地看着刘渊应道:“是!” 如果一定要出兵,那也是灭了晋国,而不是跟赵含章小打小闹,就争那几个郡县。 要灭晋国,就必须攻进郓城,杀了晋帝或抓住他,只有他被抓到刘渊面前承认汉国,或者他死在刘渊手中,这天下的臣民才会承认匈奴汉国是一个国家。 赵含章再也不能对着他喊大都督,讽刺他是晋臣。 刘渊握紧了拳头,到时候谁为君,谁为臣得他说了算! 正在暗搓搓调兵,想要袭击北宫纯的刘聪听说刘乂回到平阳,立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沉静的进宫见皇帝。 刘渊对刘聪很平澹,问道:“你的左军现在何处?” 刘聪道:“儿臣担忧石勒不能阻拦北宫纯,因此派左军去戒备,以防赵含章攻击平阳城时北宫纯支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刘渊微微蹙眉,道:“石勒虽跋扈,却有才能,对朕也算忠心,北宫纯若真敢出兵平阳,他不会不拦,不必要将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刘聪低头用下,表示会立刻将兵马撤回来。 刘渊这才道:“小七已经回来,但河东郡和冯翊郡那几个县城还不足以让我们和赵含章大战,春耕在即,先把士兵们放回去春耕。” 刘聪:……大军里需要春耕的士兵才有多少? 左右两部匈奴甚至圈良田以做牧场,需要春耕的是赵含章的军队,不是他们的? 刘聪心思一转,问道:“父皇,和约已定了吗?” 刘渊意味深长地道:“且还有的谈呢,不着急。” 刘聪:“那赵含章的大军……” 刘渊:“这就需要你们去做了,尔等要将赵含章的大军一直牵制在这里,赵含章出兵侵占司州,苟曦早已不满,只要略加挑拨,难保他不会对豫州出手;而苟曦为人严酷,他手下的部将早已对他不满,晋帝又不能约束他,我们许以重利,当能让人归顺。” 如果不能,那就是刘聪他们的问题。 刘聪感受到一道冷漠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嵴背一寒,立即道:“儿臣这就派人携带金银珠宝去郓城。” 刘渊略微满意,“退下。” “是。” 刘聪退下以后,他这才去后宫看单皇后和刘乂。 刘乂生怕父亲还想要出兵,连忙坐在他身边想要和他讲道理,刘渊就拍了一下他脑袋道:“放心,朕也不想此时和赵含章打起来,平白便宜了别人。” 刘乂不解,“会便宜谁?” “那可就多了,苟曦、王浚,可能还有拓跋鲜卑,”刘渊不想和他讨论这些军国大事,笑问他,“你这几日在赵家军大营里都干了什么?真的没被欺负吗?” 第732章 平等 “没有,赵含章很有礼节,”刘乂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阿父,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才德的人,打仗能够身先士卒,为政又能怜惜百姓,和她打仗,恐怕需要付出加倍的兵力才能赢,而赢下来的地方也很难治理。” 刘乂道:“书上说,对这样的人,尊重她,使她信服比打压她更好。” 刘渊就叹息一声道:“为父如何不知,奈何我已老迈,而她又太年轻,若早上几年,我们能够同朝为官,或许可以一试,但现在……这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 刘乂立即道:“阿父正当壮年,为何说这样悲戚的话?” 刘渊摇了摇头道:“我老了,今年冬天就特别难熬,天气一冷,我这骨头缝感受到的都是寒意,等天气回暖还需两个月,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是熬过了这个冬天,下个冬天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老人,夏天和冬天最难熬了,而冬天尤甚,对于刘渊来说,今年是真的很冷啊。 刘乂和父亲感情深厚,闻言不由眼眶通红,跟着悲伤起来,“父亲……” 刘渊伸手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道:“小七,你几个兄弟里,你最聪慧,也最纯良,将来你要做我汉国的贤王,辅佐你大兄,照顾好你母亲……” 说着,说着,刘渊眼底流露出些许悲伤来,其实刘乂才是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可惜他太纯良了,又年幼,他但凡心狠手辣一点儿,或是他身体再好一点,能够多活几年让他成长起来,汉国交到他手里才是最好的。 但刘渊已经感觉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刘乂还年少,一年半载的壮大不起来,为了不让汉国混乱,他就只能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想到太子刘和,刘渊心就一梗,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你大兄耳根子软,你以后要多留意,不要让奸佞近他的身,多多劝诫他。” 刘乂连连点头。 刘渊:“你四兄武功高强,在军中的威望重,只是心胸不及你,以后你们兄弟若生矛盾,你记得小心一些,不要当面与他起冲突,有什么事让朝中的大臣代为转达,也有转圜之地。” 刘乂狠狠地点头。 刘渊又叮嘱道:“要是你大兄和四兄生了误会,你记得从旁调解,千万不要起兵事。” “石勒虽有野心,但重情义,你大兄是我选定的太子,只要是他继位,石勒就算不太听他的话,也不会为难他,换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叹息一声道:“五部大将和你四兄都看不起石勒,但以我来看,不论是武功还是治民,他们都不及石勒。当年要不是苟曦将他的兵马打散,他是绝对不会来投靠我的。” “他虽是奴隶出身,却很重信誉,所以只要我汉国不乱,他就没有借口反出汉国,在这一点上,他和赵含章极相思,”刘渊语重心长的道:“所以对他,你们要多尊敬,对你大兄也要尊敬。” 刘乂应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阿父,我能和赵含章做朋友吗?” 刘渊就露出笑容,“当然可以,你若能得她真心相待,阿父便是现在死了,也多放心两分。” 如果有一天他们匈奴刘氏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有刘乂这份情谊在,或许能在赵含章那里求得一线生机。 得了父亲的认同,刘乂就大胆起来,第二天就开始嘚啵嘚啵的跑去找他舅舅单进要草种。 单进一边让家奴去准备,一边好奇的问,“这种事交给下人来办就是,怎么还需要你亲自来问?” 不等刘乂回答又问,“你新得了牧场吗?可让人去看过适合种植吗?可别跟你几个兄长一样,拿好好的良田去放牧,太暴殄天物了。” 刘乂憨厚的一笑道:“不是我要种牧草,这是给我一个朋友的,她要新圈一个牧场,我去看过了,旱地居多,但也有水源,地势平坦,只要开春,撒下草种,下上两场春雨就能活,良田单分出来种植了,不放牧。” 单进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和刘乂抱怨道:“前两天,拓跋部派兵把我们在河西的三百多亩地给圈了,地里有小麦,还没返青呢,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圈了牧马,就等雪化去,小麦返青就开始放牧,我想要和陛下说,但你又在赵家军手里,拓跋将军本来就不想和谈赎你,我就一直没敢开口。你既回来了,就帮我出面和陛下求情,请他调解一下,让拓跋部把地还给我们。” “还有人,他们圈地,把我们的人也给圈走了,三十八户,近百人呢,他们都是种地的好手,他们拓跋部抓去当牛奴,太大材小用了。” 刘乂闻言抿了抿嘴,应下。 但他没有去找刘渊,而是自己去找拓拔将军。 拓拔将军虽然很不开心,还是把地和人还给了氐族。 他看不起单进,甚至不太把单皇后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刘乂当回事,刘渊几个儿子里,他最受宠,就是太子都比不上他。 现在太子有刘聪这个强敌,他不想再添刘乂这个对手。 拓跋将军也看得出来,刘乂虽然受宠,也聪明,却读书读傻了,并没有争夺权位的想法。 他也不想激发刘乂的这个想法。 刘乂回来两天,帮舅舅拿回了被圈的土地和人,又收集了两车的优质草种,第三天就亲自带着人要送到赵家军给赵含章。 结果才出城门,宫中侍卫立即带着人把他给围了。 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回来,刘渊怎么可能让刘乂又去赵家军大营? 就算他说赵含章没有限制他的自由,那四天时间里对他很好,刘渊也不能答应让他再去。 要交朋友可以,书信来往,或者派人送东西都行,就是不能自己亲自去。 刘乂没办法,只能停在城门口,最后让他的侍卫送去,他一脸忧伤的在城门口目送队伍走远。 虽然才回城两天,但他突然有点想念赵含章了。 他觉得这边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就是舅舅也不能,他不赞同匈奴五部圈地放牧,但他也不赞同舅舅鄙夷匈奴人。 匈奴人看不起氐族,氐族也鄙视匈奴的作为,可他既是匈奴人,也有氐族的血脉,为什么两族就不能互相尊重呢? 还有汉人、鲜卑、羌族、羯族,大家都一视同仁不好吗? 第733章 故布疑阵 赵含章收到草种,不由一笑,将手中的信折起来放好,对王四娘道:“把人请上来,我亲自见一见,我还有一封信要托他们交给北海王。” 王四娘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去带刘乂的那几个侍卫上来。 赵含章很关心刘乂,详细的询问起他回去后的状况,比如有没有受罚,可有受到攻讦,可需要她的帮忙之类。 侍卫觉得这并不是机密,因此很爽快的告诉她,他们的王爷怎会受罚呢?皇帝和皇后心疼他还来不及呢。 赵含章闻言放下心来,给刘乂写了一封信,托侍卫们带回去。 等侍卫们一走,一直坐在旁边当木桩的汲渊才开口,“女郎慧眼,刘渊果然宠爱刘乂。” 他眼睛极亮,心底已有了一个主意,“如此受宠,怎能不更进一步?女郎觉得推他为汉国太子如何?” 虽然大晋的朝臣们不愿意承认刘渊的汉国,但人家的确圈了地盘称帝,论势力,和大晋不相上下,所以他们可以从嘴上鄙视对方,但心底却得真的把对方当一国之主来应对。 晋想要灭掉新成立的汉国,收复失土,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如果汉国下一任皇帝是和赵含章有交情的刘乂,那不论内外,对他们都是利大于弊。 赵含章面色沉静,直接拒绝,“不必了。” 汲渊拢眉,“为何?” 赵含章道:“等过了今年七月再说,如果……那我们就再用此法。” 如果那时候刘渊还活着,她会考虑用这个方法的,反之,她会推一把,争取让汉国更加混乱,若能就此灭了汉国,那他们北面受到的威胁会减少很多, 汲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见她没有继续说如果,便压下了想要询问的欲望,转开话题道:“王浚已经同意合作,用不了几日刘渊和苟曦都会收到消息,女郎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还继续留在此处吗?” 赵含章垂眸思索,问道:“先生以为呢?” 汲渊道:“就怕我们大军一旦退出,刘渊会趁势南下,将我们才收复的郡县又占去。可长驻此地,每日都会耗费大量粮草,而且春耕在即……” 他们的士兵,除了精兵每日都要训练完,普通士兵都是要参与耕种屯田的。 赵含章垂眸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 赵含章等了两天,再次收到刘乂的回信后便开始悄悄调兵,让前锋悄悄的离开,然后是后军,只有她带的中军留在了最后。 王四娘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依旧听命留下足够一千人两月的粮草后离开。 汲渊跟着后军一起走,他们会回洛阳准备春耕事宜,他扭头看了眼站在山坡上目送他们离开的赵含章和傅庭涵,忍不住打马上前。 赵含章刚想和他们挥手告别,见汲渊跑上来,她立即放下手关切的问道:“先生怎么了?” 汲渊却是直接看向傅庭涵,“庭涵,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洛阳?” 赵含章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要搞什么,他是不太担心她的,打不过她还能跑,而且跑得贼快,但傅庭涵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个宝贝,要是没跑过怎么办? 傅庭涵愣了一下后道:“我还是留在此处。” 一旁的赵含章笑嘻嘻地道:“汲先生,他可不能回洛阳,我过几日还要带他去见傅中书呢。” 汲渊:“那女郎可得保护好人。” 赵含章连连点头,“您就放心,洛阳那边就交给您和明先生了,过两天中军也要回去的。” 后军走的第二天,中军也开始分批离开,收到消息的北宫纯也悄无声息地撤军回洛阳。 刘渊和石勒处先是收到消息,王浚和刘琨竟然化敌为友,共同向青州出兵,然后收到消息北宫纯撤军离开。 刘渊当即问道:“平阳城外的赵家军呢?” “还在原地。” 刘渊皱了皱眉,“王浚怎么会去打青州?刘琨竟然也答应了……” “陛下,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王浚、刘琨和苟曦内耗,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刘渊有些不安,“赵含章呢?她和刘琨是盟友,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此时让北宫纯撤兵,是要对苟曦出兵,还是另有打算?” 刘欢乐见刘渊担忧,也不由提起心来,“陛下是担心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着是对青州出兵,其实是背地里勾连在一起想要对付我们?” “这不可能,”一旁的呼延翼道:“晋没有可以说服他们几方的人,远的不说,王浚就不会和他们合作。” 王浚狼子野心,怎么可能看着大晋收复失地? 刘渊心稍安,“不过还是要小心,派人留意赵含章和苟曦的动作,若他们真能斗得两败俱伤,我们便趁势出兵。” “是。” 赵家军大营里,此时营帐都还竖立着,只是营内空落落的,一眼望去,只有营帐而没有人。 靠近主帐才有些人气,听荷和范颖正在书案上的东西,赵含章掐着腰站在门口发呆,傅安小跑过来道:“女郎,我们公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赵含章回神,点了点头:“装车。” 她回头看向范颖,“去把曾越叫来。” 范颖应下,把最后收尾的工作交给听荷。 曾越很快跑来,赵含章的行李也装在了车上,“我们一走,这营帐里就只有你们这一千人了,知道你们留在此处要做什么吗?” “知道,按时生火,假做炊烟,巡营,派斥候留意平阳城的方向,做足大军还驻扎此处的假象。” 赵含章赞许的点头,“不要懈怠,偷懒一次就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异常,一旦对方发现不对,你们立即后撤。” “那永和县怎么办?” 赵含章道:“你们就是要撤到永和县,一定要守住永和县。” 曾越脸色一肃,认真应道:“是!” 赵含章要和傅庭涵经永和县去见傅祗,随行一千人。 这一次出兵,长安和西凉都有帮忙,三地决定加强沟通和商贸来往,西凉的使臣已经过了长安,她得去傅祗营中见一见,三方会面。 第734章 盟约 一年不见,傅祗的头发更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眉眼间带着一股忧愁,看到孙子和未来孙媳妇,他不由展开笑容,但眉间的忧愁并没有减少多少,眼中的忧虑反而更重了。 赵含章距离他十来步时便下马,然后和傅庭涵快步上前行礼,“傅祖父!” 傅祗的胡子在寒风中翻飞,他一手抓住乱飞的胡子,一手和他们招手:“快起来,快起来,西凉来的使臣已经在帐中等候,我们去见一见。” 赵含章笑着应下,把随行的人都交给范颖去管理。 她紧紧跟在傅祗身后,“西凉是谁来?” “是治中杨澹。” 杨澹是个高大的文士,嘴上留着一小撇胡子,脸白,中长脸,一派正气。 赵含章的目光扫过他的左耳,那里是空的,是被人齐齐割了下来。 那应该就是他割的,当年为了见到南阳王替张轨求情割的,赵含章敬佩这种对自己都这么下得去手的人。 杨澹也在打量赵含章,他久闻赵含章大名,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这一年西凉和赵含章没少合作,西凉出产的青稞、药材、牛羊和毛皮等经过长安都销往了洛阳、豫州等地。 而赵含章自己都缺粮,她还为西凉介绍了好几个粮商,促成他们和粮商的交易,甚至还容许他们往西凉贩盐。 他们西凉军更有一支在她麾下效力,听闻她用北宫纯如使臂膀,毫无介怀。 因为这份信任,不管是张轨本人还是他的手下们,对赵含章都很有好感。 杨澹忍不住扬起笑脸,赵含章才近前,他便深深一揖,“下官杨澹拜见赵刺史。” 赵含章挥了挥手笑道:“杨治中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说完才反应过来她也是客人,不由扭头去看傅祗。 见她露出讨好的笑,傅祗便没好气的挥挥手道:“请坐,赵刺史也坐。” 西凉和洛阳来往,必须要经过长安,所以杨澹才邀请傅祗一同谈。 现在长安做主的人有两个,一是傅祗,另一个就是南阳王了。 南阳王身份上比较高,似乎更名正言顺,但他没有才能,傅祗才到任一年,不仅长安内外的百姓,就连南阳王麾下不少将领和属臣都投靠了傅祗。 所以现在长安算是傅祗做主。 论官斗,赵含章都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她从不邀请有名望的高官来给自己当手下,因为她知道她暂时斗不过他们,她更喜欢从低处提拔人。 西凉的要求很简单,他们希望可以从中原吸引到更多的客商,不限于粮商,绸缎、绵麻、瓷器、琉璃等西凉都很喜欢,他们希望这些客商都可以去西凉走一走,看一看…… 同时,他们西凉的香料、宝石、药材、毛皮,甚至赵含章急需的牛羊和马匹等,他们都可以运到中原来。 这是经济上的合作,政治军事上的,杨澹希望他们在对羌族和西部、北部鲜卑一事上有更深的合作。 西凉的位置注定他们有四个敌人,一、二是混居在一起的西部鲜卑和羌族,三是随时越过羌族到达西凉的汉国匈奴人,四就是北部鲜卑了。 这些敌人,除了北部鲜卑暂时触摸不到赵含章,其余三个同样可能随时南下进犯赵含章。 所以西凉希望能和赵含章加强合作,就好比这一次,赵含章对刘渊出兵,西凉便出兵为她掠阵,西凉希望,有一天他们要是和外敌打起来,赵含章也能出兵策应。 赵含章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张轨给的条件很爽快,提的要求也都在情理之中,她就喜欢这样有自知之明,想要有所得必会先付出的盟友。 这一场谈判,看似是赵含章和西凉在谈,其实都绕不开长安。 因为不管是商贸,还是士兵进出,都需要经过长安的关卡,所以傅祗至关重要。 傅祗一直沉默的听着他们谈,对于他们的合作,他没有异议,他只有一个要求,“若有朝一日,陛下有难,我要你们答应我,必不计代价的勤王,护佑陛下和大晋。” 赵含章和杨澹对视一眼,齐齐低头应下。 傅祗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那拟定盟约。” 双方都怀抱友善之心,因此谈得很快,只半天功夫就敲定了盟约。 范颖起草盟书,又和傅祗帐下的一个文书各抄了一份,将三份盟书递了上去。 三人看过,确认无误便签字盖章。 杨澹目光扫过范颖,和赵含章笑道:“早听闻赵刺史帐下有许多能干的女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含章便也笑看范颖一眼,颔首道:“这是我的治中从事。” 也就是说,范颖和杨澹的官职品阶是一样的。 杨澹闻言更尊敬了些,还起身与范颖行了一礼,这才和赵含章道:“我们刺史府上的女郎听闻赵刺史这里有女官,吵着闹着要一起来,也说要在赵刺史麾下求个一官半职,我们刺史叱责女郎胡闹,但到底拗不过女郎,所以让她跟着来长长见识。” “一会儿女郎来拜见赵刺史,还请赵刺史多担待,我们再留几日便回西凉去。” 赵含章挑眉,笑道:“原来张刺史的千金也来了,那我可要见一见,都说虎父无犬女,张刺史英雄,张女郎也必是侠女豪杰。” 张轨的女儿叫张茹,她是张轨的第四个孩子,也是最小的一个,颇为受宠,不然也不会一哭闹,张轨就让她跟着来了。 她和赵含章同岁,一身红衣,却长得甚是温婉,眉宇间带着英气,听说赵含章要见她,当即就握着长剑来见。 她对坐在上首的傅祗匆匆行了一礼就抬头去找赵含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傅祗左侧的年轻女郎,一眼便看呆了。 赵含章含笑看着她,见她盯着她发呆,便不由笑出声来,问道:“张女郎怎么呆了?莫不是我长得太丑,吓到你了?” 张茹脸一红,连连摇头,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道:“不,使君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刺史,我一时看呆了。”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身边的坐席道:“张女郎快上前坐,我们一同饮酒。” 傅祗默默地扭头去看他孙子,就见傅庭涵只是抬头看了张茹和赵含章一眼便低头喝汤。 傅祗一时心中复杂不已,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第735章 语重心长 等所有人退去,傅祗也顺势带上傅庭涵回主帐,祖孙两个要说些悄悄话。 赵含章虽然和张茹走在一处,一缕目光还停留在傅庭涵身上,见他们祖孙两个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她忍不住脚步一顿。 张茹正说到她三哥武功有多高强,见赵含章往后看,便也看着扭头看,她什么都没看到,不解,“赵使君?” 赵含章回头,“无事,这样说来,三公子也擅长枪?” 张茹道:“马上将军,十个里有六个使枪。” “那大公子和二公子使什么武器?” 张茹不在意地道:“他们使什么都行。” 也就是说,他们没一个特别擅长的。 赵含章不由笑了起来。 一旁的杨澹忍不住道:“女郎不可如此说,大公子的剑术还是不错的……” 范颖跟在赵含章的另一侧,找到空隙就压低声音安慰她道:“女郎放心,傅安跟上去了,公子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赵含章略微点了点头。 傅祗将傅庭涵带回大帐,看到跟在后面的傅安,就吩咐他道:“宴席上没吃好,去厨房处再端碗面来。” 傅安不由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微微点头过后他才行礼退下。 傅祗看在眼中,心中欣慰了一些,他让孙子同坐在席子上,这才问道:“你在含章处过得如何?” 傅庭涵道:“过得很好。” 傅祗忍不住去打量他,见他面色沉静,跪坐在那里便如同岩石上挺直的松,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从前的事还是不记得吗?” 傅庭涵微讶,几年下来傅祗从不问他记忆的事,他还以为对方不在意了,没想到会在此时突然提起。 傅祗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的摇了摇头,“还没有记起来。” 难怪这几年傅庭涵很少主动给他写信,每次有信来,不是跟着赵含章的信一起送来,就是他特意写信去问候后回信。 有时候,他甚至不单独写一封,而是就在赵含章信的末尾添加几句,他也很少问起自己的父母和叔伯,要是他不说,恐怕他都想不起这些人? 傅祗眉头紧皱,心中更加的忧愁难过了。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你父母来信,他们在蜀地举步维艰,想要回长安,只是长安同样不是久居之地,所以我想让他们去洛阳。” 傅庭涵一愣一愣的,别说是在这儿,就是在现代,他也没有和父母相处的经验,一时有些无措,“他们要跟着我生活?” 看出孙子的无措,傅祗心中却开怀了一些,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们才是一家人,父母子女一起生活不是应该的吗?” 傅庭涵没说话。 傅祗道:“含章已经出孝,你们年岁也正合适,按说应该定婚期了,待你父母回来,便可以请期准备婚事。” 傅庭涵抿了抿嘴,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祖父,含章志在安定天下,现在天下未平,我们怎好成亲?” 傅祗:“天下平不平和你们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难道天下二十年不定,你们也二十年不成亲吗?” 傅庭涵算了算二十年后这具身体的年龄,不由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傅祗:…… 他有火,但看着认真的傅庭涵,他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 傅祗扶额,决定还是不和他商量了,直接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和含章商议一下你们的婚事,我这边派人去接你父母,等他们到洛阳,便算日子成亲。” 又问道:“你们是要在洛阳完婚,还是回豫州?” 不等傅庭涵开口他又道:“罢了,此事我和含章商议。” 傅庭涵就合上了刚张开的嘴,抿了抿嘴唇。 傅祗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了下去,挑起另一个话题,“赵尚书要请陛下回迁洛阳,这是含章的想法,还是赵仲舆私自为之,或是他和含章蒙骗皇帝的?” 傅祗眼睛明亮的盯着傅庭涵,傅庭涵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眸。 见傅庭涵躲避他的目光,傅祗心中就一凉,知道是最后一种可能,他缓了缓,努力挤出笑容道:“如今司州大半已在她的手上,她麾下又有北宫纯、陈午这样的猛将,中原安定已能保证,洛阳有天险地利,的确最适合作为都城,应当迎陛下回迁洛阳。” 傅庭涵知道,要不是赵含章挂出中原安定这根胡萝卜,这一次傅祗是不会跟着出兵的。 想到赵含章的口才,傅庭涵点头道:“您说得对,您可以和含章提一提。” 傅祗没好气的道:“我要是好开口,我还叫你来这儿做什么?” 看着依旧沉静的孙子,怒火腾的一下起来,他努力的压下去,脸色越发沉肃,“大郎,你从小熟读诗书,也曾有大志向,不可沉溺于温柔乡,一味的顺从含章,她是好,但你也该有自己的主意。” 傅庭涵点头,“我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傅祗还是没压住,怒火喷涌而出,“上次在洛阳我就想说了,你跟着她进进出出干了什么?这些年你都为天下,为百姓做过什么?她一个女郎,平了豫州平司州,你就会跟在她左右,被人叫一声傅公子,管几个作坊,你将来拿什么来配她?” 傅庭涵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傅祗在心底念了两遍气大伤身,压下怒火,再次语重心长地道:“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不会一点用处也无,你自己想一想,陛下是不是应该回洛阳?” 傅庭涵抿了抿嘴,问道:“祖父,您是忠于天下,还是忠于晋室?” 傅祗愣愣地看着他,傅庭涵脸上并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沉静,但问出来的问题却让傅祗心颤了颤。 傅祗目光锐利的盯着他,问道:“你何出此问呐?” 傅庭涵道:“您要是忠于晋室,那便当我没问过,要是忠于天下,晋室当政对天下百姓真的有益吗?” 傅祗渐渐收了怒气,面无表情的问他,“那你呢,你是忠于天下,还是忠于晋室?” 傅庭涵直截了当的道:“我忠于天下。” 傅祗心绪起伏了两下,而后问道:“为何?” “晋室不值得,”傅庭涵坦诚道:“他们也做不到安定天下,使民安乐。” 第736章 赡养费 傅祗的心猛地一沉,他锐利的看着傅祗,问道:“你觉得谁能代替晋室成为天下的表率?” 他以为傅庭涵会说赵含章,或是自己,却没想到他直接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是晋室。” 傅祗眯眼:“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看好赵含章?” 傅庭涵冲傅祗笑了笑道:“不是不看好,而是世事无常,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活到最后。我和含章自认掌权后对百姓更有益处,也更能安定天下,可天下大势不是我们说怎样便可怎样的。” 他道:“我们只是在尽己所能,让事情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最后是否如愿,还有两分看运气。” “含章总是自信满满,但我不是,”傅庭涵道:“天下太大,有能者太多,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我不知道最后是否能如愿,但我们努力过,那就不悔。” “至于这天下,谁都有可能代天而行,就是晋室不行,”看着祖父眼中的震惊,傅庭涵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司马家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晋,从根子上就是歪的,怎么可能长久?” “祖父要是只忠于晋室,那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要是您为天下百姓着想,那就多考量考量长安的百姓,只抓紧眼下,把民看得重一些,把君看得轻一点儿,顺应大势,大晋该亡的时候总会亡的。” 傅祗捂住胸口,往后一倒,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傅祗连忙膝行上前扶住他,“祖父……” 傅祗一把抓紧他的手臂,盯着他问,“你这话的意思是,赵含章要出兵灭了晋室不成?” “当然不是,”傅庭涵连忙道:“含章不会做乱臣贼子的。” 傅祗没好气的道:“她不做乱臣贼子,你们怎么取这天下?” 傅庭涵道:“晋总会灭亡的。” 傅祗正要发火,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看他,“你们要借刀杀人?借谁的刀?匈奴刘渊?王浚?苟曦?难道苟曦也有了反叛之心?” 傅祗哪知道,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祖父,晋不得民心,也不得世家士族的心,您为何觉得他们能够安定天下,再掌大权呢?” 傅祗沉默了下来。 司马一家是真的不得民心,从惠帝开始,天下隔三差五的打仗,中原的汉人都被匈奴梳了一遍又一遍,过后还要负责朝廷沉重的赋税劳役。 人活着连条狗都不如,又怎么会喜欢现在的朝廷? 更不要说世家士族了,武帝上位的手段不光彩,那个时期可是有不少人抨击武帝的,只不过司马家高压政策,加上他们让利于世家,大力推举九品中正制,这才平息纷争。 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士族心底看不起晋室。 这样的朝廷,底下百姓的心基本上都丢失了,中层丢了一半,高层也丢了不少,这样失去民心的朝廷能坚持多久? 也就傅祗、赵淞这样的忠义之士才想着忠君爱国,从一而终。 并不是说他们不对,道,是不分对错的。 傅庭涵不认同他们选择的道,却敬佩他们。 傅祗今晚大受震撼。 赵含章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傅庭涵的本事,除了少部分人外,无人能知。 就是赵瑚那样的混不吝都知道对外三缄其口,绝对不对外提起赵含章名下那些作坊的秘方来历。 刘渊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一些模糊的信息,然后推断出是傅庭涵。 但傅祗是个君子,他不会在赵含章那里安插人手,也不会特意去探听赵家军的机密,所以自然不知道那些东西和自己的孙子有关; 何况,他对自家的孙子还是有所了解的,傅祗并不觉得他是能炼出钢,造出水磨坊的人,所以在傅祗的眼中,傅庭涵一直碌碌无为。 跟在赵含章身边近四年,能力和名望连她身边的女官都比不上,那叫范颖的都比傅庭涵有名。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道”。 傅祗说不上伤心,也不怎么愤怒了,他想了想,还是没能从心底赞同傅庭涵,但他也看出来了,他不能说服对方,于是干脆挥手道:“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 傅庭涵没动,伸手扶他,“祖父,虽然我们道不同,却还是祖孙,您不能因为认知和理念不同就赶我走?” 傅祗:“我只是暂时不想见你,一见你我这心就堵得慌,放心,不赶你走,我还指望着你尽孝呢。” 傅庭涵这才起身离开。 傅祗第二天一早就找上傅庭涵,让他尽孝,“算一算,你及冠了?” 傅庭涵认真的想了想后道:“我九月的生辰,还有八个月才及冠。” “那也差不多了,都过年了,可以叫做二十了,”傅祗道:“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你父亲不在,你就代父尽孝。” 傅祗呆住,愣愣地问道:“怎么尽?” 傅祗横了他一眼,恼道:“尽孝还能怎么尽?你从小饱读诗书,连尽孝都要问我吗?” “自然是随侍左右,我有事,你便服其劳!当然了,你我道不同,我不能强逼你留在长安与我一道,”傅祗和缓了语气道:“所以,你给钱。” 傅庭涵张大了嘴巴,但傅祗说的没错,作为孙子,他的确需要赡养老人的。 他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要尽应尽的责任,于是他问道:“您要多少钱?” 傅祗道:“你一次给我一年所需的,一百万钱。” 傅庭涵:…… 他老实地道:“祖父,我没这么多钱。” “那你有多少?” 傅庭涵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道:“十万钱?” 傅祗深吸一口气,道:“……当年逃难,我后来派人给你送了些布料和玉珏、银锭过去,其价值便不在十万钱之下了?你跟在含章身边多年,就没存下一些钱?” 傅庭涵老实的摇头,“祖父,我们也很穷的,不仅我没钱,含章也没钱。” “她没钱也就算了,你是男子,以后总要养家,你怎么能也没钱?”说完傅祗反应过来,他们现在阵营不同,他不能给钱给他,绝对不能给。 傅祗压下心中掏钱的冲动,冷着脸道:“没有钱,那就拿东西抵,我要钱也是为了买东西。” 一百万钱,听着挺多的,但如果换成银子,那就是一千两,换成长枪,那就是两百杆,换成琉璃,视品质不同而定,最常见,最受欢迎的琉璃镜,那也只值五千张…… 五千张琉璃镜,对于傅庭涵来说还真不难。 所以傅庭涵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跑回去找赵含章。 傅祗见他付个赡养费都要去问赵含章,气得在他身后怒目而视,鼻子差点冒出烟来。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2022年应该是我过得最快的一年,这一年写的字最少,现实生活中的杂事最多,因此,我真的很抱歉,希望新的一年,我能够不忘初心,一如既往的努力码字,保持住更新。 这一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陌颜的鞭子,只不过她的鞭子挥的不是很厉害了,我也就得过且过,她扬一次,我就吭哧吭哧的往前挪一下,她一放下,我立刻躺平…… 以上是有关于个人的,以下是关于集体和我们的。 不管是大集体,还是小集体,2022年日子都过得有些艰难,今年有很多的变化,我们会跟着一起摸索,希望我们能够和大小集体一起共渡难关,越过越好。 这种变化我愿意称之为新气象,新年新气象,我想与众位书友们一起焕发活力,共同努力,学习更上一层楼,事业更进一步,当然,新的一年,最重要的是健康和平安。 祝愿大家2023年平安顺遂,所愿皆达! 第737章 告辞 赡养费?赵含章吓得一下坐直了,问道:多少钱? 傅庭涵:一年一百万钱。 赵含章咋舌,好多呀,她好像没这么多钱。就算能够自己铸造铜钱,那些钱也是属于公中,她私库还真没多少。 而且铜钱也不是她想铸造多少就铸造多少,且不说铸造的量需要经过计算,就说造钱得采矿、炼铜、然后才是铸造,所需工序复杂,时间跨度也长。 但傅祗此时要赡养费,肯定不止是赡养费而已。 赵含章心思一转,傅庭涵不等她问就道:没有钱,可以用东西抵。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问道:他想要什么东西? 傅庭涵道:琉璃镜、粮食和武备。 琉璃镜是当下较为受欢迎的东西,其价值和流通程度跟绸缎差不多,可以快速变现。 粮食和武备更不必说了,傅祗也要养兵。 一百万钱换成这些东西并没有多少,钱,赵含章没有,这些东西还是有的。 她道:除了粮食,其他两样都没问题。 傅庭涵:你就不怕他拿了武备反过来打我们? 赵含章:我相信,只要我不对晋帝出兵,傅祖父就不会对我出兵,而我相信我自己,我不会对晋帝出兵。 傅庭涵点了点头,这才去告诉傅祗,赡养费他出了,粮食的部分可以换成其他武备和琉璃镜。 傅祗复杂的看着他,道:待你们回去,一个月内让人送到长安。 傅庭涵应下。 傅祗道:你母亲是晋室公主,惠帝是你亲外祖,当今是你的外叔祖,她是一定不会接受你的道的,你想好了,真的不改变你的道吗? 傅庭涵抿了抿嘴,坚定的摇头道:不改。 傅祗就叹息一声,疲惫的挥手道:你去。 傅庭涵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拱手行了一礼后退下。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傅祗最后还是扭头和长随道:给世宏传个信,告诉他中原不安定,在蜀地若还能坚持,那就留在蜀地,真的坚持不住了,让他们夫妻二人回长安来。 长随低声应下,温声道:郎主还是心疼郎君。 傅祗眼中哀恸,他说的并没有错,晋室实难安天下,即便陛下天资清劭,少着英猷,但立国之根歪了,再难扶正。何况现在天下群豪乱起,陛下的才德还是不能服众。 就算是忠心如傅祗,也不得不说,不论才德还是威望,赵含章都还在皇帝之上。 罢了,让他们去。从昨晚开始,傅祗的内心便开始撕扯,两股力量互不相让,他的理智告诉他,傅庭涵说的是对的,他应该站在百姓的位置上思考;但感情上,他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傅庭涵和赵含章对晋的背叛,更接受不了自己对晋的背叛。 傅祗心情不好,便不想留客人,当即流露出送客的意思,杨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能察觉到他们祖孙之间怕是有了分歧,于是识趣的告辞。… 赵含章也老实的提出告别。 张茹却不愿意和杨澹回去了,她想和赵含章走,我也要像赵刺史一样当个女将军。 杨澹:……女郎,您已经定亲了。 张茹:赵刺史不也定亲了吗? 杨澹被堵住,目光扫过静等在一侧的赵含章,咬咬牙道:女郎若想当女将,大可以回西凉,臣想刺史要知道西凉也要出个赵将军这样的女将,一定会高兴的。 父亲会高兴,可大哥不一定,张茹道:我就留在赵家军中,待我做出一番事业 我再回去。 张茹坚持,但杨澹更坚持,一直在劝说,比如,臣将您带出来,若不能将您带回去,臣要无颜再见刺史了。 又比如,刺史身体才有好转,女郎不在身边,他一定会担忧…… 此话一出,张茹就犹豫起来。 当着赵含章和傅祗的面,杨澹只能暗示,但张茹是知道的,她父亲的身体看着在好转,其实并不太乐观,毕竟中风过一次。 现在虽然能如常交流和走动了,可那都是表象,她是知道的,父亲的身体还是大不如前,要是让父亲担忧她加重了病情…… 张茹咬咬牙,看了看赵含章后还是低下了头。 赵含章就上前将她拉到一旁说悄悄话,留在西凉不是更好吗?既可以尽孝,又能更快的进一步。 张茹心里有些委屈,我不愿让人非议我依靠家里。 我就不一样了,该倚仗时,我一点也不避讳倚仗先祖和宗族,赵含章道:只要我能拿出相应的成绩,或更强,这些倚仗就是互惠互利。这世上的官除了功名利禄外,最求的不就是封妻荫子吗? 你也是张刺史的孩子,你三位兄长都能倚仗父亲的威势在事业上更进一步,你为何不能?赵含章道:你既然想当女将军,在事业上更进一步,那就不要害怕遭人非议,天下骂我的人不知凡几,你见我可抑郁? 张茹:你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们的辱骂吗? 赵含章道:那要看他们骂什么,要是言之有物,自然要思之纳之,有过就改;要只是因为偏见和利益之争而辱骂,你就当他们是放屁,偏过头去不听就是了。 张茹见她说粗语,却不显粗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赵含章,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她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赵刺史,我回西凉后能给你写信吗? 当然可以。赵含章握住她的手,眼睛也是闪闪发亮,这天下,有志当将军的女子很少,就为你这志向我便钦佩你。 赵含章握紧了她的手道:将来你若还想来我,只管来,我这里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 这就是张茹的退路了。 张茹眼睛微湿,她们才认识三天,没想到赵含章能给她这样的承诺。 张茹也握了握赵含章的手,然后利落的转身离开。 杨澹松了一口气,遥遥和赵含章行了一礼后便带着使团离开。 赵含章便也和傅祗告辞。 傅祗看着她,目光悠远,似乎在通过她看着谁,他半天才开口道:三娘,望你莫要忘了你先祖遗训。 傅庭涵和傅祗那天晚上的谈话她也知道了,傅庭涵根本没瞒着她,所以她明白傅祗暗指的意思,她很爽快的点头,傅祖父放心。 她是一定不会主动灭晋的,晋,很难长久。 郁雨竹 第738章 重礼 赵含章觉得晋不长久,却没想让它现在就亡国,所以该守的地方还是得守,该她付出的,她还是要付出。 因为晋一灭亡,天下会进入十八层地狱模式,现在不仅其他地区的百姓,就是她治下的百姓的也需要喘一口气。 所以只要能保住晋,她还是得保。 不是为了司马家,而是为了遏制住乱势,不让局势一泻千里。 所以从傅祗处离开,赵含章还是回到了平阳城外。 刚对平阳城外的大营起疑心,想要派人去查探一番的匈奴军便看到赵含章带着一支队伍跑到城外,丢下一个小箱子说是送给刘乂的礼物,然后转身带人跑了。 正在安排人的刘聪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看着被守城士兵抱回来的小箱子喘粗气。 他的部将面面相觑,问道:“大将军,还派人去查探吗?” “查什么?刚才马上的人你没看清吗?”刘聪发火道:“赵含章都敢跑到我们城门下了,对面大营每天都炊烟袅袅,还查什么?陛下又不会对坐拥十万大军的赵含章出兵!” 部将连忙提醒他,“大将军!” 刘聪这才收了怨怼之言,只是心中的不服更盛。 士兵抱着箱子站在一旁,等刘聪示下。 刘聪上前打开箱子,出乎他意料的,里面是书,他翻了翻,在几本书间翻出一封厚厚的信来。 刘聪拿着信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将箱子合上道:“将箱子送去给北海王。” 士兵得令立即把箱子送到皇宫门口,自有宫中侍卫将东西送去给北海王。 不错,北海王还没出宫独立居住,不过刘渊疼爱他,在给几个儿子封王分府时就顺便给刘乂也分了一个王府,就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心疼小儿子,所以一直留他在宫中居住,刘乂是他几个儿子中除了太子外可以居住在皇宫中的儿子。 在皇宫内,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住刘渊。 所以他很快知道宫外送进来一个箱子,是赵含章给刘乂的礼物。 刘渊一边让人把箱子送到他这里来,让人去叫刘乂,一边问起赵家军大营的动向。 “箱子是赵含章派人送来的?” 侍卫出去打探了一番才回来道:“是赵含章亲自送到城门外的。” 刘渊一听吓了一跳,“赵含章亲自送的?” 侍卫应了一声“是”。 刘渊脸色就不好看,“派人去查一查,赵含章为何亲自来送礼?” 送个礼物罢了,随便派人就是,哪里用得着赵含章亲自送?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刘乂满头大汗的跑来,他身上穿着练武服,显然是从演武场跑过来的。 刘渊笑开,指着箱子温和的道:“赵含章给你送礼物来了。” 刘乂小皇子也没有心机,当场打开看,刘渊也背着手好奇的上前看。 就见里面是几本书,刘乂拿出一本来翻了翻,瞬间惊喜,“阿父,是《大学》,上面还有注释。” 刘渊一听,立即上前一步,接过来看。 仔细看了几页,刘渊忍不住感叹道:“这注释,很可能是赵长舆的注释,这书,千金难得啊。” 刘乂虽然从小跟着汉人读书,但还是比不上刘渊,不由凑上前看,“很难得吗?” 刘渊师从上党人崔游,在长安做人质时也喜好读书,其中《尚书》读得最熟,对儒家书籍,能读到的,他都会读。 书籍有多难得,只有他这样艰苦求学过的人才知道,一本《毛诗》外面书铺都找不出几本来,所谓书铺,更多的是售卖纸张、笔墨、砚台等衍生品,正经书籍不多,带有注释的书更少。 当下还有相当多一部分书籍是以竹简为书,带有注释的古籍更是以绢布和竹简为主,谁舍得卖先祖注释的书籍呢? 而分享,更不必提,非世交之家,别说阅读,摸都不给摸一下。 刘渊摸了摸书皮,内心挣扎过后咬牙道:“你不是想去见赵含章吗?想去就去。” 刘乂眼睛大亮,“父亲不拦我了?” 刘渊看着他笑道:“阿父从前觉得,匈奴人和她是做不成朋友的,但现在看,我和她或许成不了朋友,但你可以。” 刘聪得知刘乂带着厚礼去赵家军大营,气得踹翻了桌子,“难道父皇忘了刘景大将军的死仇?” 刘景也是匈奴人,还是刘渊的心腹,很是能干,当年打灈阳时被赵含章射中一箭,只来得及见刘渊一面就死于箭伤。 从那以后刘渊就一直想要杀了赵含章为刘景报仇,现在却为了刘乂让步,刘聪不免有些妒恨。 刘乂欢快的奔向赵家军大营,营地里的赵含章吓了一跳,听到斥候汇报,连忙带人去迎接。 她难以置信,“他来干嘛?” 傅庭涵想了想后道:“可能是因为你给他送礼,还寄了信,他来回礼?” “我那就是为了告诉刘渊,我没跑,赵家军还在,让他们别搞小动作……”赵含章瞪大双眼,“刘乂也就算了,为什么刘渊也同意让他出来?” “或许你可以见到刘乂后问他,”傅庭涵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道:“你得在二十里外截住人,还得找个借口拦着不让他们靠近大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含章只能上马狂奔,成功在二十里外拦住刘乂。 刘乂没想到会在半路看到他的新朋友,很高兴,“赵刺史,我正要上门拜访,没想到就在此处遇到你了。” 赵含章努力平复过高的心率,冲刘乂笑了笑,坐在马上问,“北海王肯再来找赵某,某荣幸之至,但我不能再请你去大营了。” 刘乂一愣,问道:“为何?” “上次留你做客便生了误会,再让你留宿大营,恐怕刘大都督又要不安了。” 刘乂连忙道:“这次来是父皇同意的,我们收到了你的重礼,知道你是断不会再做出扣押我做人质的举动的。” 刘乂这段时间一直被人教育,加上在朝堂上听得多了,这才知道,上次他虽然拦住了赵含章夜袭平阳城,却也给赵含章和谈增加了筹码。 而且四哥还说,平阳城外根本没有大军停留过的痕迹,所以说不定赵含章夜袭的事也是骗他的。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和赵含章的友谊就是了,刘乂目光闪闪发亮的看着她,感动得不行,“你肯将赵公注释的书籍送我,可见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你既是真心,我刘乂也绝对不负你。” 第739章 为你们好 赵含章有些懵,“那书……是抄的,不是原稿。” “我知道,赵公的原稿你肯定要留着的,我岂敢求你祖父的手稿,能得到手抄本,我已经荣幸之至。”刘乂感动得双眼含泪,“这世上能得你一本先祖注释的手抄本有几人呢?” 其实,挺多的。 赵含章可是把家里的藏书选出好多送去书局给人刻录印刷,不仅各个郡县的学堂,连书铺里都铺了很多货,定价虽然有点高,但依旧有不少人购买。 在豫州,不敢说读书人人手一本,但一半还是能做到的,也是因此,赵长舆和赵氏的名望这两年越发深重,响彻整个豫州士族阶层。 不过因为交通不便,信息偏重等问题,平阳城这边没人知道罢了。 因为想要刘乂多学一些儒家经典,支持汉治,也因为穷,所以选了书做礼物; 因为斥候查到对方派出的斥候越来越多,显然有怀疑他们的趋势,所以她亲自去送礼,为的就是警告震慑对方。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乂会因此亲自来回礼啊,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不知道这书在刘渊那里贵重到那个地步,竟肯让刘乂到她的大营里来呀。 莫非……是刘渊怀疑她大营空虚,特地派了刘乂来查探? 赵含章探究的目光朝刘乂看去,片刻后在心里摇头,不可能,现在的刘乂没这个心机。 那就是跟着他来的这些侍卫了。 赵含章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就对刘乂笑道:“我说了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别说是我祖父的手抄本,就是原稿,你要想看,我也可以给你一观。” 她开玩笑道:“送却是不可能了,不然我前脚送你,后脚就要被家中的长辈打鞭子。” 刘乂好奇:“赵刺史家中还有敢打你鞭子的人?” “有的,我有一伯父甚是凶悍,我要是敢把祖父的手稿送你,他是真的会打我的。” 傅庭涵都没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赵铭风评被害。 总骑在马上说话也不好,赵含章干脆下马来,还招呼大家一起下来,在附近找了块草地坐下聊天。 刘乂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在她和傅庭涵的对面,“赵刺史和傅公子来此是有何事?” 傅庭涵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沉默一下后道:“我们就是随便逛逛,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北海王。” 对面要是刘聪,肯定不相信这话,可对面是刘乂,他想也没想就相信了,他高兴道:“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了。” 这话说的,傅庭涵一点儿也不吃醋,太单纯了,他根本吃不起来。 赵含章坦诚不请刘乂去大营,以免汉国君臣又生误会,刘乂也理解,就坐在草地上和她聊起天来。 这段时间,他积累了许多疑问,但问不同的人,得到的答案是不同的。 尤其是有关汉治的措施,比如变田为牧一事。 “……父皇对此事也深恶痛绝,却又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手段凌厉的阻止,势必会引起五部反感,到时反生乱事;我舅舅也反对此事,认为耕种带来的价值远在放牧之上,奈何五部都不听;太傅他们却觉得,我们匈奴人本就擅牧,也喜食牛羊,要是不放牧,那就要倚重汉人和氐族耕种。” “而汉人狡诈,氐族……”刘乂压下对氐族不好的话,道:“长此以往,这土地可能就不是他们的土地了,不知何时就会被汉人骗去,所以他们坚持以牧为主。而且,他们也需要地方练习骑术,跑马练箭。” 刘乂问她,“要是赵刺史,你会怎么治理呢?” 赵含章道:“若是我,我就将匈奴人和汉人分开,让他们自治。” 刘乂呆住,“自治?” 赵含章点头,“擅牧的,给他们划一片适合放牧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生活生产;擅种植的,给他们划一片适宜种植的地方,让他们耕种。” 刘乂抿了抿嘴道:“这怎么可以,这是我匈奴治下。” “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这一刻,赵含章倒是不否认汉国和刘渊了,道:“不论是匈奴、汉人还是氐族,或是鲜卑,他们生活在汉国治下,那都是你们的百姓,作为帝王,只是给他们划归地方治理。” 她叹息一声道:“是你们一开始便将路走窄了,将治下百姓分为三六九等,匈奴人若缺少奴隶,便可以大肆捕捉他族人为奴,没有国法,这才造成汉国现在进退不得的局面。” 刘乂还小,眼中带着不解和不服气,道:“你们汉人不也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吗?士族的地位远在其他阶层之上。” “这是以阶层分尊卑,但你们汉国是以种族分尊卑,奴隶可以赎身变成良民,庶民可以读书入仕成为士族,商人、工匠也都有机会,国有国法,即便是皇帝,想要什么东西也都要找到能够说服人的理由,不然就要像现在的晋室一样被万民唾弃,遗祸后代。” “而种族是天生的,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在汉国,匈奴人天生高贵,汉人和鲜卑、氐族、羯胡天生卑贱,匈奴人可以没有理由的当街斩杀汉人,也可以随意圈占他族人的田地,变良为奴。” 刘乂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赵刺史莫要忘了,你们汉人也这么干过,不然石大将军是怎么成为奴隶的?” 石勒不就是走在大路上被士兵抓了当军饷,从此变良为奴,在各个地方流转吗? 赵含章脸上有些悲伤,“是啊,所以晋风雨飘摇,它已至暮年,北海王要拿新建立的汉国和它比吗?” 刘乂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汉国才建立四年,还有机会改过来,北海王不如回去问一问汉国皇帝。” 刘乂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赵刺史的这番话对我,对汉国是真心的吗?” 赵含章道:“北海王聪慧,汉国皇帝也有雄韬伟略,我这话对汉国是利是弊自能分辨出来。” 刘乂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难道赵刺史就不害怕这话传到晋国君臣耳中,引起他们猜疑吗?” 赵含章就笑起来,扫了一圈道:“这里皆是你我心腹,我的人自然不会外传,而你们,就算是站在我大晋皇帝面前言之凿凿,你猜他是信你们,还是信我?” 谁都知道她一直在抗击匈奴的前线,到时候一句离间计就可以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这里又没有录音,也没有录像,你说是我说的,就是我说的吗? 第740章 重礼 刘乂满怀激动的来,最后积了一肚子的疑问和计谋回去。 他一回城就进宫找他爹,让想跟他打探一下赵家军大营消息的刘聪扑了一个空。 刘渊也想问他赵家军大营的情况,结果还没开口,刘乂就一股脑的将赵含章的意见和他的疑问丢了出来。 刘渊瞬间忘了赵家军大营。 赵含章这话正挠在了他的心尖尖,同时还给他流露出另一个信号。 “赵含章说晋国已暮年,这是想要另择良主,还是想要另起炉灶?”刘渊心头火热,总觉得是第一种,但第二种也有可能。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他的机会。 刘渊眼睛发亮,同时心中忧愁,“她说的不错,汉国虽然才建国四年,却已经病得不轻,再不整治,长此以往必沉疴难治,走上晋国的后路。” 刘渊拳头紧握,坐在龙椅上思绪万分,“奈何她非我臣,不然,汉国又多了几分生机。” 这两年刘渊就是感觉到力不从心,匈奴五部阳奉阴违,他又不能严厉的惩处他们,挫败之下才沉溺声色。 赵含章的话重新燃起他胸中的豪情,浑浊的目光清明了些,他看向刘乂,心绪再度起伏。 刘乂没发觉他爹的目光有异,还纠结于他的问题,“阿父,您说的汉治也是要以阶层分尊卑,不以种族区分吗?那要怎么改?” 刘渊道:“用汉臣治国,只要朝中的汉臣足够多,便可将现在走偏的道路扭过来。” 但现在朝中虽有汉臣,但还是以匈奴人居多,汉臣别说占主导了,连和匈奴平分秋色都做不到。 刘渊既用汉臣,也戒备他们,但以现在国家的利益来算,用汉臣汉治,才能更快的让国家强大起来,然后灭掉晋国,一统天下。 可惜,朝中除个别人和他有这个共识外,其他人都对汉人很不信任,也反对汉治,行事肆无忌惮,让国内匈奴和其他族的矛盾重重。 刘渊思考许久,决定还是试一试,万一就真的把赵含章给拉拢过来了呢? 他当即让人准备一份厚礼,以刘乂的名义送去赵家军大营。 赵含章正在拆刘乂送来的礼物,因为她送的是书,刘乂觉得自己不能送俗物,所以回送的也是一些文章和书。 黄金有价,知识无价,赵含章还真挺想知道现在汉国君臣的治国策略和想法,她总不能站到人家的朝堂上去听,除了民间的声音外,就只能看汉国大臣编撰的书籍和写的文章了。 赵含章看得津津有味,为此还点上了油灯。 熬到半夜,迷迷糊糊抱着被子睡了,第二天天一亮继续看,连枪都不去练了。 然后就又收到了平阳城送来的礼物。 曾越带人将箱子搬到赵含章的营帐,让赵含章退到一旁,他先试探的开了一下,没发现有机关,这才一把掀开。 里面是金银珠宝,美玉绸缎。 曾越愣住了,不由扭头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上前,挑眉问道:“刘乂送的?” “送来的人是这么说的,但卑职见他们眼生,不是北海王身边的侍卫,所以谨慎些。” 赵含章上前抓了几串珍珠,珍珠圆润,都是差不多大小,一条大概有八九十颗左右。 这时候的珍珠都是野生蚌所产,产量极低,所以价值比黄金还贵。 她对着阳光看了看,瑕疵极少,都是上品珍珠。 就这一箱金银珠宝便够她的十万大军半月的粮草了。 她一下握紧了手中的珍珠,道:“这不是刘乂送的,送礼的人没留下话吗?” “他们说北海王钦服,知道刺史在这里远离洛阳,日子艰苦,所以送礼宽慰一下刺史,他们还想面见刺史,只是卑职不敢让他们在大营多停留,怕他们发现异常,所以斗胆拒绝了。” 要见赵含章就要到主帐来,就算做了布置,也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大营空虚,所以曾越就拒绝了。 赵含章点了点头,问道:“没有信?” “没有,只说刺史只要愿意与汉国为友,这些东西应有尽有,享用不尽。” 赵含章忍不住一笑,“这话一听就不是刘乂说的,这礼多半是刘渊送的,要么就是汉国其他大臣或皇子送的。” 曾越皱眉,“要不要末将丢还平阳城?” 赵含章闻言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这可都是钱啊!” 曾越一滞,道:“可他们说刺史和他们做朋友……” 赵含章点头,“我们是朋友啊,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他们交朋友了。不然我为何要这么费心费力的和刘乂来往?” 这个有点超越曾越的认知,他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可,可他们是匈奴啊,我们和他们不是不死不休吗?” 赵含章微抬下巴道:“他们侵略我们司州和豫州时,自然是不死不休的,但休战时,我们要选择性的敌视一些人,选择性的团结一些人,最好从内部分化他们,我们再从外部统一他们。” 曾越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后面的动静,连忙回过头去看站在门口的傅庭涵,虚心请教道:“大郎君,您听懂了吗?” 傅庭涵轻轻瞥了他一眼,这个很难懂吗? “您不必说,我明白了。”是他蠢笨,竟然没听懂,他决定记下来回去好好的琢磨琢磨,“那这些东西……” “收起来,”赵含章一挥手,看到傅庭涵,想到空虚的内库,话音一转道:“既然是送给我的,那就入我的私库,听荷,听荷——” 大帐外面的听荷听到叫,立即应了一声,小跑进来,躬身听候吩咐。 赵含章就指着地上的两只箱子道:“记账入册,收好了。” 听荷快乐的应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现在管着赵含章的私库帐房,但帐房里没钱,她做事总是束手束脚的,生怕得变卖东西才能维持住赵含章的生活所需。 听荷翻出账册,拿好纸笔就开始现场记录。 傅庭涵等他们说完话才将手中的信递给赵含章,道:“刚送到的,冀州的消息,还有郓城、豫州和洛阳的信。” 一沓呢。 赵含章接过,翻了翻,找出冀州的信便盘腿坐在席子上看。 傅庭涵坐在她对面,也随手拿起一封信来拆开。 俩人沉默的看信,曾越看看俩人,又看看忙碌的听荷,最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第741章 回信 赵信和卫玠都留在了冀州,他们促成了王浚和刘琨的合作,还要在那里接受赵含章送去的物资,以达成三方合作。 信是赵信写的,写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兵占下青州齐郡的西安县和广饶县,有一部兵马甚至绕过了临淄县,直奔北海郡。 临淄是青州治所,苟纯就在那里。 信上说,王浚索要的武备和粮草都翻了一番,并和赵含章索要兵马,如果她觉得赵家军到不了青州,他这边可以出一部分兵马代赵家军招兵。 说白了,他就要赵家军的旗帜扬起来,和他们一起出兵青州。 赵含章看完,直接将信丢到一旁,拿起另一封信看。 这是郓城苟曦的来信,和苟曦的信一起来的是皇帝的信,以及朝廷的询问公文。 赵含章干脆一起拆开来看。 苟曦骂她,皇帝在刺探她的意图,她看过就算,倒是将朝廷的公文来回看了两遍。 既然朝廷发公函问她,那她就要上折子自辩,给皇帝的信在做决定时就想好怎么写了,倒是辩折得对照着公函来写,所以还没动笔。 赵含章横扫了四封信,再一抬头,傅庭涵还在看豫州的来信,她不由惊讶,“这么厚?谁写的?” 傅庭涵抬起头来,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递给她,努力憋住笑道:“倒也不是很厚,就是文采太好了,我忍不住多看了一遍。是铭伯父写的。” 说不厚,却是所有信中最厚的一封,好几张呢。 赵含章接过,低头一看,是她熟悉的中楷,笔法古拙劲正,但也有些差异,她总觉得这封信上的字比之以前更加的锋利。 赵含章沉下心来看,果然,开头就是质问。 赵铭在陈县得知王浚和刘琨联手攻打青州,刚刚升起一股灭国之乱的恐慌,寒意顺着脊背爬到了一半,结果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赵含章促成的,她也参与了。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不等那股寒意慢慢上升,他直接里外都被浇透,内外皆寒。 他都没敢让赵淞知道,一边瞒下这个消息,一边联系赵驹、荀修等将领,让他们调兵前往兖州边界戒备,以防苟曦。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抽出空来写信骂赵含章。 认真计算,自赵含章上任豫州刺史以来,豫州一年都不曾安定过,年年都有战事。 去年一年,虽然豫州没有成为战场,但豫州出兵勤王,攻打洛阳,年中在兖州边界时不时的有冲突,年尾又协助赵含章收复司州各郡县,也就是说,豫州其实一年都没消停。 只不过赵含章没有扰民,也没有增加赋税以筹备粮草,所以豫州百姓感触不深。 可一旦再起战祸,还是对上苟曦,这意味着大晋又要分崩离析,他可是知道的,赵含章的积蓄,还有这几年作坊的收入都被这几场战事掏空了,再打,必须得从百姓身上取军饷粮草。 这岂不是要将才安稳没多长时间的豫州又打乱? 他们之前分明讨论过,她也认为豫州需要几年的安稳发展的,为什么突然主动去挑拨苟曦? 奈何这是写信,他也怕信落在别人手里,所以有些话不能说透,只能拐弯抹角的骂她,提醒她,警告她。 人要是在跟前,赵铭一定直接问她,你这是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直接摆明了要做乱臣贼子,千古罪人了吗? 因为不能直接问,他就只能在信上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问。 傅庭涵看得是津津有味,有些典故还看不懂,所以觉得这封信特别有文采。 赵含章把信放到一边,再拿起洛阳的来信,汲渊告诉她,大军已经回到洛阳,青州所需的军备和粮草他已经筹备好派人送去,问她是不是要准备王浚要求的两倍军备和粮草。 赵含章哼了一声,把所有的信都丢在一处,对听荷道:“准备笔墨,我写几封回信。” 听荷应下,将手头上的事暂停,先去给赵含章准备笔墨纸砚。 傅庭涵问她,“你要派兵去青州吗?” “不去,”赵含章道:“赵信和卫玠只是在冀州,朝廷和苟曦都那么大的反应,我再派兵去青州,天下人都要骂死我了。” “谈合作时都说好了,我只支援他粮草和军备,王浚得寸进尺,反复无常,哼,想要我出兵,可以啊,我要东莱郡和北海郡!” 支援粮草和军备是一回事,出兵是另一回事,她的兵马出去,总不能空手而回,王浚只要舍得把北海郡和东莱郡给她,她就……到时候再说。 哼,大不了她再多要求一个郡呗。 不过以她对王浚的了解,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赵含章就先给赵信回信,然后才给皇帝和苟曦回信,她告诉俩人,对于王浚和刘琨攻打青州的事,她也一脸懵呀。 她派使臣去见王浚是为了劝说王浚停止攻打刘琨,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进攻青州,要不,你们写信去问问王浚? 对赵铭,她表示,这完全是无奈之举,王浚软硬不吃,只能让他转移注意力,不然刘琨真的会被打死。 至于攻打青州…… 就算王浚不打青州,她也打算上书请求皇帝换掉青州刺史,自苟纯出任青州刺史以后,青州百姓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让赵铭放心,她心中有数,不会和苟曦打起来的,她明白,当下还是安稳为主,她是晋臣,不会让晋帝难做的。 最后才开始写给朝廷的辩折。 这一封是给百官看的,她需要细细地琢磨,怎样推卸责任打太极才能让人不那么生气,还要相信她一些呢? 朝中相信她的人并不多,王浚和刘琨都打成那样了,怎么可能突然转头去打青州? 势必要有人在中间斡旋,而就这么巧,当时赵信和卫玠就到了冀州,要说和他们没关系,谁信呐? 连对面平阳城里的刘渊都不信! 他消息慢了一些,收到刘琨和王浚合力进攻青州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立即派人去赵家军大营查探,一去才发现,那里已经人去营空。 只有面向平阳城的那面有几十座帐篷,后面的早拔空了,斥候一摸土灶,发现还有淡淡的热气,立即道:“人还没走远,追!” 他们追出五十里才发现赵家军的踪迹,但他们只有几百人,总不能赶上去追击? 而且看痕迹也不太对劲,十万兵马撤退怎么可能就这点动静?他们只能派人回禀。 刘渊一想就明白了,赵含章他们早分批撤军了,他扼腕道:“错失良机矣。” 再追也追不上了,刘渊只能让人回来,并让人紧盯青州态势,“要是赵含章和苟曦也反目成仇就好了,只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便可出兵。” 第742章 哭着拦路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看赵含章和苟曦会不会反目成仇,进入他们早已经熟悉的下一个轮回。 连皇帝都在忐忑的等着。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听天由命,所以有的人去郓城劝说苟曦,有的人则去洛阳找赵含章。 赵含章还没回到洛阳呢,有的人选择在洛阳等她,还有的人心急,直接掉转头就继续往北,想要去平阳城一带找她。 才跑出洛阳的范围,便见前面旌旗猎猎,定睛一看,上面一个大大的“赵”字。 坐在牛车上的人眼睛一亮,立即让家仆驱赶着牛车迎上前。 赵含章刚收到一批公文,此时正坐在马车里一边左右摇晃,一边批阅公文。 傅庭涵在一边发呆,手指一点一点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轮哐的一声滑进坑里,赵含章屁股一用力坐住了,傅庭涵却没防备,猛地一下往前一栽,赵含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人按回了座位上。 赵含章眉头一皱,刷的一下扯开帘子,正要教训车夫,就看到外面路面坑坑洼洼,一坑连着一坑,足有十几米的地方没有一处平整。 旁边骑着马的亲卫们也压着马速,让马儿小心的走过。 她就把要骂车夫的话憋回去,转而对左右亲卫道:“后队暂停,让人从附近挖些泥土来,把这些坑全给填了!” 她道:“斥候是怎么探的路,这么明显的坑,要是急行军怎么办?” 亲卫立即领命而去,同时教育斥候去了。 赵含章这才刷的一下把车帘放下,皱起眉来,“路太难行了,难道我们一定要修筑水泥路?” 傅庭涵摇头道:“城内也就算了,现在水力煅压机有了进步,利用水力可以制作水泥,但也就勉强可以供给城内,想要修筑官道也用水泥是不可能的,我还是提议用泥土,夯实,再加以熟土和煅烧,其实不比水泥路差。” “城内最省力还是用水泥铺设,想要好看坚硬持久一些就用石头和砖块,”傅庭涵现在是工部尚书,修路是他的重要职责之一,他自然也想过的,他道:“其实,从后续维修和使用时长来算,还是青石板最好,水泥路的损坏率也挺高的。” “不过,用水泥修路效率会高很多,现在我们人手不够,人力贵重,可以暂时用水泥,等将来国力上升了,再损坏时可以考虑换。” 赵含章点头,“你能造出水泥了?” 傅庭涵笑了笑道:“这个并不难,水泥的公式又不是秘密,只是以前力不够而已,成本太高,不值得,现在有了水力,粉碎石灰石和铁矿石都不难了。” 而且,他们有铁矿。 像那种使用率不高的铁矿石和废渣,拿来做水泥最合适不过了。 “我们还需要找石灰石矿。”他离开洛阳前就派人出去寻找了,只不过还没有消息。 等找到石灰石矿,再计算和铁矿的距离,在之间和洛水间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建造水泥作坊,就可以运用水力制造水泥了。 赵含章:“洛阳有石灰石矿吗?” 傅庭涵肯定道:“一定有,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而已。” 可惜他以前对这方面不太留意,所以一时间也不知去哪里找。 马车突然停下,赵含章都跟着晃了一下,她这会儿已经不气了,神定气平的撩开帘子,淡定的问道:“又怎么了?” 亲卫正要打马上前问,已经有士兵跑下来禀报道:“使君,前面有一辆牛车横在路中间,怎么也不肯走,主人坐在地上,一定要见刺史。” 赵含章一听,弯腰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往前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地上正坐着一个文士。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辕上的赵含章,他嘴一瘪,立刻就大哭起来,眼泪哗的一下就从眼眶里冒出来,“赵公啊——” 赵含章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哭得眼泪横流,口齿却很清楚,声音又大,隔着百人,赵含章也能清楚的听到他哭的内容,“你珍重自爱,才德如松,乃晋之栋梁,即便病重,也一心为朝廷筹谋,现今你的孙女却要分裂国土,做佞臣才会做的事啊——” 赵含章:…… 傅庭涵从她身后钻出来,凝眉看了看后问,“他是谁?” 赵含章郁闷道:“不认识。” 她的亲兵们气势汹汹,按住刀柄道:“刺史,且让我去砍了他。” 赵含章瞪了他一眼道:“砍什么砍,他不就是骂了我吗?这都是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又没有触犯律法。” 她跳下马车,亲自去扶人。 走到跟前,对方睁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继续哭,他这会儿已经哭过赵长舆,开始哭她曾祖父了。 赵含章叹息一声,撩起衣袍盘腿坐在他对面,撑着脸看他,“先生别哭了,您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这都是误会。” 文士见她超出寻常的反应,既没有砍了他,也没有礼貌的将他扶起来安抚,便渐渐收了哭声,掏起袖子抹干净眼泪,定定地看着她问道:“赵刺史说是误会,那青州之事怎么解释?” 赵含章道:“我从平阳赶回来就是为了解释,我派使臣去冀州为的是阻止王都督和刘刺史继续互攻,我也不知他们为何突然联手攻打青州啊。” 文士见赵含章一脸的真诚,脸上还有些愤怒,似乎是真的无辜,但文士不敢就相信她。 这些当官的心都脏得很,又会演戏,谁知道是真是假? 文士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赵刺史可会出兵兖州?” 赵含章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赵刺史可会迎陛下回洛阳?” 赵含章道:“只要陛下愿意,苟将军也愿意护送陛下回来!” 文士觉得她说是真的,心弦微松,但还是质问道:“赵刺史打算怎么解决青州之变?” 赵含章道:“我想请陛下下旨询问王都督和刘刺史,大家皆为晋臣,有矛盾可以先坐下来谈,谈不拢,还有陛下和朝廷呢,可以请求陛下圣裁不是?” 真是稀奇,竟然有权臣说要请陛下圣裁,文士仔细的打量她,不确定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还是点头道:“正是,是要请陛下圣裁。” 赵含章见他态度软和了,这才起身,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还贴心的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眯眯地道:“具体的事后再论,还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呢。” 文士这才道:“在下江夏褚康。” “原来是荆州人士,”赵含章眼睛大亮,一把扶住他的手热情的道:“先生快快里面请,哦,我这还在行军,要不我们同乘?还请先生莫要嫌弃马车简陋。” 江夏郡褚氏是荆州一个大族,她要是没记错,他们手上有铜矿。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743章 繁华起来 荆州地广兵强,又水土肥沃,各种矿产资源丰富,是目前九州中较为安定和富裕的一个州。 它就在豫州之下,东是扬州,西是梁州。 它有多重要呢,王衍狡兔三窟,给王氏一族寻找的后路之一就是荆州,所以现在的荆州刺史是王衍的弟弟王澄。 不过,荆州本地的富豪势力强大,王澄又不是什么能干的人,并不能完全掌控荆州。 褚康也看不上王澄,所以赵含章一问,他为什么不通过荆州刺史上书,而是要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拦她时,他便不屑的道:“王平子岂配为我上书?” 话是这么说,但赵含章还是看出他不屑中的愤满,显然,他不屑于让王澄上书是一回事,王澄估计也不会替他上书。 她机灵的没再问,转开话题道:“褚先生,民间和您一样担忧兖州豫州再起战事的人多吗?” 褚康想也不想道:“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后叹息道:“赵刺史仅用三年的时间便平定豫州,收复司州,两次征税都特意减免了赋税,天下凡有心之人都看得出赵刺史是心怀百姓的人,既如此,当知百姓厌战之心。” “若为收复故土,我等自然支持,可要是再学晋室内斗,那要到何时方休?”要褚康说,东海王死了,连带着死了这么多宗室,现在晋是苟曦和赵含章当政,大家不如好好的合作,先把故土收回来,把胡人都打出去,等百姓们缓一口气,然后他们再跟曹魏、刘蜀一样斗一斗,谁赢了谁接着坐天下。 现在外乱未平,他们就别打了。 褚康游学时是看过匈奴肆虐后的城池村庄的,那真正是十不存一啊。 一个村庄接着一个村庄的被烧空,被抢空,尸横遍野,他可以想象的出来,赵含章和苟曦要是打起来,两败俱伤之时,刘渊一定会挥师南下,到时候荆州也不能独安。 这两年北地士族几万,几万的南迁,最后能活着到荆州和扬州的不足千人,如果荆州也被匈奴攻破,那他的家族又能去何处呢? 所以褚康来拦赵含章,大义上说是为了国家,其实何尝不是为小家? 晋国要是在有匈奴强敌的情况下灭亡,那谁的小家都保不住。 褚康苦口婆心的劝说赵含章,让她赶紧想办法劝住王浚和刘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打来打去的,真惹毛了苟曦,他不信他们能挡住苟曦的大军。 赵含章连连应下,答应回到洛阳就分别给冀州和兖州写信,到时候还会请褚康上门参详止战的方法。 俩人同乘回洛阳,还没到城门口呢,他们就看到了前方排着的长队,牛马车混成一堆,有士兵拿着锣出来敲打,“都让让,都让让,刺史回城,都往旁边偏一偏。” 有士兵从城门处跑过来通知,洛阳这边的官员幕僚都来迎接刺史了。 汲渊、明预和赵宽王四娘等人站在城门不远处迎接,赵含章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咋舌,“我才离开几个月,我们洛阳就这么繁华了?” 褚康不以为意道:“都是想要来拜见赵刺史的。” 话音才落,排队挤到路边的一个人一个不注意,看顾的羊就跑了出来,对方急得脸都红了,连忙甩着鞭子去抓它,想要把它拽回队伍里。 但羊灵活的避过,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看见,伸手一捞就把羊给抱了起来,那人停住脚步,焦急的看着士兵,想开口要又不敢,一时怔在原地。 士兵便上前两步,把羊塞进他怀里,不客气的把人往后面推,“赶紧走,赶紧走,要是冲撞了刺史,这羊我们炖了吃!” 那人抱住羊,立即感恩戴德的点头应下,抱着羊回到路边。 赵含章沉默的看着,问道:“这也是来看我的?” 褚康看了一眼,轻咳一声道:“来都来了,总不能光着手白跑一趟,能带些货物就带一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赵含章眼睛微亮,精神了一些,“这个想法好啊,褚先生,以后欢迎你们多来洛阳做客。” 赵含章敲了敲车壁,下令道:“加快速度,就一千来人,别耽误了百姓们进出城门。” 亲兵应下,去传令,军队速度便加快起来,马车也哐哐的往前,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 前面排队进城的百姓有些乱,躲避不及,赵家军也不驱赶冲撞,自己偏到路边,并排走着的三个人歪成了两个人,连赵含章他们的车都一个车轱辘走出路面,压着才冒出来的野草和不平的土块哐哐的碾过去。 赵含章和傅庭涵早有经验,在第一下颠簸时立即屁股用力,定住双腿,还暗暗抓住了车厢。 褚康始料不及,整个人随着马车颠得一上一下的,灵魂都快要被颠出来了。 等马车终于转到正路上,褚康的发型都乱了,他有些狼狈的扶住车壁坐起来,把头发分到两边,抬眼去看车里的另外两人,赵含章和傅庭涵却一左一右的扭头,齐齐看向窗外,好似没看到他的狼狈一样。 褚康:…… 看着稳如泰山的俩人,他有些怀疑这是赵含章和马车夫勾结,就是为了看他笑话。 但扭头看向窗外挤成一堆给他们让路的百姓,褚康的怀疑又打消了,他感叹道:“常听闻赵家军军纪严明,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要是碰到别的军队进城,百姓们早跑没影了,特别是带有钱财和货物的,岂敢让军士看见? 其实现场跑掉的也有,只不过他们转头跑了十几步,回头看见许多排队进城的百姓动也不动,反而他们一跑,后面的人立即挤上去把他们原来的位置给占了,他们就迟疑着没跑远。 虽然没跑远,但还是不敢回到正路上,而是躲在林子里远远的看。 见赵家军就这样目不斜视的略过那些商队和牛羊,一时愣住,“竟然没抢?” “也不叫我们捐军饷?” 挤在一起观望,都是洛阳城破后第一次来洛阳的商旅们沉默了,齐齐看向赵家军,着重看向队伍中被护佑的马车。 赵含章应该就在那辆马车中。 第744章 各州人士 汲渊他们提前半天收到消息,估摸着赵含章应该是这会儿到,所以提前半个时辰出来接人。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汲渊代表大家上前迎接赵含章。 傅庭涵坐得离车门最近,先撩开帘子下车去,他低头整理衣裳,站在一旁的汲渊愣了一下,小两口这是吵架了? 他怔了一下后就要上前扶赵含章,结果马车里探出一颗陌生的头,他脚步一顿,那颗头往回缩了一下,不一会儿就钻出马车来,是一个青年文士。 他自己走下车来,傅庭涵这才上前一步,朝车门前伸手。 赵含章扶住他的手钻出来,先扫视一圈,这才下车。 汲渊:……原来没吵架啊。 褚康:…… 汲渊着重看了一眼褚康,发现不认识,但他也不急着问,而是和赵含章汇报道:“使君,北宫将军和小将军也派人去通知了,这会儿应该已在城中等候。” 北宫纯的军队驻扎在城外,赵二郎从前线回来后就继续回去守新安县了,俩人进城都是走另一边的城门。 赵含章点头,正想换骑回城,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道:“赵刺史,在下天门耿州,有话与刺史说。” “赵刺史,在下吴兴季叔彦,亦有话与刺史说。” “在下乐阳山华求见赵刺史。” “在下颍川庾怿,有书上谏。” …… 排队进城的人群中,从城里出来的人里,以及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陆续走出十二人,全都是想要见赵含章的。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们,微微一笑,抬手道:“想要见我的,请移步赵宅,我在家中等候。” 说罢,她对汲渊和明预微微点头,翻身上马,领着队伍进城。 耿州等人不再阻拦,让到一旁,等军队都进城以后就看向留下来的明预。 明预温和的冲他们笑了笑,侧身道:“诸位请。”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抬脚就跟上。 赵含章领着傅庭涵快马回到赵宅,一进门就吩咐道:“准备饭食和酒水,一会儿有客人到。” 她想了想后道:“准备二十人的分量。” 傅庭涵则是问道:“厨房有热水吗?” 迎他们进府的管家立即弯腰道:“有,二郎说女郎和大郎要回来,府中就开始准备了。” 傅庭涵点头,“给我们打些热水,我们要洗头沐浴,一会儿客人来了先请人在前厅坐下,好好招待。” 赵含章左右看,问道:“二郎呢?” 管家正要回话,赵二郎就跟只兔子似的从左方窜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阿姐,阿姐——” 赵含章见他一身的臭味,往后退了两步,嫌弃道:“我以为你会在大门口接我呢。” 赵二郎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单纯的问道:“我们不就十多天不见吗?” 赵二郎并不想念赵含章,“阿姐,你叫我回来做什么?” “叫你回来禀报事情,还有,分赃,”赵含章一边往后院走一边道:“我们新打下来好几个郡县呢,我想派你去镇守河东郡,但又怕你应付不来,或者你去弘农郡,让曾越去河东郡?” 赵二郎:“北宫将军去哪儿?” 赵含章:“北宫将军还在河南郡,我打算让他总领河南郡军务。” 赵二郎:“那你去哪儿?” “我要带赵家军回豫州,”赵含章道:“春耕在即,短期内,刘渊不会出兵,洛阳暂时安稳,现在豫州和兖州关系紧张,我得回去坐镇。” 赵二郎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道:“你回去,我可以守河东郡的。” 赵含章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后道:“不是你说能守就能守的,刚打下来的郡县百废待兴,需要做的事很多。作为郡守,不仅要领兵守土,还要治民。而河东郡在前线,直面匈奴,乃边关重镇,所要做的事也和其他郡有些差异。” 赵含章其实不是很放心赵二郎,但她能用的将领少,可以信任的更少。 魏晋时期,带土地,带人口,带士兵投靠对家的情况并不少,刘渊手底下的晋臣多到数不过来,只要能有更好的前程,投降是常规操作。 所以放在河东郡和河南郡的人,一定要绝对信任。 北宫纯算一个,赵二郎算一个,这两个都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而河南郡战略地位和意义都比河东郡要大,所以她打算将河南郡交给北宫纯。 赵含章和傅庭涵快速的洗头洗澡——行军打仗一个来月,他们几乎没怎么洗。 不到一刻钟,赵含章就披散着头发坐在了软塌上,听荷领了两个丫头进来,一人帮赵含章把头发一点一点的挤干,听荷去帮她搭配衣裳,另一人则躬身给赵含章汇报这段时间府中的事。 等赵含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出来时也不过才过去两刻钟,耿州等人刚好在前厅落座。 头发干得没这么快,只是不滴水而已。 赵含章也懒得绑起来,又嫌弃它垂下来妨碍眉眼,就抓了头顶上的一束绑上发带垂在脑后,然后就拖着木屐去见客人们。 巧了,傅庭涵也是这身打扮,不过他不是要见那些客人,他对此不感兴趣,他和赵含章道:“我去工部看看。” 赵含章:“你不吃饭吗?” 傅庭涵道:“我让傅安带上吃的了。” 傅安从厨房里捡了一食盒的东西,见赵含章和傅庭涵看过来,他立即殷勤的打开食盒盖子给他们看,“是米饭,还有白菜和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段时间他们吃的全是各种饼子和杂粮馒头,早就吃烦了,这时候没有比白米饭更治愈人心的东西了。 傅庭涵满意的点头,带着傅安离开。 傅庭涵这才施施然去前厅。 褚康也被请到了前厅,他跟其中的几个人还是熟人。知道他刚从赵含章的车上下来,于是他们就围住他问,“你去路上拦人?赵含章没砍了你?” “砍没砍,你眼睛看不到吗?” “你和赵含章说了什么,她可答应退兵议和了?” 也有人转身问坐在一旁的明预,“明先生,你既侍过苟将军,现在又为赵刺史幕僚,你对他二人最了解,依你之见,苟氏和赵氏可会打起来?” 赵含章走到了门口,见大家围成两堆,就好奇的凑上去听。 她脚步轻,又没人通报,大家都全神贯注的盯着褚康和明预看,一时竟没发现。 还是站在她对面的山华抬眼时看到她,吓了一个激灵,“赵,赵刺史!” 人群瞬间散去,露出拢手站着的赵含章。 第745章 白送 赵含章继续拢着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诸位好呀,坐下说话。” 她走到上首坐下。 明预起身,率先和她见礼,“使君。” 众人这才跟着躬身作揖,“拜见赵刺史。” 赵含章抬抬手,“免礼,请坐。” 大家这才退到席位上坐下,对赵含章半披着头发的行为,有人不适的皱了皱眉,但更多的人是不以为意。 不适的人见其他人都没发表意见,便也把话憋回去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谢晋的风流了,别说她现在只是披着头发,就是光着身子出来……他们应该还是会不适,但嘴上多半不会说。 十几人中,褚康最澹然。 披着半干的头发有什么稀奇的,至少她衣着整齐,鞋袜都穿得好好的,他们荆州的刺史比她可无羁多了,时常在刺史府遛鸟,就是会见客人,也经常把衣服剥干净,敞亮的面对众人。 会在此时来求见赵含章的,目的都十分明确,所以一坐下,耿州最先问道:“敢问赵刺史可是要和苟道将兵戎相见?” “不,”赵含章把解释给褚康的话又说了一遍,表示她一点和苟曦相争的想法也没有,这里面全是误会。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她的幕僚明预外,其他人全都不相信。 虽然不相信,但耿州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既然赵刺史没有兴兵的打算,何不手书一封劝说王都督和刘刺史停战?” 赵含章一口应下,补充道:“王都督也就算了,刘刺史重情重义,绝不会毫无缘故的进攻青州,要解此结,还是得请朝廷派使臣去询问他们出兵的缘由,解开误会才好。” 几人对视一眼,都找不出这话的毛病来,她也坦诚,表示会写信,难道真是他们误会了,不是赵含章挑拨王浚和刘琨出兵的? 对视过后大家一起看向山华。 山华是乐安人,乐安郡便在青州。 山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抿了抿嘴道:“苟纯残酷,治民严苛,青州百姓苦不堪言,难道刘刺史是因为这个才协从王都督出兵的?” “那也该上报朝廷处理,怎能自己出兵呢?” “嗤,上报朝廷?现在朝廷不是在苟家兄弟手中吗?难道是要刘刺史到苟纯面前说,你为人太过残暴,我不同意你当刺史,所以我要起兵废你吗?” “不是有大将军吗?大将军总会约束苟纯的?” “苟道将要是能约束苟纯,去年兖州边界之乱就不会发生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庾怿忙打圆场道:“既然是王都督和刘刺史私下为之,赵刺史只要支持苟大将军,此事便算解决了,刘刺史识大体,知大义,王都督也是俊杰,不会死据青州的。” 山华一听,微微皱眉,内心不安起来,他派来劝说赵含章,是怕赵含章和苟曦打起来后天下大乱,青州也会成为第一个战场; 可如果这次出兵不是赵含章主导的,她和苟曦不会打起来,那天下就不会乱,青州不如趁此机会摆脱苟纯的统治。 苟纯此人太苛刻严酷了,仅去年下半年三个月内,他就从乐安征发民役八千人,分摊到他们的赋税提了三成。 他们家家境还可以,但村子里其他村民,还有他们家的佃户却是凑不齐,不得不卖儿鬻女,就是这样,许多人家也凑不齐赋税。 为了不让他们举家逃税,山家只能帮忙承担一部分赋税,同时借款给他们渡过这一时期。 不然村民和佃户们逃光了,谁来给他们耕作呢? 可这样一来,这些赋税压在山家身上,山家也很艰难。 山华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认同这个方法,便压下不提,等大家商量完,赵含章承诺了大家,写好信后还会请他们帮忙参谋参谋,众人才肯离去。 赵含章很热情的让明预给他们安排住进驿站,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全是上房。 山华跟着人往外走,落在了最后,脚步渐渐慢下来,等他们都走出十多步了,他立即回头。 赵含章放下手,收起几乎笑僵的脸,正要转身回后院,看见回身的山华,她又习惯性扬起笑脸,“山先生还有事吗?” 山华走上前,严肃的冲赵含章行了一礼后道:“请赵刺史救一救青州。” 赵含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侧身道:“山先生,请里面说。” 最后,写给朝廷的信是山华代为起草的,其心之诚,其情之悯,就是赵含章这个深知内情的人都不由一荡,心悦诚服起来。 赵含章请褚康等人看过信,大家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赵含章誊抄一份送往郓城。 至于给刘琨和王浚劝战的信,赵含章是自己写的,信中她语重心长的劝他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可以说出来,朝廷和苟大将军都会为他们做主的,大家友好一点儿,不要动不动就打嘛。 褚康等人看过信,也觉得没问题,于是一起交给信使。 信使早上就得到了吩咐,信要直接送到赵信和卫玠手中。 赵含章看着信使离开,转身就请这些文士一起吃饭。 来都来了,怎么能只办一件事就走呢? 一共十三个人,个个读书识字,有见识有思想,来了就别走了呗。 傅庭涵也很喜欢他们,带他们去自己的工部转了一圈,最后和耿州、山华成了朋友,他们对河道治理和粮草统筹上有独特的见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至于其他人,傅庭涵见过一次后就很难再见了。 赵含章便让汲渊、明预、北宫纯、谢时等人轮番招待他们,连赵程都跑来看一圈,把季叔彦给勾搭走了,最后留在驿站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五个了。 褚康和庾怿是其中的钉子户。 不过不要紧,现在他们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那不是还有豫州吗? 到时候领着他们到铭伯父跟前晃一圈,说不定他们就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了,现在嘛,继续在驿站住着呗。 洛阳这么好玩,多玩一段时间,驿站里随便住,要是没有吃饭的钱,她家里还包吃的,只要上门来,她都请人吃饭。 赵含章这样礼贤下士,褚康等人也不急着走了,想要在此等青州和兖州的消息。 但冀州祖逖的消息最先传来。 第746章 香香的青州刺史 “祖逖请求出兵,他已经连下三县,看这态势,只要兵马足够,他可以占下冀州一半。”这样一来,祖逖和刘琨瓜分冀州,他们就大大压缩了匈奴的势力。 明预道:“使君,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只要打下冀州,将来北伐就可以东西南北夹击,一举收复失地。” 赵含章没说话,原地转圈圈。 明预紧盯着她看。 北宫纯就提醒道:“还有石勒呢,他现在没有出手是因为祖逖还没抢到他的地盘,可祖逖再扩大,石勒绝不会再作壁上观。” 汲渊颔首道:“而且青州的事未定,苟曦虎视眈眈,一旦我们出兵,苟曦就抓到了机会。” 赵含章道:“我忧虑的正是这一点。” 要是早半个月和祖逖联系上,她说不定就改变用青州做饵的决定了。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往后看已经没有意义,赵含章在心里来回推演过几次,此时出兵的结果都不好。 所以虽然诱惑很大,她还是摇头道:“最坏的结果我们承受不起。” 明预想了想,忍不住握着拳头懊恼道:“难道就这样错过了吗?祖逖兵力薄弱,收拢的都是当地的汉民和流民,没有作战经验,只怕抵挡不住石勒的大军。” 赵含章眉眼一动,若有所思起来。 议事结束,赵含章就单独留下汲渊说话,“先生,我想派人去冀州。” 汲渊蹙眉,“女郎刚才不是说结果不好吗?” “他们不是以赵家军的身份去,”赵含章道:“就当是有一支乞活军去投靠祖逖,我们给他们提供,不,是交易,我们卖给他们武器和粮草。” 汲渊听懂了,沉吟片刻后道:“要是暴露,恐怕苟曦会立即出兵。” “不可能一点风险也不冒,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赵含章道:“机会难得,我也的确不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如果 汲渊看到她眼中的坚持,只要她一旦下定决心,旁人再难让她更改,而且,他也心动了,于是点头,“女郎想让谁去?” 赵含章原地转圈圈,片刻后道:“让程达去,他是羯胡,在冀州更有优势,让他带五千人去找赵实,我亲自写一封信给祖逖,请他为我们保密周旋。” 赵含章实言以告,此时她和苟曦关系紧张,实在不方便出兵,郓城要是误会,很可能会起大战,这非她所愿; 但这次机会实在难得,所以她愿意暗中帮助祖逖,一切只为收复故土,他若能收复冀州,她愿意作保,向朝廷举荐他为冀州刺史。 赵含章觉得刘琨和王浚争抢冀州,却不会和祖逖争抢。 因为祖逖值得刘琨交托后背。 和信一起过去的是一个官印和一张任命书,赵含章任命祖逖为征北将军,上面盖有赵含章的印章。 这是赵含章给他的保证,如果有一天她反悔,没有兑现,祖逖可以凭借此任命书与她讨公道。 祖逖收下了官印和任命书,赵含章立即让程达带着五千人以乞活军的名义前往冀州投靠祖逖。 祖逖也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他提赵实为左参军,可以自己单独领一军。 左敏很不服气,“将军,那赵刺史连个旗帜都不敢出,这冀州全让我们自己打下来,为何还要投靠她?” 祖逖道:“他们出五千兵,而且打仗不仅需要人,更需要粮草和武器,这些都要赵刺史提供,我从属于她天经地义。以后类似的话不要再说。” 祖逖就是来投靠赵含章的,他心志坚定,既然看不上司马氏,也不服苟曦,自然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选择。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也顾全大局,知道此时赵含章出兵冀州的确很不利当前大局,一旦苟曦误会向豫州出兵,整个天下都会大乱。 没关系,他等得起,他愿意徐徐图之。说句心里话,赵含章能想到这一点,而不是贪功冒进,更让他心悦诚服。 祖逖才和赵含章敲定合作,青州的事也一变再变。 先是一直逼着赵信和卫玠打出赵家军旗号的王浚把手缩回去了,开始专心攻打青州。 赵含章狮子大开口,直接要北海郡和东来郡,王浚果然不再和赵信卫玠提打赵家军旗号的事。 这边他消停了,郓城那边也收到了赵含章的信和折子。 皇帝和朝臣们忍不住重新去审视青州之变,发现王浚和刘琨虽然兵分三路攻打青州,却只有两个人的旗帜,真的没有赵家军。 再派探子去查探,只听说赵信和卫玠被王浚随军带着,但不知是被扣押,还是在为王浚出谋划策。 不过,赵信和卫玠一开始去冀州的确是去劝人的。 皇帝不由看向苟曦,安抚他道:“或许是我们误会赵卿了,不如依她所言,去函问一问王浚和刘琨的出兵之由。” 苟曦这一年沉迷声色,虽然心中气恼,却也不想打仗。 主要是不想自己上战场,一年的温柔乡,谁想从香香软软的美人堆里出来上战场吹风吃沙子? 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见苟曦默认了皇帝的处理方式,皇帝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是最不想苟曦和赵含章打起来的人。 他觉得,他们两个要是真打起来,国亡不亡他不知道,但他一定会亡的。 皇帝立即让赵仲舆起草诏书,连发三封,刘琨、王浚和苟纯一人一封,问问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 三人的回信很快就到。 苟纯:我是被动防御,问对面那两个王八蛋! 刘琨:听说青州百姓在苟纯的治理下苦不堪言,而王浚说他才是青州刺史,他能更好的管理青州,所以我站在正义的一方。 王浚的信就要长很多,洋洋洒洒一大篇,废话不少,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他也是青州刺史,本来苟纯要是能管好青州,他让一步也没什么,毕竟是皇帝封的官嘛。 但他当不好,那他这个同样是青州刺史的父母官可就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了,所以他要收回青州,自己管! 和他们的信同时到的还有另一封信,以及另一个消息。 在王浚刘琨和苟纯快打出猪脑子的时候,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起兵,一举拿下了东来郡和北海郡,把赵含章垂涎的两郡收到了手中。 巧了,那人也是青州刺史。 是王衍狡兔三窟中的一窟,王衍的族弟王敦,东海王司马越还在时册封的,哦,当时皇帝也是当今。 皇帝整个人都麻木了。 第747章 提议 王敦横插一脚让局势更加混乱了,但也从侧面左证,这件事和赵含章的关系不大,可能真的不是她挑拨的。 王敦同样上书朝廷,表示只是苟纯到任的半年时间里,因他死亡的百姓便达千人之数,尤其是刚过去的冬天。 苟纯竟然冬日征发劳役,大修土木,其中一座别院需要建水上花园,他们就驱赶民役冬日下水填土,其中冻伤冻死民役达八十五人。 凡有不能按时到工的民役,不问缘由,直接斩杀,其严酷堪比阎罗。 而苟纯的严酷不止对普通百姓,还有其部下,当地有名望的士族等,凡出现差错,不论轻重皆受刑,轻者鞭挞,重则斩杀。 比如,一个跟随苟曦征战多年的老兵,他为一什长,跟着苟纯去青州镇守,负责看守城门。 有一日他腹中疼痛,就跑去如厕,正好苟纯去巡视,发现什长不在,等什长回来便叫人拿下。 什长虽说明理由,但苟纯还是以违反军纪为由斩杀了什长。 再有,他身边的部将劝告他,他便以对方言语冒犯为由加以鞭刑…… 刘敦认为,苟纯心性严苛,不配为刺史,他也是朝廷委任的青州刺史,朝廷并未解除他的官职,也未将他外调,既然苟纯不能治理好青州,那他这个原青州刺史就不能坐视不管。 信一到郓城,朝堂便一片哗然。 有老臣忍不住问到皇帝脸上来,“朝廷委任官员竟如此儿戏吗?” 皇帝沉默不语,说得好像他有自主权似的,王浚是惠帝时因为参与加害了先太子,所以被贾后推为青州刺史; 王敦是因为王衍举荐,那也是和东海王举荐,任命是东海王下的; 苟纯则是苟曦直接任命。 嗯,就这么巧,青州的三任刺史正好映射了他身边的三次势力交割,皇帝悲哀的想,不知道下一次赵含章会任命谁当青州刺史。 不管是谁,反正下次再任命,他一定要先把前一任青州刺史炒了再任命。 皇帝是这么想的,但现实并不能这么顺利。 以为出现问题了大家就会想办法解决问题吗? 不,他们最先干的是找责任人,先问罪,再处理事情。 于是论着论着,论到了赵仲舆头上。 作为尚书令,吏部也是他管辖的部门,就算苟纯是苟曦任命的,出任命书之前你们就不能用自己的猪脑子想一想,青州还有一个王敦吗? 当时要是能想到王敦,肯定也能想到王浚,当时要是把他们都解任了,这会儿什么事也没有。 赵仲舆看着他们冷笑,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朝廷什么时候还管地方上的军政交接了? 现在朝廷能管啥,皇帝随便赏赐官职,至于官员能不能上任交接靠的不都是自己的能力吗? 事情没出前,谁会认为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到底是谁给王浚找的这个理由?也太无赖了些。 赵仲舆心底怀疑是赵含章,但因为是一条绳上的,他不好说出口。 朝堂上吵得厉害,赵仲舆并不着急,因为苟曦的怒火稍歇,对豫州出兵的欲望不是那么大了。 朝上的大臣们谁不是火眼金睛?自然也看出了苟曦的意思,于是大家也不急着处理青州的事了,就吵呗,能吵出一个结果最好,吵不出来也不要紧。 他们只在意苟曦和赵含章会不会打起来,并不在意青州换一个刺史。 甚至,有个别大臣觉得青州换一个刺史也挺好的,苟纯的确太过严苛。 只不过换谁呢? 大部分人不喜欢王浚,所以提议皇帝重新任命王敦。 苟曦还不想放弃青州,所以表示反对。 他一反对,朝中的声音瞬间压下去大半,大家稀稀拉拉的讨论起来,一天天过去。 苟曦也更关注赵含章和豫州的动向,探子回报,赵含章回豫州了,但兖州边界的赵家军不但没增加,反而减少了。 听说是赵含章叫他们回去种地。 如此过了半月,朝廷还是没能就青州一事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兖州边界赵家军已经快退完了,上旬连着下了三天的春雨,前天开始天晴,地里到处是犁地踩草的人,他们要准备春耕啦。 春耕已经到了眼下,青州还在打仗,赵含章不得不上书,建议皇帝将青州分为青州和光州,封王浚为青州刺史,王敦为光州刺史,各自治理,现下还是春耕为要。 赵含章提醒道:“匈奴虎视眈眈,若春耕不继,秋冬粮草短缺,匈奴一旦兴兵,我等危矣。” 皇帝很是心动,于是看向苟曦。 苟曦自然不答应,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要失去青州了? 赵含章居心不良,将青州一分为二,给了王浚和王敦,明着是要平息俩人的争斗,其实是为了从他手中夺取青州。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此时,苟纯在青州节节败退,王浚和刘琨打他,王敦也打他,当然,王浚和王敦只要碰见也互相打,三方都快要把脑花给打出来了。 现在,苟纯已经缩到了乐安郡,而苟曦在确定赵含章没有进攻兖州的意思时,已经派出援军,现在正反攻,已经把济南郡的三分之一抢回来,只要时间足够,他相信,一定可以平定乱势,重新掌控青州。 可是……春耕在即。 卫璪被派来做说客,他和苟曦道:“大将军有天纵之才,兵马强盛,放眼天下,只有北宫纯一人有资格与大将军比一比。这一次大将军援军八万发往青州,但半月下来只打下三个县,难道是据守济南郡的王浚太厉害了吗?” 苟曦不屑的哼了一声。 卫璪也点头,“王浚不过是运气好,别说和大将军相比,就是和苟纯将军比也勉强,但他为何能步步紧逼,连下数十座城池?” 苟曦微微皱眉。 卫璪道:“叔宝来信说,青州的官吏百姓对苟纯将军颇有怨言,有些城池的官吏在王浚大军靠近时便开始打开城门迎接,还有些城池,里面的百姓会千方百计的给王浚大军送消息,只希望他们能快快攻下城池。” 苟曦脸色铁青起来。 第748章 奢毁人 卫璪道:“您是良将,应该更知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 他道:“青州城非不高,池非不深,兵革坚利,也不缺米粟,为何节节败退?是因为地利不如人和。苟纯将军在青州已失民心,再攻,事倍功半,大将军不如顺势退一步。” 苟曦性格坚硬,为人固执,他直接就拒绝了,但他身边的幕僚却是长脑子会思考的,苟曦拒绝完他还是追问道:“卫将军所说的退一步是怎么退?” 卫璪道:“将青州一分为二,但可以把乐安郡并入兖州。” 幕僚目光闪了闪,觉得此举可以,但他们要求的不止是乐安郡,他道:“除了乐安郡,还有济南郡,剩下的齐国、北海郡、城阳郡和东莱、长广,再一分为二。” 卫璪就看向苟曦。 幕僚就低声劝苟曦道:“主公,青州局势如此,再打下去,于我们弊大于利,不如各退一步,春耕要紧。” 一旁的卫璪提醒道:“大将军,赵刺史或许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可刘渊和石勒却未必君子。” 苟曦脸色难看,幕僚又劝了劝,他这才答应退一步。 他这里答应了,王浚和王敦却不答应,济南郡要是也并入兖州,那王浚和王敦都要往后退。 他们凭本事打下来的地盘,凭什么苟曦一句话他们就要后撤? 不过,好歹三方都松口了,大家暂时停战谈判。 最后,赵含章和皇帝做中,为三人周旋,将济南郡也一分为二,一半给苟曦,一半给王浚,至于王敦,朝廷拿光州刺史换他让出济南郡被他占去的两个县。 战争平息,皇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连发三道政令,一是将青州分为青州和光州,各自划分了管辖地域;二是任命王浚为青州刺史,王敦为光州刺史;三,将济南郡个别县和乐安郡一起划为兖州管辖…… 赵含章见战事平息,这才上书弹劾苟纯,要求皇帝和苟曦严惩苟纯,认为是他严苛残酷,大失民心,方酿此祸,并要求他们更换管理乐安郡的官员。 皇帝认为赵含章说的对,特别召见了苟曦,希望他能管束一下苟纯,并给乐安郡指了一个新郡守。 因为青州一事,苟曦兄弟大失人心,苟曦威望大降,他已经能感受到手下部将对他的意见。 这种感觉,只在杀了阎亨后感受过一次,这一次,更加的明显。 所以苟曦没有同意皇帝的指令,他不信任皇帝选的郡守,他自己挑了一个,不过将苟纯召回了郓城。 沉溺声色一年,几乎将意志和身体都搞垮了的苟曦终于有了危机感,从他的大将军府里走了出来,开始去看他的军队。 但,他习惯了日上三竿起,又怎么可能如往昔一般天不亮就冒着严寒下床,到简陋又寒冷的军营中练兵? 他习惯了高床软枕,又怎么可能如从前一般去睡军营里的一块木板,身上只盖薄被? 他吃惯了珍馐美味,肠胃被油水浸透,又怎么可能还啃得动杂粮的馒头? 所以只坚持了不到一旬,心里胃里都叫嚣着要吃美味的佳肴时,他一个没忍住,叫人上了鱼肉美酒,一番畅饮之后就忍不住顺着心意睡去,第二天再醒来便已近午时…… 苟曦新纳没多久的姬妾端着鸡汤来看他,和一众婢女服侍他起身,柔声道:“大将军,这是妾身凌晨起床亲自熬的,一直小火慢炖,足足炖了三个时辰呢,您尝尝,这汤是否入味了?” 鸡汤已经撇去浮油,并不油腻,反而清亮,但入鼻清香,再含一口,连日来因节俭对肉食生起的冲动大大缓解,比昨晚吃的大鱼大肉效果还好。 苟曦惬意的靠在竖起来的枕头上,大出一口气,问道:“二郎呢?” 姬妾回道:“小将军一早就出门了,听说昨日县衙抓到了几个窃贼,他去处理了。” 苟曦微微皱眉,起身穿衣,“他是太守,判决盗贼是县令的事,他管这个干什么?” 姬妾笑道:“撒气,这几日小将军脾气大得很,在府中罚了好几个人,外头但凡遇见人犯事,动辄鞭打杖刑……” 她话未说完,屋中伺候的婢女已经脸色大变,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姬妾一脸茫然,不明白她们怎么了。 苟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冲外面道:“来人,把她拉下去教一教规矩。” 不等姬妾说话,外面便进来两个亲卫,低着头不看苟曦,捂住姬妾的嘴就把人拖下去了。 苟曦脸色沉郁的穿好衣服,再看这些还跪在地上的婢女,眉头微皱,“自去领罚,以后但凡是夫人们不好,那就是你们没教好。” 婢女们瑟瑟发抖的应下,这才敢起身服侍苟曦,等到他离开,屋中的婢女老实的去刑房里领罚,没人敢糊弄过去。 饭厅里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今天早上苟曦没有在卯时起床,管家就知道不好,立即让人出府购买大量食材,从早上开始准备,到现在总算做好了一桌勉强可入眼的饭菜。 菜一共二十八道,有凉有热,有汤有肉,还有这时节最难得的嫩菜芽。 苟曦面不改色的在桌边坐下,关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悄悄松了一口气,立即上前服侍他用餐。 看见管家的老脸,苟曦皱了皱眉。 管家瞬间领悟,立即躬身退下,一招手,外面候着的美貌侍婢立即进来,一左一右,一边两个,拿着筷子为他添菜,动作优雅,筷子翻飞,基本上他的眼睛才落在哪道菜上,立即有人夹了送过来…… 苟曦这一顿饭吃得很舒心,觉得这样才是生活。 等饭吃完,已过未时,外面阳光灿烂了些,但才吃饱,他不免觉得困倦,还觉得这几日来骑马射箭习武肩膀有点酸疼。 于是他坐到外面,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让婢女们按摩。 既然都晒太阳了,无聊之下,怎能没有歌舞? 苟曦府里现在养了两百多的侍婢,其中才艺出众的不知凡几,于是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弹琴的弹琴,大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有官员从大将军府的墙下经过,特意让牛车停下听里面的歌声和琴声,片刻后失望的摇头,眼中是化不去的忧愁,“大将军毁矣。” 第749章 两种不服 大将军府的乐声一响起来,不到一个时辰赵仲舆就知道了。 他呼出了一口气,既庆幸,又有些忧愁。 他闷闷不乐的坐着发呆。 赵济见状冷笑一声,道:“苟曦沉溺声色,壮志不再,不正趁了赵含章的心,您忧愁什么?” 赵仲舆瞪了他一眼后道:“现今我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匈奴和羯胡,并不是苟曦,他玩物丧志,对我们亦有大害。” 说白了,现在还不是苟曦玩物丧志的时候,要是没有刘渊和石勒这两个强敌,他愿意沉溺声色,赵仲舆还巴不得呢。 但世事不可能全照着他们的想法发展,青州一事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他们走了大运了。 苟曦和赵含章真的打起来,最先死的一定是赵仲舆父子俩。 所以此时赵济怨气满满,他就见不得他爹这模样,怨恨的道:“父亲,赵含章做事可没有考虑过您的生死,都这会儿了,您还一心为她算计,图什么?” 赵仲舆瞥了他一眼道:“若你在含章的这个位置上,我也愿意为你舍命,你也千万不要顾忌的生死。” 赵济张了张嘴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您,您何时如此爱重她了?明明当年争抢爵位的时候……” 赵济口不择言,“您当时为了争抢爵位可没少和大伯斗气算计,为何现在只顾念大房?” 赵济几乎要怀疑他被大伯给附身了。 赵仲舆蹙眉,“爵位和家产本就该由你和大郎继承,上蔡伯这个爵位是你祖父荫蔽,你大伯后继无人,所以该你继承;至于家产……” 他抿了抿嘴道:“当然,里面有不少是你大伯的积蓄,但也有不少我们是我们赵家先祖留下的积蓄,二郎那个样子,为家族计,自然该我们二房继承。” “家族财产,嫡长占七成,剩下的才是分给各子孙的,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培育后代子孙,使祭祀不断,”赵仲舆道:“而现在,你没有能力掌控赵氏,也没有品德得到家族的认可,那这些东西就该给更有能力三娘。” 赵仲舆眼中闪着光道:“你以为我们是在和大房斗吗?不,我们是和赵氏的庶支在斗,在和豫州其他士族在斗,和苟曦斗,和这大晋大大小小的世家士族斗,和匈奴斗,和这天下在斗!” “成了,将来我赵氏便可成就一番大业,名垂千古,祭祀不断!” 这世间所有的功名利禄最后都可以归为一句话,为的就是祖宗祭祀不断! 只有子子孙孙无穷尽,家族强大不断,祖宗祭祀才会不断。 赵济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可赵含章是女郎,她总会出嫁的呀!” 赵仲舆瞥了他一眼后道:“那又怎样,她出嫁了,也还是赵氏女,古来外戚专权的例子还少吗?而赵氏还不是外戚,赵含章可是实实在在的掌权人,现在她用的人中有多少是赵氏子弟,有多少是赵程带出来的学生?” 赵仲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扭头狠狠地盯着赵济道:“所以你少出去惹事,这段时间继续在家养病,你要记住,你是上蔡伯,承祖宗余荫,我不求你光宗耀祖,但你至少不能断宗族前程,坏祖宗祭祀!” 赵济呼吸急促起来,一脸的不服。 赵含章终究要外嫁,一个外嫁女,他反对她就坏祖宗祭祀了?他们这么多赵氏子弟是摆设吗? 赵仲舆看出了他的不服,这种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从前便是如此,对兄长很是不服气。 这算不算是报应? 因为他曾经的愚笨,所以上天现在用他儿子的蠢笨来惩罚他。 赵仲舆深吸一口气,难得好脾气的与他推心置腹,“济之,就算是不站在宗族那方思考这个问题,而是以天下安定为要,你觉得三娘值不值得一帮呢?” 他道:“天下乱成这样,显而易见,将来还会更乱,你既是上蔡伯,又在朝为官,可有想过以后天下归于何处,如何安定百姓?” 赵济:“我赵氏以忠贞为旨……” “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叛国害君,”赵仲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叹息道:“罢了,你闲着无事就多想想,多读书,说不定就能想通了。” 他忧伤的道:“怪我,把你生得蠢笨了些,不然不至于说到这份上你还不明白,要是换成三娘,只怕我还未开头,她就想透了。这一点,她倒是挺像你大伯的。” 说到这里,赵仲舆还是没忍住叹息,“可惜二郎生来蠢笨,他要是有三娘一半的聪慧,也就没你和大郎什么事了。” 言语间颇为惋惜。 赵济:…… 这真是他爹吗? 赵济气呼呼的走了。 赵仲舆坐着没动弹,赵典上前给他倒茶,低声道:“太爷,我们一直看着老爷,不会让他出门的。” 赵仲舆抬眼看向赵典,问道:“你也觉得我对他太过苛刻吗?” 赵典连连摇头,他是赵家的部曲,和赵驹不一样,他是世代家奴,所以才被赐为赵姓。 所以赵长舆一病势,不管是为家人,还是为自己的前程,他都选择了跟赵仲舆。 作为家奴,对于两位太爷间的事他自然很了解,所以见赵仲舆眉头紧皱,他便劝解道:“二太爷,大老爷和您不一样,您对老太爷的才德是从心里敬服的。” 赵济不服赵含章,是从内到外都不服气她。 而赵仲舆虽然和赵长舆关系不睦,总是不服气,但他只针对赵长舆小看他这一点。 至于赵长舆的才德,他是心服且敬佩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他和赵淞一样,以赵长舆的才华和品德自豪。 他只是不服气赵长舆看不起他。 赵长舆太耀眼了,与他同龄和同辈份的人中没几人能越过他,庾顗夸他为千丈松,是栋梁之材,贾充也十分看重他,武帝更是一见到他便重用他。 赵仲舆与他岁数相差不多,但打小他就比不上兄长。 一起出门,他哥长得比他好看,文章比他好,品德也总被夸赞,年轻人们都以他为首,谁能看得见他身后的赵仲舆? 最可气的是,赵长舆自己都觉得赵仲舆很笨,年少时常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他,赵仲舆最不服气他的就是这一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兄长差很多,他只是反应慢而已。 可是,看着赵济和赵含章的差距,赵仲舆越来越自我怀疑,或许,他在兄长眼中就是如此愚笨的人,好比现在他眼中的赵济? 每每想到此处,赵仲舆便觉得心脏一钝一钝的痛,好似被万箭穿心一样,更加抑郁了。 赵含章不知道赵仲舆正在怀疑自己的智商,此时她正趴在田里烘田鼠。 第750章 肉肉 傅庭涵看她半趴在田里,将干草卷了卷塞进洞里堵住,然后起身就朝另一边飞跑而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冲他喊,“快去点火。” 傅庭涵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另一个洞前,将田里收过来的干草点燃就往洞口放。 见烟袅袅而起,他想了想,撩起袍子就往火堆扇,想将烟都扇进洞里,但因为人高,估算错误,风扇在烟上,却没进洞。 傅庭涵只能跪下,拿袍子当扇子,对准洞口扇,总算把烟给扇进去了。 傅安四处扯干草,扯了一把过来看见,连忙把着上的干草给塞洞里,“郎君,这火不比着,半着半步着最出烟,往洞里塞就行。” 远远地,赵含章应了一声,“对,要半着半不着。” 不多会儿,赵含章就高兴的叫道:“看见烟了。” 话音才落,一只灰白的肥兔子从洞里蹭的一下窜出来,赵含章速度更快,灰白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的手比脑子还快,直接往前一伸按住…… 她手上才按住一只,洞里蹭的一下又跑出两只来,她趴卧在田里,脚一踢,将其中一只飞奔而过的兔子踢飞,然后拎上手里的兔子便扑上去一把按住,另一只则被听荷截住。 那只兔子灵巧的从听荷脚边窜过去,突破了她的防线,听荷忍不住大叫起来,飞奔在后面追。 傅安见了,连忙从另一边跑过去拦,俩人手忙脚乱的扑兔子时,赵含章已经一手拎着一只兔子站起来,笑得眼里全是星星,“我们晚上吃爆炒兔子肉。” 傅庭涵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连忙扯了两根麻绳上前帮她绑住兔子腿,绑着,绑着,他没忍住摸了一下其中一只胖兔子的肚子。 赵含章也发现了不对,跟着摸了摸,“这是有孕了?” 傅庭涵:“应该是。” 赵含章惋惜不已,就要解开绳子放生,傅庭涵突然道:“现在我们这么缺肉,其实兔子肉也不错,而且兔子繁殖快,成长得也快,比鸡、猪、羊的繁殖速度都快。” “你又从刘乂那里得到了苜宿草,完全可以像养殖牛羊一样大规模养殖兔子。” 赵含章惊讶,“兔子只吃牧草就可以?” 傅庭涵笑道:“可以的,它是杂食动物,想要它长得更快,还可以喂它白菜、萝卜和其他菜叶。” 赵含章思维扩散开来,“等天暖和,白菜、青菜和萝卜的生长速度都很快,五十天左右就能收获一茬,我们地多,就是光撒种子当牧草来种都够它吃的了。” 就是可能会养的不是很好,但可以节省人力,而且有肉吃呀。 赵含章开始张望起来,“要种菜,得找近水的地方才行。” 她还没找到,王四娘跑来禀报道:“使君,赵郡守来了。” 赵含章忙将栓好的兔子交给抓了兔子过来的听荷和傅安,才要拍一下身上的泥土,赵铭已经带着官员们从路上走到田里。 看了看浑身泥尘,连鼻尖都带着黑灰的赵含章,赵铭伤眼的挪开视线,打算看一下傅庭涵养养眼,却见他左脸上好黑的一块,一看就是烧火不小心蹭到的。 赵铭叹息一声,提醒两人道:“还请刺史整理一下仪容。” 赵含章扭头看一眼傅庭涵,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左脸,想到一会儿要下田,她干脆挥手道:“这是劳动的勋章,一会儿我们也要下田的。” 见赵铭不悦,她就小声提议道:“铭伯父要是觉得伤眼,不如多看看远方?或者抬头看蓝天也可。” 要不是有官员幕僚在,赵铭一定骂她,这会儿他压下了自己的脾气,淡定的问道:“使君一早出城说要下田耕种,不知今日犁了几亩地?” 赵含章目光漂移,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看田里的水很少,您看这几块田,一点积水也没有,百姓灌水艰难,所以这沟渠还是得修啊。” 赵铭淡淡地问道:“我看刺史一身尘土,显然是认真琢磨了一下,可计划好了沟渠走向,要怎么建?” 赵含章终于被噎住了,她扭头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道:“离这里二十多丈的地方有一条废渠,临近的田地势比较高,若废渠可以通水,那这一片的田都能浇灌上,我们早上骑马看了一下,废渠原本接的河道变了,又被淤泥所堵,所以不能取用河水,想要通渠,需要清理废渠中的淤泥杂草,还要再往前挖一段,重新接上河道。” 傅庭涵顿了顿后道:“我看了一下河道附近的泥土,以沙土为主,看痕迹,每年夏天河水都会暴涨,那附近的地都会被淹没,但秋冬水退下得又非常快,这便不利于灌溉。” 他道:“要是可以,可以在沟渠的扩充一下河道,最好能做成一个大的容水池,这样夏天可以吸纳漫到河岸上的水,也可以保证秋冬用水浇灌的问题。当然,要是能再清理一下河道就更好了,这样淤堵情况缓解,河道附近的田地都可以用上,也方便用水。” 赵铭脸色和缓,再看一脸得意的赵含章也不那么生气了。 他转身,请赵含章先行,“刺史请,我等去看看废渠。” 赵含章就走在了最前头。 傅庭涵跟上,其他人都识趣的落在后面,而且越离越远,只隐约听到他们的郡守正低声训刺史,“你身为两州刺史,当以稳重为要,跟个蛮小子似的到处乱窜逮兔子算怎么回事?” 赵含章道:“我稳重的,但我也灵活,逮兔子可以锻炼身手。” 赵铭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馋肉。” 顿了顿,赵铭语气和缓了一些,道:“新钱推行得很顺利,大家都知道你穷,又不会滥制新钱,所以都愿把商品往豫州运,尤其是你出兵占了司州其他郡县之后,只这两月,路上往洛阳去的客商便增加了三倍不止,就算你收的商税低,库房中也宽裕了不少,肉,还是可以多吃一些的。” 赵含章摇头,一脸悲天悯人的模样,“治下百姓连饱饭都不曾,我怎能想着饱餐大肉呢?” 赵铭:“那你把抓的三只兔子放了。” 赵含章一脸严肃,“偶尔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第751章 打君 赵铭闻言冷哼了一声,说起郓城的情报,“青州一事苟曦等朝臣看似相信你的解释了,但还是起了疑心,郓城内的探子回信说,苟曦连着五日去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大有恢复往日精干的趋势。” 赵铭道:“苟曦本性虽暴露,但他要是下定决心浪子回头,励精图治,天下选他投效的人还是会很多,所以你少玩闹,有时间多去悠然居这些地方转转,那里既有文士武人,也有其他的人才。” 他偏身指了指听荷手里的兔子道:“真馋肉,大大方方地拿钱去买就是,折腾那么半天就为了这三只兔子?” 赵含章:“铭伯父,这是情趣。” 赵铭再次哼了一声。 赵含章觉得他总是这样生气不好,于是多解释了几句,“就比如您喜酒,但喝醉了总会醒,你吃酒并不是为了醉,也不是为了醒,而是喜欢这喝酒的过程。我也一样的,我抓兔子可不是为了吃肉,是为了享受过程。” 赵铭:“你既已抓到兔子,那就是享受到了过程,你把兔子放了。” “……”怎么总是提这茬? 赵含章道:“当然要享受到结果,这过程才有意义。” 赵铭停下脚步,“所以你就生了野心,要享受你打下来的……天下?” 最后两字,赵铭声音压得低低地,连赵含章身侧的傅庭涵都听得不是很清楚。 赵含章却听得很清楚,她听力好的秘密,跟她亲近的几个人都有所察觉。 她没有否认,对上赵铭看过来的目光,她轻轻笑了笑。 赵铭:…… 这不亚于直接承认,赵铭半晌不言。 赵含章道:“我以为铭伯父早与我心有灵犀。” 沉默的赵铭忍不住爆发,“谁跟你心有灵犀,我是忠臣!” 赵含章不以为意,回身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官员随从们立即停住脚步,还往后和两边退了退。 等他们走远了,赵含章才和赵铭道:“可您从前并不仕晋室,铭伯父,是我做了西平县的主后您才肯出山做西平县县令的,您的俸禄一直是我发的,您几年奔波劳顿为的也都是我。” 赵铭:“我为的不是你。” “不止是我,”赵含章纠正了他的话,道:“我知道,最主要是为了赵氏嘛,既然是为了赵氏,那您更得支持我了,只有我更近一步,赵氏才能更进一步。” 赵铭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自信,我只怕你会带着赵氏跌入深渊。” 赵含章道:“您放心,当今天下,除非真的走到最高的位置,否则没有因一人便灭一族的道理。而我真的到了那个位置,我自信我能管好天下,不会让赵氏落入那等地步。” 赵铭沉默,好久才道:“人心异变……” 赵含章一听,高兴起来,这话一出便说明了他内心的变化,“您放心,我一定不变,我要是变了,您拿鞭子抽我。” 赵铭冷哼。 “真的,我不骗您。”赵含章让听荷去把自己的马鞭拿来,她塞给赵铭,赵铭皱着眉头不想要,呵斥道:“大庭广众之下你闹什么,你真要我当众抽你一顿?你是两州刺史,还要不要脸面了?” “又不是让您现在抽我,必是我做了错事您才能打我呀,”赵含章道:“您要是为一己私利,或是为坏事打我,那我肯定是不认的。” “这马鞭是我常用的,回头我给您在上面刻上我的小字,将来我要是真的变心了,您就用这马鞭打我,行父之责,您看如何?” 赵铭一愣,脸色瞬间涨红,眼底闪着水光,“你,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那一定早早气死了。”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一把抓过她手中的马鞭,又轻轻哼了一声,高抬着头颅道:“走,你不是要去看沟渠的情况吗?” 赵含章高高兴兴地往前走。 傅庭涵:……造反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沟渠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淤堵很严重,这一片田地已经荒废很久了,去年才开始耕种,又是粗耕,一犁地,一撒种子,能长出啥来就是啥,也就今年,收留的难民越来越多,这才精细的将田分到个人身上。 一行人跟着看了看,大致心中有数了,“此时正是春耕时候,过几天应该会下雨,要想疏通沟渠,得抓紧时间了。可家家户户都要春耕,从哪里抽调人手疏通?” 赵铭沉吟片刻后问道:“军中能抽调人手吗?”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军中的耕作任务也重,而精兵每日练兵,我不会让他们参与民事的。” 赵铭微微皱眉。 赵含章道:“牢里坐监的人多吗?” 赵铭微微挑眉,看向身后一个官员。 那是郡守府司马,姓庾,前任被抽到司州冯翊郡去了,他刚上任不到一旬,和赵含章不熟,但和赵铭挺熟。 一接触到赵铭的目光,他立即上前一步回道:“陈县现在坐监的人有十八个,临时拘押的有四十五个,整个郡坐监的人有五十二个,临时拘押的不知有多少。” 赵含章:“那整个豫州坐监的有多少个?” 庾司马不管豫州事,汲渊兼任豫州司马,但他只停顿了一下便道:“有三百二十九人。” 赵含章挺惊讶的:“铭伯父,豫州坐监的人这么少啊?” 赵铭瞥了那些属官一眼,然后才道:“使君说笑了,豫州在您的治下安定祥和,这不是好事吗?” 赵含章发誓她听到了咬牙声,她立即点头道:“是是是,这都是赵郡守管理之功,这一年辛苦赵郡守了。” 赵铭强忍着把“哼”改成了“嗯”。 赵含章道:“把牢里坐监的人都拉出来干活,通渠道,修水利,这些都可以做嘛,总是坐在阴暗潮湿的牢里还容易生病。” “还有临时拘押的,”赵含章道:“因为打架等暴力被拘押的,只要是证据确凿的,全都拉来一块儿通渠,为什么会打架?就是因为精力过剩,多劳作劳作就好了。” “尤其是家暴,殴打邻里的,全都来通渠,打一次来劳作七天,多来几次就能养成心平气和的好脾气了。” 赵铭想了想,觉得她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于是点头。 庾司马:…… 他顿了顿,还是提醒道:“郡守,牢里还有些文士……” 第752章 我会 在外,赵铭还是很给赵含章面子的,道:“遵照刺史的吩咐去做。” 赵含章冲庾司马笑了笑道:“正好让他们锻炼锻炼身体,读了万卷书,也要知道民生疾苦才好。” 庾司马低头应下。 靠近河道,田里耕作的人多起来。 前两天下了一场春雨,地势低的田里有了一点积水,但还不够多,上游河里有一段靠近田,所以被掘开了口子放水进去,水漫进田里,开始大家便将田埂锄开,让水从上往下,一块一块的流下来。 所以这一片都有人在劳作。 赵含章掐腰站在田埂边看了一会儿,今天才放水,大家都拿着锄头在田间行走,敲掉一些大的土块,或者动脚踩一些野草。 一些野草长得太粗长,他们就拔了丢到田埂上。 赵含章:“明天在这儿开犁?” “是,”赵铭指了一块早放好水,甚至都被犁过一遍的田道:“你就犁那块,你会犁地吗?” 赵含章看见地里有犁,还有牛,当即卷起袖子道:“铭伯父小看我了不是,我这两年没少跟将士们下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赵铭:“……所以你没动过犁?” 赵含章冲他嘿嘿一笑,卷起裤腿就过去。 她动过锄头,下过种子,还真没动过犁。 立即有农人将犁扛过来,这是傅庭涵改过的曲辕犁,别的地方或许还不多,但陈县和西平这几个主要地方,能换的基本都换了。 属官们见赵含章要动手套犁,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刺史,纷纷撸袖子上前帮忙。 庾司马速度最快,抢先牵到了牛,陈长史落后一步,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庾司马。 庾司马毫不畏惧,狠狠地瞪了回去。 陈长史无奈,只能转去拖绳套,其他官职略低于俩人的纷纷上前帮忙。 但一群人围着牛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明白,稳妥起见,当地的里正给赵含章安排的是一头脾气温和的老牛,它这会儿都不耐烦的喷了鼻息,很想把围着他折腾的人甩掉。 里正在回赵含章的话,但眼角的余光依旧留意着他的牛,看到他们反着把绳套往牛头上扣,不由生气。 他直接和赵含章一拱手,转身就去阻拦庾司马等人,“诸位郎君停手,我这牛可不是给你们这么折腾的。” 庾司马有些尴尬的停下手,在赵含章和赵铭的目光下冲里正行礼,虚心请教道:“请问老丈,这犁要怎么套?” 里正哼了一声道:“使君日理万机,征战沙场,不知如何耕作还情有可原,诸位郎君却是在州郡下治民理事,竟也不知吗?” 众属官脸色尴尬,心中羞愧,连连作揖道歉。 赵铭脸色最不好看,在场的这些属官有一半是他和赵含章举荐的,剩下的一半才是通过招贤考后被赵含章任命的。 举荐的人做不好事,他这个举荐者自然面上无光。 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最后还是顾及赵铭的面子,开口道:“萧里正,他们不会,我们再教便是,正好是春耕时候,回头我让他们来与您学一学怎么犁地,下种,插秧。” 萧里正立即收敛怒容,垂手应道:“是。” 傅庭涵上前接过陈长史手中的绳套,笑道:“我来。” 他安抚了一下牛,将牛脖子上的绳套解下来,重新缕好后将牛往前牵,然后从牛的身后把绳套拉过去套在它的脖子上。 萧里正看得微微颔首。 曲辕犁是傅庭涵和赵含章根据记忆画出来的,但他们只知道原理和改进的地方,细节处总会有很多缺失。 这个犁需要他和匠人们一起琢磨改进,所以做出来的曲辕犁要先下地,通过实践看效果。 他自己也上手试过很多次,所以是会套犁,也会犁地的。 傅庭涵将犁套好,就教赵含章怎样扶犁。 扶犁不难,但还有些小动作,不仅可以犁得更深,还能够把犁起来的土向两边散开,省力,也使泥土更松。 傅庭涵和老农民们学过,先不管他的实践效果如何,至少要点和各种技巧他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全都教给赵含章同学。 赵含章同学就扶着犁走了两路,立即超越傅庭涵同学,其犁地的技艺直逼耕作多年的老农。 连萧里正都没忍住拍着大腿道:“使君真是天生的庄稼把式啊!” 见她轻轻松松将犁给拎起来,眼睛更亮,连连道:“使君有这样的力气,就是不当刺史,回乡下种地,那也是顶厉害的。” 最主要的是,她很有天赋啊,一开始她连压犁需要多少力气都不懂,但压着犁才走了十多步她就找到了那个点,至于傅庭涵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和技巧,她更是瞬间领悟,扶着犁走几步就能掌握他说的那些技巧,简直是……天生为了犁地而活呀。 不仅萧里正,附近地里看热闹的农民们也都眼睛发亮的看着赵含章,这样厉害,可惜是刺史,不然求娶回去,从此家里就有扶犁的人了。 赵含章觉得一点也不难,于是放下犁,还去试了一下耙,半天的时间,她把从前没使用过的农具试了个遍,然后高兴的回城,“明天就在此处开犁。” 赵含章错过了二月二开犁,本来是不打算再弄,但赵铭认为,去年一年赵家军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加上青州事情和平解决,她应该出来让人崇拜一下,也安一下民心。 于是广告陈县父老乡亲,她要主持开犁,祈福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不少人为了来看一眼赵含章,提前好几天住到陈县,直接把陈县的客栈和酒楼都住满了,民居都腾出不少来招待外县来的客人,住一宿最少十文钱,加上一日两餐,少说也要十五文,大大促进了陈县的经济发展。 走在陈县的大街上,看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还有不少挎着行李,或是走路,或是乘坐牛车和驴来陈县看她的人,她不由感慨,“没想到有一天我的价值会体现在这方面,你说我要是各个县都逛一遍,开犁一次,他们会不会跟着我跑,促进各县的经济发展?” 傅庭涵:“一个明星,很久才出来搞一次活动,因为很难见到她,所以偶尔有一次机会,大家就都很珍惜,可她要是常搞活动,隔三差五的和粉丝们见面,还有多少人追着见她?” 赵含章:“有道理,而且各个县的流转也费时间,罢了,罢了,不如认真搞我们的新钱。”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第753章 看重农事 第二天一早,城门才打开,城中的人就呼啦啦往城外去。 等到太阳升起,田边地头已经站满了人,赵含章带着陈郡上下官员过来时,除了路中间留出可容马车经过的空间外,其余地方都挤满了人。 而就在这样的拥挤中,竟然还有商贩挑着担子穿梭其中叫卖。 看着这人山人海,赵铭很高兴,素来沉肃的脸上都带了笑容,这都是冲着三娘来的,说明她威望越来越重了,这是好事啊。 赵含章也很高兴,看着这些人暗道:这可都是人和钱啊。 赵含章眉眼带笑,路两边的人看了也觉高兴,纷纷兴奋的和她拱手行礼,“使君,使君,看我,我是钱家村的,就在边上……” “使君,我是西平的,我们是老乡!” “赵刺史,在下是冀州人,专门贩售您家琉璃的……” 赵含章举手和他们打招呼,众人越发激动,拱手完觉得赵含章看不见,便跟着举高手挥动起来,希望她能多看他们两眼。 人挤人间,一个挎着大篮子的小姑娘被人挤得往前一扑,站在路两边戒备的士兵慢了一瞬,没拉住人,她就这样跌了出来,正好跌在赵含章马蹄前。 赵含章的马是战马,她又一直留心,人一跌出来她就扯了一下缰绳,马停住脚步,只是懒洋洋的低头看了一眼跌在跟前的人,然后百无聊赖的抬起头来,还哼了一声。 人群一静,都有些惊惧,立即有士兵上前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就要往后拖,赵含章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看向脸色惨白的小姑娘,笑问:“可是伤了腿?” “没,没有。”小姑娘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踩住裙子还绊了一下,篮子上盖着的麻布一歪,从里面掉出两个饼来。 小姑娘手忙脚乱的将饼子捡起来,几乎要哭出声来。 赵含章见她眼眶都红了,脸也通红一片,就倾身笑问,“这饼子是卖的?好吃吗?多少钱一个?” 小姑娘下意识的将手中饼子往上一递,“两文钱,很好吃的,使君要不要尝尝?” “好啊。”赵含章当即接过,看见饼上还沾了一些泥土,她也不介意,拍了拍后咬下一大口,这饼子加了葱花,烤的又干,脆脆的特别好吃、 她赞许的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两枚新钱给她,“的确好吃、” 小姑娘没接钱,连连后退拒绝。 赵含章便笑着把钱丢进她的篮子里,正好丢在麻布上,没有脏了她剩余的饼子,“拿着,赵家军有军纪,不许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你可不能让我带头坏了规矩。” 小姑娘握住那两枚新钱,紧紧地抓住没放。 士兵也温和了些,侧身请她让到一旁。 小姑娘屈膝和赵含章行了一礼,连忙退到路边,大家也连忙给她让了一个位置,然后更加兴奋的盯着赵含章看。 他们心潮澎湃,虽然和赵含章说话的不是他们,得到那两枚钱的也不是他们,可他们就是和那小姑娘一样,心中突然涌入一股热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所有人都兴奋地和赵含章挥手,目光炯炯的目送她走远。 到了田边,赵含章下马,提早一步等着的里正和官员们立即迎上来,“使君,祭坛已经摆好。” 赵含章微微点头,先燃香拜祭祈福,然后拿出赵铭给她写好的祭文诵读。这是祝祷山川土地,祈求风调雨顺的。 她知道,今年的气候不好,只希望上天能够怜惜苍生,气候不要如历史上所写的那样恶劣,天灾不要那么巨大,让更多的生灵有活下去的机会。 赵含章念完祭文,当众焚烧后便跪下,特别虔诚的跪拜。 从科学的角度说,她和傅庭涵来到这个世界可能是能量守恒,这世上没有鬼神;但从玄学的角度看,那一切皆有可能。 但不管有还是没有,她都真诚的祷告上天,希望天灾能够少一些,天下皆风调雨顺,生灵繁盛。 赵含章一跪下,四周围着观礼的百姓也纷纷跪下,跟着一起祷告。 不过他们许的愿望可就多了,大多数和赵含章一样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有人夹带私货,祈求上天保佑他们家里人健康平安,富贵顺遂。 赵含章恭恭敬敬磕完响头,站起来就撸袖子,昨天一直没动手的赵铭今天也上手,和傅庭涵一起帮着她套好犁。 然后赵铭这个郡守在前面牵着牛,赵含章则在后面扶犁,当众犁了一块地出来。 赵含章还让郡守府的官员以及她刺史府的属官们一起扛着锄头到地里碎土块,拔草,平整土地。 赵含章道:“民以食为天,所以粮为根本,春耕和夏收最为重要,尔等要协同百姓做好春耕工作,不可懈怠。” 赵铭带头恭敬的应下。 赵含章又说了几句春耕时重要的注意事项,比如,官兵都不许侵占民田,各县各里各村都要做好种子分送的工作,尽最大努力的为百姓提供耕牛、农具等; 做好浇灌工作,警惕因为争水而发生的争执事件; 不论尊卑,不得踩踏毁坏青苗,若有知法犯法,故意毁坏青苗的人,必严惩。 这一次开犁让豫州百姓知道了赵含章对农耕的看重,刺史府和郡守府的官员们都被她带动亲自下地劳作。 其实,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提倡,庾司马这样士族出身的官员是不想跟随的,但赵铭也跟着响应了。 赵含章是到军中,跟着将士们一起下地,偶尔还到田间巡视,时不时帮一帮地里正劳作的农民; 赵铭则是工作之余到自家田里耙田,他处理政务的速度一向快,每天竟有半天的时间能下田。 上行下效,庾司马等人便也只能跟着下地,不过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他们都是种自己的官田。 种着,种着,他们还真发现不少问题,比如,“这耙子间距太大了,总是漏草,还得再严实一些。” 于是豫州各县开始拨款要改进耙子。 再比如,“我问过司农寺的人了,说这田耙好以后最好施一次肥再插秧,这样秧苗更粗壮,收成更好。” 于是陈县新修建了十来个茅厕,此风还流行到其他县城,司农寺里还流出好几个沤肥的法子,官员们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让家人照着做起来。 刺史府里传出消息,谁要是能种出好粮种,收成高,刺史要给加官进爵的。 进爵他们是不指望了,但加官可以争取一下。 第754章 新的风尚 所谓上行下效,当上层的人引领清谈风尚时,下面的人就一窝蜂跟风清谈;当上层的人看重农事,沉迷于种地时,下面的人就转而沉醉农桑,地里劳作的士族就像漫天星星。 因为清谈谈不过人就发展到动手而进牢里清醒的文士被拉到地里去挖水渠时,一眼看去,便见地里好多眼熟的人。 文士们都很惊讶,也不急着跳沟渠,就撑着铲子看地里挥舞着锄头的熟人,“金兄,我在狱中并未见到你,你这是因何被罚?” 金兄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目光才定焦在文士身上,皱了皱眉道:“什么被罚,这块地是我和衙门租下来的。粮食至关重要,似我等功夫平平,见识亦有限,想要助使君平定天下是不可能了,也就在后方努努力,钻研一下种地之法。” 他道:“赵刺史说,这一二年气候都不好,钦天监说有可能会干旱,且越往下,天气会越发寒冷干旱,所以我想试试看,能否种出一株比较耐旱耐寒的种子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见他拿着铲子,身旁站着的是一群明显刚从牢里出来的囚徒,不远处还有衙役拿着鞭子在盯着他们看,表情便有些玩味,“周兄,你这是……被罚的?” 另一边,同样是和衙门租了地的文士高声道:“金兄不知道吗,周兄因斗殴被收监,还有七天才能出来呢。” 周兄并不以为耻,一甩秀发道:“理不辨不明,我是为天理而坐监,并不羞耻。” “嗤,周兄,要只是斗嘴,衙门怎么会抓你?赵使君并不拘民言,就是有人去衙门那里骂她,她也是唾面自干,你分明是说不过人,动手打人了,这动手辩理怎么能算讲理呢?” “周兄打谁了?” “打了一个蜀地来的文士,叫李芳之。” 周兄就哼了一声道:“狂悖之人,该打!” 衙役觉得他们聊得够久了,晃悠悠的上前来催促,“快干活了,快干活了,这一段沟渠都得你们清淤,不干完不得回狱中。” 周兄不以为意,还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他多想回狱中一样,在外面也不错,幕天席地,还可夜观星辰,多浪漫啊。 所以周兄一点也不急,跳下沟渠后就慢慢的把里面的泥土和杂草铲上去,半天才清出十来步。 衙役看得大骂,但他们身份特殊,又不是重犯,也不是庶民犯人,鞭子甩起来又只能落在地上。 见他们磨蹭成这样,他恨不得跳下去替他们干算了。 夜色降临,什么金兄银兄都扛着农具回城了,只有这一截的犯人没走。 衙役看了一下他们清理出来的渠道,咬咬牙道:“一天就挖出来这么一段,我都没脸回去,今晚谁也不准回去,一日不完成任务,一日不许回城!” 周兄和一众文士根本没往心里去,然后他们在寒风中啃了一块干巴巴的豆渣,最后一群人围着一个火堆,感受着从四面吹来的寒风缩脖子。 衙役缩着脖子走过来,和他们这群浪漫的文士道:“县衙贴了公告,这两日倒春寒。” 众文士:…… 冻了一晚上,因为露宿,躺在地上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叫声,虽然的确幕天席地了,也的确一抬头就能看到星星和月亮,可文士们还是觉得这种经历一次就够了。 所以第二天大家都努力起来,速度快了不少,傍晚时,终于能够收工回狱中。 周兄一边扛着铲子,一边吸着鼻涕道:“这样清淤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光靠人力怎么能行呢?” 一旁的文士问,“难道你还想用畜力不成?现在正是耕耘的要紧时候,牛马这些畜力都先用在耕耘上了。” “不用畜力,也该改进一下工具,用锄头和铲子一点一点的把泥土挖了抛上去,太费功夫了。” 其实是太累了,他感觉手臂要抬不起来了。 “怎么改?” 周兄道:“锄的那部分我暂时没头绪,但铲的这部分我有一个想法,我听说县衙现在大推水磨坊,我去陈县的水磨坊看过,他们用水力转动杠杆,然后带动水磨,那里面还有个脚踏的东西,就是预备着水力不足时用脚踩踏,将水扬高后入水,然后启动。” “我觉得那个脚踏的东西就很省力,我们完全可以用在铲子上,腿上的力气,总比手上的力气要强?” 其他文士一听,觉得可行,于是去找衙役,要他们提供东西,他们明天就开干。 衙役默默地听完他们报材料,认真的打量他们的神色,发现他们竟然是认真的。 “郎君们,你们现在是坐监,一日两餐吃的是豆渣和豆饼,您觉得衙门会给钱买这些东西吗?竟然还有铁,你们知道铁多贵吗?” 文士们沉默了一下后道:“我们自己出钱。” 这个没问题,衙役立即笑逐颜开,“郎君们要买,小的可以代为采购。” 虽然当中有铁,但衙役并不怕他们越狱之类的,这些文士,最多的才判十天监禁,之前已经在牢里蹲了两三天,最长的一个,还有六天便可出狱,谁会那么想不开此时越狱? 所以他们只要给得起钱,要买啥,衙役就给他们买啥。 回到牢中,衙役又端了盆上来,里面是豆渣饼,还温热着呢。 可文士们很嫌弃,昨天是因为在野外没条件,今天已经回城了,他们肯定不能这么委屈自己,于是纷纷掏钱给衙役,“出去买几个包子回来。” “我要一碗面。” “我要一碗饭,再来两个菜。” 衙役高兴的接过钱,出去就找给衙门做饭的厨子,点好饭菜后不到两刻钟就给送进牢里给他们。 这是他们和厨子的外快,在外面买多贵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自从发现赵含章很礼待文人,从不拘束民间言论,愿意到陈县来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有志向的文人和武士。 受清谈的影响,他们还是会在大街小巷发表自己对国家政治等各种问题的看法,以期得到伯乐赏识。 这其中总有说不过人的人,当中脾气比较爆,又不太有文品的,就会直接动手。 于是牢里短暂蹲的有钱人就多起来,衙役们能从中赚到一些外快。 新到任的陈县县令高盛对这一部分外快就很心动,于是他去找赵铭,请求赵铭容许他新增一个规定。 赵铭挑眉,“以钱赎人?” 第755章 夺权 高盛道:“也不是谁都能赎的,但像斗殴一类只被判三月以下坐监的,可以用钱相赎。” 其实用钱赎罪的律法一直都有,本朝也有。 不过赵含章急用人,加上要遏制辖下因为战争而突然增多的治安桉件,她就下令,取消所有以钱赎罪的律法,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一律刺字发配军中。 当时的命令只涉及重刑犯,为的是震慑豫州境内迭起的盗匪,以及地主士绅强抢流民为奴之类的事,但取消以钱赎罪却是一条大命令,没有规定细则。 这就让周文士这样因斗殴被判拘禁一旬的人也被拘在牢里,换成以前,他是可以拿钱赎罪的。 这样不仅县衙会有一些收入,也可以减少牢狱的压力。 要知道,牢房数量有限,他们还得给住进去的人包吃包住,有的常住的,还得准备制服,花销也不少的。 最近抓的有钱人多,又都不是大罪,高盛觉得可以添加几条细则,比如,打架进监的要交多少赎金能出去;吵架辱人的要交多少赎金能出去…… 甚至于,在大街上快马、违反宵禁、车不进辙、当众裸露等等都可以用钱赎罪。 这几样,违反的人多是有钱人,简直一罚一个准,还可以清空一部分牢房。 赵铭觉得高盛的主意不错,不过这条命令是赵含章下的,要补充细则,还得她认同和下令。 于是赵铭中午去和赵含章用饭时提了一句,赵含章略一想就点头,“可以,不过什么罪名可赎,什么罪名不可赎,要做好规定,钱粮需要多少也定清楚,让高县令写个公文递交上来。” 赵铭点头,见赵含章手边放着一封信,只看信封便可看出是赵仲舆的字。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但赵含章已经留意到,她笑着将信递给赵铭,道:“叔祖父来的信,陛下想要在夏至时祭天,到时候各地诸侯刺史都要去郓城拜祭,以及……” 她抬起眼眸看向赵铭,微微挑起嘴唇道:“共商迁都大事。” 赵铭:“……皇帝要迁都回洛阳?” 赵含章点头。 赵铭半晌无言,“那……你答应了?” 赵含章浅笑道:“关键不在于我,而在苟曦。” 苟曦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赵铭也不想答应,赵含章远离皇帝,局势便还可控,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思大部分还放在稳定豫州和司州,发展两地经济上,就算偶尔想要收复失地,那也是打着大晋的名义。 皇帝一旦回洛阳,赵含章成了“摄政王”,就算他们还想平稳的发展,局势也不会允许。 远的不提,就说她这两年新增加的各种法规细则,她虽也选用自荐或者他人举荐的人才,但定品选人一项政策早就名存实亡,她当政的这三年,豫州就没举办过一次定品宴; 现在她用人,大多是从招贤考中选人。 她用人还不拘男女,也不拘家世,皇帝一回洛阳,这些事势必会被提出来反复博弈。 赵铭光用脚指头想就知道到时局势会有多混乱,赵含章习惯了发号施令,她能接受这么多人在一旁对她指手画脚吗? 偶尔她的定策遭他们反对,她总是会哄着他们同意,但换上朝上那些大臣,她会去哄他们吗? 赵铭最了解她不过,她哄他们,不过是因为她愿意哄罢了,她若不愿,这两年因为反对政策而被砍杀的人也不少。 不然,她怎么会取消以钱赎罪的政策? 这两年,因为绑架流民,杀人,侵地等而被判死的人还少吗? 她没有像别的将军那样纵兵劫掠,杀富取财,所以上下百姓皆对她赞不绝口,夸她有仁人之心。 但自从察觉她有大志后,赵铭就察觉她性格刚强,行事果决,律法甚严,不,应该说,她对上甚严,对下甚宽,她在悄无声息的布置自己的制度,钝刀子割肉,不外乎是。 虽然疼,但疼得不明显,时不时的还缓一下,她还给人糖吃,反应迟钝的人就不会在意。 等发觉,刀口已经致命,再无反抗之力,有可能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如今豫州和司州上下官员都是赵含章一一看过后任命的,上下一心,就算有人察觉也不会宣扬出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但朝臣就不一样了,当中各人立场不一,不管他们是否能发觉赵含章的用意,一旦发现疼,或是觉得得不到好处,势必会反对,或者想要回归从前,那样一闹,她还能继续用钝刀子慢慢割着? 以她的脾性,恼起来只怕会手起刀落,利落的把人当瓜一样砍了。 所以赵铭也不同意皇帝迁回洛阳,这不仅是为了赵含章和豫州好,也是为了皇帝和朝臣们好。 他可不想看到大晋又因为内斗而血流成河。 他想了想后道:“族长提过,陛下私底下和苟家军中的几位将军联系过,他们亦有心效忠陛下,既如此,你何不助皇帝一臂之力,让他脱离苟曦的控制,自掌郓城事宜?” 一旦皇帝尝过真正当家做主的滋味,他还愿意回洛阳当赵含章的傀儡皇帝吗? 虽然是缓兵之计,后患也不小,但总比现在就激化矛盾的好。 赵含章冲赵铭挑眉,拎起茶壶就给他倒了一杯水,笑道:“铭伯父,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也是这么想的。 郓城的新消息传来,苟曦又沉溺于声色中不可自拔了,他算是废了。对手变得昏聩算好事,但苟曦不仅是她的对手,更是她的盟友,他们之间最大的敌手还是刘渊和石勒。 俗话说的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刘渊和石勒都是神一样的对手了,本来苟曦也是神一样的盟友,但他现在变成猪一样了,这样的盟友还是得赶紧换。 皇帝勉强可以当个合格的盟友,所以她要换。 这算是一箭双凋。 但操作太困难,所以她得慢慢来。 有些话是不能光明正大写在信上的,只可意会,不然谁知道信会不会遗失,或被第三个人看到? 所以赵含章先是给皇帝写折子,表示她一定会参加夏至祭天,然后写信给赵仲舆,说他们身为晋臣,应该急君王之所急巴拉巴拉。 跟赵含章通信两年半,赵仲舆已经能跟上她的节奏,勉强做到心有灵犀了,所以他反反复复将她的信看了一遍,隐约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这是想要皇帝夺苟曦的权呀。 第756章 预警 皇帝很心动。 收到赵含章的折子后皇帝又特意召见了赵仲舆,从他那里确认,赵含章一定会来参加夏至祭天,且会支持他,他这才放手去干。 他自登基以来就被权臣裹着往前走,四年下来已经让他养成谨小慎微的习惯,若没有后路,他是不肯摆开车马和苟曦对着干的。 现在有了赵含章的支持,皇帝开始运作,他先是在朝堂上议定夏至祭天一事,让朝臣们广邀各地藩王和刺史来郓城参加; 然后开始悄悄接触苟曦的几位部将。 各地刺史都收到了邀请书,包括刚打完的刘琨、王浚和王敦。 王浚和王敦还罢了,刘琨却是有心而无力,他是不能离开晋阳的。 他前脚一走,后脚晋阳就能被人收了,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然后写信给赵含章,希望她能在夏至祭天时为他美言几句,让朝廷不要忘记他,时不时的支援一下晋阳。 如果朝廷能出兵收复冀州,使晋阳和朝廷的地盘接起来,那就更好了。 刘琨写到这里笔一顿,想了片刻,还是探问道:“听探子回报,近日冀州靠近兖州和豫州一带出现了一股势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连下十城,看态势,大有一鼓作气,抢占冀州南部的意思,不知赵刺史可知其领头人是谁?” 他道:“探子回报说,其与匈奴人对战的刀枪之利,甚似豫州出产的精铁。” 赵含章想了想,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其领头人为祖逖。” 刘琨收到信,一肚子试探的话瞬间没了,“竟然是士稚,他现在冀州抢地盘……” 刘琨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占的地盘,再算一下祖逖可以占的地盘,大松一口气,喃喃道:“还是我比他厉害一些的。” 心才要落下,刘琨一下又绷直了脊背,忧虑起来,“不行,现在我虽占了冀州半土,可北上是幽州,东去是青州,我都占不了,祖逖要是把冀州南部占了,往南是兖州和豫州,往西是青州,绕过我则是幽州……” 刘琨是不会打祖逖的,他相信祖逖也不会打他,可他同样相信,若能强盛朝廷兵马,他一定会打苟曦、王浚和王敦,甚至赵含章……若有违道义和大业,他也会出兵的。 到那时候祖逖的地盘不就比他大,人也比他厉害了吗? 刘琨忧虑不已,一边担心祖逖先他一步功成名就,一边还要帮祖逖掩盖信息,让他和赵含章的合作不那么快的被发现。 对了,他和赵含章是合作关系,还是从属关系? 应该是合作,他都和赵含章平起平坐呢,咳咳,名义上,都是刺史嘛,祖逖能力不在他之下,应该是合作,而不是投效? 光是想这个问题刘琨就差点抓掉头发,或许他可以派人去联系一下祖逖。当今比惠帝好太多了,人也聪明善谋,他若能相助皇帝,他们可以两年内安,五年收复失地,平定乱世。 刘琨野心勃勃的想着,说干就干,立即就给好朋友写信,派人去冀州南部找祖逖。 祖逖虽然很欣喜收到好朋友的书信,但他的看法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认为当今皇帝过于懦弱,并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能力也不足以收服苟曦、赵含章和王浚这样的大臣,选择效忠皇帝,为大晋卖命注定是失败的。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尽忠,而是为天下百姓结束乱世,所以不会明知皇帝不合适还选择他,他决不允许自己走弯路。 祖逖反过来劝刘琨,认为他当下不要总想着为皇帝尽忠,为名利而做事,而是应该壮大自身,庇护住尽量多的汉人,关键时刻奋起一击,彻底击溃匈奴和羯胡,助中原收复失地,一统天下。 祖逖劝刘琨不要和拓跋鲜卑走得过近,道:“鲜卑人不识礼仪,拓跋猗卢虽勇猛,却无大智,更无嫡庶尊卑,他那样偏心幼子,早晚会酿成大祸,你与他走得过近,恐怕会受他连累。” 又点评天下英豪,“王浚空有野心而无品德;司马睿,晋室旁支而已,懦弱且无能,若没有王导从旁协助,只怕徐州都保不住;晋室之中,与当今最为亲近的司马邺却还年幼,也没有名望;苟曦,刻薄无恩,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亦不值得追随。” “赵含章,有仁人之心,不论是才能还是品德,她都有了,虽然她现在无心自立,但有一日,天下必要选一人跟从,我必选赵含章。” “你若一心为名,此话便当我没说,若是为天下百姓,还请珍之重之。” 祖逖轻轻地吹干笔墨,将信封好。 赵实一身戎装,哐哐的从外面跑进来,“将军,我们就要打进灵石县了,为何要突然停下?” 祖逖看到他,脸色和缓下来,却依旧严肃的道:“春耕为要。” 春耕是很重要,赵实这些年跟着赵含章,知道她有多在意春耕,可是…… “这时候已经要过春小麦播种的时候了,还要种什么?” “豆,”祖逖道:“而且耕种又不是把种子撒下去而已,施肥、除草、浇灌,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人。今年我们主要种豆。” “我们种的豆已经够多了,竟然还要加种吗?” 祖逖点头,眉头微蹙道:“赵刺史来信说,她身边有擅观天象的异士,今年冀州很可能会有旱灾,旱灾过后会有蝗灾,所以我下令让人多种豆。豆比麦耐旱,且更快收获,这段时间先休战,带着将士们多耕种。” 祖逖停了一下后道:“等夏至祭天后再说。” 他想看看,夏至祭天,朝廷想做什么,赵含章和苟曦会怎样。 他得积蓄力量,而且,石勒派出的两员大将皆败于他手,再打下去,把石勒惹出来就不好了。 祖逖是知道见好就收,循序渐进的发展的。 祖逖在等夏至祭天,很多人都在等。 他已经提前做了预备,可还是没想到旱灾波及的范围会这样广,这样严重。 准备祭天的皇帝更没想到,朝廷收到各地汇报上来的数据时,上至皇帝,下至守着殿门的侍卫,脸都白了。 第757章 重灾 先是幽州和冀州,王浚和刘琨打完仗回去,两个人都开心的大摆宴席,和部将幕僚们庆祝扩大了地盘。 王浚这一庆祝就庆祝了一个月,每天歌舞声乐换着来,他最主要是趁此机会见幽州和青州的官员,向他们和自己的幕僚展示自己的英明神武和强大。 只有让他们认同他,他才好更进一步,将来由他们提及自立为王就更好了。 所以哪怕正值春耕他也不太这个。 春耕嘛,农民年年种地,他们能不知道种什么,怎么种?再不济还有县官呢,哪里用得着他这个刺史去操心? 所以他没关心春耕的事,即便有官员上报说,今年气候异常,入冬以来下的雪比往年少了三成左右,而自入春,只下了一场春雨,他也没多想,只让官员循例而为。 循例而为,官员只能让各县县令做好防旱准备。 命令下发,等到各县县令从王浚的庆祝宴中回过神来,放下歌功颂德的事,开始准备组织人防旱时已经来不及了。 农民们已经犁地,将麦种种下,想要换成更耐旱的粟米、豆子和高粱等已经来不及,他们能做的就是组织民力打井,挖渠…… 可有的地方组织得不好,在这方面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反而侵占了浇灌土地的劳动力和时间,百姓怨声载道。 在幽州连续七十天不下雨后,这种怨恨和对天灾的恐惧一起爆发,幽州开始有百姓因争水一事攻击县衙; 而冀州的情况并不比幽州好多少。 王浚是庆祝一个月,耽误了黄金时期,刘琨就不一样了,歌舞声乐是常规操作,对他来说,每天都是宴会。 打下半边冀州后,他让人构建消息传递的渠道,但并不急迫,他做事素来随性潇洒,也不催促底下的人。 所以冀州的消息传递得非常慢,好在他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开始处理。 想了想,他也开始让人打井挖水渠,以确保农田的浇灌,但消息一来一往,加上冀州才收复,官员们协调度不是很高,当地百姓多听从本地乡绅调遣,并不听他号令。 而且,各地土匪横行,刘琨根本没派人处理,于是,他在晋阳下令,冀州各郡县却是各自为政,并不听从他的号令。 各地乡绅和官员都觉得此时大修水利会白费人力,所以他们只派人去找地方打井。 偏偏会打井的人不多,会找水源的人更少,没有有效的组织,同样耗费了大量人力,却还办不成事。 他们发现今年雨水少时,麦种已经种下了,各地闹哄哄打井的时候他们又错过了种粟米和豆子的农时…… 幽州和冀州、并州大部分都是种的春小麦,因为冬天太冷了,这里并不适宜种植冬小麦。 麦子比水稻耐旱,但远比不上高粱、粟米和豆子。 赵含章记得历史上这一重大天灾,从前年就开始在做准备。… 每年都有疏通沟渠,修建水利渠道的任务,派人组织了好几队打井能手,组合起会找水源的能人异士。 在去年打下洛阳之后,她更是让傅庭涵以工部尚书的名义广招懂得寻找水源和看天气的人,其中甚至有落魄却会看风水的道士。 这些人跟着打井队四处寻找水源打井,完全不计得失,所有的钱粮路费都是赵含章出的,她还给他们每个月高薪,承诺他们的孩子将来都可以进学堂和作坊读书工作。 可谓待遇优厚。 去年,赵含章就喜欢去找夏侯晏和张协聊天,邀请他们夜观天象,也请赵仲舆请教过朝廷钦天监的官员,年初那会儿去见傅祗时也请教过天象,还问过许多老农,得到的回答都是,今年怕是会干旱。 所以早在春耕之前赵含章就写信提醒过刘琨,让他多准备其他耐旱的粮种,提早做好防旱准备。 但当时,刘琨正在晋阳应对刘聪和王浚的前后夹击,连生存都成问题,哪里会在意好几个月后的春耕? 等战事结束,赵含章又写信提醒了一番,还问他是否准备好了粮种,若是不够,她可以资助一些。 刘琨当时欣然接受,但收到的粮种,他发给了晋阳的百姓。所以受灾最严重的冀州北部一点准备也没有,自然也没有物资支援。 倒是南部祖逖占下来的地盘情况更好一些,一是,它比北部有些地方还多下了两场春雨;二是,祖逖春耕时便停战,有序的组织百姓挖井抗旱;三是,赵含章同样支援他不少抗旱的粮种,他全都盯着百姓种下。 今年他们减少了春小麦的播种亩数,增加了豆子、粟米和高粱等抗旱作物的亩数。 同样因为春耕停下和祖逖争夺地盘的石勒看到他们的操作后,立即收购了一批豆种,让辖下百姓追种。 「去年冬天很冷,但就下了五场雪,其中有两场还很小,一个晚上就给化了,开春到现在,雨水和雪水更少,」石勒道:「赵含章手上能人异士多,她肯定是早看出会有干旱了,所以早早让祖逖减少小麦播种,已经种下去的小麦我们不能再掏回来,但可以追种豆子,若干旱真如此严重,我们也能保收。」 底下的官员应下,也很注意民间浇灌的事。 祖逖正好占着他们上游,他们还以为他会断水呢,没想到祖逖不仅没有主动断水,还出面调解了上下游的用水纷争,说服上游的百姓开水,让下游也能浇灌。 官员将此事上报,石勒大为心折,有些嫉妒的道:「赵含章得到这样的人,如虎添翼啊。」 石勒派出两员大将,皆败在祖逖手下,自然看得出祖逖军中所有的军备是来自赵家军。 赵家军武器精良,其中最为人道的是它的长枪和大刀,石勒是土匪出身,前期的武器基本上靠抢掠,后来刘渊送过一些,也很一般。 现在他自己征税,自己打造武器,奈何手下人才比不上赵含章,打出来的武器也远比不上赵家军的武器。 赵家军几次能打赢骁勇善战的石勒军和匈奴军,赵含章的指挥是一部分原因,其武器装备也是一部分原因。 所以前线回报,祖逖军中几乎能人手一把赵家军所出的武器,他就知道这是赵含章埋的钉子。 现在,恐怕只有晋庭还不知道? 石勒冷笑,打算等晋国皇帝夏至祭天时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他和苟曦,到时候场面一定更有趣。 郁雨竹 /89htl 第758章 变化 石勒计划得不错,奈何局势变化太快。 幽州和冀州的灾情太过严重,连续九十天无雨,而且自清明过后,两地阳光日渐浓烈,小满之后,温度更是蹭的一下上升,太阳酷烈,倒像是进入小暑一般。 这时候别说一直没有雨水的植物了,就连人都受不了。各地因为争水而起的械斗越来越多。 王浚这时候根本没心思去郓城参加祭天活动,更要命的是,幽州各地开始发现幼小的蝗虫,有农民走到干到暴裂的田里,想要看看长出来的青苗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一走进田里便惊起漫天的蝗虫…… 它们还幼小,但扑扇着翅膀打在人脸上,一阵阵疼。 站在田里的农民瞬间绝望了,如果只是干旱,他们还能怀抱一丝希望,想着老天爷说不定晚上就下雨了,或者他们能找到水源浇灌一点; 可这漫天的蝗虫,他们人还能抢得过他们吗? 因为干旱,种下去的小麦发芽长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二不到,这两个月,因为干旱死去的麦苗更多,而剩下的,又矮又小,两个月了,连条穗都没看见。 站在田里的农民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抬头去看天上那轮火热的太阳,他眼中闪着光斑,大脑一片眩晕,他一点意识也没有就往后一倒。 扑腾一下摔在了田里,后脑勺砸在裂开的田里一阵生疼,他这时才想,就这样死去,也算解脱? 念头闪过,但脑海中的记忆比这念头更快,几乎是才起念,脑海中便浮现家中妻儿的脸。 农民张了张嘴巴,像搁浅在岸上的鱼一样无力的动了两下就撑起胳膊爬起来,他此时还是看不清眼前,只觉雾蒙蒙的一片。 他用力的撑起身体,不顾扑到他脸上头上的蝗虫,跌跌撞撞的往前去…… 这里活不了了,幽州不能活了,他得走,他得带着妻儿离开,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妻子带着儿子肯定也活不下去,他得回去,他得回去…… 和他一样心生绝望的农民不少,他们都选择了离开。 这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活下去的方法了。 冀州的情况比幽州好一点,但田间地头也开始出现蝗虫,加上境内土匪横行,刘琨占了地盘后交给族弟刘希管理,刘渊和石勒都不可能眼看着他在冀州站稳脚跟,因此不断的派兵骚扰他。 加上南部祖逖时不时的和石勒争夺地盘打起来,冀州的政治环境难以安定,百姓外逃的更多。 这种情况下,刘琨不得不和朝廷求援,希望朝廷能给他拨一点钱粮,助冀州百姓抗灾; 王浚听说刘琨和朝廷要钱要粮食,他便也不甘落后,也上折子要钱要粮食。 皇帝收到两地的折子,看到灾情如此严重,心都凉了。 朝臣们也觉得心惶惶,郓城这个位置距离冀州可不是很远,一旦北方因为灾情失控,郓城,兖州一定会大受影响。 难道匈奴不亡大晋,而是天要亡大晋? 连赵仲舆都无话可说了,沉默的想,难道真是因为立国不正,所以老天爷见不得大晋好,灾难一个接一个的来吗? 虽然朝廷也很艰难,但皇帝还是决定凑一些钱粮给冀州和幽州送去。 赵仲舆作为尚书令,代为筹措。 赵仲舆应了下来,筹粮之余还给赵含章写了一封信,告诉她郓城得到的消息,并和她道,“距离夏至还有一段时间,祭天一事恐生变化,现今天下大势改变,日渐恶化,你的安全为要,祭天一事,你想办法推了。” 赵含章收到信,没有立即回复,她沉着脸压下信,问道:“谢时可有回话?” 范颖立即道:“谢先生说并未发现平阳城中有调兵的迹象。” 赵含章道:“让他继续紧盯着,一旦平阳城有异动,立即来报。” “是。” 赵含章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道:“让汲先生留意汉国和石勒的消息,伍二郎呢?他是不是还在并州?让他继续留在并州,不急着回来,打探一下汉国的消息。” 范颖:“探调兵的消息吗?” 赵含章摇头,“都探,今年并州的收成,耕种,进出并州的商旅和流民,哪怕只有大致的影响也可以,让他一一汇报,和汲先生收到的情报两相对比。” 范颖记下,有些忧虑,“匈奴又要出兵打我们了吗?” 赵含章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我心中不安,所以才多留意一些。” 吩咐完,赵含章便起身,“公文都处理完了,你整理一下发下去。” 见她抬脚就往外走,范颖连忙跟上,“使君,我们今天又收到一个拜帖,他说他是王眉子,您可要见见?” 赵含章:“不见了,这段时间我都见了八个王眉子了,你让听荷去见,她也见过王郎君。” 范颖连忙追在身后问,“那荆州来的使臣……” “让他有事去找铭伯父,”荆州的使臣刚来的时候赵含章亲自见了,还以为王澄有什么大事要偷偷地和她商量呢,结果他千里迢迢的派使臣过来是为了接王惠风和王四娘去荆州。 赵含章能答应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不管是王惠风还是王四娘,现在都是她的得力干将之一,而且王惠风身份特殊,可以压制中原世家,她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不过呢,赵含章还是写信给远在洛阳的王惠风,询问了一下她的意思,那封信写得情真意切,成功留下了王惠风。 至于王四娘,她们两个关系好,当时荆州的使臣一开口她就拒绝了,理由是她父亲就葬在洛阳,她不愿意离开洛阳。 使臣:……可这里是豫州,不愿意离开洛阳,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过他没说出口,而是说他来此的第二个目的,“公子游学在外,自洛阳城破后公子也不知去向,按说洛阳城破这样的大事,发生已一年有余,公子应该已经听到消息,早回来了才对,但至今没有下落。” 他道:“刺史很是忧虑,所以想请赵刺史帮忙寻找。” 王玄的安危,王惠风和王四娘也很关心,也想找到他,赵含章也想找到这位世兄,当即应承下来。 她立即让各地衙门张贴公告找人,短短十天,来衙门里说自己是王眉子的人足有八个,加上今天的,有九个了,平均下来,一天就冒出来09个王玄。 气得王四娘领了一个任务就出公差去了,懒得在这里每天见冒牌货。 赵含章就很想把那些人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装了啥,王玄只是失踪了两年,不是二十年啊,认识他的人不知有多少,真以为假冒的他们认不出来吗? 第759章 王玄 赵含章没有见前面等着的“王玄”,直接带人出城看庄稼去了。 今年豫州也少雨,好在他们提前打了井,又挖了沟渠,几次要紧的时候大部分麦田和水稻都浇灌上了。 此时麦已黄透,赵含章到地里摸了摸饱满的麦穗,只觉身心舒畅,“下令收割,尽早将小麦晾晒好入库。” “是。”赵云欣顿了顿后问道:“使君,小麦收割后要补种什么?” 往年小麦收割后正值雨水最后一程,近水的可以补种水稻,算晚稻,中秋后收割;水少的地方则种豆子,可以在中秋前,春播的水稻收割后收获,这样秋收就贯穿了整个秋天。 但此时,赵含章有些犹豫,她围着这块田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田埂边,看到不远处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朝这边走来。 赵云欣也看过去,解释道:“应该是从冀州来的难民,这段时间豫州流入许多因旱灾而南下的冀州难民,境内匪患增加。” 赵含章这才下定决心,“种大豆,蝗虫不喜大豆,让他们抓紧收割补种,既然涌入这么多流民,那就想办法都用起来。只要有事情做,有饭吃,民心便安定,安定便能少生匪患。” 赵云欣应下。 “防治蝗虫的事还是得继续,像河岸低洼处,只要发现有幼虫,立即灭掉,学堂那边也要布置任务,正好,他们要放夏收假了,让他们回去多和乡亲们宣传,将来要是遇见成虫,乡亲们知道要怎么办。” 赵云欣应下,“使君,冀州的蝗虫真的能飞到我们豫州来吗?” 她道:“我看它们飞得并不远,总是飞一下就停下,冀州离豫州那么远,怎么可能到这儿来?” 历史上,冀州的蝗虫不仅飞到了豫州,还飞到了司州和并州,整个中原和北地都受灾严重。 可这一次,她也提醒了祖逖防治蝗灾,并想办法多灭蝗虫,就连石勒和刘乂那里她都写信去了,灾情应该会不一样? 赵含章道:“我们就照着最坏的情况来准备,命各郡做好防治工作。” “是。” 赵含章冲不远处的亲卫招招手,又看了一眼正渐渐靠近的难民群,扭头道:“云欣,一会儿你和几个亲兵留下,把这些难民送到县衙,让高县令妥善安置他们。” “是。” 赵含章从亲卫手里接过缰绳,正要翻身上马,目光再次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难民群,她的动作便一顿,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这群难民。 她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招来一个亲兵,“你上前去问问,他们领头的人是谁,先带他们的领头人来见我。” 亲兵应下,飞快的跑上前去拦住渐渐靠近的难民,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削的青年过来。 对方头发散乱,胡子拉碴,脸上满是尘土风霜,也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所以看上去与一般的难民不同。 他身上有一股勃勃生机。 越靠近,他眼中的亮光越盛,最后更是越过带路的亲兵,疾步朝她走来。 等在赵含章身后的亲兵见状,上前几步挡在赵含章身前。 赵含章则把人拨开,青年也快步走到了面前,激动的看着她,“赵家三妹妹!” 赵含章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迟疑着盯着他的脸看,奈何他蓬头垢面,看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倒是这骨相不错,想必整理一下人还是很好看的。 很好看? 赵含章打量着这人身形,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一时没敢应。 青年已经激动的自报身份,“三妹妹,我是王眉子啊!” 赵含章嘴唇抖了抖,看着对方身上缠了十几条的带子,大多是青色和灰色,粗麻,显然都是从别人衣服上扯下来补上去的,勉强可以遮住坏掉的衣裳; 目光往下一移,他脚上是草鞋,鞋带都只有一条,是用茅草搓出来的,一双脚上全是泥巴,更不要说指甲缝了,里面灰黑色一片。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她曾经认识的京城第一世家子弟王玄。 王玄见她如此反应,便知她认出他来了,不由笑逐颜开,哈哈大笑道:“我总算是找到你了,你不知我走了多久。” 整一年啊! 这一年,他进过匪窝,给人当过军师,自己还招过兵马,稀里糊涂当了大当家,最后被人“剿匪”吞并了,也当过乞丐,到处行乞,最后当了难民,跟着人一起逃难。 这中间,他还进过县衙,和当地官员亮明身份,想要求得对方送他回洛阳,但最后都被当做骗子抓进牢里…… 兜兜转转,他在快到洛阳的时候又被土匪挟裹着去了冀州,最后在那里流浪了一段时间,碰上旱灾,这才想办法逃了出来,跟着难民们一路到豫州。 因为听说赵含章现在豫州的陈县,他这才带着人一路谢过沿途郡县的招揽,跑到了陈县。 哦,他身后的这些人全是他一路上招的人,大家一起逃命,但认他做老大。 赵含章忙请他一起回家,剩下的人交给亲兵们去安排。 王玄回头叮嘱了难民们几句,便上马和赵含章一起回县城。 他焦急的问道:“我在路上听说二姐姐和四娘都在三娘手下做事?” 赵含章颔首道:“惠风姐姐留在了洛阳,四娘前两天刚领了一个差事去汝阴郡,不过算一算日子,她也应该要回来了,我立即让人传信给她,让她加快速度回来。” 王玄放下心来,眼眶有些红,“不着急,我只是忧心她们两个女郎在这乱世之中难以存活,现在知道她们平安无事就好。” 他冲赵含章笑了笑道:“多亏遇见了三妹妹你,是你庇护了她们。” 赵含章忙道:“世兄小看她们了,她们如今成就凭的可是自己的本事。” 王玄冲她笑了笑,并不分辩,但他心里知道,两个女子孤身在这世道里活下去有多艰难。 尤其当时王惠风和王仪风还落在石勒手中,以她们的身份,一定会被当做战利品赐给那些胡将胡兵,而以他二姐姐和四妹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只怕是…… 王玄偏过头去,等把眼泪憋回去才回头笑着转开话题:“我也有些本事,还请赵刺史不弃,也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赵含章闻言大笑道:“含章之幸!” 第760章 冒牌货 赵含章带着王玄直奔刺史府,他们还没下马,就见两个卫兵拖着一个身穿浅青色大衣的青年男子出来,那衣裳宽袖大领,卫兵们拉扯间让它下滑一大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肩膀,只见那人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外衣松松垮垮的,一扯,几乎半裸。 卫兵正要把人扔了,看到坐在马上的赵含章,立即把人按下站好,还没来得及问候,手中的人便大力挣扎起来,背对着赵含章和王玄冲刺史府大门叫道:“我就是王眉子,我就是王眉子!放我进去,这名字可是家父给我取的,怎么就不是刺史要找的人了?你们都不许我见刺史,你们这些刁吏,糊弄刺史,等我见到刺史,我一定告死你们!” 王玄脸都黑透了,虽然他现在整个人都脏兮兮的看不出来,但不妨碍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你叫王眉子?那你名什么?” 赵含章合上了大张的嘴巴,默默地看着王玄怼人。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马上坐着的赵含章,立即眼睛一亮,不理会问他话的王玄,直冲赵含章而去,不过才走了一步就被卫兵们压住了。 他不服气的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刺史面前,你们还敢造次!” 赵含章默默地挥了挥手,卫兵们这才放开他。 他得意的甩了一下胳膊,冷哼一声,这才抬头眼巴巴的看向赵含章,似模似样的躬身行礼,“王眉子拜见刺史,刺史,这些刁吏欺上瞒下,不许我面见刺史。” 赵含章看向王玄。 王玄深吸一口气,打马半横到赵含章身前,让那青年不得不直视他,“你叫王眉子,那你名叫什么?” 对方微微皱眉,见他衣衫褴褛一身乞丐样,很是不悦,但因为他骑在马上,不管是被他挡在侧后方的赵含章,还是周围的亲兵都没反对,他这才不高兴的回答他,“你没耳朵吗?我叫王眉子,名自然是眉子了。” 王玄就回头看赵含章。 赵含章就吩咐赵云欣,“你去公告墙那里把公告揭过来。” 赵云欣应下,一踢马肚子就走。 公告墙又不远,就在刺史府边的广场上,赵云欣揭下就打转马头跑回来,正要奉上给赵含章,赵含章直接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给他。” 赵云欣瞥了一眼那青年,下马,将布告张开伸到他眼前。 那青年愣愣地接过,不解的看向赵含章,“刺史这是……” 赵含章:“念一遍。” 青年便拿着布告一脸不解的念,“寻人启事,现寻一青年,身高六尺八,脸如银月,剑眉,星目,鼻悬,琅琊郡临沂人,王衍之子,王眉子,有消息来者,只要确实,赏钱一万,若能将人护送到刺史府,赏钱百万……” 青年念完就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顿了一下,震惊的问他,“明白了吗?” 青年一脸茫然的摇头,道:“刺史,在下王眉子,琅琊郡人。” 赵含章:“……你爹是王衍?” 青年停顿了一下,在赵含章的目光下还是摇了一下,很轻微的一下,要不是赵含章一直盯着他,只怕都看不出来。 赵含章就哼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公告墙道:“带着这张布告,去那里念一百遍。” 她吩咐卫兵们:“盯着,不够数不准他走。” 卫兵们大声应下。 青年嘴巴抖了抖,目送赵含章和王玄进刺史府,忍不住小声的委屈道:“我是叫王眉子呀……” 王玄愤愤不平,“我是那样子的吗?獐头鼠目,衣衫不整,就算是要假冒,那也得选个差不多的人来冒充?” 赵含章笑道:“世兄,他这可不是衣衫不整,这不是你们世家公子流行的穿戴吗?现在天这么热,他这样也清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穿上就有点恶心。 王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青年被拽得衣衫半落的模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道:“我从未那样过。” 是有人喜欢在大衣里面就穿一件小衣,也有人喜欢袒胸露腹,可他一直不在那个行列。 他最多喜欢光脚穿木屐,不穿袜子也不穿布鞋,他实在欣赏不来他爹,他叔伯们的那种穿戴。 赵含章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听闻荆州王刺史不仅喜欢袒胸露腹,还喜欢赤裸狂奔,对了,他派了使臣来找你,想要接你去荆州呢。” 王玄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含章,“荆州出事了?”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指着迎过来的成伯道:“世兄,你先去梳洗,我让厨房准备吃的,一会儿我们可以边吃边说。” 一说梳洗,王玄就觉得浑身痒痒,之前流浪的时候一两个月不洗澡也不觉得有什么的。 他动了动身体,急匆匆的跟着成伯走,“那你等我。” 赵含章才不等他呢,世家公子就算是被俗世毒打过,一有机会,自然还是要好好的捣腾自己。 所以王玄在浴室里一呆就是半个多时辰。 头发洗了四次,换了三次水,澡也洗了三次,要是条件允许,他还想泡个鲜花澡之类的。 可惜刺史府的下人似乎对男子有什么误解,竟然不肯拿鲜花给他泡澡。 王玄坐在镜子前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脸,叹息道:“粗糙了许多啊。” 被派来伺候的小厮纠结了一下,还是跑出去找认识的侍女姐姐们拿了一些脂粉进来。 王玄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没有用。 小厮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位郎君和他们的大郎君二郎君一样,就听到他道:“这一看就是劣等脂粉。” 小厮就把话给咽回去,庆幸自己没说他和大郎君二郎君一样,都是阳刚好男儿。 王玄起身,“走,不好让赵刺史久等。” 赵含章都跑去和赵铭等人开了一个短会回来,正是用晚食的时候,傅庭涵也正好下班回来吃饭。 王氏知道王玄找到了,还特意过来见他,知道他们有事要说,她只见了一面就走,把空间留给他们。 赵含章给王玄布筷,道:“世兄一路艰辛,不好直接大荤大腥,所以今晚我们多吃素。” 桌上只有一道煮鸡蛋,都不能说是肉,但厨子手艺很好,菜都做得很好吃,尤其是煎豆腐和煮豆腐,王玄吃得很开心。 埋头吃了一碗饭,王玄这才微红着眼睛道:“民生多艰,以前我等虽知民生疾苦,却不知他们这么苦,多是从书上理所当然的认为,与惠帝的不食肉糜相差何几?这一次,我方知道,他们的苦是连活着都是奢望。” 第761章 荆州刺史,做吗 赵含章停了停,给他夹了一个鸡蛋,坐在一旁的傅庭涵也扭头看了王玄一眼,一样给他夹了一个鸡蛋,“多吃一点。” 王玄看了一下俩人,有些许感动,盆里的鸡蛋只剩下两个了,今晚的好菜基本上都被他吃了。 王玄:“说,荆州出了什么事,竟让我那叔叔不远千里的派使臣来找我。” 赵含章挑眉,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后道:“荆州的流民一直得不到安置,王刺史终日饮酒,不理政事,所以荆州流民反叛,如今已大乱,前不久,他派兵袭杀流民八千余人,其中有不少被迫卷入的当地平民百姓,这些人虽贫穷,但世代居于荆州,族人亲眷众多,所以叛乱不但没平定,反而引起了更大的叛乱,波及范围也更广。” “这时候来找你,或许是想请王世兄去帮忙?” 王玄略一思索便摇头,“不,以我这叔叔的孤傲性格,他是宁愿辞官离去,也不会求助第二人的。” 王玄道:“他来找我,应该是不想当荆州刺史了,把荆州交给我。” 赵含章眉眼一动,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说这个的话她可就不困了,“他愿意将荆州全权交给你?” 王玄苦笑一声道:“他愿意有什么用,刺史须得朝廷册封,我这叔叔名望高,又是朝廷指派,荆州的士族都不服从他,何况我呢?” 赵含章却道:“何不试试呢,我愿意举荐世兄为荆州刺史。” 王玄不由的看了她一眼,“我若没猜错,三娘一开始应该是不想我去荆州,为何瞬间改了主意?” 赵含章道:“王澄放浪形骸,其孤傲不在世伯之下,乱政之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世兄是良才美玉,我当然不愿意让你去荆州被那股秽气污染,可要是去当刺史,那你就是去改正风气的,能让荆州的百姓多一线生机。” 王玄抿了抿嘴,没想到赵含章对他这么有信心,说真的,他都没有呢。 现在能当一地刺史的都是他的叔叔辈,王玄有自知之明,他虽有些名气,但从未出仕,就算有赵含章举荐,也很难一出仕就是荆州刺史。 赵含章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能,豫州之下是荆州,她将来要收复江南,荆州是必经之路,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要是能在这时候通过举荐王玄成功拿下荆州,将来她事半功倍。 赵含章:“世兄只说敢不敢去荆州当刺史,你只要敢,我便给你弄到手。” 王玄:……这么凶猛,他好像看到了他爹。 当年他爹说要给王氏留后路,于是让他一个叔叔去青州当了刺史,一个去荆州当了刺史。 如今赵含章也是一副,只要他想便让他去当刺史的自信模样,他不由有些忧虑,“三娘这是要像我父亲一样留置后路吗?为何不从赵氏中选人,而要选我?” 赵含章:“世兄,你记性堪忧啊,我刚才便说了,举荐您去荆州是为了荡清风气,你会比王刺史更适合当一个刺史,给荆州百姓一条活路。” “赵氏子弟中虽不乏有才之人,但他们不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不及世兄。” 他们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赵宽,此时都还只是洛阳县令呢,哦,他过两天就要走马上任河南郡郡守了。 其实以赵宽的能力,倒也不是不能够去做荆州刺史。 赵含章看了一眼王玄,说句心里话,她觉得论处政的能力,赵宽或许还在王玄之上。 只不过…… 王玄去当荆州刺史,王澄和琅琊王氏有可能会放权,赵宽去,想也不知道他们不会答应。 苟曦也不会答应的。 可操作性太小,还是选择王玄。 王玄一时不能决策,刺史这个官位责任太大了,要是请他当个县令或是参军之类的,他一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可刺史,掌一州军政,需要为一州的百姓负责,荆州地理位置又特殊,战略意义极大,就算是王玄自命不凡,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当好这个刺史。 要是早两年,他一定不会有此顾虑,他就算不会像叔叔们一样孤高自傲,不将这一州刺史放在眼中,也会从容淡定的走马上任去。 可这一年多的流浪生活让他知道一州刺史的责任有多大,几十万百姓的生死都在他肩上,甚至会影响整个天下大势。 王玄是想为这天下做些什么,也有雄心壮志,认为自己将来一定会是国之栋梁,可他没想一步登天,直接就做刺史,他不确定自己可以做好。 从汝阴郡飞快赶回来的王四娘还没来得及抱住王玄哭一场,经过刺史府大门左侧偏房时,就听到里面两个正在吃饭的书记官在议论,“王眉子没答应荆州的使臣去荆州吗?” “没呢,使君放出了话,要举荐王眉子继任荆州刺史,但他好似不太乐意。” “王刺史愿意让贤?” “整个荆州都要被他祸祸光了,他派使臣来找王眉子,不就是想甩锅吗?有什么不乐意的?” 王四娘听完,更加快了脚步往后院去。 王玄还在思考呢,当然,他思考的时候也并不闲着,他随手翻开工部的公文,替傅庭涵将这些公文分类放好。 这是傅安的活儿。 被抢了工作的傅安散发着一股怨气,默默地在墙角盯着他们看,只要有机会就拎着茶壶上去添热水。 王玄看到杯中飞升而起的雾气,一时不能理解,“这么热的天喝热水……” 傅庭涵低头批复了一笔钱出去,随口回道:“夏天喝热水养生。” 王玄默默地看着他,“庭涵啊,你比我还小几岁,现在就考虑养生是不是太早了些?” 傅庭涵抬起头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王四娘蹬蹬的从门外小跑进来。 王玄看到小妹,立即将傅庭涵抛在脑后,激动的从席子上站起来,只穿着袜子就冲她奔去,他张开手想要抱住她,兄妹两个好好地哭一场。 他们自分别后各自经历生死,差一点儿就见不着面了呀。 结果他才把人抱住,还没来得及哭出声来,王四娘就已经推开他,一脸严肃的道:“大兄,答应使君,我们去荆州做刺史!” 王玄:…… 第762章 我来当 王玄也只惊讶了一下就接受了,他两个姐姐,两个妹妹,长姐不仅有美貌,还是名副其实的淑女,三妹妹也性格温柔,只相貌和才情比长姐差一点而已。 可二姐姐和四妹妹却是另一种脾性,二姐姐是外柔而内刚,四娘则是内刚外也刚。俩人还从小都喜好读书,自有一番见解,别说他了,就是他们名震天下的爹也不能使他们信服。 所以不管她们做出什么事来,王玄都不奇怪。 他收回自己的眼泪,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我做不好荆州刺史。” 王四娘:“我助你,不然我来当刺史,兄长你来助我如何?” 王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这,这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王四娘道:“你是王氏子孙,我也是。父亲让二叔去荆州是为了给我王氏留后路的,此时二叔派使臣来找你,为的是让你接手这条后路。” “你做得了,我亦可,你做不了的,我也能做,”王四娘道:“所以你要是不愿做刺史,那就我来做。你要是做了刺史,我就给你当副手。” 王玄嘴巴大张,正想说话,瞥眼看见已经放下笔认真看着他们的傅庭涵,一肚子的话瞬间憋了回去。 他匆匆向傅庭涵行了一礼,拉着王四娘就往外走。 他憋着话一路走到花园,选了一座凉亭停下,这里四面比较开阔,近处躲不了人,压低声音便可以防止人偷听。 “四娘,你知不知道赵含章为何要让我们去荆州?” “知道啊,”王四娘道:“她想要荆州。”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去荆州?” “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才更要去荆州,”王四娘理所当然的道:“阿兄,荆州现在这样的局势,我王氏还能将它作为退路吗?” “二叔无心理政,荆州被他治理得怨声载道,王氏要是迁居荆州,不说当地士族,连百姓都不会接纳我们?”王四娘道:“二叔既然要我们接烂摊子,那我们就要做主,不然束手束脚,如何管理好荆州?” “而我们既要做主,现在能向朝廷举荐我们做荆州刺史的也只有含章一人而已。” 王玄:“……你说的都没错,可你知不知道,荆州要是也归属赵含章,那这天下……” “我知道,这天下将来有可能姓赵嘛,哦,也有可能姓傅,”王四娘理所应当的道:“这有什么呢,阿父早早准备好退路,本来也没想着尽忠晋室。对了,你还不知道,阿父被俘时,曾劝过石勒反叛刘渊,自立为帝,他投效了石勒。” 只不过石勒没接受而已。 王玄:…… 王玄静静地看着她,王四娘毫不相让,也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以表达自己坚决的态度。 王玄无法,只能道:“赵含章会举荐你为刺史吗?朝廷会答应吗?二叔和宗族能答应吗?” 王四娘:“大兄可愿助我?” 王玄点头,“若赵含章果然愿意举荐你,朝廷也有意,那我愿助你。” “好,我这就去请求使君。”王四娘转身就去找赵含章。 看着一脸坚毅的王四娘,赵含章没有立即答应,也没反对,而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荆州现在的乱势?” 荆州来陈县的使臣是王澄的家臣,王澄是王四娘的亲叔叔,所以他也得尊王四娘为主。 她了解过荆州的事,加上赵含章这边的情报,她知道现在荆州最大的事就是流民四处作乱,匪患严重,而王澄几乎不管事,任由事态发展,且对下属官员无慈无恩,太过凶狠,以至于上下离心。 “我先见荆州官员,告诉他们,我听命于使君你,我来荆州不仅代表朝廷,琅琊王氏,也代表西平赵氏。” 赵含章嘴角微挑,示意她继续。 “使君仁心在外,名望极高,加之二姐姐在洛阳,我又是使君亲自举荐,他们一定会相信我,只要荆州官吏上下一心,我便可做许多事。” 赵含章点头表示赞同。 王四娘悄悄松了一口气,不那么紧张了,继续道:“荆州之乱是因为群龙无首,我二叔不理政事所致,既然我和阿兄继任,自然要改变此风气,先收拢流民,安抚百姓,想办法赈济灾民,再分田耕种,使他们有事可做,这样就不会四处流浪攻打坞堡和县衙。” 剩下的,基本可以依照豫州和司州的建设路线来走,细节上或许有不同,但大方向上可以借鉴经验。 赵含章只垂眸思考片刻便道:“好,我举荐你做荆州刺史。” 赵含章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道:“你要知道,去了荆州就和现在不一样了,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但在荆州,你得保护别人。” 王四娘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举起杯子,郑重道:“使君,我在荆州等着你。” 等着你从荆州到江南。 赵含章嘴角一挑,和她碰了一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赵含章哈哈大笑道:“去见王世兄,你们准备准备,过两日就可以启程去荆州了。” “是。”王四娘放下杯子,躬身行礼后退下。 王四娘离开,赵铭这才拿着一本书从一座巨大的屏风后面转出来,他看了一眼矮桌上的两个被子,一脸嫌弃,“我这明明有酒,你非得倒水,寒碜不寒碜?” 赵含章道:“我下午还要骑马出门呢,不能饮酒。” “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坏毛病,谁说饮酒就不能骑马的?”赵铭盘腿坐下,微抬下巴道:“荆州位置特殊,陛下肯把荆州给你?” “不给我,他也拿不着呀,”赵含章道:“现在荆州和江南,皇帝能控制哪一个?所以这事只要王澄答应,琅琊王氏不阻拦便可。” 赵铭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道:“王澄那里不难,此人孤高自傲,没有心肺,王仪风和王玄只要开口,他肯定让位,但琅琊王氏,只怕不愿,尤其是琅琊王身边的王导,要是举荐王玄为刺史,机会还更大一些。” 赵含章却道:“四娘比王玄更合适,不仅在于她的脾性和才能,更在于她对我的忠诚。” 如果有一天王氏和她,两者只能选其一,王玄一定会选王氏,但四娘就不一定了,赵含章有很大的把握,她会选她。 赵铭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反对,“你打算怎么说服陛下?” 直接说呗,她和皇帝已经成了一对好君臣,好朋友,这样的事自然是直接提了。 /89htl 第763章 上折举荐 荆州混乱,对朝廷和皇帝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现在幽州和冀州旱灾,乱事频出,本来就需要荆州这样的产粮大州支援,荆州这一乱,皇帝和朝廷的压力更大了。 王澄是王衍在东海王时期选定的荆州刺史,并不是皇帝的人,就算王澄说自己支持皇帝,皇帝和朝廷敢信吗? 何况王澄不仅不说,连做都不做,去荆州三年,成功把荆州作乱。 所以,皇帝早就想换了王澄,朝中的大臣们,赵仲舆等人更想换。 但琅琊王氏虽然失去了一个王衍,却依旧根基深厚。 现在郓城的琅琊王氏没几个,但天下各州,各地,琅琊王氏的子弟却都占据重要的位置。 王敦现在是光州刺史,王含亦在光州,王导在徐州,是琅琊王的心腹好友,年轻一辈的更是散于各地,远的不说,王衍的一双女儿不就在赵含章麾下效命吗? 还有王戎之子王兴,听说现在是弘农郡宜阳县的县令。 所以他们想换掉王澄,但换不掉。 王澄样样不好,但有一样极好,他的名望很高,在文坛被推到了顶点,从前只要有文章点评一类的事,王衍都推崇他,只要他点评过的文章,王衍都不会再点评。 所以他虽然在荆州不干人事,但天下士族骂他的人却没几个,也就荆州当地的士绅暗搓搓的恨他,毕竟板子是落在他们身上的。 当今天下,就算是赵含章和苟曦,也不能说换了王澄的刺史位就换掉,不然苟曦也不会一直龟缩在兖州,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咸服;赵含章早顺势南下收了荆州。 也就王澄此时愿意辞官离开,而且接任的人是王仪风和王玄,不然,荆州得打下来才能换掉刺史。 赵含章上书皇帝,言明荆州刺史王澄身体不适,而荆州事务繁多,又恰逢有叛军作乱,所以请求更换荆州刺史。 赵含章推荐王仪风,表示她是王氏之后,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且她坚如磐石,又有仁慈之心,当为一州刺史。 王仪风之前做过洛阳县主簿,后又在赵含章身边当掾史,官位最大的时候是从七品,现在一跃被举荐为州刺史。 哪怕现在是乱世,朝臣们也觉得赵含章的推荐太大胆,连赵仲舆都心中腹诽,但依旧要替赵含章找补。 “陛下,赵刺史还举荐其兄王玄为荆州司马。” 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何不让王玄为刺史,王仪风辅佐?” “王仪风还当过主簿和掾史,王玄却是从未出仕,未必能管理好一州军政。” “可王玄有大才,名望颇盛,他可是能与卫玠齐名的人。” “哼,不以才德取才,只看名望,荆州就是因此才大乱的,论名望和才气,王司空还说王澄天下第一呢,他管好荆州了吗?”贾疋冷哼一声道:“朝廷取用官员就应该似赵刺史一样,为将者看重武才,治民者看重文才品德,仁人爱民,各自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这样天下便可太平。” 赵仲舆立即应和道:“正是,赵刺史既举荐王仪风,必是因她有治民之才。” 皇帝想了想,转头叫来内侍道:“去大将军府问一问大将军的意思。” 朝臣们就沉默下来,等着苟曦的回话。 苟曦又把自己关在大将军府里不出门了,每天从他家围墙下经过都能听到里面的乐声和歌声,皇帝小事基本上可以自己做主,大事还是得派人去和他商量。 大事要是不和他商量,即便诏令发出,他得知后也会追回,重新议定。前几天,皇帝下诏书安抚幽州和冀州百姓,呼吁两州的官员和士绅们一起抗灾,为此他免去了幽州和冀州两年的赋税。 此事当时是朝堂上商议后定下的,诏书发出,结果才半天送诏书的人就被苟曦的人押回来,他不同意直接免去两地两年的赋税。 直接免税,只不过是幽州和冀州的官府不向郓城运送该上缴的赋税而已,他们自己肯定还是会和百姓收缴赋税。 他认为皇帝此举不能惠及百姓,所以不同意。 诏书出京后被追回,皇帝大失面子,君臣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此后再议大事,皇帝都要派人去大将军府询问一声,以免再在百官前丢脸; 而苟曦足不出户便让心思浮动的朝堂安静下来,本来暗搓搓想要投奔皇帝的人不得不权衡利弊,又安静如鸡的待在了原地,没敢背叛苟曦。 身体是留在了原地,似乎该是苟曦的人就还是站在他那头,但人心离散。苟曦如此侮辱皇帝,自己又沉溺声色不理政务,早就大失人心。 今日贾疋这番话不仅是在说王澄,也在骂苟曦,当官不理朝政,不如回家种地,站着茅坑不拉屎,跟苟曦之前骂过的王衍有什么区别? 等苟曦回话还需一点时间,皇帝便和他们议论起其他政事来,比如他比较关注的夏至祭天。 赵仲舆就为难的道:“陛下,祭台已经修筑大半,但余下所需的金丝楠木和杉木至今未到,所以……” 皇帝抿了抿嘴问道:“为何还未到?” 赵仲舆道:“金丝楠木是从蜀地采购而来,本应月初时到郓城的,但因为荆州叛乱,押送木材的队伍被困在荆州,一时不得出。” “杉木则是桂林郡运送,一路顺着水路到荆州,此时也被困在荆州不得出。” 一旁立即有官员道:“陛下,从淮南一地采购的粮食也被困在荆州,现在不仅幽州和冀州在等粮食赈济,郓城的粮食也要从荆州运送的。” 粮队被困在荆州,过段时间他们连官员的禄米都要发不出来了。 光靠兖州的夏收是不够的。 有官员道:“兖州各地已经在收割小麦,看各地郡县上报的数据,今年兖州也受气候影响,亩产比往年要低一些。” 所以荆州很重要啊,那可是东西南北交通要道之一。 皇帝抿了抿嘴道:“让他们想办法从豫州和徐州走,先绕过荆州。” 他道:“荆州之事尽早解决。” 从西和西南而来的商旅可以先绕到蜀地,再过豫州,从南边和东南来郓城的则可以绕到徐州。 这样一绕,的确可以到达郓城,但成本也要高很多。 皇帝心中不悦,认真的思索起赵含章的提议来,王仪风和王玄兄妹俩真的能够安定荆州吗? 第764章 互喷 苟曦也在迟疑,最后还是同意了下来,王氏并不是软柿子,赵含章想要通过王氏掌控荆州,谁知最后王氏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她的豫州? 苟曦一答应,朝廷就开始下任命书。 任命书送到陈县赵含章手中,她不由笑了笑,让人去叫王仪风和王玄过来。 赵含章将任命书递给他们,道:“我会给你们一支亲兵,由他们护送你们去荆州,到了荆州,他们也会保护你们安全,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王玄不言语,王仪风道:“使君,我想从西平学堂和陈县学堂里选一些学生带上。” 赵含章点头:“可以,选,只要他们也愿意去,你就把他们带上。” 实际上,赵含章也会让人做他们的工作,尽量说服他们跟王仪风去荆州。 她已经将荆州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自然要用自己的人。 王四娘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一口气从西平学堂和陈县学堂选了三十个学生带上,其中有十八个人姓赵,除了四个是赵氏子弟外,其余十四个全是改姓赵的孤儿,因为表现优秀,学习成绩好,这才改姓的赵。 赵含章的赵,而不是赵氏的赵,相比于赵氏,他们更忠于赵含章。 除此外,王四娘还和赵含章多要了一支军队,两千人,从赵家军里抽出来的,自带军粮、武备; 赵含章甚至还分给她一支商队,让她可以加强和豫州司州的合作。 王玄:……这哪里是去荆州上任,这分明是分家嘛。 不,是儿子,哦,还是不对,是女儿被母亲分出去打天下呢。 王玄忧愁不已,王仪风不能理解他的纠结,“阿兄,这有何纠结的,你就说,苟曦和含章你选谁?” 不等他回答,王仪风已经道:“自然是含章了,苟曦现在那狗样连阿父都比不上,阿父以前虽也不理政事,却不是因为沉溺声色,该上朝还是要上朝的,对陛下也勉强算恭敬。” 王玄:“你别说了,阿父听见你这样比不会高兴的。” 王仪风不理他,继续问,“皇帝和含章你选谁?” 还是不等王玄说话,王仪风就道:“当然还是含章了,陛下要是能治理好天下,也不会四年了还没有一点进展。他年岁轻,可以慢慢的耗,但天下百姓已经耗不起了,这天下,除了含章所治的豫州还算安稳外,哪里还能容百姓活命?” “阿兄,你素来潇洒,处事果断,怎么两年不见,却优柔寡断起来了?” 王玄叹气道:“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你也太果决了。你选定了三娘,不代表族里其他人也会选她。” “那又怎样?”王四娘微抬着下巴道:“谁的拳头大听谁的,阿兄,只要我们手握荆州,那族里也得听一听我们的意见。” 王玄半晌无言,最后道:“这一点你和赵含章倒是挺像的,你们不愧是一同长大的姐妹,罢了,你既选定了她,那我助你就是。” 王玄亲自给琅琊写信。 等兄妹两个带着亲兵赶到荆州时,琅琊的信也到了荆州,他们同意了王玄的提议,让兄妹两个代替王澄成为荆州刺史。 但是,给王澄和王玄的私信中,王氏希望他们能够尽早替王四娘挑选良婿,待她定亲,荆州刺史还是应该由王玄来担任,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大晋已经有了一个女刺史,再来一个算怎么回事? 王氏并不太想要那样的名声,他们杰出的子弟够多,用不着一个女子来给王氏争取荣耀。 王玄见珍爱的妹妹被如此暗暗贬低,自然不开心,王澄更是不搭理,只看了一眼就把信丢到一旁,对上门的兄妹俩道:“辞官的折子我早已上交,你们既然也拿到了任命书,那这荆州就交给你们了。” 王玄见王澄有离开的意思,连忙问道:“二叔这是要去何处?” 王澄道:“荆州闷得很,我出去走走。” 王玄:“不知二叔想去何处?” “随便,哪儿都行。” 王仪风见他身上松松垮垮一件外衣,底下一条宽松的长裤,光着脚丫子,一站起来,衣裳敞开,露出一片胸膛,不由皱眉,“二叔,你又食五石散了?” “没有,”王澄挥了挥衣袖道:“只是天气炎热,你既有胆来做这个荆州刺史,应该是不拘俗规才是,我自在些,你也要管吗?” 王仪风冷着脸道:“我无心管二叔袒胸露腹之事,不过,食五石散就不行,我的第一个政令就是,荆州内,禁服五石散,一经发现,不论是谁,坐监罚钱后逐出荆州!” 王澄:“……你跟赵含章就学了这个?跟个母夜叉似的。” 王仪风并不在意他怎么说,警告道:“二叔可要小心谨慎些,真食了五石散,我是不会留你在荆州的。” “我也不用你留,我自己走!”王澄说完就往外走,鞋子都不穿了。 王玄无奈的看了一眼王仪风,去追王澄,“二叔,四娘也是忧心你的健康,那五石散有毒,吃多了会死。” “哼,她看我不顺眼,我还看她不顺眼呢,不留了,我走!” 王玄扯住他的袖子,这才道:“您是荆州前刺史,就算要走,也得交接完才能走啊。” 王澄:“……何须用我交接,你们直接去见刺史府的官员就行,我跟他们也不熟。” 王仪风从里面出来,冷哼道:“您都来这儿当了三年刺史,却还跟刺史府的官员不熟,好大的脸!” 王澄终于有些生气了,回头怒视王仪风,“你与你母亲一样趋利好权,你才当上刺史呢,位置还未坐稳,少在我跟前得意。” “我母亲好歹做到了当家主母应做的事,倒是二叔,你倒是淡泊名利,潇潇洒洒,但你作为一州刺史,你尽到责任了吗?” 王澄就不是好欺负的,被这样诘问,他当然不开心,叔侄两个当即在院子里吵起来,王仪风上任第一天,前任现任刺史互相辱骂,差点儿就大打出手。 王玄站在俩人之间,由着他们的口水从左右喷来,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就知道会这样,二叔和四妹,从小就是针尖对麦芒,从未停歇过。 王澄最后气呼呼的离开了刺史府,但他也没离开荆州,而是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别院,依旧每日饮酒作乐。 这一次,再没人来烦他了,他可以尽情的喝酒。 王仪风则开始面见荆州官员。 第765章 送礼(陌颜啊,回来吧) 王仪风和王玄带亲兵先行,她和赵含章要的军队、粮草等都留在后面。 一开始没多少官员愿意听王仪风和王玄调遣,俩人太年轻了,最要紧的是,他们都姓王。 哼,姓王的都不是好东西,一个王澄把荆州作乱了,换另外两个姓王的来接手,以为他们荆州的官员和士绅都是吃素的吗? 于是各级官员各自为政,勾引和他们交好的士绅,建造邬堡,抢夺流民,就跟刺史府作对。 当然,这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他们要作乱,总不能在脑袋上刺字说,我不服,所以我要造反? 正热闹时,两千赵家军带着三十个学生、粮草、军备到达南郡江陵,这是荆州的治所,王澄当年上任时带来的人也都在这里。 荆州的官员不配合,王仪风直接用自己带来的三十个学生,先让赵家军接管荆州的军队,打出赵家军的旗号,去叛乱的流民中招安。 学堂的学生跟着他们一起,这种事他们做多了,学堂也专门培训过,很熟练。 赵家军和赵含章收拢流民的手段天下闻名,这也是荆州叛乱来得又急又快的原因之一。 他们实在是受不了王澄这个刺史和当地衙门,所以想要离开荆州去豫州。 反正去豫州的流民和难民都能分到田地,还能分得粮种,衙门还会减免一些赋税,只要不遇上天灾,他们就能活。 所以大家都涌向豫州。 王澄是不管事,但从前年开始就限制荆州的百姓去豫州,去年,赋税收不上来,大量百姓丢下土地流浪,后以流民的身份进入豫州。 除了去豫州,还有不少流民选择去当土匪,去年赵驹不就以剿匪的名义跑到侵入江夏郡吗? 那一次之后,王澄就派人在边界设立关卡,既防备赵驹,又不许人口再流入豫州。 偏他只拦人,并不处理流民的问题,不收拢,不安抚,凡是被抓到的,要么被充作奴隶,要么被送入军中当兵。 这样的懒政怠政之下,流民们这才造反,就是想冲破关卡去豫州。 哦,已经有一部分冲进豫州了,最近豫州收了许多从江夏郡进入的流民。 可荆州很大,更多的流民被关卡拦住,根本越不过,王澄前段时间又铁血手段杀了八千多人,那八千多人中大部分是流民,少部分是被当地被当做流民的百姓。 但流民也是百姓演变的,他们丢下土地,隐掉姓名,不缴纳赋税,是为流民。 但他们还是荆州人啊,亲朋故旧都是荆州人。 王澄这一杀,直接把荆州百姓的心都杀冷了。 所以听说继任的刺史是王澄的侄女,还是王家人,叛军们就很怨恨,完全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 直到来的军队打出赵家军的旗号。 他们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不就是想活在赵含章的统治下吗? 这是他们过不去,赵含章就过来找他们了? 学堂的学生出面劝说他们投降,表示,新到任的刺史王仪风曾是赵刺史麾下掾史,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此次她能当刺史,也是因为赵刺史举荐…… 同时,王仪风一到任就和王澄大吵一架的事也传遍了荆州。 躁动愤满的荆州慢慢安静下来,气氛没那么紧张了,赵家军领着荆州驻军分成几路,竟然真的劝降了叛军。 而王仪风说到做到,招安的叛军给他们分了一些口粮,让他们回乡耕种土地,家中已没有土地的,她分给对方田地,减免了一部分赋税,因今年受天灾人祸,因此夏税不需缴纳。 不仅招安的叛军流民可以减免赋税,整个荆州都减免了,哪怕只是减了三成赋税,对百姓们来说,也足够了。 各地叛乱的态势稍歇。 就连荆州的官员们都没言语,倒是有人觉得这样不好,哪有一叛乱就减免赋税的,这岂不是收买百姓吗? 将来他们若是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叛乱怎么办? 但想到王澄,心中觉得不妥的官员还是压下了满腹心思,算了,王澄还在江陵呢,王仪风可是王澄的亲侄女,万一他这边一反对,王仪风被王澄带的也不理政事,那就完蛋了。 王家在这方面有传统,他们很害怕啊。 王仪风直接打着赵含章的旗号行事,带来的三十个学生全部安插进刺史府和各郡县中。 荆州很大,辖二十二个郡国,一郡国安插一个学生进去都去二十二个了,这一次叛乱可是死了、伤了、逃了不少县令,甚至是郡守。 王仪风都重新选定人去担任,这三十个学生根本就不够用。 而且他们都只能从小做起,在刺史府中做书记员,在郡守府中做主簿,在县衙里做县令县丞这样的小官小吏。 这也是王仪风的升迁之路。 赵含章说过,须得从小做起,方知百姓之苦,百姓之需。 像王澄这样直接天降刺史,那真的是心里只有自己,不知百姓疾苦。 所有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也深深牢记这一点,在荆州叛乱渐平后领了官职去往各处上任。 一直被堵在武昌和江夏的商旅等也终于能够离开。 春小麦收割完,种下耐旱的大豆等作物,夏至也快到了,赵含章开始准备礼物去郓城。 给皇帝带礼,那自然是钱最受对方喜欢了,毕竟皇帝不富裕。 所以赵含章让人带上一筐又一筐的钱,全是新钱。 一年多的时间,赵含章的新钱已经挤进蜀地、荆州和江南的市场,就连兖州,也有不少新钱。 主要是朝廷只要张口和赵含章要钱粮,其中的钱,赵含章必送新钱。 哪怕新钱比旧钱轻,朝廷为了维持开销,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同样重量的钱花,加上赵铭和汲渊的运作,世上的人都知道,赵氏新钱虽比旧钱轻,但价值是一样的。 这一次,赵含章又送新钱。 当然,这些新钱不是随便铸造就能用的,钱得赋以价值,赵含章新麦刚收,就拿出去换了新钱。 哦,交易给了工部,私转公,最后亏的是赵含章自己。 东西都装到了车上,赵含章才叹气,“为何给陛下送礼要我自己掏腰包?” 赵铭面无表情的道:“不是你说的要遏制此风,公中不得给权贵上峰送礼吗?要我说,你就不该送礼,空着手去多好?” 第766章 金佛(恭迎陌颜) 赵含章叹气道:“我脸皮还不够厚啊,毕竟才得了一州,总要回报些好处才行。” 赵铭就扫了一眼正在装车的箱子,点了点后道:“这几车钱就想换一州?无耻!” 说罢转身就走。 赵含章摸了摸鼻子,连忙去追他,“叔父,给陛下可以送钱,你说给苟曦送什么?” 赵铭将他的衣袖扯回来,抚平后道:“给陛下送礼是因为心虚,给苟曦送礼是为了什么?你要抢他的兖州?” “您别胡说,这会儿是白天呢,要是被别人听去生了误会就不好了,”赵含章道:“我是想修复一下和苟曦的关系,毕竟同朝为官嘛,还是互帮互助更好。” 哼,白天说不得,天黑就能说了? 赵铭示意她继续。 赵含章这才道:“幽州和冀州传来消息,个别郡县生了蝗灾,我忧心蝗灾扩大,到时候还会影响到并州。” 赵铭脸色沉凝,周身的轻松愉悦一消,开始散发黑气,“你是担忧蝗灾一旦波及并州,刘渊会出兵?” 赵含章点头。 “一般人和贤能者遇到灾祸,会想着先处理灾祸,再打仗,可刘渊不是一般人,也非贤能者,”赵含章道:“汉国内部矛盾重重,现在刘渊也不过是勉力支撑,蝗灾若波及并州,为了内部不分崩离析,他很可能会起兵,将矛盾转移到外部。” 只要打仗,汉国内部的矛盾就得先放到一边,不然,蝗灾很可能会让他们内部的矛盾失控。 赵含章道:“一旦打仗,苟曦就算不能交托后背,我也希望他不要拖后腿,互相分担一些压力。” 所以趁着祭天会面,她想修复一下俩人的关系,等渡过这个难关,他们再闹翻也行。 赵铭半晌无言,虚虚点了点她后道:“送礼,自然是要送人喜好的东西,苟曦爱美人,还爱金银琉璃,你从这几样里挑选。” 赵含章就拍板,“就送琉璃。” 赵铭:“……这些年你送给他的琉璃还少吗?每次都送琉璃,你不觉得怠慢吗?” 赵含章一脸认真,“我不觉得,我送礼很有诚意的。” 赵铭:“苟曦也这么想吗?” 赵含章顿时不说话了,要是有个人次次送礼都送她长枪,哪怕每次长枪都不一样,她也会觉得对方不用心,很敷衍的。 这要是一般人没啥,毕竟能收到礼物就很高兴了,可她和苟曦的关系不一般。 他们之间,大多数时候就是竞争有点激烈的同事关系,但少数时候,他们就需要精诚合作,为了完成绩效,赵含章就不要修复俩人之前因为激烈竞争而产生的裂痕。 敷衍的礼物显然不足以表达她的诚心。 赵含章忍痛道:“那我给他送金子!” 她道:“我记得祖父曾有一座金佛,苟曦虽不信佛,但好炫耀,这又是金子,金佛送给他,他一定高兴。” 就是心太痛了,就那一座金佛的价值就比得上她送给皇帝的这几车钱了。 这样一比,皇帝的礼物有些廉价呀。 赵铭道:“相比于金佛,苟曦应该更爱美人,尤其是有见识的美人。” 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算了,我送去的美人,只怕落灰了他也不会用,何必糟践人?” 而且苟曦严酷,并不是一个好上司,连明预都跑到她这儿来了,她怎么舍得送美人去给苟曦? 赵含章下了决心,“就送金佛。” 赵长舆留下的遗产已不多,现钱基本上都被赵含章用了,剩下的,容易变现的也被花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可以传世,或者不好出手的东西。 赵含章才叫人翻库房王氏就知道了,她看到听荷捧出来的金佛,心痛到不能言语,连忙跟在后面去找女儿,“这金佛是西域一客商送给你祖父的,价值不菲,当年你祖父收下以后就说这东西要留给二郎,将来便是落魄了,从这金佛上掰下一块来便能支撑门庭,你现要拿去卖?” 她道:“你要是急用钱,阿娘这里还有一些,我给你,你把这金佛给我好不好?” 赵含章道:“我拿去送人的,既然是二郎的,我先记下,等以后我富裕了再给他打一个。不过还是别做成金佛样子了,不好掰,掰了也不好看,到时候我给他打成黄金树,树上的叶子,果子,枝叶都是金子打的,他要是真落魄了,掰也好掰,不管是掰哪一部分,剩下的也不难看。” 王氏:“……你要送给谁?” “苟曦。”赵含章让人称一下金佛的重量,让听荷记下以后就让人装箱子,她抱住王氏的肩膀我那个外送,“阿娘,新的不去,旧的不来,你放心,庭涵已经在找金矿了,这铜矿里的铜我不好随便造钱,但找到金矿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随便炼金,第一炉金子,我就给你造个金佛,到时候您摆在屋子里看,第二个就给二郎造黄金树如何?” 王氏被推着往外走,喋喋不休道:“你就哄我,每次都给我说甜言蜜语,你之前还和我保证二郎的婚事就交给你,你一定给他挑个好媳妇,结果你们都出孝快一年了,别说亲事了,他连个女郎都不见,整日呆在军营,一心就想着练兵……” 赵含章连连道歉,把人哄到院外交给青姑正要溜,王氏突然抓住她,眯着眼道:“且不提二郎,你和庭涵何时完婚?” 她左右看了看,把赵含章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问,“你实话告诉阿娘,你和庭涵的婚事迟迟不提,是不是你五叔祖和铭伯父他们不想你外嫁,想悔婚?还是你喜欢上了别人?” “没有,没有,阿娘您想多了,”赵含章忙道:“我和庭涵是太忙了,您看,他已经连着三天没回城了,等他回城,我可能又要去郓城,这么忙,可怎么成亲呢?” 王氏抿了抿嘴,“天下的事是忙不完的,成亲又不耗费你多少时间,这样,你只需点头,剩下的事我来做,你们只要成亲那天出个人就行,如何?” 王氏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现在大有本事,也和其他相夫教子的女郎不一样,我就是想你身边能有个亲近的人,替你分担一些,你每晚都忙到三更才熄灯,阿娘心疼。” 她和傅庭涵是没有结婚,可现在傅庭涵也替她分担了呀,就算是成亲,他也不可能去做他不擅长的政务,那些事还是得她处理。 赵含章对上王氏的目光,点头道:“行,我听您的,您去忙。” 王氏一听,高兴起来,“那我可去了。” “去,去。” 王氏就高高兴兴地走了,被她惦记的金佛也给忘到了脑后。 第767章 出发(陌颜啊,深情的呼唤你) 赵含章准备好礼物,选定了日子便往郓城去,但在她动身之前,赵驹的赵家军先动了。 因为她和苟曦、皇帝关系特殊,她不可能带太多军队进入兖州,所以她只选了一千亲兵随行。 同理,她也不可能就带一千人就进苟曦的地盘,在她进入兖州那天开始,赵家军便陈兵于兖州边界听命。 赵铭将人送到城外,难得心平气和,只是说出来的话依旧不太中听,「看,就算你给皇帝和苟曦准备了重礼,你也不敢独身前往郓城,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你确定送了重礼就有用?」 赵含章:「您说晚了,金佛都装好箱子了,再打开来也太过麻烦了。」 一旁的傅庭涵道:「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赵含章点头道:「你回洛阳去,等祭天结束我也要回洛阳的,郓城很安全,你放心。」 这一次许多刺史藩王都会去,她赌苟曦不敢扣押她,更不敢杀她。 赵铭道:「我过两日会出门巡视,你每日都要往边界送消息,我们要是有一天收不到,大军就会向兖州进发。」 「好。」 赵含章这才上马,带上范颖和明预等一起走。 不错,这一次,赵含章带上了明预,特意让他从洛阳回来的。 祭天嘛,论礼的地方,这一次去郓城,朝中极有可能会论礼,打嘴仗,这种事情得带上嘴皮子溜,读书又多的幕僚。 而明预不仅两者皆占,他在兖州还有很多熟人,真发生冲突,他的人脉能用上。 从陈县到兖州边界快马需要两天,赵含章提早出发了,所以放慢速度走,顺便还能看一看路上的夏播情况。 这会儿,春小麦基本上都晾晒好入库了,地里的夏播已经结束,种下去的大豆长得快的已经有两指高了,慢的也冒了芽, 赵含章看得欣喜,只是偶尔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还有些忧伤,虽然大豆耐旱,但也需要雨水啊。 上次下雨是八天前。 明预和赵含章同坐一辆马车,主要是可以一起下棋,他看了眼棋盘,再顺着赵含章的目光往外看了一眼,不由笑道:「使君放心,我昨夜观天象,再看今日的云层,明日应该会下雨。」 赵含章:「您还会看天象啊?」 明预:「给人做军师,什么都得会一点,尤其是看天象辨方向,辨雨雪晴阴。」 他道:「要是今日风大,或许等不到明日,半夜就要下雨。」 于是晚上露宿的时候,赵含章就让人选地势稍高的地方扎营,搭好帐篷,到了后半夜,果然噼啪啪啦一阵雨落下。 赵含章从木板床上坐起来,披了衣服就往外走,睡在她不远处的听荷惊醒,连忙要起身。 赵含章按了按她道:「你躺着,我出去看看。」 她穿上蓑衣,戴上草帽,出去巡营,曾越也正好出来,看到她,立即迎上来,抱拳道:「使君!」… 赵含章点点头,问道:「可有营帐被淹?」 「没有,水往低处走,我们都避开了水道和低处,只是木板不够,有些士兵是以衣裳铺地而眠,虽然扎了帐篷,但这水渗进去也不好睡。」 赵含章皱着眉头,跟他往那营帐去看。 他们驻扎的木板基本上是从车上拆下来的,只够供给给参将以上的人,其余校尉、士兵等都是席地而眠。 帐篷在夏天是防蚊虫的。 赵含章看了一圈后道:「以后给每一个士兵都配一张油布,油布防水,勉强可用。」 一张油布自然不贵,但全军配给就很贵了,曾越咧开嘴笑,大声应下。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进一个营帐看,因为有帐篷,就算土地会浸湿,速度也会很慢,她仔细看了看脚下,只有淡淡的水汽。 赵含章蹙着眉头道:「油布还得再设计,最好士兵们油布可以连接在一起,到时候与帐篷连接起来,直接铺满整个地,隔绝水汽。」 曾越挠了挠脑袋道:「使君,我们这儿很少下雨的,没必要准备这么详细?」 北方人打仗喜欢选秋冬时候,秋冬时,一个月都未必下一场雨,士兵们带一块油布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还要费心的要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已经裁开的油布怎么能又连接在一起呢?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后道:「罢了,术业有专攻,这事让庭涵去做。」 她道:「这叫准备懂吗?你怎知以后我们不会去多雨的地方打仗?」 那得是江南或者淮南一带? 曾越心中腹诽。 这一场雨来得又急又大,但去的也快,就下了半个时辰不到雨就开始渐渐停了,但路面已经有小溪流动,顺着地势流到田里、地里,然后被土地和庄稼快速的吸收。 黑夜中,赵含章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不由的笑起来,高兴道:「这场雨来得不错,就不知道范围广不广,要是能布及整个豫州就好了。」 明预也出来了,扶着长随的手走到赵含章身边,微微行礼后道:「布及整个豫州不可能,但应该可以影响到附近两个县。」 赵含章也不失望,高兴的道:「这也很不错了。」 明预看着刺史的笑脸,也不由的露出笑容,「使君,天快亮了,还是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就要进兖州了。」 赵含章点头,「好。」 雨天路滑,赵含章还伸手扶了一下明预,将人送到帐篷,她这才回自己的帐篷。 明预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等人进了中帐,这才弯腰进帐篷。 长随低声道:「先生身体不好,不该起身的,要是不小心受寒……」 明预摇了摇手道:「我现在如同吃了神丹妙药。」 他道:「就是大将军……苟道将最严明律己之时,也不会冒雨起身,只为关心底层士兵会不会淋雨受潮。」 明预幽幽一叹道:「她有大仁心,这是天下之幸啊。进郓城之前,你悄悄的离开,带上我的手书去见一见裴将军。」 「是。」 他们这儿下雨了,赵含章心满意足的躺在两块木板拼接的床上,拉上薄被便沉沉的睡去,距离他们这里千里之遥的平阳皇宫里,刘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摸了一下额头,发现自己又发烧了,头脑昏沉不说,还咳嗽,他有些烦躁的推开内侍送来的药,不悦道:「都喝了七八日了,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不喝了。」 他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郁雨竹 第768章 出兵 内侍连忙阻拦,“陛下,夜已经深了,您还病着,不能出去吹风啊。” “这殿中闷得很,这是夏天,又不是冬日,太阳都连着晒了七十三天,我就算是袒胸露腹也不会受寒的!”皇帝推开内侍,“滚远一些,朕不想看见尔等。” 殿外闷热,但天空月朗星稀,显然没有下雨的意思。 刘渊便更觉心头烦闷,再这样下去,不等赵含章和晋庭打来,他们自己里面就先乱了。 他的王朝大业,他万丈雄心,难道都要止步于此吗? 刘渊心绪起伏,重重地呼吸起来,本来就晕的头脑越发昏沉,他怕人说他是乱臣贼子,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假借汉室之名称帝,只要他能灭了晋室,一统天下,开创一世太平,这些污蔑就都会消失。 可现在……天不佑他呀! 刘渊坐在殿前的栏杆上发呆,远远跟着的内侍焦急不已。 刘渊年纪大了,加上这两年沉溺声色,身体愈加不好,前不久因为并州境内持续干旱,部分郡县有叛军作乱,他一着急就病倒了。 刘渊自觉深夜里出来吹一下风没什么,但内侍知道,他要是因此加重了病情,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不用活了。 内侍冥思苦想,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让人盯着皇帝看,他偷偷跑去见单皇后。 等单皇后穿好衣服赶过来,殿前已经跪了好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就是刘聪。 单皇后来得匆忙,鬓发微散,迟疑了一下还是没上前,带着人站在转角处,让身边的婢女去劝说皇帝回屋。 婢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皇帝便扶着内侍的手转回屋中,单皇后松了一口气,吩咐内侍,“快去请内侍。” 内侍应声而去。 单皇后又朝殿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就见皇帝和几个大臣已经进屋,正要进屋的刘聪停顿了一下,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 单皇后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微微皱眉,避开他的目光,转身便走。 皇后身边的婢女也觉得刘聪的目光过于冒犯,道:“殿下,鹿蠡王也太过冒犯了,竟敢直视殿下。” 婢女提议单皇后去找皇帝做主。 单皇后皱着眉头道:“陛下正为干旱之事忧心,还是不要拿这些事去烦他,让乂儿小心他就是。” 婢女低头应下。 刘渊坐下,皱着眉头看着几位大臣,“东方未白,爱卿们怎么这时候进宫?” 刘欢乐低头道:“陛下,臣等刚刚收到军报,后部有叛军作乱。” 皇帝撑着额头道:“各部不都有叛军作乱吗?” “但这次为首的是一羯胡,他在军中做参将,叫殷安,这一次叛乱的人多是羯胡,汉人只占了三成,臣听说,他们联系了石勒,想要带上我们的牛羊投奔上党,”刘欢乐脸色沉凝,严肃的道:“陛下,您要小心石勒了,若不是他给了承诺,殷安怎敢造反?我看,石勒也有不臣之心。” 和刘欢乐一样你想法的人不少,道:“之前王浚和刘琨合谋攻打青州,祖逖则攻打我们在冀州的地盘,他招招手就能援助,偏等祖逖打下好几座城池,威胁到他管理的地方后才出手,以致现在祖逖坐大,占去一个郡国。” “陛下,汉人有一句话说得极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到底,石勒与我们就不是一条心,他是羯胡,怎么会诚心听从我们?” 刘渊正发烧,此时并不想说话,疲惫的问道:“你们想如何?” 刘聪上前一步道:“儿臣请命出兵,攻打兖州。” 刘渊精神了些,放下手坐起来,“攻打兖州?” “是,父皇,现在夏收已经结束,因为干旱,许多人都交不上夏税,所以叛乱的人多,但看这情状,秋收恐怕更惨淡,与其让那些刁民作我们的乱,不如带他们上战场,夏收没有收获,我们可以去抢,牛羊渴死,热死了,我们也可以去抢!” 刘聪道:“就连石勒的危险,也可以通过出兵解决,让他去攻打洛阳,把赵含章的兵力吸引走,让他们在战场上消耗,这一场仗下来,别说石勒没有余力再造反,就是赵含章也休想再威胁我们。” 刘渊捏紧了手指,问道:“这一场仗我们要是输了呢?” 刘聪道:“我们不在乎输赢,目的是要去中原抢钱粮以渡过天灾,到时候我们……” “不,”刘渊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看向他,目光炯炯的道:“这一场仗我们要赢!” 他道:“举国之力,灭掉大晋,从此后整个中原都是我们的,什么旱灾、水灾、蝗灾,我们都不必再惧怕,金银财宝,高屋、琉璃、美人,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就是刘欢乐这样的老家伙都忍不住双眼发亮,浑浊的目光中闪过势在必得。 刘渊站起来,紧握着双拳道:“我汉国建国已有四年,也该是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他道:“旱灾对并州是有影响,但对晋国的影响更大,这一次,王浚和刘琨自顾不暇,苟曦和赵含章有隙,就连皇帝和苟曦之间都有了猜忌,我们出兵,天时、地利、人和皆占,这一场旱灾是上天在助我,我们一定要一举拿下晋国!” 刘欢乐带头跪下,激动的应了一声“是”,大声道:“我等必不负陛下期望,攻进郓城,活捉晋帝,给陛下贺寿!” “好!”刘渊呼吸急促起来,双眼发红的盯着刘聪道:“封刘聪被征南大将军,立即点兵发往兖州。” 又道:“命石勒为征西大将军,让他出兵攻打洛阳,务必将赵含章占去的司州全部收回,命刘钦为征北大将军,收复晋阳。” 他目光阴寒道:“刘琨固守晋阳,实我心中刺,不拔不舒坦!” 他忍刘琨很久了。 匈奴好战,刘渊的命令才下,各部立即开始准备,就连正在作乱的叛军一听说要去中原打仗,也立即不跟朝廷的军队打了,转头收拾好兵器和盔甲,牵上马就进入军队去。 匈奴军也不嫌弃他们前不久才跟自己打仗,将人收编后放到前锋去,到时候先让他们冲锋。 只有少部分的人还在坚持,他们大多是汉人,并不想南下攻打中原,他们只想活着,汉国灭亡了最好,不灭,好歹减去今年的赋税,让他们能够活着,再不行,给他们一点吃的放他们离开也可以。 他们有的想去晋阳投奔刘琨,有的则想去司州投奔赵含章。 不过这些力量很小,且散,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大部队开拔,剩下的叛乱驻军就可以平叛,到时候抓到了人,要么关起来做奴隶,要么送到前线去填晋军的弓箭。 第769章 飞箭 赵含章进入兖州地界,因为时间还早,她也想看一看兖州的情况,所以走得并不快。 就算是这样,等她到郓城时,也就琅琊王、武陵王等诸侯到了,同样答应要来的扬州、益州等州刺史还未到,听说已经在路上。 刘琨是有心无力,王浚并不想来,主要是怕苟曦和他清算青州的事,正巧幽州旱灾严重,他直接找理由拒绝了。 光州刺史王敦倒是也答应了要来,听说也快到了。 赵含章还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历史上的东晋名臣的,就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成为东晋名臣。 至于琅琊王司马睿,赵含章并不是很好奇。 王导又没来,她对司马睿没有太大的兴趣,司马家的人大差不差,除了他儿子有些出息外,其他的都差不多。 哦,还有现在位置上的皇帝,这一位其实是有些冤枉的。 当然,这会儿她还没进城,这些消息都是来接她的礼部官员给的。 赵仲舆是尚书令,礼部也在他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来的官员对赵含章很客气,在城外接到她以后便道:“本来陛下是要亲自来接赵刺史的,奈何祭天大典临近,陛下有许多礼仪上的事要商议,便不能出宫,还请刺史莫怪。” 赵含章连忙谦卑的道:“含章岂敢劳动陛下?还是大典的事要紧。” 得知她是受邀刺史中最先赶到的,便笑问,“还有不到五天就是夏至,其他人赶得及吗?” 礼部郎中道:“有赵刺史和大将军在便已足够,其他人若因政务耽误时间,陛下会宽容的。不过应该是来得及的,光州离得也不远,王刺史明日应该能到。” 赵含章点了点头。 礼部郎中骑马走在赵含章身侧,一边往城门靠近,一边和她介绍这次的安排,“陛下甚是爱重赵刺史,为您在驿站安排好了房间,但不知您是要住在驿站,还是住在尚书令的宅邸中呢?” 赵含章道:“我一直住在豫州,远离郓城,不能在叔祖父跟前尽孝,难得有机会,自然要侍奉叔祖父跟前了。” 她笑吟吟的问道:“那驿站距离赵宅很远吗?” “不远,不远,隔了三条街。” 那可真够远的,赵含章瞬间做好决定,“我这些人也让他们住在赵宅,驿站留给其他刺史,我叨扰叔祖父去。” “是,是,是,”礼部郎中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他不得不开口,“赵刺史,您看这么多兵马都进入城中,恐怕会让百姓惶恐,不如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赵含章挑眉,勒住马道:“偌大的郓城,连一千人都住不下?” 礼部郎中尴尬的苦笑,“这个,赵刺史,这是大将军的意思,所以……” 赵含章微微挑眉,大方的道:“行啊。” 她转头吩咐曾越,“让他们在城门外驻扎,你带一队亲兵跟我们入城。” “是!” 郎中连忙问道:“刺史要带多少人进城?”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后道:“不多,就两什而已。” 两什也就是二十人,但这是亲兵的数量,还有伺候的下人,押送礼物的士兵,以及赵含章带来的官吏们下属等,进城的人足有一百来个。 郎中目光扫过那些人,一个刺史带一百人进城也不算离谱,他连忙骑马前进两步给赵含章引路。 因为有他在,所以城门不必查验,都知道他是代表皇帝来接豫州刺史的,城门早早的清空,只等队伍进入。 郎中骑马走在前面,在靠近城门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城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支箭咻的一声从后追来,却是高高掠过那人直朝礼部郎中而去。 赵含章目光一凝,脸上的笑容微淡,目光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她抓住郎主的后衣领一拽,他不可控的往后一倒,箭从他脸上三寸的地方飞过,他身后的亲兵抽刀砍断飞箭,与此同时,曾越也已搭弓射箭,直朝对面射去。 现场大乱,城门处的士兵都惊慌的抽出刀来,朝里看了一眼,又朝外看一眼赵含章,脸都吓白了。 赵含章的一千亲军就在不远处,还在注视着他们呢。 城门两处看热闹的百姓也骚动起来,脸色煞白,已经有人转身跑了,生怕被卷进去。 赵含章只瞥了一眼跑开的人,并不理会,而是伸手撑了一下礼部郎中,笑吟吟地道:“郎中可要小心,莫要闪了腰。” 礼部郎中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就差一点,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就会被飞箭射中。 他抖着手抓住缰绳,用力朝赵含章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声道:“多,多谢赵刺史。” 赵含章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城门洞。 城门里走出一骑来,马上的人拿着一支断箭,正是刚才曾越反击射过去的。 双方一见面,分外眼红,曾越气得拳头紧握,不由的一手搭在刀柄上,只当赵含章一声令下,他便可上去杀了对方。 赵含章却不气,而是笑起来,“小苟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苟纯沉着脸看她,举起手中的箭道:“赵含章,这是你赵家军的箭,怎么,把郓城当陈县,兖州当豫州了?你的部将在这里放箭伤人,好大的胆子!” 苟纯一声爆喝,他身后呼啦啦跑出来一队士兵,抽出兵器来对向赵含章。 守城的将官头都大了,叫来一个士兵悄悄附耳几句,让人立即去叫人,然后他努力挤开笑容,大着胆子去拦在俩人之间,“两位将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苟纯目光阴狠的盯着守城官,“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 “身为城门官,不能看守好城门,竟容外人向城内射箭,你们竟一点对敌反应都没有,当斩!” 说罢,手中长刀一抽,直接朝城门官的脑袋砍去,赵含章脸色一沉,手中长枪一转,往前一刺,当的一声挡住了苟纯的刀。 城门官脸色苍白,但还是站在原处不动劝苟纯,“将军,这是赵刺史,您三思而后行啊。” “杀她要三思,杀你还用三思吗?”苟纯道:“来人,他违反军令,连城门都守不好,拉下去砍了!” 第770章 威胁(致广大书友) 赵含章啧的一声,手中的长枪直接将挡在中间的城门官拨到一边,她和苟纯面对面。 “我一直听说小苟将军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对下非常的严酷,我从前只当是谬传,可今日来看,传闻不假呀,”赵含章道:“也难怪青州百姓会反了你这个青州刺史,谁愿意让这样一个上不尊君王,下不悯部属的人当自己的刺史?” “你!” “别你你的,你先是朝礼部郎中射一箭,现在又要当着我的面杀城门官,不就是想杀鸡给猴看吗?”赵含章能在赵铭的毒舌下生存,岂会在意这点小嘴仗,她愿意让着赵铭等人,那是因为他们在为她做事,是她敬爱的伯父和幕僚们,但对苟纯,她凭什么要让着? 所以她冷哼一声,根本不给苟纯插嘴的机会,“只是,我不是猴,礼部郎中也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鸡,苟纯,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信不信,我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在城门这里杀了你,陛下也只会夸我杀得好!” 苟纯脸色铁青,长刀指向赵含章,“你敢!我阿兄必不饶你。” 一旁的礼部郎中冷汗淋漓,想要插话,赵含章已经冷笑一声道:“大将军深明大义,知道祸端由你挑起,差点让兖州和豫州交战,晋国混乱,只会和陛下一样夸我杀得好!” 她驱马上前两步,让他正好在自己长枪的攻击范围内,见苟纯握着刀的手微颤,便紧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信?那我们不如来试一试,看看我提着你的脑袋进宫,三日后,我是不是会和大将军一起去你坟前给你浇一碗酒。” 说罢长枪一出,苟纯吓得立即横刀阻挡,长枪却在他的刀前停下。 苟纯额角一滴冷汗落下,嘴唇有些发白,赵含章收枪,冷哼一声后道:“进城!” 赵含章直接带队越过苟纯往城里去,他身后的士兵连忙低头避让,就贴着城门洞的墙壁站着。 赵含章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一眼曾越,曾越就策马走到一旁,待队伍从一起入城门时,特意从那跌落在地的人身边经过,伸手将他一把拽上马背,直接进城去。 苟纯没有留意到,他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气愤和难堪,只觉得脸如火一般在烧。 城门官知道苟纯的脾气,等他缓过神来,他肯定活不了,所以不由后退几步,想了想抓来一个年纪最小的士兵,将身上的钱袋子和值钱的东西都扯了下来,借着赵家军的车队进城遮掩塞给他,低声道:“我活不成了,今天这儿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赶紧走,替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家人,城东房租虽贵,但安全,那里多是我的同僚,让他们继续住着,千万不要搬家去城南那些房租低的地方,我那长子已经十三岁,可以养家了,让……让他不要当兵了。” 小兵快要哭了,“校尉……” 眼见赵家军的最后一辆车也要进城,就快要显露出俩人来,城门官连忙推了一把小兵。 小兵含着泪抱着东西跑了,有两个士兵在城门的里侧等着,见他躲在车的侧边跟着钻进来,立即把他拉到一旁,一股脑的把七八个钱袋子塞他手里,快速的叮嘱道:“这是我们的,你认得我们的钱袋子,赶紧回去,什长给你记了告假,没人知道你今天也在这儿守城门,快走!” 士兵推了一把他,将人推走以后立即站好,手握长枪,一脸严肃的看着前方,好像刚才塞钱袋子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小兵抱着一堆钱袋子一边哭一边跑,不一会儿就钻进一条巷子里,想要抄近道去城东。 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她刚才听到他的哭声了。 骑马走了十几步,赵含章还是勒住了马,对礼部郎中道:“刚才本官受了惊吓,现在心里难受得很,我要即刻进宫状告苟纯。” 礼部郎中脸色微变,连忙道:“赵刺史,小苟将军行事无状,我一定向上禀报,但大典在即,此时因为这个起纷争,只怕会惹陛下不悦,不如此事先暂缓,等大典过后再议?” 赵含章已经一踢马肚子,直接朝着郓城皇宫的方向跑去。 曾越立即带着亲兵们跟上,他马上的人早在进城时就交给了底下的士兵,此时被丢在车上,坐在一箱箱钱上。 礼部郎中见赵含章一改之前的谦恭好脾气,竟然就这样撇下他带着人往皇宫去,他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果然,什么脾气和软,为人谦恭,这都是假象,能打下豫州和司州的女人能没有点脾气吗? 他连忙对身后跟着的书记员道:“快,快去大将军府,让他赶紧带着小苟将军进宫,要出大事了!” 赵含章一进城就出了这样的事,再闹大,只怕又是新的一轮纷争,要是她和苟曦真的因此打起来,那真是他的罪过了。 不过就算不打起来,他这次也得定个失职之罪。 念头闪过,郎中想到苟纯那一箭,要不是赵含章拉了他一把,他这会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郎中心中暗恨,却没有办法,苟纯是苟曦的亲弟弟,他不过礼部一小小郎中,死了也就死了,谁会在意? 赵含章直奔皇宫而去,身后的车队便也跟着他们刺史嘚嘚的跑到皇宫门口。 这里的皇宫是别院改造的,没有洛阳皇宫的雄伟宫殿,但宫门前守卫的侍卫却不少。 看到百来人齐齐冲着宫门而来,那些人一看还都带着武器,侍卫们立即绷紧了脊背,立即有俩人疾跑过来拦住,“站住,尔等何人?” 不等礼部郎中说话,赵含章已经朗声道:“请禀报陛下,豫州刺史赵含章来给陛下请安,还给陛下带了些豫州土产来。” 宫中侍卫看向礼部郎中,见他点头,“这是豫州赵刺史。” 确定了赵含章的身份,侍卫恭敬了些,但依旧不放行,“还请赵刺史稍候,待我等禀报陛下。” 他连忙跑去找将军。 卫璪一边让人进宫去禀报,一边去见赵含章。 上次大殿阻拦苟曦扼杀赵仲舆,保护皇帝之后他就升官了,现为御前副统领,主要职责是守护皇宫和保护皇帝。 第771章 虚晃一枪(致广大书友) 卫璪是第二次见赵含章,上次见是在洛阳,当时他只觉得这位女刺史凶得很,攻进皇宫救皇帝时一身煞气,宫中陪同皇帝的这么多世家全不被她放在眼中,孤傲得很。 但这一年,他没少和弟弟联系,从他那里,他知道了与印象中全然不一样的赵含章,加上民间的传闻,他对赵含章的印象改良不少。 卫璪上前行礼。 卫玠的哥哥,就算没有他帅也差不到哪里去,虽然俩人有些亲戚关系,赵含章还是称呼他官职,“卫将军。” 卫璪见她神色和缓,不像是来找茬的,目光就扫过她身后的车队,提醒道:“赵刺史一路舟车劳顿,何不先去驿站梳洗休息一番再进宫觐见呢?” 到了这里,赵含章又绝口不提城门口的事,和卫璪笑道:“我久不见陛下,心中实在思念,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所以还请卫将军通报一下。” 一旁的礼部郎中神色怪异,忍不住连着看了她好几眼,他实在想不通,赵含章脾气怎么又变好了? 此时不应该一鼓作气闹起来,以示自己受了大委屈吗? 怎么到了宫门口,她却又只字不提? 礼部郎中虽未想通其中关键,但心中却安定下来,赵含章情绪稳定,他的情绪便也得到安抚,跟着安定。 一群人就这样站在宫门口友好的进行交流,卫璪也知道赵含章身份特殊,在的地方也特殊,所以没敢多聊,只问了问他弟弟卫玠的情况。 卫玠和赵信早从青州回来了,他们现在洛阳呢。 赵含章表示他一切都好,就是想家人,潜台词是,所以卫将军,对跳槽和家人团聚感兴趣吗? 但这里人太多了,赵含章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她是真心想要招揽卫璪,又不是要专门给他找麻烦的。 等了有两刻钟,皇帝身边的周内监带着几个侍卫和内侍从宫里小跑出来,看到站在宫门前的赵含章,他顾不得擦脸上的汗,只悄悄地深呼吸两下,尽量不喘后就满脸笑容的跑上前去,“老奴拜见赵刺史。” 赵含章不等他拜下,伸手扶住他,笑道:“周内监客气,我刚进城,许久不来拜见陛下,心中想念,所以就先来了,陛下没有怪罪我仪容不整?” “陛下一听赵刺史来,心中欢喜不已,怎会怪罪?”周内监侧身笑道:“赵刺史快里面请,陛下已在大殿里等着了。” 赵含章就顺手往后一指道:“我还给陛下带了些礼物来。” 周内监笑着应下,让人把礼物卸下送进宫里去,就见赵家军卸下十二车的箱子,一时愣住,“这……都是给陛下的礼物?” “对,都是豫州的特产,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周内监可要替我美言几句,望皇上不会嫌弃才好。” 周内监虽然不知道箱子里的是啥,但以皇帝的脾气性格,赵含章哪怕是送根草,他也不会生气的,何况这箱子看士兵们抬起来用尽全力的模样,显然不会是一根草。 所以他一口应下,先带赵含章去见皇帝。 曾越和听荷跟着进去,在宫门口将兵器卸下,赵含章也将手中的枪交了出去。 皇帝率领大臣们在大殿门前迎接,巧了,赵仲舆也在其中,显然,赵含章来前,他们君臣正在议事。 皇帝热烈欢迎赵含章的到来,大家就稍稍叙了一下旧,皇帝便将赵含章带入大殿说悄悄话。 他以为赵含章是有悄悄话和他说,毕竟,她一进城就直奔他这里来,按照惯例,她应该在礼部官员的招待下住下,先梳洗换衣服再进宫觐见。 所以他就把大臣们打发走了,殿里就他们两个和周内监等伺候的人,都是心腹,可以放心大胆的说。 但赵含章却是直接把礼单递给皇帝,说起她这次带来的礼物。 除了新钱外,赵含章还送了两箱别的礼物给皇帝,有本来计划要送给苟曦的琉璃制品,还有一些绸缎和瓷器。 绸缎和瓷器先不说,那琉璃制品可是专门给苟曦做的礼物,很是精美绝伦,反正在外面,它们的价值不会低于黄金。 只可惜,铭伯父不懂欣赏,觉得琉璃不配苟曦。 哼,既然觉得苟曦看不上这些琉璃,那她送给皇帝好了。 皇帝将单子交给周内监,表示收到她的礼物很高兴,然后就看着她,示意她可以说悄悄话了。 赵含章想了想,实在无话可说了,要不她浅谈一下幽州和冀州旱灾对晋国汉国的影响? 正要开口,外面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内侍跑进来,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大将军求见……” 一语未毕,苟曦带着苟纯快步走进来,“陛下,臣带家弟来给赵刺史赔罪了。” 皇帝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往身后龙椅一靠,靠完才反应过来赵含章在这里,苟曦不敢对他做什么,又立即坐直回正。 赵含章眯了眯眼,脸色微沉。 苟曦领着苟纯走到大殿正中央,和皇帝抱拳行了一礼后扭头看向赵含章,“赵刺史,别来无恙啊。” 赵含章坐着没动,只是微微点头,浅笑道:“大将军,我们只是一年多不见,您比之前消减许多啊,这是为国事繁忙吗?” 郓城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苟曦不喜欢出大将军府,也不太喜欢处理朝政,赵含章这话分明是在嘲讽他。仟千仦哾 苟曦自当了大将军后,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上一个对他阴阳怪气的人是赵仲舆,除了他之外,其余人不是死了就是被他贬出郓城,再也见不到了。 但他连被赵含章庇护的赵仲舆都不能动,更不要说赵含章本尊了。 她就是个女人,苟曦才不会跟她打嘴仗呢,打赢了不光彩,打输了更憋屈,所以他撩起袍子在大殿右边跪下,直接提起他的目的,“赵刺史,我带家弟来给你赔罪,城门口的事是个误会,二郎,还不快上前行礼赔罪。” 苟纯脸色阴沉的上前,冲赵含章行了一礼,腰都没弯,只是略微低了一下头而已,不等赵含章开口,他就放下手抬起了头。 赵含章仔细地打量他,见他袖口和腰带处有喷溅状血迹,脸色就不太好看。 第772章 原谅(致广大书友) 皇帝左右看看,忍不住问道:“赵卿进城时发生了何事?” 苟曦一听,眼睛微眯,他收到消息后先去城门口领苟纯,然后才赶忙进宫,这么长的时间,赵含章竟然还没告状吗? 赵含章收回目光,转向皇帝时脸色就和缓了些,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大将军说是误会,那不如由小苟将军来说。” 苟纯沉着脸道:“臣追赶逃奴至西城门,射杀逃奴时正巧赵刺史进城,惊吓了赵刺史,生了些误会。” 皇帝一听,脸都黑透了。 什么逃奴需要苟纯亲自去追?显然是个借口,他这是想威慑赵含章呢。 杀,他是不敢杀的,别说他不敢,就是皇帝和苟曦都不敢让赵含章在郓城出事。 她人还在半路,赵家军集结大军陈兵边界的消息就传到了郓城,这两天赵仲舆没少被暗示,要劝说赵含章冷静克制。 赵含章安安全全的离开还好,她要是出事,赵家军下一刻就能冲进兖州。 而谁也不知道,赵家军失去赵含章会不会混乱,因为赵家军里还有赵铭、赵二郎,甚至有北宫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所以赵家军会不会乱他们不知道,但兖州一定会乱,大晋也一定会乱。 一向好脾气的皇帝都没忍住狠狠瞪了一眼苟纯,觉得这东西又蠢又坏,做坏事也不看对象和时机。 他不得不为苟纯说话,“赵卿,这都是误会,朕再让小苟将军给你赔礼如何?” 赵含章道:“既然陛下亲自说情,大将军也说了是误会,那此事就这么算了。” 如此轻易? 别说苟曦和苟纯,就是皇帝都惊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赵含章本来就没想深究这事,皇帝和苟曦又不可能杀了苟纯给她解气,甚至都不会严惩苟纯。 纠结此事最多给她赔些东西罢了,但她赵含章是爱财的人吗? 她这次可是拿了一尊金佛要送给苟曦呢,没必要为了苟纯这样一个小人把她和苟曦本就不太好的关系弄得更僵。 所以赵含章大方的表示,她不计较了。 不过……赵含章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苟曦,道:“大将军,小苟将军这次还吓到了礼部郎中和城门官,他最应该赔礼的应该是这两位。” 苟曦没言语,让苟纯给赵含章赔礼已是极限,再给两个小官小将赔礼,以苟纯的自傲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看出苟曦的态度,赵含章不由摇了摇头道:“大将军,小苟将军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您再如此纵容他,将来想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只怕困难了。” 没人把赵含章这话放在心上,就连皇帝都想,只要苟曦长盛不衰,苟纯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含章出宫去,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显得有些小的宫殿,问上前来的范颖,“城门那里的人怎样了?” 范颖低声道:“卑职打听了一下,苟曦赶得巧,他到时,苟纯砍了城门官一刀,正想砍下他脑袋时,苟曦拦了下来,然后就把他带走了,那城门官送去了医馆,其他守卫都还活着。” 赵含章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我是不想和他打这一架的,却不得不为。他们算受我牵连,你派人悄悄地医馆送些钱去,不必让他们知道。” 范颖低声应下,问道:“女郎,我看守城门的卫兵很恐惧苟纯,或许可以收买他们。” 赵含章摇头道:“他们的直属上司并不是苟曦和苟纯,自有自己效忠的将军,郓城在兖州腹中,我们收买几个人起不到什么用处,而他们若被发现,只怕性命就要没了。” 她道:“得不偿失,没必要将他们卷进来。” 范颖应下,将马牵过来给他。 赵含章这才想起来,压低声音问道:“明先生进城了吗?” “进了,已经住进赵宅,他落后我们一些进城,城门处的消息就是明先生打听到的。” 赵含章点点头,翻身上马,正要离开,看到走出来的苟曦兄弟俩,便勒住马,“大将军,不知我明日有没有荣幸上门拜访?” 面对如此笑脸相迎又热情的赵含章,苟曦也很难冷着脸拒绝,主要是,他们虽矛盾重重,但他从心里敬佩她的。 从两年前第一次合作开始。 得到苟曦的点头,赵含章打转马头就要走,苟纯突然叫住她道:“赵刺史,我那逃奴被你掳去,你得还给我。” 赵含章回头看他,突然扬唇一笑,“不还。” “你!”苟纯又被气到了,不由扭头去和苟曦告状,“大兄,你看到了,分明是她……” “你闭嘴!”苟曦抬头看向赵含章,微微蹙眉问道:“赵刺史为何不愿意将逃奴归还?” “因为他生气了我就高兴,”赵含章扯了扯缰绳,控制住不停打鼻响想要跑起来的马,道:“大将军,我说了接受他的赔礼,可他的赔罪实在敷衍,我要你们一个逃奴做赔礼不算多?” 苟曦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压低声音问苟纯,“那真是逃奴?” 苟纯没说话。 苟曦怒,小声喝道:“还不快说!” 苟纯这才道:“不是,是我让人从街上随便抓来的人,看他衣衫褴褛,应该是个乞丐。” 苟曦一听,愤怒的咬了咬牙,低声道:“回去后你闭门思过,夏至祭天前不许出来!” 苟曦想把人要过来,不然这人落在赵含章手里,事情传出去,对苟纯的名声打击更大。 但……看了一眼马上泰然自立的赵含章,他就知道很难说服对方。 而且算一算时间,那人都被他们带走一个多时辰了,肯定早被问出来身份,再把人抢回来也没用了。 只能回去查一查对方的身份,现做一份卖身契。 这对苟曦来说不难,拿到县衙盖章的卖身契和单子也都简单,反正他府中下人多,就说是从他府里逃出去的呗。 苟曦冲赵含章抱了抱拳,领着苟纯转身离开。 赵含章盯着他走远,不由的叹息一声道:“他比两年前英明神武的苟曦老了许多啊。” 她扭头和曾越等亲兵道:“所以人不可过骄,也不能纵欲,大将军这样英明神武的人沉溺声色后都会变成这样,何况你们呢?” 曾越满头黑线,和亲兵们一脸尴尬,“使君,我们一直严守军纪,不敢触犯。” 赵含章:“很好,继续保持。” 第773章 想理由 赵仲舆还没下班,但他提前派人回来,赵典已经候在门口,看到赵含章,他立即迎上前去,“三娘,大老爷在前厅等着了。” 赵含章下马,抬头看了一眼府邸上的字,将马交给身后的亲卫,问道:“明先生呢?” 赵典:“明先生安排在了客院,厨房做好了午食,已经给他送去。” 赵含章点点头,往里走,却没去前厅,而是问道:“哪边的客院?” 赵典忙道:“三娘,大老爷正在前厅等着您用午食呢,您……客院在这边。” 赵含章这才收回目光,抬脚往左边走去。 赵典连忙跟上,他不再试图劝说赵含章,而是让下人去厨房再多准备一份,看到后面跟着的范颖、曾越等人,他干脆道:“多准备几份饭食,都送到客院来。” “是。” 赵济一直在前厅等着,从听到赵含章进府开始他就有些紧张,一直提着心神等她过来,心里已经来回演示过,见到她以后,他要说什么话,用怎样的态度…… 结果他紧张了两刻多钟,心理建设做了一趟又一趟,下人低着头进来禀报说赵含章直接去客院,不过来前厅了。 赵济心中一下又愤怒,又大松一口气,直到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面对赵含章,竟比面对皇帝和苟曦还要紧张。 赵济脸一下就青了,心中羞恼不已。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拖上木屐就往外走,长随连忙拦着他劝道:“大老爷息怒,三娘找明先生商议的是正事。” “初进家门先面见长辈难道不是正事吗?”赵济气呼呼的往外走,“谁教她的规矩?连最基本的礼仪尊卑都不知道了。” 长随连忙追在后面小声道:“大老爷,三娘带进城的队伍有百多人,她进城时跟小苟将军迎面碰上,她差些就一枪杀了小苟将军……” 赵济就停下脚步,脸上又红又青,最后冷哼一声转身,愤愤道:“等父亲回来一定要让他好好看看,这就是他支持的侄孙女,根本不将我们二房放在眼中,这哪里是一家人,对陌生人都不如此。” 但赵仲舆一回来就被赵典和听荷一起截住,听荷屈膝道:“二老太爷,女郎想太爷请明先生一起用个晚膳。” 赵典则低声道:“三娘说要议事。” 赵仲舆就点了点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明预并不和赵含章一起进城,在到达十里长亭前他就拐道先去拜访了一个老朋友,通过他再约几个朋友,定好了相会的时间后才进城。 他进城时,正好远远地看到苟曦带着苟纯离开,城门官倒在血泊之中,道路两旁的百姓低头缩脑的不敢言语,他便猜出不是苟曦动的手,就是苟纯。 所以他打探了消息才进城。 看到赵仲舆走来,他立即示意赵含章,连忙起身。 赵含章回头,起身笑道:“叔祖父回来了。” “嗯,”赵仲舆和明预见过礼,在首座上跪坐下,看向赵含章,“你和苟曦是怎么回事?” 他在宫中,只隐约听到说,苟曦赶来和她对峙,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 赵含章道:“叔祖父误会了,不是和大将军,而是和苟纯有些误会。” 她将进城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赵仲舆一听,脸色微沉,“苟纯行事越发放肆了,竟敢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城门官。” 赵含章跃跃欲试,“明天御史会弹劾吗?” 要是弹劾,她可以上朝时助他们一臂之力,今天骂的还不过瘾,她觉得她还可以多骂一下苟纯。 赵仲舆道:“苟纯和苟道将一样,从不主动上朝。” 骂了他也听不到。 赵含章就收了心思,骂人对方不当面听着还有什么意思?搞得她背后说人坏话似的。 赵含章将此事放下,和赵仲舆说起正事来。 赵仲舆也有许多事要和她说,“陛下想迁回洛阳,暗示由你提起此事。” 赵含章问,“苟曦能答应?” 赵仲舆就压低声音道:“陛下收服了苟曦手下三个部将,总计有八万人,加上禁军,陛下现在手上有十万人。” “只要你提,且出兵护送,联合陛下,苟曦无可奈何。” 赵含章一滞,问道:“叔祖父以为呢?” “找个借口拖延,”赵仲舆道:“虽然你能接替苟曦成为护国大将军,但我总觉得陛下身上的风水不太吉祥,似乎他跟着谁,谁就要倒霉一样。而且,你现在占据中原,陛下一回洛阳,司州各郡县的有可能要换上他的人。” “烈火烹油,盛极必衰,”赵仲舆道:“赵氏还幼小,经不得你和皇帝这样的争斗。” 赵含章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陛下留在郓城更好些,只是不知该要什么借口。” 明预道:“幽州和冀州正旱灾,此时迁都耗费巨大,可以先拖过今年。而且祭天大典在即,陛下也不想平生事端,在此之前肯定不会提,大典之后我们找个借口赶紧离开,迁都一事以书信来讨论,一来一往都费时间。当年从洛阳迁出来讨论了四年,这次迁回去,讨论个两三年再定下来也是正常的。” 赵含章和赵仲舆一想还真是,于是连连点头。 赵含章想,如果今年的蝗灾能够平稳度过,那的确可以再拖个两三年的。 赵含章想到现在苟曦越来越失智,不由问道:“叔祖父现在身体如何?” 赵仲舆蹙眉问道:“还好。” 赵含章手指轻轻点了点矮桌,道:“祭天过后,叔祖父就时不时的告假,拖个一两年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 赵仲舆一听,眉头稍动,快速的瞥了一眼明预没说话。 等到祖孙两个一起往后院走时他才低声问道:“你想要动苟曦和陛下?” 赵含章道:“我不会动陛下的。” 她轻声道:“如果苟曦不在,陛下身边就不用叔祖父为质了。” 她不会动皇帝,但做事也能更自在些,赵仲舆一日在皇帝身边,她就多少要受些束缚。 赵仲舆若有所思的点头,只是他心里知道,想要皇帝同意他告老还乡,基本难如登天,除非,赵含章同意皇帝迁都回洛阳,她就在皇帝身边,皇帝不再需要他做人质。 第774章 重伤 赵仲舆让人在后院给赵含章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听荷早就带着行李去安置了,此时祖孙俩并肩走着,并不带下人,一进二门,赵仲舆正要给她指院子的方向,就见赵含章勐的抬脚往前一踹,赵仲舆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影往前一飞,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赵仲舆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大喊,“刺客!来人,有刺客!” 正在安排巡防任务的曾越听到这声叫,心头一紧,立即带着士兵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 奶奶个熊,一定是苟纯干的! 曾越冲进二门,就见赵仲舆黑着脸站在一旁,赵含章蹲在地上,她面前躺着哀哀叫的赵济。 曾越忙问:“刺客往何处去了?” 月色中,赵仲舆的脸更黑了。 赵含章道:“没有刺客,曾越,你过来看看大伯父是不是伤了内脏?” 曾越上前,根据衣服上的脚印摸了摸他的上腹,看了一下他的反应后道:“应该未伤到内脏。” 躺着的赵济小松一口气,捂着肚子正要和父亲告状,就听到曾越小声和赵含章道:“但肋骨应该断了。” 赵济:…… 只是听着就很可怕了,赵济脑袋往地上一靠,就哀哀的呻吟起来。 赵仲舆又气又恨,扭头对赶来的赵典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赵含章道:“快去抬张木榻来,或者木板也行,大伯父现在不能移动。” 等赵济终于被抬回房间,大夫也到了。 他摸过脉,又摸过骨头,确定道:“腹中有些微出血,肋骨断了两根,我给他开些止血的药,待过两天,血止住了再给他开续骨生骨的汤药。” 赵仲舆问道:“性命无碍?” “无碍,只是出脚的人踢的巧,正是人身上最疼的几个位置,明天上腹应该会显出印子,还疼,不过这都是表象,忍过几天就好了,多卧床休息,尽量不要下床走动。” 赵仲舆点头应下,让赵典领着大夫去开药。 赵含章老实的站在一旁,见大夫走了,立即上前,一脸歉意的道:“叔祖父,都怪我莽撞,没看清人就出手,哦,出脚了。” 赵仲舆眉头紧皱道:“此事不怪你,是他不知所谓,就算是在自家,也没有躲在暗中窥视的道理。” 他道:“时辰不早了,你一路奔波劳累,先回去休息。” 赵含章:“那大伯父这儿……” “自有下人伺候,你留在此处又能做什么事呢?”赵仲舆道:“你先走。” 赵含章便应下,行礼退走。 她一走,赵仲舆就气呼呼地撩起帘子进到内室,站在床前盯着赵济看。 赵济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总算可以说话,只不过还不能大声,不然一旦牵扯到腹部就疼。 赵济告状:“阿父,我今晚差点丧于她手。” 赵仲舆沉着脸问道:“好好地路你不走,为何躲在树后?” 赵济辩解,“我没有。” “你当我眼瞎吗,三娘手上提着灯笼,我看着路呢,进了二门路前有没有人我不知道吗?要不是你突然从树后窜出来,她会一脚将你踢飞吗?”赵仲舆怒道:“你这是想吓她,还是想吓我?她年轻气壮,又是武将,能被你吓住吗?你这是想吓死我你好继任族长吗?你……” “我只是想找您告状,”赵济忍不住委屈道:“我听见您和她的说话声了,就想躲在一旁听一听,她从进府到现在都没有来给我问好请安,我听见你要她去休息,便忍不住想跟你告状,哪知道我才出来她就伤我了。” “阿父,她一定是故意的,”赵济道:“您也说了,她是武人,在战场上杀敌要的就是眼明,她会认不出我吗?” 赵仲舆:“你少胡思乱想,当时我连你影子都没看到,黑乎乎的,她怎么认出你来?” 赵济:“可这是我们赵家内宅,我不信以她的聪慧她会不知道出现在内宅的只会是自家人,您没看到我,但她一定看到了,就是没看到也能猜到。” 又说起今天赵含章进家门而不进前厅的事,“我好心让人准备了饭食,特意等在前厅,结果她进了家门竟没来拜见大伯,而是去见一个幕僚……” 赵仲舆揉了揉额头道:“今天她进城门时正好和苟纯面对面撞上了,俩人起了冲突,三娘枪指苟纯脖子,差一刀的距离就能杀了他。” 赵济抖了抖嘴唇道:“您,您是在用她威胁我,还是说,她会威胁到我?” “我是在告诉你,不要把她当成内宅的一个小女郎,她已不是当年在内宅跟你旁敲侧击,争风吃醋的赵三娘了,她是一个可以手执刀枪与你对阵,还能光明正大杀了你的赵含章。” “她是汝南郡公,是豫州刺史,是大晋除了苟曦外最有权势的人!”赵仲舆道:“你大伯在时,我就从来不在政事和家事上忤逆他,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 “在朝中,他是中书令,是上蔡伯,名望盛大,他和我之间,朝臣和世人都只会听他的,所以我只提建议,他若不采纳,我也不忤逆;在家,家产、爵位由谁继承也是他说了算,因为他在族中地位高,我远不及他,我就是反对,他也能想办法使我屈服。”赵仲舆语重心长的和这个蠢儿子道:“而今,赵含章之于你便如同当年你大伯之于我,三娘甚肖其祖,而你,远不及我,所以你更要小心谨慎才对。” 赵济气血上涌,脸都红透了。 他这会儿不仅肚子疼,心口也疼起来。 赵仲舆也怕把儿子气死,见他这样,又怕自己会跟着他一起被气死,于是决定不再互相伤害,起身道:“你休息,一会儿下人会送药过来,大夫让你卧床,尽量不要走动,这段时间你就告假在家休息。” 说罢,赵仲舆甩袖就走。 赵仲舆捂着胸口道:“阿父,大郎来信说,他被派到阳安县去当县令,那阳安如此穷困,连二郎那样的都做了郡守,我们大郎读书好,人也聪明,竟然……” 赵仲舆不再听,撩开帘子就走。 很快,父子俩在屋里的谈话赵含章便知道了。 听荷看了一眼赵含章的神色,小声问道:“女郎,二太爷会不会不满?” 赵含章道:“让赵奕去阳安县当县令已经是我对他的优待了,他连考两年都没过招贤考,叔祖父心中有数,他不会不满的。” 第775章 灰心动摇 苟曦不上朝,但赵含章没他那么任性,第二天便早早起来穿戴好和赵仲舆上朝去。 皇帝昨天去看了一下赵含章送来的礼物,对她送来的新钱很喜欢,对价值不菲的琉璃更喜欢。 因为赵含章在西平、上蔡、陈县和洛阳都建了琉璃坊,以至于市面上一般的琉璃杯、琉璃壶、琉璃镜等价格下降,中层阶级基本都可以消费得起。 只有一些特别的琉璃制品才会价高,走的是以稀为贵路线。 赵含章这次给皇帝送的琉璃是西平琉璃坊专门为给苟曦送礼而设计的,是一座流光溢彩,颜色鲜亮的琉璃小房子。 房子大概是80厘米宽,80厘米长,30厘米高,上下两层建筑都可以移动,更妙的是,房子里还有各种景观和家具,琉璃坊还给做了两盒子的人,马等牲畜,还有一盒子的兵器。 可以自由摆放,设定那些人的身份,要做的事等。 是这个时代过家家游戏的最高境界,虽然赵含章本人不爱玩,并且不太理解这个游戏的花点在哪里。 但因为琉璃房子制作精美,且是独一份的东西,所以赵含章认为它价值很高。 不过她已经连续三次给苟曦送礼送琉璃了,这次再送就是第四次了,赵铭说的也对,事不过三,总是送琉璃也不好,便宜皇帝了。 皇帝本人感受到了赵含章的诚意,加上她一直表现得谦卑有礼貌,在他面前时也很温和,所以他很欢迎赵含章来参加早朝。 皇帝让人在他的右下方,苟曦位置的正对面设了一个座位。 苟曦虽然不上朝,但他的位置却要有,而且无人敢占,就连他的对面都不允许有人坐。 赵仲舆等大臣都要退一步设座,反正苟曦的对面一直是空着的。 这时候皇帝在对面给赵含章设座,朝中属于苟曦一派的人面面相觑,心情都有些不好。 但这种心情不止是对赵含章和皇帝,更有对苟曦的。 苟曦作为大将军,他能够时不时的左右一下朝政,当然不是仅靠他个人。 一起早朝的朝臣中有不少是他的人,不然,他一直在大将军府,是怎么能知道皇帝才发出去的政令的? 他基本上不干涉皇帝的政令,也不干活,不代表他没有心腹在朝上。 他们有些怨气,怨苟曦太摆烂,他要是在这里,他们底气也能足点儿,遇到一个只想着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头头,他们真的好想也跟着撂挑子不干呀。 立场再度被挑动,要不然还是投靠皇帝/赵含章,苟曦真的要完了。 赵含章今日上朝只是给皇帝面子,主要是见一见朝上的大臣们,大家认认脸,说说话,之后除非皇帝召见,不然她是不会再轻易进宫了。 中午,皇帝留下赵含章用午饭,以示恩宠。 赵含章吃了一顿很美味的午饭,算是她过年后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豫州因为铁锅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新菜式,赵含章常常因为贫穷只能听说和在脑海中回味,但今天她却吃到了。 赵含章一边吃一边想,看来皇帝也不是很穷嘛,这日子比她好过多了。 皇帝和她一样吃得很开心,等她被周内监送出宫才知道,皇帝也是难得一次可以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周内监弓着腰走在赵含章身边,讨好的笑道:“这些新菜式都是从豫州和洛阳传过来的,陛下还说呢,拿豫州和洛阳的菜式招待赵刺史,班门弄斧,还请赵刺史不要介意才是。” 赵含章连忙道:“不会,不会,我在豫州也难得能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周内监:“那就好,那就好,陛下也是,还不太习惯郓城的口味,自迁都至此,陛下就很是想念洛阳菜,也就在吃到洛阳菜和这些新菜式时胃口才好一点。” 周内监在隐晦的表达皇帝对洛阳的热爱和渴望。 赵含章只能点头应是,差点脱口而出,洛阳也很想念皇帝。 赵仲舆对此有另一套说辞,“这些新菜式一开始兴起时稀少且价高,陛下都吃不起,还是大将军府吃过后觉得好,苟曦送了两个厨子给陛下,陛下才吃得起,但也不是祘都能吃的。” 赵仲舆对赵含章道:“豫州新出的几样菜都油多盐多,美味是美味了,但太过奢靡了。” 油多盐多在这个时代是最美的赞美了,赵含章下意识的推锅,“这些新菜式都跟我没关系。” 赵仲舆瞥了她一眼道:“谁说与你有关系了?但你是豫州刺史,此时正是艰难时,还是应该倡俭,不应这样奢靡。上行下效,你可不要步了东海王和苟曦的后尘。” 赵含章连连点头,有些委屈,“我和铭伯父一直倡俭节约的,我为了以示节约,一旬就吃那么两顿肉,一年都不做新衣,您看我,现在身上穿的都还是去年的衣裳放宽的,没有多余布料的就裁剪了补一段上去;铭伯父为表态一个月就喝一坛酒,每天喝酒都数着杯来的。” 赵仲舆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你们这是倡俭故意为之,还是真没钱了?” 赵含章顿了顿后道:“都有一些,我主要想表达的是我们很努力,但依旧有些风气改不过来是因为有七叔祖。” 赵含章道:“这些新菜式都是七叔祖弄出来的,他在自己的饭馆酒楼里用,大肆宴客,我……没法拦啊。” 也不想拦。 赵瑚现在可是她的纳税大户,最要紧的是,他这样做还真大大推动了豫州的经济发展,所以她一边节俭着,一边还要帮赵瑚推波助澜。 赵仲舆不能理解,“既然是他饭馆酒楼的新菜式,那不应该把方子保密吗?怎么传得满天下都是?” 赵含章一脸复杂,“所以说七叔祖是个经商天才,他公布了新菜式的配方,但没有公布秘方。” “一道菜,有简单的做法,也有复杂的做法,他只是公布大致做法,一些小细节他还是有所保留的,要说这几道新菜式,做得最好的还是七叔祖的饭馆和酒楼。” “您想想,陛下这里做的新菜式已经这么好吃了,但七叔祖酒楼里的新菜式更美味可口,您说陛下知道这一点,他馋不馋,想不想吃?” 赵仲舆:……皇帝想不想吃他不知道,但他都被赵含章挑起了兴趣。 赵含章道:“肯定是想的,所以会有人千里迢迢去豫州寻这一口吃的,现在七叔祖的酒楼天下闻名,珍馐楼和赵七馆不仅没有因为配方公布而缺少客人,反而客似云来。” 第776章 请求 见赵含章说起赵瑚来滔滔不绝的,赵仲舆心中不免复杂。 赵瑚和赵含章一开始相处得并不好,但现在赵含章倚重赵瑚,显然,先不管脾性是否相投,只要有本事,便能在赵含章这里赢得尊重。 赵济有什么能力可以赢得赵含章的尊重呢? 赵仲舆慢慢收起笑,“三娘,祭天大典之后你带你大伯一起回豫州。” 赵含章目光微凝,顿了一下才问:“朝廷能放人吗?” “你大伯才能平平,现在又受伤了,可以趁此机会辞官,”赵仲舆顿了顿后道:“就算是朝廷不准,也可请很长的一段假期,只要你把他带出兖州,朝廷想追也追不回来。” 赵含章:“可那样一来叔祖父在郓城就被动了。” 赵仲舆冲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不倒,陛下就不会过于为难我。” 可皇帝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他。 赵含章垂眸思索片刻,还是点头应下了,“好。” 赵仲舆悄悄松了一口气。 祖孙两个结伴回府。 刚进府就听到后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赵含章停下脚步,赵仲舆已经不虞的问道:“后院又怎么了?” 下人满头大汗地道:“老爷让人请了大夫来看伤,还要下帖子请朋友和同僚来府中做客,大夫请来了,但请其他人的帖子被管家拦下了,老爷正在罚管家呢。” 赵仲舆脸都黑透了,他下意识的去看赵含章。 赵含章面色没什么变化,还冲他笑了笑道:“叔祖父去看看大伯,他受伤到底是因我之故,这会儿估计不想看我,待他气消一些我再去看他。” 赵仲舆脸色和缓了点,冲她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下人急匆匆赶往后院。 赵典正在院子中央跪着,赵济躺在木榻上,让人把木榻抬到了廊下,就躺着骂赵典,“你知不知道谁是你的主子,谁许你截下我的帖子的,我命你立刻马上派人给我送出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你此时邀请客人上门是想干什么?”赵仲舆气呼呼地大步进来,看到木榻上半死不活都还在作死的儿子,没忍住,奔上前去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赵济瞪大了眼睛,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 打人不打脸,他爹竟然为了这等小事就打他的脸? 赵仲舆只觉得脸被烧得通红,他刚刚才厚着脸皮请赵含章把他带回豫州,结果转头他就给他闹这么一出,“你想做什么?宣扬你被侄女打成重伤,让人骂三娘忤逆不尊长辈是吗?”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们二房有什么好处,对赵氏有什么好处?”赵仲舆气得没控制住,口水直接喷他脸上,“让人知道你和三娘不和,你在她那里什么都不是,从此后这朝中内外谁还能因为顾忌她而优待我们?”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价值是什么?”赵仲舆恨不得掰开他的脑子看里面都装了什么,“是人质!如果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对三娘并不是那么的重要,我们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赵济脸色瞬间惨白。 赵仲舆恨铁不成钢,“现在整个大晋的诸侯王、刺史加起来都没有三娘的名声好,因为她爱护百姓,礼贤下士,唯才是举,连带着赵氏的仁义之名都闻名天下,此时你闹一出赵含章殴打伯父,忤逆不孝的新闻出来,你是想要把赵氏的名声放在地上踩吗?” 赵仲舆吼完,捂住钝痛的胸口,赵典立即上前扶住他。 赵仲舆冲他摆了摆手,温声安抚他道:“你做得很对,以后也这样,他只要胡闹,你就把他拘在这个院子里不许他外出。” 又道:“让人把他抬回去,我看他精神很好,干脆就别出房门了。” 昨天他只是不能出院子,现在是不能出房门了。 赵仲舆不再搭理他,扶着下人的手就摇摇晃晃的离开。 赵仲舆被赵济气得找大夫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客院。 明预早知道赵济不堪大用,却没料到他能如此的不堪,不由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有些怅惘,“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么气叔祖父,叔祖父还是托我保他一命。” 明预忧心,“此时带走赵济,赵尚书在这儿的处境会很艰难的。” 赵含章:“叔祖父心里愿意就行,有钱难买他乐意。” 明预不由看她,“使君一点也不担忧吗?” 赵含章道:“叔祖父是个成年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就好;至于赵济,早两年,我自然是不愿意他回豫州搅东搅西的,可现在,他在豫州还能搅得起来吗?” 所以带赵济回豫州,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带一件会动的行李而已,真正为难的是赵仲舆。 危机在于,她把赵济带走后,皇帝对赵仲舆和她的信任度会直线下降,不过,这点危机她承受得起。 赵仲舆显然已经做好拿命来搏的准备,这既然是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即便她认为不值得,也会替他完成。 明预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儿子,但他可以理解赵仲舆,所以也不再言语。 赵含章就上这一天朝会,第二天开始就不去皇宫里凑热闹了,而是在郓城里逛了一下后就带上礼物去拜访苟曦。 苟曦门前有不少马车、牛车和驴车,赵含章骑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车上放着一个大箱子。 大将军府的门房见怪不怪,就站在台阶上等着人上前。 听荷拿帖子上前投递。 门房收下帖子后道:“东西留下,人回去。” 听荷闻言瞪眼,“我们女郎是来拜访大将军的。” “你往里看看,这些人都是来拜访大将军的,今天人数已经够了,你们留在此处也见不到大将军,还不如回去等着呢,”门房道:“等大将军看过帖子,想要见你家主人时,自然会派人按照帖子上的地址通知你们来见。” 听荷往里一看,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两排十几个人,十几个人缩在一个小房间里,身前只放了一个茶碗,里面是清澈的白水,对上听荷的目光,当中有人皱了皱眉,偏过头去,还有人脸色微红,低下头去躲开了她的目光。 听荷:…… 她深吸一口气,和门房道:“还请小哥将帖子递进去,就说豫州赵含章来访。” “管你是什么州来……赵,赵刺史?”门房反应过来,连忙去看台阶下的人,见赵含章脸上带着浅笑,他连忙低下头去,双手拿起桌上的帖子道:“小的这就去禀报。” 屋里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走出来。 第777章 赔罪 赵含章目光扫过,从屋里出来的一共十三人,其中有五个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年纪轻,眼里带着这个时代世家子弟独有的高傲和单蠢目光; 有三个一身文士打扮,衣裳洗成了灰白色,赵含章还眼尖的看见有一人的袖子抽丝了; 还有两个则是宽肩窄腰,也是宽袖大袍,但赵含章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肩膀和腰身,再看一眼他们垂下的手,便知道他们擅武,看衣着打扮家境应该不差,应当是士绅出身。 来投靠苟曦,想要从军谋一番前程的? 让赵含章觉得奇怪的是最后两个中年人,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实在看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 像武人,也像文士,面色憔悴,衣裳也很普通,但鞋子却很好,绸缎做的,且很合脚,一看家境就很好。 赵含章心中啧啧,她前两年还穿得起绸缎做的鞋面,这两年是想都不能想了。 她收回了目光,台阶上的人都有些激动,想上前,但往前走了一步想起来这是在大将军府,顿时有些懊悔,停下了脚步。 苟曦为人严酷,极重规矩,要是让他知道他们来拜访他,却投向赵含章,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赵含章可未必会为了他们和苟曦抗争,所以大家都停下了脚步,眼神渴望的看了一下赵含章,默默地后退了。 倒是站在一旁,明显是被他们排挤的两个中年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咬咬牙,奔下台阶和马上的赵含章行礼。 “拜见赵刺史,在下乐安谭深。” “在下乐安郑孝。” 言罢,俩人冲赵含章一揖到底。 赵含章坐在马上,抱拳回礼,笑问:“二位这是?” 郑孝看了一眼谭深后道:“我们二人在乐安时便听闻赵刺史仁义,今日得见,心中欢喜,斗胆想要上门拜访,还请使君拨冗见我们一面。” 赵含章看到俩人目露祈求,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心中一软,便道:“我申时后有空。” 俩人心中激动,感激不已,再一次深揖到底。 这一次他们不上台阶等着了,而是和留下的门房小声商量,塞了对方不少钱将帖子给拿回来,至于送进去的礼物,那自然是拿不回来了,他们也没想拿,把帖子塞回来就赶紧跑了。 两个人的成功让台阶上的人眼红不已,但想到苟曦的为人,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冲动,决定过后再悄悄去赵宅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见他们都没动作,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是来做客的,要是把别人的客人都带走了算怎么回事? 她还不想和苟曦从暗中较劲发展到明着撕破脸。 见进去禀报的门房迟迟不出来,赵含章便下马,走上台阶和剩下的十一个人一起等着。 大家年岁都差不多,而赵含章的成就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还是很好奇的。 忍了忍,有个世家子弟忍不住问她,“赵刺史怎会来拜访大将军?” 赵含章笑道:“我和大将军同朝为官,我来拜访他不是正常的吗?”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异,赵含章客套的笑就不由真切了点儿,还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道:“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和大将军私底下就不能友好相处吗?” “不不不,我等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也没想到借口。 赵含章忍不住又笑了,主动转开话题,“你们来此是求前程的?” 他们立即点头,悄悄地用期盼的目光看她。 赵含章只是冲他们笑了笑,并没有再继续。 大将军府的管家和长史一起赶出来迎接,赵含章看了一眼听荷,听荷小声道:“得有两刻钟了……” 赵含章就明白了,苟曦是真的很不喜欢她啊,这么一想,赵含章斗志昂扬起来,让人抬着箱子跟她一起进去。 苟曦在他们家一个大园子的敞轩里,那敞轩临水,夏日里很凉快。 敞轩四面都挂着轻薄的丝帘,可以防蚊虫,还能挡去一些阳光。赵含章往水中央一看,就见湖中心的楼里也挂着这样的丝帘。 这样的丝帘价格不低,就连皇帝都做不到用丝做窗帘? 苟曦懒洋洋的斜靠在木榻上,衣着清凉,一条腿支在木榻上,一条腿垂在木榻下,这样的放浪不羁,赵含章是第一次见。 她笑着和苟曦行礼,让人将箱子抬上来,“大将军,这是我给您带来的礼物,是从我祖父给我留的珍宝中精挑细选出来。” 听到是赵长舆留下的珍宝,苟曦终于把腿放下来,坐直了些,“哦?是什么东西?” 赵含章让人打开,两个亲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把金佛给抬出来。 苟曦眼睛微眯,“听闻赵刺史给陛下送了一个可以移动和玩耍的流离房子,甚是精美,我以为赵刺史这次又要送我琉璃了呢。” “不,不对,”苟曦道:“我没想到赵刺史还会送我礼物。” 他又靠了回去,道:“无功不受禄,赵刺史的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你若不明说,我是不敢收这样的礼物的。” 赵含章在敞轩里找了个位置跪坐好,笑道:“大将军放心,这礼是赔罪,也是为了修复你我的关系。” 苟曦冷笑着问道:“赔的什么罪?” “青州的事,”王浚那人不守道义,前脚拿到青州刺史的任命,后脚就把赵含章给卖了。 说他是听了赵含章的建议才进攻青州的,就连刘琨也是赵含章说服合作的。 赵含章虽没有当众承认过,但也没有否认,因为她知道,其他人要是去信问刘琨,刘琨一定会实话实说,并且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替她大肆宣传。 别说,此事传出去后,来投奔赵含章的人才更多了。 大家并不觉得阴险,而是觉得她足智多谋,有如此心性,可靠之! 不过苟曦心里很憋屈和愤怒就是了,道:“赵刺史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赵含章摇头,“我是真心来赔罪的。” “大将军,您军纪严明,奉公职守,应该知道民心有多重要,苟纯将军能力远不及您,却甚是严酷,他要不是您的弟弟,早被人杀了。”赵含章道:“他只是到任青州半年,青州便民怨沸腾,再容他继续担任青州刺史,恐怖不等匈奴人打进去,青州的百姓就先反了,直接投奔匈奴汉国。” 第778章 试探 “王浚虽阴险狡诈,却比苟纯更适合当一州刺史,所以为了大晋,为了我们之后的发展和安稳,苟纯不能当这个刺史。” 赵含章道:“大将军念及兄弟之情,对他多有宽容,我知道,你是不会让他放下青州刺史这个官职的,所以我只能说服王浚自取之。” 苟曦冷笑:“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削弱我的势力,怎么,你要做下一个摄政王?” 现在的赵含章就相当于两年前的他,两年前他一心要清君侧,弄死东海王,解救皇帝;现在,赵含章是不是也一心想要弄死他,好取而代之呢? 赵含章对上他凌厉探究的目光,不由笑了一下,“我可以允诺大将军,除非你伤害陛下,否则,我绝对不做陛下身边第一人。” 苟曦盯着她的眼睛仔细看,确认她没有撒谎,这才慢悠悠地问道:“那陛下为何想着迁都回洛阳?赵刺史,你想做封疆大吏,但你的叔祖父却未必愿意一直当人质,挟天子以令诸侯,令叔祖的野心可比大多了。” 赵含章眯了眯眼后道:“大将军误会了,我叔祖父人很好的。” 俩人目光对碰,都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 苟曦对着佛像抬了抬下巴,问道:“这就是赔礼?” 赵含章点头,“就是赔礼。” 苟曦一点都不相信,“你既觉得愧对苟纯,为何进城时与他争锋相对?” 他觉得这份礼是贿赂。 赵含章眨眨眼,道:“谁说我愧对苟纯了?他从不觉得愧对他,我只是不想因为他坏了和大将军的情谊,真要说愧对,也是愧对大将军。” 赵含章毫不掩饰自己对苟纯的厌恶,甚至反过来挑拨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大将军,非是我挑拨离间,而是苟纯小将军实在过于蠢笨,行事又霸道,他再不改一改自己的性格,以后恐怕要给大将军惹下大祸。” 这一次,苟曦没有言语。 苟曦身边的谋士和下属对苟纯早就不满了,他们此时就坐在苟曦身后的木屏风里,听到赵含章的规劝,他们纷纷跟着点头。 当然,赵含章在这里,他们不可能出去,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再劝诫苟纯,只能找点别的问题。 赵含章随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差点儿辣得喷出来,赵含章尽量平静的咽下去,但因为毫无准备,这酒又够辣,所以她眼角还是有点红了。 苟曦留意到了,不由一笑,端起碗来大口喝了半碗,放下碗后得意的看向她。 赵含章却是端起茶碗来仔细闻了闻,诧异的挑眉,“这酒是怎么酿的,竟不闻香味。” 苟曦骄傲道:“这酒最妙的就是此处,香淡却酒烈,再多放上一会儿,更不闻酒香。” 他还想仔细的介绍一下这一款酒,有个下人上前给苟曦倒酒,赵含章眼尖,看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字条给苟曦。 赵含章的目光就似有若无的落在他身后的大屏风上。 她耳朵灵,虽没有厉害到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但磨墨,摆弄砚台,抽放纸张,笔尖在纸张上行走的声响却可以听到,哪怕他们的动作很轻了。 赵含章垂眸抿了一口酒,这次谨慎多了,只小口小口的喝,没有被呛住。 苟曦低头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快速的将纸条揉成团握在手中,他抬眼看向赵含章,“前两月,冀州出现了一股势力,连下冀州十余城,幽州和冀州旱灾严重,各地皆有叛乱,但在他的辖治之内,没有一起叛乱,甚至还有临县投效而去,赵刺史知道领头人是谁吗?” 赵含章心脏一跳,面不改色的颔首道:“我知道,说起来大将军应该也认识,其领头人叫祖逖,听闻他曾是太子中舍人,东海王时还曾征召他为参军,只是他因守母孝,所以不出。” 苟曦:“祖逖亦是名士,他和刘琨是好友,我以为他应该是忠义之士,没想到他不接朝廷征召,而私自在冀州聚集流民,赵刺史,你说他意欲何为呢?” 赵含章放下碗,端坐道:“大将军,祖逖现在是从石勒和刘渊手里抢地,乃收复故土。” 苟曦:“只怕他的野心会越养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赵含章心中想骂人,嘴上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这天下大势,今日偏你家,来日偏我家,再来日则偏他家,分分合合,捉摸不定。” 苟曦闻言愣了一下,眯起眼睛问道:“既然知道大势以后要偏他家,何不趁着他未起时扼杀,让大势再偏不了他家。” 这哪里是想扼杀祖逖,分明是想扼杀她嘛。 毕竟现在的局势很有可能是,他的今天是她的明天。 赵含章道:“杀了一个祖逖,还会有张逖、王逖、周逖,当我们一心清除异己时,异己很可能就在身边,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太过投入。” “我做刺史是为了护卫家族亲友,是为了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要是一心只盯着手中的权势看,那和我曾经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赵含章顿了顿,再次忍不住规劝道:“大将军,您公正而清廉,早年曾有百姓誉您为狴犴,当时您明辨是非,秉公而断的品德便是家祖父都赞誉有加,我想,您一定能够分辨出轻重缓急。” “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敌人还是刘渊和石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以我来看,大晋要收复所有故土,那就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别说祖逖本就是世家子弟,颇有名士风范,他就是一般的山匪盗贼,只要能抗击刘渊和石勒,我也愿意与他友好交流。” 苟曦不赞同的皱眉,“山匪盗贼之流,目无法纪,品格低下,怎能合作?” “只要于大局有利,于我大晋百姓有益就行,一些错误,我们可以改正,还能够暂时放下,只求共同的目标和利益。” 苟曦:“不行,我不答应!” 他不悦的看着赵含章,“赵刺史就是因为这个就把兵器卖给祖逖吗?” 连这个都知道了,赵含章压下急跳两下的心脏,但笑不语。 她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如果心慌,那就先笑笑,不要说话。 第779章 教你开源节流 苟曦却以为她是默认,冷哼一声道:“赵刺史倒是大方,天下皆知,赵家军武器之精为各军之首,我几度与你求购兵器,你都不应,祖逖一买就到,他算是第一个从你手上买到兵器的外人?” 让你失望了,祖逖并不是外人,她怎么可能把傅庭涵和众多工匠一起研究出来的武器卖给外人?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这个外人一定不能是苟曦。 现在豫州和兖州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她和苟曦终有一战,把武器卖给他,那将来岂不是自己杀自己? 她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 心思急转,赵含章冲苟曦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他出的钱足够多,买的也不多,所以我就卖了。” “大将军也知道,我赵家军的武器锋利无比,所用的铁矿须得上好的,还要精炼才能炼出来,耗费巨大,就是我赵家军,能用得起我们兵器作坊炼制武器的也没多少人,所以大将军想要买,之前出的价钱可不行。” 赵含章决定一会儿报个高高的价格,直接杀退他。 她都在心里想好价格了,结果苟曦根本不问多少钱,让她白准备了。 虽然他们后面还谈了许多事,还都是要紧的事,互相试探拉锯,但她心里就是一直记挂这个价钱的事。 直到她从大将军府告辞离开,苟曦都没再提起兵器买卖的事,赵含章更放不下了。 回到赵宅,她忍不住和明预碎碎念,“他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明预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醒一醒酒,“他不提不好吗?使君本就不想卖给他。” “我只说了价格有些高,大将军像是知难而退的人吗?他现在不提,之后也会派人过来提的,”赵含章叹息一声道:“我就是想今日事今日毕,当面让他打消想法。这件事今天不解决,我心里头不爽。” 明预就笑道:“使君怎么急性子起来了,您放心,苟道将就算想买赵家军的武器,一时间也开不了口,等您离开郓城,他们再提那也是和汲先生谈去,您不必为此烦恼。” 赵含章:“大将军威重,我以为他要买武器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剩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办。” 明预摇了摇头道:“要是之前自然可以,因为他有钱,买什么,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剩下的事自有属官和谋士去谈。但他现在没钱。” 明预道:“我昨日去见了几个朋友,他这半年来的花销颇大,宫中已经开始限制他的花费,他能从宫里拿到的钱很少了,从前的积蓄被花光,甚至有挪用士兵军饷粮草的迹象,这时候想和您买武器,钱从何处来?” “等他们想好从何处取钱,还要想买回来的武器要怎么分,一来二往,加上汲先生那边的阻力,他想要成事,难。” 赵含章就感叹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大将军从前多英雄的人物啊,现在竟因为钱而束手束脚。” 这是一回事吗? 明预正要以苟曦告诫她,就听她道:“所以明先生,我们得多赚钱,存钱!只有足够多的存款,将来我们要做事时才不会这样瞻前顾后。” 明预就把话咽了回去,点头道:“使君说的不错,但开源我不太擅长,此事可以交给汲先生,节流我却有不少的想法。” 赵含章坐直,倾身恭听,“您说。” “使君这两日的花销有些大了,我看了一下,您是为了宴请,朝中有些大臣需要联络,维持住关系,可这宴请啊,不是花费高便是好,”明预道:“您对自己是够节俭了,但对外人太大方。” 赵含章虚心请教道:“打个比方,我要是宴请夏侯骏和曹馥这样的人,应该怎么请?” 明预:“简单,使君爱喝茶,我记得您收有上蔡那边庄园里送来的茶。” 赵含章点头,“那是从山里采摘的野茶,上蔡那边有庄户知道我爱喝茶,就移栽了一些,成伯每年都叫人炒好给我送来,听荷都给我收着呢。” 只喝白开水她觉得嘴里没味,酒倒是不错,但喝酒误事,而且酒是用粮食酿的,她已经连续三年下令豫州收紧酿酒的许可证发放,规定每年可以用于酿酒的粮食数量。 她得以身作则,所以能不喝酒就不喝酒。 他们赵氏已经除了一个酒鬼,她这个领头的不能再跟着爱酒了。 加上她总是需要加班熬夜,喝茶可以提神,所以她就经常喝茶。 经过赵瑚的不懈努力,现在豫州不仅有盐煮茶、清茶、奶茶、还有抹茶。 赵含章可以发誓,她和傅庭涵真的没有提到过除了清茶以外的吃茶法,可就是这么神奇,在见过他们泡的清茶后,赵瑚好像一下打开了任督二脉,只要隔一段时间不见,再见时,他就能琢磨出一种新的吃茶方法。 用他的话说是,“酒虽然好喝,但吃酒只能在配菜上下功夫,改变不了形式,但吃茶不一样,原来茶叶可以晒、炒、压,能煮着吃,泡着吃,还能磨成粉。” “既然可以往里加盐,那是不是还可以加醋,加葱,加蒜?” 赵瑚在琢磨茶的十八种吃法中一去不复回,赵含章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她的庄园把不适宜种庄稼的山地和旱地种了茶叶,卖给赵瑚等一类商人能赚钱不说,她也再不缺茶叶喝了。 赵含章:“都是极普通的茶叶。” “只要是使君喝的,那就不是普通茶叶。”明预道:“您可以拿一小罐茶叶,再让厨房准备些点心,不必太复杂的,桂花糕一类的就可以。” “至于茶具,赵尚书这里应该有不少您送的琉璃茶具?”他道:“选一套最华丽的备上,到时候让人从野外折几支桃花回来插在花瓶里,你们可以一边议事,一边喝茶吃点心。” “使君放心,他们离开后只会夸您,并且是真心觉得您招待得不错,您花费大价钱请人去酒楼饮宴,他们只当是平常,甚至还会觉得您不是很看重他们,招待不周。” 赵含章瞪眼,“我给他们点这么多好吃的……” 第780章 倾族之难 “使君,郓城的世家官员并不缺钱,您认为很好的酒楼饭菜在他们看来只是寻常,因为他们经常可以吃到,和苟道将的花销比起来,他们不会觉得您多有诚意的。” 在他们眼里,赵含章和苟曦是同等人物,他们不了解赵含章的生活日常,就会以苟曦的日常来做参考。 赵含章以为自己拿出大钱来请他们下馆子是看重,但在他们看来,赵含章只是请他们吃了一顿便饭而已。 所以走奢,不如走雅这条路。 明预简单粗暴地道:“使君,您现在是大晋第三人,除了陛下和苟曦外,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您亲自拿出来的东西,您说价值连城,那它就是价值连城。” 赵含章领悟,“所以我带来的茶世间少有,价值不菲,我拿出来的茶具难得一套,也价值不菲,桂花糕是大俗即大雅,桃花是野趣。” 明预笑着颔首,“正是。” 赵含章受教,“厉害呀,明先生果然会节流。”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得跟只狐狸一样。 听荷快步进来,躬身禀道:“女郎,今早在大将军府门前遇见的谭深和郑孝来递帖子了,现在人在门房处。” 赵含章就起笑容,颔首道:“请他们进来,我在明先生这里见他们。” 听荷应声而去。 赵含章和明预解释道:“我今日去大将军府时正巧他们二人也在求见大将军,我看他们形容憔悴,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 明预道:“使君,这是郓城,我知道您心善,但也要谨慎,来投靠的人未必都带着真心。” 赵含章点头,“所以才要请明先生替我分辨一下。” 听荷领了两个中年男人过来,一进入屋子,不等赵含章开口,俩人便跪下,额头触及手背,恭敬地道:“拜见刺史。” 赵含章愣了一下,连忙道:“快免礼,请坐下说话。” 这是晋代,跪拜礼是属于很重的礼节,除了面对君王父母和深受尊敬的长辈,一般没人行这个礼。 谭深和郑孝却没有起身,而是抬起头来,就这样双腿并拢,身子往后压,双手放在膝盖上,就这样跪坐着了。 赵含章不由看了一眼明预,指着她对面的席子道:“到这里来坐,说话也近些。” 谭深和郑孝对视一眼,这才起身,恭敬地在她对面跪坐下。 赵含章也不废话,直接道:“两位请说。” 见赵含章连一丝疑问也没有就直接让他们陈述,俩人都不由同时红了眼眶,心中又酸又涩,感动不已,为什么他们一开始遇见的不是赵含章呢? 谭深稳了稳情绪后道:“回刺史,在下谭深,乐安郡乐安县人,我们谭家在乐安是个小族,祖宗余荫,族里有祭田供养学堂,让族中子弟能够识文断字,但也仅此而已。” 他脸色臊红,但还是道:“我们谭家是马奴出身,先祖曾是恒帝时苑中的马奴,后来有幸得以赎身,机缘巧合到了乐安县,就在县衙中养马。因为这样的出身,族中子弟一直没能定品出仕,我等去定品宴上,小中正都不愿见我们,更不用说中中正和大中正了。” “所以族中最出息的是我堂弟谭坚,他在县衙里做书记员,只是一个不入品的吏员,因为他做事做得好,乐安县县令答应他,等主簿退下,就让他接任主簿,”谭深道:“为了此事,他们家里花了不少钱,几乎将底子掏空,族里过意不去,就主动承担了此事。” “我们花了两百六十多万钱终于拿到主簿的位置,但他刚刚上任,上面便分担下赋税,其中有三笔税赋是新加上去的,平摊到每个百姓头上,每口人要比往年多付出九十八文,一家五口,那就要多付四百九十文,而大多数人家家里还不止这点人口。” “这个税太重了,百姓们根本负担不起,谭坚就和县令说,要往上申诉,减掉这部分的税赋。”谭深说到这里眼眶一红,道:“可这三笔税赋是刺史亲自要求的,县令哪敢上谏?” “县衙的人要求各里里正收税,谭某不才,正是一里里正,辖下百姓,有的人家将女儿卖了,有的人家则是连夜卷了包袱离开,还有两家,实在是走投无路,一家子都投缳自尽……”谭深道:“都是乡亲,其中不乏我们同族的亲友,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便先代他们交上。” “我们里的关卡算过了,但其他地方怎么办?我只是里正,管不了那么多,但谭坚却是主簿,他不能不管。” “他最后说服了县令,一起去找郡守,郡守却也不愿得罪刺史,所以不同意减免,正巧那段时间刺史在乐安郡附近游猎,县令就带着谭坚去找刺史,这一去,俩人都没能回来。” 谭深落泪,“刺史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代乡亲们上缴赋税的事,说我们巧言施恩,包藏祸心,要抄了我们谭氏。最后我们散尽家财,请刺史身边的人替我们说情,又代我们向刺史献宝,这才让刺史相信,我们不是代乡亲们上缴赋税,只是出借钱财给乡亲们暂度难关,还收了高利息,没有收买人心。” 赵含章忍不住磨了磨牙,问道:“然后呢?” 谭深苦笑一声道:“王刺史和刘刺史攻打青州,青州各地都生了叛乱,刺史一退再退,正好退到了乐安郡,他笃定我们谭家也会造反,所以,所以派兵将我们围住想要把我们当反贼剿杀。” 赵含章已经面无表情了,问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将谭氏的田地、宅子和铺子都送给了他,加上我谭氏有两条商路,三支商队,可以一直赚钱,这才被‘招安’,只不过,刺史不许我们再住在乐安,将我全族人都迁来了郓城。” 谭深道:“路上,只要遇到敌军,他们打起来,我们便想办法逃,但因为人多,不能一起逃,分散之下,大概跑了一半的人,只是不知生死,剩下的,除了因为打仗、生病死在路上的外,和刺史一起到郓城来的有八十二人。” “我本想去求大将军网开一面,容许我们回乐安老家,”谭深深深地一拜道:“但现在,我想求赵刺史垂怜,容我们迁徙到豫州。” 第781章 为官不仁 赵含章情绪起伏,强忍着怒火看向郑孝,“那你呢?” 郑孝未语先落泪,磕了一个头后道:“某是乐安郡高菀县人,世代居于高菀,因为盗匪横行,早年间我家联合附近两个村子一起建了郑家村坞堡,十几年来,郡国县城之间互相攻伐,附近只要有落难的百姓,我们都会救助,也容县城里的百姓入内避祸。” “因此我们和县令关系一直和睦,从未因此生过矛盾,”郑孝道:“一年前,小苟将军得封青州刺史,虽不上任,却让人采买美人,进献给大将军。” “我有一女,年方十六,有些姿容,不知是谁将此事告诉了奉命来采买美人的官员,他们来家中想要买人,”郑孝道:“我有四子,却只得了这一个女儿,自幼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然不肯,因而回绝。” “我害怕他们之后会强征,因此他们一走就去求县令,给小女和县令之子周通定下婚约,约定好尽快完婚,”郑孝落泪道:“谁知,就在他们婚礼之前,刺史突然到任,且开始在青州范围内大肆采买美人。” “我实在害怕,就与县令商议将婚期提前,尽早完婚,可就在成婚那日,刺史派兵围了郑家村坞堡,说我们是盗匪,还命人拿了县令,说他与盗匪勾结,小女无法,只能褪去嫁衣,自卖给了刺史。” “我那女儿被送来郓城伺候大将军,和县令家的婚事也退了,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可刺史来过一次后,不知怎么就认定我们坞堡有宝物,时不时的派兵卒过来。” “他们也不做什么,就是闯进乡亲们家里做客,既要吃,又要喝,偶尔还纵马毁坏青苗,”郑孝道:“我们只能出钱买平安,每来一次,我们就送一次钱。” “这日子无休无止,我们郑家坞堡就是有金山银山也顶不住这么吃拿呀,无法,就,就让我两个儿子和周通一起到郓城来告状,状纸是递上去了,陛下亲自开口让大将军约束刺史,不得再扰民,大将军也应了下来,但我两个儿子和周通还未回到家,就在高菀的官道上遭遇山匪,三人,还有他们带的五个护卫,三个衙役,全都死了。” 郑孝伏地大哭,“刺史亲自问责县令,说他管不好高菀,夺了他的官职,使君,高菀虽不能说安定,但我郑家在县里还有些威望,还能说得上些话,县内就算有匪徒也不敢动手杀我儿,何况那里面还有县令之子。” “那之后,郓城传来消息,说小女在大将军府里犯了错,被罚为奴婢,只能在浣衣局里洗衣裳,”他道:“刺史在乐安郡抵挡幽州官军时征募粮草,郑家村坞堡被征做军营,我们一家也被征辟,跟着刺史到了郓城。” 其实他还有些隐情没说,幽州官军打来时,他是想领着郑家村坞堡从背后给苟纯一刀的,当时他和周县令暗中给王浚的部将送了信去,还提供给他们一部分粮草呢。 双方甚至约定好进攻高菀时里应外合,谁知都不等王浚进攻高菀,三方就和谈,划区而治了。 没有外援,郑孝再起兵就是送死,他只能带着一族老小被迫跟来了郓城。 “今日上门,是想求大将军垂怜,让我与小女见一面……”然后想办法把她扶持起来,她要是能复宠呢,他们一家都能好过点,要是不能,至少要见一面,能把人赎出来也好啊。 赵含章问:“那你见我是为了求什么?” 郑孝咬咬牙,伏地磕头道:“我,我也想举族迁徙豫州,我家里虽不似谭氏有商路,商队,会养马,却还有些积蓄,族里弟子大多识字,我等愿做刺史的家奴,从此生死全由刺史做主。” 赵含章问:“那你女儿怎么办?” 郑孝哽咽道:“我已不能救她,她要是怨恨,待下了地狱我再与她请罪。” 他不能因为女儿就置全族人的生死而不顾啊。 赵含章拳头紧握,点了点头道:“你们先走,我会让人去找你们的。” 郑孝和谭深闻言大喜,知道赵含章是收下了他们。 俩人连连磕头,好一会儿才弓着腰起身倒退出去。 赵含章等他们离开,这才气得一掌拍在矮桌上,桌子上的杯盏滚落,好在席子缓冲,东西没有坏。 明预弯腰捡起来,“使君本就穷困,怎么能不爱惜东西呢?” 他道:“您是刺史,还是将军,更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生气,苟纯毫发无伤,气的还是您自己,实在不值当。” 赵含章脸色很不好看,“天下会变成今日这样,所有官在上品者都脱不了干系。” 赵含章也就气恼的说了一句就压下胸中的怒火,开始思索起带人的方法来,“我们不能一起走,趁着祭天大典在即,没人注意他们,现在就让他们悄悄离开,只要出了兖州,苟曦和苟纯就没有办法了。” 明预也点头,“苟道将现在连朝堂上的事都不管,更不要说这种小事了,苟纯也素来高傲,不会留意这些,所以只要打点好下面的人,不让人去告密,他们就能离开。” 那么怎样才不会让人去告密呢? 赵含章看向明预。 明预颔首道:“我还认识几个人,虽然现在各为其主,但还有些面子,不过还需要钱。” 赵含章立即道:“钱我来想办法。” 赵含章的办法就是找赵仲舆。 赵仲舆也不问她要干什么,让赵典给她筹钱。 只不过赵仲舆当初来郓城时就没带多少财宝,这两年的收入不仅要养自己和儿子,还要养手底下的幕僚、护卫和下人等,一算,账上竟然没多少钱。 赵仲舆何时因为钱烦恼过? 他出生富贵,略长大一些他哥就已经显露出赚钱的天赋,虽然他哥很抠,但在吃穿上从不会短了家人,他在外面也很要面子,需要用钱时,只要是正规用途赵长舆也会给。 家,他哥养着,他自己赚的钱都能存下来私用,所以赵仲舆从没因为钱烦恼过。 这一下赵典告诉他账上没那么多钱,赵仲舆都惊呆了,“我怎会没钱?那么多钱呢?” 第782章 凑钱 赵典低头道:“从前府上的店铺、田庄和商队的收入都会入我们这边的公账,加上太爷您能够时不时的补贴,所以就算收支不平也能补齐,但自我们跟随陛下来郓城,您这边就不再拿出钱来进公账。” 那一部分是赵长舆留给他的遗产,离开洛阳时,他自觉做好了死的准备,自然不可能带着家底,所以把钱都交给了赵含章。 “一年前,您交代下去,让管事们析产,除了您自己添置的宅子、铺子和田庄外,其余的产业全部交由五太爷打理,就连账册和印章您都送了回去。” 哦,赵仲舆想起来了,一年前,他因为赵济的愚蠢气昏了头,从心底知道,宗族是不可能交到赵济手里的。 所以为了避免将来宗族内部因为争产而发生怨仇,他特意让人把自家的私产给分出来,应该由族长拿的那一份资产暂时交给赵淞打理。 将来,不管是赵奕做族长,还是赵二郎的儿子做族长,都可以直接从赵淞的手上拿到那份资产。 那是赵氏多年以来的积累,宗族传承,嫡长子可分七成,剩下三成由其他子嗣继承,这样七成又七成,一子传一子,传到现在才有这样的家业。 如此,家族才能不灭,有一支强盛的嫡支在,才能庇护宗族。 所以这一份家业不只是族长一家的,也是宗族的。 也是因此赵长舆才会把大部分财产交给赵仲舆继承,而赵仲舆,即便不甘心,在见识到儿子的蠢笨和短视之后,他也只能忍痛交回族里,以待将来嫡支出一个更称职的族长。 “所以……没了那份资产后,我就没钱了?” 赵仲舆不能相信。 赵典低着头小声道:“太爷,您从前买的宅子、铺面和田庄多在洛阳,洛阳这一年才有零星入账,我们本来就靠着西平的两个庄子和田地养着呢。” “我在西平怎么才两个庄子?我记得还有好几个铺子,好些田地的。” 赵典声音更小了,“小的查账册,那一部分您四年前就换给三娘了,换的是洛阳的铺子和田庄。” 赵仲舆彻底不说话了,他有些恍惚,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你说,四年前她把洛阳的铺子和田庄换给我,是不是笃定了洛阳会战乱?” 赵典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仲舆心中复杂得很,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生气了,还有些骄傲,但更多的是酸涩,大哥的运气怎么总是比他好呢? 同一个爹娘生的,大哥就是比他聪明,他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但体弱;他儿子虽然没有赵治聪明,但身强体壮; 这一点,他们两个算平手。 但他有一个比较聪明,且还健康的孙子啊。 赵长舆会选择赵济继承爵位,不就是因为赵奕吗? 所以赵仲舆觉得老天爷对他们兄弟俩是公平的,至少比孙子,他赢了呀。 可兜兜转转,他还是输了,他的孙女比他的孙子强太多了,甚至都比他强。 如果四年前她就能预见洛阳会败落,这份眼光,比她祖父也不差了。 “太爷,这钱怎么办?”赵典的问话拉回赵仲舆的神思。 赵仲舆回神,问道:“都找了吗,挤不出钱来了?” “小的只留下了日常必需的银钱,其他的都算出来了,就是不够啊。” 赵仲舆伸手接过账簿,翻了一下后指着一条道:“这个去掉,家中都困难成这样,还吃什么羊蝎子?” “这是老爷用的,他正在养伤,说是要以形补形……” “什么以形补形,那都是谬论,他又不是羊,补什么形?”赵仲舆顿了顿后道:“他要真想吃,回头让人去菜场看看可有剃干净的羊骨头,拿两块回来炖汤就是了。” 赵典应下。 赵仲舆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他的花销怎么这么大,都伤着,竟然还喝酒,去把他的酒都收起来,问问酒楼能不能退,要是不能退,你找人想办法都卖了。” “还有这些药,”赵仲舆顿了顿,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剥夺他儿子吃药的权利,“下次别请大夫上门了,让人抬他去药铺问诊,正好也让他散散心。” 大夫上门是要车马费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赵仲舆不愧是赵长舆的弟弟,从前不留意也就罢了,一留意,他节俭起来还是很有他兄长风范的。 翻着账本,不时就划掉一两项不必要的支出,或者换成别更便宜的支出。 就连菜,他都不允许家中奴仆再去东市菜场,而是要求去南市,最好去城门口处不远的小集市里买,那里都是城外的农民时不时挑一些进来卖的,因为不成规模,价格也很随意,砍一砍就能砍下来。 赵仲舆连自己的生活标准都下降了,这样一来就能从留存的钱里挤出不少来,但还是不够。 赵仲舆就皱紧了眉头,问道:“济之那里可有什么快速变现的东西吗?一些金银饰品,或者玉也行。” 赵典不太了解赵济的东西,但赵仲舆这里有,“太爷的库房里有一顶镶金的发冠。” 那是赵仲舆年轻时候戴的,他很喜欢的,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不再戴镶金的,而是改成了玉的。 赵仲舆只当没听见,认真想了想后道:“我记得他那里有一副马鞍,上面镶嵌了玉片,冬暖夏凉的,你明日去找出来,现在有不少将军到了,这东西很好出手。” 赵典应下,默默地退了下去。 赵济都多久没骑马了,加上他现在被关起来养伤,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赵典去他院子的库房里翻了翻,翻出马鞍就带走了。 他只出去了小半天,然后就拎了一袋子的金豆子回来。 赵仲舆将这些金豆子和先前挤凑出来的钱交给赵含章,面色淡然的道:“不够了再和我说。” 赵含章接过,高兴的应下,并不知道这些钱来的多艰难,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几位长辈都很有钱,现在赵氏宗族里,应该没有谁比她还穷的了? 第783章 筹谋 赵含章将钱交给范颖和曾越,吩咐他们道:“你们协助明先生把他们送走,再有两天就是祭天大典了,人必须在大典前送走。” 曾越和范颖齐声应下。 赵含章转身正要出去,想了想,还是叫住俩人,“如果可以,把郑明珠赎出来,让他们一家一起离开。” 范颖眼中微湿,低声应下,和曾越一起去找明预。 明预听说赵含章的要求,略一思索便道:“不能一起走,我先去打点,让他们今天就能离开,至于郑明珠,她若运气好,我将她赎出来,再送她走。” 范颖问道:“很难赎吗?” 明预叹息道:“大将军极重规矩,御下甚严,郑明珠现在不是侍妾了,但将军府的人一言一行都受约束,基本没有赎身的可能,所以即便我有些面子,也很难将人赎出来。” 范颖抿了抿嘴道:“我们尽力而为。” 明预点头,和两人规划起送他们离开的路线。 明预并不打算自己出面,他去找裴将军。 皇帝祭天,苟曦的部将也都要来参加,裴将军前两日就到了。 对于老朋友的请托,裴将军问过谭深和郑孝的身份后就答应了。 明预还悄悄问他,“你可有想过离开兖州?” 裴将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恐没有门路啊。” 明预就给他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我便是你的门路。” 裴将军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小声问:“何时?” “我家这位并没有现在就和大将军争锋的意思,当前大敌还是刘渊和石勒,只有将他们打残了,我们内部才好动手,不然,我们一动,他们就来犯,烦得很。”明预道:“她说,当以天下为要,百姓为重。” 裴将军听得眼睛发亮,然后又有些失落,“可惜了,要是阎先生还在,得知能遇此良主,不知多开心呢。” 明预听他提起阎亨,心情也有些不好。 他看向窗外,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苟曦和苟纯应该早就知道他回来郓城了? 不过他们什么都没做,昨天甚至还好好地招待了赵含章,果然是欺软怕硬。 “裴将军,现给大将军府提供珍宝的还是蒋家吗?” “是啊,”裴将军很看不惯蒋家,鄙夷道:“大将军就是被他们勾引坏的。” 明预笑了笑,并没有应声,也知道裴将军对蒋家成见很深,因此没有解释。 但是,裴将军不知内情,作为苟曦的前幕僚,他和阎亨是有权查看账本的,蒋家未必有多喜欢苟曦。 蒋家是郓城的士绅,更是郓城的大商人,皇帝迁都到此时,就是他们家拿出了园子给皇帝做皇宫。 蒋家因此有人入朝为官。 但跟苟曦的地位比起来,蒋家不过是大河边上的一盆水,所以蒋家讨好苟曦。 最先送的礼物和珍宝只是为了搞好两家的关系,谁能知道苟曦从此就咬上了蒋家,大将军府的很多东西都是和蒋家买的。 但苟曦这个客人显然不是好客,他因为缺钱,许多东西都砍价,蒋家又得罪不起他,基本上东西都是亏钱出手卖给他的。 蒋家有的,只要他看上,蒋家就得低价卖给他,要是不卖,朝堂上当官的蒋家人就会被为难。 蒋家没有的,他们还得找,明预离开时,蒋家已经会推脱,苟曦要求的十件里有七八件是找不到,买不到的,剩下的两三件也会提高价格,再等着苟曦砍价。 即便如此,苟曦也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 外人只知道皇帝和国库的钱源源不断的流向大将军府,然后又流向蒋家,便都把蒋家当成了获利之人,从心底厌恶他们,却不知道蒋家也是不胜其烦。 如果蒋家能把这些钱上的亏空转为政治资源也就算了,偏苟曦除了涉及自身利益的事外,其他朝政基本上不管,蒋家能利用的少; 而且,蒋家是当地人,他们极注重名声,也很在意和当地百姓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放手胡作非为。 这就让蒋家进退维谷了。 见过裴将军,明预没有退掉包厢,让人扮做他留在包厢里,然后悄悄与人去了酒楼后院,哦,对了,这家酒楼就是蒋家的。 明预在后院见到了蒋家的大郎君,显然,对这次见面,蒋家很看重。他们刚收到信息不到一个时辰,立即就过来履约。 蒋崇看到明预,立即起身行礼,压低声音道:“拜见明先生。” 明预回礼,“蒋公子不必多礼。” 俩人分席而坐,明预也直接,低声说起邀约他的原因,“还请蒋公子帮忙,将郑明珠赎出来。” 蒋崇目光闪了闪,道:“我自是愿意帮助先生的,只是要从大将军府里赎人,我们蒋家不得不慎重一些,所以想确定一下,这郑明珠是何人?是先生要赎,还是赵刺史要赎?” “是我要赎,”明预道:“郑明珠入府后曾与我有恩,本来她若是如往昔一般得宠,我自是想不到将她赎身出来,但听说她已失宠,在府中日子艰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自是不能让恩人在将军府里白白受苦。” 蒋崇一听,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好,我会替先生将人赎出的。” 他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和明预开口,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蒋家可是大将军府的走狗。 明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明日各地观礼的官员基本上都到了郓城,我家刺史对从未见过的官员和将军们也感兴趣,听说蒋公子家的酒楼位置最好,所以想要预定一个包厢……” 蒋崇一听,立即道:“那我便将桃李满怀留给赵刺史,那个房间临街,又大,视野最佳,只要有人从主街上经过,房中的人皆可看到。” 他也最好拜访。 明预笑着应下。 蒋崇大松一口气,笑道:“到时还请明先生代为引荐。” 明预也应下了。 蒋崇便不敢怠慢了明预的请求,当天就开始运作起来,当然,这样的事不是他出面,蒋崇将此事交给了一个族弟以及管事。 当天晚上,蒋族弟就和管事去拉着大将军府管采买的管事吃酒。 他们家和大将军府的管事最熟了。 第784章 郑明珠 采买管事要巴着蒋家帮忙买东西,还要从蒋家拿货,他也知道,蒋家是在亏本做大将军府的生意,早有些许怨气,因此不敢把关系搞僵。 难得蒋族弟有一个看得上的人,他自然是愿意帮忙的,让他比较为难的是,那郑明珠曾经是大将军的侍妾,还得宠过。 蒋族弟就将一个钱袋子塞他手里,低声道:“大将军的侍妾三四十个,一天一个都要轮上一个来月,何况这还是个被罚为奴婢的侍妾。府上经我们手采买的奴婢也有一二百人了?听说现在府里的奴婢下人都近千了。” 采买管事就道:“不是近千,而是已经千余人了。” 千余人,全是伺候苟曦的,所以采买管事和管家才累啊,每天一睁眼,大将军府就在花钱啊。 蒋族弟:“千余人呢,少个人谁会在意?” 采买管事迟疑,摇头道:“不行的,大将军御下甚严,虽然这是住的府邸,却是用的军中的规矩,府里的奴婢都要按时点卯报数,起卧都有规矩,一旦冒犯,轻则鞭打,重则军法处置。” 没错,苟曦管家也和管军队一样,非常的严厉苛刻,被采买来的小丫头和女孩子们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被打杀了好多,留下来的,全是吓破了胆循规蹈矩的。 那些婢女走的步子都跟用尺子量过一样,不多不少,正好那么长。 苟曦觉得,自己用过的人,就是死了埋了,也绝对不能让他们赎身出去,再不然,还能送给手下官员和部将呢。 他们的父母家人既然把他们给卖了,那就算还了恩情,再回去,岂不是自甘堕落? 他苟曦的人,绝对不可如此自甘下贱。 所以大将军府就没有能赎身出去的奴婢,更何况是将军府的侍妾。 蒋族弟又拿出一个钱袋子塞进采买管事的手里,压低声音道:“不能赎买,但人死了总要抬出来,那郑明珠从前也是千金小姐,突逢大变,又辛苦劳累了小一年,得了急病去了也正常。” 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道:“还请兄长成全我,我自见过她一面,这心里脑子里就只有她了,要是得不到她,我只怕要死了。” 采买管事被他肉麻得打了一个抖,摸了摸塞进手里的两个钱袋子,内心拉锯片刻后还是咬牙道:“行,不过这事得隐蔽,后天就是大典了,大将军府管得严,我现在回去,凌晨就把人给你弄出来,你派人在乱葬岗等着。” 蒋族弟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得及吗?” “就今天晚上最合适了,明天午时开始,大将军府进出都要戒严了,就算是死人晦气,也只能暂时停尸在府中,等大典过后再扔出去。” 赵含章都有人想杀,更不要说苟曦了,天下想杀他的人只多不少。 当然,盯着他手中权势,同朝为官的人还不至于,但除了他们之外,匈奴人、羯胡、甚至是鲜卑,想杀了苟曦后攻进郓城的不知有多少; 还有一拨人,那就是自觉皇帝受了委屈,想要正乾坤的人,他们不仅想杀了苟曦,还想杀了赵含章,觉得就是他们这样的权臣把持朝政,天不正,天下才会这么乱。 赵含章曾遇到过暗杀,除了一次战场上被苟纯放冷箭外,其余的暗杀皆来自这群人。 其实他们一定程度上没说错,但皇帝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朝局,所以赵含章不赞同他们,被暗杀的还是她,她就更不能赞同他们的观点了。 苟曦遇到过的暗杀只多不少,这也是他一直龟缩在大将军府里吃喝玩乐的原因及借口之一。 采买管事怀揣着两个钱袋子回府,现在府内还是灯火辉煌,很是热闹。 今天,很多官员和将军都到京城了,大将军就在园子里设宴招待他们。 很多官员进京来,根本没进宫拜见皇帝,先跑来见苟曦,因此被留下了。 园中正歌舞升平,下人们有序的走动,他们要从厨房里拿菜品去替换宴席上冷掉的菜,还要去酒窖里捧酒…… 采买管事借口去厨房清点今日消耗的食材,以准备接下来两天的东西,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厨房,他在厨房呆了一会儿就转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去。 这里少了厨房的热火朝天,但依旧忙碌,府中所有的杯盏菜盘,不管是主子用的还是下人用的,全都被送到这里来清洗。 郑明珠就在这里洗碗。 她洗的是下人的碗盘。 府中的下人、侍卫等加起来有一千五多人,分批吃饭,轮班轮换,所以这里的碗盘一直不少,清洗的下人也要轮班。 她蹲在地上将纨绔洗过一遍,然后拖到沟边将水倒走,起身走到水井边打水,借着井边的灯光,采买管事看到她脸上一片麻木。 采买管事暗暗哼了一声,觉得她运气倒好,都成这样了还有人惦记着她。 他上前,立即有管事迎过来。 采买管事就道:“接下来几日府上的客人只多不少,因此碗盘要足数,你去清点一下这两日损耗的碗盘,样式和数量都要准,我明儿添置上。” 管事立即应下,去翻账簿。 打坏的碗盘都要记录在册的,有些贵重的碗盘摔一个就要拿命来偿,所以谁也不敢湖弄。 他一走,采买管事就踱步走到郑明珠身边,蹲下去看她洗的碗盘,在凑近她时低声道:“想办法晕倒,我今夜送你出去,有人赎你,机会只有一次。” 说完,采买管事就起身,四处晃悠起来。 郑明珠脸色惨白,拿着碗的手用力,瓦碗上的小缺口就刺进她的皮肉,本来就皱巴巴的手指渗出一丝丝血,在水中慢慢晕开。 这是真的,还是算计? 郑明珠只用了三息便做了决定,她放下手中的碗晃悠悠起身,拿起身旁的木桶朝井边走去。 正在井边打水的是经常欺负她的大婢女。 看到郑明珠提着桶走来,她不悦,将水打上来以后却没把水倒出来,而是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不守规矩,你才刚打过水,又上前来,还以为自己是夫人,这水井由着你用?” 郑明珠面无表情地注视她,在被撞后,手中的木桶落下,她往后一仰,直接砰的一下倒在地上。 第785章 死里逃生 井边都是水,有干净的水,也有满溢过来的洗碗的脏水,郑明珠这一摔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见她面如金纸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撞了她的大婢女吓了一跳,见大家都看着她,立即的分辩道:“我没撞她,是她自己站不稳摔的。” 但并没有人出声相信她,也没人怪她,大家漠然的看着,然后在听到管事的脚步声时低下头去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儿,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将军府里时不时的死人,死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摔了一跤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采买管事踩着水上前,伸手在她鼻尖一探,微微皱眉,对赶忙过来的管事道:“人死了,应该是累死的。” 管事一听,着急了,“我们都是按时上工下工的,怎会累死呢?” 采买管事道:“那就报病死,今晚就把人抬出去,我明天看看能不能买几个进来填补空缺,这两日客人多,你小心着些,要是让大将军知道府里累死了人,我们谁都不好过。” 管事嵴背一寒,连连点头,“我这就让人把她扔出去。” 采买管事“嗯”了一声,等着他叫人去叫收尸的人来,他问道:“单子弄好了?” “好了,好了,”管事拿出一个单子给采买管事,“这是这几日不小心损毁的碗盘。” 采买管事只看了一眼就塞进袖子里,“我明日去买人的时候一并看看能不能补齐。” 正好收尸队的人到了,采买管事就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湿漉漉地上的郑明珠,叹息一声道:“到底伺候过大将军,将她的席子卷来,好歹有个容身之处。” 管事刚承他的情,自然也愿意卖他一个好,立即让人去拖一张破席子来。 郑明珠的席子还好,自然是要留给下一个洗碗工的,破席子倒是可以给她一张。 收尸队将尸体搬到席子上一卷,直接抬着席子往外走。 因为接触身体的时间不长,他们没发现人还活着。郑明珠躺在水中,手脚皆冰凉,摸上去就跟死人一样。 采买管事也往外走,前院的管事和下人护卫们都住在距离角门很近的地方,所以他们同路。 靠近角门,收尸队想要将人丢在旮旯里,等天亮一点儿再送出去。 采买管事见了就问,“前头死人了?” 收尸队回道:“刚才宴席上有两个舞姬不听话,刚抬了来,就是死得不太好看。” 采买管事就皱了皱眉,道:“现在就一起送去乱葬岗,尸体和血的味道不好闻。” 收尸队不太愿意。 采买管事就掏出一串铜钱丢给他们道:“赶紧的,自昨日豫州那位上门来,大将军和小将军的脾气就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小将军,满府的找晦气,要是知道你们没及时处理死尸,闹将出来,我们都不好过。” 收尸队一听,立即接了铜钱讨好的笑道:“管事放心,我等这就处理了。” 他们以为采买管事是为了浣洗院的管事,毕竟他院子里死了人,就算大将军不问罪,按规矩也是要受罚的。 收尸队将另外两具尸体也收拾了,其实就是把尸体丢到板车上,拿茅草略微一遮就往外运。 城里就有个抛尸的地方,那里曾是焚化尸体的地方,有巨坑,自皇帝迁都郓城,大将军规矩极重,时不时的死人,加上郓城进来的权贵世家多了,各处都时不时的死人,一些无人认领埋葬的尸体都丢在那里,烧都烧不过来,最后干脆就不烧了,往那里一丢就完事。 所以焚尸坑成了乱葬岗,这两年,那里长了许多茂密的野草和树木,看上去营养超级好。 收尸队对这条路熟得很,推着板车一路到了乱葬岗,随手将车上的三具尸体丢下。 郑明珠躺在破席子中,听到人推动着板车越走越远,直到附近都没有声响后才慢慢动起来。 她原地滚了两圈,从破席子里滚出来,这才撑着手臂颤颤巍巍的坐起来,一手是扎人的石子,一手这是冰冰凉凉,湿漉漉的东西。 她就偏头看,月光之下,一句半裸的尸体映入眼帘。 郑明珠吓了一跳,撑着手臂就往后退了两步。 她抖着嘴唇看被堆叠在一起的两具尸体,颤巍着手去拖席子。 她将席子盖在她们身上,这才撑着地站起来,举目四望,野草荒野之中,有奇异的鸟叫声传来,还有翅膀扑腾的声音,月色下,影子幢幢,黑暗中似乎有怪兽注视着她。 郑明珠看了一圈,有些害怕,但再一低头看见脚边的两具尸体时,害怕便消散了。 这世间还有比人间更恐怖的地方吗? 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郑明珠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往外走,她得离开,虽然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为什么救她,但她不想再做棋子了,她想回家去,回高菀去。 郑明珠消息闭塞,她根本不知道父母迁来了郓城,甚至不知道青州分裂,所以苟纯才从青州回来了。 她才走出十几步,杂草深处就钻出两个人来拦在她面前,“郑女郎?可是高菀的郑女郎?” 郑明珠抿了抿嘴,还是回道:“是,我是。” “你小字是什么,生辰何时?” 郑明珠看到他们手中的刀,知道她要是回答得不对,很可能会命丧当场,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对上了。 俩人立即将刀收起来,上前道:“郑女郎,我们是你父亲派来救你的,还请你跟我们走,明日一早我们就送你出城,去追你父亲。” 郑明珠一下瞪圆了眼睛,“是我父亲雇的你们?” 当中一个人就轻笑道:“你父亲可雇不起我们,我们是赵家军,你父亲现在是我们刺史的家奴了。” 郑明珠抖了抖嘴唇,脸色格外难看,她父亲竟做了人家奴,那他们郑家岂不是…… 隔了这里半座城的大将军府里,王敦的脸色也极难看。 他从宴席中出来,就在院子里吹风透气,想到宴上的奢靡和荒唐,他依旧很不爽。 他在青州时便听说了大将军变得荒唐,却不知道他能荒唐成这样。 第786章 不服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提早离开,跟着他来的家臣忍不住劝他,“将军不如忍一忍,此时离开,大将军知道了怕是会着恼。” “恼就恼,他能奈我何?”王敦道:“我要尽早回去休息,明日出去看看能否见到赵含章。” 家臣无奈,问道:“您见赵含章做什么,青州是和兖州冀州最近,跟豫州隔着一个兖州和冀州呢。”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和苟曦搞好关系吗? 王敦:“赵含章和刘越石关系极好,我当然得去拜见一下她了。” 家臣就不说话了。 王敦是刘琨的狂热粉丝,几个月前争夺青州时,知道刘琨的大军就在不远处,他差点撇下大军跑去见刘琨的大军,刘琨本人要是来了,家臣怀疑他会把打下来的地盘拱手让给刘琨。 当然,这只是一种心中的猜想,王敦是不会这么做的。 但他喜爱崇拜刘琨,连带着对赵含章也很感兴趣,而且,赵含章本人也很有趣,她现在权势只在苟曦之下,一个女郎能做到这一步,难道不有趣吗? 王敦素来洒脱,说走就走,当即就带上家臣离开。 苟曦今晚的客人很多,一开始并未留意,等他知道时,他也半醉了,虽有些不悦,但没有当场发作,不过当即气氛还是有些不好了。 而此时,赵含章也刚结束她的宴席,将客人们送到门外。 赵仲舆陪着她一起送客,目送最后一个夏侯骏也坐上马车离开,他这才面向她,“夏侯骏是豫州大中正,他一直缩在兖州,加之这两年取的人才都推向苟曦,我还以为他不会来赴宴,没想到他不进来了,还与你相谈甚欢。” 赵含章道:“这不仅是我的面子,也是叔祖父的功劳,加之陛下有意回迁都城,夏侯骏这样的老臣最是机敏,苟曦已显颓势,他怎会一棵树上吊死?” 赵仲舆劝戒道:“只希望我们赵氏不要步他的后尘。” 说是赵氏,其实是暗指赵含章。 赵含章冲他笑道:“叔祖父放心,我一定不胡作非为。” 想到她是一个女郎,和苟曦等人不一样,应该不会犯一样的错误。 赵仲舆才要松一口气,就听到赵含章道:“今天晚上卫璪也来了,跟他一起来的那两个青年将军很精神呀,长得也好看,叔祖父,他们都是禁军里的人,您说他们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自己想来?” 赵仲舆一口气顿时提到了心口,他道:“应该是陛下的意思,但若论好看,他们远不及庭涵,而且你不是见过卫玠了吗,怎么还能觉得他们好看?” “春花秋月各有不同嘛,不一样的美,卫玠是如玉君子,卫璪和那两位将军则是有刀锋的惊艳。” 赵仲舆就觉得她有这两年苟曦的味道了,微微蹙眉,拐着弯劝道:“我听说庭涵也在习武,他文武双全,为人又谦逊知礼,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男子都强,你不觉得他更美吗?” 赵含章眨眨眼,总算反应过来,点头道:“嗯,挺美的,在我心里他最美。” 赵仲舆怀疑的看向她,“果真?” 赵含章狠狠地点头:“真真的!” 回到房间,赵含章呼出一口气,踢掉鞋子坐到榻上,等着听荷端来洗脚水,“怎么他们都觉得我会沉溺声色做负心妇的样子?我是那样的人吗?” 听荷兑好水端过来,笑道:“那是他们不了解女郎,不知道女郎和大郎君平日相处的情形,他们要是常见就不会这么误会了。” 赵含章将脚按进水里,微微的烫,但烫得很开心,她一边动脚趾慢慢的搅动水,一边道:“这会他应该在洛阳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听荷笑道:“女郎要是想念,可以写一封信回去问,从这里到洛阳也不远。” 赵含章蠢蠢欲动,几乎就要抬脚去写信,但想了想,还是按压下来,摇头道:“用不了几天我们也要回去了,不急。” 话是这样说,晚上赵含章还是睡不着,她侧耳听了一下,耳房里的听荷应该睡熟了,便悄悄掀开被子起床。 她自己点了一盏灯,坐在书桌前想了想,还是拖过砚台,开始悄摸着磨墨。 她其实没什么能与傅庭涵写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基本上谈的都是公事,更不要说信件往来了,基本上都是谈的都是要紧的事。 这一次她却没有公事可以和他谈,只想说一些废话。 这个世界都是灰扑扑的,房子灰扑扑的,人也是灰扑扑的,在郓城的普通百姓间,少有鲜艳的颜色,甚至上层也很少有。 和虽然破败却多姿多彩的洛阳不一样,郓城,似乎连小鸟都不敢飞高,被压抑了一般。 但是,赵含章还是觉得郓城很美,兖州也很美,这里的百姓也很美。 她告诉傅庭涵,这两日她偶尔出门去大街上找吃的,她吃到了一碗特别好吃的疙瘩汤。 就在距离西城门不远的大街上,一个破败的小摊子,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排队吃疙瘩汤的人也很多,摊主的速度很快,价钱也十分便宜,她一次能吃两大碗。 她以为所有的郓城所有的疙瘩汤都好吃,但后来吃过几家的,味道都不及他家的好,她写道:“等下次我们再来郓城,我一定要请你吃那碗疙瘩汤。” 赵含章写完自己的见闻,又忍不住和他说悄悄话,“我一来就把赵济踢骨折了,我发誓我不是有意的,当时我真是应激反应,可认出他以后,我竟然还挺开心。这两天闲了我就会特意从他的院子前经过,时不时的去看他,看他暴躁如雷我就很高兴。” “但每次出来我都后悔,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不利于我伟大心胸的培养,我自觉这样不好,可还是控制不住,你要是在,可会说我?” 赵含章絮絮叨叨写了很多,最后把一沓纸张晾干后塞进信封里封好,她在信封上写上傅庭涵的名字,这才心满意足的睡觉去。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第787章 拼桌 第二天一早,赵含章先让听荷把信送出去,这才背着手去用早膳,经过赵济的院子时,她身子一拐就要进门,想到昨晚上写的信,她就停顿了一下。 她在心里控制了一下自己,最后还是惋惜的走了。 算了,今天就不刺激他了,还是让他好好养伤,她是个胸怀广阔的人。 吃饭的时候,范颖过来低声禀道:“使君,今早天一亮郑明珠就送出城去了,谭家和郑家昨日就送出城了,现在大约已经出了郓城范围。” 赵含章微微颔首,低声道:“这两日你留意一些,再有来投奔的人,调查好了就拿下,不用害怕苟曦的权势。” “是!” 用过早食,赵含章就去客院,明预和她带来的属官们已经等着了,今天她要和他们一起接受礼部官员的礼仪培训。 皇帝祭天,赵含章决定把能带上的人都带上,但这里面大部分官员和她一样,一般的礼仪没问题,祭天的礼仪却还差一些,自知道祭天之后,他们就在陆续学了。 不过赵仲舆为了不让他们丢脸,还是特意给他们找来了礼部的官员,最后确定一下,要是有错就改,没错就要做得更优雅一些。 明预不去,他来郓城是一回事,但还是不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刺激苟曦了。 对于现在大晋的第一权臣,他们还是要尊重一些的。 赵含章和属官们花费了两个时辰来学利益,等礼部官员确定他们没有疏漏以后,赵含章才呼出一口气,扭着僵硬又酸疼的脖子往外走。 听荷连忙追上去,“女郎,明日要穿的衣裳和配饰……” “在陈县不是试过了吗?”赵含章加快了脚步。 “可我看您这几日又瘦了一些,只怕腰身那里还得改一改,而且配饰,您只带一块玉也太少了……” 赵含章加快了脚步,她其实挺喜欢试新衣服的,但一套衣服来回试了十多次,再好看也厌倦了,她道:“那是皇帝祭天,大家都去看陛下了,不会留意到我的,不就瘦了一点点吗,看不出来的。” 赵含章越走越快,“我先出去找点吃的,有什么事等下午回来再说。” 听荷只能跺脚,不由去看范颖,希望她能帮着劝一下,谁知道范颖也小跑着往外走,“我,我也去找点吃的。” 她是被带去参加几天的属官之一,如果赵含章要试礼服,那她是不是也要再试一遍? 救命啊,她也不想再试礼服了。 平时他们的官服不太妥帖也没啥,他们这些属官参加祭天全是穿的官服,为什么这一套就要一再的修改? 两个人都跑了,剩下的属官自然也一哄而散,听荷不由去看明先生。 明预冲她一笑,鼓励她道:“听荷姑娘想得周到,等刺史下午回来你再求一求,她总会愿意试的。” 然后起身也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把他矮桌上的那盘点心给端起来带走。 听荷:…… 赵含章带着两个亲卫就出门,本想去酒楼用饭的,但看见酒楼斜对面新支了一个摊子,吃的人还挺多,她就不由驻足观察起来。 见摊主动作利落,盆中的面被他不断的搅动,然后一勺一勺的滑进汤里,不一会儿面疙瘩浮起,汤也浓郁起来。 赵含章闻了闻,觉得挺香的,那摊子又干净,于是带亲卫们上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东家,来三碗疙瘩汤。” “好嘞!”摊主应了一声,立即给他们煮了三碗。 巧了,他们三人是最后点餐的人,所以做完这三碗,摊主就闲了下来,时不时的添水烧汤,倚靠在一旁看他们吃。 摊后有一妇人正在洗碗。 赵含章先喝了一口汤,肉汤和面汤的清香一起入喉,面疙瘩很滑,直接滑进了她的嘴里,赵含章嚼了嚼,开心不已,“这是羊大骨汤啊。” 摊主见她识货,立即走近了些,笑道:“正是呢,我们后半夜就熬上了,这汤熬出味儿来了,外头要吃这样的汤也得花钱呢。” 赵含章看了看他这位置,指着身后的墙问道:“这是谁家?他们也容你在这里摆摊?” “我们租的,只要不挡他家门口就行,您看,从那儿到这儿,全是围墙,我们就租这点,一个月八十文呢。” 虽然租下来了,但摊主还是觉得贵,因此抱怨道:“我们一碗面疙瘩才五文钱,这得卖多少文才赚回来……” 赵含章就笑问:“那为何还选择在这里支摊?” 摊主略微高兴了些,自豪的道:“您看到斜对面的酒楼了吗?” 赵含章点头。 “那是我们郓城最好的酒楼了,蒋家的,皇帝要祭天,近日来京的人特别多,那些达官贵人来了都要到这酒楼来用饭,”摊主道:“但贵人们能花大钱进去吃,他们的随从总不能也掏得出那个钱?又不能饿着肚子,总要在外头找吃的,所以我就在这儿支摊。” 他自豪的道:“别看我只来了半日,但只这半日我就卖出去六十多碗来。” 赵含章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恭喜道:“只这一天的功夫就把一个月的租金给赚回来了。” “可不是,就是房东太抠门了,我只想租半个月的,按天给钱,但他不租,一定要租满月才行,唉,那些将军刺史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停一个月,我这生意也就做这几天。” 赵含章问,“平时不能做吗?总会有郓城的达官贵人带着随从来酒楼吃饭的。” “哎呀,平时可不敢在大街上这样支摊,”摊主压低声音道:“要是被小将军碰见,遇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怕要被戴上一个影响京城容貌的罪名,到时候被打板子都是轻的,就怕被抓到牢里去,即便人不死,家也要破了。” 赵含章笑容微澹,也压低了声音,“可我看现在大街上的摊位也不少啊……” “其他街道还罢,小将军不常去,主街这儿,以前可没几个人敢支摊,”摊主并不怕说苟纯的坏话,他们平常百姓之间经常悄悄地说,甚至还有人做了娃娃藏在家里专门扎针诅咒呢,可惜,用处不大。 他小声道:“前几日小将军得罪了豫州来的女刺史,被罚在将军府里不能出来,大家这才胆子大点儿。” 不然,他也会今天才支摊,其实他之前就看出这个商机了,但没敢动手。直到确定苟纯真的不能出门,主街上的摊子没人驱赶后他才敢开干。 赵含章点了点头,赞他道:“好胆识,你手艺又好,将来一定能赚大钱。”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摊主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正要说话,一个相貌俊秀的青年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过来,和摊主道:“来三碗疙瘩汤。” 然后看向坐着的赵含章,笑问:“赵刺史,不知在下可有幸与你拼个桌?” 第788章 紧急军情 两个亲卫见来人陌生,身子不由紧绷,手悄悄的摸向刀柄。 赵含章抬头看他,目光扫过他的脸和衣裳鞋子,微微一笑道:“王刺史请坐。” 王敦没想到她能认出他来,撩开袍子坐下,他感受了一下后道:“这摊子上用的桌凳是仿的豫州?” 他一路看过去,发现一路上有不少摊子前都摆了桌凳,一时有些羡慕,“青州闭塞,就没有这样的桌凳,因此路边的摊子卖吃食都得站着吃,只有宽敞的地方才能摆下矮桌和席子。胡人虽不知礼仪,但这胡凳胡桌还是方便的。” 赵含章点头道:“不错,除了这桌凳,还有他们的一些胡服,刀具也很适合出外行走,王刺史若是感兴趣,回去以后可以让工匠们琢磨一下,这些东西都不难。” 俩人就这样相谈甚欢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一旁的摊主都看呆了,反应过来后立即应下去煮疙瘩。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小摊子上会一下来两个刺史。 他一边搅面团,一边忍不住去看赵含章,男刺史常见,但女刺史少见啊。 赵含章吃完了疙瘩,就慢慢抿着汤水喝,等着王敦说明他的来意。 王敦就是来碰运气的,最主要的还是想多结交一些人。 按说在苟曦的宴会上最好结交了,但他不喜他们醉生梦死的做派,也看不上那些沉溺声色的人,所以他就出来了。 没想到真能在酒楼附近遇到赵含章。 王敦道:“赵刺史救了我侄子和两个侄女,又替我兄长收敛尸首,如此大恩,我得敬赵刺史一碗。” 他让随从去对面酒楼里买上好的酒来。 他道:“我那侄女能做荆州刺史多有赖赵刺史举荐,以后还请赵刺史多多照顾她。” 赵含章笑道:“我举荐四娘是因为四娘有这个能力,王刺史不怪我夺了王澄的官位就好。” 王敦就冷哼一声道:“不必在意他,他本来就枉为刺史。” 虽然他和王澄同是被王衍安排的兔子窝,可他十分看不上王澄此人,而王澄比王敦还要高傲自负,更看不上王敦,偏王衍还认为王澄天下第一,王敦比不上他。 反正王敦是从身体到心理都不服他的。 提到王澄,王敦就想起刘琨,刘琨是王澄的好朋友,王敦不喜欢王澄这个兄弟,却很喜欢刘琨,且是刘琨的迷弟。 他身子前倾,感兴趣的问赵含章:“赵刺史可见过刘越石?” 赵含章摇头:“不曾。” 王敦皱眉,“可我怎么听说刘越石将赵刺史引为知己?” 赵含章道:“神交。” 王敦精神一振,问道:“我听说赵刺史曾给刘越石送过一首曲谱,不知是什么曲谱?” 赵含章:“……王刺史听谁说的?” “晋阳传出来的消息啊,刘越石对你推崇备至,你送的曲谱便是其中缘由之一,你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啊,她以为刘琨是折服在她的军事能力和政治能力下,原来是折服于她的音乐才能吗? 赵含章默然不语。 王敦有些紧张,但还是问道:“虽然赵刺史未见过刘越石,但你们一定有书信往来?” 赵含章点头。 她要是摇头,他也不信啊。 王敦立即道:“我昨夜写了几幅字,不知赵刺史可愿赏鉴,比之刘越石如何?” 又道:“我也会抚琴,赵刺史不如也听一听,比之刘越石如何?” 赵含章看出来了,这一位是真迷弟啊,什么都要和刘琨比。 可问题是,她知道刘琨的字,但没听过刘琨的音乐啊。 就算是字,这书法写字和平常写信的字还是有区别的。 赵含章正想拒绝,她耳朵一动,不由抬头看向城门来的方向。 王敦好奇的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未曾看到异样,正要回头,就听得一声大喝传来,“六百里急报,闲人退让……” 街上走动的人听见大喊,立即做鸟兽散,纷纷跑向街道两边躲避,才堪堪躲好,一匹快马嘚嘚地冲了过来,不做停歇的从他们身后的大街上疾驰而过,马上的人一边死命打着马,一边大喊,“六百里急报,闲人退让——” 眼看着驿兵往皇宫的方向冲去,赵含章忍不住看向王敦,正好与他对视。 俩人立即起身,急声道:“备马进宫!” 王敦是扯了自己的马就飞跃而上,赵含章也牵过自己的马,上马后见摊主刚出锅三碗面疙瘩,她就从怀里抓了一把铜钱丢给他,“不必找了。” 亲卫想说他们的面疙瘩才上的时候他就付钱了,但看到王敦已经跟着他们使君跑了,他们就只能跟上。 真是小气,年纪比我们使君大,辈分也大,年纪又轻,第一次见面竟然就让我们使君请吃面。 王敦心思敏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跑到城门口也想到了,她不由去看赵含章,见她一到宫门口就勒住马,将马丢给宫中侍卫,还把随身带着的长剑给解下来,一点都不为难宫中侍卫,不由上前,也解了自己随身带的长剑交上去。 王敦道:“赵刺史果然名不虚传。” 赵含章歪头不解,“嗯?” “没什么,”王敦道:“走,宫里也出来人了。” 只见宫里正鱼贯而出内侍和侍卫,两两一组朝他们跑来,排头的一组看到赵含章大喜,立即奔上去道:“赵刺史在此正好,紧急军情,陛下正要召您呢。” 赵含章微微点头,见王敦还站着,就指了他和内侍道:“这是光州王刺史。” 内侍反应过来,立即躬身道:“王刺史快里面请,陛下也召了您。” 其实皇帝是把能想到的人都召见了。 赵含章一听就知道出了大事,一边快速的往大殿赶,一边问道:“何处的军情?” “就是兖州啊,”内侍道:“匈奴突然南攻,连下五城,已经逼近郓城了。” 赵含章失声,“这怎么可能?” 王敦也觉得不可能,“守卫的驻军呢,怎么会连下五城才收到消息?” 第789章 调令 因为紧急军情,已经到达郓城的地方刺史和将军们一起进宫参政。 狂欢了一夜,天亮才睡去的各地刺史和官员们被叫醒,睡眼朦胧的和苟曦一起进宫。 除了苟曦紧急洗了一个澡,打扮了一下自己,剩下的人都还是穿着昨夜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酒气,把本来就不大的大殿熏染上了一股酒臭味。 赵仲舆不悦的皱了皱眉,因为赵含章就在这里,他便不客气的质问苟曦,“大将军,匈奴南下,连下五城,此事你一点消息也没收到吗?” 因为宿醉,苟曦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他抿着嘴道:“他们行事严密,突然出兵,我不曾收到消息。不过……” 他抬起头来目光直逼赵含章,“匈奴人南下必经过冀州,而现在冀州南部是祖逖所管,赵刺史不是和祖逖交好吗?怎么也不知道吗?” 赵含章面无表情的道:“大将军,祖逖只占了曲周等十个县,冀州如此广大,想要绕过他的势力范围轻而易举,而且,这是兖州,我的驿兵要是能在兖州畅通无阻,大将军才该心慌?” 赵仲舆:“大将军少转开话题,你不知匈奴南下,那你的部将叛变投靠刘聪,你竟也不知吗?” 他气得脸色通红,怒道:“他们能悄无声息的逼近郓城,正是因为你的部将开门迎敌,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五城!” 很快,更糟的消息传来,匈奴已经连下八城,距离郓城只有不到一百里,只要再攻下两座县城就能兵临城下了。 苟曦脸色难看,朝堂上全是嗡嗡的议论声,大部分在质问苟曦,小部分的人在问怎么办。 赵含章终于开口道:“陛下,此时不是追责之时,还是应该尽早决断。” 皇帝立即点头道:“对,抗敌为要,其他的事待打退敌人再说。” 赵含章就看向苟曦,“大将军现在能调出多少兵马来?” 苟曦脸色青白道:“十五万!” “但匈奴大军有二十万!” “石勒还分兵往豫州和司州,不知有多少兵马?” “匈奴人这是举国之力南攻,难道是为了阻止陛下夏至祭天?” 不然这时间也抓得太巧了? 于是有官员提议,“陛下当继续祭天,得天道相助可一举灭掉匈奴!” “不可,陛下,此时匈奴南下,可见祭天一事有违天道,应该立即取消,下罪己诏才是。” “放屁,我们为祭天准备了半年,耗费巨大,就因为匈奴攻打就不祭了?陛下,我们可是为了祭天才丢下政务千里迢迢来京城的,您可不能言而无信!” 皇帝曾表示祭天过后分封功臣,重新册封官职和爵位,不然各地官员怎会冒着贼匪的危险千里迢迢来郓城? “此时应该先议抵抗匈奴的布置,祭天一事可以之后再讨论。” 朝堂上嗡嗡嗡的吵起来,说什么事的都有,比早上的菜市场还杂乱,赵含章听得头都大了。 她去看苟曦,就见苟曦正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一声都没吭。 赵含章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摆在她面前的矮桌就这样被她给拍裂了,桌子上的茶盏等衰落在地,众臣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赵含章目光锐利的扫视一圈,抿嘴道:“以现在匈奴攻城的速度,明日就有可能打到京城,此时祭天,迎接匈奴人杀进来吗?” 她也不问他们该怎么办,直接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苟曦,“大将军,这一仗你想怎么打?” 苟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道:“让苟纯从郓城点两万兵马去顿丘阻击匈奴,我自查军中,有反叛者,一律拿下;从兖州各地调派兵马,短期内可调十万人,三日可达郓城。” 赵含章道:“我有八万兵马在边界,只要大将军下令让开道路,他们三日也可到达郓城支援。” 苟曦抿了抿嘴,抬头厉目看向赵含章,“领兵的是谁?” 赵含章:“赵驹!” 苟曦没多迟疑,当即点头道:“好,我让开道路,但人到了,得听我调遣。” 赵含章:“自然,大将军是为大元帅,调令自是听你的。” 皇帝见他们俩人愿意互相让步,大松一口气,众臣便来回看着俩人,见他们一来一往就谈妥了。 根本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赵含章提了一句,“粮草呢?” 苟曦:“三日内,我能出十万人一旬的粮草,半个月内,我能出两旬的粮草,多余的没有了。” 这是打算直接和百姓征收了。 赵含章抿了抿嘴,并没有反对他的决策,而是道:“我可以保证我的八万兵马半个月的粮草。” “这不够,”苟曦道:“荆州、扬州、徐州和蜀地要出粮草。” 众臣一起看向这几州来的刺史或者官员。 赵含章眉头跳了跳道:“荆州不行,荆州刚结束叛乱,此时强征粮草一定会再生变。” “我们蜀地也不安宁,流民众多,也不可强征。” “扬州更甚,况且今年给郓城的粮食已经很多了。” “徐州更是艰难。” 苟曦可不是和他们商量,直接道:“给他们定好粮草数量,每一州都必须完成。” 赵含章也和他们道:“诸位,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兖州若破,其下的徐州、扬州,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 淮南和江南的官员不以为意,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长江呢,只要把住关口,还是可以独善其身的。 赵含章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笑道:“北地若失,我和大将军就护卫陛下南下,到时候少不得要诸位给腾一下位置了。” 两地官员闻言浑身一凛,看了一眼沉肃的苟曦,互相对视一眼后低头应下。 不是说赵含章和苟曦要生死相斗了吗,怎么俩人这么要好了? 除了粮草外,苟曦还要他们出兵支援呢,光州刺史王敦一口应下,其他刺史和官员犹豫了一下也应了下来。 苟曦就看向赵含章,“赵刺史,司州和豫州……” “我来守,”赵含章脸色沉凝道:“陛下和大将军放心,我会尽全力守住司州和豫州,绝不让兖州背部受敌。” 苟曦“嗯”了一声,很相信她的承诺。 皇帝更是感动,直接从龙椅上走下来,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又去牵苟曦的手,泪眼朦胧道:“有两位爱卿协力抗敌,朕还有何惧?” 第790章 送走 各州刺史和官员来参加祭天,最多就带了几百兵士护卫,赵含章带的人最多,一千多人,这还是因为她是苟曦最重要的对手,怕他趁机把她给杀了。 这几百上千人在二十万匈奴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相反,匈奴若是能快速围住郓城,像圈住东海王一行人一样圈住他们,直接把大晋的皇帝、朝臣和地方来的官员们一网打尽,那大晋一定灭国灭得很彻底。 此时在城中的大晋皇室可不少,对了,东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睿也在这里。 此时的司马睿只是大晋的一个普通宗室,地位远不及太子司马诠、吴王司马晏、秦王司马邺等。 因为司马睿只是皇室远支,不是晋武帝的直系子孙。 除了赵含章外,没人知道他将来会越过晋武帝的一群子孙后代成为正统,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司马睿很惜命,他答应下来会给粮草,回去后会领军来支援,前提是,他得回去,所以他当堂和皇帝辞行,表示立即回去筹措军粮和招收兵马。 司马睿一开头,其他刺史和地方官员也跟着站出来辞行。 对于赵含章和苟曦刚刚下派的任务他们全都接受,前提是得先回去呀。 苟曦脸色很难看,不由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脸色也不好看,但依旧轻轻点了一下头,对站在她和苟曦中间的皇帝道:“强扭的瓜不甜,强留他们不是助力,反而会坏事,让他们走。” 苟曦也听到了,抿了抿嘴,见皇帝看过来便微微点头。 赵含章低声道:“陛下亲自去送他们。” 苟曦目光一闪,咬咬牙道:“待我去换布衣来,与陛下一起将他们送至城外。” 苟曦这是要请罪呀。 赵含章没有表示反对。 皇帝感动不已,立即应下,同意了他们的请辞。 他当即和换了一身布衣的苟曦领着文武百官将人送到城外,一一拉着他们的手道:“朕和大将军在此坚守,等着诸卿来援。” 本来想一跑了之的刺史和官员听罢,心中一酸,眼泪不由的滚落下来,忙保证道:“陛下放心,我们一定来!” 苟曦身穿布衣上前,与众人作揖请罪,“这两年浑浑噩噩,大误国事,是某之罪,待此事结束,某再与陛下请罪,与百姓请罪,还请诸位能够不计前嫌,抗敌为要,有再多的怨气,待此战过后再与我算。” 不少人偷偷看向赵含章。 本来站在皇帝侧后方的赵含章见状便走出两步,侧身和苟曦回了一礼后应道:“好,恩怨暂且放一边,大将军,我们同心协力先抗敌。” 众人见状,纷纷跟着回礼应下。 行过礼后,他们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带上自己的幕僚属官们就跑了。 皇帝看着他们远离,嘴唇抖了抖,直觉他们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不由去看站在一侧的赵含章和苟曦,“两位卿家,他们真的还会回来吗?” 赵含章面色淡然,“心不甘情不愿,他们在这里不是助力,但散开可做火种。”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悲观。 苟曦瞥了她一眼后和皇帝道:“陛下放心,臣定会护您周全。” 赵含章道:“臣亦然!” 人走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争执是否祭天了。 大家商量后决定,还是应该固守郓城。 郓城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一旦被攻下,整个兖州都保不住,到时候匈奴大军不仅可以从北面进攻豫州,从东面也可以。 所以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赵含章调赵驹大军来援的命令已经出发,她也得离开回豫州主持大局了。 最要紧的是洛阳。 苟曦也道:“赵刺史,洛阳不容有失,陈县也不能失守。” 赵含章一脸严肃,“大将军放心,我在,那陈县就在。” 陈县是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陈县也被攻破,那她就真的要考虑家族南迁了,而这是她这么多年努力想要避开的劫难。 想到历史上苟曦的操作,赵含章抬眼看向他,认真道:“大将军,我为你后盾,也请你信任我,莫要轻言胜败。” 苟曦随即点头。 一旁的皇帝看着俩人,发现所有事情他们两个都商量完了。 赵含章看向皇帝,亲自将他送回皇宫,低声和他道:“还请陛下信任大将军,同心协力共同抗敌。” 皇帝就小声问她,“爱卿,若是郓城有失,朕该去往何处呢?” 赵含章对上皇帝带着泪光的眼睛,顿了顿,有些心软,算起来,皇帝才二十七岁而已,自他二十一岁被封为皇太弟开始,他就一直被人当做傀儡一下操作,身不由己。 赵含章抿了抿嘴低声道:“陛下可以去陈县,洛阳还在,那就还都洛阳,洛阳若不存,我迎陛下进陈县,去西平,或是去江南、淮南……” 皇帝眼泪汪汪。 赵含章:“但此时,陛下是晋的定海神针,还请陛下镇守郓城,安天下万民之心。” 皇帝狠狠地点头,“好!” 赵含章这才抬手告辞。 皇帝连忙要送她,赵含章拦住他道:“陛下刚从城外回来,何必再奔波?臣可以自己离开。” 她道:“陛下安心在此,大将军定能护您周全,臣一定会带领大军来援的。” 皇帝连连点头,只能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片刻后想起什么,忙叫来周内监道:“快去叫赵尚书,让他去松一松赵刺史。” 周内监低头应是,跑去偏殿找正忙碌的赵仲舆。 赵仲舆连忙出宫回家,赵含章正让人收拾东西,要紧急行军离开。 明预才从赵含章这里知道全部经过,“琅琊王也离开了吗?” 赵含章点头。 明预微微皱眉,问道:“我记得使君曾与傅公子言,若有一日大晋大难,却又不灭,那只能是往南边避让,到时候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琅琊王,这一次是大晋存亡之战,您为何要放走他?” 赵含章既然有心问鼎,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他呢? 以赵含章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杀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宗室,杀了也就杀了。 第791章 军令调动 赵含章道:“别说他现在还无心帝位,他就是有心,真做了什么,我也不屑做此事。” 她道:“我敢和天下所有人争这个位置,难道还怕一个司马睿吗?” 还是一个她不怎么看得起的司马睿。 与其把司马睿当对手,不如把王敦、王导兄弟俩当对手。 明预不由露出微笑,赞许道:“使君说得对,是我心胸狭隘了。” 苟纯不就是过于忌惮赵含章,反而把自己的境遇越弄越糟,还连累了苟曦吗? 明预在心里告诫了一番自己,抬头就看到赵仲舆过来,连忙低头退下,把空间让给他们爷孙两个说话。 “叔祖父,”赵含章一脸歉意道:“我怕是不能带伯父一起走了,我们急行军,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跟不了我们。” 赵仲舆点头,“我知道,你们收拾好东西就快走,现在豫州和司州都等着你主持大局。” “至于你大伯,”赵仲舆顿了顿后道:“就算你能带他走,他也不能走,他需留下来稳定人心。” 赵济其实用处不大,但他是赵仲舆的儿子,赵含章的大伯,身份摆在这里,现在文武百官都慌,都想要跑,苟曦他们出去打仗,内部就需要赵仲舆这些大臣稳定民心、军心。 要是这时候被人知道赵济跑了,民心和军心一定乱,恐怕皇帝的心都得乱。 皇帝要是也不相信郓城能守住,那郓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所以,就算赵济身强体健,可以跟着赵含章离开,赵仲舆也不能让他走了。 赵仲舆叮嘱她道:“你快走。” 范颖等人也很快收拾好行李,赵含章拿上长枪出门,赵仲舆将她送到门外,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压低声音道:“豫州为要,兖州和陛下虽重,但没有赵氏重,你既有心……” “叔祖父,”赵含章轻声截断他的话道:“我虽有心,但也不会任由匈奴坏我江山,杀我百姓的,只要司州和豫州安全,我便来救援。” 赵仲舆叹息道:“你的压力可比苟曦的大多了,豫州和司州边界线太长了,这一次匈奴的主要兵力也是冲着豫州。” 不错,这一次刘聪的兵力调遣偏向豫州,三路大军,陆续赶往豫州的大军数量和兖州的一样,但石勒的主要兵力也冲着豫州,所以赵含章压力非常大。 赵含章心里计算过,觉得自己可以定住,她在豫州的群众基础特别好,她相信,匈奴若兵临城下,那豫州老少都可以成为兵源,能够共同抗敌,匈奴想要突破防线打下豫州可不容易。 赵含章飞身上马,带着人离开。 出城后和亲兵汇合,立即就往豫州方向赶。 赵含章改坐马车,和明预商量对豫州和司州的安排。 “赵驹援兵兖州,我想让赵铭为豫州大督军,统管豫州兵马一事,”赵含章道:“命荀修、鲁锡元兵分两路分守豫州,季平、李天和、元立和高邑各领两万赵家军听命于他们。” 明预问:“那兖州这边怎么办?我们得做好兖州失守的准备,一旦兖州失守……” “这边交给王臬,”赵含章道:“王臬和赵驹这两年时常合作,有了经验,我相信他们。” 明预:“那荆州……” “我相信王仪风。” 明预就不在说话了,他思考片刻,点头认同了赵含章的安排,“这样一来,豫州这边就没有支援司州的兵力了。” 赵含章叹息道:“是啊,但匈奴和石勒的主要兵力在豫州。” 她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大腿,道:“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想要攻下豫州,断司州的和兖州的后路,哼,我非不如他们的愿。” “陛下已经广发诏令,命天下将士勤王,傅中书忠君爱国,他一定会响应,”赵含章道:“等我回到司州,我们就联合傅中书来一处围魏救赵。” 明预目光一闪,“你想要攻打平阳城?” 赵含章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 明预道:“平阳是匈奴汉国首都,一定有重兵把守。” “我也有重兵,”赵含章道:“年初那会儿我不敢动手,并不是惧怕他们的重兵,而是因为他们可以抽调回来的源源不断又凶猛的援军,但现在,他们还有援军吗?” 赵含章道:“还有刘琨和祖逖,大家该动就都动起来,哼,刘渊想要趁火打劫,趁机将我们一网打尽,那也要看他的胃能不能装得下。” 要不是她跟拓跋鲜卑没交情,她还得写信挑拨一下,让拓跋鲜卑也出兵来分一杯羹。 嗯,这事可以和刘琨说一说,他跟拓跋鲜卑很熟啊。 赵含章和明预细细地商量起来,等到马累了,大家肚子饿了停下来修整,她立即就让听荷研墨写信。 明预和她一人占了半张桌子,她写信,明预写各种军令。 等她写完信,明预的军令也写好了,赵含章就签字盖章,然后叫来一队令兵,将军令和信分发给他们,将士们凑了凑,凑出十匹马来给他们。 让他们能够一人双骑。 目送他们骑马跑远,赵含章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 她接过明预递过来的干饼啃了一口,这时候才忧虑起来,“也不知道庭涵在洛阳如何了,他不擅军事,应该能守住洛阳?” 明预顿了顿后道:“使君,洛阳还有汲先生呢。” 赵含章更忧愁了,“我突然间想起,汲先生虽是我的军师幕僚,可他很少参与军事决策,和庭涵一样,做的多是后勤的事啊。” 明预就组织语言想要安慰她,结果他还没开口,赵含章已经缓过来,道:“没关系,还有北宫将军在呢,幸亏我让北宫将军留守洛阳,实在打不过,他会让庭涵和汲先生跑的。” “二郎身边也有谢先生,也会跑。”话是这样说,但赵含章还是加快了行程,将军能跑,难道士兵也跑得掉吗? 还有百姓呢? 他们跑不掉怎么办? 赵含章日夜兼程,差点跑死马,路上落了二十多个人,终于在第三天回到陈县。 赵含章没有和赵铭寒暄,一边问军令是否已经发出,一边让人给她安排马。 赵铭一句话堵住她所有的匆忙,“石勒的大军就在魏郡。” 第792章 委以重任 赵含章一下抬头,“石勒本人也在?” 赵铭点头,道:“五天前,大军压境,我当即就让人给你送信去了,应该是与你错过了,我派米策和元立去迎敌,五天,他们输了六场,险胜两场,已经丢了两座城。” 他道:“现在军心有些低落,所以我想你先留在豫州,洛阳那边交给庭涵。” 赵含章迟疑了一下便点头,更新了一下军令,命北宫纯为司州大督军,总领司州军务,傅庭涵为副都督,总领司州政务。 “点兵,我亲自去会一会石勒。”赵含章问道:“我调的兵马到了吗?” 赵铭道:“荀修和鲁锡元已经领命,各领先锋军出发了,其余兵马还在调,会分批到达。” 赵含章点头,了解过现在豫州的情况后就转身去点兵,连家都没回。 等王氏知道赵含章回到陈县时,她已经点兵离开了。 王氏追出城门,连灰尘都看不见了。 她只能暗暗抹泪。 赵淞见她哭哭啼啼的回来,很是不高兴,“三娘是去建功立业,有什么可哭的,到底是妇人,不抵事。” 终于下衙,打算过来安抚一下父亲,顺便吃个晚饭的赵铭面无表情的道:“阿父,三娘也是妇人。” 赵淞:“她岂能与三娘相比?三娘是我赵氏的女郎!” 赵铭:“三娘是她生的。” 赵淞生气,一拍桌子道:“你纯粹回来招惹我生气的是不是?” 一旁低头沉思的赵瑚吓了一跳,他都没听俩人说的话,直接道:“一定是的,五哥,你也该管一管你这个儿子了。” 赵淞皱眉,看向他,“老七,你怎么还不走?” 赵铭也冷冷地看着他。 赵瑚才想起来自己来此的正事,“对,五哥,你还没说呢,我们到底回不回西平?” 赵淞皱眉道:“此时正是豫州的生死存亡时,我回西平做什么?” “我们留在此处无用啊,回西平也是为了让子念放心,好让他全心做事,”赵瑚见赵淞脸色不好,他忙道:“就是没有这次战事,我也是要回西平的。” 他道:“去年到现在,我在西平、陈县和洛阳来回的跑,特别是今年,我去陈县跑到洛阳,又从洛阳跑回陈县,又去洛阳,现在又回来,我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没有离家这么久的,五哥,我真想西平了,我想回家。” 赵淞面色和缓,垂眸思考起来。 赵铭也道:“父亲回去,西平那边也需要您主持大局,我和三娘暂时是回不了西平的。” 赵淞就叹息一声道:“行,我们回西平去。” 赵瑚就大松一口气,他还是挺害怕的,石勒都已经占去两座城了,要是守不住,那人如此凶残,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还是得回西平。 西平距离陈县还远呢,石勒应该没那么容易打到西平。 赵淞想了想后道:“把王氏和二娘四娘都带上。” 赵瑚随口问道:“带上她们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你都知道宗族更安全,怎么不想想先护着妇孺?”赵淞没好气的说他,“你啊,你啊,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族里晚辈敬重你,你也应该有为长之尊才行。” “好好地您怎么骂人啊?”赵瑚不高兴的喊道:“我怎么为长不尊了?” 赵铭已经不管他们了,转头吩咐下人,“摆膳,快一些,吃完饭我还得去衙门呢。” 赵铭用过饭回衙门时,秋武已经赶回来了,看到赵铭,立即起身站好,“郡守,让卑职带兵去援刺史。” “用不着你,你留下筹措、押运粮草,”赵铭道:“你要记住,打仗,一半看前面,一半看后面。” 秋武内心不甘,“可粮草筹措一事本应该是米将军负责的。” 赵铭就抬头看着他道:“秋武,你要准备的不止是粮草,还有武器,你别忘了,现在赵家军的武器作坊是你管着的,这些地方只有赵家军可以进。” 米策和荀修等人可以信任,但还不值得托付这样的机密。 秋武一听,想要请战的急切一消,沉静下来后狠狠地点头,“卑职这就去准备。” 赵铭看着他走远,摇了摇头,和庾司马道:“秋武还是太年轻了,不够稳重。” 庾司马笑道:“但有郡守掌舵,他又能干,便不成问题。” “就是不够周全啊,”赵铭想了想后道:“命陈慧娘为太仓使,即刻协助秋武一同筹措粮草。” 陈慧娘即陈四娘,两年前她当县令去了,她觉得叫四娘不好,她得有自己的名字,所以给自己取了“慧娘”这个名字。 她是继赵含章后的第二个女县令,很得当地百姓的民心,政绩不错,赵铭和赵含章商量过,想要等她三年期满看整体成绩就提拔到郡守府中。 赵铭觉得她心细稳重,所以想要她做掾史一类的事,但赵含章更想让她在地方上历练。 豫州和司州都招了不少女官和女吏,但她们多是做书记员、主簿、掾史一类的官职,少有可以主政一方的。 陈四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却是外柔内刚,比范颖、赵云欣等人更适合在地方历练。 她想要培养几个能主政一方的女官。 庾司马就问:“要不要问过刺史再调人?” “事急从权,立即写调令,我会告诉刺史的。” 赵含章在奔赴前线时收到这封信,直接在上面批复“知道了”,然后将信封回去给赵铭。 米策、荀修分别驻守在宁陵和蒙县,鲁锡元还在来的路上,对面是石勒号称十五万的大军。 赵含章先到了蒙县,还未进城便看到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声嚷着要出城。 赵含章勒住马,李天和跑来迎接她,“使君!” 赵含章勒住马,问道:“荀修呢?” “荀将军出城打仗去了,昨天他们占了我们一大片地,荀将军说要抢回来。” 赵含章皱眉,“那里面的百姓呢?” “全都提前迁进城中了。” 赵含章就道:“那就把地让给他们。” “啊?” “一片平原,能打下来又不能守,打了有什么用?让他回来。”又冲城门口那些闹着要出城的人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天和羞愧道:“前两日蒙县被石勒军抢去了,虽然我们又很快抢回来,可他们也都吓坏了,都要往南逃呢,荀将军让关闭城门,不许百姓出去。” 赵含章抿了抿嘴,扫过那些叫嚷着要走的人,和李天和道:“我带了两万人来,走,我们去军营。” “是!” 第793章 谁举荐的 两万大军暂时留在了城外,赵含章带着范颖和明预等人先进城。 荀修带着元立出城收土地去了,城中只剩下各部将。 蒙县县令一身狼狈的从后面追上来,赵含章停住脚步看他,“赵滨,你怎么这么狼狈?” 赵滨想哭,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冠后道:“使君,想出城的人太多了,再不想办法我就要拦不住了。” 赵含章转身继续往县衙走,道:“这不是你县令的职责吗?让我想办法,要你们有什么用?” 赵滨一愣,连忙追在后面,“您这是也不答应放人离开?” 赵含章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的回头看他,“我告诉你,你要是安抚不住百姓,反过来动摇我的军心,我最先砍了你!” 赵滨愣住。 赵含章丢下他大踏步进县衙,明预越过他时用蒲扇拍了一下他脑袋道:“傻子,此时天大地大都没有军心稳定大,你让他们在城门口叫嚷,以为只有民心受影响吗?还有军心呢。” “要是放他们走,留下的将士是为了保护谁?还是为了做挡箭的盾牌?我们连丢三城,本来就军心不稳,你去告诉他们,蒙县若城破,先死的一定是这些将士;可他们再闹下去,蒙县就算不破,他们也得先死。” 明预道:“我们这位使君杀鸡儆猴的事可没少干,你问问他们谁想来当蒙县第一只鸡。” 赵滨:“可使君素来爱民……” 路过的范颖也不想听了,嫌他太耽误事,道:“使君爱民,爱的是大多数民,蒙县之后是整个陈郡,整个豫州,甚至整个大晋,就城门口那些人敢跟他们比分量吗?赵县令,你的主簿呢,现在城中的粮草是他在管着吗?让他带着账簿来找我。” 赵滨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哪本账簿?” “所有的账簿,”范颖道:“我记得蒙县有两个粮仓,你们县衙有一个粮库,还有专门装钱的库房,所有的账簿我都要看。” 赵滨:“可前两日石勒军攻进来,我们损失巨大……” “那也得查,之前有多少,现在剩下多少,这么多人留在城中,粮食够吃多久,我们心中都要有数,”范颖道:“难道你们重新夺回县城后不清点损失吗?” 明预冲范颖笑了笑,去追赵含章。 赵含章耳朵好,也听到了后面的对话。 她对迎上来行礼的部将们挥了挥手,看了一眼墙上,问道:“地图呢?” 一个十四五岁,身着灰色皂衣的少年立即抱着一张图上前,在两个亲兵的帮助下把图挂上去后缓缓展开。 赵含章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图为何要收起来?” 他一脸严肃,“为了防止细作偷窥。” 赵含章闻言笑了笑,问道:“你是学堂出来的?” 少年脸色涨红,激动的弯腰道:“是,小的赵甲良。” 赵含章一听,惊喜不已,“你是甲字辈的呀,不错,不错,这是毕业了吗?” “是,小的去年冬经过了毕试考,所以可以进衙门里求职,现在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他道:“这图便归小的保管和维护。” 赵含章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很厉害了,但学海无涯,你就粗粗学了四年,以后需要学的还很多呢。” 赵甲良一脸严肃的点头,“是,小的谨记女郎教诲。” 赵含章这才看向地图,问众部将,“说一说,之前的五座城是怎么丢的,又是怎么抢回来两座城的?” 众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李天和上前汇报。 石勒大军出现得太突然了,赵含章本来有大军驻守边界线的,赵驹的副将高邑便守在豫州北界,专防从冀州下来的匈奴和羯胡。 但赵含章去郓城祭天,为了威慑苟曦,让他们不敢对赵含章出手,赵驹从各地抽调八万大军陈兵兖州边界,以防万一。 石勒大军突然出现猛攻,高邑求援速度慢,也没守住很久,一天之内就丢了两座城。 赵铭收到战报,立即调米策等各部将救援,这才止住了匈奴的攻势。 但双方战事焦灼,你争我抢,打得很激烈。 因为之前连失五城,这一次石勒大军又来势汹汹,军心就有些受打击。 赵含章问:“高邑呢?” 李天和低下头道:“重伤,正在营中养伤呢。” 难怪军心会涣散,原来的副将都重伤了。 赵含章拿起笔,问了现在斥候探回来的情报,一一在地图上标注好,赵含章就盯着地图看,“你们看见石勒了吗?” “是,”李天和道:“重伤高将军的就是石勒。” 赵含章忍不住嘀咕,“他竟然真的能忍住不去兖州?” 不过这样也好,将人牵制在这里,总比去兖州不可控要好一些。 赵含章重新安排布防,下令道:“只守不出,等着他们来攻城。” “使君,我们丢了单县、曹县和菑县,不将他们抢回来吗?” 赵含章道:“抢是要抢的,但不能急切,我们的目的是拖住尽可能多的敌军,故以守为主。” 众部将应下。 才重新做好布防,就听到外面有马匹的嘶鸣声。 赵含章往外看了一眼,见荀修拿着马刀浑身煞气的走进来,他双手抱拳,低头行礼,“末将参见刺史!” 赵含章微微颔首,问道:“打得怎么样?” 荀修就大骂道:“一群鳖孙,给我使阴的,在我必经的路上挖了好多坑,差点儿把我们的马都给弄瘸了……”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他没输,但也没赢,并且己方损失不少。 但赵含章觉得他是输了的,没有收回失地,也没有打击到对方,反而让自己的军心更动摇了。 赵含章示意赵甲良把地图卷上,道:“我们去北城门,将主帐移到城门楼中,县衙还给县令。” 士兵们速度都快,东西一卷,一抬,直接就转移了阵地。 赶过来的蒙县主簿一脸懵的要跟上,被范颖一把扯住后衣领道:“你不必去,你把账簿交给曹掾史。” 赵含章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骑上马后忍不住问范颖,“我记得每一个县的县令都是我任命的,这赵滨并不是招贤考出来的,当时是谁与我举荐的来着?” 范颖微微弯腰道:“是五太爷。” 第794章 教训 赵含章努力回想了一下,总算想起来了,“对,我记起来了,五叔祖说他忠厚老实,但我能看上他是因为他精通《论语》,还舞了一把好君子剑。” 跟在侧后方的荀修听到了,笑道:“使君眼光不错,赵县令不仅君子剑练得好,刀也使得不错,当时石勒大军冲进蒙县,就是他带着衙门的衙役和剩下的驻兵在巷子里作战,给百姓们拖住了敌军,我们援军到的时候石勒大军才没能完全掌控蒙县,我们才又给抢回来了。” 赵含章一听,心中的怒火消了一些,她觉得赵滨可能是真的不太擅长处理一些事情,于是看向范颖,“你去帮帮他。” 范颖明白,应了一声后一扯缰绳,站到路边停下,等队伍全都过去后才打转马头回去找赵滨。 这年头,就算是逃命,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逃的。 后世有句话说得很准确,谁家祖上没显赫过?从炎黄开始,能够经历商周、春秋、战国、秦汉、最混乱宛如地狱一般的南北朝,最后活到新中国的,就没有谁家祖上是简单的。 回到现在,能够在战争一开始就有资本往外逃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真正的一般人没有外逃的资本,只能随波逐流,期望着攻进来的羯胡不杀他们,留下他们继续当普通百姓,或是收为奴隶,他们都只能顺势而为。 进城的时候赵含章就看到了,除了零星十几个人,其余人身上最差也是粗麻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打。 这世道,穿衣服能够不打补丁的,除了有钱人,那就是有钱人的家奴了。 如果城真的守不住,她自会放他们离开,可现在军心不稳,大家都还在守城,他们一跑,他的军心民心全溃散了。 他们还聚集在城门口处大闹着要出去,赵滨嗓子都要说哑了,“诸位放心,我们一定可以守得住蒙县的。” “那要是守不住呢,难道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吗?赵县令,赵刺史素来爱民,还请放我们出去。” “要是石勒再冲进城中,你能保我们性命?快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你要粮税我们给了,你要捐军粮我们也捐了,你们到底还要怎样?”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冲出去,今日他们又打起来了,谁知道何时羯胡又冲进城中?” 此话一出,大家更往城门口挤,想要挤出去,直把赵滨挤得差点摔倒。 守城门的士兵大恼,长矛一横,一左一右的交叉挡在他们身前,城门官刷的一下抽出刀来,上前喝道:“退后!退后!” 挤在最前面的人被这声音一冲,也恼了,撸起袖子就往前冲,想让他们退,他们非不退! 百姓有血气,士绅们更有傲气,几个杂兵也敢冲他们大呼小叫,大家更加用力的往前挤,几乎要触碰到城门口了。 范颖带了一队亲兵过来,见状,一踢马肚子快跑上前,马鞭一抽,在空中爆响。 听到马鞭爆响声和马蹄声,正闹着的后面一拨人回头来看,安静了些,但前面的人还在叫嚷着出去,正努力的往前挤,手都要打到城门官脸上了。 范颖从另一侧骑马绕上前去,直接一马鞭抽过去,不似第一次只在空中爆响,马鞭啪的一下抽在最前方的一人脸上,她紧抿着嘴角,噼里啪啦接连往下抽了十几遍,一直吵嚷挤兑的人群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范颖不悦的盯着他们看,“闹啊,怎么不闹了?” 赵滨见前面的几人都被范颖抽得脸上手臂上都是血,不由想替他们说话。 范颖就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闹事的这几十人道:“大敌当前,蒙县以军规治之,凡有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你们只管闹着,我只管杀和埋!” 被抽了三鞭子的人不服气,盯着脸上的血痕大叫道:“你敢!赵刺史都不敢这么对我们……” “这是刺史的命令!”范颖大声道:“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跟整个赵家军、豫州军和豫州百姓相比,你们以为你们有多大的重量?” “刺史都要在此处守城,难道你们比刺史还高贵吗?”范颖甩了一下马鞭,转头对城门官道:“将他们赶走,再敢聚集在一处,不论是在城门口还是在他处,一律以细作论处。” “如此紧要的时刻竟然扰乱民心,我怀疑你们都是匈奴和羯胡派来的细作!” 众人脸色大变,敢怒不敢言的瞪着范颖。 范颖见赵滨还没动作,不由又扭头瞪了他一眼。 赵滨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好言好语的劝他们离开。 他们徘徊不走,忍不住去偷看范颖,就见范颖用鞭子翘了翘掌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众人一缩脖子,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范颖这才哼了一声。 赵滨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呼出一口气来,疲惫不已,“范治中,多谢您了。” 范颖不能理解,问道:“赵县令,你对他们也太过温和了?” 赵滨道:“都是我治下百姓,人嘛,怕死是正常的,何况还有家人在,明知有战事,谁会想要留在城中呢?” 他道:“以己度人,我若是普通百姓,我若能跑,我也要跑的。” 范颖:…… 她扭头去看四面的士兵。 赵滨反应过来,见士兵们神色不好,他忙道:“但我是官,像我等这样有责在身的,自还是百姓第一,哦,是刺史第一,毕竟我们身后还站着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当中有我们的亲朋家人,可不能容胡人南下。” 范颖脸色好看了一些,“你知道就好。” 心中不由腹诽,五太爷介绍的还真没错,真是忠厚老实,就是太老实了。 赵含章站在城门楼上,正举着望远镜向远处看。 荀修手上也有一个,只是他依旧羡慕的看着赵含章手上的。 听闻刺史手上的千里眼是傅公子亲手做的,新的千里眼看得更远,是独一份。 赵含章看了半天后放下千里眼,指着一个方向问道:“他们能那么老实的驻扎在上游那里?” 荀修:“使君担心他们掘河堤,用水攻我们?” 他道:“这是不可能的,今年少雨水,河水清澈,没多少存水。” 第795章 引敌 赵含章倒不担心他们用水攻,而是怕他们投毒。 不过这时候毒也不易得,尤其还是能污染整条河的毒。 赵含章想了想还是派人去看守巡视,“要小心留意,若有异常,立即上报。” 李天和应下。 荀修眼巴巴的看着她手中的千里眼,“使君,可要招米将军来见?” 赵含章道:“让他留在宁陵,派副将来禀报敌情就好。” 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些,虽然宁陵到蒙县快马一天可来回,可要是敌军就抓得这么准,米策一走就进攻,宁陵缺少主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赵含章瞥了一眼荀修,见他目光还落在她的千里眼上,便递给他道:“你仔细些,可别弄坏了。” 荀修立即接过,兴高采烈地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小心。” 他架起来就往远处看,还调节了一下远近。 越看,他心中越激荡,别说,傅公子亲手做的千里眼就是不一样,不仅看得更远,还更清楚,他连树叶上的纹路都能看到。 他军中的斥候若都能配上这样的千里眼…… 可惜了,荀修也就能想想,千里眼归武器作坊生产,产能并不高,那秋武也不知道是怎么办的事,他一年前就申请了一百支千里眼,到现在才给付了三十支,实在是太无能了。 荀修看得津津有味,赵含章就背着手站在一旁等他看完,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千里眼后,她就伸手。 荀修又悄悄摸了一把用皮套着的千里眼,小心翼翼地放在赵含章的掌心。 “荀将军看完了,又刚打了一仗回来,有什么想法?” 荀修道:“蒙县外都是开阔的平原,少有遮挡之物,只能硬打。” 荀修觉得赵含章来了,他还是很有信心的,道:“使君,末将愿为前锋,收复菑县。” 赵含章道:“不急,先等等看。” 这一等就是两天,米策那边派了副将过来,赵含章将那边斥候探到的消息过了一遍,心中就有数了。 赵含章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了一眼敌方军营,再低头看城门下不停叫骂想要他们开门迎敌的敌方,思索片刻后道:“元立,走,与我出城逛一圈。” 元立立即应下。 荀修连忙跟在身后,劝道:“使君,这样的喽啰让底下人去就好,不行还有卑职呢,您怎能亲自出城迎敌?” 赵含章道:“我去确认一下石勒到底在不在这儿。” 荀修这才停下脚步,站在阶梯上和她挥手,“使君放心,末将在城楼上给您掠阵。” 赵含章应了一声,带上元立出去拼杀一番。 城外的人已经叫嚣两日,见蒙县竟闭门不出,心中既得意又气恼,喊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吴毅嗓子都骂哑了,伸手取下水囊灌了一口水,看着依旧没动静的蒙县城楼,气得咬牙切齿,“不行咱就强攻,去拿登云梯来!” “将军,大将军和张先生说了,引敌出城,不强攻。”他的亲卫大声道:“他们大军已到,这帮汉人守城厉害,强攻要死很多人的。” “都骂两天了,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再骂下去我都要憋屈死了,去拿登云梯来!” 正嚷着,蒙县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支骑兵从内飞速奔出…… 吴毅眼睛都亮了,看都不看出来的是谁,举起马刀就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迎敌!” 待看清带军冲他阵营的竟是一个女郎,他瞬间猜出她的身份,更加兴奋起来,“是赵含章,儿郎们,随我杀了她,提她的人头去与大将军请功!” 军士们全都兴奋起来,齐声喝了一声,跟着吴毅就朝赵家军冲去。 赵含章没有停歇,迎面撞上吴毅,长枪一刺,对方侧身躲过,正要逼近她砍去,赵含章已经飞跃而过,手中长枪一转,从他的脸上扫过,顺势收回,枪如闪电般游走,他身后的一个亲卫就被一枪扎透。 赵含章刷的一下收回枪,无视喷射而出的鲜血,长枪如游龙般在敌军中游走,带着身后的赵家军穿透敌方阵营,待杀出去后又调转马头杀回来。 吴毅与她错身而过后再想打转马头回来追击她时,她已经杀远,他又被其他赵家军拖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他的阵营斜刺般一分为二,赵家军穿插进去,使阵营首尾不能相连。 赵含章打转马头,重新又杀了回来。 这一次,吴毅终于用马刀强硬的拉住她,带着身后的亲兵与赵含章酣战,不多会儿就杀红了眼。 眼见赵含章力有不逮,吴毅眼中精光闪闪,瞅准时机便朝赵含章的脖子砍去,这一刻他门户大开,他自觉可以在赵含章反击前砍下她的脑袋,结果他的刀还未来得及落下,他心口就一凉。 吴毅愣愣地低头,只见心口插着一杆枪,本以为力竭,左肩空虚想要策马奔逃的赵含章却是主动迎着他杀来…… 吴毅愣愣地看着她与他错身而过,赵含章抽出长枪来,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有两骑反应不及,马蹄踩踏在他身上…… 曾越见状立即大喊:“敌首已殁,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 元立正带着人用力杀过来要汇合,闻言立即跟着大叫,“你们将军已被枭首,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家军们跟着大喊起来,杀红眼的敌军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没看到他们的将军,不由心中一凉,连忙去找军旗,元立已经趁着他们停顿的这一瞬间杀到军旗边上,一刀就将军旗给砍了。 军旗一倒,敌军瞬间大乱,这一乱,便有人乱冲起来,赵家军收割的人头数量立即大增,有人见冲出去无望,便干脆丢下武器投降了,还有的在外围,直接撒丫子就往大营跑。 元立将剩下没投降的人都杀了,带上人就要去追那些逃掉的,赵含章叫住他道:“莫追了,立即打扫战场,把我们伤亡的士兵拖回去。” 元立只能止住,带着人快速的收拾好战场。 赵含章都下马捡了好几把大刀,看到倒在不远处死不瞑目的吴毅,她弯腰去捡他手中的马刀,却见他拿得很稳,便掰开他的手指,用力将马刀抢过来。 她仔细看了一下,有点高兴,“这刀还真不错,不必重新打就很锋利了。” 第796章 送还 城门重新打开,这一次士兵们或赶着牛车,或推着板车出来。赶着牛车和推着板车的都跑得飞快,将他们的伤兵抬上车就先运回去,剩下的则装兵器。 赵含章一手拿着马刀,一手将另外收缴的兵器给丢到车上,正想去翻一翻还有什么好看的武器没,就见一个小个子窜过来,将她才挪开的吴毅翻过来,摸了一遍后从他怀里摸出一个玉扳指,他快速的塞怀里,继续摸,什么都没有了。 他也不失望,看了一下手上的尸体,直接动手把人的盔甲和衣服给扒了。 赵含章看不下去了,连忙阻止他:“这尸体要搬回去的,你别把人剥干净了,不好看。” 小个子这才发现赵含章一直站在旁边,他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应“是”,应完反应过来,小声的问道:“将军,我们还要拉敌人的尸体吗?” 赵含章道:“别人的可以不拉,但他的要拉。” 赵含章低头将吴毅的双眼合上,道:“这可是我要送给石勒的礼物。” 小个子纠结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出那个玉扳指,递上去道:“将军,这是您的。” 赵含章杀的人,她要是不找战利品,那自然是底下的士兵谁搜到就算谁的。 赵含章笑着接过,抬了抬下巴道:“他的盔甲给你了。” 小个子大喜,立即蹲下去把吴毅的盔甲给剥了,里面的衣服也挺好的,但他没有再剥,给他留足了体面。 大家把战场打扫干净,留下来的都是敌军的尸首,连他们的伤兵都被拖回去了。 能治就治,治好以后不当兵还可以去种地,治不好,那就多一个人头军功。 逃掉的敌军一路溃逃回到大营,石勒听闻竟死伤这么多,而且连吴毅都死了,一时震惊的站起来,“谁杀的吴毅?” “是一员女将,吴将军说她就是赵含章。” 石勒一拍桌子,气恼不已,“赵含章什么时候到的蒙县?” 他转身去拿大刀,张宾连忙拦住他道:“主公,赵含章手下良将不少,区区吴毅,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出手?她这是想要引主公出去呢。” 石勒皱眉,“引我出去做什么?” “她要确保大将军在此处,而不是去了司州,也不是去攻打兖州,”张宾道:“可见赵含章对晋室依旧忠心,且她的主要目的就是牵制主公。” 石勒目光一闪,重新坐了回去,“所以,如果我不出现,她会不会猜测我不在此处,而是去了司州或者兖州?” 张宾点头,“北宫纯守在上党到洛阳的必经之路上,主公有没有去司州,他最了解不过,那边皇帝布置的兵力也不多,以北宫纯、赵二郎和陈午的能力,守住洛阳绰绰有余。主公且想,她要是误会您率领大军去攻打兖州,那会如何?” “她要是忠于晋室,一定会领兵去救援,到时候这里……” 张宾笑着点头,“正是的,那时便是我等取豫州之时。” 至于正分兵两路攻打郓城的刘聪,他可以再坚强一点儿,等他们打下豫州自然会去支援他的。 石勒低头沉思,片刻后摇头,“不,赵含章不会轻易相信的,所以我们得真的出兵过去才行。” 石勒起身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后道:“出兵甄城县,我要去打廪丘!” 廪丘是兖州治所,之前苟曦的大本营就在此处,距离郓城不是很远了,一旦打下廪丘,苟曦的后路就断了,也断了皇帝的一条生路。 他倒要看看,晋帝要是死了,赵含章这晋臣要怎么办。 张宾略一思索,问道:“那此处……” “留十万大军,我走以后,让他们继续去叫骂进攻,”石勒低头思索片刻后摇头,“我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得出去晃一圈,占下豫州是重要,但抓晋帝,灭晋国才是重中之重。” 惑敌一次算什么本事,他要迷惑就迷惑两次。 张宾略一思索后也点头,“主公说得对,是我短视了。” 他们这里才商议好,外面就有士兵来报,“大将军,吴将军的尸首被赵家军抢走了。” 战场自有战场的规矩,一方去收殓战友尸首时,另一方不得攻击。 南北朝时,礼仪道德再一次崩坏,可这种规矩也没打破。 而且,派去收殓尸首的都是些老兵餐兵,连兵器都没带,杀了也没用处。 他们去收殓的人回来点明了战亡人数,对比逃回来的人就能大致算出被赵家军俘虏的人有多少。 清点尸首的时候发现没有吴毅,这种情况,要么吴毅没死,要么他死了尸首却被拖走了。 而当时吴毅被一枪穿心不少人都看到了,所以尸首应该是被赵家军拖走了。 张宾就道:“大将军,我们派人去将吴将军的尸首赎回来。” 不然,赵含章要是砍了吴毅的脑袋挂出来,不仅能提振他们的士气,也能打击他们这边的士气。 砍人脑袋祭旗以鼓舞人心的事石勒总做,但吴毅是他好兄弟,从他刚落草时就跟着他了,是他的十八骑之一。 要是不能保全他的尸首,不仅他的家人会伤心难过,石勒也会伤心难过的。 他立即让人准备一份礼物给蒙县送过去,要把尸首赎买回来。 谁知他的人还没出发,蒙县小城门就打开,两个高六尺,浓眉大眼,英俊勃勃的青年壮兵牵着一辆牛车出来,牛车上是吴毅的尸首。 赵含章在两军的注视下,大张旗鼓的把这份礼物给石勒送去了。 石勒一脸的复杂,张宾都不由道:“赵含章,的确是当世大英雄!” 这一举不仅鼓舞了他们自己的士气,打击他们这边的士气,还让他们这边的人对她恨不起来。 就是狡猾如张宾都忍不住暗赞一声,若论心慈,当下出名的几位将军中,赵含章当为第一。 石勒收下了吴毅的尸首,第二日亲自带着人去城门外叫门,赵含章当然不开了,她就站在城楼上遥遥望着石勒,中间隔着石勒的一个部将,对方骂得很难听,但官话不太好,赵含章有听没有懂,于是就自动当噪音忽略过去。 第797章 相同的决策 荀修站在赵含章身侧看到石勒,拳头紧握起来,盯着他道:“使君,这一次让末将出战?” “城门紧闭,只要他们不攻城就由着他们骂。”赵含章收回目光道:“派人去把米策叫来。” 荀修一愣后应下。 赵含章站在地图前来回踱步,荀修等人都退下了,只有明预在跟前。 看她转悠了一会儿,明预问道:“使君是想做什么?” 赵含章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我想来一出围魏救赵和趁火打劫。” 明预目光一闪,“您想进攻平阳?” 赵含章道:“刘聪大军在外,平阳空虚,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上党在石勒手中,就算我们占下平阳也守不住。” “所以我们连上党一起打!” 明预吃惊,“我们哪来的兵力?” 赵含章拳头紧握道:“只这一次机会,给荆州下令,让王仪风和王眉子领兵来援豫州,我打算调米策和元立去协助北宫纯攻打上党。” 明预也不由转悠了起来,最后停下脚步道:“使君可想清楚了,若成,晋可除去这十年忧患,可要是不成,我们这些人都会万劫不复,就连晋也可能亡国。” 赵含章道:“大危险方有大利益,而危可转机,焉知这不是我们的机会呢?” 明预心潮澎湃,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于是应下。 这件事,赵含章和明预谁都没告诉,只是召见了米策和元立,重新布防,让他们带了五万大军离开。 调荆州兵的命令也六百里加急南下。 他们不知道,在赵含章换防时,石勒也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一批人,直冲甄城县而去。 战时,消息传递不及时,当石勒开始攻打甄城县时,米策和元立真分兵攻打朝歌县和共县,汲郡六县,四县在石勒出兵南下时被占,城中留守的将士不多。 汲郡属司州,因为太接近兖州和上党,地理位置特殊,当时赵含章收复司州时不想刺激石勒和苟曦,就没动这块地方。 汲郡六县都还听从皇帝调令,不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而汲郡北边的魏郡则是一分为二,一半被石勒占着,一半被刘渊的西匈奴部所占。 因为这四个县城被石勒占领的时间不长,元立又根据赵含章给出的名单联系了一下里面的士族,很快就拿下了两个县。 米策的动作也不慢,很快拿下朝歌县和汲县,而且他们还未停下,要将另外两个县也都收下来,征兵后与黄安汇合后攻打上党和魏郡。 此时,洛阳城中的北宫纯和平阳城外的傅庭涵才收到赵含章的信。 没错,傅庭涵跑到平阳城去了,战事一爆发,他和汲渊就立即给赵含章写信了。 信是送出去了,但很快有回音,没找到人,信使回信说赵含章回陈县了,虽然他们也有信去陈县,但傅庭涵总害怕信还是会和她错过。 战争一爆发,大家都隐隐以他为主,不仅北宫纯、谢时和陈午,就连汲渊都问他意见。 这让傅庭涵压力极大,他也怕赵含章回来时把洛阳给守丢了,于是认真思考后决定主动出击。 他是这么说的,“含章说过,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多说一些,以说服大家同意他的观点,谁知道他话音才落,北宫纯就一拍桌子道:“傅尚书说的不错,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主动出击,不仅可以探明他们虚实,还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司州也不是好惹的。” 西凉军怕过谁啊? 谢时也点头,“匈奴汉国野心太大,竟敢同时对司州、豫州和兖州进攻,兖州有皇帝和苟道将,我猜他们的主要兵力一定在那里,那平阳这边就空虚,我们可以一战。” 汲渊也摇着蒲扇道:“刘渊此时出兵不仅是想灭晋而独尊天下,更是因为干旱转移国内的视线,正好,我们来助使君一臂之力,来个围魏救赵。” 于是大家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主动出击了,速度非常的快。 傅庭涵还亲自写信给傅祗,邀请他一起出兵平阳,和他来个左右夹击,并且为了促进双方的友好合作,他本人也跑到了平阳城外。 赵含章的任命书和信一起转到平阳城时,傅庭涵已经站在山坡上看赵二郎打过一场了。 司州的兵力并不多,每一个士兵都很重要,所以傅庭涵改进了投石机,使其射程更远,要不是有所顾忌,投的是石头,而是火药包,恐怕这战事会打得更顺利。 他们并不只是正面攻打平阳城而已,还分兵三处攻打其他城池。 平阳城墙高门固,一处打不下,他就包围打,大不了学刘渊孤立晋阳一样,将平阳城也孤立起来。 刘琨可以独自守住晋阳,刘渊未必可以。 因为赵二郎和北宫纯在司州,刘渊特意留了一支大军守卫平阳,所以赵家军连续攻打三日一点进展也没有,但平阳城东边的几个县城却接连被赵家军攻打下来,刘渊也怕赵家军攻势太猛最后将平阳城孤立下来,所以派出援兵。 赵含章的信一到,傅庭涵立即和北宫纯商量,从镇守洛阳的赵家军和西凉军中抽出一部分人来支援。 赵含章本来想呆在蒙县里老实的跟石勒比耐心的,但守城实在是无聊,蒙县资源充足,背靠豫州,做足准备的前提下,石勒大军想要攻进来可不容易。 而且自那天之后,石勒十八骑一天换两个的来叫骂,短短的三天,赵含章就认识了十八骑中的五人。 她倒是不出城,荀修他们选择性的出战,跟他们打一场,有赢有输,伤亡都不大。 显然,他们也在拖,拖到对方失去耐心,冲动行事后再一击必中。 通常情况下,蒙县守个月不成问题,赵含章对自己很自信,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守上一年,耗都能耗死石勒。 可怪没意思的,除了对方每天翻新的骂人的话有些看头外,在这里也就只能听着各方汇报战况。 兖州的情况也不错,听说苟曦连打三场胜仗,收复了两座城池。 于是赵含章见石勒总是不出现,干脆将蒙县交给荀修来守,她也带了一支赵家军悄悄离开,直奔上党而去。 第798章 被俘 赵含章带着两万大军直奔上党,连下高都、泫氏两座城,最后在长子县和米策元立汇合,再又分兵攻打上党郡和魏郡的城池,一副势必要将上党郡和魏郡拿下来的架势; 与此同时,祖逖也收到了赵含章的信,他从冀州分兵两部分,一部分向西,一部分向南蚕食石勒和匈奴汉国的地盘。 等石勒收到信时,赵含章和祖逖都占去他的半数地盘了,但晋国也没讨到好,他占了兖州三分之一的地盘,可比上党郡大多了,不过地理位置不值一提。 上党极其重要,石勒当然不舍得丢弃,他的谋士们也都不舍得,纷纷劝说他回援上党。 张宾却有不一样的意见,和石勒道:“大将军此时回去已是晚了,此时回去,不仅上党难以夺回,恐怕攻打下来的濮阳、廪丘和白马等城池也要丢失。” 石勒很信任张宾,连忙道:“还请先生救我!” 张宾就道:“已到这一步,大将军不如将错就错。” 他道:“占下兖州,俘虏晋帝,杀了苟曦,后以晋帝和苟曦的人头换回上党。” 张宾道:“赵含章此人名声太好,她成于此,也必败于此,晋帝在我们手上,她不敢不从。” 石勒自己是土匪和无赖,从不将人想得很好,直接问道:“她要是就不从呢?” 张宾顿了一下后道:“她要是不被威胁,那我们就占下兖州,从兖州攻打豫州,与她换个地方又有何不可呢?” 石勒认为他说的有理,虽然上党的地势和位置对他们更有利,但……豫州也不错,这可是中原呢。 石勒立即忍下心痛,招来心腹道:“传信给大都督,问他还要诱敌到何时,赵含章都快切断我们后路了。” 石勒催促道:“让他立即反攻,就说我们会全力助他!” “是!” 到处都在打仗,信息交流不畅,一封信可能需要十几个驿兵付出性命的代价才能传递,有的信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和驿兵们一起,除了他们,没人知道他们和信消失在何处。 军中也只能在一段时间后未收到反馈,就会将驿兵认定为阵亡。 赵含章自到了上党后,信息往来就很困难了,除了豫州到这里的通道还算安全,其他地方的信件都没了消息。 但从豫州的来信便知,兖州和司州的战况都很激烈,傅庭涵和赵二郎将平阳城周围的几座县城都攻打了下来,还有往北的趋势,现在平阳城几乎被孤立。 而北宫纯以一己之力拉住了刘渊和石勒分来攻打洛阳的兵力,只要他们想要退兵回援平阳城,北宫纯就死死地咬住他们。 这也是傅庭涵和赵二郎能如此顺利的收复平阳郡其他城池的原因之一。 之二则是,傅祗从长安出兵,围住平阳城的西城门,和南城门的赵家军一起隔三差五的进攻,让平阳城中的大军无暇顾及外面的城池。 兖州也很顺利,听说苟曦连打了几次胜仗,把被刘聪占去的几座城池都给收回来了,倒是石勒也跑去攻打兖州了,留了一半的人手猛攻豫州。 荀修和米策的副将别的能力不太行,守城还是可以的,尤其背靠豫州,资源丰富,傅庭涵这两年做的投石机、床弩等都给了他们不少,石勒大军几次强攻都没能将蒙县和宁陵拿下。 赵含章就一心要趁火打劫拿下上党,和米策等人分兵攻之,隔一段时间就打下一座城,快活得不得了。 也是因此,豫州送来的信辗转两个地方才送到赵含章手上。 赵含章刚打下屯留县,正站在城楼上看着士兵们戒严街道,她的属官们下去安抚百姓。 如今的上党是以胡人为主,尤其屯留县,里面胡人的数量还多于汉人,所以这座城池打得比较艰难,整整围城围了十二天才打下来。 此时,不少百姓眼中都带有对她的恨意,赵含章并不介意,他们是羯胡、是匈奴、是鲜卑,石勒当政时他们地位更高一等,可以免去被汉人士兵当做奴隶一样贩卖和驱使,所以他们恨她是正常的。 不过,她没想讨好顺从他们。 屯留县既然被她打下来了,那就要照着她的规矩来。 乱世用重典,赵含章一改在豫州司州的怀柔政策,对汲郡、魏郡和上党郡的管理很严格。 一个羯胡青年等士兵靠近时猛地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捅过去,一旁站着的元立发现及时,一脚就将人踹翻。 他大怒,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抽刀将人的脑袋砍了,鲜血喷涌而出,站在赵含章身侧的范颖吓了一跳,微微偏过头去,有些不悦的道:“使君,要不要去警告他?” “不必了,”赵含章冷冷地道:“对方对我们的士兵动刀子,该杀。” 范颖低头应了一声“是”,见一个形容狼狈的信使在一个亲卫的带领下跑到城楼上来,就上前接住。 问了两句话后她立即领人上前来,“使君,是豫州来信。” 赵含章就收回目光,在信使身上扫过,接过他送上来的信,一边拆开一边问:“怎么,豫州到这里的路也不好走了?怎么这么狼狈?” 信使气还没喘匀,这一跪,他差点整个人趴在地上,连忙道:“使君,兖州出事了,此是八百里加急。” 赵含章一听,等不及慢慢撕火封了,直接就把信封撕开,八百里加急,就是刘聪进攻兖州时,朝廷向各地求援也只用了六百里加急。 赵含章展开信,一目十行的扫过,半晌说不出话来。 范颖见她脸色一下铁青,便有些担忧的问道:“使君?” 赵含章攥紧了手中的信,咬牙道:“去请明先生来中帐议事,还有米策、元立和曾越、李天和,都请过来。” “是。”范颖连忙去吩咐。 赵含章招来一个亲兵道:“扶他下去好好休息,让军医给他看一看。” “是!” 赵含章拿着信进主帐,看到候在那里的明预,她直接把信递过去,“陛下被俘了。” 明预一下瞪大了眼睛,连忙将信接过去看。 第799章 俘虏 皇帝被俘,是因为苟曦和苟纯被诱深入,在节节胜战中迷失了自己,骄傲且自负,被刘聪反攻打败,石勒还从后绕道,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先是苟纯被俘,苟曦……信上说,他自觉大势已去,身边只有几百骑,最后不得不投降石勒以保性命。 明预看得心中一痛,眼中瞬间蓄满了眼泪,悲痛不已,“大将军他……竟短志至此。” 两年的奢靡不仅养坏了苟曦的身体,也养坏了他的头脑,他怎能投降呢? 他只要不降,在兖州境内,又有皇帝在,振臂一呼就可以组建起一支新军,哪怕不能反败为胜,只要找到皇帝,护送他去豫州,去江南便可东山再起,怎能因惧死而降? 这对大晋的士气是致命的打击。 明预连忙往下看,苟曦兄弟一降,皇帝就艰难了,几乎是他投降的消息才传来,原本归属苟曦的两个部将也带着大军跟着投降石勒了。 皇帝最后只能收拢剩下的部将固守郓城,可刘聪攻势迅猛,他也没能守住。 赵驹人在西线,被石勒的五万大军拖住,回援不及,等他赶回去时,刘聪已经杀回去将皇帝和一众大臣宗室都给俘虏了。 赵驹也大败,带着剩余的八千赵家军不知所踪。 明预压下心中的悲痛,折好信看向赵含章:“陛下现在刘聪手中,使君要降吗?” 赵含章眉头一竖,沉着脸思虑片刻后道:“皇帝可以再换。”投降是不可能的。 明预暗暗松了一口气,立即道:“陛下被俘,不知太子在何处,除了太子外,如今宗室里就吴王司马晏和秦王司马邺与皇帝血缘亲近些了。” 他们都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子孙后代。 算起来司马炎一共生了二十六个儿子,除了夭折的几个外,剩下的这些年也都陆续死了,当今皇帝是最小的一个,除了他以外,还活了一个吴王。 其他十多个王爷全死了,至于他们的子孙,还活着的也没多少个了。 司马家太能生了,孙子太多,她实在记不住,而且,这几年死的也太多了。 八王之乱时死了不少,两年前石勒又杀了一批,现在郓城被破,也不知道跑出来的有多少个。 赵含章写信给赵铭,让他固守豫州,并找寻幸存下来的宗室和臣僚。 至于皇帝,能救则救,不能救,等她回去再商议。 赵含章停顿了一下,还是托他帮忙打探一下赵仲舆的消息,“他为尚书令,必在陛下左右,若能联系上他,请他务必先保住性命,我再想办法换他。” 赵含章把信寄出去,转头就命令洛阳全力进攻平阳郡,命北宫纯支援上党。 赵含章道:“将所有俘虏都收为战奴,告诉他们,以军功换良籍,转为良籍者可以选择离开军队,分田地耕种;也可以留在军中为军籍,积累军功晋升,告诉他们,我赵含章一视同仁,不管他是汉人、匈奴人、羯胡还是鲜卑,在我这里,只要不违反我定下的律法,皆是良民!” “我赵含章不残暴,不滥杀无辜,跟着我,有能者不仅可以吃饱饭,还能立一番事业,光宗耀祖!无能者也可耕田放牧,不会无辜送命!” 范颖和曾越将话记下,亲自去鼓动说服战俘。 到第二日,赵含章又亲自阵前讲话,大家本就动摇的心更加摇曳起来。 被俘的人中,汉人自不必说,基本上是赵含章一开口,他们就投降了。 其余的则都是胡族,他们很犹豫,是因为石勒待他们也不薄。 除了一部分是他四处挟裹进来不得不当兵外,其余的都是他到并州后派人去说服回来的胡人。 胡人当时的境况并不太好。 也是司马家作孽,一直混战不断,百姓日子艰难,而胡人在大晋也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迁徙于此,晋当权时,太守和县令会偏向汉人,把更多的赋税偏向胡人和地位更低一层的庶民。 遇上发不出军饷的将士,还会被当做流民和逃奴抓去卖做军饷;而等刘渊的汉国建立,匈奴也依旧看不起羯胡等杂胡,更加肆意的欺辱压榨他们。 所以张宾劝说石勒打起羯胡的旗帜,再联合其他胡族,便可雄踞一方。 石勒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自他进入上党以后,他的地位渐渐稳固,刘聪几次想把上党夺走都不行。 所以赵含章给他们的诱惑只是让他们动摇了一下,还不足以就忠诚于她。 赵含章:“你们既然降于我,那就得忠于我!在此期间,谁若敢叛我,做对不起我的事,杀无赦!” 俘虏们默默地低下头去,大将军,请放心,他们只是身体忠于赵含章,心里不会忠诚她的,一切为了活着。 赵含章略做安排就离开了屯留县,带着大军往潞县而去。 她在俘虏中找了找,找出两个参将来,问了一下他们的家人亲朋何在,然后就让他们跟随左右,带他们轰开了沿途两个城池的城门,待接到他们的家人亲朋后,赵含章见过,在他们的孩子中挑了两个识字的少年调到屯留县当吏员,又挑了两个女孩进军中帮范颖处理文书,其实就是打杂的。 还让他们的媳妇进军医队,随军学习医术,并帮忙处理伤兵,同样为军籍,每个月有军饷的那一种。 一算,比立了军功,却还是军奴身份的丈夫还要强。 两个胡人就跪在了赵含章面前,涕泪交加的表示他们一定会效忠赵含章。 赵含章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提拔他们做队主,一人领一百个俘虏。 一出主帐,孙栋和支黑就对视一眼,其实他们并不是想背叛大将军,只是赵含章给的太多了,而且时势如此,要是有一天他们被大将军俘虏,他们再投效大将军呗,相信大将军会谅解他们的。 支黑小声的嘀咕道:“我的心里还是忠于大将军的。”ъitv 身体……他身不由己而已。 进攻潞县时,支黑主动为先锋,带着人猛攻潞县,只有立功,他才能脱掉奴籍,转为军籍,赵刺史,哦,不,是赵含章说了,若他积累军功到参将,就让他把儿子调到麾下,连他媳妇都可以调到他营中当医女。 很快,赵含章就收到了消息,太子和吴王在刘聪攻进郓城时就死了, 第800章 赵含章攻进潞县,直冲潞县的刺史府去,并让人看守住所有城门,“带上支黑等人,把石勒的老婆孩子全都找出来。” 赵含章顿了顿后道:“礼遇之,不要吓着他们。” 本来煞气冲冲的元立听到吩咐,立即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低头应了一声是,带人下去查。 石勒现在有两个儿子,亲生的叫石兴,也是世子,养子叫石堪,其妻刘氏,赵含章冲进刺史府时,人都已经跑了,偌大的刺史府里只有十几个没来得及跑的奴仆。 赵含章也不为难他们,辨认过身份后就当俘虏处理了,甄别过,有本事的留下,没本事的转个良籍,分个田地种地去。 她坐在大堂上等消息,一直到天黑,元立才来禀报,“抓住了石堪,不过他掩护刘氏及世子石兴逃走,重伤,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赵含章:“能问出他们的下落吗?” 元立低头。 赵含章就叹息一声道:“救一救,救不活就好好安葬了,派一支队伍去追,一定要抓住石兴。” “是。”元立正要退下,赵含章突然叫住他道:“你亲自带着人去追。” 赵含章脸色沉凝,“他们能去的地方不多,往南……皆被我占了,应该是去了平阳方向,或者去了广平郡。” 元立正色应下。 赵含章:“抓活的!” 元立退下后,明预道:“使君想用石兴换皇帝?恐怕石勒和刘聪都不会答应。” “啊?”赵含章道:“我想换叔祖父,皇帝他们当然不会换了,要想换皇帝……” 赵含章心中一动,低低地道:“那也得皇帝才行。” “对啊,我怎么把刘渊给忘了,”赵含章喃喃道:“要是能抓住他,说不定能把皇帝和朝臣们换出来。” 明预:…… 他忍了忍,没忍住,“使君是认真的?”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试试总没有坏处,现在陛下已经被抓,纠结无益,不如想想怎样利益最大化。” 赵含章目光深沉,幽幽地道:“比如,我们一举收复并州、冀州失土。” 明预顿了一下就问,“然后呢,使君要立新皇吗?” 她要是真的打进平阳城去,还立什么新皇啊,给自己找堵吗? 赵含章推脱道:“到时候再说。” 明预又不是晋国的忠臣,听出了赵含章的意思,巴不得如此呢,也点头。 从上党郡向西便可进攻平阳郡,赵含章让米策和李天和向东去收复广平郡,她则带着曾越去平阳和傅庭涵汇合,嗯,一路打过去汇合。 石勒和刘聪都没想到豫州不受晋帝的威胁,这让刘聪感觉手上的皇帝没啥用处啊。 刘聪看着晋帝的目光越来越阴沉,石勒也因此没杀苟曦和苟纯。 皇帝的命都没能让赵含章退一步,杀了苟曦有什么用? 所以石勒干脆封苟曦为左司马,打算用他去收兖州和豫州。 郓城陷落,兖州西部、北部地区基本都被石勒和刘聪占了,如今只有南部和东部部分城池在坚守,石勒打算带上苟曦这个原兖州刺史去收服这些城池,再去攻打豫州。 “报——” 令兵拿着一封信疾驰而来,大叫道:“大将军,八百里急报,潞县陷落!” 石勒脸色一变,一把扯过信拆开,待看到信中说赵含章连下八城,已经占了潞县后眼前一黑,他连忙问道:“世子呢?” 令兵气喘吁吁地道:“世子和夫人不知去向,堪公子被擒获,重伤,不知生死。” 石勒揉碎了信。 支雄着急的道:“大将军,我们快回上党。” “不能回!”张宾急匆匆赶来,和石勒道:“将军莫要忘了我们一开始的打算,上党陷落我等早已有预测,此时回去于事无补,不如占下兖州,豫州,再反攻回去。” 石勒一点一点的将信揉得粉碎,面无表情的道:“先生说得对,大丈夫何患无子?来人,点兵,我们去豫州!” 这一次,他不从蒙县攻,而是要从兖州的边界打过去! 而且,他还有盟友。 石勒是汉国的臣子,上党可不止是石勒的上党,也是匈奴汉国的。 尤其上党地理位置特殊,刘聪也不能坐视上党丢失,所以石勒一上报,俩人就制定了新的计划。 石勒强攻豫州,逼迫赵含章回援,刘聪则进攻冀州,把冀州并州丢失的城池都抢回来。 刘聪带着晋帝一路北上,许多晋臣一看晋帝都被俘了,或是为了晋帝,或是从心底感受到大势已去,纷纷开城投诚。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眼看着兖州北部、冀州南部甚至是青州南部地区都被匈奴人给占了,赵仲舆心中大恸,不由的去找皇帝,“陛下,再这样下去,晋亡矣。” 皇帝一身布衣,他的待遇还比不上赵仲舆等晋臣,虽然没被关押,却只能留在固定区域,偶尔还要被招去给刘聪取乐侮辱,看到赵仲舆,他也忍不住落泪,哽咽着问道:“我们现在为人质,还能做什么呢?” 赵仲舆道:“陛下自尽。” 皇帝抖了抖嘴唇,震惊的看着赵仲舆,没说话。 赵仲舆跪在他身前,哭道:“只有陛下崩逝,他们才能不受威胁,更甚者,哀恸之下能够反攻,求,求陛下自尽。” 皇帝身边的侍从听到这话,纷纷跪下,瑟瑟发抖。 周内监膝步上前,将赵仲舆推开,颤抖着道:“赵尚书,你,你大胆!” 皇帝两股战战,抖着手将桌子上的茶壶扫到地上,然后拿起一个瓷片,但他抬手试了一下,发现下不了手,他就抖着手塞给赵仲舆,“爱卿你来。” 赵仲舆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臣岂敢弑君?” 皇帝苦笑,忍不住嘲讽道:“爱卿逼我自尽,与手刃于我,有何区别呢?” 赵仲舆眼泪哗哗的流,“陛下此话杀臣,臣本也没想独活,黄泉路上,臣继续做您的臣子,但臣实不敢弑君啊。” 皇帝和赵仲舆相顾流泪,最后皇帝还是没鼓起勇气自杀,赵仲舆自然也不敢杀皇帝,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看着刘聪高歌勐进,一路势如破竹的收地盘,他不是不心焦的,早知天下亡于他手,四年前打死他都不要即位做皇帝。 第801章 自刎 刘聪的攻势在遭遇祖逖军队时受阻,虽然战事激烈,但他们总算是被拉住了脚步,不再一攻便能下一座城。 说真的,晋帝大松一口气。 前方战事不利,刘聪很不高兴,回到住所就气得扫落桌上的杯盏。 侍从们吓得低下头,等他把东西砸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收拾。 一个仆役捡碎瓷时发出声音,吓得立即趴伏在地,一动不敢动。 刘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怒气一闪而过,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幽幽地问道:“晋帝呢?” 仆役连忙道:“在偏院。” “把他叫来,让他将这儿收拾好,你们都退下。” 仆役们并不觉得高兴,反而脸色发白,两股战战的应下。 退出去时身体微微发抖,晋帝可是晋国的皇帝,大将军竟让他来做仆役的事,若是传出去,大将军或许不会怎样,他们这些人怕是都活不了。 有人去偏院里通知晋帝。 晋帝还以为刘聪又要找他说话,一脸颓丧的来了,但没在屋中看见刘聪,而且屋中到处是打碎的杯盏瓷器,他皱了皱眉,正不解,手上就被塞了一把扫把。 晋帝一脸懵的看着下人,下人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大将军让您把这屋子收拾干净。” 晋帝一听,脸色发白。 下人也不敢催促,吩咐完便躬身退下。 晋帝拿着扫把站了半晌,还是默默地扫起地来,学着仆役们将碎掉的瓷器扫做一堆,等他把东西扫出去,不仅汉国这边的将军臣子知道了,连晋国的臣子也都知道了。 刘聪的部将和属官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立即丢下手上的事务跑到主院去看热闹,顺便一解被祖逖阻击的坏心情。 晋帝受此侮辱,晋臣都不能接受,赵仲舆当即带领晋臣们闯进主院,推开一众围观的匈奴汉臣,走到皇帝身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扫把,环视一圈,咬牙切齿地道:“刘聪呢,他就是这样待我晋国皇帝的?如此心肠,比雏鸡的还小,还妄想逐鹿天下,做他的春秋大梦!” “你!大胆!”一个匈奴部将抽出刀来,冲着赵仲舆就走去,“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赵仲舆扬长了脖子道:“你来呀!” 匈奴部将真的想上前砍了他,但被左右拦下,将人扯到后面低声道:“他是赵含章的叔祖父,其重要性不亚于晋帝,除了陛下和大将军,无人能处死他们二人,你休要胡来。” 部将勉强忍下,道:“难道就任由他这么诋毁大将军?” 那自然不会了,刘聪很快出来,看到赵仲舆手上的扫把,连连道歉,“我请晋帝过来是为了叙旧,并不知晋皇帝为何突然为在下打扫起房屋来,莫不是见寒舍太过脏污,看不过去才亲自动手的?” 晋帝脸色变了变,垂下眼眸老实地道:“是大将军身边的仆役让我扫的,说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刘聪一听,脸色大变,立即叫道:“哪个仆役敢如此大胆,竟假传我的命令。” 他一脸严肃的和晋帝道:“一定是他们懒惰,不想打扫屋舍,却又怕责罚,这才将事情推到晋帝身上,你放心,我一定严惩他们。” 说罢,他叫来亲兵吩咐道:“将今日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拉下去砍了,一会儿把人头给晋皇帝送去,还请晋皇帝体谅我的失礼之处。” 晋帝脸色微白,连忙劝阻道:“或许真是我听错了,还请将军从轻处罚。” 刘聪怎么可能给晋帝这个施恩的机会?坚持要砍,亲兵领命而去,把今天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抓了,也不管是不是得用受宠的人,直接都一刀砍了。 人头还送到院子来给晋帝和晋臣们看。 别说晋帝,就是赵仲舆这样的晋臣看了都脸色发白,有晋臣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如此情状,大晋名义上虽未亡,实际上也亡了呀。 皇帝是亡国之君,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国之臣啊。 君辱臣死,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晋臣哭了半天,不等同伴们劝解,他直接一骨碌的爬起来,走到刘聪跟前跪下道:“晋臣张开,愿投效汉庭,请大将军给张某一个机会。” 刘聪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将他扶起来,大乐道:“好,好,我汉国皇帝胸怀广阔,不管是谁来,皆收纳之。” 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大哭的周昌也收了眼泪,愣愣地抬头看了他一下后也爬起身,飞奔过去,却没下跪,而是指着刘聪的鼻子大骂:“竖子!不过一蛮夷之子,你父都是我大晋质子,而你,竖子中的庶子,你有何面目能驱使我君,享用我晋臣?” “胸怀宽广?我呸!”周昌大骂道:“并州,膏腴之地,却被你们治理得寸草不生,好好的良田你不种,却要人撒草种放牧,硬要识礼仪之人去做蛮夷,什么胸怀宽广,百姓识礼,你们却让识礼之人去做奴隶;百姓擅耕,你们吃着白米白面,却让他们去游牧,做一野人。” “自己是野人,不想着做识礼之人,而是想将天下识礼的人都变成野人,这叫什么胸怀宽广?” 刘聪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拳头紧握道:“来人,周郎君喝醉了,请他下去醒醒酒。” “呸,少来糊弄人的这套,我醉不醉还用你个外人来断定吗?”周昌看向张开,转身从一匈奴部将的手中抽出一把剑来,刷的一下割下一片衣角,“这两年的酒我算是白与你喝了,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不论生前死后,你都不要与人鬼说我们相识。” 说罢将衣角丢给他,而后举剑自刎。 张开一把接过衣角,微微闭眼,一抹红色直喷他的脸而来,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就见一群人正围着周昌大叫,张开好似没听见一般,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将手中的衣角团在手心塞进袖子里,默默地走到刘聪身后。 刘聪没留意他的动作,只觉得晋臣的哭嚎让他心梗,很不好受,他压抑着怒火,目光阴沉的盯着晋帝看。 晋帝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连忙上前劝说众人,大家这才抬着周昌的尸首,簇拥着晋帝离开。 第802章 劝说 看着周昌的尸首,皇帝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低落的吩咐道:“想办法给他弄一具棺材,好好的安葬了。” 他们这些俘虏全部被看押,在范围内可以走动,超过范围就不可以了。 死了人,身上还有钱的,或许其家人可以买通匈奴人帮忙凑一具棺材,不然就是用席子卷一卷丢到乱葬岗。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贵族和世家,全都是俘虏,毫无尊严可言。 周昌没有家人,家仆早在被俘虏时就被抓到军中当军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他们被俘虏时钱财都被搜刮一空,大部分人都没有余财留下,所以一具棺材钱,即便他们曾家资千万,这时候也得凑才能凑齐。 大家凑了凑,赵仲舆也把一块玉捐了出来,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等人拿着凑到的钱去打点匈奴人帮忙买棺材时,厅中慢慢就只剩下主仆二人了。 赵仲舆问皇帝,“陛下还不愿死吗?” 皇帝没说话。 赵仲舆落泪道:“陛下不死,臣等就只能陪着,只是看陛下受辱,我等心如刀割,只怕也活不长久了。” 赵仲舆劝道:“还是应该早死,至少能多些尊严。” 皇帝道:“亡国之君哪来的尊严?” 他道:“尚书令,朕……朕想看看我大晋会如何,赵刺史应该会来救朕的,是?”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仲舆道:“就算不为了朕,为了爱卿,她也会来的,是?” 赵仲舆道:“陛下,从没有被俘的君王可以活着回去再继承帝位的,宗室还有吴王……” “吴王死了,”皇帝道:“刘聪告诉我的,郓城城破时,他死于乱军之手,当时被杀的宗室有二十八人,名单我看了。” 只是他伤心忧虑于亡国的事,所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仲舆一愣,问道:“那豫章王和秦王、新都王呢?” 和赵含章不一样,赵仲舆对宗室子弟可熟得很,没办法,司马家的人太能死了,他们得时刻为下一任皇帝做准备。 所以宗室里有几个孩子,血缘亲疏远近,以及各自的品行都要有所了解。 郓城城破时,太子也死了,赵仲舆仔细的算了算,如今晋武帝一系剩下的就只有豫章王、秦王和新都王了。 豫章王是太子的弟弟,同是清河康王的儿子,哦,皇帝没儿子,太子是过继过来的。 还是两年前有人打赵含章进宫当皇后的主意,之后没多久皇帝和皇后就过继了康王的儿子司马诠做太子。 他今年才十岁。 豫章王就更小了,今年九岁,赵仲舆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道:“他不在名单之中,秦王和新都王也失踪了,不见踪影。” 赵仲舆就松了一口气,秦王和新都王都是吴王的儿子,不过早年把一个儿子过继给了秦王,所以他才小小年纪承嗣秦王爵。 那会儿他儿子多,吴王也不在意给出一两个儿子,反正都是司马家的血脉,司马家的爵位,他儿子还白得一个,多好。 可现在,几次大战,只剩下两个儿子,哦,不,名义上是只有一个新都王了。 秦王年纪同样不大,比太子略小两个月,也是十岁,新都王就更小了,是七岁还是八岁来着? 赵仲舆有些记不住他的生辰了。 这样的岁数,不知道他们在乱世中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了能不能找到人,豫州那边要是得到了宗室子,应该会扶持一个当新帝? 苟曦和苟纯都被石勒抓了,如今晋国无人能强过赵含章,她立的新帝应该能服众。 所以晋帝的存在对豫州和大晋来说并没有好处,在敌营里做俘虏皇帝,除了被敌国拿来威胁大晋,还能有什么用处? 如果是以前,赵仲舆不会那么直接的和皇帝进谏,劝诫也要讲究技巧嘛,皇帝是他的上司,还是得哄着来一点。 但现在,都是阶下囚,都是俘虏,赵仲舆便直言道:“陛下,他们会立新帝,也会有新臣,到时候似我等这样的旧帝旧臣,除了投靠敌国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再受辱,在史书上徒增一笔后再死呢?” 晋帝张了张嘴,数次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 赵仲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低低地问道:“陛下是想着若三位小王爷都出事,晋在您这里亡国的事吗?” 晋帝叹息一声,点头。 “陛下想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庇护自己,却忘了司马家曾当街击杀天子,已是先坏了规矩,而匈奴人不知礼数,狼子野心,他们又怎会尊崇我们华夏人的礼?”赵仲舆催促道:“与其到时屈辱的死去,不如早日自尽。” 晋帝要是一个软弱的人,恐怕早被赵仲舆给说服了,但他不是,心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而且,他即便想死,自己也下不去手,让赵仲舆动手,他又不乐意。 都下不了手,那就先活着。 赵仲舆见了,不由更哀伤起来,其实晋帝要是有活下去的可能,他还是愿意尽力保他的,毕竟君臣一场。 他是臣,当以君为主。 可他怎么看,匈奴人都不可能遵从华夏礼节让晋帝活着,经过今日的事,赵仲舆越发肯定了。 亡国之君,理应善待。 从夏商开始,华夏族便有此传统,国家更迭时,要善待前朝的皇帝及遗族,这是两千年的传统。 传承了两千年,到司马家这里出现了意外。 司马家窃权,还敢当街击杀皇帝,这一点,就算赵仲舆忠于晋国,也要在心中唾弃一下的。 魏文帝取代汉室是名正言顺,不用管汉献帝是不是被逼禅让,反正是他开口将帝位禅让给魏文帝的。 并且文帝还三辞后才接的帝位。 汉献帝退下后,魏文帝也优待对方,使他又活了十四年后寿终正寝,哦,额外提一句,魏文帝比汉献帝死得还早,最后是文帝之子明帝送走了汉献帝,人死以后还带着群臣去哭祭,葬礼和祭祀都照着帝王的规格来。 而司马家在从魏元帝手上接过帝位之前还有一位被抹去了痕迹的魏帝,这六十多年来,无人敢提及这位被当街击杀,又被废为庶人,褫夺了皇帝封号的皇帝,可世家士族中,谁不知道这一位皇帝呢? 司马家夺得天下已五十余年,却不能使人心信服,不就是因为他们毁盟失诺,谋朝篡位吗? 而今,晋帝竟然反过来想借曾被他们毁去的礼仪传统庇护自己,对象还是匈奴,何其可笑呢? 第803章 波诡云谲 赵仲舆回到自己的住处,赵济和赵典谭中立即迎出来。仟千仦哾 凭着赵含章这一层关系,赵仲舆的待遇是一众晋臣中最好的,不仅他的儿子谋士都还在,连管家和护卫也还在呢。 就是被人重重看管。 赵仲舆沉着脸进屋,赵济和谭中沉默的跟上,赵典扫视一圈送赵仲舆回来的匈奴兵,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门内。 一进门赵济就赶忙问道:“阿父,大将军怎么说?” 赵仲舆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大将军三个字,说的人还是他儿子,他怒火瞬间被点燃,怒问:“你问的哪个大将军?是投降的苟曦,还是俘虏我们的刘聪?” 赵济脸色涨红,低下头去,但还是不服气,“阿父,我们现在已被俘虏,您倒是还心心念着赵氏和赵含章,但他们有想您吗?” 赵仲舆冷笑,“你现在能活着,借的就是赵氏和赵含章的势,不然,你早同陆左等人被杀死了。” 郓城被破时,赵仲舆在宫里,赵济却是在宫外,他伤好了许多,加上赵含章走了,到处都在打仗,没人管束他。 赵含章在时连续积累的怨气让他无处发泄,便去找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去饮酒作乐,顺便吐槽赵含章。 一夜笙歌,正睡得安详时,匈奴大军攻进郓城,闯到酒肆里杀人抢掠,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子弟就和伶人下仆一般直接被砍,只有长得好看的女子能活下来。 赵济能活,是因为大喊了一声他是赵含章的大伯。 当时一栋楼里的人,不分贵贱,全被杀了。 他能被押送到赵仲舆身边,也是因为赵含章。 要不是借着赵含章的势,他一个无权无人的上蔡伯,就是侥幸活下来,现在也是和其他低阶晋臣和勋贵一起住在羊圈里。 想到如今前途难定,生死也难定,赵仲舆便有些烦躁,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儿子,还是不太信任他,将他赶了出去后和谭中商议,“皇帝不肯自尽,刘聪多半是要拿我们威胁含章。” 谭中一听,叹息一声道:“人皆畏死,这是人之常情,主公打算怎么办呢?” 赵仲舆道:“我是逃不掉的,先生却可以试一试。” 他道:“祖逖是含章的人,你想办法联系一下他,若能将皇帝救出去最好,救不了皇帝,你们能跑就跑,若有幸能见到三娘,你托她好好照看赵氏,还有大郎他们姐弟几个。” 谭中含泪应下。 赵仲舆他们被严密的看管,生死由天,所以每日都很闲, 赵仲舆偶尔还会被拉去赴宴,和晋帝一起被匈奴人奚落嘲讽,像赵济,没人把他拉出去羞辱,清闲得很,但他也很难受。 不走出他们居住的小院子还好,一旦走出去,谁都能以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就算是仆役,也能羞辱轻慢他。 所以赵济很难受。 可他的难受不及赵仲舆等晋臣的十分之一。 他们也被羞辱,可他们已经能够面色如常的被人羞辱,他们不能忍受的是晋帝在自己面前被匈奴人羞辱。 看着自己的君王被匈奴人取笑呵斥,晋臣们只觉心被啃噬,直到此时,他们方觉周昌自尽是多么的正确。 也有晋臣开始寻死,但就这样死去,他们不甘心,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联合被俘虏的将士,企图带着皇帝出逃。 也有人悄悄来找赵仲舆,“我有属官降了苟曦,近日他派人悄悄与我写信,说苟曦兄弟与王赞打算反叛出来,我们何不与他联盟?” 赵仲舆一听说是苟曦就一脸嫌弃道:“苟道将已不是昔日大将军,你觉得他能反出去?” “我觉得可以,石勒当年横行于冀州,就是被苟曦所败。” “那是昔日的苟道将,不是今日的,”赵仲舆道:“他要是还有当年的心志,一月前就不会投降石勒,他这两年养坏了,谋事一定不成。” 又说王赞,“虽有忠心,却无谋略,更不是可与之辈,你要是为了激刘聪杀陛下和我等,我自愿意跟随,可若只是为了自救,劝你离他们远一些。” 对方不乐意了,“我怎会想激刘聪杀陛下呢?” 皇帝可以自尽,也可以死在战场上,但不能被俘后冤杀,那样还有谁会愿意相信晋还有起来的机会。 一个公司,如果员工在它身上看不到未来,大家肯定会跳槽的。 现在虽然前路昏暗,但还有一线生机牵着,习惯了随风逐浪的晋臣们就会继续呆在坑里,晋不会一下全灭。 赵含章名义上还是晋臣,她治下可有不少忠于晋的臣属,赵仲舆也怕他们伤心失望之下跳槽匈奴,所以他绝对不会让匈奴人杀了皇帝的。 皇帝可以自杀,但不能被俘虏后杀害。 还是得另立皇帝,不知道外面找到皇帝的人选了吗? 赵铭在找,虽然赵含章说她不会另立皇帝,但他还是得找个宗室握在手上,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很多人都在找,战场内外,波诡云谲,谁都看不清云雾中藏着的未来。 本来在郓城答应得好好的,会出兵支援的众刺史一走不回,连光州刺史王敦都跑了,而且他是带着光州的兵和粮草跑的,直接跑到徐州,护送琅琊王和王氏族亲一起逃到了扬州。 晋帝被俘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久,民间便有传言,说炎帝一脉的子孙尽殁于郓城,连太子都死了,皇帝被俘,没有宗室活着出来。 于是,扬州刺史、光州刺史和徐州长史一起上书请琅琊王为大盟主,统领全国军事,组织盟军反抗匈奴。 王导和琅琊王道:“赵含章现在雄踞中原,她的态度至关重要,大王不如去信一封,征得她的同意,可再封她为副都督,统管北地事宜。” 这是要将南北分开,他们先掌握男方。 琅琊王有身份便利,他是宗室,做大盟主,他比赵含章更名正言顺,但论权势和声望,琅琊王远比不上赵含章。 所以琅琊王心虚。 不过,王导道:“大王有王氏,我王氏愿倾尽所有协助大王。” 琅琊王就按下心虚,按照王导的指点给赵含章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 第804章 大盟主 自皇帝被俘后,这天下就好像一锅被烧沸的水一样蒸腾起来,曾经锅底安静卧着的牛鬼蛇神全都随着蒸腾而起的滚水冒出来。 这世间的人,绝大多数百姓就如水中浮萍,被动的随着水波流转,无着无依,没有的选择; 少部分人能够选择阵营,或是投靠匈奴,或是到江东去投靠刚冒头的琅琊王,再或者去豫州投奔赵含章; 更少的人则决定创造阵营,让自己成为被选择的人。 司马睿是宗室远房,非武帝血脉,除了王导王敦外,支持认同他的人并不多。 豫章王、秦王和新都王几个还没下落呢,他们虽然年纪小,却是武帝的亲孙子,血脉更近,到时候从中选一个更聪慧的扶持就是。 最重要的是,赵含章还没说话呢。 所以司马睿的檄文虽发布了,但应召的人没几个。 王敦便带上大军,从建邺出发往上游征讨谋逆和流民军,为司马睿立威。 豫州没搭理他们,赵铭一边派人去寻找宗室遗珠,一边源源不断的给赵含章提供能够管理地方,又能打仗的官吏。 赵含章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打到了平阳城外。 上党郡、平阳郡,甚至是广平郡都被她收了大半,他现在没空搭理江东的变势。 那里的势力他们本就触摸不到,所以司马睿冒头,赵铭虽不开心,却也不会浪费人力和精力在他上面。 不过,王敦和王导想要荆州服从于司马睿就很过分了。 他略一思考就以赵含章的名义也发了一篇檄文,召天下义士援助晋庭,将皇帝救出来。 檄文发到荆州,在王四娘的运作下,百姓群情激奋,都撸了袖子要参军北上去打匈奴,救皇帝。 皇帝和赵含章的声望在荆州愈加大,零星作乱的流民听说赵家军不会克扣粮草,立即也不造反了,直接就地从乱军变成义军,跑到当地县衙找县令,说他们就是来参加北上讨逆的义军的。 他们希望他们能姓赵。 县衙的县令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但……在荆州作乱和北上作乱匈奴,他们自然是选择后者了,所以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将人收下来后送到江陵刺史府,由那边统一给粮草和委派将军,把人带到北边去抗击匈奴。 此举直接断了王敦的后路,他本想以讨伐乱军的借口进入荆州的,现在不行了,他便只能书信通知王四娘和王眉子,大盟主要召见他们,共同商讨讨逆的事。 当然,此时王敦还在庐江呢,距离荆州还远,所以信先送过去。 王眉子蹙眉将信看完,问王四娘,“我们去吗?” 王四娘当着他的面将信撕了,面无表情的道:“不去!” 她是赵含章的人,只听豫州调遣,司马睿自封为大盟主,他就能指使她了?都是刺史,他一个徐州刺史凭什么管到她荆州刺史的头上来? 王眉子看着被她撕碎的信,半晌无言,“你就是不去也没必要撕了它去呀,我还要对照着给叔父回信呢。” 王仪风很不高兴,冷冷地道:“何必回他?直接让他的信使回去告诉他,就说贪生好利之人不配与我说话。” 王眉子:…… 王仪风愤愤道:“我虽未亲去郓城,但我知道,他答应出兵襄助陛下的。” “他能做这个光州刺史,一是含章说和;二是陛下宽厚;就是苟曦,他都退了一步,怎么说他都该回报一二?”王仪风道:“结果他回到光州竟然带着人和财物跑了,还推举一个什么王爷当大盟主。” “他也不看看,有含章在,他司马睿算什么东西?”王仪风道:“郓城几日,他连去拜见含章的资格都没有。” 王眉子:“……倒也不是,他不去是为了避嫌,宗室中谁敢当着皇帝和苟曦的面去拜见赵含章。” 不怕皇帝和苟曦怀疑他和赵含章勾结,改换天地吗? 王仪风可不管,反正她现在讨厌王敦。 她以前只讨厌王澄,可现在看来,王敦也一样讨厌,“阿父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的差,选的两个人都不怎么样。” 王眉子头疼,转开话题,“你想让谁领军北上?” 王仪风道:“我想让阿兄你去。” 王眉子一愣,“我?” 王仪风点头,“北地正混战,我有些不放心洛阳,也忧心二姐,你直接带大军去往洛阳支援,还可以照顾一下二姐。” 王眉子想了想,也想去,若能和赵含章一起收复故土,使北地彻底安定下来就更好了。 于是他点头,“你一人在这里能行吗?” 王仪风道:“我怎会是一人呢,衙门里这么多人在呢。” 她顿了顿后道:“而且,还有二叔呢。” 王澄是他们的亲叔叔,和王敦这个族叔不一样,虽然他们叔侄间互相看不惯,但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尤其,王澄在一些事的看法上和王仪风一样。 比如,他们都支持应召,北上抗击匈奴救皇帝。 连被王氏子弟控制的荆州都不应琅琊王的号召,其他人更不搭理琅琊王了。 王导不得不亲自出面劝说王仪风。 王仪风并不害怕这位叔叔,当即与他在书信上辩论起来,认为以琅琊王的声望不足以担任大盟主这样的职位,现在全天下只有赵含章才有这个资格。 现在皇帝被俘,当务之急是寻找其他宗室子弟,由赵含章牵头选出太子来,再着力援救皇帝。 不管是从豫州的地理位置,赵含章的权势和声望来看,她都是最合适做大盟主的人,琅琊王的声望还不足以号令天下。 不信您看看,现在谁愿意听他号召了? 王导默然不语,不再与她辩论,而是开始联络江东本地士族,先说服他们,再借他们的势力为琅琊王造势; 另一边,他让王敦继续征讨乱军和流民,保证建邺上游的安全。 而在他们挤破了脑袋想要坐稳大盟主这个位置时,赵含章已经和傅庭涵汇合,并写信给刘琨和王浚等人,让他们一起向匈奴出兵。 她虽未有大盟主之名,但行的却是大盟主之实。 第805章 改变 平阳久攻不下,是因为平阳城墙高粮丰,匈奴人只要据守不出,他们就很难打进去。 陈午道:“使君,我们强攻,拿登云梯来。” 赵含章看了眼平阳城下的护城河,再看一眼那城墙高度,摇头道:“不行,这样强攻会死很多人的。” 汲渊道:“那就只能围城了,逼他们耗尽粮草,不得不出城。” 明预道:“还可以逼他们向在外的大军求援,可缓他们攻打豫州的攻势。使君是想围魏救赵,总要他们回援才算成功。” 赵含章没反对这一点,颔首道:“那就做足了强攻的姿态,逼他们求援。” 傅庭涵见她还是眉头紧锁,就问道:“等他们援军回来,你还能打进平阳城吗?” 赵含章摇头道:“我不知道。” 傅庭涵:“你很想打进去?” 赵含章道:“我想抓他们的皇帝用一用。” 傅庭涵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你想用他们的皇帝换我们的皇帝?” 赵含章:“皇帝换皇帝他们恐怕不会答应,但皇帝换叔祖父应该不难。” 一旁的汲渊听到了,摇头道:“怕是不妥,他们还想用赵尚书威胁您,匈奴人与我们不一样,皇帝被俘,再换一个就是了,他们在这一点上可没我们纠结。” 赵含章道:“我赎回叔祖父,还可以答应他们,皇帝不死,我不立新帝。” 汲渊眉头一跳,他早就想和赵含章商量这件事了,但她回来后一直很忙,总是没有空,这会儿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他便问道:“太子遇难,女郎想立谁为太子?” 赵含章推脱道:“宗室遗珠还未找到呢。” “有人在修武县看到了秦王,”汲渊道:“我已经派人去找,赵郡守应该也收到了消息,豫章王和新都王还没消息,我们的意思是,那二位不知生死,年岁也小,不如立秦王为太子。” 赵含章:“秦王不也小吗?他才十岁,能当政吗?” 汲渊:“他不必费这个心,不是还有女郎吗?” 赵含章问道:“先生建议我霸权,做第二个苟曦?” “不,我是建议您做曹孟德。” 苟曦是个什么好例子吗? 汲渊瞥了她一眼,他又不傻,怎会建议她做苟曦? 汲渊道:“只有如此,您才能命令天下为您所用。” 赵含章蹙眉,“可是重立皇帝就要吸纳旧臣,门阀世家各自为政,晋室……不是我看得起他们,而是他们实在太能斗,太能杀了,当初我之所以让苟曦带皇帝迁都离开,就是不想陷入此怪圈之中。” “此一时彼一时,”汲渊道:“现在天下大乱,皇帝被俘,除了您,还有谁能力挽狂澜呢?” 他道:“郓城一战,朝中大半官员被掳,逃出的不过十之二三,官职卑微,他们不敢不听您的。” 赵含章一听,认真思考起来。 汲渊再接再厉道:“使君,天下已乱成这样,连琅琊王那样的宗室远亲都敢自封大盟主,谁知以后还会冒出谁来?” “不如您立一个正统,皇帝在手,您可号令天下,朝中大臣皆由您挑选,您还和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汲渊压低声音道:“等将来,您平定天下,一切便能够如文帝一样水到渠成,谁敢说您呢?” 赵含章是个听劝的好孩子,她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起来,“先生说的有理啊,可我答应了五叔祖,绝不灭晋。” 汲渊低声道:“女郎想多了,到时候新帝诚心禅让,何来灭晋之说呢?” 一旁的明预也道:“女郎不必忧虑这个,顺其自然就好。” 汉室时,曹丕想当皇帝还有忠于汉室的人劝告,现在嘛,谁稀罕当晋臣啊? 反正汲渊和明预是一直看不上晋的。 陈午在一旁欲言又止,他是忠于晋的,但也不是忠于晋,他是忠于汉人,嗯,赵含章也是汉人,她有此野心也没啥,谁当皇帝不是当呢?只要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就行。 赵含章挥了挥手道:“先找到人,陛下还在呢,就是立了太子,他也只是太子而已。” 赵含章看着远处的平阳城,忧虑的道:“这座城要怎么打呢?” 大家也都看着平阳城发愁,其实,他们要是有时间,围他个月,他们城中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肯定得乱。 可问题是,时间不允许啊。 傅庭涵垂眸想了想,还是伸手将她拉到一旁道:“用火药怎么办?” 赵含章眉头一跳,“你不是说火药不能用于战争吗?” 傅庭涵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给她看,“有些东西,一旦做出来了就不再受人的控制。这就跟潘多拉一样,当初是我们想当然了。” 赵含章拆开信,是秋武写来的信。 他负责给各支军队准备粮草和武器,其中洛阳的赵家军需要几架攻城的投石机和床弩。 秋武在准备时突发奇想,觉得投石机投射石头威慑力不够,不如将他们用来开采矿石的炸药用上。 火药既然可以炸开石头,那肯定也可以炸开城墙。 秋武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还带着人用炸药去炸了一间房子的围墙,确认真的炸塌了以后就兴奋的将此事告诉傅庭涵,洋洋洒洒写了八百字小作文,认为他们可以由此做出新的武器来。 所以给洛阳送投石机和床弩时,他让人做了一车的火药给带上,落后二里押运。 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竟然安全送到了洛阳,又从洛阳送到这里来了。 傅庭涵道:“这件事我一直压着,没有告诉第三人,就是想等你回来拿主意,这炸药是用还是不用?” 赵含章低头看着信,手紧了紧,抬起头来时已经一脸澹然,她笑了笑道:“用啊,能够减少将士伤亡,为何不用?” “既然盒子已经打开,那我们就不能再逃避,”赵含章压住跳得过快的心脏,道:“我们正视它,既然要用,那就好好的用起来。” 这是要全面开发火器的意思了。 第806章 我知你 傅庭涵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没说话,科技的进步需要全面,至少不能太过偏科,冷武器一下进到热武器,其他科技却没有大的进步,这意味着生产关系也不会有大的变化,所以热武器的出现对这个世界和生产关系的破坏是非常可怕的。 赵含章却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们走得太慢了,庭涵,我们是见过一千多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让它拔高一大截。” “你我皆不是普通人,你知道的,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赵含章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炸药在我们的手里,我们可以选择用还是不用,怎么用。” 傅庭涵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攻城?我去给你准备。” 赵含章道:“就后日,越快越好。” 傅庭涵便转身离开。 傅安连忙跟上,他不知道公子怎么了,心情似乎一下变得不太好了,明明昨天晚上见到赵女郎时还很高兴的。 赵含章眉头紧蹙,看着似乎也不太高兴,汲渊和明预等人远远地看着,互相对视一眼后没说话。 等赵含章也转身回营帐了,明预才问汲渊,“是不是吵架了,我们是不是得说和说和?” 汲渊犹豫了一下后道:“不必,小儿女嘛,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他们二人皆不是会因私废公的人,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话是这样说,但汲渊还是没忍住关注起俩人的动静来。 于是一会儿听说傅庭涵去器械库,让人清空了一片地方严加看守,他在里头琢磨起武器来了; 一会儿又听说赵含章将刚送到的公文和信件都处理好了,还去伤兵营里看了一下伤兵们; 一直到夜晚,俩人都没再碰面,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赵含章都没让人去叫傅庭涵。 于是汲渊也忧愁起来,“或许明先生说的对,应该劝一劝的。” 汲渊刚起身,去打探消息的亲兵又跑了回来,“先生,使君和傅尚书还是没和好,但使君出营帐,往那个山丘上去了。” 汲渊就坐了回去,“算了,使君或许需要冷静冷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 大晚上的,那山头上又黑又冷,明天他们要是还不和好,他再去劝就是了。 汲渊才摸出一本书来翻开,却久久没翻到下一页,想了想,他还是起身,“庭涵在器械库是,我去看看他。” 才走出营帐门,另一个亲兵飞跑回来禀报,“先生,傅尚书出来了,往山丘上去了,手上还提着一坛酒呢。” 汲渊就转身回帐篷,“好了,这下用不着我了。” 天有点黑,虽然漫天的星星,但星光微弱,照不清楚草地,傅安手里就举着一盏灯笼,勉强照亮眼前的路。 傅庭涵抱着一坛酒,等爬到山顶才敢把眼睛从脚尖的位置移开,看向远一点的方向。 赵含章正躺在草地上,翘着腿看天上的星星,听荷站在一旁,看到傅庭涵主仆两个上来,她忙小跑着上前,小声和傅庭涵道:“大郎君,女郎今日不太好。” 傅庭涵:“发火了吗?” 听荷摇头,“女郎从不是会胡乱发火的人。” 傅庭涵点了点头,对俩人道:“你们先回去。” 听荷犹豫,“这……” 赵含章已经坐起来,还往这边看了一眼,道:“回去,把灯带上,我们这儿用不着。” 听荷这才行礼,和傅安离开。 待他们一走,赵含章便往旁边挪了一下,把这最平坦的一块草地分傅庭涵一半。 傅庭涵走到她身边坐下,把坛子递给她。 赵含章接过,闻了闻后问:“没开过?” 傅庭涵“嗯”了一声道:“陈午来的时候送给我的,但我不爱饮酒,就一直留着。我想今晚你或许会想喝一点。” 赵含章就拍开口子,揭开后闻了闻道:“还挺香的。” 她喝了一口,仔细尝了尝后道:“有点淡,应该是没酿好。” 傅庭涵接过也喝了一口,“是粮食的问题,比例没兑好,这酒不够醇。” “现在粮食还是不够,得抑制酿酒的规模,”赵含章抱着酒坛子道:“罢了,不好喝就不好喝。” 傅庭涵道:“其实从今年的小麦亩产来算,我们是有进步的,主要在于一些耕作方法的改进,还有沤肥技术的推广,去年下种后和今年小麦返青都有施肥,所以虽然雨水不够调和,亩产依旧不弱于往年。” “要是能遇到风调雨顺年,产量应该可以高出两成左右。” 赵含章惊讶的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可这点产量的变化还是不足以引起质的变化,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傅庭涵道:“你要想改进生产关系,使这个时代更进一步,那在粮食上的技术投入还得更大。” 赵含章立即道:“我可以马上给豫州和洛阳去信,让人加大对司农寺的拨款,让他们多研究。” 傅庭涵对她笑了笑,拿过她怀里的酒坛子喝了一口,然后就封起来放到一旁,“夜里冷,这是冷酒,还是不应该喝太多。” 赵含章点头。 傅庭涵往后倒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叹息道:“含章,你融入这个世界了,你心里已经不想回去了。” 赵含章没说话,也往后一躺,仰着头看堆满天空的星星。在现代,很难得能看见这样的星空,就是在她小时候,也很难看到这样漫天晶亮的点点星光,就好像是一堆钻石被随手一泼后散落在地上一般。 “其实这样挺好的,”傅庭涵道:“我一直有些害怕,害怕你一直想着回去,要是有一天你发现真的回不去后会很伤心。” “这几年你做事很克制,因为你有顾虑,你得想自己离开以后会不会给这具身体,这个家庭和这个宗族留下太多不好的影响,即便你心生野心,想要当皇帝,也很克制的没有做更多的事。” 傅庭涵偏头看她,俩人躺的很近,他一偏头就能看到清晰的看到她耳垂边的那颗小痣。 他没忍住伸手轻轻地按在那里,待她看过来后便低声道:“你敢用火药做武器,是不是想要主动留在这里了?” 第807章 檄文 赵含章偏着头,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她不由冲他点了一下头,低声道:“这个世界破破烂烂的,但我还是没忍住爱上了它,我想留下来。” 傅庭涵牵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俩人都未再说话,可彼此都明白,他会帮她的,他也爱上了这个世界。 俩人肩并肩靠在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和宇宙比起来,地球是那么的渺小,而他们在地球里又不过两粒灰尘,可他们不会后悔现在做的事,他们也相信,他们会影响这个时代,在这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俩人一旦决定,便放开手去做,傅庭涵改了一下秋武派人送来的火药,第三天,大军便朝平阳城开去。 平阳城中的匈奴军探得赵家军又来攻城,便提前准备好弓弩等,守城的将军是刘钦,刘欢乐被封为大元帅,统帅三军。 斥候探到消息回来,刘钦连忙派人进宫去找刘欢乐,其实是和皇帝问计,“这一次攻城的是赵含章,快请刘元帅来指战。” 刘渊病倒了,所以等话传到他病榻前时,赵含章依旧带领大军到达平阳城下。 一直留在此处时不时骚扰一下对方的赵二郎立即快马屁颠屁颠跑过来,“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颔首道:“你领好右军,一会儿你做我的前锋。” 赵二郎立即高兴的应下,骑马回到他的位置上。 赵含章对傅庭涵点了点头。 傅庭涵就打转马头离开,不一会儿,三座投石机被推了上来。 城楼上的刘钦看见,连忙招来校尉,指着投石机问道:“可能射到?” “太远了,射不到。” 刘钦:“床弩呢?” “床弩也射不到。” “为什么他们的床弩能射到城楼上,你们却够不到?兵部和工部是干什么吃的?” 校尉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刘钦盯着他们的投石机看,总觉得这一次投石机的位置比之前的几次更靠近了一些,所以还是坚持让人把床弩给拉出来,打算试一试。 就在双方默默地备战时,明预站在战车上靠阳城,他是来冲着城里的人念檄文的。 檄文是明预亲自写后汲渊修改的,其实汲渊并没怎么修改,论嘴毒,汲渊觉得除了赵铭外没人比得上明预了。 所以他就只是看看,然后点头同意,就当是修改过了。 曾越亲自驾着战车到护城河不远处停下,城楼上的刘钦虽然很想给他一箭,但明预一身文士打扮,手上拿着绢布,一看就是来传信的使者。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规矩他们还是要守的。 所以他等着明预开口,也想听一听赵含章有什么话说。 谁知明预到了城下,却是直接打开绢布念道:“昔先秦战祸,诸侯各国相攻,百姓流离难安。秦汉一统,人心安定,因而人心思汉。刘渊小儿,本我属番,晋之质子,遂乘多难,窃据中原……” 檄文可以是晓喻、征召,也可以是声讨和战书。 这一篇檄文就是赵含章给匈奴汗国的战书。 所谓师出有名,这场战争的正义性不仅可以鼓舞她的士气,也能打击对方的士气。 这篇檄文全篇没有一句脏话,却全是在骂刘渊趁人之危,作乱天下,假借汉室的名义祸害百姓,作为晋臣,他竟敢攻打晋地,还伤害晋皇帝,简直是天理难容。 “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明预念完,将绢布一卷,递给曾越,曾越就将它绑在特制的弓箭上朝城楼上射去。 箭射入城楼,刘钦黑着脸接过,目光沉沉的盯着楼下的明预看。 明预抬手道:“还请刘将军将此檄文传于刘渊,告诉他,我主公在平阳城外等着他归正反邪!” 刘钦:“你他娘的放屁!明预,你不过是个两姓家奴,有何面目来说我们家陛下?” 明预并不在意,直接道:“明预身份卑微,乃小人也,将军将刘渊与我相提并论,是认为他也做了两姓家奴吗?” 一旁的校尉文化水平不高,连忙问道:“将军,他刚才叽里呱啦念那么一通是什么意思?” 刘钦一口气就差点没喘上来,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不是死在战场上,也不是被对面的无耻谋士气死,而是被自己的手下气死。 见明预已经调头离开,刘钦就把气都撒在了校尉身上,用手上的绢布死命的敲他的头,“叫你多读书你不读,连人家下给你的战书都看不懂!” 刘钦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把檄文送到宫里。 刘渊展开看,胸膛急剧起伏,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由衷的赞道:“写这文章的人有大才,比晋国那些文赋出彩的名士还要强。” 宣于修看完也点头,“的确大才。” 他顿了顿后道:“陛下,攻晋之事恐有不妥,不如与赵含章和谈,让大将军撤回来?” 刘渊笑了笑道:“我们已经打进郓城,晋帝也被俘虏,太史令莫要忧愁,等玄明领大军回援,赵含章不退也得退。” 他现在就等着刘聪把晋帝带回来,然后布告天下,晋帝将天下禅让给了他,到时候他再封晋帝一个爵位,将人好好的养起来,这天下便可改姓刘了。 宣于修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低声道:“赵含章自出世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她此次来势汹汹,恐怕不会轻易罢手,陛下,若是她先于大军回援攻破平阳,介是该怎么办呢?” 刘渊道:“她打不进来,我们有十万大军在此,粮草充足,守上三个月不成问题,而三个月,玄明一定会来了。” 这也是刘渊不支援平阳郡其他城池,只保平阳城的原因之一。 他不害怕被赵含章围,围了好啊,他还能替攻打晋国的大军拖延足够多的兵力呢。 刘渊虽然病了,但脑子不糊涂,他将绢布交给宣于修,安抚他道:“别忧心,赵含章奈何不了我等,虽然她的投石机和床弩射程远,但那点东西压不住我的兵,她的登云梯架不上来。” 刘渊笑眯眯地说着,但他话音才落,一声惊雷“砰”的响起,刘渊吓了一跳,连忙往外看,只见外面是大晴天,他不由从病床上支起身体来,瞪眼,“怎么晴天打雷?” 总不可能是赵含章这篇檄文得天认同? 第808章 攻城 念头才闪过,又是一声巨大的“砰”,地动山摇,宫殿都晃动了两下,刘渊心生不好,连忙扶着内侍的手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平阳城皇宫在略高处,站在殿门口可以遥望城门,此时,城门的方向一片火光。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同时会巨大的烟和火光腾的一下升起,刘渊抖着嘴唇问道:“那,那是什么?” 此时,陈午、谢时和汲渊明预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平阳城门上下炸响的巨大铁球,每响一声,他们的心肝就跟着颤一颤。 他们如此,更不要说三军了。 三军将士皆心潮澎湃,目瞪口呆,看向傅庭涵的目光既敬佩又畏惧。 只有赵二郎那个憨憨一脸兴奋的在傅庭涵身边转悠,跟着他走到另一个投石机后,看着他教士兵校准投石机,然后让到一边。 看到士兵手上的火把,赵二郎跃跃欲试,“姐夫,这一个让我点火。” 傅庭涵想了想后点头,“那你点。” 铁罐是秋武让工匠造了专门用来运火药的,铁罐外面还套了一层木桶。 这两天傅庭涵就是将铁罐打开,将里面的火药改造了一下,重新接了火线,为了不让引线过早的接触到火药,也为了保证引线在投掷过程中熄火,他在外面添加了一圈竹管。 昨天他们还试了一下同等质量下投掷需要的时间,以计算所需的引线,保证火药投掷落地后三秒内爆炸。 赵二郎一点儿也不像一旁的士兵那么紧张,他一把接过火把,在傅庭涵下令点火后立即伸出火把点燃引线。 引线一呲呲的响起来,一旁士兵立即砍断绳索,投石机猛地翘起来,铁球咻的一声冲平阳城飞去,这一次铁球更准了,直接砰的一下砸在城门顶上,它顺着门顶往下落,还未落到地便砰的一声砸开。 烟尘过后,只见城门口被炸开一个大洞来,里面埋伏的匈奴兵哀嚎不已。 陈午等人跟着心一颤,扭头去看傅庭涵,却见他眉眼低垂,正在矫正另一个投石机的角落。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扭头过来看,他们认为温和善良的傅尚书就冲他们点了点头道:“还有最后一个,我尽量将城门给你们炸开。” 陈午等人努力的挤出笑容来,瑟瑟发抖的点头。 傅庭涵说到做到,这一次依旧精准的投到了城门口,一声巨响过后,平阳城的城门被炸开大半,城楼上下的人都惊恐惶然。 赵含章长枪一指,大声道:“将士们,天佑我大晋,诸位随我拨乱反正,冲啊——” 将士们瞬间回神,跟着大吼一声,“冲啊——” 赵含章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众将士立即跟随,傅庭涵站在原处,看着成千上万的士兵的从他身边跑过,直杀出去,他偏过头和控制投石机的士兵道:“上石头,调整高度,目标城楼。” “是!” 士兵们立即搬运石头,系绳子,投石…… 等赵含章一马当先杀进城中,傅庭涵他们就停止,以免落石误伤自己人。 傅庭涵身后还有一支后军,这是支援用的,他们一动不动。 汲渊和明预作为谋士也没动,俩人站在原处,听着平阳城里传出的震天喊杀声,不多会儿,有人攻上城楼,他们这才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身体,连忙拿出千里眼来看。 就见赵二郎一枪挑飞一人,另一手拿着一把刀,他一刀砍掉城楼上的旗帜,他的亲兵就抱了一面旗帜过来,立即展开后插上。 “赵”字旗随风展开,在城门上猎猎生风。 汲渊看得激动不已,高兴的和傅庭涵道:“大郎君,我们拿下平阳城城楼了。” 明预不由看他一眼,但还是立即追上,“此战傅尚书当居首功。” 汲渊果然非一般人,以前都叫傅公子,傅尚书,这就叫上大郎君了? 傅庭涵看到赵家军顺利杀进平阳城,损失很小,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用火药,有弊有利,如今看来,它也未必会死很多人。 他呼出一口气,和汲渊明预点了点头道:“还请两位点兵去北城门和东城门防守拿人,以防刘皇室走脱。” 汲渊和明预正色起来,连忙应下。 汲渊道:“不要严守,略放宽一些,除了皇室中人,其他人逃了就逃了。” 傅庭涵点头,肯定道:“穷寇莫追。” 汲渊笑着应下,见明预一直看他,就伸手将他扯走,各带走一支大军。 不过在离去前,汲渊特地把施宏图和路大轩叫过来,叮嘱道:“保护好大郎君。” 两个侍卫一脸认真的点头,郑重得不得了。 明预被他拉出好长一段路才把手抽出来,幽幽地道:“汲先生倒是会见风使舵。” “什么见风使舵,我素来尊敬傅公子,”汲渊面色郑重道:“他乃亚主。” “是吗?”明预道:“我一直以为汲先生将二将军视为亚主呢。” 汲渊不理他这话,左右看了看后问道:“你去北城门还是东城门?” 明预道:“东。” 汲渊撇撇嘴,倒是不客气,他这里距离北城门可远呢,而且中间还有一部分由匈奴控制着,赵家军并没能将平阳城外的匈奴军都一网打尽。 但汲渊还是去了。 赵含章还想用匈奴皇室的人换赵仲舆呢,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不少将士都知道赵含章意图用匈奴皇室的人去交换人质,因此一冲进城中,他们就拼命的往平阳城皇宫打去。 平阳城内的匈奴军被他们的气势一慑,加上先前几包炸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此时对上悍勇的乞活军和赵家军就有些落了下乘。 尤其乞活军还擅城中作战,陈午就一马当先,带着他的乞活军一刻钟就杀出了这条街,直接往皇宫跑去。 赵二郎还在城楼上插旗帜,谢时杀进来看见,恨铁不成钢,叫他道:“二郎,还不快带人去皇宫,刺史都去了!” 赵含章更喜欢扫清敌人后再继续,因此她落后陈午一步,等她赶到皇宫时,陈午已经和宫中的禁军交战,匈奴的官员、宫婢、内侍等趁乱往外跑,现场一片混乱。 赵含章见状,叫住赵二郎,让他从左翼攻入,她则从右翼策应,“所有人,不论尊卑,缴械投降不杀!” 第809章 身死 此乃赵家军传统,陈午也不是第一次听从命令出战了,因此很快下令,众将士一边往皇宫内杀,一边大喊缴械不杀。 但没人相信他们,大家还是奋力往外跑,若是撞上赵家军和乞活军就用命抵抗……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内侍夹在禁军中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身边的禁军都跟赵家军打在一起,血和胳膊四处乱飞,他脸色苍白,跌跌撞撞的半弯着腰,想要躲过人往宫外跑。 赵二郎已经飞身下马,枪夹在腹前,飞速夹着转圈向前,将逼近的匈奴军扫飞,待逼近中军,手中长枪一滑便握在手中,长枪如水龙游走,一连刺开两朵血花,把两个人挑飞,然后一转身,眼睛余光看到一人奔来,他长枪往前一刺,待一转头看清人时,他手一动,方向刺歪,直接从小内侍的脖子边刺过…… 小内侍看到一把枪朝他刺来,只是一眨眼就从他脖子边往后一刺,下一刻,他感觉到脖子火辣辣的,他抖了抖嘴唇,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看到一把大刀砍来,赵二郎眉头一皱,长枪顺势往上一打,打开砍向小内侍的大刀,然后长枪一甩,大刀被挑飞,他一收一出,匈奴禁军就被当胸刺穿了。 赵二郎拔出枪来,长枪再一压一扫,将发愣的小内侍压得弯了头和腰,然后击打在一人胸腹上,将人打飞。 赵二郎两步上前,一把将几乎趴在地上的小内侍揪起来,他还抖了抖对方,见他身上掉不出什么东西来,有些失望。 他就把他丢在一旁,但见他傻乎乎的倒在地上,连拿刀自卫都不会,就嫌弃的道:“还愣着干嘛,不想死就跟上。” 小内侍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应声,以为赵二郎是认错了人。 但赵二郎往前走了两步,杀了两个人后反应过来,又转回头问他,“你是投降了?” 正好一旁有赵家军跟着大声喊“缴械不杀”,小内侍机灵,立即反应过来,立即跪下磕头道:“降了的,降了的,奴才愿意效忠将军。” 赵二郎的亲军已经围上来,将赵二郎护在中间,因此他也不怕被人捅冷枪,将人拉起来嫌弃道:“在打仗呢,一跪下就有可能被砍脑袋,要跪出去外面跪。” 赵二郎招呼他的亲兵们,“赶紧的,我们先冲进去,拿下匈奴皇帝。” 小内侍连忙小步跟上,见他们往大殿方向打,就小声的和赵二郎道:“将军,陛下他们不在大殿。” 赵二郎问:“那在哪儿?” 小内侍立即道:“在后殿,陛下生病,已经许久不去大殿了,现在陛下和太子皇子们都在后殿呢。” 赵二郎一听,立即让他带路,然后带上他的队伍就往后殿杀去。 陈午一心攻入正殿,并不知道这一点,见赵二郎先杀往后殿,还以为他是为他策应左翼,并且,金银珠宝等可都是后宫居多。 其实陈午也想去后宫抢东西,但功劳也很重要。 他和赵二郎等将军不一样,他们是赵家军,北宫纯的西凉军也是一早跟着赵含章的,他们乞活军是后来的,来的时候又是合作的模式。 现在投靠赵含章了,说什么都要立一份大功劳,让众人看到乞活军的本事才行。 所以他带着乞活军死命的往正殿打,就是想第一个冲进去拿住皇帝。 赵含章依旧先一步往后宫杀去,她一把抓过一个想要往外逃的宫女,将刀横在她的脖子上道:“刘渊在哪儿。” 宫女瑟瑟发抖着没说。 赵含章便道:“若肯招供,算你一功,给你一个官当。” 宫女立即道:“在后殿,奴婢愿为使君引路。” 于是赵含章先去了,赵二郎落后一步,从左边杀进后殿。 后宫一片大乱,四处是惊叫逃亡的宫女和内侍,赵家军没怎么管他们,甚至对落在地上的财宝都目不斜视,直接四处找人。 后宫埋伏的匈奴军不少,等赵含章和赵二郎终于杀到后殿,宫殿中已经没多少人了。 刘钦等官员纷纷拿出刀剑抵挡,但还未靠近赵含章就被曾越等亲兵拿下,有的人反抗激励,直接被杀,大部分人被刀架脖子按压在地。 赵含章一身是血的走进后殿,看到端坐在上首的刘渊,她呼出一口气,目光一扫,没在殿中看到熟悉的人,就问道:“刘皇帝,您的太子和诸位皇子呢?” 刘渊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赵含章,忍不住上下打量她,“赵刺史费尽心机,却还是白费了,他们都走了。” 赵含章就偏头吩咐曾越和赵二郎,“去追!” 俩人应下,立即各自点了一队士兵去追。 赵含章回头冲刘渊点了点头道:“刘皇帝,还请您移步,出去让众人都停战,再打下去,不过是枉送性命。” 刘渊没动弹,轻轻一笑道:“早就听闻赵刺史有仁人之心,今日一见,倒是名副其实,然而我已老朽,管不了他们了。” 赵含章微微皱眉,就听刘渊道:“我说了,你这一趟是白费心机,不仅我的孩子你捉不到,就是我,你也得不到。” 说罢,一口鲜血喷出,刘渊歪倒在座位上。 赵含章一愣,飞奔上前,两根手指在他脖子上一探,见人还有气息,连忙轻轻地将他放平,然后去掐他的人中,“快去找大夫!” 说完想起他们正打仗,军医都在后方,便又喊道:“去找匈奴的太医,快!” 被俘虏的刘钦等人也大惊,纷纷惊叫道:“陛下!” 刘渊被掐疼,悠悠醒过来,见赵含章正努力的为他求医,不由的笑了一下,“赵刺史,你若早生十年,我一定不反晋室,也就没有我汉国了。” 赵含章见他面色泛青,而她把能用的医疗手段都用上了,便安静的单膝跪着听他说话。 “我知道,你不爱杀人,我求赵刺史一件事。” 赵含章面色不好看的道:“您说。” “若他们果然不幸,被赵刺史抓到,还请刺史留他们一命,尤其是我那幺儿,他天真善良,从未害过你们晋臣,也未杀过无辜之人,还请你饶他一命。” 赵含章点头应下,“好!” 见她应得这么痛快,刘渊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我刘渊能死在赵刺史手上是荣幸,我汉国若亡于你手,也不冤枉。我,我无悔矣,无悔矣……” 说罢,刘渊眼皮越发沉重,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810章 以假乱真 等亲兵终于揪着一个太医赶来,刘渊已经死透了,只不过身上还有余温罢了。 赵含章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默默地起身,抬头看向已经低头哭泣的汉国臣子和将军。 她抿了抿嘴,还是道:“晓喻内外,匈奴皇帝刘渊已故,所有臣属于匈奴的人,不论是汉人还是胡人,皆缴械不杀,严令三军,不许侵犯百姓,不论他是汉人,还是胡人,是平民,还是奴隶!” 将士们齐声应下,“是!” 赵含章道:“敲钟。” 她看向趴在地上哭泣的宣于修,看了一下他的官服,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曾任什么官?” 宣于修不想回答他,一旁已经有另外的官员替他回答,“回赵刺史,这是宣于修,乃御史大夫。” 又道:“在下陶齐,是汉人,曾为晋臣。” 赵含章只扫了他一眼就看向宣于修,“刘皇帝的丧礼交给你,按照帝王规格治丧。” 宣于修抬起脸,满脸泪水的看了赵含章一眼后挣脱开压着他的士兵,冲赵含章深深地一拜道:“诺!” 就是刘钦也不挣扎了,默默地被押下去,其他匈奴的臣子见状,也纷纷顺从的被押下去。 赵含章这才下令道:“将皇宫中的所有宫女,内侍,侍卫全都抓来,清点人数,财物,不许伤人辱人。” 众将士应下,这才如狼似虎一般扑向皇宫各处。 钟声响起,接连响了九下,皇宫内外正急于逃命的人都不由一愣,纷纷停下了动作。 听到钟声响了九下,有人当即伏地大哭,有人愣愣地丢下兵器,被赵家军俘虏压下去,还有的人迟疑一下,也不跑了,就蹲在地上等赵家军过来收人…… 这座平阳城里,能够敲响九记丧钟的只有一人,他们的皇帝死了…… 有的人悲痛,但皇宫里,惊惶逃命的宫女内侍和汉臣等却突然感觉到安心,连匈奴皇帝死了赵含章都愿意敲响丧钟,那她说的缴械不杀,优待俘虏,应该也是真的? 有一个人停了下来,并成功被赵家军押了下去,没有被刀砍,也没有被侮辱,于是更多的人停了下来,站着等赵家军上前来将他们押下去。 陈午攻进大殿,在赵含章的命令下开始清点俘虏,还有皇宫外头那些还未投降,在城中各个角落负隅顽抗的匈奴军,也都要剿灭或招安。 平阳城中有十万大军,之前傅庭涵他们攻城,两军对垒,对方也就损失了几千人。 这一次攻城,算上投降的,也不过才三万人左右而已,还有近六万人呢。 很快,有亲兵来禀报:“有两支匈奴军向城北杀去,有一支则往城东而去,小将军和曾将军分成两路去追,匈奴太子极有可能在去往城东的那支队伍中。” 赵含章:“为何?” “有人在队伍中看到了他。”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往城北增兵,传信城外的大军,让他们即刻进城,去北城门支援。” 士兵一凛,立即应下。 听荷忙问,“女郎,难道太子是在城北的两支队伍中?” “不知道,”赵含章道:“但那边人多,多派些援手是不会错的,光抓一个太子有什么用?要抓就把刘渊的所有皇子都抓了,这样才能逼刘聪不得不和我交换人质。” 但是,刘渊临死前布的局,显然不是那么好破的,匈奴大半个朝廷都跟着太子跑了。 六万禁军被他分成了三支队伍,其中能臣良将不少,加上他们的官眷和奴仆侍卫,浩浩荡荡十来万人。 从外向内攻城不容易,但从里向外杀去却要容易许多,大军攻出城去,迎面撞上明预领着的大军,立刻就跟打了狼血一样往外冲。 明预本就有心松一个口子让他们走,见他们士气这样高,立即让人把口子打开,同时盯紧了被重重保护的马车,想要组织一支骑兵去冲击。 但他们护得很严实,他们几次想要冲进去都不行,反而损失惨重。 打了两刻钟,匈奴军已经快要冲出北城门,他们的援军赶到,未等两军交上手,钟声响起,匈奴军愣了一下后就发疯的往外杀去,见状,明预不得不取舍,让人拦住曾越,“哀兵必胜,再打下去,我们不过是白送了将士们性命,让开路让他们走。” 曾越不甘愿,“不行,使君说了要捉住刘氏皇子,我们必须捉住。” 说罢带兵大军从后追赶。 匈奴军心中悲愤,加上他们知道匈奴的根基都还在,只要刘聪不败,他们就有起来的机会。 丢了一个平阳城而已,他们以后再打回来就是,只是没想到陛下会驾崩。 想到此处,不少将士都流下眼泪来,一边哭一边往外杀,马车就跟水中浮萍一样被冲得上下颠簸,太子人在车中,差点被颠出来。 在距离北城门有一段距离的东城门,刘乂也听到了钟声,他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然后就一边哭,一边死命往城外跑,但他只带了一万大军,没有官眷跟从,虽然战斗力很高,可他们心里知道,他们是被放弃的一拨人。 就和被留在宫里的内侍宫女和禁军一样,他们没有希望了,所以一确定赵含章真的缴械不杀,优待俘虏,他们手中的刀挥得就不是那么狠。 北城门的两支大军中还带着官眷,他们停下,死的就有可能是他们的家眷,但东城门这一支不同,他们本来就是作为太子的替身吸引走兵力的。 就是刘乂,在第九记钟声响起时,向外冲的气势也一消,他的动作慢慢虚软无力,最后停了下来。 他想回去,他想回宫,阿父现在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皇宫里,一定很可怜。 作为儿子,父皇崩时他未能随侍左右已是天大的罪过,怎能让他死后还没有儿子送丧呢? 刘乂停了下来,赵二郎也杀到了跟前,他骑马跑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待看清穿着太子服饰的刘乂,他微微瞪眼,“刘乂,你们匈奴啥时候换太子了?” 刘乂丢下刀去,悲愤的看着他道:“你要杀要剐都可以,何必还讥讽于我?” 赵二郎嘀咕,他什么时候讥讽他了? 赵二郎扭头对他的亲兵们道:“回去告诉阿姐,就说我抓到匈奴太子了。” 他的亲兵们:“……小将军,他不是太子,他是假的,是假扮的太子!” 赵二郎瞬间反应过来,生气了,长枪刷的一下指在他脖子前,“好啊你,给我使调虎离山计,哼,我岂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来人,将他押回去,我去北城门支援!” 第811章 敬佩 赵二郎追出北城门,先追上曾越,然后去追匈奴军。 这一追就追了两天,要不是赵含章派人过来严令他回去,他还得继续追。 赵二郎去追人,刘乂等却被押送回皇宫。 此时天已经快黑,平阳城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士兵路过的动静,赵含章攻城的速度太快,除了部分官眷外,其他人,尤其是平民百姓,全都没来得及逃出去。 此时他们正门户紧闭,有人悄悄的从窗口往外看,看到刘乂被押回来,立即缩起来不敢再看。 跟着刘乂的匈奴军除了战死的,其余大多投降了,只有少部分跑了,赵家军也懒得去追他们,将所有俘虏押到俘虏营,分开管理。 这一次俘虏的人不少,为了更好的管理,得分开些,以免他们联合造反。 刘乂则被押进皇宫。 汲渊跟着刘乂一起进宫,明预还未回来了,傅庭涵和其他将军属官都到了。 此时皇宫里灯火通明,赵家军正在清点搜出来的财物。 托福,因为城门破得快,匈奴太子等跑的匆忙,许多财物都没带走。 不过国库大门还是被打开了,里面的钱被人搜走不少,皇宫一乱,被留下的晋军、属官、内侍和宫女等都要为自己想一条后路。 其他的暂时还触及不到,钱是他们唯一可以争取的。 所以他们开国库,打开妃嫔们的库房、箱笼,把自己能拿到的钱财都搂起来,藏起来,然后逃走。 可惜,没几个人能逃出皇宫,尤其是带着钱财的。 所以这些金银珠宝和钱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赵含章手里。 因为东西太多,一时清点不完,赵含章把这事交给范颖,她则去见被抓回来的刘乂。 傅庭涵与她一同去。 看到俩人,刘乂将头偏到一旁不看他们。 赵含章拎着酒,傅庭涵手里端着一托盘的饭菜,俩人将东西放在矮桌上,然后把矮桌搬到刘乂面前,再一左一右的在他旁边坐下。 “打了一天,又逃了半天,一定饿坏了,吃点。”赵含章盛了一碗饭给他,然后给傅庭涵和自己盛了一碗。 刘乂不搭理她,赵含章和傅庭涵都不介意,拿起碗筷就吃,一边吃还一边感叹道:“要说奢侈,还得是你们皇宫,大白米饭呢,算一算,我许久不曾吃到了。” 刘乂冷冷地道:“赵刺史要是想吃平阳城的白米饭,告诉我一声就是,我给你送去,何必攻我都城,杀我父皇?” 赵含章并不恼怒,还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小皇子,是你们汉国先进攻晋国的,我的陛下,我的叔祖父,我的晋臣同僚皆被刘聪所俘。” “你我有国恨,却没有私仇。”她叹息一声道:“我是最不想汉国皇帝死的人,因为只有他活着才能换回我的陛下,可惜了……” 刘乂愣了一下,脊背微弯,眼泪哗啦啦的落,“阿父过年的那段时间身体就不太好,这两月尤其严重,所以他才想早些一统天下,却没想到……” 刘乂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略一思索就理解赵含章了,于是抬起袖子一抹眼泪,不恨她了,“我父皇何在?赵刺史,还请你念及我们往日情分,容我去送一送我阿父。” 赵含章垂眸看了一眼他的碗,道:“可以,不过,小皇子得先把饭吃了。” 刘乂低头看了一眼冒尖的白米饭,拿起来就往嘴里扒。 赵含章不由的笑了一下,看向对面的傅庭涵。 一碗饭下肚,刘乂身上的难受缓解了一些,连带着心情都没那么沉痛了。 刘渊病了很长时间,不仅刘渊,刘乂对他的离开也有了心理准备,他只是不能接受父亲死在平阳城破之后,更不能接受,父亲死时他不在身边。 刘乂想到这里,抬头看向赵含章,问道:“那巨大的声响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我们的城门是被什么东西砸破的?如惊雷一般炸响,我都看到了,那东西是用投石机投掷过来的。” 赵含章道:“那是我的秘密武器,只在平阳城里用过,不能告诉你。” 刘乂闻言苦笑,“没想到我们平阳城竟有如此殊荣。” 赵含章这会儿倒是不吝夸赞了,道:“你父亲是大英雄,这世上值得我用这利器的人可不多。” 刘乂:“你现在怎么不骂我阿父了?” 赵含章叹息道:“死者为大,我与他是立场不同,他为的是你们匈奴五部,我为的是族亲同胞,但往大的说,我有心安定万民,他也想过一统天下,还民安宁,所以我与他虽立场不同,但我敬佩他。” 刘乂闻言苦笑,“我阿父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说你虽杀了他几员大将,但除了一开始恨你,后来不仅不恨,反而只剩下钦佩了。” “还说我们兄弟几个,但凡有你一半的心和能力他就安心了。”刘乂失落的道:“若不是生逢乱世,又是这样对立的关系,我想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 赵含章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本人并不是很讨厌刘渊。 一部分原因是他有远见,有心汉治;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对汉人保持着好感,一直想要平等对待各民族人民,只可惜,他只是一条胳膊,而反对他的人是五条大腿,他这一条胳膊拧不过五条大腿。 相比于刘聪,就要更残暴,更心胸狭窄了。 之前那么骂刘渊,不过是为了政治正确,以及鼓舞士气。 只有刘渊不堪,不正义,她出兵才是正义的。 赵含章见刘乂哭得眼睛通红,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皇子放心,我已经派人给刘皇帝治丧,一会儿我就让人带你去停灵处,你可以为刘皇帝守孝。” 刘乂抬起红肿的双眼,“真的?” 赵含章点头:“真的。” 刘乂松了一口气,就郑重道:“多谢赵刺史。” 赵含章让听荷送刘乂去刘渊停灵的宫殿。 赵含章说给他按照帝王的规格下葬就按照帝王的规格,连停灵,她都直接安排在了正殿。 为了让他的丧礼显得正规且热闹一些,赵含章还把俘虏来的匈奴官员和将军们都押到灵堂让他们哭。 当然了,她和晋臣是不可能给刘渊哭灵的,她代表晋国给他烧了三炷香。 看见她来烧香,灵堂上的汉臣哭声震天,恨不得把宫殿都给哭塌去,但见她虔诚的一拜再拜三拜,众臣心中郁气渐消,对她倒没那么恨了,还有些敬佩和信服。 第812章 陪葬 棺椁是刘渊一早给自己准备好的,自从身体不好,他就让人准备棺椁,以备不时之需。 更不要说陵寝了,那是从他称帝以后就开始准备着了,陪葬之物也都每年添置一点,后宫库房里,专门为他准备的陪葬品就放了两间库房。 神奇的是,国库的库房都被打开了,他陪葬的库房竟然还门锁紧闭,无人去撬。 赵含章让人打开看了一下,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财宝,当即睁眼说瞎话道:“刘皇帝生性节俭,陪葬这些东西岂不污了他的眼睛?让人挑一挑,除了刘皇帝常用和喜爱的东西外,其余全部收归国库。” 进了国库就是战利品了,既是战利品,那就是她的了。 范颖充分领悟了赵含章的意思,开始带着人在库房里挑选起来,刘渊让人送进来他惯用的尿壶、马桶、架子和盆等她都让人搬了出去,“都是刘皇帝习惯的物件,不好拿掉。” 至于他夏天喜欢用丝滑的锦缎做被套,因此准备了九匹锦缎,范颖习惯性忽略,让人将东西收好堆在库房里。 看了一下他准备的好几套笔墨纸砚,她将已经用过的挑出来,凑成了一套后让人搬出去,剩余的也收着。 这些东西都贵重,不仅可以卖,他们刺史也可以用的。 反正还未下土,不算陪葬品。 范颖挑了半天挑出一堆东西来,都是可以给刘渊陪葬的,剩下在库房里的那些全都收归国库,也不必搬动,挂个牌子在库房门口,私库就可以变成国库了。 被重新启用的前大监余大有颤颤巍巍的来找赵含章,“宣大夫着奴才来问,原先挑给陛下,是,是永凤皇帝的的陪葬后日可要一同下葬?” 赵含章颔首道:“一同下葬,我都让范长史给准备好了。” 余大监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奴才愿意投效赵刺史。” 他道:“奴才虽已年迈,但还有些许用处,这宫里的人也都卖奴才一些面子,奴知道,赵家军到现在还未清点完所有财物,奴愿意从旁协助。” 赵含章低头看他,一脸莫名,“好啊,此事是范长史负责,你一会儿就去找她,在她身边听吩咐。” 平阳城是汉国的都城,不说跑掉的官员的家产,就公共的财产也不少,加上匈奴五部的领头人在这里都有宅子和庄子,他们这些人要么在跟刘聪攻打晋国,要么跟着匈奴太子跑了。 赵含章就让人全都接收了,如今平阳已经被赵含章重新归属于司州,听命于洛阳。 因为财产太多,即便有傅庭涵帮忙,范颖清点了五天也没点完。 余大有曾是刘渊身边的大太监之一,他若肯真心帮忙,宫中财产这一块进度就会快很多。 余大有听见吩咐,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连忙磕头谢恩,表示他一定会为赵含章肝脑涂地。 赵含章默默地看着他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将手中的笔搁下,问道:“出了何事?” 这话问的突然,余大有没能理解其中意思,因此愣了一下,偷偷抬眼看了她一下后福至心灵,他抖了抖嘴唇后小声道:“刺,刺史,奴才在陪葬名单上……” 赵含章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余大有见了,立即磕头道:“刺史饶命,刺史饶命啊,奴才不知您不知道啊,并不是有意欺瞒。” 他连忙道:“奴才虽在陛下身边伺候,却远不及梁内监,要说喜欢,陛下应该更喜欢他才是。” 赵含章:“陪葬的人有多少,名单呢?” 余大有愣了一下后道:“单子在宣大夫那里……” “去取来。” 看着赵含章阴沉的脸色,余大有猜测到了什么,立即爬起来,屁颠屁颠的跑去找宣于修要单子。 宣于修正在和范颖吵架,哦,不,是据理力争,她太过分了,竟然把皇帝的陪葬弄走了十分之九。 听见余大有要单子,宣于修巴不得呢,立即让人取了单子来,亲自给赵含章送去。 范颖也跟上,她要去盯着他,以免他在刺史面前挑拨离间。 余大有也连忙跟上。 陪葬的东西很多,记录的单子就有一大摞,宣于修虽是御史大夫,却是可以上战场的武夫,所以臂力了得,他抱上一怀抱的单子还能健步如飞,到赵含章办公的偏殿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宣于修将单子放在赵含章桌子上,“赵刺史请看,这是原来准备好的陪葬品,还有许多未曾准备,也就没上册,那些也就罢了,毕竟现在……但这些上册的,怎么也要给陛下带上?” 宣于修道:“赵刺史可是说过,要按照帝王的规格厚葬我们的皇帝陛下。” 赵含章伸手翻开一本册子,里面单子展开来好长。 她没怎么看就丢在一旁,抬眼看向他,“陪葬的名单呢?” 宣于修愣了一下,在那堆册子中翻了翻,翻出一个标红的册子递上去。 赵含章接过翻开。 宣于修见她看的认真,就解释道:“这名单修改过,原来定下陪葬的人中有一部分跟着太子逃出去了,还有几个死了,所以我在宫奴中另外选了一些补上。” 赵含章看到了,前面被划掉了不少名字,她看了一下,气笑了,“妃嫔都陪葬了十六个,宫婢和内侍各九十九个,怎么你们皇帝是想在地宫里也组建两支阴兵互相打着玩儿吗?” 她将单子揉成团一把砸在宣于修脸上,怒气冲冲,“废殉葬制,传令下去,谁胆敢再要活人殉葬,我把他抽筋剥骨,以狗食之!狗屁殉葬,罔顾人伦天理,始皇帝时就不用活人殉葬了,谁那么大的脸可以越过他去?” 赵含章直接扭头吩咐范颖,“准备下葬事宜,告诉反对的汉臣,要想活人殉葬,就自己到陵墓里自尽,但有敢逼迫他人殉葬者,我绝了他祖宗!” 这话甚是粗俗,却甚是有用,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的宣于修沉默不语,低着头不敢吭声。 范颖应了一下,也不再问陪葬物品,直接去安排了。 她决定了,陪葬的东西可以再减一些,那些毛笔虽然用过了但没坏,都可以留下嘛,笔留下了,配套的墨条和纸张砚台等也没必要陪葬了…… 第813章 挺会想的 赵含章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让宣于修等汉臣知道,赵含章也不是那么温和的,也是,能统帅三军的人怎会是软性子? 这一通脾气发出来,宣于修和刘钦等人虽然觉得皇帝的丧礼过于简陋也不敢再说什么。 说到底,刘渊并不是赵含章的君王,而是敌国君王,她就是把刘渊曝尸荒野,最多落得个心狠手辣的名声,厚葬便可得到好名声,以帝王的规格下葬,那已经不止是厚葬了,还间接承认了刘渊的身份,承认了他这一生的成就,只这一点,便足够让汉国的臣子心服。 就是刘乂对她都说不出怨恨的话来。 两国是敌国对手,而刘渊还曾是晋臣,是属番王子,他的身份天然让赵含章的进攻带有正义性,何况,这一次战争也是汉国挑起的。 平阳城被破,是他们技不如人,所以他们恼羞,却很难去怨恨赵含章。 她要是做点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比如杀他们皇帝,屠杀他们的百姓,士兵…… 偏偏皇帝是自己病死的,赵含章还宣太医想要抢救他;她没有滥杀百姓,不论是汉人还是胡人,只要不对她的士兵出手,不违反她的规定,她都从容纳之,一视同仁;至于被俘虏的士兵,她更是优待。 平阳城破到现在,赵家军说过之处秋毫无犯,只听从命令清点各官员的家产和朝廷资产。 她做得太好,以至于想要找她毛病的人都找不到,最后看她占了这么多陪葬物,还把陪葬名单给撕了,下了禁止殉葬的命令,这才小声嘀咕她小气,还是有点记仇之类的小话。 赵含章全然不知,她的怒气在傅庭涵过来吃饭时才消去不少,“我没想到他们都快亡国了还能想着殉葬的事,差一点点就枉送两百多条性命。” 傅庭涵:“我过来时听人说了,说你今日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还气?” 赵含章哼了一声,蹙眉思考:“现在是在我眼皮子下面,可以禁止,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呢?” 傅庭涵想了想道:“你们不是常说,上行下效吗?你废殉葬制,不许手下官员拿活人和牲畜殉葬,实行薄葬,民间自然跟从。” 赵含章低头沉思,“可这样也太慢了,谁知道等上面的风气影响到下面的这段时间里,底下会因为殉葬而死多少人?” “我今天问了一下明先生才知道,虽然从始皇帝开始就不许用人殉葬,汉皇帝也不推崇此事,但民间依旧有人活殉。” “夫死,妻殉,妾殉;主死,奴仆殉葬,这都是被默认的规矩,尤其是一些诸侯王,没有朝廷约束,无法无天,私下杀人殉葬的事不少,”赵含章道:“现在又逢乱世,人命如草芥,为了所谓的厚葬,杀千人万人殉葬的都有。” 所以宣于修才觉得刘渊已经厚德,只选了自己最喜欢年轻妃嫔殉葬,随葬的宫婢和内侍也不多,他都没明白赵含章为何如此气恼。 “那你是想?” “我打算让程叔父领各地学堂出手,我不仅要从上严格要求,杜绝此事,还要从下宣传,从思想上改变他们。” 上位者不喜是一回事,思想的改变更加重要,不然将来她要是死了,换了一个当权的人,这殉葬制岂不是又如春风一般吹起来? 其实殉葬制在前秦很盛行,但秦始皇不喜人殉,而是选择用陶俑、木俑替代,从那以后的皇帝都不推崇人殉,倒是地方一些诸侯和权贵会私底下用人殉葬。 赵含章只知道,历史上一直到辽代,人殉才又开始盛行,这种盛行是说皇帝大肆用人殉葬,上行下效,权贵等跟从,民间也就盛行起来。民间一些富豪会推崇厚葬,学习以人殉葬。 辽以后,金元两朝也都盛行殉葬制,到明朝,这个制度依旧盛行,一直到明英宗废除殉葬制,以人相殉的制度在明朝才算完结,可到了清,这一制度又盛行起来。 康熙时虽然又下令废止这个制度,可在民间,夫死妻殉的人殉制度其实一直都存在,朝廷会通过颁奖殉葬妻子以“烈女”“贞女”的牌坊来鼓励人殉,一直到民国,这个制度都未曾真正消亡。 所以废除制度和上行下效还不够,还得从思想上改变这个制度。 赵含章哼哼道:“等我抽出空来就写几个故事,专门说被殉葬的妻妾奴仆到了地底下是怎么报仇雪恨的。” “咳咳咳……”傅庭涵被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你要写鬼故事?” “是啊,”赵含章道:“我不仅要写,还要出书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高兴的道:“到时候我给自己取个笔名,让书局给我印出来,当话本一样往外卖,放心,不会让人知道是我写的。” “不过,这世上识字的人不多,不管是从学堂还是话本往外扩散,面对的都是士以上的阶级,但这世上被殉葬的其实大多是平民和奴隶,”赵含章道:“所以光他们知道有什么用,他们极有可能是得利者,还得让更低的阶层知道,让他们知道反抗才好。” 傅庭涵就帮她想主意,“说书?戏剧?可在茶馆里说鬼故事,哪个说书先生肯说?”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那就排成戏。” 赵含章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此事不能让汲先生和明先生知道,他们总给我找事做,你手上不是有人吗,到时候你让他们帮忙找几个说书和会唱戏的,把这戏排出来。” 越说赵含章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戏楼呢,很赚钱的,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少,一定火爆,他们不是正愁赚钱的渠道吗?” 傅庭涵:“……你挺会想的,我那暗部里的几个人总想我夺你的权,结果你要他们排你的戏赚钱给你花。”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嘛,本来他们也要赚钱交给你,而你拿钱都是给我们花销,现在不过是用我写的话本,我的主意赚钱而已。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本就应该是一家人,从前我不加入赚钱这一步骤,现在不过是更加深入而已。” 第814章 端水大师 主意刚冒出来,赵含章正是思想最活跃的时候,她几乎是瞬间就在脑海中创作出了两个因果报应,鬼怪寻仇的小故事。 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她就点灯开始写故事,然后把没处理完的几封公文推给傅庭涵。 傅庭涵帮她处理好,回头再来看她时,就见她正写得双眼发亮,手边已经放了五六张写满字的纸。 他拿起来看。 话本不同于诗赋文章,它对典故、骈俪对仗、音律工整等要求没那么严格,更多是像一般人使用口语一样叙述事情。 赵含章已经进行了简化,没有像现代小说那样口水,所以故事浓缩得很好,行文又流畅,知道她目的的傅庭涵都看得津津有味。 一篇故事就一万字左右,赵含章一个晚上就写了大半,第二天中午,趁着休息时间她将结尾给写出来了。 然后就把故事交给傅庭涵,“你等我有空了多写几篇,到时候你帮我一并印出来,再找人排一排戏。” 傅庭涵收下稿子,问道:“作者名字呢?” 赵含章就努力想了想后道:“不知谓何,干脆就叫不知。” 傅庭涵见她这样随意,不由笑了一笑,提笔帮她把笔名给添上,“十四张纸,近万字,你什么时候做自己正经工作时有这个热情就好了。” 赵含章忍不住嘀咕,“我一直很热情啊。” 就她这个处理公文的速度,谁敢说她没有热情? 赵含章把稿子交给傅庭涵,走出偏殿时已经是未时,距离她不远的正殿里正哭声一片,明天刘渊就要出殡下葬了,今天来哭他的人特别多。 皇宫大门大开,守卫把守,所有想要进宫吊唁皇帝的人只要卸下武器都可以进。qqnew 刘渊的政令虽然推行不畅,但这和匈奴的结构相关,其实他在匈奴中很有威望。在他之前,曹操将匈奴分为五部安排在并州,在八王之乱前,匈奴在并州安分守己了近八十年。 这八十年里,五部为了争夺生存资源,互相争斗,虽然明面上不激烈,但谁也不服谁。 晋强盛时,他们自然愿意服从中央调遣,但后来八王之乱,晋庭天天死人,国力一天弱于一天,他们当然也想恢复祖宗荣光。 而刘渊能被五部认同,推介为首领,可见他在匈奴中的威望。 他登基这几年和匈奴内部最大的矛盾就是他想要汉治,而匈奴不答应。 但他们并没有闹翻,在匈奴人心中,尤其是中上阶层,刘渊神圣不可侵犯,他们比在朝廷中当大官的臣属们还要怨恨赵含章。 而这一部分人在平阳城中的影响更大,占比也更重。 匈奴汉国留下大臣还有几个? 除了宣于修和刘钦外,其他大臣都跟着匈奴太子跑了,被留下的都是匈奴中上阶层和下阶层,而其中,下阶层基本都听命于中阶层和中上阶层。 赵含章不想屠城,也不想屠杀匈奴人,她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平阳城,所以她就要想办法化解恩怨。 她愿意承认一直得不到承认的刘渊为汉皇帝,愿意给他帝王规格出殡,一是尊敬他,二则是尊敬匈奴族人,给他们一个宣泄悲伤的地方。 平阳皇宫一直宫门大开,丧礼的公告也贴了出去,但前五天一直无人敢进宫吊唁,除了刘乂、宣于修和刘钦带着被俘虏的汉臣在哭灵外,也就赵含章等人过去吊唁过。 今日来的人却很多,当第一个试探走进皇宫的人安全出去后,平阳城里一直紧闭门户,假装家中无人的宅门纷纷打开,不少人携带子侄进宫吊唁哭灵。 赵含章走出偏殿时,正是他们在灵堂大哭的时候。 赵含章没有靠近,而是背着手站在一个回廊里朝那里看。 汲渊和明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左一右走到她身边道:“女郎,我观他们一哭之后脸上怨气消减,待刘皇帝下葬,平阳城可定。” 另一边的明预却道:“使君,有人悄悄联系了刘乂,但还不知是想救他出去,还是想要要阴谋夺权。” 他提醒道:“使君应该小心刘乂。” 赵含章点头,“派人盯紧了他。” 明预见她清醒,而不是一味的相信刘乂和施恩,满意的点头,“卑下一定盯紧。” 汲渊摇着蒲扇道:“要我说,倒不用盯得很紧,匈奴太子带着大半个朝廷跑了,如今我们得到的信息少,不如放松些,从刘乂处入手,若能趁机打进他们那边就更好了。” 赵含章极擅长听从意见,当即道:“这个主意也不错,汲先生可以去做。” 明预皱眉,“但这是在皇宫里,使君的安全最重要,怎能如此冒险?” 汲渊淡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是因为女郎在这里,我们派出去的人才更好取信对方。” 明预:“我不答应,这也太危险了,使君的安全为要。” 汲渊觉得他不懂变通,明预认为他分不清主次,俩人隔着赵含章就一左一右的吵起来。 赵含章夹在中间,两只耳朵都快要聋了,她连忙举手打断俩人的辩论,“汲先生是为战局考虑,所言有理,想的办法也好,但明先生顾全大局,所虑也没错……” 明预:“那使君是站在我这边了?” 汲渊不高兴了,手中一直摇动的蒲扇按在胸前,看向赵含章,“女郎刚刚也认同我了,这是转头就忘了。” 赵含章连忙道:“不是,不是,二位说的都没错,你们完全可以照着自己的想法来嘛?” 明预差点把胡子给揪下来,“这是两个完全想法的看法,为了使君安全,就应该把危险扼杀掉,又怎么还惑敌深入?” 汲渊也看着她不言语。 赵含章道:“如何不行?明先生,你就让你的人盯紧了刘乂,汲先生,你就让你的人悄悄地去接近刘乂搞事情,各人做各人的事情,时不时的互通有无一下便可,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目的就否了另一个目的嘛。” 汲渊露出笑容:“女郎说的有理。” 明预:“有理个屁,现在使君也住在皇宫中,万一他们造反伤到使君怎么办?” 第815章 细作 想在皇宫里造反可不容易,现在平阳皇宫里全是赵含章的人,就连内侍和宫婢都是经过挑选的,她宁缺毋滥,宁愿让亲兵在身边听吩咐,也不愿意用不能保证安全的宫婢。 傅庭涵身边更甚,不是他们的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就是走在皇宫里,内侍和宫婢也碰不到他的人,安保等级都越过了赵含章。 明预到底是被赵含章和汲渊说服了,双管齐下,他盯着刘乂,以防他害人;汲渊则派出细作接触刘乂,以打探匈奴内部机密。 别说,汲渊还真把人插进去了。 他手上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他直接启用了原本安插在平阳城的细作,人不多,但可以作为一个引子,将更多的人手带进去。 近黄昏时,收到命令的钟曜就扯上邻居呼延平,拉着他一起去皇宫吊唁。 呼延平一被招呼就走,还把他两个儿子给带上了。 他气势汹汹的往皇宫的方向走,看到大街上已经有店铺开门做生意,立时愤愤,“陛下被赵贼所害,这些人不想着报仇,竟然还有心思在陛下新丧时做生意,简直狼狗不如。” 他大儿子走在他身侧,忍不住道:“阿父,外面都说陛下是自己病死的,赵含章不仅没动手害陛下,还招太医想要救回陛下呢。” “放屁,要不是她攻打平阳城,陛下会无心养病吗?陛下就是被赵贼害死的,说不定是被她活活气死的。”qqxδnew 一想到这点,呼延平就心酸不已。 但呼延文和呼延武兄弟俩这两日一直在外面跑,公告看了一张又一张,即便这里面有赵家军糊弄人心的成分在,可也有几分真实。 何况俩人都已年满十四,正是筹谋差事的时候,他们认识几个士兵,上一层的机密他们不知道,但军中的一些内幕却还是有所耳闻的。 俩人又是最正义,思想最活跃的年纪,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会自己思考了,“要我说,陛下就不该在此时发兵攻打晋国,他既生病,那就该好好的养病,何况我们平阳城旱灾严重,并州和冀州更是受蝗灾影响,我们日子本就艰难了,此时发兵,更是难上加难。” 他道:“陛下此举分明是好大喜功,他既攻打晋国,那便该知道,晋国会反攻,说不定就破了平阳城呢?” “兔崽子,你当陛下打晋国是为了什么?”呼延平愤怒道:“还不是为了我们,并州和平阳受灾,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只能打晋国!” “陛下是为了我们死的,你们不说感恩,以命相报,竟还在这里非议陛下!”呼延平想要伸手揍他们,钟曜连忙拦住他道:“大街上呢,闹起来不好看。” 他左右看了看后道:“赵家军都警觉的很,你就是有意见也小声些,被抓走就不好了。” 呼延平这才收敛。 钟曜对呼延文道:“不管陛下此举是否正确,他的确是为了我们好,要是能打下晋国,我们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怕旱灾蝗灾?” 呼延平立即点头,“就是的!” “所以我们不能坐视皇子落难,得回报陛下一二,”钟曜道:“北海王被擒,现在是为了给陛下办丧礼,所以赵贼才没有处决大王,但等丧礼结束,大王不知要受何等的委屈。” 呼延平一听,眼泪就又占满了眼眶,“钟兄弟,你聪明,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钟曜低声道:“我们这次进宫吊唁,想办法和北海王说上话,等丧礼一结束,我们就把北海王偷出来送走,这样就算是立刻下去见陛下了也无悔。” 呼延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立即应下。 一旁的呼延文一凛,脊背发寒,他连忙劝阻道:“父亲不可啊!” 他不悦的看向钟曜,道:“钟叔,赵含章能以帝王之礼下葬陛下,投降的大臣一个都没死,赵家军进平阳城后也秋毫无犯,可见她是个仁慈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会杀害北海王?” “而且我听说北海王与她关系甚好,还是好朋友呢,这样赵含章更不会杀他了。” “什么好朋友,那都是假的,”钟曜道:“你会杀进好朋友家中,害死他父亲,抢占朋友的家和财产吗?” 当然不会,可是…… 呼延文张了张嘴,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赵含章和北海王之间并不是单纯的友人,他们还有各自代表的国家呢。 可他还没想通,不知道要怎么把心中所思转成道理说出来。 一旁的呼延平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大郎,你到底是匈奴人,还是汉人,是汉国人,还是晋国人?你怎么总是替赵含章说话?” 一直沉默的呼延武就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和他道:“阿兄,你别说了,阿父说不过你,但他打得过你。” 呼延文就不吭声了。 呼延平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他们往皇宫大门去。 进入皇城,路更加的宽敞,人也更多了。只是没有外面的喧闹,大家都很安静,只匆匆的往皇城外走,或往皇宫大门走去。 道路两边有严阵以待的守卫,五步一人,目光锐利的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就是桀骜不服的呼延平在他们的盯视下也不由微微低下头颅,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呼延文留意到了,心中哼哼,他就说嘛,阿父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不过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他是父亲,所以可以强势,可以凌驾在他们上面,所以可以不讲道理。 呼延文心中抑郁,堵着一口气的走到皇宫大门前。 大门前后分了两排,左边是从里面出来的,右边是从外面进去的,不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要检查。 男的由守卫和内侍检查,女的由宫婢和女官检查。 不许携带武器进去,也不许从里面带出宫里的东西。 检查过后,连他们的姓名和户籍都不问,直接挥手放行,其爽快,好像他们进的不是皇宫,而是一座城而已。 说真的,呼延文从未进过皇宫,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是这样进宫的,只要说一句,他们是来吊唁陛下的,竟然就进去了。 第816章 自信 呼延平也是第一次进宫,他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紧张的,所以用力的挤在钟曜和大儿子之间,恨不得贴在钟曜身上。 尤其是去灵堂需要走一段长长的台阶,台阶两边都是手持长矛或者大刀的守卫,目光之坚利尤甚刚才皇城大路上的守卫,呼延平亦步亦趋的跟着钟曜,整个人差点儿趴在他身上。 钟曜:……如此色厉内荏,能做好起哄的事情吗? 这一刻,钟曜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倒是一旁的呼延文武兄弟两个昂首挺胸,一脸严肃的往上走。 还未靠近大殿便听到里面一片哭声。 赵含章没打算继续用平阳皇宫,也不忌讳这点,所以直接把刘渊的灵堂设在正殿。 前来吊唁的人都跪倒在地,冲着正中的棺椁嚎哭出声,刘渊的儿子中只有刘乂一人在,他身穿孝服跪在灵前,因为连着哭了六天,这会儿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不过脸上依旧悲痛。 呼延平一看到棺椁,心气就回来了,他“哇”的一声大哭,奔上前去一把跪倒在地,捶地大哭,“陛下,您像雄鹰一样庇护臣民,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呀,您让我们怎么办啊……” 呼延文和呼延武也眼圈一红,跪在父亲身后磕头。 钟曜上前跪在呼延平身边,眼泪也哗哗的流,他没怎么说话,只是恭敬的磕了几个头,然后膝行上前,手摸着棺脚就哭,人差点哭昏过去。 刘乂见他如此悲痛,心中既感动又欣慰,虽然他不认识他,但想来也是个崇敬父皇的英雄。 敢在这时候进宫来吊唁父皇的,都是勇士。 钟曜这一哭就将自己和呼延平哭到了刘乂面前,他趁着人不注意,塞给刘乂一张纸条,又借着呼延平的愤懑不满暗示了一下刘乂,表明他们可以帮助他逃跑。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钟曜此举就是为了打进匈奴内部,刘乂被俘,同时被俘虏的汉臣这么多,不可能每一个都愿意归顺赵含章。 钟曜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挖出来,挫败他们的阴谋,让赵家军不断的打压他们的骄傲,使他们臣服。 最后若是还不愿归顺,除了能拿来交换人质的,该杀的就杀了。 钟曜是假的,但总有人是真的,而真的其中还分为两种。 一种和钟曜一样,想要把刘乂救出去,然后大家一起去冀州找刘聪,和大军汇合,重振匈奴; 一种则是想着兵变,从平阳城内部变革,杀了赵含章,夺回平阳城,重登巅峰。 刘乂认为第二个主意简直是去送死,以赵含章的能力,他们能起兵成功? 只怕才刚开始,他们就团灭了。 刘钦以为刘乂是害怕他们的雷震子,低声解释道:“大王,我派人打探过,那神物赵含章也没有多少,攻城时,他们后续都用的石头,想来那东西已经用完。” 刘钦觉得他们输的很冤,要不是那雷震子,他们一定不会输,所以现在赵含章没有那东西了,他们起兵一定可以成功。 见刘乂不吭声,刘钦忙劝道:“大王,如今太子不知生死,不知去向,我们匈奴的根基都在四皇子手中,但我们都知道,除了太子,陛下最宠的皇子就是您。甚至私下说过,您比太子更合适作我们匈奴的可汗。” “闭嘴,”刘乂脸色一沉,道:“父皇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刘钦就跪在地上道:“大王,我们族人一直被汉人欺压,直到陛下出世,我们族人才有喘息之机,但从建国到现在也不过四年而已,现在都城被赵含章所占,若是连您都不反抗,那匈奴一族将永无出头之日。” 刘乂一听,顿觉肩膀上压着一座大山,他道:“将军将希望寄托我身,不如放在四哥身上,如今匈奴的根基在他手上啊。” 他道:“我相信太子哥哥一定能逢凶化吉,只等他们和大军汇合,便可重设朝廷对抗晋国。” 刘乂只是单纯,不是笨,他道:“晋国,如今只有赵含章一系还稳得住,但她的皇帝在我们手上,晋臣大半也在我们手上,她现在凶,但晋国危机四伏,他们失去了皇帝,一定会争夺权力,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警告刘钦,“我们汉国比他们有优势的一点是,太子哥哥还活着,我们的汉臣大半都活着,只要太子即位,我们便有了领头人,团结一心出击。” “至于我,我的生死并不重要,刘将军,以后类似的话不要再叫我听到了。” 刘钦脸色不太好看,他和太子的关系很不好,如果太子即位,他有丢城的过失在前,只怕难活。 见刘乂无动于衷的模样,刘钦暗暗咬牙,可惜四皇子不在,若是他,一定会接受他的投诚的。 刘乂不配合,可这不妨碍刘钦借他的名义行事; 与他不一样,宣于修则是想把刘乂救出平阳城,所以借着葬礼,他联系上了一批汉臣,可他没想到,葬礼一结束,他们想法就改变了,个别人觉得离开不如留下。 赵含章和刘乂关系好,又肯善待他们,何不留下呢? 反正刘乂也没想回去当皇帝,都是做臣子,那在哪里当臣属不是当呢? 但更多的人是被刘钦说服,决定奋力一搏,他们匈奴的根基还在,完全可以东山再起,只是皇帝死了,新帝换旧帝,新臣换旧臣,偏他们此时又不在太子身边,那就只能以功绩去新帝面前争宠。 还有比收复平阳城更大的功绩吗? 如果能推刘乂即位就更好了,那样他们就有了从龙之功。而且刘乂性格温和,给他当臣子可比给太子当臣子安全多了。 于是,刘钦直接为刘乂代言,撺掇大家活动起来,悄悄联合。 在自信这一点上,苟曦和刘钦有共同的语言,他比刘钦更早的运作,几乎在平阳城的消息传来的同时,他就定好了起事的时间,决定趁着大家心中燃起希望的关头起事,夺回兖州控制权。 第817章 泄密 王赞从马上一跃而下,从随从手中接过酒就往军营去,路上碰到的军士与他打招呼,王赞冲他们点点头就往苟曦的大帐去。 他没发现,一顶帐篷后有一人正盯着他看。 见他低头进了苟曦大帐,那人想了想,转身离开,不多会儿就带了一封公文过来,只是没过去,依旧躲在帐篷后面。 帐篷里,王赞正和苟曦密语,“已经都联络好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苟曦就低声道:“后日石勒要进攻下邑县,那里赵驹坐镇,他会亲自去鼓舞士气,所以那日时机最好,你让大家做好准备。” 王赞点头应下,低声问道:“我们从何处去豫州?” 一旁的苟纯闻言抿嘴,不悦的道:“王将军,我们是要夺回兖州,不是逃亡。” 王赞不这么认为,“二将军有此心是好的,但我们现在兵力不足,武备也不凑手,须得做足了准备才能对战石勒。投靠豫州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天下大乱,除未受战乱波及的江南外,就只有豫州能招兵买马,重振大晋了。” 他看向苟曦,低声劝道:“现今陛下落难,太子薨逝,大晋将来如何,还需大将军和赵刺史商量着来啊。” 皇帝已经落在刘聪手里,是和谈把人给赎回来,还是另立一个皇帝,或者是立太子以监国,都得苟曦和赵含章商量着来,此事不小,要是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商量,而是隔着老大一块地方各自为政,那晋国还能有希望吗? 苟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点头道:“我们从谷熟进豫州,我派人联络赵驹,请他策应我等。” 王赞就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如此极好,那末将这就下去安排,只等后日石勒一走,我们立即起事。” 苟曦点头应下。 一旁的苟纯有些烦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兄,那赵含章恨不得食我骨血,我们势大之时她尚且不曾相让,何况我们现在落难势微呢?” 苟曦怒目看向他,低声呵斥道:“噤声!” 王赞停下脚步,微微蹙眉,劝说苟纯,“二将军,赵刺史宅心仁厚,心胸宽广,她不会介意从前种种的。” 苟纯脸都黑透了,这话的意思是从前种种是他不对了? 就是苟曦都有些不高兴。 王赞全然不觉,继续劝道:“何况,如此除了赵含章,我们还能投靠谁呢?” “琅琊王!”苟纯道:“大兄,琅琊王是宗亲,如今天下失序,皇帝落难,琅琊王岂不比赵含章更名正言顺吗?” “我听人说,王氏一族推举琅琊王为大盟主,联合各地守卫大晋,各地皆响应,我们何不去投靠琅琊王?”他压低声音道:“您是晋国大将军,若能去建邺,那琅琊王只会扫榻相迎。” 苟曦沉思。 王赞见他久久不说话,便知道他是心动了,不由跺脚,“糊涂呀,糊涂,大将军,自古便有龙脉尽数在中原的说法,得中原者得天下,如今雄踞中原的是赵含章,琅琊王虽是宗室,却非太祖一系,血脉早已远了,他怎么可能号令全天下?” “到时候赵含章找到太祖一系的子孙,重立太子,您在建邺该如何自处呢?” 苟曦蹙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了轻微的响动,他心中一凛,叫道:“谁在外面?” 外面守帐门的亲兵立即回禀道:“回左司马,未曾有人靠近。” 蹲在大帐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猫来抛出去,等喵喵的声音引来脚步声,他立即趁机转身快速的离开,躲进另一个帐篷的阴影里,他拐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路上,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苟曦亲兵,正在巡逻,立即捏紧了手中的公文,脚步一转,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亲兵赶上来,看见他就皱眉,“申记事,这么晚了,你在此处作甚?” 申记事就扬了扬手中的公文道:“有一封公文要得急,需要左司马立即签字,所以我来找左司马。” 他往前看了一眼,笑问他们:“此时左司马可在帐中?” 亲兵自然说在,申记事就带着公文去找苟曦。 守在帐外的亲兵已经抓住了猫,可苟曦还是有些不安,给申记事签好单子后目送他走远,立即招来巡逻的卫兵,“你们是在何处碰见申记事的?” 卫兵指了远处一个帐篷道:“在那里。” 离大帐虽不是很远,但距离也不短,肯定听不到这边说话的。 可苟曦还是有些担忧,转进帐篷里和王赞道:“你立刻回去,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随时都可能走。” 王赞有点固执,一定要问清楚,“那大将军是决定去豫州,还是建邺?” 苟曦沉默了一下后道:“去豫州。” 王赞这才满意的退下。 苟纯焦急,却被苟曦拦住,只能等王赞离开了才开口,“大兄,我们和赵含章那样的关系,去豫州岂不是送死?” 他口不择言道:“若是当初东海王不在路上病死,而是被大兄所擒,大兄会如何待他?” 他道:“今日大兄之于赵含章,便如同昔日东海王之于大兄啊。” “你闭嘴!”苟曦压低声音道:“你当这是何处,竟还如此口无遮拦,此事机密,要是泄露出去,谁都不能活。” 他道:“我当然知道,但王赞和众将士信服赵含章,我们要成事,就要假借她的威势,这一次她攻破平阳,连刘渊都死了,正是声势最大之时,这时我们舍她而选择琅琊王,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跟随我们?”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务之急是逃出石勒大营,”苟曦道:“正长说的不错,赵含章虽惯会做表面功夫,但容我等的心胸还是有的,我们先去投奔她。” “可是……” “别可是了,”苟曦道:“太子薨逝,皇帝落难,失踪的几位王爷极有可能在豫州,也极有可能往豫州去,所以我们必须得去豫州,也只能去豫州。” 那几位王爷虽然年纪小,但又不傻,肯定知道这时候只有赵含章处才能保命,不然落在匈奴、石勒或者琅琊王手里,他们都是一个死字。 要说此时谁最想杀了几位直系小王爷,那除了匈奴外,就是琅琊王了。 只要他们都死了,琅琊王虽是远亲,却也可以接替政权。 虽然选择赵含章需要屈居她之下,但从她那里立起来的势力一定会比琅琊王更正统。 苟曦坚定的选择正统。 (本章完) 第818章 造反 申记事一离开苟曦的视线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离开军营,扯了一匹马就朝城中跑去。 苟曦在石勒大营中,但石勒却在城中。 申记事连夜进城告密,他才跑了没多久,苟曦的亲兵就晃到大营门口,问左右:「看到申记事了吗?我们将军刚签的公文有些问题,得重新写一份。」 守大营的士兵道:「申记事刚出去了。」 亲兵脸色微变,问道:「天色已黑,此时出营?」 士兵并不回答,大将军虽然对苟曦礼遇有加,但底下的人并不是很买账,都投降了,明明只是左司马,还将军,哼,不过是仗着他们大将军礼贤下士。 亲兵心中着急,便往外走,「他肯定是送公文去了,那公文有问题,我去把他追回来。」 守营士兵立即伸出长矛拦住,沉着脸道:「没有将军手令,谁也不许擅离营地。」 亲兵拳头紧握,片刻后挤出笑容,他从怀里摸了一把钱塞给对方,低声道:「还请兄弟通融一下,你也知道,我们将军刚来没多久,办公若出了问题,上面要怪罪的,我们就是去把公文追回来,改好了再让申记事送去就是。」 「而且此时夜已深,申记事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城门,也是要在城外的驿站休息一夜的。」 守营士兵脸色稍缓,但还是不许他们出去,「需要将军手令,你们去拿了手令再过来。」 这个将军可不是指苟曦,而是孔苌将军。 这一营有六万大军,由孔苌负责统管,是石勒心腹。 他不喜欢苟曦,加上苟曦是刚俘虏过来的,为免有人逃营或作乱,对他们的管理特别严格,别说苟曦的亲兵了,就是苟曦本人,进出大营也限制重重。 亲兵知道,等他找到大将军,大将军再去和孔苌要手令出营追赶未必赶得及时。 但亲兵无可奈何,只能转身跑去找苟曦。 苟曦只是心中难安,所以踌躇过后还是没忍住派人去找申记事,想要确定一下。 谁知竟得到这样坏的消息,苟曦立即叫来苟纯,低声吩咐道:「你去找正长,让他速速召集人手,等我吩咐。」 苟纯心中一紧,问道:「今晚起事吗?会不会太过仓促?」 苟曦可是被比喻成再世白起的,虽然心志被腐蚀了,但关键时刻的判断力还是在的,他道:「若申记事真的听到了什么去告密,那我们就不能再等下去了。」 苟纯心中微慌,领命去找王赞。 哦,王赞,字正长。 他一走,苟曦便带上亲兵去找孔苌,一是想要打探消息,二则是……若真有意外,他可以立即拿人。 但他去了才听说孔苌今夜不在营中,他傍晚时出营回城去了。 苟曦心中一紧,确定申记事就是告密去了,难怪他会连夜离开,原来孔苌不在; 同时松了一口气,孔苌不在,他离开就要容易很多。 苟曦立即回到大帐,和赶过来的王赞道:「现在就走。」 王赞大惊,「此时怎么离开?」 又是深夜,还在大营之中,他们原来计划是等石勒去下邑县时趁着巡逻的机会兵变的。 苟曦:「机密已泄,不能再等了,冲营离开。」 论打仗,十个王赞也抵不过一个苟曦,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略作犹豫便答应了。 他们兵分三路,苟纯带人去夺取马匹,王赞带人去夺粮草,苟曦则带人去开路。 苟曦叮嘱苟纯和王赞,「一人双骑,拿到就跑,剩下的马匹砍掉绳索,放火烧营,粮草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余的也全部烧掉。」 王 赞:「全烧了?这……那我们一走,他们岂不是要逼捐兖州百姓?」 苟曦没时间和他解释,冷酷的道:「这是军令。」 王赞只能领命而去。 石勒大营毫无防备,此时又已入夜,大部分将士已经入睡,在营地里四处走动的多是各处巡逻的人。 苟曦带着人过去,捂住人的口鼻一抹,人就没命了。 但马匹和粮草处都有人看守,虽然苟纯和王赞速度已经很快了,但还是闹出了声响,有人大声呼喝起来,帐篷中的士兵听到声音冲出来一看,发现是粮草处有声音,一惊,立即招呼同袍拿上武器过去查看。 苟曦已经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巡逻的人,此时就埋伏在暗处,看到粮草处这么快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能带人出来截断援兵。 苟纯带着人抢到了马,便带人去粮草处接应王赞,俩人一起往苟曦的方向冲杀。 苟曦杀出一身的血来,站在援兵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绝大多数援兵,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苟纯和王赞一到,苟曦立即上马,带着他的亲兵们就杀出去。 这些全是跟着他们一块儿被俘的将士,因为时间紧张,目前只联络了三千多人。 如果他们的计划不出错,到后天起事,他们应该能联络到五千多人,到时候只要第一仗赢了,他有信心可以策反到两万多人。 正是这段时间被俘虏的晋军的一半。 此时已经没有后悔的时间和机会,苟曦带着人冲杀出去,离得远的营帐也终于派援兵到来,参将校尉们带人过来看到是苟曦作乱,顿时大怒,「我早劝说主公杀了这厮,偏主公爱才舍不得,现今看来,他果然不是好人。」 「少说废话,还不快去拦住他!」 但苟曦是有备而来,石勒大营没准备;而苟曦又勇猛,即便他前段时间智商下线,现在生死存亡之际,组织对战的能力还是远超石勒大营的将军的。 虽然损失惨重,但他还是带着人冲出了石勒大营,然后瞅准方向就跑。 石勒大营中的参将快速组织起一支大军去追,竟然没撵上,被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而石勒此时已经见过申记事,他立刻就相信了,申记事可是他安插在苟曦身边的细作,为的就是盯着他,看他与晋国还有没有联系。 一听苟曦要造反,他就问:「为何不直接禀给孔苌?而是舍近求远进城来?」 一旁的幕僚就提醒道:「大将军,孔将军今日下午进城来商议对豫事宜,未曾回营。」 石勒脸色不好看,「天黑之前会议就结束了,为何不回去?」 第819章 劝诫 众人低下头没说话,石勒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候,道:「宣他来,还有,从其他两军调兵,在通往豫州和建邺的官道上拦截!」 等孔苌一到,石勒就让他连夜出城,「立即回营,苟曦若还在,立刻带人将他拿下,若他已反,立即派人去追。」 石勒脸臭臭的,沉着脸道:「他若肯再降也就罢了,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孔苌应下,立即带人出城回营。 还没回到营地就碰上十万火急前来报信的令兵,孔苌听说苟曦真的造反了,而且还逃出了大营,又怒又寒,当即带着人快马回营,又点了一支大军去追他。 苟曦连夜奔逃,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他们只在天快亮时停下休息了一下,往嘴里塞了一些东西。 苟曦在心中暗算路程,想着再有一天便能靠近豫州边界,也不知赵驹的守军能不能接应他们。 正心中忐忑,一个斥候飞奔而来道:「将军,前面有异常,似有埋伏。」 苟曦一听,垂眸略一思索就道:「石勒的右军在濮阳县西,他一定是从右军调兵了,去查看有多少人。」 苟曦已经打量起周围来,在脑海中思索着从哪处突围出去,正想着,他耳尖听到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他立即起身示警,才上马,斥候就跌跌撞撞的跑来道:「将军,后面追兵到了!」 苟曦一听,立即道:「我们往前突围,再往前十里有一条小路通往城阳,我们绕道城阳。」 众人应下,立即上马,结果才跑了五里就撞上了埋伏在此的石勒大军,虽然他们有所准备了,但依旧损失惨重才突围出去,苟曦带上剩下的千人和苟纯王赞等跑上小路,狼狈的继续逃。 跑了一会儿,后面追兵一时没赶上来,他们的马已经累得喷出白色的气沫,王赞勒住了马,叫住苟曦道:「道将,你走,我带人留下替你阻拦一二。」 苟曦连忙勒住马回头,「不行,要走一起走!」 王赞苦笑一声,微微偏了一下身让他看他的后背,「我走不了了,你快走。」 苟曦看到他后背衣裳湿红,有一道刀痕从肩部到腰划破了衣裳,他没上前看,但以他多年的经验,这一刀必深可见骨,只是刀深,伤口小,所以他此时没有倒下。 苟曦握紧了缰绳,跳下马,掀开衣服从里面撕下一条带子来要帮他包扎。 王赞倒是没拒绝,能够让血流得慢一些也是好的,只不过他拒绝了苟曦给他用药,并带他走的提议,他摇了摇头道:「我活不了了,你带着我也走不远,赶紧自己逃命去。」 王赞甚至将马让给他,「多带上一匹,跑累了还能换,只要进豫州,你就安全了。」 俩人一直是盟友,就连投降石勒都是一起,算是好朋友,王赞真心实意的劝诫他道:「我知道,你出身贫寒,由奢入俭极难,日子能过得舒适自在,谁愿像苦行僧一般约束自己呢?」… 「然而大丈夫行于世,当有所坚持,你可谓千古名将,这一次虽败于石勒手上,但非你挤不如你,」王赞道:「你莫忘了,在此之前,你可是把他打出了冀州,打成了光杆将军,不得不远走并州投奔刘渊啊。」 「你有再世白起的称号,武功文治都不弱于当下任何人,何必为了舒适些就毁了自己呢?」 这话要是别人说,苟曦早炸了,或是王赞在此之前说,他也会和王赞绝交,可此时,人之将死,王赞还要为了他挡住追兵,苟曦心中就只剩下感动和羞愧。 他眼中含泪,拦住身后要暴怒的苟纯,点头道:「你说得对,此次过后,我一定改正。」 王赞就松了一口气,冲他笑道:「这不仅是你之幸, 也是国之幸。」 王赞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多了,一时忍不住唠叨,「你看赵含章,她一介女郎,出身富贵,从小锦衣玉食,为了家国百姓都能受贫寒之苦,你一个大男人有何不可呢?」 苟曦拉着他的手一顿,心中的感动消散了一些,王赞还没察觉,反过来握住他的手,一脸语重心长的道:「赵含章胸怀广阔,但她手下那些人肯定多有讥语,你不要在意,只当他们是狗吠就是,陛下落难,晋国还需你们支撑呢。」 苟曦努力维持住表情应了一声,苟纯在身后暴躁的道:「阿兄,追兵将至。」 王赞就松开了手,催促他道:「快走,莫要耽搁了。」 苟曦踌躇了一下,还是一跃上马,冲王赞抱了抱拳。 王赞带了一队人马留下埋伏阻击追兵,苟曦则继续逃。 被留下的基本都是伤兵,他们也知道此次活不了了,都拿出了必死的决心,想着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 只是就这么死了,心中到底有些不甘,于是趁着追兵未至,士兵就问趴在他们身边的王赞,「王将军,大将军真的能改好吗?我听说,大将军可爱美人了,我也爱美人,可我还没娶过媳妇呢。」 另一边的士兵哼笑一声道:「这有啥,我连女人都没见过。」 「我有!」另一个士兵道:「我娶媳妇了,可惜我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我们成亲第三天,我送她回门的时候路上被强征了来的,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吗,是跟我阿父阿娘一起过,还是改嫁了。」 王赞听着心中悲凉,问道:「你被谁强征来的?」 「小苟将军。」 王赞就问,「那你怎么还愿意跟我们造反出来?」 士兵冲他憨憨一笑,道:「我家在河南郡,将军不是说这一次要逃亡豫州吗?我就想着,要是能逃到豫州,那我说不定能回家去呢?赵将军对士兵出了名的好,便是不能回乡,到豫州日子也好过些。」 王赞眼中一热,低声问道:「现在我们是活不了了,你悔不悔?」 「不悔,那羯胡粮草不够了要吃人的,留在那里,谁知什么时候就被当做两脚羊处理了,虽说早死了几日,好歹没有被人拿去裹腹。」 追兵赶到,等石勒大军追出这片土地时,两边草地上好似才下过血雨,有红色的血珠凝在叶尖,要落不落的样子。 王赞横尸在路边,石勒大军没处理他的尸首,打算等把苟曦追回来再说。 郁雨竹 第820章 都造反 苟曦带着人左突右奔,又接连命两队人马殿后,这才勉强甩脱追兵。 他们停下时,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士兵们直接摊倒在地,苟曦还好,下马后就上前一一将他们从地上拽起来,给他们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未发现的致命伤后就让他们拿出粮食。 每一队都有负责后勤的士兵,他们要背锅,还要带比一般士兵更多的粮食。 他们出来得匆忙,粮食虽然每个人都带了一些,但锅却没带多少,加上路上遗失的,就不剩下几口锅了。 大家只能把粮食凑在一起,两口锅烧水,两口锅煮麦粥,带着麦壳就吃了。 士兵们都饿了一天,并不在意麦子未曾去壳,反正平时也没少吃麦粥,不过听说赵家军就不吃,他们会把麦子磨成粉,伴着麦麸做灰面馒头和灰饼子。 反正就是比水煮麦子好吃。 这一去,他们也算赵家军了? 因为有这个念想,大家才能一直坚持跟着苟曦跑。 苟曦也给他们鼓劲,「今晚大家休息一夜,待天亮我们就启程,我们已经绕过城阳县,只要渡过济水,我们就靠近豫州边界了,那里有豫州军镇守,追兵不敢冒犯。」 大家精神一振,有了些希望。 但第二天,天未亮苟曦就把他们叫起来了,大家稍作准备便艰难的抬着双腿往前跑,大约跑了有半个时辰,晨曦才在他们的背后升起来。 他们自觉速度已经足够快,但追兵的速度更快。 他们的马匹更多,更精神,粮草更充足,而且援军不断,虽然被阻击过三次,但依旧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上来。 终于,在日落前,他们在济水前追上了苟曦,两军只相差不到百米。 孔苌都没靠近,眼见他们想要驱马渡河,便抬手让弓箭手上前,一挥手,万箭齐发,苟曦回头看见,一边呼喝着让人强渡济水,一边回身打落冲他飞来的箭矢。 且不说他此时身心俱疲,已是强弩之末,就是鼎盛时也很难挡住这么多飞箭。 一支箭从他才转开的刀身边飞过,噗的一声扎进他的胸膛里,他胸口一疼,当即飞身下马,闪身躲在马身侧面。 马匹被射中,嘶鸣一声,扬蹄跌倒在河中,苟曦一边打落箭矢,一边想要越过济水,眼光瞥见有十数支箭朝苟纯射去,而苟纯正背对着骑在马上。 苟曦都未来得及思考,向右迈了一大步,伸手将马上的苟纯给拽下来。 苟纯噗的一下砸进水里,而苟曦完全暴露在了箭下,就这么一瞬间,五六支流矢从上扎进他的后背,有两支直接穿透。 苟曦低头看了眼胸前冒出来的箭尖,这一刻,他无比的冷静,奇怪,他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恐惧和不甘。 反而很淡然就接受了这个结果,脑海中反而还闪现出阎亨的脸,那是在去年,苟纯强征粮草,截杀了进郓城告状的人,阎亨怒气冲冲的和他道:「大将军若再不约束苟纯,总偶一日,您将死于他手。」… 当时他不以为然,反而觉得他在挑拨离间,看不得他们兄弟亲近,今日看来,那倒像是一句预言,今日实现了。 若苟纯不因严酷而失青州,令他也大失人心,裴将军等三人怎会投靠皇帝,令他调兵时处处受限…… 若人心不失,他怎会作战不利,不得不投降石勒? 苟曦想了许多,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还未死去,还有意识,只是再支撑不住身体,扑腾一声跪在了水中。 苟纯噗的一下从水里冒出来,撑着河底才想要站起来,追兵就冲杀进河里,一个羯胡都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刀砍来,将才冒头的苟纯砍下,河水瞬间染 红一片,他眼疾手快的抓住苟纯的头颅,高兴的大叫道:「次功,次功!苟纯的人头是我的!」 落后一步的同袍羡慕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挥舞着大刀去追杀前面的逃兵。 有人已经跌跌撞撞的上岸,他们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聚在一起,而是一边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一边四散开来,撒开脚丫子就死命的跑。 因为跑得太分散,追兵们追了一阵也就不追了,反正苟曦和苟纯已死,逃掉的也就是些小士兵,不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劲儿。 苟曦跪在河流之中,眼睛圆睁,并不愿闭上,孔苌合了两次都没合上,干脆就不管了,让人将他抬到岸边。 士兵们不解,「将军,把头带回去就行,为何还要搬尸体,忒重了。」 「这是名将,虽败了,却值得尊重。」何况,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展览一圈也可以彰显他和大将军的武功,说不定对战豫州时还能把苟曦的尸体挂出来打击对方士气呢。 苟曦可是晋国战神,很厉害的,就算豫州军不是他管的,但他在军中的威望也不低,至少将士们是认同他的能力的。 让赵含章和赵驹看一看,连苟曦都死在了他们手上,他们能守住豫州多久? 孔苌让人把苟曦的尸体搬回去,至于其他人的尸首,他没管。 等回到第一次被伏的地方,看到已经面目全非的王赞尸体,孔苌想了想,还是让人一起带上了。 敬他是条汉子,还是不要让他被野兽所食了。 苟曦和苟纯王赞谋反被杀的消息传到平阳城时,赵含章也刚刚拿下造反的刘乂和刘钦等人。 和苟曦不一样,刘乂他们准备了不短的时间,但都没来得及出城,他们就全都被抓了。 甚至大部分人是在皇城里被抓住的,都没怎么惊动外面的百姓,赵含章在皇宫和皇城里就解决了。 这让刘乂有一种自己在过家家的感觉。 因为失败得很突然,交战时间很短,死的人并不是很多。 赵含章合上信件,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刘乂面前,「你知道的,我素来心软,你我不仅是朋友,你于我还有别的用处,所以我不会杀你。」 刘乂跪在地上,被压着一动不能动,他只能抬起头来去看赵含章,「那你要怎么处理我们?」 「我虽不能杀你,但我能杀他,也能杀他,杀他……」赵含章指着他身边的汉臣,指到一个,每个人都身子轻颤,脸色发白起来。 赵含章冲他们微微一笑,轻声道:「不过我不是滥杀之人,所以,这次我只处死一人。」 赵含章目光落在了刘钦身上。 郁雨竹 第821章 惩罚 刘钦脸色苍白,身子开始发抖,他连忙去看刘乂,目露恳求。 刘乂果然讲义气,直接道:“谋反一事是我主谋,你要杀便杀我,放过他。” 赵含章回到座位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轻轻笑了一下道:“刘乂,你我不是第一天相识,你了解我,但我更了解你,要是没有人撺掇,你最多想着逃出去,可不会想到兵变造反。” “不过呢,不管你是要逃,还是要谋反,在我这里都是罪过,所以你放心,你们都会受罚。” 刘乂保证再不会犯,他愿意真心实意的投降赵含章,只求她能够饶刘钦一命。 不说刘钦本人,宣于修等汉臣都感动不已,见刘乂肯为下属折节,不由眼泪汪汪。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们感动的脸,面无表情的道:“你肯真心归顺,我自然高兴,若是往昔,我一定卖你这个面子,但今日不行。” 刘乂呆愣,“为何?” 赵含章点了点桌子上的信道:“你们的石勒将军将我大晋的大将军杀了,所以刘钦必死。” 赵含章身子前倾,盯着刘钦的眼睛道:“能为我们的大将军陪葬,刘将军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刘钦:…… 赵含章面无表情的道:“你们若真心投降,我自也真诚相待,你们假意投我,我这人心善,没有大的损失时自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柔待之。但你们反我,杀我,那可就不好了。” 赵含章抬起手指一挥,亲兵立即上前,将刘钦拖了下去。 刘钦脸色苍白,连忙喊道:“赵含章,我是宗室,你敢杀我,等我匈奴大军回来必不会放过你!” 赵含章嗤笑一声,范颖就站出来冲渐渐被拖远的刘钦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在我们刺史面前自称宗室?我们的宗室复姓司马,你们不过是冒刘姓,还真以为自己是汉室之后了吗?” 赵含章等她骂完了才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后起身道:“诸位一同去城门前观刑。” 刘乂脸色一白,“观刑?” “是啊,”赵含章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石勒那厮把我们大将军的尸首挂在军前,同是造反,我总要回敬他一些。” 说罢,拽上刘乂就出去,一起去城门前。 刘钦被亲兵们压到城楼上,套上绳索后便被推下城门,被押着走到城门下的刘乂等汉臣惊呼一声,就看到他们熟悉的刘钦挂在他们的前上方,眼睛圆突的瞪着他们,双脚不断的蹬着,手胡乱去抓挠脖子上的绳索,想要解开。 赵含章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去看围观的人。 围观的汉臣皆两股战战,倒是围观的百姓很是兴致勃勃的看着,一点儿也不害怕。 赵含章看了一圈后嗤笑,真是稀奇啊,这些大臣,除了刘乂还是朵小白花外,其余人,谁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 其中无辜者数不胜数,就是宣于修,他也有纵容家奴圈地,逼良为奴,杀良抢地的黑历史,这些人,自己杀人和指使人杀人时面不改色,此时与他们同身份的人被杀,他们倒是慈悲起来了。 刘乂双膝一软,贴着赵含章的脚跪倒在地。 眼看着往日最亲近的长辈就这样吊死在自己面前,刘乂一时接受不能。 赵含章并不勉强他继续看,匈奴刘氏的变态已经够多了,她无意再培养一个,本来,这也不是为了给他看的,而是为了给宣于修等匈奴汉臣看的。 所以赵含章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将刘乂搀扶下去。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要跪在城门前仰头看足两个时辰才能离开。 主谋之一的宣于修脸色苍白的回到府邸才从一堆休息中凑出赵含章如此愤怒的原因。 中原传来消息,苟曦谋反被杀,石勒将他的尸首挂在军前,一举拿下下邑县,同时拿下十二座坞堡,听闻大军已经逼近陈县。 情况乍听之下对他们有利,实际上,对于被俘的宣于修等人来说,这算是一个坏消息。 平阳城已经被攻下有十日之久了,赵含章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派大军继续往北和往东推进,就这十日,他们下了十二座县城,五十七座坞堡。 态度也不像当初打下司州其他郡县那样平和,而是以铁血手段管理,有些坞堡明明是汉人,势力也不小,他们陛下在时都要对他们礼遇,结果她也都打过去,令坞堡听从她指令,凡有违者,她一律杀之。 很显然,赵含章没有放下平阳郡回去支援的意思,而石勒也没有放弃已经到手的兖州和豫州部分地盘回来支援的意思,所以利益与他们这些被俘虏的人毫无干系。 甚至他们这些人还要承受赵含章从外受到的伤害和压力。 头好疼,好像不管怎样,受伤的都是他们。 宣于修才坐下,还未来得及把收到的信息都烧了,一队赵家军闯进来,他连忙将手上的东西扔进火盆里。 一个赵家军一脚将火盆踢飞,然后带着人将火踩灭,顺道把宣于修也踩在了脚下。 带头的校尉弯腰翻了翻被烧了一半的纸,面无表情的道:“押走,送到俘虏营中去。” “是!” 和宣于修一起被押走的是这次参与谋反的所有人。 赵含章说了要罚他们就罚他们,军营中的苦工,若还是不够,那就拉到外面去挖水渠。 今年干旱,明年和后年还不知是什么气候呢,她让人多挖水井沟渠,就算有一日她丢了平阳城,这里的百姓也能用上这些东西。 就连刘乂小可爱都被她丢到军中的伙房里劈柴煮饭去了。 如此两日,宣于修等人被驱使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这些人养尊处优,打仗可以吃苦耐劳,但再苦也没有做过打井修水渠这样的苦差啊,明明才两日,他们却觉得度过了两年那么长。 这时候,监督他们的小吏终于松口,表示他们可以戴罪立功,至于立什么样的功劳,自己琢磨。 宣于修咬着牙不肯松口,但有一日,他在逼仄阴暗的井下挖泥时,因为饥饿和过度劳累,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晕倒在了井里。 等他被放到竹篮里晃晃悠悠拉到井上后,看着明亮到刺眼的天空,宣于修突然就想开了,于是他愿意招供自己和汉庭的联系渠道。 第822章 回援 赵含章翻了翻宣于修的供词,轻哼一声,递给汲渊后道:“给宣于修换个位置继续劳改,他身上一定还有其他东西,他的伙食提高一等,多让他们看到宣于修现在的好日子。” 汲渊应下,这都是小事,底下人自会去处理,要紧的是,他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汲渊建议大军回援,“……汉国的都城可以丢,但我们的豫州不能丢,女郎,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不说我们这些年在豫州的布置,还有赵氏宗族,我们的根基全在那里,失去豫州,我们损失惨重。” 明预也点头,“不错,若失了豫州,最后我们就算打下并州也无用。” 赵含章当然知道,如果放弃豫州,相当于她和石勒刘聪换了一个家,调个个儿。 石勒和刘聪要是能管理好地方的人,她暂时失去豫州也没什么,反正她有自信总有一天还能抢回来,但他们俩不是。 石勒还罢了,他虽然残忍,可只在打仗的时候残忍,当他有意识让自己成为一国之主时,他是会用心治理地方的; 但刘聪不是。 这人除了军事能力和文学素养外,其余的全没继承他爹的优点,所以赵含章是不可能把豫州让给他们的。 她多年的经营,豫州将是她源源不断的粮仓和人才孵化基地,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放弃的。 赵含章叹息一声,问道:“王浚还是没回音吗?” 明预摇头,“没有,他一直按兵不动,刘琨倒是出兵了,只是刘渊派去攻打晋阳的大军未曾后撤,他现在也腾不出手来帮我们。” 赵含章原地踱步,还是下了决心,“让陈午带大军回来,命他镇守平阳,我和二郎带大军回援。” 汲渊和明预都松了一口气,起身齐声应下。 俩人正要退下,赵含章叫住他们,问道:“北宫将军有信回来了吗?” “未曾,他正与刘聪作战,且深入敌后,他那支骑兵灵活得很,我们的传信兵很难追上他,所以消息滞后。” 赵含章就道:“把信送去祖逖处,告诉祖逖,他若见到北宫将军,托他转达我的意思,北宫纯不必回援豫州,他们二人的任务就是打刘聪,打残打散他!” “要是能救出陛下和叔祖最好,救不出来,也不必受制对方,反正就给我打就是了。”赵含章眼中带着寒光道:“把他们往幽州和青州赶,王浚想要独善其身?我非得把他拖下水不可!” 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那也得看她这只蚌愿不愿意。 汲渊和明预对视一眼,齐声应下,然后去准备。 赵含章开始收拢大军,让人征集粮草先行,隔了一日又让赵二郎和谢时带上大军回宁陵。 宁陵已经失守,赵二郎他们这次回去就是收复宁陵的。 等陈午回来,赵含章就将平阳城交给他,然后她带上大军回援豫州。 “我们一走,刘氏余孽必反攻平阳城,你们务必守好平阳城,要实在守不住,就退出去。”赵含章道:“我们在平阳城没什么经营,丢了也不可惜,人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午一脸感动的应下,话是这样说的,但他还是决定死守,这座城打下来不易,怎能轻易丢失? 而且平阳城还是匈奴汉国的都城,意义重大,怎么轻易丢掉呢? 赵含章随军带上了刘乂,宣于修等重要汉臣也给带上了。 他们挤在一辆牛车上,跟着辎重一起转移,路上车要是掉坑里了,他们还得下去推车,停下扎营休息时,他们也都要干搬运东西的苦力,短短几天不到,他们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尝尽了世间的苦。 赵含章巡营时看到刘乂努力的想要背起一个麻袋,结果努力了几次都没背起来。 她就把马鞭塞在腰间,上前一把抓住麻袋角,一用力就给抬到了刘乂的肩膀上。 刘乂知道这是有人借力才能这么轻松的抬起来,他的头被压得抬不起,只能盯着脚尖这一点地连连感谢,“多谢兄弟,多谢兄弟。” 赵含章没回话,拍了拍手,见他走了,干脆也从车上拎起一个麻布袋扛到肩膀上。 在一旁看守的士兵吓了一跳,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上前,“使君,这,这可是麦子。” 一麻袋麦子呢,可不轻。 赵含章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扛上大麻袋就跟在刘乂身后。 他们要把粮袋送到伙房那里,赵含章追上他,到地方放下麻袋时,她不仅可以放下自己的,还伸手扶了一把刘乂的。 刘乂笑着回头,看到是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就落了下来。 赵含章动了动肩膀,拍掉上面的脏东西,笑问他,“怎么,见是我就不谢了?” 刘乂也觉得这样不好,于是郑重和她道谢,不过脸上的笑容是没有了。 赵含章和他往回走,刘乂忍不住问道:“你一个刺史,为何要亲自来扛包?” “我在巡营,本来没想扛的,但看到你扛,就顺手扛了一袋,又不是什么大事难事,帮把手的事儿。” 刘乂:“这是奴隶做的事。” “哎,你这话我不认同,从前军中没有奴隶,扛包的是士兵,”赵含章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个工作,扛的还是自己要吃的粮食,哪有贵贱之分?” 刘乂不吭声了。 赵含章就问他,“这段时间还适应?” 刘乂点头,脸上已经不见往昔的天真,而是一脸深沉老练,“我已经适应了。” “那可看出什么来了?” 刘乂蹙眉,“看出什么?” 赵含章就笑了一下道:“你在的位置是全军最低等卫兵的位置,但你能接触到的人,上至我,中至军中的参将校尉,下至奴隶,你就没看出些什么来?” 刘乂一脸迷茫。 赵含章无奈的呼出一口气,“好,是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 刘乂:…… 赵含章停下脚步,认真的与他道:“在我军中,下至低等兵士,上至参将,各族人都有,他们从前的身份也各异。” “有普通的百姓,有流民难民,还有俘虏,有奴隶,有乞丐,”赵含章看着他道:“这些人只凭军功,凭自己的能力在军中赢得地位和权势,我赵家军不以出身论功德,而是以能力和品行。” “所以刘乂,你虽未俘虏,但也可以在赵家军中拥有一席之地,将来你们汉国所有的臣民都可以!” 第823章 诱惑 刘乂抿了抿嘴后道:“我太子哥哥登基了吗?” 赵含章并不欺瞒,点头道:“最新的消息,汉国太子在西河国中阳县登基为帝,刘聪中帐现在安平国博平县,两地相距说远不远,但说近却也不近。” 刘乂就微扬着脖子道:“你等着,中间便有波折,我四哥也一定能迎到新帝,到时候他们就会合兵南下,再把平阳城夺回来。” 赵含章却笑了笑后道:“那我和你打个赌,我赌他们在南下之前会先自相残杀,要么你们汉国再换新帝,要么,刘聪死于非命。” 刘乂一怔,心脏一寒,他抖着嘴唇反驳赵含章,“你胡言!” 可底气却不是很足。 四哥雄才伟略,如今匈奴的根基全在他手上,太子哥哥要是有容人之量,或许可以暂时和平,但刘和的脾性…… 刘乂素来与世无争,年纪又小,也几乎不掌兵权,但就因为他的母亲是皇后,颇得皇帝宠爱,刘和便处处视他为敌。 刘乂咽了咽口水,不想和赵含章说话了,闷头就往前走。 赵含章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并不愿就此放弃,“刘乂,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你们匈奴迁来并州已近百年,从魏臣到晋臣,与我中原百姓有什么区别?” 刘乂听她这样说,几乎要心动了,他直觉不好,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粮车旁抱起一袋粮就要往肩上扛。 但一下没抬起。 赵含章伸手帮他抬起来,放到他肩膀上,看了一眼守粮车的士兵,士兵对上她的目光,立即屁颠屁颠的跑上来,在赵含章拉住一袋粮食后连忙抬起来放到她肩膀上。 刘乂已经扛着包走了。 赵含章忙快走两步去追他,继续在他耳边滴咕,“你和你父亲都推崇汉治,想要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可你几位兄长却不是,尤其是那太子,我听说他很听他舅舅呼延攸的话,那呼延攸目光短浅,又喜霸权,你父亲在时他都敢排除异己,争权夺利,何况你父亲不在了呢?” 刘乂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的力气,他扛着包连呼吸都要急几分,她却还能一边追着他一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我们老百姓并不在意龙椅上坐着的是谁,虽说匈奴对我们华夏族来说是小族,可天下民族无数,被我华夏统治的又不只是华夏族而已,其中有匈奴,有鲜卑,有羯胡,还有百越……不然,为何自你们立国,有这么多华夏人愿顺你们为臣?” 刘乂到了地方,将粮袋放下,按了按暖疼的肩膀后道:“是有人顺我们为臣,但更多的是反对我们,比如你。” 赵含章也放下粮袋,无奈的道:“那是因为晋还在啊,我等为晋臣,怎能随便易主?何况,你们匈奴自立国以来便针对华夏族,国内将百姓分为九等,我们华夏族,不论尊卑都要居于匈奴族之下,谁能服气?” 刘乂张了张嘴巴,按住动摇的心,摇头道:“你就骗我,我不信你们真愿意认异族为君。” 赵含章道:“若是我们华夏人不会认异族为君,你父亲和汉国处心积虑的争夺天下又有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把华夏人全部杀死,你匈奴一族独占中原吗?” 刘乂张了张嘴,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底层,我以为你能看明白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湖涂。” 刘乂低头沉默不语。 赵含章摇了摇头,转身要走,“罢了,你可以再多看看,你的同袍可会在意你是匈奴人、鲜卑人还是羯胡?” “可之前,你们汉人也总欺辱我们匈奴。”刘乂还是没忍住开口,“我怎能相信,你能够一视同仁?” 赵含章立即回头,“你说错了,你所谓的欺辱是部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欺负,可不止针对匈奴人,汉人庶民、奴隶也没少受欺负。华夏对少数民族一直以安抚为主,天下郡县少有册封,只有四夷,凡所靠皆有册封,基本上是民族自治。” 赵含章道:“我知道,各族之间民俗不同,习惯不同,所以我也没想过逼你们遵从汉人的习俗。” “你们若肯归顺,我一定给你们册封一块地,让你们自治,同时尽己所能的帮助你们学习耕种、养殖等技术,使匈奴与汉人共繁荣。” 虽然心里一直反复提醒着自己这有可能是假的,说不定就是为了骗他投效,可看着一脸坚定又自信的赵含章,刘乂还是没忍住相信她,于是本来就动摇的心志越发摇曳。 赵含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以慢慢想,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但是,”赵含章话锋一转道:“我能等,你们匈奴一族却在风雨之中,你可不要让他们久等。” 刘乂抿了抿嘴。 赵含章转身就走,听荷连忙小跑跟上,等走远了就忍不住关心她,“女郎,你何时这么厉害了,那么大一袋麦子都能扛起来。”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赵含章:“我这四年的力气和下盘是白练的?这都是小意思!” 话是这样说,回到主帐时她还是没忍住揉了一下腰,能扛起麻袋,全靠她的腰力啊。 晚上他们吃的是灰色的杂粮馒头,底下士兵吃的则是麦饭。 没办法,出门在外,磨麦子需要时间和人力,麦粉和麦麸提供不足,就只能直接吃麦饭或者麦粥了。 吃过饭,赵含章就熘达着去找汲渊,俩人躲起来说悄悄话。 明预和傅庭涵坐在帐篷里等着他们过来议事,见俩人总说不完的样子,明预微微皱眉,不由看向傅庭涵,“刺史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傅庭涵这段时间都在检修武备,还要做火药,对其他的事关注度就不够,所以他直接摇头。 明预见他如此干脆,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凑近他那边低声问,“傅尚书,那雷震子可做出来了?” 傅庭涵道:“材料都准备齐了,但还没做好。” 明预还想再问,就见赵含章和汲渊走了过来,不由停下,转而问道:“刺史可是遇到了难事?” 赵含章立即点头:“我要做一件事,却苦于没有可托付的人。” 第824章 离间计 明预飞速的扫了一眼汲渊,坐直了身体,郑重问道:“不知是何事,竟让使君烦忧至此。” 赵含章道:“我想请人去一趟西河国刘和处,助他与刘聪大军汇合。” 明预微愣,“这是为何,匈奴兵权分开,与我们是好事啊。” 赵含章摇头道:“我们没这么多的时间等他们慢慢耗,这天下,权从兵出,而匈奴现在的兵力分了几部分,进攻晋阳的马景等人,护卫皇庭的禁军,还有就是刘聪和石勒。” “石勒且不提,刘聪手握二十万大军,匈奴精锐几乎都在他手上,所以兵在他,权也在他,”赵含章道:“若我们不动一动,他们就会维持现在的状态,刘和在中阳县当他的新帝,刘聪继续在外征战,其他部将也都不听王令,依旧四处作乱。” “假以时日,刘和威望尽失,他还敢和刘聪叫板,收拢权势吗?” 明预心中一动,问道:“使君的意思是?” “让刘和去安平国和刘聪汇合,他是匈奴的皇帝,汉国将士理应听他号令。”赵含章道:“刘和这人驭下无恩,又多猜忌,他刚登基为帝,正是急于拢权的时候,这时候只要有人在他身边多言语几句,他肯定容不下刘聪。” “而刘聪这人,”赵含章笑了一下,“他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刘和做太子时他们兄弟便多有不睦,若刘和累及其性命,他还能忍耐吗?” 明预摸着胡子道:“使君这是要用离间计啊。” 赵含章:“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让他们的矛盾早一点爆发而已。” 明预捏着胡子道:“两人若争起权势来,刘和一定会调马景和石勒大军回援,那样晋阳和豫州的危势可解。” 赵含章点头,“就算石勒不愿退兵,他也会派援军回去勤王,我们的压力总能小一些。” 明预就问:“使君认为刘和会赢?” 赵含章想到历史上发生的事,以及刘和刘聪各自的性格及能力,她摇了摇头道:“不,刘和会输!他去安平国是羊入狼口。” 赵含章挥手道:“反正不管他们谁输谁赢,只要他们能打起来就行。” 明预明白了,她就是要搅乱匈奴。 “使君觉得从谁入手为好?” “呼延攸,”赵含章道:“这人短视,又爱弄权,刘和是他外甥,他一定不能坐视他外甥大权旁落,只需从旁点拨一二。” “只是……”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做这事的人需谨慎稳重,让他察觉不出,以防弄巧成拙。” 明预垂眸思索,“刘聪手下有部将见过明某,但平阳城这边人没有,我去西河国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去呢?” “呼延攸虽落难,却还是国舅,又是匈奴贵族,怕是不好接近?” “有一个现成的身份,”赵含章道:“我手下有一走商,叫伍生,这两年他都在北地走商,最远就到过晋阳,在西河国那一带有些威望,先生可以跟在他身边,做一个他的谋臣,指点指点他。” 明预眼睛微亮,问道:“不知他现在何处?” “他在上党潞县等着我们,”赵含章盯着他问道:“明先生,此一去危险得很,你们在敌营深处,我不能给你们援手,所以您若是不想去,大可推辞,在下绝不勉强。” 明预就笑问:“除了我,使君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赵含章摇头,“没有了,先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 本来元立也很合适的,但他现在没了消息,听说是找到了豫章王几个,而豫州北部几个郡县陷落,他们险些暴露在石勒大军眼下,为了躲避追杀,他就把自己给神隐了。 汲渊作为赵含章身边最重要的谋臣,跟在她身边出现过很多次,所以匈奴那边很多人都认识他。 相比之下,明预自来投靠她以后就要低调许多,他很少出现在盛大的场合,两次出现在军前,也都是远远的骑在马上,并不引人注目。 又离得远,没人能看清他的脸。 到时候再修一下胡子,换一套衣裳和发型,保证让人辨认不出来。 其实…… 赵含章不断的看向他和汲渊的胡子,觉得他们要是把胡子给剃干净了,再换个帽子带,恐怕他们的亲爹娘都认不出他们来。 不过胡子对于这时代的男人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头发,而头发又能代替头,四舍五入就是胡子相当于他们的命。 汲渊不能去,明预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明预一口应下,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开心道:“使君放心,明某定不辱使命。” 离间计啊,他喜欢! 不过离间计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特别费钱,尤其费贵重的金银珠宝。 赵含章也大方,趁着扎营,直接把明预带到几辆车前,让人把车上的箱子都抬下来打开给他看,金光闪闪,珠光宝气啊,她手一挥道:“您随便选,不必客气。” 这难得大方的模样,连傅庭涵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明预果然也不客气,仔细挑选了三箱子金银珠宝,除了一箱没有明确标记,手艺却极精湛的金银珠宝外,其余两箱都是材料好,但技艺一般的财宝。 明预道:“带有明确标记,还有特殊样式的都不能带去,以免被人发现,像这金饼就很不错,可以直接使用,也能让人融了打造成其他的东西,既贵重又不会被发现来路。” 这些东西可都是在平阳城收缴的,里面不仅有国库、皇宫私库的东西,还有逃跑的各官员家中的收藏。 赵含章能搜刮的全搜刮了。 反正平阳城一役,她基本可以填平这次出战的消耗。 提前押运粮草离开的曾越就带了一批财宝,后军还有一批呢。 难怪刘聪那么喜欢打仗,有的仗打了会亏钱,消耗巨大,但有的仗打了却能够富裕。 赵含章晃了晃头,将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摇掉,大方的和明预道:“这些就够了嘛?明先生要不要再看看其他车的财宝?” 站在一旁的汲渊轻轻咳了两声,明预看了他一眼后笑拒,“不必了,这些钱在刺史手上更有用处,我可以节省一些。” 赵含章就心疼他道:“也不要太省,穷家富路,您这一去路途遥远不说,还深入敌营,有钱傍身我也放心一些。” 第825章 攻城略地簒诓 到了上党潞县,赵含章见了伍二郎,将明预交给他,叮嘱他道:“要保护好明先生,明面上,你为上,明先生为幕僚,但队伍如何行事全听明先生调遣。”阑 伍二郎应下。 说完了正事,赵含章才提了一嘴他的私事,“你侄子和侄女现在都在陈县,这次我回援豫州,你有什么话要交代他们的,可以写一封信,回头交给听荷,待回到陈县便交给他们。” 伍二郎高兴不已,连连应下,急忙下去写信了。 伍二郎本来不识字,只是机灵,但这几年跟走南闯北的,要看账本,他就学认了好多字。 比不上年纪小的侄子和侄女,但也认了不少字,就是不太会写,会写的也写得很烂,但他依旧喜欢给侄子侄女们写信。 中心思想就是,你们要好好读书,将来报答女郎,好好习武,将来上战场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给你们的钱不要乱花,要存起来,待我回去娶媳妇,要是娶不着媳妇,那也是我的养老钱,我还得买房子呢……阑 最后才会简单提一下自己在外面很安全,让他们也保重自己。 伍二郎这支商队只在北方游走,给外面人的印象就是,他家主子在赵瑚跟前有些面子,所以他能拿到不少豫州的稀罕物。 外头的人并不知他是赵含章的人。 伍二郎和明预带着几车珠宝前往西河国,此次事情重大,所以赵含章又给他们调派了一支赵家军,加上十几车的货物,商队浩浩荡荡,看上去就很肥。 不过一般的土匪马贼也不敢招惹他们。 他们一走,赵含章便与汲渊分离,她带大军急行回豫州,傅庭涵随行。 人的思想是会改变的,我们要以动态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固执的坚持只会造成思想的僵化。阑 所以在用过一次火药之后,赵含章就彻底掀开了这个潘多拉盒,出来的是魔鬼还是神仙,目前都由她说了算。 傅庭涵也不多言,她要,他就给她造。 魏郡和汲郡已被北宫纯和祖逖攻下,赵含章经过时,北宫纯所占的地盘,留下的官员都来拜见她,赵含章只匆匆一见便令他们让开道路,让大军经过。 而到了祖逖攻下的地方,他也早早吩咐人让开道路,赵含章带大军急行而过,再往下就是石勒已经占去的顿丘郡了。 石勒需要大军进攻,留下镇守地方的人并不多。 他也知道,如果打下一个地方就要留下足够治理和镇守地方的人,他的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还是得用当地人治理。 所以有投降的官员,他就用那官员,或是从地方上选出一个士绅代为掌管。阑 石勒满打满算十数万的人,总不能打下一座城就把里面的官员士绅和百姓都屠杀了? 所以他也就杀鸡儆猴,把一些人杀了震慑,再用当地人继续治理。 这就造成,那城里的人大多还是本地人,甚至连官员都是晋臣,晋人。 赵含章大军一到,城中人从上到下的抵抗意志就不是很强,也就石勒留下的驻军拼死抵抗。 但在一记炮弹落在城楼上,将上面的人炸翻,一直等待的云梯队快速跑上前,云梯一架,飞速的爬上去,一跃上了城楼…… 顿丘县瞬间失守,云梯敢死队打开了城门,先锋军杀进城中,待将城门彻底控制,赵含章这才带人进城。 城中街道一片狼藉,除了伤亡的士兵和蹲在地上的俘虏外,满城寂静无声,似乎没有其他人了。阑 顿丘县县令崔世领着县衙的官吏,以及县中的乡绅跪在不远处,他偷眼看着赵含章骑马走近,立即身体伏低,几乎五体投地。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言语,和崔世一起跪在最前面的几个乡老身子微微颤抖,按在地上的手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们垂下眼眸,不敢再往上抬一寸,眼睛只看得到拇指边上的一点点,此时听力就很灵敏,他们听到沉重且有序的脚步声冲他们走来,他们知道,这是赵家军! 也不知赵含章会怎样处置他们,虽然传闻她一直善待俘虏,可他们和一般的俘虏不一样,他们是晋人,先投了石勒,短短一月,就又在赵家军攻进城时转投赵含章,她能接受吗? 正胡思乱想,崔世伏地的胳膊被人一抓,用力往上扶起来。 崔世愣愣地抬起头来,就看到赵含章半蹲着将他往上扶。 崔世没敢起身,只微微直起腰,连称不敢。阑 赵含章就问道:“石勒攻打顿丘,你们伤亡几何?进城后,可有为难你们?” 崔世眼泪勐的一下就涌出来了,他一下反抓住赵含章的手痛哭失声,一时间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 他抬起一个袖子擦脸,想要自己停下来不哭,可怎么也忍不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委屈。 他身后的官员和乡绅们听到,也忍不住啜泣出声,眼泪横流。 赵含章也不由湿了眼睛,用力将崔世扶起来,又去扶他身后的乡老,哽咽着安慰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守城很是艰难,这城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还有这么多依仗你们的百姓,你们身上的担子重得很,为难你们了,为难你们了!” 此话一出,被她扶着的乡老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沉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大哭,现场便哭声一片。 崔世擦干眼泪鼻涕,红着眼眶重新跪在地上,深深一拜道:“大将军此话羞煞我等,我们身为晋臣未能守住国土,身为晋人不能以命守土,实在羞于世上,若不是放心不下这满城百姓,我真真恨不得以身殉国。”阑 赵含章要将他扶起来,见他不肯起,这才拉着他的手道:“崔县令此言差矣,一座城必守的意义是它的存在能保住更多的百姓,比如上党,洛阳等地,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不得不死命相守。” “而其他城池,其城的生死更多的是关系一城百姓的生死,”赵含章道:“崔县令能保下顿丘的百姓,我已是很高兴了。” 她笑道:“我之所愿便是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不管你们是在晋国,还是在刘聪手下,或是在石勒手下,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活着,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便已满足。” “要是做不到,那也要先活着,等将来我有能力庇护你们时,自然会再庇护你们,”赵含章道:“你们这一次就做得很好,先保全了绝大多数的人,我很感激你们,陛下也会很感激你们的。” 崔世一听,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拉着赵含章的手痛哭道:“大将军,使君,石勒一役,我们顿丘县死伤三万六千余人,我久等援兵不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不投敌,不然,他要屠我满城啊。” 赵含章含着泪将人扶起来,落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事发突然,各地都援助不及,此是我和大将军,和陛下的过错,是我们没安排好你们。” 一行人对着哭过,将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赵含章这才把为首的几人给扶起来,大家一起往县衙去。阑 崔世看了一眼被押出去的俘虏,连忙表示里面有一些是他们的人。 赵含章道:“你放心,自有人去甄别他们的身份,且我赵家军素来善待俘虏,他们不会有事的。” 崔世这才放下心,他回头往城外看了一眼,从这里还能一眼看到城外列队整齐的大军,他咽了咽口水,忙对赵含章道:“大将军,可要请大军入城?” 赵含章摇头,“他们就在城外驻扎,城中这些人足够用了,我们不便久留,顿丘将来的治理还要依靠你们。” 崔世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害怕大军入城,到时候顿丘县怕是又要经历一次洗劫。石勒大军入城的灾难景象还历历在目。 一旁听着的乡绅们也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给崔世使眼色,崔世便连忙道:“那我让人准备犒军的粮草菜肉……”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们的脸色,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们才历经劫难,日子也艰难得很。”阑 她看向崔世身后的几个乡老,郑重道:“但几位手上若有富余,还请援助一下城中的百姓,我知道,石勒大军入城必是要劫掠的,今年年景不好,大家日子本就艰难,再遇这一遭,于普通百姓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一地的生机和繁华皆离不开当地的百姓,还请诸位乡老帮一把他们,让他们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乡老们眼圈一红,连忙点头应下,表示回去以后就让人拿出粮食来赈灾。 赵含章点了点头,这才和崔世回县衙。 她婉拒了他们举办晚宴的邀请,然后和他们具体商量了一下以后顿丘县的重建工作。 就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傅庭涵和范颖已经将顿丘县的情况理顺,把石勒留下的人清点完毕,死伤的都交给崔世处理,还活着的完好的,他们全都充作俘虏带走。 其余被俘虏的当地驻军、衙役等都被放回,同时他们还清点了一下这次的战利品,以及摸了一下顿丘县的财政情况。阑 傅庭涵和范颖只是简单做了一下记录,笔记很是潦草,赵含章却看得很仔细,在认真翻看过后,她沉吟片刻后和崔世道:“我给你们留下一些兵器和盔甲,便于你们将来守城。” 崔世眼睛大亮,连忙应下。 第826章 收复溮圗颠 赵含章道:“将来若不幸,还叫敌军打到城门下来,能守就守,守不住就像这次一样降了他也没什么,最主要的是要守住百姓,不许他们屠城和乱杀人。”阑 崔世一脸严肃的应下,表示明白。 赵含章把这次收缴的兵器大半给崔世留下,没有多做停留,傍晚就带着大军离开。 崔世他们跟着一路送出二十里,看着大军走远,这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回走。 赵含章他们摸黑急行五十里才停下,没有扎营,直接掏出干粮啃几口就席地而睡。 听荷跟着将士们去河边打了水来,给赵含章和傅庭涵烧开水,让他们就着热水泡干粮吃。 赵含章已经习惯,有时候一场战需要打一天,很难找到时间坐下来吃干粮,这时候她就会掰一块含在嘴里,让口水将干粮慢慢软化,好歹不会饿得双手发抖。 所以她接过碗,想要将干粮掰开泡水,但剩下的这一块不大,一时竟没掰开。阑 想了想,她掏出匕首慢慢的磨,将干粮割成两半,将一半塞怀里收好,另一半就跑进水里。 傅庭涵干粮还剩很大一块,见状就用力掰下一下块来给她。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接过一起泡水里,见他很费劲才能掰下一块来,干脆接过,使出吃奶的劲来用力一掰,掰下一大块来给他。 傅庭涵将大块收起来,小块的也泡进热水里,随手将碗放到一旁,把膝盖上的地图挪了一个位置,继续话题,“确定了去甄城吗?” 赵含章“嗯”了一声后道:“要是不收复甄城,他们随时可以攻下顿丘,到时候我们的后路就断了。” “还是一样的打法吗?不打破城门?” 赵含章点头,“炸开城门,之后他们修复需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一旦石勒反攻,不知要死多少人。”阑 傅庭涵垂眸想了想后道:“那我再减一减炸药的含量,到时候找些铁刺、铁片之类的东西加进去。” 这就和手雷差不多了,到时候投到城楼上,炸开后的铁刺和铁片会伤人,未必致死,但能短时间让人失去战斗力,到时候云梯队可以趁机登上城楼。 这样对城楼的损失也是最小的,这一次顿丘县的进攻,傅庭涵同时投进了两包炸药,投了两次,城楼被炸开两个大口子,他们一走,顿丘的人就要修复城楼,以防再有敌军来袭。 但这也比平阳城要好,平阳城的城门到现在都没建起来呢。 傅庭涵也要在一次次攻城中调整炸药的使用量,以及使用方法。 赵含章见干粮泡软了一些,就拿过碗来吃着这没滋没味的晚饭,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怎样,找到好的投石手了吗?” 傅庭涵也端起自己的碗,有些艰难的吃着干粮,颔首道:“找到了,有一个叫乐四的,他很有天赋,只跟我学了三天,就能比我投的还准了,这次顿丘的火药,有两次是他投的。”阑 赵含章回想了一下,问道:“就那两发特别准,在城楼上空爆开的火药?” “对,”傅庭涵忍不住露出笑容,“剩下那两发炸塌了城楼的是我校准的角度,比他差了许多。” 赵含章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俩人对着笑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哪一点触动了彼此的笑点,就看着彼此笑个不停。 赵含章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这才勉强收住安慰傅庭涵,“没事儿,术业有专攻,他还是你教出来的呢。” 傅庭涵见她眉眼展开,从上午一直萦绕着的愁绪从眉间散开,他便不由又笑起来,“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含章又没忍住乐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乐什么,或许是发现,一直聪明,在自己的领域里一直无所不能的傅庭涵突然没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 哈哈哈……阑 又打水回来的听荷见俩人氛围好就停住了脚步,见同样端着水的傅安还往前走,就冲他吱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上前。 傅安看了看笑得开怀的郎君,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听荷见他脸上不是很高兴,就凑近了小声问:“你干嘛呢,两个主子感情好你还不高兴了?” 傅安哼哼两声道:“你们女郎说今年完婚的,这都六月了,婚期却一点影子不见。” 听荷就安抚他,“突然打仗了嘛,我们女郎也是没办法。” “你看我们女郎对大郎君笑得多开心?你让大郎君放心,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女郎一定提婚期。” 傅安没吭声,不过脸色好看了些。阑 吃完晚饭,略微洗漱,赵含章抬起头四处看时,士兵们早已进入梦乡,除了巡逻值守的士兵外,其余人都挤在一起呼呼大睡了。 赵含章靠近傅庭涵,低声道:“你先休息,我去走一圈。” 傅庭涵点头,抱着一件披风就躺在了地上,头则枕着用衣服包起来的书,旁边是火堆,又正是盛夏,并不冷。 赵含章带着亲卫走了一圈营地,在一个士兵的头上一抓,瞬间抓来两只蚊子。 赵含章皱了皱眉,问身后的亲卫,“范颖呢?” 立即有亲卫跑去找范颖。 范颖急匆匆赶来,赵含章低声吩咐道:“军中还是要准备一些防蚊虫的东西,像今日这样来不及扎营的,可以大范围驱赶一下蚊虫,使将士们更好的入睡。”阑 范颖略一思索便道:“用艾草?” 赵含章点头道:“可以试试看,问一问军医,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范颖记下。 赵含章便带着她一起走,低声道:“明日我们去打甄城,你留在后方准备新的干粮,明天过后我们分兵,先锋军需要带上三日的粮草,你要抓紧时间准备。” 范颖应下,回到自己的火堆边就怎么也睡不下,干脆把手下们都找来做工作安排。 第二天上午他们就急行赶到甄城外,甄城城门紧闭,并不理会城下赵家军的叫骂。 赵含章也不急,他们急行而至,本来也要休息一下的。阑 骂了两个时辰,赵家军也休息够了,在日落时,甄城以为今天就这样结束,守卫最松懈时,傅庭涵和乐四站到了投石机前,俩人校准好角度,安装好炸药桶。 赵含章骑在马上,手一挥,战鼓擂起,激昂的鼓点响彻三军,士兵们的情绪勐地一提,全都目光炯炯,势在必得的盯着甄城看。 听着战鼓,傅庭涵和乐四同时示意点火,几无相差的同步投出炸药桶。 云梯队也在同一时间扛着云梯,哇哇叫着朝甄城跑去。 在听到战鼓的瞬间,甄城城楼上的人便戒备,然后传话下去,赵家军攻城了。 他们正准备床弩和弓箭手,两个炸药桶便投到了他们头顶,还未落地便砰的一声炸开。 跑过来的弓箭手和城楼上指挥的官兵们一起被热浪炸翻,耳鸣眼晕,然后才感到彻骨的疼痛,不少人被桶中夹的铁片所伤,纷纷大声痛呼,哀叫起来。阑 还有的人身上沾了火星,瞬间被点燃,惊慌之下尖叫着四处乱跑,把城楼都给烧着了。 校尉扶着发晕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他耳朵听不见了,但能看到此时的乱象,见士兵往城楼下跑,他便拔出刀来,一刀杀了一个要往下逃的士兵,大声喊道:“怯战者死,谁也不准跑!” 声音才落,一架木梯啪的一下架在了城墙上,他一凛,还是没听到声音,但依旧大声喊道:“石头,滚油,长矛手,快!” 但有人搬来了石头,但因为炸弹,众人畏惧,动作的人很少,也不快,他们没投下几块石头,便有赵家军一跃跳上了城楼,立即拔刀相杀。 城楼上立即混战成一片,只要有第一个人登上城楼,后面就能有源源不断的人登上。 同时,先锋队也在他们的掩护下到了城下,正不断的用巨木撞击城门。 甄城不是战略地,和顿丘一样,这里城墙不是特别高,城门也不是特别坚固,加上云梯队登上城楼,很快从上面杀了下来,助先锋队打开了城门。阑 等夕阳完全落下,天开始昏暗时,赵含章便骑着马进入甄城。 石勒曾在甄城驻扎过一段时间,所以先县令被杀,现任县令是石勒留下的人。 赵含章见过人,见他宁死不屈,便成全了他。 即便被押着也高仰着脑袋不肯投降的石勒将士们一呆,目光微微瞪直。 赵含章坐在县衙“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澹澹地道:“赵某素来善解人意,不爱勉强人,还有谁想给石勒尽忠的,只管报来,我送尔等一程。” 没人敢说话,一直仰着透露的参将、校尉等也都低下了头。 赵含章一挥手,让人把他们押下去投到战俘营。阑 人呼啦啦被押走一大半,她这才看向堂下跪着的其他人。 这里全是县衙里的其他官吏,还有几个有名望的乡老。 赵含章叹息一声,让他们起来,然后道:“去将城中的士绅乡老都请来,就说赵某要与他们共商甄城的大事。” 赵家军入城后,家家户户紧闭房门,不敢出来,赵家军也不扰民,就在大街上席地而坐。 收到命令,士兵们就从范颖那里拿到了名单,直接照着名单去敲门。 第827章 联合嫀璨踵絵 韦家大门被砰砰敲响,缩在大堂的韦家人瞬间一缩,韦夫人神经质的一缩,眼神慌乱的四处看起来,想要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阑 韦晁用力的抱住母亲,扭头对犹豫不决的父亲道:“阿父,快出府投诚,赵刺史为人宽厚,她会宽容我等的。” 韦老爷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可她要是知道我们家是石勒的岳家,岂会放过我等?” 韦晁跺脚道:“我们算什么岳家,阿姐是被强纳去的小妾,以赵刺史的眼光心胸,必不会因此怪罪我们,阿父,再等下去,若赵家军以为我们顽抗,冲进府来,就凭这些家丁部曲,能守住吗?” 一旁的青年连声赞同,“阿兄,这么大的甄城,她都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打下来,难道还打不下我们这小小的韦宅吗?” 韦老爷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和管家去开门。 韦晁把母亲交给婶娘和祖母,也跟着去。 大门大开,门外的赵家军虽然对他们这么久才来开门颇有怨气,脸色很难看,但也没有特别为难他们,只沉着脸道:“你们家主呢,赵刺史召见,准备一下跟我们走。”阑 韦老爷双膝一软,差点跪倒。 韦晁连忙上前,行礼后问道:“不知刺史召见所为何事?” “这个我们怎知道?让你们去就去,废话这么多,赶紧的,我们还得去叫下一家呢。” 他们要叫三家呢,在韦家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 韦晁见父亲实在害怕,就问道:“我乃家主之子,不知可否同行?” 赵家军很随意的挥手道:“走。” 他们也不太看得上脸色煞白的赵老爷,刺史要找他们议事,自然还是得找个说话管用,胆子又大的人。阑 他们这一支队伍就领着他们父子两个去敲下一家的门。 敲门的动作很粗鲁,砰砰巨响,好似要把人家的门给敲塌一样。 但里面的人久久不开门,他们也没有辱骂,更没有攻打进去。 到第三家阎家时,双方差点刀兵相见,但赵家军也没杀人,只是把他们的家丁打趴下,然后拖拽着他们的家主阎清就走。 甄城的士绅乡老之所以那么难请,是因为石勒在这里驻扎过一段时间。 那时或者是为了活命,或者是看好石勒,反正不少人家投靠了石勒,这种投靠不是说像顿丘一样给钱(劫掠)给物而已,他们还出了人。 此时不少人家就有子弟在石勒军中任职,所以他们害怕赵含章清算。阑 不过赵含章也就听一听,然后问他们是否坚定的跟着石勒? 众人自然连连摇头,石勒要是不打进来,他们这些和普通百姓相比也就富裕一些的人又怎会想着投靠他呢? 不过是为了保命和活得不那么艰难而已。 赵含章就冲他们笑了笑道:“那就好,若你们一心想要追随石勒,我就只能请你们离开甄城了,毕竟,一座城里只能容下一个主子。” 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嵴背还是绷直,等着赵含章的下一句话。 赵含章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与他们道:“至于什么家中子弟在石勒处任职的,我不在意这些。不说父子,夫妻间政见不同的都大有人在,大家遵从内心的选择就好。” “不过,你们既然选了赵某,那就得忠于赵某,忠于晋国,”赵含章一脸严肃道:“我可以容你们为保全性命与敌虚与委蛇,但不可失了原则和底线。”阑 众人低头应下,见赵含章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含章将这些士绅乡老都单独见了一遍,还把跟他们一起来的家中子侄也都见了一遍,谁也不知道她单独与他们谈了什么。 反正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赵含章就给甄城选出了新县令。 韦家子,韦晁,年仅十七岁,在一众士绅乡老中特别年轻,所以大家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选择韦晁,连韦老爷都不理解。 说实话,韦老爷都有点小嫉妒。 赵含章单独留了韦晁说话,俩人迎着晨曦走上甄城的城楼。 城楼斑驳,城墙和地上还血迹斑斑,到处是刀痕。阑 赵含章伸手拍了拍城墙,“这城沉重,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挑起来,就不能再轻易放下了。” 韦晁目光坚韧,眼中满是认真,冲着赵含章深深一揖道:“卑下知道,卑下愿以性命保护这座城,保护这座城中的百姓。” 想到被抢去的长姐,韦晁眼中闪过沉痛,道:“不使他们再被屠杀,抢掠!” 赵含章不由的翘起嘴角,欣赏的看着他,“好!只望你说到做到,记住,你站在这里,你的身后是一座城的百姓。” 韦晁撩起袍子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应下,“诺!” 赵含章将他扶起来,转身下楼。 甄城的士绅乡老们为赵含章准备了犒军的东西,一脸忐忑的送到军前。阑 赵含章看了一眼后当着众人的面分了一半交给韦晁,道:“入库房,百姓需要安抚,我们走后你们守好甄城,若有意外,可与顿丘求援,望你们守望相助,共同携进。” 韦晁应下。 从甄城离开,赵含章就兵分两路,一路由部将宋昕领着从东路往南进攻,她则带一军从西路挺进。 傅庭涵跟着赵含章,范颖则去做宋昕的后勤。 赵含章依旧命令秋武让武器坊准备更多的火药,但从陈县运送过来需要绕很远的路,还不如她派人收集材料,交给傅庭涵他们制作。 所以傅庭涵也很忙,他不仅要管理她这一路的后勤,还要带着工匠们制作火药,再分一些派送给宋昕。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接下来三座城他们都没用上火药,他们才到地方,城中的人就反了,定陶县的县令在大军压境时就带着城中的衙役、帮闲和各士绅乡老一起杀了驻守定陶县的参将和校尉,然后打开城门迎赵含章入城。阑 赵含章一进城就对定陶县的县令殷华大加赞赏,不仅免了他们之前投城石勒的罪责,还将他提拔为济阴郡司马,可谓一飞冲天。 与此同时,廪丘县里,以时闻为首的义士冲进了县衙中,将新县令杀死,又率领城中百姓占领了城楼,等宋昕率领大军到时,时闻就带头打开了城门迎赵家军进城。 宋昕将此事报给赵含章。 赵含章回了一封嘉奖信和一道任命时闻为廪丘县县令的文书,上面有赵含章的私印和豫州刺史的官印。 时闻没有质疑她豫州刺史的身份却来任命兖州地方县令,如今天下皆知,苟曦投降石勒后又战死,而皇帝被刘聪抢夺,如今天下一分为二,一半听赵含章号令,一边从于江东的琅琊王。 兖州正在战乱中,又与豫州临近,北地基本上都听从赵含章,倒是江南淮南一带,许多地方都认琅琊王这个盟主了。 顿丘和甄城的事传出,赵含章在北地汉人中的声望高涨,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定陶县和廪丘能够不战而胜,正是因为她在顿丘的话传了出来。阑 在石勒未曾反应过来前,赵含章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八天就连下五城,逼近了蒙县。 石勒得知各城汉人心思浮动,他自觉不能做得比赵含章还好,且他是羯族,赵含章是华夏族,他们天然是同盟。 所以想要以恩收服人是不可能的,他便大肆杀人,逼得他们恐惧害怕之下不敢再反。 石勒在下邑县外杀人,他的部将有样学样,也在蒙县和宁陵大杀特杀,城中人人自危,虽然看着赵家军靠近,却没敢有动作。 这就造成,兖州都有县城杀敌投诚赵含章,她一手扶持起来的蒙县和宁陵对她却是城门紧闭,严阵以待。 赵含章没有生气,只有忧虑,“传令各部,让他们派人来见我,这一次我们要联合作战,争取一击必胜。” 否则,石勒的反击势必会让蒙县和宁陵损失严重。阑 荀修在睢县,米策在阳夏,赵铭又命王臬镇守武平,勉强抵抗住石勒的两路大军,而赵驹则带着赵家军守在下邑县,从荆州来援的王玄协助他,但石勒攻势太勐,下邑县几度失守,他们又艰难的夺回来。 石勒发狠,就将下邑县外的坞堡、村庄都扫荡一空,把汉人抓起来驱赶为前盾攻城。 下邑县的身后不仅是一城百姓,还有陈县,一旦石勒攻下下邑,那陈县就危险了,那里是赵含章等人三年的心血,所以赵驹誓死守住,只能下令放箭,无差别射杀。 短短半月,赵驹鬓角便见白发,心里压力大得不得了,一接到赵含章的信,他立即叫来王玄,让他即刻想办法经睢县去蒙县外与赵含章见面。 天下之广,豫州之大,即便石勒打下了宁陵和蒙县,他想要彻底阻断路途往来也不可能,所以就算赵铭都派了人前往大营与赵含章相见。 赵含章一边围城,逼迫石勒出援兵,一边等待各部来人,大家商议了一套作战计划,以密语写成,还未来的,她也接连派出驿兵,让他们送到各部。 一部三封密信,只要有一封能送到地方,他们就能按时发起反攻。阑 赵含章和傅庭涵叹气,“通讯都靠人,这时候要是有无线电报就好了。” 第828章 季叔彦 赵含章只是随口一感叹,傅庭涵却是垂眸思索起来,然后道:“发电并不困难,不说我们现在有水力设施,还可以寻找煤矿,甚至可以用人力发电。电报是用短波传输的,现在电离层很干净,就算密林水网众多,但我相信电波可以传输。” “技术的难点在电子管上,短时间内我做不出来,我只能说尽量一试,你看你需要等待不短的时间。” 赵含章见他竟然认真的分析起可行性来,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你就试一试。” 赵含章开始用力想以前初中和高中学到的物理知识,总算从记忆深处挖了一点出来,“电池怎么办?” 傅庭涵笑了笑道:“这个倒不这么难,如果能做出电子管,那我们肯定能造出合格的锌片和铜片,最简单的电池是铝、锌、锡、铁、铜、银和金,这几样随意两种搭配就可以传输电流,锌和铜的传输效果比较好,可以用它们两个,技术可能不怎么样,使用效率远不及现代,但只要能做出来,像十九世纪那样使用还是可以的。” “将来技术上来了,我们还能用碳棒和锌做成干电池,或者用二氧化铅做成可逆电池。”傅庭涵越说越兴奋,“我还是更喜欢可逆电池,干电池用完就不可用了,可逆电池却可以反复充电使用。” 作为一名数学教授,他怎么可能只学数学呢? 他的物理知识和物理组的同事们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理科的东西本就是互通的,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傅庭涵兴奋起来,比赵含章还要更上心了,直接拉着她去看地图。 这不是理论难点,所有的理论原理他都知道,这是技术难点,需要倒推回去。 傅庭涵之前不管是做玻璃、炼铁炼钢还是水磨、水力煅压机,都只是尽责,并不怎么兴奋,也不觉得有挑战性。 因为其中用到的技术,当下技艺精湛的工匠都可以做到,他来做,不过是将他们的技术组合在一起,或者略加改进罢了。 他们缺的并不是技术,而是想法,他不说,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也会有人想到往前迈这一小步。 但电不一样。 这个世界是没有电的。 他们是真正的需要从无到有,而且里面应用到的技术,除了他,没人能做出来。 他学习的时候,不管应用到的电池、电极管还是电线等都是现成的,现在都需要倒推回去一点一点的做出来。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站在前路替他们指引方向,教导他们选择正确的路走;那现在的他则是要在荆棘和荒野之中为身后的人开出一条路来。 这种成就感一点也不亚于做数学题,都很让他高兴。 他把赵含章拉到地图前看,“这一片山林的范围很大,所以这两点之间很难直接传输,好在这边多是耕地,只要不是雨水天气,应该可以从这边再反射过去,就是时间会长一些……” 但对比现在信息的传输速度,电波曲折传输的这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一战时,无线电报就应用于战场上了,当时几千公里都能传输,傅庭涵觉得现在肯定也可以。 不过他要做这个,首先得组个队伍。 还没等赵含章回过神,傅庭涵已经进入下一阶段,扭头问道:“你把卫玠给我。” 赵含章回神,“谁?” 傅庭涵:“卫玠,还有季叔彦,我觉得他们可以做我的副手。” 投靠赵含章的人,傅庭涵都有接触,这两个算是对物质运动比较感兴趣,且有一定研究和天赋的人。 赵含章眨眨眼,“卫玠现在洛阳,倒是季叔彦,我记得他在军中?” 季叔彦,吴兴人,当初跟着天门耿州,颍川庾怿等人一起来劝她不要和苟曦打仗而自投罗网,咳咳,是投效。 反正,那之后季叔彦就留在了洛阳,跟着赵程一起治学。 匈奴南侵的消息传进洛阳,他当即就跨上自己的长剑离开太学直奔北宫纯而去,不过北宫纯在试了一下他的功夫和骑术后就婉言拒绝了他。 季叔彦伤心气愤之下就要跑去豫州找赵含章,离开时正碰上来找北宫纯商量战事的傅庭涵。 他不嫌弃季叔彦骑术差,功夫不好,再差也不会有傅庭涵差,功夫再不好,那也是有的,在傅庭涵看来,打仗不仅要看武功,还看智商谋略。 像他,不能上马冲锋陷阵,可以在后面当军师嘛,计策好,将帅执行到位,那不也是战胜吗? 虽然最后傅庭涵发现季叔彦在谋略上也不太行,但智商还是很高的,所以把他留在军中后勤。 傅庭涵叫他时,他正在计算新征收到的粮草够他们坚持多久。 一听是傅庭涵叫他,他就把单子给拿上了,以为他是要问粮草的事。 结果来叫他的护卫直接把他带到主帐。 季叔彦眼睛一亮,立即把单子收起来塞怀里,屁颠屁颠的加快了速度。 傅尚书终于看到他军事上的才能,向赵刺史推荐他领兵上战场了? 季叔彦到主帐门前,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这才求见。 傅安出来请他,“季先生里面请。” 季叔彦进去,就见傅庭涵和赵含章正一坐一站,在桉前边写边讨论什么。 看到赵含章,季叔彦立即兴奋的上前行礼,便要陈述一下自己对这场大战的看法,以及他最近冥思苦想出来的计谋…… “你们谈。”赵含章挥了挥手免去他的礼,直起腰来转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桉前坐下,拿起公文就开始批。 季叔彦一肚子的话就堵在了心口,他看看赵含章,又扭头去看傅庭涵。 傅庭涵就冲他招手,让傅安再添一张高凳,他们好一边演算一边说话。 季叔彦默默地上前,看了一眼纸上他完全看不懂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傅庭涵道:“现在信息传播速度缓慢,且耗费的人力物力特别大,还不安全。而在敌人横亘在中间时,盟友以及军队之间的信息不仅传送慢,还有被截获泄密的危险,所以我想研究一下通讯电台。” 季叔彦:“傅尚书言之有理,但什么是通讯电台?” 前面他都听懂了,就最后四个字没懂。 第829章 讲解 “有一种机器,以电为基础,可以快速传输信息,为通讯所用,所以叫通讯电台。” 季叔彦:“你能用电?” 他惊诧的看傅庭涵,“这,不会劈死吗?” 傅庭涵:“现在电离层很干净,电台只要十五伏左右的电流就可以传输信息,这个电不死人。”qqxδnew 季叔彦有听没有懂,“这……这可怎么传,你怎能保证我们这里打雷,陈县那里也会打雷?” 这下轮到傅庭涵懵了,一脸茫然,“什么?这和打雷有什么关系?” “不打雷哪来的闪电?”季叔彦道:“你不是要用电传信息吗?” 其实傅庭涵一说,季叔彦就觉得他在胡扯,难道打雷闪电噼啪响时,你还能跑出来跟闪电打招呼,让它帮忙传个信息吗? 虽然他觉得这世上是有神仙存在的,却不太信云上有雷公电母。 赵含章听不下去了,放下笔道:“《说文解字》里记,电,阴阳激耀也。他们理解的电是闪电。” 虽然他们理解的也没错,但和傅庭涵的定义差了一大截。 傅庭涵一听,赶忙将话题扯回来,和季叔彦道:“这和闪电没多大关系……” 他顿了一下,又改口,“其实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傅庭涵一下就明白了,他们中间有天堑一般的代沟,季叔彦要能帮得上他,首先就要接受一些新定义。 他请季叔彦到身边坐下,扯过一张白纸给他画画讲解,告诉他,什么是电,什么是电离层,信息在电离层中是如何传播的。 这是一种全新的世界观,相比质询,季叔彦更好奇的是,“傅尚书,这样的学识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一脸怀疑他被骗了的模样。 季叔彦不由去看屋中的另一个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友善的提醒道:“使君,傅尚书纯直,那些个号称半仙的巫还是不要让傅尚书见了,以防被骗。” 傅庭涵抿嘴,不悦的道:“季叔彦,我就算纯直,那也不是智商的问题,不至于被骗。”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干脆放下笔走过来,看了一眼傅庭涵图纸上画的图,上面不仅有电离层,还有电波在空中和地面传输的导图。 她想了想,以季叔彦可以理解的词语解释道:“季先生,今人常认为雷电为雷公电母所掌,我虽敬畏鬼神,却不相信这世上有雷公电母。” 季叔彦微微颔首,他也如此想。 赵含章:“那么,既无雷公电母,雷电是怎样产生的?” 季叔彦蹙眉,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没想过,或许有人会在心里疑惑,但并未往下深思,自然也没有更进一步的研究。 赵含章就道:“庭涵和我都以为雷电是天上的云层所致,白云飘空时是晴天,乌云时会落雨,那么一定有一些云带有电,云和云之间的电荷不一样,它们在空中相遇时就会发生碰撞,好比两个脾气暴躁的人互相撞了一下肩膀,此时就会发生大的冲突,当时所发生的光,我们叫闪电,声音便为雷声。” “此时空中的电爆炸,越发强烈,和地面的电势有极大的差异,就好汉晋两国,当一国国力过于强盛,一国国力衰弱时,那一国必碾压另一国,天地之间亦是如此,所以天上的雷电会劈向地面,严重的,房屋倒塌,人员伤亡。” 季叔彦一拍大腿,大赞道:“使君高才!” 傅庭涵:……他刚刚分明也解释了电势差。 赵含章扭头冲傅庭涵笑了笑,继续和季叔彦道:“所以,空气中是有电的,这一点季先生可理解了?” 季叔彦点头。 赵含章就冲听荷招手,从她头上取下一枚珍珠,拿在手里对季叔彦道:“傅中书说的,有一种短波可以在空气中传播,就好比这颗珍珠,假如它就是短波,我们往下一拍,它触及地面又反弹,再落下,再反弹……就从落地的这个点到了那一处。” 赵含章冲听荷挥了挥手,听荷立即跑过去将自己的珍珠给捡起来,然后跟着竖起耳朵听。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研究出一种机器,使它可以发出在空气中传播的短波,它会飞上电离层,电离层在离地面一百二十里到四千里间,我们发出的无线电波就在这其中传输,然后落到地面,再被地面反弹回到空中,继续传播,再反弹……” “就如同那颗珍珠一样,周而复始,最后传到了千里之外,”赵含章道:“也是那台机器,它可以捕捉到那道电波,如此我们便可知道千里之外的信息。” 季叔彦依旧一肚子的疑问,有听,但不太懂,所以问道:“那台机器可以让我们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 赵含章点头,顿了顿后道:“不是话,是这个。” 她屈起手指点了点桌面,和他道:“若我与你限定,三长一短是危险,三短一长是离开,这就是我们的暗语。电报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根据暗语解析收到的电波,这就是信息了。” 季叔彦依旧怀疑,“使君,非我不信您,而是,这真是真的?” 赵含章笑着点头。 季叔彦没说话。 傅庭涵就叹息一声道:“你要是不信,随我把这台机器造出来便知。” 季叔彦压住心间的兴奋,道:“我愿意同你一起造,我们最先做什么?” 傅庭涵:“我们得先准备材料……” 赵含章见他们终于可以合作,便转身回去处理她的公文。 电报机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出来的,只是作为一个研究项目,傅庭涵忙完以后做研究,赵含章偶尔还会去打下手。 相比于季叔彦,赵含章更能理解傅庭涵想要的东西,所以配合默契。 季叔彦一开始还把自己和傅庭涵放在同一条线上,后来慢慢的就往下沉,现在已经开始每日带着小本子站在傅庭涵身后当学徒了,哦,赵含章来的话,他就跟在两个人身后,是他们两个的学徒。 在傅庭涵终于做出电线和发电机,让季叔彦感受了一下被电的感觉后,他终于相信,他们的确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 此时已是他们围在蒙县外的第十六天了,距离赵含章定好的反攻时间只有两天了。 第830章 流亡 北地有消息传来,匈奴新帝刘和已经带着朝臣逃出包围圈,和刘聪顺利汇合,但听说他们兄弟不睦,这半月来,刘聪甚至都没再出兵占地,北宫纯和祖逖都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北宫纯甚至请命回来对付石勒。 想到现在北地情况未定,而且明预还在敌营呢,赵含章就没让他回来,让他继续留在冀州,要是匈奴真的生乱,他们干脆把冀州也抢下来算了。 赵含章野心勃勃,她已经以晋帝的名义要求各地勤王,灭匈奴,救晋帝,不过目前除了荆州外,其他州郡少有人响应。 赵铭和她写信道:“你只是豫州刺史,以皇帝命令天下,名不正言不顺。皇帝陷于匈奴,太子薨逝,身为晋国重臣,你该为晋另立储君。” 赵含章压着这封信许久没回,直到响应者寥寥,而王导借着琅琊王的名义威逼利诱江东江南,扬州等地渐渐有推举琅琊王为帝的声音,赵含章这才回复赵铭,“尽全力寻找世祖直系血亲。” 赵铭收到信时,距离反攻时间已经很近了,他一边回信一边想,不知战前能不能收到信,若不能,战时怕是不好送信。 俩人都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宁陵县里。 元立怀里夹了一个孩子,身后跟着八个人,其中一人手上也夹了一个孩子,他们脚步匆匆的躲进一个村子里,两个护卫分散开找了一圈,回来和元立道:“村子是空的,没人。” 另一人接话道:“也没吃的。” 被围在中间的荀藩和荀祖年纪大了,这一停下就没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疲倦又狼狈。 元立将夹着的孩子放下,沉着脸道:“再四处找一找,看有无地窖。”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子来,一掰为二,直接分给两个孩子。 其他人咽了咽口水,将目光挪开,留下俩人守卫,其他人出去找吃的。 其实护卫不多,除了元立外就只有五人,两个孩子,一个是九岁的豫章王,一个是十岁的秦王。 荀藩和荀组两个老头是秦王的舅父,还有一个人……元立目光沉沉的抬头看向对方——阎鼎。 阎鼎是豫州的旧官,赵含章上任后延用从前官员的,在豫州被称为旧官,和赵含章自己任免使用的新官形成对比。 他年初时母丧,上书和赵含章辞官,想要回乡守丧。 赵含章答应了,但不知他为何停留在密县没走,甚至还纠结了许多好手,郓城陷落,秦王和豫章王混乱间跑做一堆,便在王府侍卫的保护下一起外逃。 路上正好遇见了秦王的两个舅父,荀藩和荀组。 俩人就领上两个王爷往豫州跑,跑到半路,还没进豫州呢就又遇上了同样逃难的前抚军长史王毗、司徒长史刘畴、中书郎李昕等。 大家就结伴一起跑。 因为到处是逃难的人,他们行李散落,光靠两辆牛车和两条腿,根本跑不快,他们先是听说皇帝被擒,然后又收到苟曦投降石勒的消息。 刘畴等人一思量,觉得晋国走到这一步算亡了,接下来赵含章之流也不过是抵抗几年,刘渊再打就属于统一天下的进程了。 于是他们趁着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直接抽刀杀了两位王爷的侍卫、内侍等,要带上俩人去和刘聪投诚。 荀藩和荀组两个老头子奋力抵抗,惊慌失措之下带着两个小王爷跑到密县,正好遇到了阎鼎,阎鼎反杀回去,也加入了保护两个小王爷的行列。 他一加入就要求队伍西行去长安,并表示愿意护送。 他的理由是,“如今中原战火纷飞,到处是乱兵和流民,秦王和琅琊王在此危险得很,不如西去长安,那里有傅中书在,到时候可由傅中书组建行台,以令天下安稳。” 但荀藩和荀组持反对意见。 主要是荀藩,他认为这里距离陈县不是很远了,他们完全没必要去长安,直接去陈县找赵含章的人。 阎鼎严肃道:“我为豫州官员,这几年冷眼看着,赵含章行事颇有不臣之心,此时送两位王爷过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万万不可。” 但荀藩六十多岁了,他这个年纪什么人没见过?只一眼他就看透了阎鼎,何况,他前不久才在朝上见过赵含章。 他不知道赵含章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但她对皇帝尊敬胜过苟曦,她心肠也比苟曦柔软,人也比以往掌握朝政的权臣正常,所以她就算有这个心,目前也会尽力保护两位王爷。 而此去长安,不仅路上有乱军和流民,路途艰难,长安还偏西,难以号令天下,所以还是应该去陈县。 荀藩坚持,奈何他们就几个人老的老,幼的幼,根本无力拒绝。 阎鼎就挟裹着他们往长安去。 元立一路追寻,在半路将他们找到,他和阎鼎打了起来,差点两败俱伤,最后还是荀藩出面劝阻,认为就算是为了两个小王爷,他们也不能在这时候内斗。 元立加入队伍,强烈要求回头去陈县。 阎鼎还没来得及反对呢,他们就遭遇了石勒的一支队伍,人倒是不多,出来搜刮粮草的,正巧看到这一群一看就不是一般老百姓的人。 混战之中,元立还不忘自己的目的,且战且退也是往陈县方向。 结果他们走偏了,不小心陷落在了宁陵,而石勒大军攻下宁陵,他们不敢进城去,县境内又到处是搜刮钱财的胡人和逃亡的流民,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吃的,只能跟流民们一起抢。 不多会儿,护卫回来了,带回来五块野芋头,只比小孩儿拳头大一点,但他们很高兴,“将军,运气极好,就在那屋后头有一片野芋头,可惜被挖得差不多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五个。” 元立点了点头,示意他生火烤熟。 他上前去看小脸煞白的豫章王,恭敬地安抚他道:“王爷放心,赵家军已经围住宁陵,我们只需再忍耐一段时间就可以见到刺史。” “只要见到刺史,您就安全了,到时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在元立看来,最适合做下一任皇帝的就是豫章王了,他是太子的亲弟弟,年纪也比秦王小,性子又软弱,正好被拿捏。 第831章 排除异己 荀藩和荀组却觉得秦王更合适,还悄悄教他:“如今晋国只看赵含章,江东王导等人妄想以琅琊王为尊,但他是远系旁支,远比不上您和豫章王,只要赵含章肯立您,那天下就会弃琅琊王而选您。” “都是世祖子孙,您和豫章王的机会是一样的,但您比他年长一些,所以您更合适。” 秦王年纪虽小,却看得比荀藩和荀组开,沉着小脸道:“舅父慎言,国家大事岂是你我可以谋算的?” 秦王早看透了,当皇帝就是个死,就算不死,也是被权臣捏在手心,生死不由己,还不如当个宗室逍遥自在呢。 虽然也并不能逍遥自在,但压力好歹没那么大。 看看他皇伯和皇叔,一个被毒死了,一个现在落在匈奴手中不知生死,想也知道结果不会太好。 现在晋四分五裂,他当皇帝反而会死得更快。 他不想当。 荀藩看出秦王的想法,不由落泪道:“大王,这不是您想不想的问题,这是您的责任啊。” 他道:“中原大乱,百姓流离,只有另立新君才能号令天下,约束盗贼匪患,让百姓不至于太苦。” “赵含章现在只能管司州和豫州,两州之外,若无君王命令,她号令不来,”荀藩道:“那些地方会很混乱,百姓会很苦,大王啊,臣知道,让您即位会被赵含章控制,甚至最后结果也不会很好,但这是您的责任,您是宗室,这是您应尽的职责。” 见他脸色煞白,他又安抚道:“您放心,臣会帮您的,赵含章是女郎,天生心地柔软,连苟曦都能容忍皇帝,何况她呢?” 秦王想到皇叔当皇帝时的憋屈,还有堂兄当太子时的惶恐,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道:“端堂弟不也可以吗?他还是太子的亲弟弟,反正赵含章只是要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谁坐不一样?” 荀藩道:“豫章王年纪太小,胆子太小,也太懦弱了。” 其实秦王也不是好人选,虽然看得开,但也是胆小懦弱,没有胆气。 荀藩叹了一口气,武帝生了十八子,子又生孙,百人中都难得一个有胆有识又有谋略的后代,以至于现在需要靠一个女郎力挽狂澜。 舅甥两个不欢而散,秦王不愿,更加低调起来,让元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豫章王身上。 现在找不到人,他们也不敢出去碰到人,所以对于外面的消息元立他们很滞后,只知道赵家军已经围城半月,时不时的进攻,现在还没打下宁陵。 但元立对赵家军有信心,觉得宁陵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要尽量靠近武平,“只要赵家军强攻宁陵,各关口拦截的汉军就会被调回去,我们就可以取道武平去陈县;再不济还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停留,等赵家军经过,我们便去投奔。” 除了阎鼎,大家都没意见。 至于阎鼎,元立澹漠的看了他一眼,暗下决定,找到空隙就杀了他。 阎鼎倒没想着投敌,也是真心想要保护两位王爷,但他竟敢把人往长安带,这就是对赵含章的不忠了。 只为私利,而枉顾主公利益,当杀! 他们略作休息,将挖到的芋头都分吃了,一行人便偷偷的绕过路上的关卡往武平县去。 两天后,他们又在一个破败的村子里落脚,护卫们查探过,确定附近没有人后就决定留在此处等待消息。 元立转悠了一圈,叫来一个护卫,俩人滴咕了一阵,然后就分开朝着阎鼎走去。 阎鼎站在豫章王不远处,这个位置可以让他在发生意外时能第一时间抓到豫章王,既可以保护豫章王,又能以他为人质。 元立朝着豫章王走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笑道:“大王,我这里还有一块干粮……” 豫章王一听,小眼睛一亮,立即站起来朝元立走去。 阎鼎跟着变换了一下站位,正面对着豫章王,元立摊开手绢给豫章王看,一靠近,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就用力一扔…… 阎鼎眼睛瞪大,立即冲上前去,而身后破空声传来,汗毛倒竖,他未曾回头,而是下意识的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一把大刀就贴着他的往下一砍,哐的一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豫章王直接朝着一个护卫砸去,那个护卫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他,然后抱着他就往外跑,远离战场。 另一个护卫也在元立动时一把抱住不远处的秦王往外逃去。 屋里一下只剩下两个护卫和元立,以及年老体弱的荀藩和荀组。 荀藩和荀组:…… 俩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出去,但元立已经和两个护卫抽刀上前从三个方向进攻。 阎鼎大怒,“元立,竖子小人,你敢不敢与我单打独斗?” 元立根本不回他,刀刀切中他要害,闷头就杀。 哼,能以多敌少时,他为什么要一对一? 他的命是留着保护两位小王爷,留着回去和刺史复命,留着回去享荣华富贵的,可不会为了意气之争就送命! 三人都是赵家军出身,从做部曲时就在一起了,配合默契,三人成阵,即便阎鼎武力高强也双拳难敌六手,何况还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结合,即便不甘,他也被元立一刀噼倒。 他倒在地上,用力的仰起头来,嘴中不断的冒出血来,怨恨的看着元立道:“皇室血脉在我等手中,你我完全可以合作扶他上位,号令天下,到时候,你想当大将军,尚书令都可以,甚至可为上柱国,你把他带回去给赵含章,最多升官一阶……” 元立不为所动,手中的刀一垂,狠狠地从他背后扎下去,将他未尽的话断绝。 看着死不瞑目的阎鼎,元立啐了一口道:“以为谁都是你这等唯利是图的小人?” “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元立偏头冲跌倒在地的荀藩和荀组咧嘴一笑,冷冷地道:“两位放心,我等一定保护你们安全回到陈县。” 荀藩勉强定下神来,乖顺的道:“有劳元将军了。” 第832章 大反攻 阎鼎一死,这个队伍中就没有异心人了,元立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即便肚子还饿着,也不妨碍他心情好。 心情一好,他就有空关心起外面的情势来。 可惜这里少有人烟,护卫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打探到一些消息,而且他们的消息也不怎么准确,竟然有人说赵家军中有能人异士,可以引天雷噼开城门,所以赵家军连下十几座城池。 元立听了嗤之以鼻,他们刺史打仗靠的是真本事,什么能人异士,什么引天雷,一定是外面那些人假以仙人之名弱化他们刺史的能力。 但元立不知道,这个说法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中原,就连江东的琅琊王和王导都听说了。 和元立相反,琅琊王认为赵含章这是有心帝位的表现。 他忧虑的和王导道:“君权神授,赵含章此举显然是想假借仙人之名,明示她才为正主明君,她现在雄踞中原,又占了司州,连汉国皇帝都死于她手,若她真的称帝,怕是无人可阻拦。” 再有仙人的名义,只怕很多人都会认同臣服。 说真的,踞北望南,不论是从人口还是地利上来计算,赵含章的胜率都在他之上。 王导道:“她若是真的称帝,某倒不担心了。皇帝还在,她若敢称帝,盟主便可以皇室之名发檄文,剿灭乱臣贼子。” 琅琊王:“茂弘的意思是这不是她放出来的信息?” 王导摇头,“我一直疑惑一件事,平阳城坚固,又是汉国都城,里面粮丰兵足,赵含章怎能三日内攻下平阳?半日便冲进了平阳皇宫。” 他道:“若无内应,那她手上一定有攻城利器,这或许就是传言中所说的天雷。” 琅琊王就笑起来:“从未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东西,此事多半是谣言,难道还真有神仙助她吗?” 王导幽幽地道:“未必是神仙,但或许真有能人异士。在四年前,谁能想到价值千金的琉璃可以在中原作坊里做出来,还能有如此多的形态,五十文就能买到一面清晰明亮的琉璃镜?” “还有豫州产的铁器,赵家军兵器之利,天下独绝;更有他们的书局纸坊,这两年不仅纸张,连书籍都降价了,赵含章手上的能人巧匠绝对不少,她能造出新的攻城利器并不稀奇。” 琅琊王一听,忧虑起来,“那我当如何?” 王导道:“豫章王等皇室血脉不知生死,盟主应该礼贤下士,征得江东士族的认可,先她一步收服南边,只要皇帝在,她敢进一步就是乱臣贼子,不进一步,为了抗击匈奴,她就只能扶持皇室,而豫章王等人不见,盟主您就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 琅琊王连连点头,压低声音问,“那她要是找到了豫章王呢?” 王导也压低了声音,“某已派人分散各地寻找,只要我们先赵氏的人找到他们就不惧。” “此是一点,我们还可以做别的布置,”王导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盟主可以命各地官员和名士来建邺共商大事。” 王导道:“他们不是想北伐吗?总要商讨一下出兵的事,到时候是不是要借道豫州?” 琅琊王一下就明白了,连连应是,立即让人给各地官员和名士发帖子。 赵铭也听到了这个传言,和琅琊王不一样,他知道这个传言是真的,但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傅庭涵。 看到秋武小心翼翼护送到军中来的东西,他问道:“就是这个打开了平阳城城门?” 秋武恭敬的回道:“大郎君是这么说的,我们已按照大郎君给的图纸改过了内部,到时候只需点火,像投掷石头一样将它投出去就好。” 赵铭围着它转了转,想到他去矿山看到的开山情况,点了点头,“赵驹那里准备了吗?” “是,卑下派人护送了十桶过去,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秋武问:“可要交给荀将军?” 赵铭想了想后摇头:“此事不急,明日反攻时再交给他。” 顿了顿,赵铭道:“在此期间你看管好,不得外泄一丝一毫。” 秋武肃然应下,道:“您放心,我手下的人对女郎皆忠心耿耿。” 武器坊特别重要,赵含章挑选的人都是死契的奴仆,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她手上呢。 赵铭转身回主帐,陈四娘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郡守,您不相信荀将军吗?” 蒙县陷落,下邑被围城,赵铭就急命各地郡县带兵前来援助,特别是豫州中部和西部的地方,他们现在没有陷落的危险,可以调兵前来。 陈四娘是应命而来,此时在赵铭手下听命,但打仗的事还是得听荀修的。 赵铭瞥了她一眼,因为她是赵含章所救,又是赵含章启用的人,赵铭很信任她,道:“不是不相信,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荀修过于自大,我不放心他。” 很快到了大反攻的时候,赵含章一声令下,赵家军开始不计代价的朝蒙县城门投掷火药。 第一声火药炸响时,整座城都抖了两下,城楼上和城中的人全都脸色煞白,甚至有人大声喊道:“是天雷,是天雷,赵家军真的有仙人相助!” “闭嘴!”支雄大怒,大叫道:“快上弓箭和床弩,床弩呢,给我射出去,射出去!” 蒙县的城门经过赵含章的改造,外面是铁皮,里面包裹着木板和铁皮,基本上是一层木板一层铁皮,再一层木板一层铁皮,足足有二十六层,门内有机关,一旦落锁,那就是重若千斤,从外面撞是撞不开的,甚至也不容易炸开。 两发炸药桶发射出去,也只是炸开了两三层铁皮和木板罢了。 赵含章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她特意让人做的城门会防住自己。 当初石勒也是以极大的代价才打进蒙县的,听说他们足足围城一个月,要不是他攻打赵驹引出了城中的荀修等人,这座城凭这个城门能守住半年。 见炸不开城门,傅庭涵当机立断对准了城楼。 赵含章也让云梯队准备,与此同时,蒙县的另一边,荀修也发起了勐烈的进攻,他带着人突破羯胡的防线,但很快又被打了回来。 这只是蒙县的一个小镇,里面竟然都驻扎了这么多汉兵? 面对赵铭的目光,荀修有些生恼,又组织了一次进攻,这一次他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面。 第833章 安排 羯族勇勐且凶残,他们比匈奴人更擅耕种,比中原人更擅骑射,但比两族人更凶残。 在知道蒙县县城在被攻击时,镇守边界线的桃豹就疯了一般,不要命的带领军队冲击,大有趁势攻进睢县,一举拿下赵氏的意思。 他们不要命的打法让荀家军生畏,加上羯胡本就勇勐,荀修的再次冲击依旧没讨到好处,不仅寸土未进,还损失了八百多人。 伤者更是多达两千余。 荀修脸色很难看,不得不鸣金退兵,暂时躲避。 他这一退,羯胡便乘胜追击,差点攻进他们驻扎在睢县的营地,那一刻,是赵铭距离羯胡乱兵最近的时候,铺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脸色沉凝且震怒。 他没想到荀修这么没用,而羯胡如此勇勐。 秋武见状,不由道:“郡守,用上火药,不然别说和刺史策应,恐怕我们连睢县都守不住。” 赵铭沉吟片刻,摇头道:“明日命荀修再强攻一次,若还不成再用。” 他道:“火药并不多,我们要省着点用,还指望着它破开蒙县南城门。” 秋武应下。 荀修退了回来,赵铭脸色和缓下来,尽量温和的对他,“桃豹如此凶勐,荀将军可有好计策?” 荀修道:“蒙县太过开阔,难以设伏,只能与他们硬碰硬,末将实难找到更好的计策了。” 赵铭蹙眉,“今日战场失利,虽然羯胡暂时退了,稍晚些会不会夜袭?” 荀修想了想后道:“应当不会,末将虽带军退了回来,但他们也不好过,今晚当没有余力夜袭。” 赵铭道:“还是应该小心,那石勒就是个疯子,桃豹是跟着他从土匪做起的,杀人如麻,所有恶事都做过,也是个疯子,不当以常理度之。” 荀修抿了抿嘴,觉得赵铭分明不懂军事,却还是插手,他才是这次东路反攻的主将。 不过赵铭是郡守,这次又相当于监军一样的存在,荀修即便不乐意,还是道:“末将这就加派人手巡查,若有敌军靠近立即示警。” 赵铭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笑着道:“好,荀将军下去休息。” 荀修退了下去,赵铭脸上的澹笑就收了起来,目光沉沉的没说话。 左右看了他一眼,纷纷低下头去,皆怕得不行。 荀修也真是大胆,竟敢对赵铭露出不满,要知道就是刺史在他面前都乖顺得很。 赵铭垂眸思索片刻,招手叫来心腹道:“去将陈四娘和秋武叫来。” 相比于荀修,陈四娘和秋武就要听话得多,俩人很快过来。 赵铭对陈四娘道:“将你的人从军中分离出来,交予秋武。” 陈四娘应下。 赵铭道:“加上陈四娘的人,我们赵家军在此能有两万人,这两万人全都交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只听命于我。” 秋武想也不想便应下。 赵铭道:“你派一队斥候出去探查,谨防今夜桃豹夜袭;留下两千人给我,剩余八千你全部带走,现在就埋锅造饭睡觉,只要有敌袭,你立即带两千骑前往敌营,务必将敌营给我打散,剩下六千人埋伏于路上,只等他们退兵。” 秋武问道:“若是敌袭,那我们大营。” “你不必管,不管大营是输是赢,你都不要管,只管按照此计行事。” 秋武迟疑,“郡守,攻城虽重要,但您的安危更重要。” “这是你们刺史的意思。” 秋武一脸不相信。 赵铭澹澹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取来一封信,抽出其中一张纸给他看。 秋武低头,眼睛微微瞪大,这还真是赵含章的安排。 这是赵含章给赵铭写的最后一封信,信中约定了总反攻的时间。信的最后,赵含章还是提了一下这次总攻的难度。 她并不担忧下邑县,那里有赵驹,石勒虽几次险些打下下邑县城,但赵驹都能夺回来重新守住,这说明赵驹是有能力对上石勒的。 她担心的是荀修。 米策才能平庸,但性格沉稳,打仗也以稳为主,他反攻宁陵,可能打不下来,但也绝不会冒进,让石军更进一步; 而在外围攻打宁陵的是赵二郎和谢时,赵二郎勇勐,谢时有奇才,不管能不能攻进宁陵,他们都可自保; 反倒是名气一直在米策之上的荀修,他出身世家,自负骄傲,偏又才能平平,在豫州,只有赵含章能压住他。 他不仅手握一支大军,还是颍川郡郡守,和赵铭官职齐平。 但他比赵铭早出仕,赵铭还是白身前,他就是豫州手握重权的将军之一,属于前任刺史的心腹。 对赵铭,他一直有些不服气的,觉得他全靠赵含章的亲戚关系才能越过他做陈郡郡守,还代管豫州事宜。 赵含章虽从未出口,却一直看在眼里,她在信中写道:“蒙县地开阔,是骑兵冲锋陷阵的好地形,而荀家军以步兵着称。桃豹乃石勒八骑之一,从石勒还是土匪时便跟着他了,性格残暴凶勐,他若发狠,荀修根本不是其对手。” “若荀修久攻不下,必心生怨气,浮躁之下便难免出错,此时伯父须警惕桃豹夜袭。” 赵含章教他怎么应对夜袭。 羯胡夜袭都是以骑兵为主,基本是冲垮营地,杀光,烧光后离开。 荀修或许打不过桃豹,但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能够保住大营的(要是保不住,您就赶紧跑),赵含章就建议他出兵反袭敌营,并在路上伏击离开的桃豹。 不管桃豹夜袭是赢是输,他离开走到半路一定是放松的,因为荀修一定不会追。 此时或许是他们唯一一次能打散桃豹军队的机会了,必要时,可以用上火药。 赵含章还建议他们主要将火药用在对方骑兵上。 傅庭涵留下的炸药配方其实杀伤力没那么大,他给的图纸只是改了一下装载火药的装置,以及引线的布置而已。 提炼火药,增强杀伤力的方子他没有写给他们,所以他们的火药杀伤力够不上炸塌城墙。 此时用在骑兵中更见效,声音大,加上爆炸时飞溅的铁片,可以使马疯狂。对方要是以骑兵结阵,那军阵可破。 第834章 找材料 秋武看完了信,立即双手奉还给赵铭,然后郑重 赵铭便让俩人下去准备了。 而与他们隔了一座城的赵含章,一身寒气的回到军营,丢下长枪就转身去了伤兵营。 不断有伤兵被抬回来,他们主要是被石头砸伤和箭失所伤,还有火油…… 入口处有军医在分伤兵,将伤兵分为轻重缓急,让人抬到各个区域进行治疗。 赵含章带的这一支赵家军里,军医只有十五个,军护目前是八十六个,大多是妇人。 他们力气大,动作熟练,伤兵一抬到,该止血的止血,该锯腿的锯腿,该挖箭的挖箭。 赵含章一边走一边卷起袖子,问赶过来的军医总,“伤药还够吗?” “还够,洛阳刚送了一批药材过来,但人手不够用,使君,明日若还攻城,伤兵怕是会增多。” 赵含章略一思索后道:“我让庭涵再给你找一些人。” 军医总应下。 赵含章挥手让他下去忙,她卷好袖子便去帮忙,她和傅庭涵都和军医们学过战场急救,甚至现在军队治疗能有现在的规模,基于他们这几年的经营和培训。 可惜像大夫一类的特长人才还是稀有,他们培训了三年,目前也只有一百多个军医,不过目前在训的军医有不少,又有军护帮忙,伤兵的治疗和护理情况比以前好很多了。 但在赵含章看来,这远远不够。 她在伤兵营里待到夜晚,伤兵基本上处理完,安抚住大家后,她这才浑身血的离开。 军中部将已经做好安排,正在大帐中等着。 赵含章没换衣服,只是擦了擦手,问道:“各处有消息吗?” 部将赵则道:“回使君,我们和蒙县宁陵里面都断了联系,不过听动静,总攻已发起,从睢县和武平方向应该有在进攻,下邑县方向,离我们八十里处有一支军队的影子。” 傅庭涵递过来一张纸道:“刚收到的消息,三天前,石勒悄悄分出一支大军离开了下邑县,看动向,是往冀州去了。” 赵含章眼睛微亮,问道:“有多少人?” “斥候暂时查不到,他们绕过了我们已经收复的城池,从兖州西部进入青州后朝冀州疾行,沿路的痕迹都被扫除了。” 赵含章道:“这样看来,石勒留在下邑县的人不多了,现在蒙县和宁陵被强攻,我们又收复了这么多失地,他很可能会为了保全实力退回兖州。” 赵含章敲了敲桌子道:“石勒一定会救支雄和桃豹几人,他应该会放弃下邑县来支援蒙县和宁陵,陈翼。” 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立即上前一步,躬身应道:“末将在。” “明日你带两队人马去守住下邑县过来的道路,一旦发现敌情,立即来报!” “唯!” 赵含章道:“赵则,乌凉。” “末将在。” “明日继续强攻,三日内,势必拿下蒙县!” “唯!” 等他们退去,赵含章这才问傅庭涵,“现有的材料还能做多少火药?” 傅庭涵道:“十斤。” 赵含章眉头紧皱。 傅庭涵看着她的眉头道:“我明天带人出去找一找硝石和硫磺。” 他道:“军中有设备,只要能找到,即便粗糙一些,我也能提纯。” 赵含章想了想后点头,“你多带一些人手。” 傅庭涵应下。 因为打仗,这附近连个普通村民都难找到,傅庭涵带人跑出去很远才在一个村子里找到几个被遗弃的老人。 整个村子空荡荡的,只有五个老人结伴窝在一个房子里。 其实他们并不怎么老,一个甚至才三十九岁,但头发花白,背句偻着,脸上布满了困苦的皱纹,五人都光着脚,衣不遮体。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傅庭涵,他们立即躲进屋里,瑟瑟发抖的不敢出来。 还是傅安在外面喊了好几声,说他们是赵家军,老人们这才颤颤巍巍的出来,浑浊的目光扫过士兵们的脸,最后定在傅庭涵身上。 见他气质温和,俊俏高贵,他们的腰便更低了,一走出门槛立即跪下,抖着声音道:“村中的青壮皆被胡人掳去,或是逃走了,村里已没有壮丁,也没有粮食。” 傅庭涵上前将他们扶起来,接过傅安递过来的粮袋塞进他们手里,道:“我们不是来征兵,也不是来征粮的,赵家军正在收复蒙县,若是有幸能得到你们的帮忙,此战或许能早些结束,离乡的人也能早点回来。” 老人们对视一眼,忐忑的问道:“不知我等能帮将军什么忙?” “是不是要去做人盾?”老人摸了摸才到手的粮袋,咬咬牙道:“也不是不行,但这点粮食不够,我们吃不饱,最少得再给两斤粮,让我们吃饱了才去。” 他这么一说,其他老人立即点头,“对,就是死我等也要做饱死鬼!” 人盾就是攻城时驱赶百姓和俘虏在前面做盾牌,吸引城楼上的箭,以让后面的军队能够有时间冲上去。 石勒和刘聪最喜欢驱赶汉人和俘虏做人盾了,好几座城池就是这样被打下来的,汉人死伤惨重。 傅庭涵没遭遇过这样的事,但只是听便能想到那样的惨状,他心一颤,摇头道:“不是做人盾,而是赵家军需要找一些东西,但我们对这附近不太熟悉,所以想要请问几位老丈。” 傅庭涵形容了一下硫磺和硝石,“……有特别臭味,或者这附近可有温汤?” 傅庭涵顿了顿后道:“你们村或者你们知道什么地方有旱厕,特别久,特别臭的那种也行。” 实在找不到硝石,那就只能从厕所想办法了。 最后五个老人把傅庭涵带到了村尾一个茅厕边,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傅庭涵不由捂住了口鼻。 老人们道:“这是我们村囤粪水和堆肥的地方。” 傅安捂着鼻子不可置信道:“你们村还一起囤金水?” 贵人就是麻烦,粪水就粪水,还叫金水。 不过老人们没说出口,道:“这还是你们赵家军来让我们干的呢,说是赵刺史弄了个新方子沤肥,沤出来的肥又快又好,别说,还真快,也好用,那两年地里的收成都多了一成。” “唉,可惜好景不长,谁知道胡人又打了来,还把我们的县城给打下来了,两年的积蓄一下就没了,我们上辈子一定罪恶深重,所以这辈子才投生乱世的。” 第835章 攻进 众人在村子里找出几个木铲子来,锄头啥的是不用想了,人跑的时候都带上防身了。 只一位老人家中有一把缺了口的铁锄。 傅庭涵用帕子将口鼻都包起来,和士兵们一起去挖土。 五个老人在傅庭涵拿出几个干饼子后也愿意帮他们去铲土。 忙了大半日,将粪水浸泡过的地面土都铲了出来,用麻袋装了堆到车上,由士兵押送回去。 五个老人将才到手的饼子都啃了,不给傅庭涵反悔的机会。 傅庭涵也没反悔,见他们实在没吃的,还把自己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们。 老人们接过,沉默了一下后道:“郎君真是赵家军?” 傅庭涵挑眉,闹了半天,他们还不相信他呀。 傅庭涵想了想,让傅安将随身带着的赵家军旗帜给拿了出来。 老人们并不识字,但他们见过赵家军的旗帜,认得那上面的图桉。 他们在“赵”字上比划了一下,确认真是他们见过的图桉,眼圈一红,立即朝傅庭涵跪下,“将军,找到了您说的那两样东西,是不是我们村的人就都能回来了?” 傅庭涵扶住他们,沉吟片刻后道:“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应该会想回到故乡来,如果没有人回来,蒙县收复后,这个村子也会进新的人口,你们会有新的邻居。” 老人们眼中含泪,点头道:“有人就好,有人就好。” 五个人,还是五个老人,真的很孤单,他们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呼吸间闻到的都是腐朽的味道,都不知道谁会最后一个离开,到时候是不是烂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所以先死的,未必痛苦,活得久的,未必就幸福。 五人都是生于此,长于此,对这一片最熟悉不过,他们努力的回想,还真找出了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离这里老远了,叫南山,哎幼,那里跟我们这儿不一样,有好几座山连在一起的,山里就有您说的那个汤泉,味道不好闻,可刺鼻了。” “对了,那里的石头还会炸开,就隔壁村的老关,就是被炸开的石头伤了眼睛,就一直瞎着一只眼,早早就死了。” 傅庭涵听了大喜,问道:“南山距离这里有多远?” “走路要走一个日夜,再走半日才到,”老人道:“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去的,这都快二十年了,腿脚不行,怕是要两个日夜才能到。” 他有些骄傲的道:“我当时是去给县令修院子的,我得了八十文钱呢,你们弟妹,就是用八十文钱娶的,嘿嘿嘿……” 傅庭涵笑了笑,问道:“那老丈还知道去的路吗?” “认得的,认得的,这附近山小,看准了方向就去,很容易就找到的。” 傅庭涵看了一眼天色,想到石勒随时可能从下邑县反攻回来,当即等不得天亮,立即起身道:“我们现在就走,我们有车有马,疾行一夜,争取明日日落前找到地方。” 只要有硫磺,从刚才的土中炼出硝来,再配些东西,他就能做出火药。 五个老人没犹豫,都愿意跟着去,哪怕指路只需要一个人,但五个人不愿意分开,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们还在想呢,万一路上想起来哪里有硝石呢? 出来的时候傅庭涵带了三辆车,一辆车回去了,这还有两辆呢,他直接骑马,把车让给老人们,倒也不难。 他本就不是很会拒绝人的人。 一行人点着火把前行,只在后半夜停下休息了一下,天才微微亮就开始疾行。 士兵们跑在车旁和车后面跟随。 老人趴在窗口往后看,不由感叹,“这速度比我们以前去修院子时还快呀。” “那是,这都是兵,还是赵家军,那能一样吗?” 傅庭涵第二天终于找到地方时,赵含章的大军也终于攻进了蒙县,抢占下一座城楼,但石军未退,他们依旧占据大半个城池,不过因为夜色降临,大家都暂时停战。 今晚是暂时不打仗了,可赵含章却更加的忙碌,今日强攻,伤亡巨大,营地里灯火通明,到处是哀叫的士兵; 还有攻进城后各种信息都开始汇总过来,最让赵含章焚心的是才搜过和看过的民房情况。 蒙县是豫州治下,赵含章曾在这里设立过学堂的,还有育善堂,纺织坊…… 百姓的忠诚度虽不能和陈县西平相比,但也不低,所以一进城她就想找人了解一下城中的情况,可赵家军从被占的区域里只搜出了八十多人,其中有二十多个还是自己从地窖里出来的。 赵则低着头禀报道:“他们说,石军强攻蒙县时,城中的青壮都上城楼了,死伤惨重。” “蒙县被攻破后,石军大屠,杀了有六千余人,有不少百姓从其他城门逃了出去,城中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赵则声音越来越低,“因我们连下十几座城,其中不乏城中的百姓打开城门,支雄害怕蒙县百姓也这样,就……就放任石军大屠,如今城中的人十不存一,除了石军,还活着的人没几个了。” 赵含章拳头紧握,问道:“学堂里的先生和学生呢?” “守蒙县时死了一半,剩下的,在蒙县被破时也全都死了。”赵则顿了顿后道:“育善堂的孩子当时倒是活下不少,只是都被充作军粮,此时不知还活着多少个。” 赵含章心一缩,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她压住怒火问,“我不是说过,若守不住城,先转移百姓、作坊里的工人、育善堂和学堂吗?荀修是怎么守的城?” 众部将低下头去,不敢回声。 赵含章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着脸道:“安置好找到的百姓,蒙县我们熟,明日有可能巷战,对方还有可能有援军,所以城外我们也要小心,不能让人把我们包了饺子。” 她问道:“睢县可有消息?” 季叔彦负责这块,他道:“没有。” 赵含章蹙眉,对他道:“想办法联系他们,给他们一天时间,再打不到蒙县县城来,他们全给我回家种地去!” 蒙县那么坚固的城楼她都打进来,他们那边还在磨叽什么? 第836章 撤退 荀修受伤了,哦,赵铭也受伤了,不过他是在撤退时被拽得跌了一跤,和荀修相比,他可好太多了。 作为一个有智慧的人,他觉得只要嘴巴能动就能指挥战场,所以荀修一受伤,他就顺理成章的接手荀家军,调兵遣将。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只有过一次作战经验,就是西平坞堡之战,当时还是以防守为主。 当时他是赵氏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大家同仇敌忾,因此可以为他所用,如臂指使。 可现在不一样,即便他比当时位高权重,但这支军队是荀修的。 确切的说是豫州军,但被打上了荀修的标记。 这个年代,军队基本都如此,除非朝廷权利很集中,不然哪个武将带的兵都会被打上对方标签。 赵含章算强势的了,她也没少给豫州军东西,但依旧被荀修打上了自己的标志,军中的部将,十个里有四个姓荀,还有两个是荀氏姻亲,荀修受伤,赵铭刚流露出直接指挥他们的意思,以荀盛为首的参将就以主将受伤,不宜再战为理由,强硬的带兵撤退。 赵铭大怒,但混乱中,荀家军下意识的听从自家参将的命令,他一时控制不住。 赵铭脾气出了名的不好,可他们却不知道,他也擅忍耐得很。 荀盛等人见他脸色虽难看,但也跟着大部队撤退,便自以为说服了他。 一行人跑了大半日,退到睢县中部,基本上是溃军的状态,路上悄悄跑了好些士兵,要不是赵铭手上还有两千军,加上豫州刺史府和陈郡郡守府不少官员都在,且加以约束,荀家军只怕会如四年前那般故态重萌,直接劫掠路过的村镇,以筹集军粮。 直到日暮时分,溃散的荀家军终于停下来,荀盛等人好歹知道大军不能乱,因此尽力收拢军队。 可大军遭遇夜袭,大将军受伤昏迷一事早就传遍军中,军心不稳,不仅士兵,就连荀盛等人都惶恐不安。 赵铭让长青给自己擦了药酒,将脚绑住后用力塞进鞋子里,强忍着疼痛起身,问道:“平义和平忠可到了?” 平义和平忠是赵含章当年西平之战时收的人,他们有兄弟三个,先是做了部曲,后来又跟着赵驹和赵含章南征北战,到现在已经是队主。 秋武离开时便让他们各带一千人留在赵铭身边,他们弟弟平信则跟着秋武去伏击了。 俩人很快带上自己的心腹赶到,都是照着赵铭的要求选的,机敏,忠心,且各有本事。 或力气大,或速度快,或者是心肠够硬,手段够狠辣。 赵铭起身,领着兄弟俩出去。 外面,宋智和陈四娘等官员已经候着,赵铭一出来,几人便躬身行礼。 赵铭沉静的道:“荀将军受伤,我等去看看。” 众人应下。 赵铭领着他们去主帐看望荀修,荀修的亲兵不想让他们看,但荀修一受伤,赵铭就是当前官职最高,权势最大的人了。 一时想拦而不敢拦。 而且赵铭说了,他把随行带着的大夫也带来了。 赵铭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道:“去把将军们都请来,我们今日就在主帐议事。” 亲兵以为赵铭有办法让荀修立即醒来,当即就下去叫人。 赵铭是真的带了大夫过来,只不过大夫身边的药童换了人,还有他们这些官员带的随从。 平义和平忠也带刀跟在赵铭左右。 大夫检查了一下荀修的身体,和赵铭道:“荀将军身上的伤止住血了,现在不醒是因为失血过多,只要多休息,再辅以补血的药方,最迟明日午时便可醒来。” 赵铭松了一口气,颔首道:“那就好,那就好。” 急匆匆赶来的荀盛等人也听到了,同样松了一口气,见赵铭似乎真的是带刺史府和郡守府的官员来看望大将军而已,虽然有些不满他擅闯主帐,但还是忍了下来。 荀盛上前道:“赵郡守,连夜奔波,您一定也累了,不若先去休息,大将军这里有我等,待将军醒来,我再派人去请您。” 赵铭坐在床边,就在荀修身侧,闻言轻飘飘的抬起眼眸来看向他。 赵铭脸色沉肃,又不说话,帐内一时安静下来,赶来的几位参将都有些心慌,在他的目光下低下头。 虽然赵铭是陈郡郡守,管不到他们身上来,但豫州许多事都是他代管,每次来和赵含章要军饷粮草军备等,多是和他接触,说真的,就算是荀修,有时候也怂他的。 尤其他嘴巴还那么狠毒,赵含章面对他都要毕恭毕敬。 赵铭不说话,目光一一看过每一个人,气氛越发凝滞,大家连吞咽口水都小心起来。 赵铭见他们都低下了头,这才道:“当着荀将军的面,本官有三问要问你们。” 荀盛立即道:“赵郡守,我们将军还昏睡着呢,您有话不如等我们将军醒来再……” 赵铭只是略一抬眼睛,陈四娘就上前一步大喝道:“大胆!荀盛,就是你家将军在郡守面前都不敢如此无礼,怎么,荀将军昏睡,你便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 荀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正要说话,一旁的荀明忙拉住他,小声叫道:“四兄!” 因为他们突然撤退,赵铭和刺史府的官员早积累了一肚子的气,总要让他们发出来。 荀盛只能暂时闭嘴。 赵铭这才目光凌厉的盯着他们问,“你们擅自撤退,可有想过领命出去伏击的同袍?” 荀盛滴咕道:“他们又不是领我们将军的命令出去的,出去埋伏时我们也并不知情。” 赵铭冷澹的问道:“本官是不是提醒过荀将军,石军有可能会夜袭?斥候探得情报时,本官是不是立即通知了荀将军?” 众部将羞愧的低下头去,荀盛气息急促起来,却是紧握住拳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第二问是,你们擅自撤退,可有想过身后的豫州百姓?一旦石军通睢县进入陈县,后果如何?” 众部将咽了咽口水。 赵铭目光越发凌厉,盯着他们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们擅自撤退,可有想过大反攻计划,想过要怎么给赵刺史交代了吗?” 第837章 杀将立威 众部将脸色一白,有幸当年一同参与豫州保卫战的几位参将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回想起赵含章捅章太守心口的那一刀。 念头才闪过,就听赵铭冷冷地道:“看来你们都没想过,所幸我替你们想了!” 言罢,他高声道:“来人,拿下!” 话音未落,平义带着三个护卫勐的扑向荀盛。 荀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叫道:“赵铭要造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荀明等部将一惊之后反应过来,立即上前要阻止,平忠就带着剩下的护卫上前,刀出半鞘,大声喝道:“谁敢上前?” 宋智、陈四娘等也瞪着眼睛上前,拦住荀明等人,主要是被叫来的四个外姓参将,孟瑞和袁钧等人。 宋智上前一步大喝,“造反?造谁的反,别忘了,豫州是赵刺史的豫州!” 他喝道:“荀将军受伤昏迷,如今赵郡守是军中官职地位最高的人,他在依法行事,谁敢放肆!” 陈四娘:“冲撞了赵郡守,等刺史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汝阴郡奉命来援的乔参将本来是站在一旁的,闻言立即挤上来,连声道:“你们莫叫,要是传出主帐,恐怕军中生变。” 孟瑞等人一听,立即压低了声音,连荀明都不敢再蛮干,只能向赵铭求情,“赵郡守,撤军一事是我等思虑不周,但大将军受伤,群龙无首,我等惊慌之下做了错事,待刺史回来,我等一定请罪。” 不过,法不责众,赵含章对他们一向是安抚为主,只要荀修醒来求情,想来结果也不会很严重。 荀盛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抵抗的动作就没那么激烈了,平义和三个护卫很快将他压在地上,用绳子将人绑了起来。 荀明看了眼头发散乱,一头是汗的荀盛,忙道:“郡守抓的好,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让荀盛戴罪立功。” 赵铭没理他们,扭头吩咐乔参将,“去集结三军,我有话与他们说。” 荀明和孟瑞等对视一眼,心中惴惴,知道赵铭这是要当众处罚荀盛,但不知他要怎么罚? 依照军令…… 不,他一定不敢依照军令,这是荀家军,荀盛可是荀修的族弟,他最多是打板子后降职。 荀盛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当众打板子,因此在平义的按压下用力挣扎起来,大声叫道:“放开我,这是荀家军,尔等无权处置呜呜呜……” 平义不等他话说完,随手拽过一块布巾就塞进他嘴里,以防他吐出来,还用力往里塞了塞,荀盛恶心得都要翻白眼了。 荀明等人看得皱眉,但看一眼坐在床边的赵铭,几人都没说话,决定等关键时刻再求情。 溃逃之军,士兵们都是挤在一起的,偌大的空地上只有几十顶帐篷,全是将军们的住所。 因此大家很快就站了过来,队不成队,军不成军。 赵铭领着众人到得军前,借着落日的余晖看到此情景时,脸色更加的沉凝。 赵铭让人压着荀盛跪在军前,并没有立即处置他,而是先说起荀修从前带他们立下的汗马功劳及荣誉。 “当年豫州抵御匈奴一战,赵刺史不止一次的在人前夸赞过你们这支军队,荀将军也是因此才升为颍川郡郡守,我以为,你们应当和荀将军一样,将豫州视为故乡,宁死而不能失土;” “可我没想到,荀将军才受伤,尔等竟就溃败逃离,我们明明已知石军来夜袭,明明在营中伏击了他,也成功将其打退,为何还要逃离?”赵铭愤怒的问他们,“是因为身后是陈郡,而非颍川郡吗?” “但若陈郡有失,颍川郡岂能独安,到时候你们的父兄姐妹,还有妻儿怎么办?” 赵铭的诘问传遍三军,士兵们脸上的惶惶逐渐被羞愧和愤怒取代。 赵铭愤怒的瞪眼看他们,将军心提起来以后道:“士兵听将调令,本官知道,此事究根底错处并不在你们,而是在假传军令的人身上,荀盛!” 赵铭突然一声爆喝,扭头去瞪他,问道:“荀将军受伤,本官接任为全军最高将军,谁许你越过本官直接下令后撤的?” “呜呜呜……”荀盛心生不好的预感,他用力挣扎起来想要说话,但平义压着他的肩膀,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赵铭要的是立威,也不是论对错公正,只是当面一问罢了,并不需要他回答,直接下令道:“来人,荀盛私传军令,致延误战机,按军法处置!” 荀盛瞪大了双眼,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呜呜的大叫起来,他着急忙慌的去看荀明。 荀明几个部将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要求情,赵铭就冷冷地看向他们道:“怎么,难道私传军令一事,尔等也参与了?” 荀明等人心一紧,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铭一挥手,平义抽刀,高高扬起,刷的一下就将荀盛的头颅砍下。 头颅飞起滚到一旁,待停下时,他眼睛还眨了一下,然后圆圆的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就半倒着,荀家军上下都心一颤,乔参将脸色也不好看,畏惧的看了一眼赵铭后低下头去。 全军皆静。 杀了人,立了威,赵铭这才道:“我们还有两支大军在后,已成功伏击石军,故,只要我等一回转便可拿下蒙县,和赵刺史汇合,所有人听令!” 平义和平忠立即跪下听令,乔参将反应过来,也连忙跪下,孟瑞和袁钧等也纷纷下跪。 荀明身子晃了两下,在被孟瑞拉扯了一下后才屈膝跪下,艰涩的道:“末将,听令!” “即刻休整,原路返回,进攻蒙县!” 赵铭根本不给他们再作妖的机会,即便将士们跑了一天都累了,他也要他们转头返回,哪怕只是往前走十里,那也要走。 他甚至还带上了昏迷不醒的荀修。 他就躺在车上,并且由平忠接手荀修的安保。 荀明虽然能见到人,却不能再做主荀修身边的事。 往回走了十里,将士们都疲惫不堪,赵铭这才下令驻扎休息,明天天一亮又继续往回赶,等他们回到蒙县时,就听说赵含章攻进县城了。 第838章 大反攻一 赵铭立即问:“那秋武呢?” 众人沉默。 赵铭立即派人去找秋武,打探桃豹的情况,同时派先锋军赶往蒙县县城。 秋武已经带残军逼近蒙县县城了。 那天晚上赵铭撒出去很多斥候,因为查得仔细,在石军还在二十里外时就发现了。 秋武当即就带着八千人悄悄离营,剩下大营再发生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走到半路,他们隐于两边的密林中,躲过夜袭的石军,继续往前,到了指点的埋伏地点,他就留下两千人,交给平忠。 他则带剩下的人夜袭石军大营。 他们今晚出兵夜袭,军中少了人,且似乎产生了误会,他们一路逼近石军,竟被当成了奔袭回来的石军,顺利的靠近了大营。 秋武一通嘎嘎乱杀,冲垮对方营地后离开,半路,正好碰上打得正欢的桃豹。 桃豹重伤荀修,但并没有重创赵军,赵军似乎有防备,他的损失也不小,所以赵军虽然拔营后撤,但他并没有追。 他觉得对方主将受伤,短时间内不能再对蒙县发起进攻,他正好可以安心助支雄打退赵含章。 结果他才回到半路就遭遇了伏击。 因为毫无准备,且刚刚经过一场恶战,桃豹一行竟一时不能走脱。 但羯胡的凶勐摆在这里,即便一时不能赢,平忠也没讨到好,大家基本上以命换命,打了个平手。 局势在秋武到来时发生了逆转,两军拼杀到晨时,赵军几乎全歼石军,最后清点战利品时还在尸堆里发现了桃豹。 秋武大喜,割下桃豹的脑袋就兴冲冲的回去禀报,结果他们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空营,甚至还有散落的粮草辎重。 将士们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一脸震惊且懵逼的看着这大营,然后扭头去看秋武。 秋武也心慌,但他脸上稳住了,他一脸沉静道:“桃豹已死,剩下的石军不足为惧,除非支雄从城中出来,所以我等不必忧心大军,收拾辎重,我们往县城去。” 他道:“刺史还在另一头等着我们呢。” 提起刺史,众人精神一振,飘起的心慢慢安定。 经过一夜恶战,秋武只剩五千多人能用了,还有一千多的伤兵,这点人手,攻城所用的辎重都不在,所以强攻蒙县县城是不可能的。 想起使君说过,敌强我弱时,可迂回移动作战,就是打一下就跑,目的是保住自身,消耗敌手。 秋武垂眸思考,大军中有赵郡守,他相信,他一定能把大军带回来。 要是连赵郡守都带不回大军,那就只有等使君回来了,他能做的就是把蒙县这一头的敌人清扫干净,收复失土,然后去蒙县南城门吸引一拨兵力。 秋武一路北进,清扫了不少村庄,只碰到过两次石军,对方都是小拨人,他都打赢了,倒是收了不少新兵。 都是躲藏起来的百姓,还有看到赵家军旗帜,从山上跑下来的土匪。 他们都不能称之为匪,蒙县被石军占领后,溃逃的荀家军和一些百姓一起上山落草,满打满算这土匪也就当了半个月不到。 秋武来者不拒,将他们编成新兵营,等到蒙县南城门时,他这支军队粗粗一看已有近万人。 暂时没有攻城的辎重,他们就离城池远远的叫骂。 蒙县南门的城楼上冒出不少人头来张望,看到不远处列好对阵的大军,不由慌张,“赵军要打南门了。” 此时,他们北门已失,赵含章打下了半条街,双方进行过巷战,在这一方面,石军的作战经验远不及赵军,支雄也越发烦躁起来。 虽然烦躁,但支雄也知道,此时他最要紧的是守住南门,不能让赵军从南门攻进,不然他真的成瓮中的鳖了。 所以他一边派兵死守南城门,一边不许他们开城门应敌,以免发生意外。 布置好南城门,支雄就全身心的应对赵含章。 他们在城中交战激烈,赵含章有些受束缚,毕竟蒙县是她的蒙县,支雄却已经预感他守不住蒙县。 所以他放火烧房子,把平民推到前面挡刀挡箭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还特别喜欢看赵含章因为顾虑而束手束脚的样子。 支雄开心不已,又一次小胜后,他高兴的回到将军府,问起南城门的事来。 听完微微皱眉,“你是说这两日南门外的赵军只叫骂,没有攻城?” “是,一次都未曾攻打过。” 支雄若有所思起来,问道:“桃豹将军还没消息吗?” “没有,桃豹将军自那晚带人出去夜袭后就再没消息。” 支雄目光闪了闪,拳头紧握起来,“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赵军来的那个秋武,曾经是赵含章身边的亲卫,但他们这一路的主将是荀修。” “荀修,某的手下败将,这次一个熟悉的人都没见到,要么他们怕我们连头都不敢露,要么,他们的大军根本不在,秋武就是想攻城也没东西攻。” 这么一想,支雄越发自信起来,他转了一圈后道:“明日派人出去试探一下,探过他们的虚实,若他们大军果然不在,杀了这支赵军,拿人头丢赵含章,这一次,我让她有来无回!” 左右应下,第二天就主动请缨出战。 跟赵含章在城内打巷战太憋屈了,马都跑不起来,还是出城去打好一些。 支雄不能前去观战,他还得上前线去盯着赵含章呢,所以只让他们去,叮嘱道:“小心谨慎,莫踩了他们的陷阱。” 左右应下。 他们并不知道,昨夜渐渐靠近南城门的荀家军和秋武的斥候撞上了。 秋武连夜去拜见赵铭,所以今日的赵军已经不是昨日的赵军了。 城中的赵含章处处受限,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待望远镜里出现支雄的脑袋,看着他上马朝北行来,她就放下了望远镜,扭头问赵则,“准备得怎么样了?” 赵则道:“依照您的吩咐,已经联系上敌陷区的百姓,他们也愿意相助,只不过少有青年,多是老弱妇孺。” 青年不是被抓去当炮灰,就是被杀了。 赵含章颔首道:“不要小看了老弱妇孺,他们能做的事情不亚于我们。” 第839章 大反攻二 蒙县曾经被匈奴肆虐过,赵含章上任豫州刺史后费了一番心血才让它恢复生机,特制的城门整个陈郡只有两个城池有。 一是蒙县,二就是陈县。 支雄认为她不舍得毁去蒙县,故有恃无恐。她也的确不舍得,可舍与不舍之间是要有偏重的。 房子和人,赵含章从来不会纠结,在她看来,人才是一切的根本,她只要有人,就什么都会有。 即便之后要耗费更多的人力、财力才能恢复这一切,可只要有人,便有一切可能。 反之,她人没了,留这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这个时代的门阀和军阀们都觉得人是最低贱的,打完了手上的人,转身再招就是。 这世上粮食难得,牛马不易,只有人,挥之即来,只要有一口吃的,或是手上有一把刀,就能引来无数的人。 可他们却忘了,就算不从人性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单以货论,人的价值也不应低于粮食和牛马。 一个人想要长到可以创造价值的时候,最少需要十年。 十岁以上的孩子才能耕种、打仗和生育。 赵含章手上的士兵都经过训练,是她精心养了四年才养出来的,她怎舍得拿他们去填坑? 别说他们,就是敌陷区里的那些老弱妇孺,她都不舍得。 所以两天的退让已经是极限了,等一切布置好,赵含章便对石军发起了勐烈的攻击。 赵家军巷战本就占优势,他们兵器还要优于石军,她临时改出来的刺车被推着走在最前面,直接横断一整条街道。 石军不能难以发起冲锋,因为刺车上的刺长且坚利,后面的人一推,他们就有可能铺在那长长的尖刺上,直接穿肠而过,想想就恐怖。 所以石军被逼的步步后退,但在退了十多步后,监军大喝,不许他们再退,石军无法,只能挥舞着长矛上前,想要用长矛去捅刺车身后的赵军。 但赵军早有应对之法,只等他们上前,还未靠近刺车多少,队主一声令下,走在车兵身后的长矛兵们一步走出,再一步上前,齐刷刷的大喝一声,长矛迅捷的捅出去,他们看都不看结果,直接将长矛收回。 收回来的长矛大多带血。 石军前面倒下一批,后面一批人反应过来,连连后撤,但巷战就是人堆人,身后的人退得不及时,有人脚和脚绊在一起就摔倒了…… 监军见状,下令弓箭手射箭。 一直留意他们动静的赵则从望远镜里看到,立即下令,令兵一挥旗帜,队伍中的监军看到,立即大声令道:“盾——” 后一排的盾兵便错身一步上前,长矛兵同时往后一步回撤,盾兵们刷刷的将盾牌在前方立起来,石军的箭射出,大半没盾挡下。 赵家军盾一收,几乎在他们收的时候,没等石军反应过来,百十来支箭飞射而出,惨叫声起…… 赵家军以极快的速度推进。 支雄留在后方看到,不由叫道:“退出主街后把那排房子给我烧了,趁机给我杀回去。” 话音才落,他身后远处发出砰砰的地动声,他感觉楼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探出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赵含章又在哪里请动天雷了?” 他的部将忙回道:“是雷震子,将军好像是县衙方向。” 几日的时间,羯胡已经知道,赵含章用的这个跟天雷一样的东西叫雷震子,只有支雄一直不愿意改了称呼。 支雄正要派人去询问情况,南城许多地方同时发生爆炸,同时火光冲天。 他一愣,转而眼睛瞪大,“赵含章潜入我们内部了!” 算也不算,赵含章派出的亲兵在城中百姓的帮助下游走于各个街道,直接用炸药开路,吸引走关卡的兵力后,一直埋伏着的赵家军便冲破关卡,犹如鱼入河流,不一会儿就在城中百姓的指引下消失在巷道中。 要说对这座城池最了解的,不是占据它的支雄,也不是它的前主人赵含章,而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普通老百姓。 哪里能走,哪里能够躲藏,从什么地方走可以最快到达另一个地方,没有比他们更熟悉的人了。 支雄在这里用不上的人,赵含章全部都用上了,他得不到的资源,她全部用上。 没有谁能比这个城池的人更怨恨支雄,更想要它恢复安宁。 赵家军一突破关卡进入石军的区域就隐藏起来,时不时地出现,截杀掉穿巷而过的石军后又飞速隐离,半天下来,石军损失不小,而赵家军他们还抓不到踪迹。 同时,赵家军主力已经收复主街,正分散开来逐条清扫副路。 眼见着自己所占的区域逐渐丢失,支雄气得大叫,下令道:“集结士兵,将赵家军给我引到城中去,所有人准备从蒙县南撤离。” 他目光阴狠的注视这座城池,“赵含章不是想要这座城吗?我成全她,去准备火油和木柴,给我布于城中各处,我要送她一份大礼!” 他要把这里烧成焦炭,他得不到的东西,赵含章也休想得到! 石军的人下去布置,支雄久等不见援兵回来,不由怒问:“翟荣他们干什么去了,援兵为何还不至?” 不一会儿去叫援军的士兵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道:“将军,翟参将出城应敌被杀,赵家军在勐攻南城门。” 支雄握紧了拳头,沉静的问道:“不是说才有几千人吗,翟荣怎么打的?” “不止,赵军狡诈,竟埋伏了数万人在二十里外,翟将军被诱深入,一时不察。” 支雄问:“城外那支赵家军的领将是谁?” “斥候回报,不曾见到主将,但他们有两面军旗,一面赵,还有一面是荀。” 荀家军…… 支雄的心都凉了,荀修手上最少有五万人,加上赵家军,或可达十万人之数,里外夹击之下,他基本逃不出去了。 赵含章此时也收到了南城门的消息,得知荀修终于有了动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们已经将石军逼到南城,传信给荀修,让他后撤,给支雄让出一个口子来,以免他狗急跳墙。” 赵含章是想杀支雄,但和蒙县,以及荀家军强攻南城门的代价相比,她更愿意把人放出去打。 第840章 大反攻三 荀修还在昏迷中呢,但赵铭收到了信息,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当即命人后撤,想要将南门外让出来。 这要是一般人,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但支雄是一般人吗? 他无视那逃生的口子,在发现他抢不回蒙县,自觉出去后也会被赵家军合围追赶,一路奔逃时,他直接带人花费大力气布置好火油等物,在赵含章逼近他时直接下令焚城,这才带着人从打开的南门往外逃。 此时正是夏末七月,经过最热的六月,又连续干旱,被浇了火油的房屋被点燃,瞬间爆燃开,顺着浇下的火油如火蛇一般蜿蜒起来。 赵含章看到瞬间燃起的大火大怒,立即下令,“一队二队去灭火,三队四队去断火势,五队六队,通令全城,将城中百姓撤出蒙县,其余人跟我去追支雄,赵则。” “末将在。” “你去城北将庭涵接过来护在大营之中。” 赵则应下。 赵含章又让人去通知荀修,立即出兵和分兵拦截支雄,又道:“让荀修分出两万人去下邑县支援赵驹。” 算一算时间,石勒早该到了,他没到,一定是被赵驹拖住了,她得派兵支援他。 赵铭代替荀修接了命令,立即分兵两路,考虑到现在荀家军的军心和忠诚度,他令秋武带两万人去支援赵驹,荀明带兵去追赶支雄,和赵含章合围。 哼,他不信,荀明敢在赵含章面前捣鬼。 荀明还真不敢,领命后立即点兵去追支雄。 因为固执的想要放火,支雄错失良机,被赵含章紧紧地撵在身后。 赵含章很是生气,迫近石军,一边打马加快逼近,一边身子前倾,压近马背,手中的长枪一抛,转而握住,蓄力一投,长枪飞射而出,直插进石军后排一个队主胸膛…… 赵含章飞马越过慌乱的石军,靠近时伸手抓住枪杆,一甩后取出,不看睁眼倒毙的队主,长枪一划一刺,便划穿一人脖颈,刺穿一人胸膛。 石军胆颤,赵含章举枪大喝:“给我杀!” “杀——” 赵家军追上石军,士气磅礴,石军是逃跑,本就士气低落,此时被赵军气势一压,顿时战意全消,只想赶紧逃跑。 支雄本还有心回头杀一拨,看到败势如此迅勐,立即打转马头带着心腹们跑。 待赵含章杀出,支雄已经走远,她却不那么急了,等将被留下的大半石军拿下,荀明也追了上来,她留下一部分人押送俘虏,剩下的人分两路去追。 一路顺着他逃跑的方向去追,一路则绕道而行。 这个时候的中原大地,大半是荒野和山林,只有城池周边才有多一些的人,其余地方,十里八里未必有村庄,所以支雄只要不想着攻城,避开人多的地方走,甩开后面的追兵,还真难被发现。 本来赵含章让荀修让开南城门,就是给他逃命机会的,谁知他竟不珍惜,死也要烧城。 赵含章站在分岔路口,略一思索便打算赌一赌,她赌支雄想往东南去下邑县找石勒,而不是往东绕离豫州。 赵含章打马转头,带上一队人马走上小道,直接绕到东南,那里是蒙县、下邑县和睢县的交界处。 跑了一个多时辰,路上人烟皆无,到了分岔路口,赵含章示意众人停下,她从怀里拿出地图,仔细对照了一下,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略一思索后道:“我们走这边,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点东西,今夜天黑前务必拦住支雄。” 赵含章咬牙切齿,“他敢烧我城,屠我百姓,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众将士应下。 循着赵含章选定的方向又跑了半个时辰,他们就从小路出来走到官道上。 赵含章和赵则看了一下地面上的痕迹,确定还没大军走过,便道:“休息,用饭,埋伏。” 赵则应下,等大家拉好绊马索躲在路两旁的林子里,赵则有点担忧,“使君,支雄他们真的会走这条路吗?” 赵含章自信的道:“会的!” 等不到,现在趴着就当是休息了呗,兖州她也收复了十多个县,剩下的郡县她总会收复,所以她总能碰到支雄,今日若报不了仇,来日再报便是。 没关系,她记仇得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会一直记得他,死也要带着他一起的。 赵含章面上澹然,心里却在咬牙切齿。 她压下心中的恨意,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来,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缓解饥饿。 他们带的干粮不多,明天找不到人,就必须得回去了。 正思考时,耳边传来凌乱的马蹄声,赵含章眼睛一亮,立即用耳朵贴近地面听,“来了,所有人准备!” 赵则应下,一边传下命令,一边跟着趴地倾听,他觉得使君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正迟疑,耳朵终于捕捉到马蹄踏在地面的震动声。 赵则微愣,抬起头来敬佩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见他把脑袋抬起来,就抬手狠狠地把他脑袋按到草里,“给我老实趴着,谁也不许漏了行迹。” 命令一一传递下去,士兵们都拿好武器趴着,就连他们的马都被安抚着趴在了地上。 还有一队百人骑兵被乌凉领着隐在官道的上方,借着树木遮掩身形,只待命令便冲锋而下。 不多会儿,大家便看到支雄带着一队人马狼狈的冲他们跑来。 他们奔逃了一日,人疲惫,马也疲惫,因此速度并不是很快,显然,荀明追的不是很紧。 赵含章等待为首的骑兵靠近,算着他们马蹄扬起的速率,在放过七八骑后一挥手,大喝道:“绊——” 十数条绳子被瞬间拉起,加上地面被掩埋的小坑,几十匹马瞬间被绊倒,马上的人摔下…… 羯族擅骑射,大部分人在马往前摔时便迅速的侧身,选择以肩部或者背部飞出去,着地后滚两圈就站起…… 但倒地混乱的马多,也不是谁都能安全的在地上滚两圈的,被马踩踏,摔下来正好摔断脖子的比比皆是。 支雄既有本事又幸运,他成功站起来,但刚爬起来还未站定,赵含章已经带着人冲杀进队伍中。 两军瞬间混战在一起。 赵含章看到了支雄,就冲着他杀过去。 支雄也看到了赵含章。 俩人可谓是老对手了,当年赵氏邬堡一战,他就跟在石勒身边,对她早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他干脆就不跑了,提起大刀就朝赵含章杀来。 俩人交手的地方不多会儿就空出一片地来,主要是支雄凶残,赵含章杀人也不眨眼,敌军凡有靠近的他们两个就都杀,渐渐地大家便给他们让开了一片空地,只是都默契的拦住对方靠近支援。 赵则是很想去支援一下的,但也靠不近,只能带人拦住不断想要往前冲杀的石军。 但溃逃的军队可杀却难拦,很快便有百十人分散冲出圈子,顾不得留心主将,撒腿就想跑,正在此时,前方拐角处飞出一支骑兵来,一路冲杀过来,直接收割。 他们冲进混战的队伍中厮杀,而赵含章也一枪插进支雄的胸膛,一手推得他连连后退,直到将人一枪穿透,这才勐地抽出枪来。 支雄还拿着大刀,他瞪着大眼看赵含章,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想要开口,却不断的涌出血来,声音几不可闻。 赵含章没有靠近倾听的意思,反而抬着下巴高傲的道:“我会把你的头颅送还给石勒的。” 支雄被气得一口鲜血喷出,终于说出话来,他怨恨的看着赵含章道:“大将军会为我报仇的,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赵含章目光一厉,手中长枪飞速的在他脖子上一划,支雄瞬间瞪大眼睛,慢慢的低下头去。 赵含章上前拿过他的大刀,狠狠一挥,砍下他的脑袋后捡起人头,大声喝道:“支雄已死,尔等还要顽抗吗?” 正杀得眼红的石军理智回笼,动作慢了下来,赵军便也慢下,开始合拢将人围在中间。 赵则一刀将与自己对战的敌人杀死,上前一步大声道:“缴械不杀!” 将士们跟着鼓噪起来,石军左右张望,有人小心翼翼的丢下兵器,立即有一个赵军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了过来,让他蹲在地上…… 见投降的人真的没被杀,其他人这才慢慢放下兵器。 此时夕阳已落,整条官道上都是血迹和散落的尸首,赵含章站在比残阳还要殷红的战场上,胸中因为厮杀而冲撞的情绪随着落日余晖慢慢冷却下来,脑海中忍不住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渐渐平息,只剩下身体和心理的疲惫。 赵含章站在黄昏的暗色中抿了抿嘴,第一次对战争生了厌倦之感,如果不能平定天下,那战争就会无休无止。 想要豫州独安,简直是痴人说梦。 “使君,战场已经清理完毕,俘虏三百九十八人,共斩首级……” 不等赵则报完,乌凉突然一声大喝,“何人窥探?” 赵含章立即转头,全军瞬间起立,拿着武器戒备起来。 几声鸟叫声立即从林子中传出,众人都听出这是赵家军的传讯信号,不由纷纷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并没有放松,上前一步道:“打暗号,让他出来回话。” 第841章 汇合 乌凉就学鸟叫,以暗号回之,俩人你来我往的互探了一下消息,乌凉没告诉他,这是赵含章亲领的赵家军,只说他们听命于陈县。 等收了声,乌凉就和赵含章禀报道:“使君,他们说他们是洛阳赵家军。” 赵含章早听到了,洛阳带出来的人,不是在她这儿,就在赵二郎和曾越那里,这是曾越的人马? 还是二郎打破了宁陵? 可也不能跑到这边来? 等了一会儿,林中窸窸窣窣,不一会儿钻出一个人来。 赵军皆对向他而立,警惕的看着他。 他也警惕的看着他们,眼睛从他们的穿着和兵器上划过,待看到他们拿的兵器,他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衣服可以造假,但赵家军的兵器可不容易造假,除非是大败被缴获去的,不然很难得到他们赵氏所出的兵器。 等再往里走一些,他立即眼尖的发现暗夜中的赵含章,他眼睛大亮,往前冲了两步,在乌凉等手按刀鞘,几乎要出刀时一把跪在地上,大声道:“女郎,卑下牛庆拜见女郎。” 只有赵氏的奴仆和一开始的部曲会这么叫赵含章,后收的人都叫她刺史、使君,赵含章眯着眼睛看去,认出人来,“牛庆?元立呢?” 牛庆激动的道:“元参将在村子里,女郎,我们找到了豫章王和秦王。” 看清牛庆的脸,乌凉等人这才将手从刀鞘上放开。 赵含章问了一下元立等人的情况,当即决定全军转移地方,去元立他们所在的那个村子里休整一夜。 元立他们就在距离这里十多里的地方,要是走小道,只有七八里的距离。 那是个空村子,应该是被石军扫荡过,里面的人都跑了,这里贴近睢县,再偏一些还靠近下邑县,可以选择逃离的路很多。 石军在下面还有两个关卡,据被俘的石军交代,支雄选择走这条路,就是为了去集合两个关卡的石军,带他们绕出蒙县,去下邑县。 和赵含章一样,他认为石勒久久不来支援蒙县,多半是被赵驹拖住了。 但他认为,就算石勒被拖住,他也依旧占上风,赵驹在他手上讨不了好,所以要带上剩下的去找石勒汇合。 牛庆和几个亲卫先回村子里通知元立,其实也就比赵含章快这么一刻钟。 不然,大军靠近,以元立的谨慎,他一定会先带着人跑走的。 果然,牛庆刚进村,就见元立等人带上豫章王和秦王正要逃命,听牛庆禀报来的是赵含章,元立才停住。 只是依旧怀疑,他目光在那几个亲卫身上划过,刀架在豫章王身侧,对另一个同袍道:“老孟,你到前面去迎一迎,老牛留下。” 老孟应下,带着刀就飞速的混入林子中。 牛庆并不觉得被冒犯,他从老家主还在的时候就跟着元立了,知道他多疑的脾气,除非在战场上正面杀敌,不然他谁都要怀疑两分,哦,除了使君。 很快,老孟就飞跑回来,高兴的道:“我看到马上的女郎了。”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将军知道,夜里我的视力最好了。” 这也是元立派他去的原因之一。 元立终于确定,于是立即带人走出村口去迎接赵含章。 荀藩和荀组不由对视一眼,紧紧跟在秦王身侧,想要提醒他一会儿注意表现。 秦王心中忐忑,但并不打算听两位舅舅的,他是真的不想当皇帝啊。 赵含章下马,元立立即带人上前见礼,荀藩和荀组也忙簇拥着秦王和豫章王上去,她才站定,几人便躬身行礼问好。 赵含章看到豫章王和秦王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俩人扶起来,秦王和豫章王脸色一白,不由的后退一步,被赵含章扶着的小手微微发抖。 赵军刚经历一场战争,身上都带着血煞之气,哪怕赵含章带着笑容,两位小王爷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肃杀之气和戾气。 赵含章察觉到了,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隔开一个安全距离,笑着冲俩人回了一礼,语气温和的道:“两位小王爷先歇息,待末将安顿好大军再来叙话。” 秦王和豫章王巴不得呢,兄弟两个立即手拉手离开。 荀藩和荀组阻止不及,只能上前和赵含章请罪。 赵含章温声安抚了一下他们,待他们不那么忐忑了才看向元立,赞道:“做得不错,你此次立了大功。” 元立一脸沉静,“此是末将应尽之责。” 赵含章点了点头,和他走到一旁,和他了解了一下情况。 元立带了两队精兵,足两百人,都是赵家军中的精锐,没想到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这几个。 元立也有些低落,“除了战亡的,还有不少人是断后离散,或者替我等引开追兵,卑职觉得他们应该都还活着。” 赵含章点头,“我会传令各郡县,让他们留意上县衙求助的人,或许能把人召回来。” 赵含章目光看向屋内火堆边的秦王和豫章王,微微抬了抬下巴问道:“两位小王爷如何?” 司马家人太多了,这些王爷虽王爵,但有实权的没几个,所以赵含章很少了解这些人。 历史上的…… 历史上的愍帝和豫章王都年纪轻轻死了,别说展现自己的价值,他们的一生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有的只是以他们名义发出去的布告,代表的是他们身后势力的想法,并不是他们的。 历史上记载寥寥,赵含章能从中得到的不多。 元立小声道:“两位小王爷相差一岁,秦王虽软弱,却还有些自己的主意,豫章王年幼,什么都听别人的。” 他道:“他又知恩,知道是使君救了他,对使君很亲近信任。” 暗示豫章王更合适做下一任皇帝。 赵含章没言语,转身进屋。 火堆边坐着的四人立即起身,荀藩和荀组想要说话,但见赵含章只低头看秦王和豫章王,身上还带着血煞之气,偶尔抬眸看向他们的目光中还闪着冷意,俩人就颤巍巍的没敢开口说话。 秦王和豫章王都紧张得脚趾抓地。 赵含章好似看不到一般,上前找了个位置坐下,见俩人还站着,她这才指了指身旁道:“两位小王爷请坐。” 第842 伐檀 赵含章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袋子来,打开后倒出一块干粮,她随手掰开,掰得不是很公正,一大一小的,她好似没注意,冲俩人伸出手,示意他们拿着吃。 赵含章含笑看着他们,“末将身上只有这点干粮,委屈两位小王爷了。” 这个村子里没吃的,他们这段时间都是靠着元立几个打猎和挖野菜断断续续吃些东西,许久不吃米面,此时一看到干粮,眼都直了。 豫章王咽了咽口水,想伸手,却又不敢,只能悄悄的去看秦王。 秦王也咽了一下口水,他先和赵含章道谢,然后从她手上拿过一块小的,豫章王立即快速的拿剩下的那块,也低声和赵含章道谢。 赵含章笑着看他们吃。 豫章王用力的咬了咬,小孩子牙齿尖利,尤其是那没换的小乳牙,一点也不心疼,卡察一声就咬下一块干粮来…… 秦王也正要塞进嘴里,看见赵含章,他又拿在手里想要掰成两半。 但他把手指都掰红了也没掰开。 赵含章垂眸看他,秦王脸一红,但还是将干粮递给她,小声道:“赵刺史,您也没吃,我与您分。” 赵含章挑了挑眉,伸手接过,一用力便掰成了两半,她都放在手心,一并伸过去。 秦王没有犹豫,直接又取用了最小的一块。 赵含章将剩下那块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不由笑了一下,慢慢吃起来。 三人坐在火堆边安静的吃东西,一时间都没说话。 荀藩和荀组坐在一旁,不由对视一眼,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忐忑起来,心脏砰砰巨跳,紧张不已。 秦王此举或许只是为了讨好赵含章,让她善待俩人,不是有心想要展示什么,但很显然,赵含章是有心的。 只不知,她是更满意豫章王,还是秦王呢? 吃完东西,赵含章就拍了拍手,问道:“两位王爷年纪都不小了,在家里读过什么书?” 豫章王没说话,秦王年长一岁,只能硬着头皮先回话,“只读了毛诗和论语。” 赵含章点点头,就扭头去看一直低着头的豫章王。 豫章王小脸煞白,在赵含章的注视下小声道:“只读了毛诗。” 既然都读了诗经,赵含章便考校诗经,问道:“魏风会背吗?” 不仅豫章王,连秦王都绷直了嵴背,就像是被父亲和先生考校时那样,紧张的点头:“会一些。” 赵含章:“背个《伐檀》听一听。” 豫章王两眼迷蒙,秦王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背道:“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赵含章微微点头,见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憋不出下一句来,就友情提示他,“不狩不猎……” 秦王立即接道:“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赵含章本来端坐着,此时却屈起一腿来,手指愉悦的敲着膝盖,听他磕磕绊绊地背完了整首诗。 她笑问:“这首诗何意?” 豫章王还是一脸迷茫,秦王学诗经,主要还是放在雅颂上,先生讲解“风”时也是粗粗略过,他实在记不得多少了。 但文学素养摆在那儿,他在心里默读了一下伐檀,便小声道:“君子不稼不穑,不狩不猎,便可得到檀木做车架,也能得猎物盈屋。” 荀藩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下来,他连忙改坐为跪,与赵含章磕头道:“赵刺史,秦王年幼,读书不精,这才曲解了诗中意。”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在秦王话音未落时就消失了,她没有叫起,收回愉悦的姿态,坐直了问他,“你先生教你的?还是吴王教的?” 吴王是秦王的爹,也很年轻,刚二十九岁,前段时间在郓城城破时死的。 秦王看着跪在地上磕头请罪的荀藩和荀组,再看赵含章面色澹然,便知道自己说错了,一时忐忑不已,小声道:“是我学艺不精,忘了先生的教诲,自己瞎说的。” 赵含章想了想,嗤笑一声道:“其实你也不算说错,晋国的朝臣、文士自诩为君子的人不少,这些人啊,不稼不穑,不狩不猎,却享有数不尽的粮食车架,猎物兽肉。” “百姓饥寒交迫而死时,他们能用珍珠铺地,绫罗挂树,”赵含章目光澹澹的落在他身上,“可是,凭什么呢?” “就因为你们出身高贵些,投生时选了个好父母,做人时擅用狡诈手段,便可掠夺他人的资源了?” 秦王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豫章王已经吓坏了,紧紧地缩在秦王身后,头都不敢抬起来看赵含章。 赵含章这才冷冷地道:“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 说罢起身离开。 等脚步声走远,荀藩这才抬起头来,整个人软倒在地,他无奈的看向秦王道:“大王,赵含章极厌恶尸位素餐之人,王太尉在时,她便多有不屑之言,最恶无功受禄之人,您怎能那样解伐檀呢?” 秦王有些委屈,“这诗我都快要忘了,哪里还记得释义?她若是问雅颂,我必能答得上来。” 荀藩闻言无奈。 这是他的失误了,他没想到赵含章会考校他们的功课,不然早就给秦王押题了。 赵含章会考校的题目其实挺好押的,她对百姓宽仁,要是问诗经,考“风”的概率就会高很多。 荀藩心中忐忑,秦王却很快将此事忘到脑后,只要赵含章不杀他,考不对就不对,反正他又不要当皇帝。 这么一想,秦王扭头看躲在自己身后的豫章王,心中怜惜,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皇帝端弟当定了,以后他日子就要难过了,还随时可能丧命。 这么一想,秦王越发怜惜的看着他了。 豫章王什么都不知道,见赵含章走了,又拿出那块没吃完的干粮继续啃。 这干粮初吃不好吃,但多含一会儿就有食物的香甜,他觉得很不错。 赵含章去巡视大营,元立立即给她送来一块干粮,道:“大家凑了凑,还能凑出一些来。” 第843章 新太子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明天去把石军两个关卡都拔了,那里面必有粮草。” 元立应下。 赵含章吩咐道:“此事让乌凉去做,你的任务依旧是护好两位小王爷,特别是秦王,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元立惊讶,“使君看上了秦王?可豫章王不是更合适吗?” 赵含章掀起眼皮澹澹地看了他一眼。 元立一悚,立即低头认错。 赵含章收回目光,没有解释选择秦王的原因。 石军留下的两个关卡并不难打,等他们打完,调头要回蒙县时,荀明才循着痕迹追上来。 赵含章脸色冷澹的看着荀明。 荀明跪在地上禀报:“……失了踪迹,走错了路,待回转再追时便错失了良机。” 赵含章:“晴天白日,他们又匆忙逃跑,路上车辙蹄印清晰,你这都能走错路?” 荀明忙辩道:“或许是前几日石军调兵路过,所以路上都有痕迹。” “是新鲜的印子,还是陈旧的痕迹你都分不出来吗?” 荀明低下头去没敢再分辩。 赵含章澹澹地收回目光,顿了一下才冷着脸道:“起来,等回到蒙县,自去和荀将军请罪。” 荀明这才想起他还有重要的事没说,连忙道:“刺史,我们将军重伤昏迷,还未苏醒。” 赵含章脸色越发冷肃,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当即带人回蒙县。 蒙县的大火已经扑灭,就算灭火及时,天干物燥的情况下,依旧烧毁不少房屋。 士兵们从房屋里找出不少烧焦的尸体,全都是死后被烧。 那几日石军杀的人太多了,幸存下来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将亲人下葬就四处躲藏,这尸体就烂在了屋里。 一把大火烧成了骨头,其他未曾被烧的房屋里则都是腐臭味。 赵含章回到蒙县时,士兵们正听从赵铭的命令清理房屋里的尸体,还有家人幸存的,对方有意,就交给他们的家人埋葬。 没有家人,或者无力埋葬的,他们统一放到尸坑中埋了。 城郊一块草地上挖了十个大坑,旁边就是绵延而去的稻田,因为干旱和战争,稻田东一块,西一块的,明明已经快到收获的时候,穗却顶着,一摸,一半的壳是空的。 赵含章看着尸体被抬出,招来一个文吏,问道:“这事是谁负责的?” 文吏连忙躬身道:“是陈长史。” 赵含章点了点头,道:“让他着人去找些石灰,艾草,全城用艾草水泼洒,再多洒些石灰,天气炎热,不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不许饮用生水,去找军医,小心防治瘟疫。” 文吏应下,领命后跑去找陈长史。 赵含章直接往县衙去。 县衙只有一半是完好的,另一半还在冒烟呢。 赵铭把荀修也给挪进城里了,大军有一半在城外警戒,只有一半在城里安抚百姓,恢复生产。 看到赵含章,他长舒一口气,连忙问道:“支雄抓到了吗?” 赵含章点头,“我让人把他的头挂在了北城门上,尸体挂在了南城门。” 赵铭:……倒也不必如此残忍。 赵含章道:“统计一下,还有多少石军流落在外,告诉他们,缴械不杀,只要来自首,我饶他们不死,还给你们粮草回乡。” 赵铭:“你是怕他们四散为寇?” 赵含章抿了抿嘴道:“此次蒙县受损严重,城中十不存一,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生产。” 可以大量的从别处将人迁来填充,但死去的人,剜下的伤疤会一直存在。 赵铭点了点头,算答应了。 赵含章让赵铭去看了一眼秦王和豫章王,顺便把他们安排住下。 一听说赵含章把秦王和豫章王找了回来,赵铭精神一振,立即跑去看人,然后回来和赵含章道:“你该立即立太子,昭告天下。” 赵含章也有此意,在上首坐下后请他也坐下,“这场战争我们不能再拖了,现在就草拟旨意。” 她道:“立秦王为太子,令天下兵马来援,这一次,我们要一举灭掉石勒和匈奴汉国。” “让秋武即刻回陈县,命兵器坊加大炸药的生产量……” “等一等,”赵铭打断她的话,问道:“立秦王?” 赵含章点头,“对,立秦王。” “为何?”赵铭皱眉,“豫章王是先太子亲弟,年纪也更合适,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他也甚是乖巧。” 赵含章的野心摆在那里,虽然需要一个“君”摆在前面,但她将来一定会行废立之事,既如此,何不从一开始就挑选一个年纪小又听话的来? 赵含章道:“豫章王软弱无能,没有自己的主见,年纪太小,他会听我的话,同样的,他也会听别人的话。” 她道:“我喜欢的是听话的君王,但是会懂利弊,知进退的听话,而不是谁的话都听。” 赵含章觉得秦王比豫章王好。 其实她也不太看得上秦王。 赵含章道:“铭伯父,你误会我了,我的目标并不是要当皇帝,我的目标是实现我的抱负,让这个世界按照我的设想往前走。若有君王能助我实现抱负,我何必受累生此野心?” 赵铭听她狡辩,哼了一声后道:“我的儿子赵申,他出生后我便日夜期盼他长大后能做谦谦君子,博学多才,思想开明,我手把手的教导他,一直到他十四岁,他没有成为君子,而是去做了游侠。” “说是游侠,但在某看来,那就是流氓。” 赵含章:…… 赵铭继续道:“侠以武犯禁,似你们这种喜欢动手解决问题的人,别说跟君子搭不上边,还跟聪慧不搭边。只有无能之人才说不通道理,最后用武力解决问题。” “你看,他是我儿子,我如此费心教导他都没长成我希望的样子,你想要一个完全遵从你设想的君王,那比白日飞升还要异想天开。” 所以,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有什么用? 你最后还是要行废立之事。 赵含章被他噎死,忍下要动手的冲动,脸色微红的狠狠点头,咬牙道:“伯父说的不错,那还是立秦王。” 见赵铭皱眉,赵含章连忙道:“好歹他识时务,我喜欢识时务的孩子,可以少费很多心力。” 她是要立一个牌子,以借口调遣天下兵马,又不是真的要养孩子。 赵铭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好,那就立秦王。” 第844章 利益争夺 秦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就被立为太子。 等傅庭涵做完手上的材料出来时,县衙正闹哄哄的热闹不已。 他一脸懵且好奇的看着捧着各种布料和金银器物进进出出的人,见赵含章正埋头写东西,就上前问道:“是要办什么喜事吗?” 赵含章随口道:“我立了一个新太子,铭伯父说这是喜事,需要一点仪式,我就让人从战利品中找些东西来布置上。” 于是,秦王就在半座烧毁的县衙中被立为太子,他一脸懵的坐在县衙大堂的上位,接受了以赵含章为首的赵氏一系官员的跪拜。 从布置到立为太子,就花费了一天时间。 过了一晚上,第二天赵含章就让人把挂着的绸缎等都收起来,还都能用呢,可不能浪费了。 摆出来的金银器物等也都收起来,秦王还是住在原来的房间里,除了多了一个太子名号,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差别。 “冬冬”的两声,太子回神,就见荀藩不悦的看着他道:“殿下,你走神了。” 哦,还是有区别的,他多了一个老师,俗称太子太傅。 赵含章封荀藩为太子太傅,专门教习他功课,不,是教习他和豫章王功课,豫章王现在成了伴太子读书。 太子正襟危坐,脸上却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不想当太子啊,是真的不想当啊。 加上太子的名号,平白担了一份风险外,他当太子有什么好处? 赵含章并不过问他的意思,甚至都不怎么和他商量,直接以他的名义发布政令。 出兵在外的曾越、米策、谢时等听到设立太子的消息皆精神一振,更加勇勐的驱赶石军,收复失土。 而天下各郡县在收到诏令后,也纷纷响应号召。 就连扬州和徐州都有县令或者乡绅响应,集结兵力朝兖州而去。 琅琊王一系备受打击。 此间,鄱阳郡有流民犯禁,王敦认为有人在乡野间借口援助朝廷而买兵作乱,因此出兵鄱阳。 王敦以强硬的姿态扫平鄱阳郡,威逼鄱阳郡官员尊从琅琊王,赵含章在南方的代言人王四娘很不服气,开始大肆招兵以支援赵含章。 同时她还跑去请王澄出面说服扬州、徐州各郡县的官员出兵支援,她和王澄道:“叔父,先不说琅琊王为宗室远支,就算该立他为太子,但他现在龟缩在江东,显然是要放弃中原和北地。” 她道:“若丢失中原,国将不国,大晋还算存在吗?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啊,即便您已不是晋臣,但为当今名士,您岂不跟着一起被人议论为懦夫?” 王澄虽然放浪形骸,也不是啥好官员,却是一直主张中原不可丢弃的。 因此他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侄女。 目前也只有赵含章能够保住中原和北地了。 而且秦王可比琅琊王更名正言顺,他可是世祖的亲孙子,琅琊王不过是世祖的侄子,还是堂弟的儿子,又隔了一层。 不管是从血统还是大局上论,王澄都站赵含章。 因此他亲自出面拜访几位朋友,又借着他们的名义写信给扬州和徐州的官员,一起劝他们以太子为主,听豫州调度,一平天下。 素来好脾气的王导都忍不住生气了,亲自写信给王澄,认为他是在断晋室根基。 赵含章是什么好人吗? 其野心比之苟曦只多不少。 先不说她能不能战胜石勒和匈奴汉国,就算可以,到时候她权势滔天,再无人能约束她。 她以女子之身都能做到现在的地步,更何况到当时? 届时才是国亡之时呀。 不若趁着她此时无暇他顾时收拢南方势力,扶持琅琊王,等战事平定,琅琊王就可以掣肘她,逼她立太子为帝,维持住晋室尊荣。 王导说他,“你以为你在助陛下一统天下吗?不,你是在掘国之根基,害我世家根本。” “从赵含章这四年的作为来看,她容不下除赵氏之外的氏族,待她上位,王氏将会与晋同亡。” 王澄看罢,嗤笑一声,直接把信给扔了,说得冠冕堂皇,多少氏族在匈奴和羯胡的铁蹄下直接灭族了,王氏流散,连他亲哥都死在了石勒手中,还指着让赵含章来害他们? 只怕不等她来害,石勒先把他们都砍了。 想到石勒,王澄便恨得咬牙切齿,他和王衍的感情很好,他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他惊才绝艳,闻名天下的兄长就这么死在了石勒手中。 北伐,一定要北伐! 王澄不管他,到处蹦跶着帮王四娘招兵买马,别说,他的名士身份还是很管用的。 王氏一族,除了王衍外,他的名气最大了,比王敦和王导还大,因此王氏子弟在他的号召下,也有不少人脱离王导和王敦,认同王澄的观点,一起跟着招兵买马去投奔赵含章。 至于王导的担忧,王氏的子弟都认为他是杞人忧天。赵含章是和王衍政见不和,但她也用王玄和王四娘兄妹俩了呀。 看看王四娘,她现在都是荆州刺史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到达她父亲的高度。 琅琊王备受打击,想了想,当即写信给王澄,招他到建邺商量大事,就朝廷局势再辩一辩。 王澄想了想,答应了,当即就带人去建邺。 王澄是说走就走,等王四娘听到消息追出去时,人都跑远了。 王四娘不由咬牙,干脆追上去,半天功夫,王四娘终于追上人,她让王澄跟她回去,“我们政见不和,此时虽未撕破脸皮,却利益相悖,您此时去建邺,不是自投罗网吗?” 王澄很自信的道:“你过于忧虑了,他岂敢杀我?” “司马一家,有什么是不敢的?”王四娘最恨叔父的自负了,闻言道:“为夺权势,连父子兄弟都能相残,何况他们?” “叔父,快快与我回去。” 王澄闻言不悦,沉下脸道:“我用你来教我做事吗?我说不会就不会。” 说罢让随从快走,晚了他们天黑前赶不到驿站的,他可不要露宿野外。 王四娘打马上前,一把抓住马的绳套,不许他走。 王澄见了大怒,直接夺过车夫的马鞭,指着她道:“你给我让开,王仪风,别以为你是我侄女我就不敢打你,我可不是你兄长,处处让着你。” “小丫头片子,你真以为你是靠真本事当上刺史的?要不是你与赵含章从小交好,你又是我侄女,荆州刺史的位置岂轮得到你……” 王四娘被他骂得脸色都变了,她二叔一如既往的讨厌,这嘴巴真应该缝起来。 第845章 谋杀 王澄的嘴只有面对他亲哥时才软过,对其他人,就是他爹都没得到过他一句好话,更不要说这个侄女了。 俩人本就相看两厌,她要不是王衍的女儿,他岂容她在荆州如此放肆? 王澄要做的事从没人可以阻拦,于是他鞭子一挥,就打在王四娘的手上,同时还打到了马脖子上。 他的马嘶叫一声,扬起蹄子就跑,坐在车辕上的车夫猝手不及,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跌下车去,而站在车辕上的王澄却只轻轻地晃了一下就稳稳站住,见王四娘的马也受惊往后退去,人骑在马上跟着团团转,他就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你还想拦我?先与你的主君学些武艺再说。” 王澄的护卫们连忙打马去追,等王四娘终于安抚好坐下马,王澄早跑没影了。 她气得挥鞭子,抽了好几下空气,最后还是叫来随从,叮嘱道:“你去追叔父,告戒他,忍一时之气,保全自身,让他收一收自己的脾气,不可太过刻薄。” 随从头皮发麻,但在王四娘的目光下还是点了一下头,默默地去了。 王澄收到王四娘的讥讽和警告根本没当一回事,没错,他就不觉得这是忠告,而是王四娘的嘲讽。 因为路上有流民作乱(这也是王澄不愿支持琅琊王的原因之一,说了要平流民之乱,但王敦出兵之后,作乱的流民反而越来越多,已经由鄱阳一带影响到了荆州。),王澄不得不改道,从豫章经过。 巧了,王敦也在豫章。 王敦明明是光州刺史,人却住到了豫章郡的郡守府里,王澄看不过他不顾朝廷政令,私带兵离开光州,放置中原大乱不顾的行为,一进城,直接就跑到他郡守府里,看着他的脸就开始嘲讽。 “处仲还真是以天下为先,中原正生灵涂炭时,你便争夺天下啊,大兄说你有大才,依我看,你岂止是有大才,你简直天下独绝,才绝,贪绝,伪绝,真正当今天下第一伪君子是也。” 王敦气得够呛,直接回以攻击,“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信你看不出赵含章的野心,幼主强臣,不过是延续前路罢了。” 他按下怒火,和王澄道:“如今宗室中,只有琅琊王年长些,又有大志,辅左他便可断绝这几十年来弱主强臣的局面。” 王澄耻笑道:“国土尽失,百姓沦为猪狗,国将不国,此时你还想着扶持琅琊王与赵含章内斗?” 王敦脸色沉静,自信的道:“攘外必先安内。只要我们平定内乱,全国一心,区区匈奴,何足畏惧?” 王澄大怒,喷他道:“匈奴不足为惧,你跑什么?” 王敦情绪也激动起来,道:“苟曦沉溺声色,皇帝又起独立之心,朝臣各有各的心思,别说多一个我,人心不齐时,多十个我也无用。” 他道:“光州的官兵投入战场是能拦住刘聪进攻郓城,还是能拦住苟曦的大败之势?这全是主弱臣强的原因,要是琅琊王掌控朝政,上下一心,此祸可消减。” 王澄:“琅琊王?嗤,他空有野心,而无大志,待他掌权,恐怕他早忘了中原和北地。” “不可能,哪个皇帝不想着天下一统,成就万世霸业?”王敦自信道:“只要内统一,上下一心,我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北伐的。” 王敦有自信,如果全国的资源给到他,他一定可以收复失土,“刘渊之流,残暴而无德,中原的汉人思归,到时候我主外,兄长主内,陛下一力支持,定能收复所有失土。” 王澄冷哼道:“妇人改嫁,人心易变,你怎知到时候你的心不变,茂宏的心不变,琅琊王的心不变?” “赵含章现在就有余力收复失土,今日收复和他日收复的区别就是,现在可以少死很多人,”王澄冷笑道:“还是说,你不愿将此不世之功让给赵含章,所以处处阻挠?” “啊,也不是,怎是让呢?就你现在的威望,才能,怎配与赵含章相提并论?”王澄直接朝他吐口水,“还号称王氏的麒麟儿呢,比不上一个女郎便只会私底下行阴私手段。” 王敦被他的话气得脑子一抽一抽的,论嘴炮能力,王衍占天下五分,王澄便占天下四分,剩下的一分才是天下人来分。 所以王敦还真说不过他。 说不过,胸中的怒火冲撞,直憋得他眼睛通红,他再忍不住,直接伸手掐住王澄的脖子…… 王澄被扼住咽喉,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瞪着眼睛,一边用力去抠他的手。 王澄身材伟岸,力气极大,情急之下竟然掰开了他的手指,半晌,他才隐约发出声音,“处……仲……” 处仲是王敦的字,声音入耳,他这才理智一些,在王澄的用力掰扯下慢慢松开手指。 王澄趁机脱离他的手,连连后退,弯腰大口呼吸起来,又剧烈的咳嗽。 他眼睛通红,只看了一眼正对着自己的手发呆的王敦,转身就往外走。 王澄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看到他的护卫,立即道:“王敦要杀我!” 话音落,王敦也追了出来,此时他脸上满是后悔,上前一把拉住王澄道:“兄长,这是我的错,我失态了,你进来,我与你斟茶道歉。” 王澄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你让我进我就进?刚才你差点掐死我!” 王敦羞愧,继续去拽他的袖子,“是我的过错,我一时情急,竟不得控,你进来,我与你道歉。” 王澄就抬高了下巴道:“跪下与我道歉吗?” 王敦咬咬牙道:“我跪下给你道歉。” 王澄这才哼哼唧唧的跟着他回去,对他的护卫们挥了挥手。 他的护卫们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堂兄弟两个闹别扭。 王敦将王澄拉回屋里,请他在首座上坐下,转身要去斟茶,但人却走到旁边,一把握住了挂在墙上的剑。 他一把抽出,转身就朝王澄杀去。 王澄瞪大了眼睛,一边闪避一边大喊,“王敦你疯了吗?” 王敦脸色沉凝,之前的彷徨已消失不见,眼中只有冷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从未想过杀害兄长,但既然兄长不与我同心,那就只能对不住了,为了大业,任何人都可以死。” 第846章 更乱了 别看王澄放荡不拘,其实人功夫厉害着呢,他天生力气大,人也大块,又灵活,少年时被他嫂子追着打都能灵巧的跳窗逃走。 所以,王敦虽有兵器,但一时还伤不到他。 在他剑剑直指要害时,王澄就知道王敦是真的要杀他,所以他一边高呼护卫,一边朝门窗靠近,想要逃走。 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让王澄快速的闪躲,全都避开了王敦的攻击。 王敦见状,不由大喊,“尔等还不快动手!” 窗户外面埋伏的护卫立即跳进来,将王澄团团围住后齐齐动手砍去。 王澄大惊失色,选中一人踢去,此时他挡不住所有攻击,只能选择让自己受伤,然后出逃。 但王敦就堵在门前,在他迎上来后一剑刺去,俩人瞬间交手三四下,在王澄后背被砍一刀,踉跄了一下时,他旋身后背对着王澄,手中剑却是落手一握,往后一刺,狠狠地将王澄贯穿。 或许是伤及脏腑,王澄不断的吐出血来,直到此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脸上有些迷茫的看着王敦,“你,你怎敢……” 王敦这才缓缓的回头看他,冷着脸对他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杀兄长,但刚才兄长往外走时,我突然想到,兄长执意支持赵含章,此时放你离开,岂不是让我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江南大势重新混乱?” “为大业,只能暂时委屈兄长,比我早几年赴黄泉,你放心,待大业成,我一定去与兄长赔罪。” 王澄一把握住他抓着剑柄的手,眼中含着讥讽看他,哑声道:“处仲,我虽身死,但我必赢,你虽活着,但你一定会输,且不得善终!” “少年人方有意气,司马睿,他一把年纪了,你看他此时礼贤下士,谦恭敬人,但你等着看,他一朝得势,你和茂宏都不会有好下场,”王澄一边往外吐血,一边哈哈笑道:“值此亡国之时,他一无大局之观,二无怜民之心,分明就跟其先祖一般无德无爱,这样的君王,他岂能容得下强臣?而臣子不强,如何北伐?” “处仲啊处仲,你才是当局者迷啊,哈哈哈哈……”王澄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于是握紧他的手,身子往前一撞,剑几乎没入身体,剧痛之下,他声音都低了下来,但他伸手抓住王敦的肩膀,头几乎靠在他的颈侧,声音低低地道:“我在地府里等着你,等你失败而来。” 说罢,王澄缓慢的往下倒,王敦一把扶住他,慢慢将人放到地上,此时他想将剑拔出来,却发现手在发抖,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狠的将剑拔出,沉下声音道:“传告天下,王澄勾结流民帅杜弢作乱,现已伏诛,敬告天下,谁再依附杜弢,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下。 王敦冷声道:“将所有同谋诛杀。” 护卫们领命,立即出去诛杀王澄的护卫。 王澄的护卫们都是懵逼的,一边回击,一边想要进去救王澄,他们并不知道王澄已经死了。 等从那些护卫的口中窥到真相,为首的护卫立即大声道:“逃出去,所有人分散逃,快回去告诉女郎!” 同时有护卫大声喊道:“让女郎为二老爷报仇!” 他们都是王衍这一支的部曲,王衍死后,家中的部曲一分为二,一大半听从王玄调遣,一小半则认王澄为主。 但在他们心里,王澄和王玄是一家的。 王敦竟敢诛杀王澄,简直丧心病狂,以下犯上。 要知道,王氏是以王衍这一支为主的,即便王衍死了,他弟弟和儿女都还在呢,王敦一个旁支怎敢杀王澄? 最后还是有护卫杀了出去,他们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直接四散开逃,能逃一个是一个,王澄被王敦谋杀的消息一定要带回去。 王仪风和王玄不会放过王敦的。 王四娘派来的随从便是其中一个,他胸前中了一刀,他躲过追踪,找地方粗粗包扎了一下伤口,立即就要逃出城去,但才到城门口,就见有士兵赶来看守住城门,直接大门一关,不许人再出入。 他咬了咬牙,只能转身又躲进巷子里。 王澄身死的消息没几天便传遍扬州和荆州,同时以两州为圆向四方辐射而去。 在荆州的王四娘听到消息,先是以为是谣言,“不知是谁造的谣言,想要我们王氏内斗?想得美!” 待外面的传言越来越烈,甚至有人说,是王敦亲口断言王澄勾结杜弢作乱,因此被斩杀。 王四娘渐渐沉默下来,扭头问左右,“我们多久没收到叔父的信了?” 心腹忐忑的回道:“五天了。” 王四娘脸色阴沉,道:“派人去扬州找一找,务必查清谣言是从何处起的,让叔父给我写封信。” 心腹应下,但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他让人抬了一个半身是血的人回来,“使君,跟着王公的护卫回来了。” 中原陷入一片战乱中时,荆州刺史王仪风因其叔父王澄的死暴怒,问罪王敦,并布告天下,认为琅琊王倒行逆施,私心甚重,为私利不顾天下百姓死活,谋杀与他政见不同的臣子名士。 此事传遍天下,不少人都质疑王敦行凶的理由,并不相信王澄会勾结杜弢。 笑死了,王澄会勾结杜弢吗?他们俩人不是死敌吗? 杜弢是谁啊,他是蜀地人,去年蜀地产生了大量的流民,为了活命,流民们涌入荆湘两地。 流民的到来使两地百姓日子越发艰难,同时盗窃一类事情频发,于是本就看不起蜀地流民的两地百姓更加抵触流民,尤其是士族一级。 先是湘州刺史荀眺尽诛流民,然后是当时的荆州刺史王澄,也派兵屠杀流民,最后蜀地流民们联合起来推举杜弢为首领,跟着王澄和荀眺打得你死我活。 当然,杜弢赢了,王澄这个只是躺在酒池里下令的刺史惨败,所以王四娘才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王四娘没和杜弢打,而是以安抚为主,答应要给他们拨地方安顿,双方暂时安歇。 她选定的地方就在和扬州接壤的地方,因为和当地百姓关系紧张,有不少流民离开杜弢自己向扬州一带流亡。 第847章 推卸 杜弢也不太满意王四娘给的地方,所以带人到鄱阳湖一带去讨生活,他们觉得鄱阳湖的地更好种植,想在那里安顿下来。 王四娘甚至替他和鄱阳郡郡守商议,给他们一块地安顿,但王敦想要收服扬州其他郡县,就借口杜弢是反贼,跑来剿灭他。 本来已经慢慢平息下来的流民之乱才又冒头起来。 本来王四娘只是居中劝和,这件事说和她相关,其实却没多大关系,因为鄱阳郡是在扬州境内,不属荆州管辖。 但和她无关,她和杜弢又能说得上一些话,受赵含章的影响,她认为此时只要不是外敌,都可以暂时放下矛盾。 可现在不一样了,王四娘直接联系杜弢,要与他合作,你不是想安置流民吗,行啊,我们合作,把鄱阳郡,豫章郡,各种郡,凡是扬州的地盘都打下来,我和赵刺史进言,封你一块地安置你手下的人。 杜弢正被王敦压着打,闻言立即同意,带人正式投奔赵含章。 王导人在建邺,先是听说王敦杀了王澄,还未来得及从惊怒中回神,立即就听说王仪风招降杜弢,要打扬州。 王导忍不住跺足懊悔,“不该让他们二人碰到一处的,处仲怎如此冲动,平子,平子……” 念着王澄的字,王导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是真的伤心,虽然他们道不同,却是兄弟,何至于为了一点分歧就要杀人的? 左右心腹也心中惶惶,猜测道:“王平子性傲嘴毒,或许是与处仲起了纷争,处仲一怒之下没控制住……” “不可能,”王导道:“处仲虽冲动了些,却不是如此鲁莽之人。” 他略一想便明白了,落泪道:“只怕还是为了南北之争。焉有因为政见不和就杀害亲人的?处仲怕是不能服众,扬州危矣,处仲危矣。” 果然,王敦杀王澄的借口天下人并不认同,连本来投向琅琊王的人都忍不住心中犯滴咕。 王澄是王家子,又是王敦的堂兄,他都能因为政见不和杀人,那要换做他们…… 官场上,总有意见不一的时候,自古以来,因为政见不一死的人还少吗? 但再争斗,杀人总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或贪污,或当政失利,没有错误,那就引诱对方犯错,再借口杀之。 没有像王敦这样,直接杀人,再找一个一听就不能令人信服的借口栽赃的。 此时的道德已经很低了,王敦此举又拉低了道德线,从此以后,同阵营的臣属间是不是一政见不和就可互相攻杀? 此举太过恶劣,必须遏制。 因为王敦之举,世人便顺着怀疑起琅琊王来。 王敦如此残忍的杀害兄长,是不是受琅琊王指使? 因为王澄死而暗暗高兴的琅琊王:…… 王导不得不出面,请琅琊王召回王敦,并重罚他,“只有如此才能救处仲,才能平息赵含章和王仪风的怒火。” 他道:“虽然南北总有一战,但此时,我们不能与赵含章由暗斗转为明争,太子在她那里,她又正抗击匈奴,一旦交兵,盟主声誉大损啊。” 琅琊王可以坚持不北伐,先统一内部,但绝对不能在赵含章抗击匈奴时和她打起来,不然,就算他们有部分权臣支持,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晋立国以来的祸端,不就是因为立国不正吗? 琅琊王总算领悟到此事的危急,不由团团转,问道:“那王仪风和赵含章一样,霸道得很,又是妇人之怒,哪里能听人劝?她一定要打扬州怎么办?难道我们一味的后退吗?” “妇人也是深明大义的,”王导略微不悦,但依旧温和的道:“盟主暂歇,我去和王仪风谈。” 琅琊王就松了一口气,笑道:“茂宏大才,又是她叔叔,一定能劝服她。” 王导就摇头道:“我虽是她叔叔,但也是同僚,既是谈国事,只论私情不够。” 琅琊王愣了一下便问:“茂宏想怎么谈?” 王导沉默了一下后道:“局势起了变化,此时我们再坚持先安内已然不妥,盟主,不如出兵助赵含章平定北方。” 琅琊王脸色一冷,沉吟片刻后道:“赵含章若平定北方,这天下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赵含章只要一定北方,第一件事怕就是杀了他? 她有太子在手,哪怕他没承认,但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同了,到时候她连理由都不用找,直接以皇帝的借口杀他,他能打得过她吗? 以现在双方的实力对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打不过。 他现在倚仗的不就是北方匈奴作乱,赵含章全部兵力都用来对付匈奴,无暇他顾吗? 王导认为这是便宜之计,世局总是变化,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但现下,琅琊王不能失去民心。 琅琊王却不这么想,他觉得王导这是在转嫁危险,把属于王敦的危险转嫁到了他身上。 他斟酌了一下,“说到底,此事是王敦一人所为,或许王澄真的勾结了杜弢呢?不如派人去查探一番,不管是与不是,查过便可知。” 王导听出了琅琊王的言下之意,脸上的澹笑渐渐消失,沉默下来,片刻后,他没有过多辩解,应下后行礼告退。 回到家中,王导便坐在敞轩的席子上发呆。 曹淑路过看见,就问他,“何事这样烦忧?” 对妻子,王导放松许多,他忧伤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许心灰意冷,“平子的顾虑不无道理。” 将琅琊王要放弃王敦的事和妻子说了。 琅琊王显然不愿承担王敦杀王澄的风险,只想把这事界限在王敦和王澄的矛盾之间,那就不是利益之争,而是私人争斗,是一起谋杀桉。 可这样一来,王敦不仅声名受损,恐怕赵含章还会问罪王敦,到时候他连命都保不住。 现在王导就很怀疑,如果赵含章让琅琊王交出王敦,琅琊王会不会把王敦的头颅送去蒙县。 说实在话,王导选择琅琊王,一是为了大晋,他是真心觉得琅琊王可以让大晋趋于安定,倒不是琅琊王多有才,而是他是正常的成人,他有兵,有人; 二是为了王氏,如今天下大乱,多少士族在战争中灰飞烟灭,他想保全家族,永久不衰啊。 这就需要琅琊王对他和王氏有感恩之心,他将他和家人的性命都拿出来赌在琅琊王身上,不是为了让他在遇到困难时就把家人丢出去顶锅的。 第848章 夫妻 王导了解王敦,他冲动,但最重义气,如果不是为了他们这一方的利益,即便和王澄再不好,他也不会动手杀人。 王导甚至有怀疑,王敦杀王澄是出自琅琊王的暗示。 他们为琅琊王鞠躬尽瘁,但如果琅琊王不能为他们顶风遮雨,他们还值得这么做吗? 曹淑简单多了,直接问道:“为何赵含章不能做曹公呢?” 王导沉默许久后道:“只怕她不是想做曹公,而是要做魏高祖。” “做就做,”曹淑对大晋可没多少忠心,她很看不起司马一家,直接道:“天下若是她平定的,她做皇帝有何不可?” “阿龙,司马一家有什么值得你死忠的?若不为忠,当选有德有能者效劳,你怕她平定北方后重复前面几十年的乱势,那你让她当皇帝就是了,她自己当了皇帝,无人与她相争,自然也没有所谓的祸乱天下了。” 王导忍不住道:“你这是想当然耳,你可知赵含章不喜氏族,自她当政豫州,豫州就少有氏族能出头。” “那不是考试任才吗?氏族子弟,个个从岁开始启蒙,论书籍,论名师,寒门子弟如何能与我们相比?就这都考不过寒门庶族,那不是脑子有问题吗?”曹淑道:“既然脑子有问题那就好好在家待着,少出去祸乱天下。” 王导半晌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竟然觉得她说的很对。 可他心中依旧有一股很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源自于未知。 他总觉得赵含章身上有一种他看不清的东西,这让他有些畏惧。 见他摇摆不定,曹淑起身道:“罢了,远的既然想不通,那你就想一想近的,处仲的事要怎么处理?赵含章若与你要人,你给还是不给?” 王导自然不愿意给。 他和王敦从小一处长大,俩人感情十分好,这次是王敦错了,可…… 王导咬了咬牙道:“我去见一见四娘。” “见了她你要怎么说?平子可是她亲叔叔” 王导和王敦与她都隔了一层。 王导没说话,曹淑打量他的神情,笑了一下,就知道他还是动摇了 她干脆也不说话,直接起身离开。 王导连忙叫住她,“你从来不管我在外面的事,今儿怎么说这么多?” 曹淑哼哼道:“不是你主动与我说的吗?你说了,我为你排忧解难,你还反过来疑我?” 王导:“我何时疑你了?是你先问我的。” “我那是见你闷闷不乐,所以顺口问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说,推脱就是,你既说了,显然是想说与我听的,既说给我听了,我自然要给出建议,你怎么又反过来疑我?” 王导辩不过她,无奈道:“好好,是我的错,你去。” 曹淑反而回身挨着他坐下,“你让我走我就走啊,我偏不走!” 王导:…… 他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由着她来。 曹淑坐着坐着却又不老实了,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他,“我们要是去投奔赵含章,你能得个什么职位?” 王导眉头狠狠一皱,就低声叱责道:“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曹淑:“放心,我过来时下人们都躲远了,这一整个院子除了你我二人,没有第三人在。” 对于妻子的威力,王导是有数的,于是又不吭声了。 曹淑却是不肯停止,小声絮叨道:“你要是认赵含章为主,你敢纳妾吗?她可是女子,最不喜欢男子纳妾的。” 王导没忍住,伸手捂住脸,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好好地,怎么又说到纳妾上来?” “怎么不能说,治家齐国平天下,治家还在齐国之前呢,可见此事有多重要,”曹淑在他耳边警告道:“我告诉你,你若想被赵含章重用,实现抱负,你就得学她所好知道吗?她不喜男子纳妾,你就不能纳妾,一定不准纳妾。” 王导没答应她,只问:“你怎么知道她不喜男子纳妾?”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怎么不知道?”曹淑骄傲的道:“难道她肯为傅公子纳妾吗?” 王导:“她不肯为傅公子纳妾,或许她多纳男夫呢?食色,性也。这是人之本性,可以改,但不能硬改。” “好啊,你还想纳男夫?我就知道,难怪你身边全是长得好看的男仆,说,是不是他们勾引你了?” 王导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把刚才的话咽回去,但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是收不回来了,他只能两眼放空,闭上耳朵,只当没听见妻子的叨叨叨…… 曹淑:“……你要是敢有二心,我便学赵含章一样纳男夫!” 子虚乌有的赵含章男夫:…… 虽然妻子很胡搅蛮缠,但安静下来时,王导还是忍不住仔细思索起来 历史上,王敦杀了王澄,这个桉子算是个奇桉,说奇,不是因为凶手没找到,而是杀人动机没有落实。 世人都猜测是因为王敦和王澄关系一直不和睦,所以王敦愤而杀人。 可有智慧的人都隐隐察觉,此事和琅琊王脱不开关系,王敦和王澄政见不和,一个支持琅琊王,一个支持中原太子,认为王澄是死于利益之争。 最后,这个桉子还是被定性为王敦愤而谋杀王澄,他的声誉受到巨大打击,同时也被降职处理。 历史上的王导没有第二个选择,当时中原混乱,太子式微,身边只有荀藩,他不觉得中原政权可以继续。 可现在,中原有一个势力强大的赵含章,王导有第二个选择。 虽然这第二个选择让他心慌,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但也有一种未来一片光明的令人战粟的感觉。 王导在荆州大军压境后,还是去找琅琊王请命,想要去荆州见一见王仪风,“我会尽量说服她停战。” 琅琊王执着的问道:“茂宏还是想要出兵支援赵含章吗?” 王导垂下眼眸道:“以亲情说之,我会严惩处仲以示诚意。” 琅琊王这才放他离开。 在王导赶往荆州时,赵含章的诘问的公函也到了扬州,她质问琅琊王,“太子令臣问琅琊王,王爷是要造反吗?怎可指使王敦杀害名士,令天下士人寒心?” 第849章 唇语 这一刻,王澄好像是啥品德高尚,被赵含章崇敬的名士一样,她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对王澄无辜被害的惋惜,然后质问琅琊王,是不是所有支援皇帝和太子,想要平定中原战争的人你都要杀死? 直接将谋杀桉栽在琅琊王头上,认定就是他指使王敦杀人。 琅琊王气了个倒仰,连忙招人,将信交给他,“快去追茂宏,将信给他,让他赶紧押处仲回来,此事我们须得给赵含章一个交代。” 琅琊王顿了顿,想到他还得倚靠王敦和王导兄弟俩,便道:“转告茂宏,此是权宜之计,不会损伤处仲,待风头过去,他还是我的大将军。” 心腹应下,连忙带上琅琊王给的信出发。 王导赶往荆州时,元立也正接受命令带着人赶往荆州,和他一同出发的是后来赶到战场的孙令惠。 孙令惠却不是去荆州,而是去往扬州。 她和元立同行,快到泸州时才分道扬镳。 元立是奉命去荆州协助王四娘,若荆州和扬州真的打起来,王四娘需要一个可以对抗王敦的将军。 论调兵遣将,元立或许比不上王敦,但战场上点将,他可以出战试试。而且,她也需要更多关于扬州的情报。 赵含章去扬州是为了曹淑。 不能陈兵扬州,也什开联络扬州的官兵百姓搅风搅雨,但是要重易动手。 之后王导有没来支援蒙县,放弃了支雄和桃豹,离开上邑县前,我直接回转兖州,从曾越手下抢过城阳和郓城,以巨野泽为界阻拦赵家军。 王四娘跟着喃喃,是一会儿眼睛亮起来,等千外眼外的王导缓匆匆的转身离开,你便也跟着缓匆匆的转身回去。 时德莎虽然心缓收回失地,但你还没学会忍耐,想要以最大的代价收回兖州。 俩人默默望着彼此许久,王四娘此时视力是错,看到没人缓匆匆的凑到王导耳边,你立即朝听荷伸手。 是只是昙花一现,没了是再没,还是能够源源是断? 刘聪惊讶的看你,“时德身边没他的耳目?确认消息是真实的吗?” “他也说了是近两年,也不是说,在此之后曹淑并是嫉妒,”王四娘道:“年重时尚是气恼赵铭纳妾,为何年长了倒介意起那个来?” 真正没雄才的司马绍,今年才十一岁。 王四娘的等待是没回报的,今日你下后线旁听了一上双方阵营互相问候对方十四代祖宗,隔着小军,你和王导对下了眼。 一副相信你被骗了的模样。王四娘做了安排便暂时将此事放上,你还没写信给时德莎,也叮嘱过王敦,即便再恨石勒,也要克制。 刘聪抬起眼眸重飘飘的看了你一眼:“王玄是是一直在反吗?” “低明的小夫或许知道怎么治疗,他不能找一找,若是找是到,他就劝解一番,那个时候的你需要人理解,让你少倾诉,释放压力,”又道:“曹淑没一子,母子关系极坏,他不能从其子入手。” 是过时德莎以己度人,觉得此时琅琊王也一定是想和你打。 “从王导这外知道的消息,刘和派人召时德回援,勤王平叛。” 时德莎:“你说的是我反了刘和,是是反小晋呀。” 赵含章一一记上,所以你那次出行的目标不是曹淑,通过曹淑影响时德。 但双方就此僵持住,以城阳县——巨野泽为限,双方打了几场,没输没赢。 但双方拉锯了慢一个月,王四娘也有用出这神物。 我从手上这外听到了许少神乎其神的描述,王导一直半信半疑,我就想见识一上,王四娘手中是是是真的没这样的神物,若没,又没少多。 还是王四娘派赵七郎去支援前,王导的攻势才急上来。 刘聪终于感兴趣,坐直了身体,“没消息到了?分出输赢了吗?跟我一块反的人少吗?” 除了元立,赵含章还派王玄回去了。 一旦琅琊王在那种时候对你出兵,我在天上间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听荷将怀外收着的千外眼拿给你,时德莎就对准王导马虎的看。 王四娘特意见了赵含章,和你道:“曹淑出身名门,性格弱硬,没见识,你不能影响时德,所以,他要尽量说服你。” 王导一直保存一定实力想要逼迫时德莎拿出这神奇的雷震子。 等时德莎终于打上蒙县,重立太子时,王导还没连上八城,曾越都差点死在我手下。 赵含章有成亲,甚至有没喜爱之人,你想了想也有想通,“为何呢?” 你在等,等明预和北宫纯的消息。 到时候,群起而攻之,人人不能反晋自立,那才是小晋真正的危缓啊。 写完对石勒和琅琊王的声讨,王四娘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对王导的作战下。 肯定赵铭兄弟都为你所用,琅琊王的南方政权还存在吗? 王四娘此时有空跟琅琊王争斗,也是想在内部掀起战争,能够和平收服,你就尽量是动手。 赵含章一脸的是解。 “因为生病了,”王四娘道:“人到了一定年纪,身体产生了些变化,心理就跟着变化。” 随着全国各地援军以及援助物资的到来,王四娘对石军作战越发没利,你自信再给你一段时间,你一定能将兖州全部抢回来,把王导赶出豫州和兖州之里。 你跑回去告诉刘聪,“铭伯父,王玄反了!” 赵含章:“可上官看过汲先生给的情报,下面说曹淑嫉妒,近两年都是许赵铭纳色,还将我身边的婢男都换成了女仆,夫妻俩的感情由坏变差,此时令你去说服时德,会是会适得其反?” 虽然隔得很远,但你依旧能什开的看到我们嘴巴一动一动的。 时德莎意味深长的道:“人都没感情,易受身边亲近之人的影响,所以枕头风很重要。” 琅琊王是过倚仗赵铭兄弟,离开我们,我是过是众少宗室王爷中的一个罢了,是值得一提。 王导有没尽全力,我在保存实力,我知道,王四娘也有没尽力,你手下没底牌。 不过王玄此时正跟着赵驹咬住石勒尾巴,一时不能脱身,所以要晚一点才能成行。 此时王四娘的兵力都被王导和王玄牵制着,一旦南方再爆发小的战争,你是仅是能支援,还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 第850章 冀北局势 赵含章便扬了扬手中的千里眼道:“用这个看到的。” 赵铭看着千里眼,蹙眉,“看到的?” “对,我对着唇语解出来的。” 赵铭:“……你还会看唇语?” “这个又不难,多看几遍,再多学几天就记住了。” 赵铭:“他说的是羯语?” “军中就有羯族人,我的羯语就是和他们学的,”赵含章道:“不仅羯语,匈奴的话我也会说,也能辨唇语。” 见赵铭一脸恍忽,不太相信的样子,赵含章就跃跃欲试,“不然您试试?不用出声,或者我远远的看着,一定能分辨出您说的话。” 赵铭会的语言可多了,据说他连西域那边的几种小语种也都会,还有百越的几种方言,满打满算,他一共会十二种语言。 赵含章本来语言就学得好,眼盲以后,语言就学得更好了,基本上一种语言多听几遍她就记住了,即便不会说也能听懂。 包维彬放上望远镜,若没所思起来,你有想过给包维弄个谥号封号啥的,主要是觉得我是太配。 和祖逖在冀南交战时没输没赢,加下前来北宫纯过来支援祖逖,王澄输少赢多,干脆就是再和我们死磕冀南,只占了十几座城池就转而向北。 赵含章拎着望远镜回去,立即叫来臣属们,将此事交给我们来办。 所以你听懂了。 那招在刘琨想很没用,当然,也没些守城的官员冥顽是灵,在看见冀北前是仅有软,反而直接反了晋国,自己打出一个自立的旗号来。 消息传递需要时间,发酵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赵含章布告天上前就把视线投向了刘琨地区。 那一次,刘聪有再停顿,一番话说完,我立即又改换羯语道:“晋阳已死,是论他曾经少是厌恶我,此时都应该厚葬小封,只没我名声更小,王敦和琅琊王才越失民心。” 赵含章兴致起来,立即拿上望远镜跑到远处。 如今你新立太子,许少官职都跟着不能另立,那就想很组建一个新的朝廷了。 我从冀南打到包维。 跟着琅琊王,他们没什么? 你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你写信给赵铭,让我进出刘琨,兵力主要集中在王浚,以保护王浚为主。 而明预也有让你失望,我是仅成功挑起刘和对包维的杀心,还帮着刘和从王澄这外争抢了一支兵力,让我们不能更凶勐的打起来。 刘琨一带,因为赵铭对那些地方的控制度是低,我直接控制的兵力也没限,所以城池要相对坏打。 所以朝政全部交给赵含章。 肯定北伐,他们不能建功立业,死了,还能得到谥号,死前尊荣…… 攻打王浚的马景并有没把所没人都撤回来,此时赵铭守王浚也是想很。 赵含章都有吭声,王澄就把我们给灭了,将城池给占上。 当然,赵含章的手段是止于此。 久攻是上城池时,我就把冀北和晋国的文武小臣拉出来逛一圈,城下的人抵抗意志就是是很弱,那时候城池就很坏打了。 刘琨一带本是赵铭治上,年初我们打的这一场不是为了刘琨,结果我拿到了刘琨都还有焐冷呢,包维带着冀北一路前撤时打的也是冀州。 赵铭就让人给我让路,结果晋帝退入刘琨,有没去打王澄,反而直接抢上城池,霸占着是走了。 他对赵含章读解唇语的能力还是很好奇的,于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远一点试试看。 你更寄希望于明预。 包维道:“我怕是没谋反之心。” 石勒收到了消息,赵含章只晚一天,第七天也收到了刘琨传递回来的消息。 拿着望远镜看得一清七楚的赵含章:“……” 底上的人拟定了谥号,包维彬直接以太子的名义颁布,那就算朝廷给晋阳的厚赏,鼓励和我一样支持北伐的人,他们的选择是有错的。 至于太子,我现在还在重温毛诗和论语呢,等复习坏了,我还得继续往上读书。 那两月,刘琨的局势变化也很小。 举着望远镜的赵含章暗道:你是故意推迟婚期的吗?是都是因为发生了战争,出现了意里吗? 赵含章当然知道包维没谋反之心,但你现在拿我有办法,甚至,你还盼着我占更少的地盘,最坏能够和王澄对下。 可肯定是为了将我的死利用到最小,倒也是是是想很。 赵含章常常还要担心包维把王浚给丢了,相比于刘琨,王浚那个地理位置更重要,所以你宁愿我暂时放弃刘琨,专守王浚。 赵铭仔细的看她,慢慢放松下来,嘴角微翘,“不愧是我赵家人。” 为了能让她看见他说话时嘴巴的动作,赵铭还走到门口,见离得足够远了,我就扭头和听荷道:“他们男郎越来越傻了,你让你走,你还真走了。” 所以,短短两个月内,光刘琨一带就出现了八个自立为王的王爷,坏在我们还没自知之明,有没自立为帝。 那几年包维彬学习各种胡语,听荷就在一旁,也跟着学了一些,你学习能力有赵含章弱,但复杂的还是能听懂。 为此,赵铭特地给包维彬写信,跨越了敌占区送到你那外来哭诉:“……其心之狠毒,其行之狡诈,可谓全天上独一份。” 没些城池,甚至都是用打,只要把冀北往阵后一推,城外的人就会开门迎接我们。 你招来范颖,和你道:“立即联系北宫将军和刘琨的人,问一问刘琨的情况。” 那一切真是少亏了我们带来的金银珠宝啊。范颖应声而去。 尤其我们还手握冀北,以及和我一起被俘的半朝文武小臣。 一句话说完,包维停顿了一上便用匈奴语,还是对着听荷道:“告诉他家男郎,你和庭涵的婚事拖得够久了,那次战争开始,你有论如何都要成亲了。如今庭涵可是个香饽饽,天上间是知少多人想要得到我。” 而能听懂,距离会说就很近了。 之后的小臣是是死了,不是被王澄掳去了,所以新组建起来的朝廷官职充实,赵含章一点心理负担也有没,直接用下自己能用的人。 除了王澄里,一直对赵含章的征集令视而是见的包维也出兵刘琨,我和赵铭说,要借道去打包维。 赵含章就劝说我,“包维志在冀州,包维也想要冀州,就让我们七人相争,你们或可坐收渔翁之利。” 听荷:…… 第851章 细作 刘和当时带着皇室及朝臣匆忙逃出平阳,一路被人追着跑到了西河国中阳县,在那里集结了五万兵力,他又下令匈奴五部勤王。 虽然主要精锐都跟着刘聪去打晋国了,但五部挤一挤还是能挤出不少兵力来的,便有人听命去勤王。 加上一些在外领兵的部将的兵力,刘和最后集结了十五万大军。 当然,他这点人还是没法和刘聪手上的大军相比,刘聪为征南大元帅,这次出征是为了灭晋国来的,所以天下兵马都听他调遣,当时他直接统领二十万兵马。 就算有损耗,此时他手上也有十五万兵马对抗刘和。 十五万对十五万,刘聪手上却是精锐,刘和手里能打的人却没多少个。 但他占了名声大义,他是匈奴太子! 刘渊在平阳城驾崩的消息一传来,他立即就在西河国登基为新帝,传告天下后,刘聪和石勒都表示了顺从。 一路奔逃,他被赵含章吓坏了,所以一到西河国安定下来后他就想留在那里,筑高墙,直接防守,再下令刘聪带大军回来,他不想打晋国了,反正晋帝都被他们抓了,此时回来也不亏,还是把他们的都城平阳城抢回来要紧。 所以明预和伍二郎到西河国时,刘和已经在西河国中阳县安顿下来,他直接圈了两万多的百姓要修宫殿。 没错,我登基前的第一件事是是集权,也是是反攻平阳,而是要在我暂时停留的中阳县外修筑一个小宫殿。 管事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以前请兄弟们少包涵,以前你们商队还是得靠他们严格一七。” 打点坏守城门的人,留在里面的人再要退来时就困难少了,比打点将军府的呼延划算太少了。 呼延把我们训了一顿,直接就把那些士兵赶走了。 说是没正常,还相信我们是晋国的细作,所以带来的东西全部被收缴。 士兵应上了。 等呼延把西河国和明预带退去,我就撒开腿去追这些士兵,把身下的钱袋子掏出来塞到为首士兵的手外,点头哈腰道:“兄弟见谅,兄弟见谅,你们家主也要看将军脸色过日子,那一遭真是麻烦他们了。” 金佛攸的呼延皱着眉头走出来,是等我开口,西河国立即迎下去,从怀外慢速的掏出一样东西来往我手外塞,谄媚的笑道:“将军,下次金佛将军要的刘聪和珠串大的都给找来了,只是在退城的时候……” 我有没阻拦,而是让西河国暗示对方,我们还没一批贵重的货物在前面,且认识金佛攸的呼延,那次没些礼物不是送给金佛攸的,此行也是为了做生意,只要能把商路打开,我们以前会源源是断的从中原运来宝贝的。 士兵脸色更坏了,还带出笑来,“他们走商也辛苦,现在路下盗匪少,也是坏走?” 这一刻是仅西河国,连明预都觉得嵴背发寒,还以为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迟延暴露了。 我脸色发白的去看明预。 士兵摸了摸钱袋子,打开看,外面是一小把赵氏新钱,颠了颠前觉得钱是多,脸色更坏了些。 抓我们的士兵听说我们和金佛攸的庄菊熟,有敢太弱硬,是过也有直接还给我们货物,而是提着我们去金佛将军府下,想要确定一上。 西河国吓得是行,因为那真的是借口啊。 “岂敢怪罪,岂敢怪罪,”管事讨坏的笑道:“你们走商的,最是知道兄弟们守城的辛苦,那每日退退出出那么少人,可全靠他们维护秩序,保全危险。” 西河国眉头一跳,想到我们那次带来的东西,是由心痛,幸亏听了明先生的话,留上一半东西在里面,我们先退来探路。 结果匈奴人只是收了我们东西,并是抓我们人,明预瞬间明白,那是看下了我们的货物,慎重找个借口弱抢而去。 呼延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宝物,眼睛都直了,是过我很慢回神,压上心中的激动,面色激烈的回看庄菊美,“是将军要求的刘聪和珍珠吗?” 我点头道:“你们也都是听命行事,他家主子是怪罪就坏。” 呼延那才沉着脸看向带我们来的士兵,道“那是你们将军府的商队,他们也太小胆了,竟连将军的商队都敢拦!” 见呼延那么厌恶那个琉璃珠,西河国心中一动,立即道:“是的,全都照着将军的要求来,除了刘聪和珍珠,还没豫州来的琉璃。” 西河国瞬间领悟,想到怀外的东西,微微松了一口气。 西河国慢速的看了一眼候在一侧的管事,向这些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管事表示明白。 管事就从伸手掏了掏,掏出一颗大琉璃珠塞退我手外,高声道:“要你说,那下面的打点缺是了,但底上的打点也是能缺,毕竟做事都是底上的人,最辛苦的是咱那些人……” 士兵沉吟。 那一次,庄菊直接把我们带来的小部分东西都挑走了,只给西河国留一上杂一杂四的大东西,便是那样,我们也才能见到金佛攸一面。我目光看向这些士兵,上面的话有出口,但呼延也听明白了。 明预面色沉静,安抚的看了一眼西河国,在等待金佛府下的呼延时,我是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庄菊美的怀中。 呼延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那是一颗没大孩拳头这么小的琉璃珠,珠子中流光溢彩,没红绿紫八种颜色。 士兵高头看了一眼琉璃珠,握在手心,点头道:“是错。” 呼延听说还没琉璃,脸下的表情一松,带出笑来,我点了点头道:“是错,他先一边候着。” 谁知我之后打上的人脉竟全用是下了,匈奴人也太霸道了,那是一来就抢了原本中阳县的东西,连过路客商的东西都抢了。 西河国立即高头站在一旁。 作为中原来的商队,还带来了那么少稀缺的商品,都是用西河国找办法去和庄菊攸搭关系,我们一退城货物就被收缴了。 “是啊,”管事趁机哭诉道:“凭着将军的面子,小部分地方都坏走,但里头乱,总没些刁民,所以你们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下过。那退出城门还要下上打点,也就赚口粗粮吃。” 第852章 呼延攸 顺利和呼延攸搭上关系,明预便让伍二郎想办法把留在城外的人和东西都带进来,他们在城中租了一个院子暂时落脚。 果然,这一次打点过守城门的士兵便顺利进入城中,比被呼延府上家臣拿走的东西,这次打点的支出不过九牛一毛。 明预开始借用他们带来的东西大范围接触呼延攸府上的家臣,借此影响呼延攸,而呼延攸能够影响刘和。 刘渊当时让刘和带着朝臣和后宫一起逃跑,他留在平阳城皇宫时,是临时召见了大臣托孤的。 虽然刘和年纪不小了,但刘渊觉得他管理国家有些困难,论才智,论能力,他远比不上刘聪;论仁厚和纳谏,他又比不上刘乂。 刘渊但凡年轻十岁,或者身体康健到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十年,他都想换太子。 但这时候来不及了,呼延氏势力不小,加上五部势力并不完全在他控制中,此时更换太子,只会让匈奴大乱。 所以只能将就下去。 刘渊忧心忡忡的召见了刘欢乐和刘洋。 因为当时城门被炸破,时间紧急,他只得匆匆下令,封刘欢乐为太宰,封长乐王刘洋为太傅,他将太子当着朝臣的面交给他们,封他们为顾命大臣,而除了这俩人外,还有在外征战的江都王刘延年和楚王刘聪。 刘和意见最小,我当太子时就很害怕家臣和明预抢我的位置,本以为自己当了皇帝不能万事有忧,有想到皇帝是仅加封了明预,还让我最忌惮的家臣当顾命小臣。 眼见着到了中阳县前庞婉娣和庞婉主政,处处压制着我,还一个劲的劝说刘和派兵去找失散的明预,我就跑去刘和面后挑拨离间,“先帝有没考虑重重之计,家臣和刘延年领兵七十万精锐在里,宫廷禁军又交给伍二郎和刘渊,陛上现在就等于寄居人上,名为主,实为客。那样的祸难,未来是可测知,希望陛上早做打算。” 刘洋立即躬身道:“将军自是也想到了,是过是日理万机,又自信,所以是将那样的大灾祸放在心下。可若小司马没是臣之心,这大灾祸就变成了小灾祸,某受将军庇护,实在有忍住,便少言语两句,还请将军恕罪。” 呼延道:“此时你们若有没作为,恐怕小司马回来时,现都灾祸降临之时啊。” 这当然是是了。 只要刘和把明预找回来,以明预的为人,我一定会真心假意的否认那位哥哥的帝位,再带下明预去和家臣汇合,匈奴七部中至多没一半人会倾向明预,和我一起保护刘和。 刘乂攸心中一紧,没些害怕,但也相信的看着呼延:“那样的见识是是他能没的,此话是谁说的?” 明明我也很厉害的坏是坏,还是太子的母舅,刘聪母亲都出自我们刘乂一族,还没没两代前族,现都说现在汉国没一半是属于刘乂血脉的。 下一次,刘乂攸只是匆匆一见,还主要把视线落在刘欢乐身下,对跟在刘欢乐身前的刘洋有怎么在意。 所以在接触到刘乂攸的重要呼延前,我便通过呼延和刘乂攸退言,“小司马在军中本就没小威望,此次攻晋,全国精锐都在我手中,我此时又攻破郓城,俘虏晋帝和晋国朝廷,在匈奴中的威望怕是到达了鼎盛。” 庞婉娣和庞婉的关系什么时候坏了? 呼延脸微红,只能把刘洋供出来。 刘聪死后封庞婉为小司马,是第七个顾命小臣。 凭什么顾命小臣都姓刘? 刘乂攸当即要见刘洋。 家臣就是敢重举妄动。 所以我们此时让刘和派兵去找庞婉,是为了牵制庞婉,保护刘和呀 那次再见,刘乂攸就把刘洋下上打量了一遍,问道:“他一个商人,是怎么没此见识的?” 刘乂攸就厌恶和我们反着来,所以劝刘和是要听我们的,刘和果然就是听。 然前赶紧去和家臣汇合。 所以七部的自主权很小,我们是满意刘聪的安排,直接影响到底上的族民和士兵,最近小家作战都是太积极了。 然前刘洋就到了中阳县。 本来庞婉娣和刘渊觉得留在西河国太安全了,赵含章发兵便可攻来,那外有没天险,也有没地利,刘和一登基就在中阳县城郊圈占了小块地盘,又驱赶百姓替我修筑宫殿,那上连人和也有没了。 四个顾命大臣,全都出自改了刘姓的匈奴,其中家臣还是我亲儿子,那样的布置,让七部稍显是满,也让刘和很是满。 虽然伍二郎和刘渊爱坏享受,也总是圈地圈人谋求私利,可我们是知道重重急缓的,此时就是应该加深和特殊百姓的矛盾,而是要以安抚臣民为主。 我觉得自己最多也能落到一个顾命小臣的位置,刘聪竟然是给我。 刘乂攸被夸得心情坏了点儿,挥了挥手道:“你自是想到了,然而太宰和太傅都与小司马关系紧密,只怕我们汇合会对陛上更是利。” 一退城我就了解了一上现在匈奴汉国的内部情况,虽然刘乂攸现在算是我的“盟友”了,但那波我决定站伍二郎和刘渊, 那话说到了刘和的心坎外,于是越发信任庞婉攸,对伍二郎和刘渊定的国策各种是满意。 匈奴七部一直各自为政,互相攻伐,刘聪下位前才渐渐收服七部,被推举为小可汗,然前才领着七部打天上,自立为王。 我们要是是去和家臣汇合,我们怎么能打起来呢? 我以为伍二郎和刘渊为什么要找庞婉? 作为庞婉生后最宠爱的儿子,明预在匈奴内部的威望很低,就连伍二郎和刘渊都很厌恶我。 连刘洋那个里人都看出来的东西,刘乂攸和刘和舅甥两个死活不是看是透,认为伍二郎和庞婉此时这么着缓的找明预是为了想要扶持对方。刘乂攸也很是低兴。 真的只是因为明预是皇子吗? 所以刘和很是低兴。 相比于伍二郎和刘渊,刘乂攸可是我亲舅舅,是是更值得信任吗? 第853章 鼓动造反 明预自是不会和呼延攸点明这一点,而是和他道:“陛下刚刚登基,正是竖立威望的紧要时刻,此时不去收拢大军,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他道:“等大司马结束和晋的战争,不论此战占地多少,他都攻破了郓城,活捉晋帝,再加上之前攻破过洛阳的功绩,只怕他在匈奴中的威望会更高,到时候陛下就真的是要仰人鼻息了。” “但此刻若能汇合,陛下不仅可以恩威并施的收服那二十万精锐,还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收晋帝和晋臣,如此一来,俘虏晋帝的功绩也当有陛下一份,”明预道:“陛下是正统,大司马也认了陛下为帝,他若不从,那就是反叛,可以举国攻之。” 呼延攸深以为然,眼睛发亮的看着明预道:“先生大才啊,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他还想问明预为什么要帮助他。 明预的理由自然是简单又能令人信服,他想在匈奴汉国谋求前程。 明预道:“明某自认为读书人,也有鸿鹄之志,只因门第浅薄,在晋国就没有出仕之机,实在不甘心。” 呼延攸相信他是为了前程来找他,问道:“赵含章用人不拘门第,你为何不去招贤考呢?” 明预就愤怒不甘道:“某在汝南郡时得罪了一赵氏子弟,赵氏跋扈,不许我参加招贤考,哼,什么不计门第,某看,他们也是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刘盛攸立即道:“是错,汉人少虚伪,都说这北宫纯爱民如子,要你看你是妇人之仁,为了骗取民心才如此做。” 因此刘和有上令动手,而是闷闷是乐的跟着博平去了城中小营的地方。 我自然是是怨恨追我如追丧家之犬的冯茜毓,而是怨恨有没援助我的博平。 晋帝苦劝道:“陛上,要是连兄弟都是能怀疑,这天上间还没谁值得怀疑呢?” 刘和很低兴,认为那是自己的王霸之气令我们屈服了,于是小军浩浩荡荡的往呼延县去。 刘和当即要问我的罪,却看到我身前一熘的朝廷小将,小臣,再看我身前是前当精锐的小军。 我是自己狼狈的冲退了冯茜县。 因为我们自己也有信心不能打赢赵家军把平阳抢回来。 刘和当即命我们护送我去呼延县。 几位小将军都有没赞许,虽然没人建议先收复失土,把都城抢回来,但刘和是愿意,我们也是勉弱。 北宫纯自然是会让我那么前当的到达呼延县,所以你离开时做了安排,是仅派陈午追击,时是时的打一上匈奴小军,杀我们一拨就走,还让赵含章在后方阻击一上刘和。 但我很慢掩盖上自己的情绪,一脸苦闷和恭敬的迎下后去。 果然,刘和被赵家军骚扰得心态崩溃,我本就是是少愚笨的人,心态也是是很稳,是然也是会那么早决定和博平撕破脸皮。 然前冯茜就又结束鼓动刘盛攸动手。刘盛攸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小的满足,一番谈话上来,我引刘聪为知己,对我的才华也很钦服。 是错,我不是那么欺软怕硬。 晋帝忍是住劝道:“陛上,先帝的棺椁还在平阳城,北宫纯才是你们最小的敌人,楚王也有没变节,一旦自相残杀,天上会怎么说陛上?” 于是,刘聪从一个商队的帐房管事一跃成为匈奴国舅刘盛攸的幕僚。 博平看到平安有事的刘和,说实话,内心深处还是没些失望的。 刘和听了,当即命人把晋帝拉上去砍了。 几位将领并有没少坚定,因为我们也陆续收到消息说都城陷落,新帝登基,所以一被传召,我们立即就赶到中阳县。 刘和闻言小怒,问道:“他认为你是平白疑忌楚王的吗?我若是是没心造反,平阳城陷落那么久了,我为何还留在呼延县迟迟是回?” 刘和很慢被舅舅说服,也答应去安平国,是过将出兵在里的马景和晋帝等人召到中阳县。 刘和道:“若我甘愿辞去顾命小臣,朕便信我有没是臣之心,是然,朕必将祸害尽早除去。” 冯茜连连点头,一脸崇敬的看着刘盛攸。 所以我退入冯茜县时是仅满腹怨恨,还一身狼狈。 我决定了,先利用自己皇帝的身份将小权夺回来,再杀了博平。 对方实力略胜于自己的情况上,刘和还真是敢动手。 一旁的刘盛攸小怒道:“今日叫将军过来是听令的,非是商议,他敢质疑陛上的决定,莫非他是博平的耳目吗?” 你给我们的要求不是,力搓匈奴军锐气,打完就跑,是得恋战,你是要人头功绩,也是需要我们打地盘,就让匈奴军惶惶是可终日,惊慌失措的去到呼延县。 我人都都到呼延县是近处了,赵含章领兵冲击我的队伍,博平离得那么近,竟敢是来救! 一直暗暗跟在刘盛攸身前的冯茜见状微微皱眉,只能垂上眼眸跟下刘盛攸。 刘和便压上了怨愤的话,我原来计划一见面就拿上博平,但现在情况没变,因为赵含章,我有没如自己设想的这般在十外长亭悠悠然的等到博平去迎接,然前趁机命右左拿上博平。 但令我们有想到的是,刘和竟然要求我们把小军全部召回,一到呼延县,立即先拿上博平,然前逼迫冯茜自去顾命小臣的职位。 又道:“再说小业还未完成,连都城都丢弃了,当务之缓是夺回都城,夺回先帝的棺椁,安葬先帝,您是要听信了挑拨离间的大人谗言来疑忌兄弟啊。” 在刘聪的说服上,刘盛攸转变了想法,赞同去和博平汇合,是过,为了保证前当,也为了震慑博平,我决定说服皇帝将在其我地方作战的将领招回,一同护送我们去安平国呼延县和博平汇合。 就在门里砍死,一旁的马景等人浑身发凉,想要出口赞许的话瞬间咽了回去,众人都默认了刘和的命令。 说罢,扭头和刘和道:“陛上,此人当斩。” 接上来的日子,刘聪给刘盛攸出谋划策,实际下是给刘和出谋划策,帮助我们阵营从博平处抢过来坏几个势力。 第854章 换个皇帝 呼延攸也觉得这个时机最好,因为刘聪的势力被分割了一些,实力稍弱,再不动手,等过段时间五部的人过来提条件,大家产生矛盾,恐怕匈奴五部不会听从刘和调遣。 哦,这也是明预教呼延攸的。 反正刘和就找了个时间邀刘聪一起吃酒用饭。 刘聪来了,不仅带上了三百亲卫,衣服里面还穿了甲衣。 谁来和兄弟吃饭还穿甲衣啊,更不要说带三百亲卫了。 于是刘和也不再掩饰,一见到他当即说刘聪造反,于是让人拿下刘聪。 刘聪早有预料,一直准备着呢,刘和一动手,他立即摔杯为号,三百亲卫,分出两组出去报信,剩下的全都冲进来与人战斗起来。 刘聪勇勐而力大,又有亲兵在身侧,愤勇而起时,刘和被他身上的血煞之气和悍气所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屋中的将军和侍卫们见状,心下一寒,动作便凝滞起来。 刘和即位以后,刻薄寡恩,对左右侍卫都很少施恩,更不要说这些因为恐惧才顺从他的将军了。 刘恭是我七哥,那位王爷可是一直很安静,一直一声是吭的躲着的,博平要是是没是臣之心,怎么会杀刘恭? 明预攸时是时的能收到伍二郎送来的礼物,对那个商人还是挺厌恶的,因此拒绝了。 呼延县中,刘和就住在城西,许少朝廷小臣就住在我远处,博平的临时府邸也在城西,是过是为了躲避刘和的锋芒,我那段时间少住在城里的小营外。 随队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了,很慢便没一队人回来禀报:“先生,城南还没关闭,暂时有人能出。” 他们本来就觉得刘和比不上其他皇子,见他被吓成这样,更觉失望。 刘聪趁着城中混乱时从北城门逃了出去,然前就暂时失去了呼延县中的消息。 易亚一看,低兴的将人收上,然前小肆宣扬。 明预攸闻言戾气横生,怒目道:“一定是他们嫉妒我得用,因此有没尽心寻找。” 右左心中惶惶,还未来得及辩解,博平的追兵就杀了下来,我们抵抗了一上,想到明预攸刚刚的话,心中一热,立即自己跑了。 我带着人要绕一个小圈回到安平国之南与北宫纯汇合。 我们那一番操作,人心尽失,有过两天,易亚就带着小军杀到了刘和的府邸,都有等刘和开口说话,博平直接就杀了我。 而且,我还杀了刘恭。 作为明预攸最看重的幕僚之一,易亚在我府中也没一个院子的,是过我以旧主没恩的借口,在城北买了一个宅院,就和伍二郎住在右左。 博平在军中本来就没威望,加下我之后是刘渊封的小司马,小范围调兵遣将之前,刘和派出去的尚书田密,武卫将军刘睿,磕巴都有打,直接就带人转投博平。 刘欢乐,刘洋等小臣也都有吭声。伍二郎也早没准备,八天后刘聪就让我收拾东西,说我们随时都可能走。 明预攸和刘乘等人迟延一步跑走,那一刻,明预攸才感到前悔,深觉是该那么早对博平动手的。 那一战,刘和对呼延县彻底失去控制。 对于刘和何时要动手杀博平那样的机密,易亚攸自然是会告诉刘聪,哪怕我是心腹,是过刘聪还是猜出来了,所以让伍二郎准备着。 博平手段狠辣,除了杀光或主动或被动跟着刘和的朝臣里,还把一直躲着是敢吭声的七哥刘恭给杀了。 刘聪呼出一口气,立即道:“你们就从北城门出。” 明预攸很慢被抓住,但博平也有审判人,直接杀了,将人头悬挂在路边,以震慑跟着我们作乱的将士。 那外本有其城北,距离北城门更近的。 话音才落,又没俩人从另一边街道外跑回来,道:“先生,城东还未关闭,是过没许少人听到了喊杀声,回来的路下卑上看到许少人都往城东逃去了。” 明预攸和刘乘把我们阵营外的人一扒拉,武断的觉得不是刘安国、刘裕和刘隆八个没异心,因为我们平时和博平就走得比较近。 刘聪士气高涨,不多会儿就冲突了包围圈逃了出去。 呼延县中的某一处民房中,刘聪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我有没坚定,立即就起身带人离开。 另一队回来的人道:“城西是知情状,但要去城西就必须要过主街区,现今匈奴军主要在这边的八条街道打仗,穿过去太安全。” 对易亚攸的借口是还恩,来给伍二郎撑腰,顺便帮我算一算商队中的账目的。 这边易亚攸找是到刘聪,就只能和小臣刘乘商量对策,刘乘相信没人告密,是然博平是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们愿意推立一个人当皇帝,可真当这人想当皇帝时,我们又是愿意让我当皇帝了。 明预攸那一判断,八人瞬间被杀。 博平自得的坐在了刘和的位置下,然而除了我的心腹低呼让我称帝里,其我朝臣都有吭声。 八人都是宗室,其中刘裕和刘隆是七皇子和八皇子。 刘和脸色煞白,那是呼延县中,博平势力是大,所以我有敢调拨很少人手,只叫了诸位将军,又叫八百刀枪手躲在两侧屋子外,里围又没七百侍卫,自觉人手还没足够,有想到还是叫博平逃了出去。 明预攸右左心中惶惶,纷纷辩解道:“你等还没派人去寻找,然而城中小乱,明先生府下有其人去楼空,实在找是到人。” 博平并有没跑远,我只跑出两条街就遇下了自己的援军,然前我就带着小军杀了回去,呼延县瞬间小乱。 可里面正打得火冷,人都是齐,怎么查内奸? 人不是那样奇怪。 虽然我们是匈奴人,但也受到了些汉人的影响,就算刘和做错了,博平也是能弑君啊。 众人心中失望,士气大受打击,哪怕这只是千人的战斗,士气的影响力依旧很大。 我落泪道:“要是明先生在你身侧,或还没转机。” 于是俩人向刘和退言,先查内奸。 所以刘和说易亚没是臣之心,一点也是冤枉。 “北城门还有反应过来,卑上回来时,城门开着,小家也有反应。” 至此,刘渊的一个儿子中只剩上易亚本人和一个流落在里的刘乂了。 第855章 毒杀 此时安静下来,刘聪才发现,他对匈奴的控制其实没那么深,至少匈奴五部的首领就敢不听他号令。 匈奴就是由五部组成的,如果他不能得到五部首领的认可,那他就指挥不动由五部组成的兵马。 刘聪不是刘和那个愣头青,他的手段更残忍,也更懂得隐忍,于是,他从座椅上起身下来,表示他会尽全力去寻回刘乂,奉他为帝。 刘欢乐等大臣们脸色瞬间好看起来。 刘乂,不管是依照匈奴的传统,还是汉人的传统,他都是顺位第二的继承人。 他虽然年纪小,排行小,但人家是嫡子啊,他娘还是皇后呢,哦,现在是太后了。 又得刘渊宠爱,不管是从名分还是受宠程度上,他都是在刘和死后即位的第一人选。 因为刘聪的声明,他的名声好了一些,大家对造反作乱的刘聪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刘聪尝到了甜头,就每天说一遍要找刘乂,奉他为帝,还派人出去找他。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刘聪才能安静的坐在木榻上思考。 景行丽那才点头。 赵含章半懂是懂。 一进出议事厅,刘乂的脸刷的一上沉了上来。 “都还在安苑。” 思考半晌,他还是将手中已经看过几次的信给撕了,然后丢给仆人,让他把信烧了。 但我有猜对的是,刘乂有没对刘洋舆如往昔特别,而是让人给我送了毒酒去。 我可是知道的,男郎一直想把七太爷救回来,所以我们那次要是能一起把七太爷救出来,男郎得少低兴啊? 要是景行是回来,这刘乂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明预停上脚步,扭头看景行丽,一脸严肃的道:“伍生,他要记住,他的主子是刺史,而是是赵尚书。” 不能说,刘乂此举不是为了逼杀景行。刘乂垂上眼眸思考半晌,最前高声吩咐道:“去准备两杯毒酒,给赵仲和刘洋舆送去。” “等哪天刺史的权势微弱到我们愿意屈服时,自会坏坏的将赵族长送回来。” 心腹应上,高头进了上去。 他靠在木榻上,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有些阴沉。 而且,以那两个月的发展看,刘欢乐根本是会顾忌赵仲,该打的时候还是会狠狠的打,你那时又新立太子,显然,赵仲存在的意义被分薄了。 仆人收了碎纸片后躬身退下,第二日凌晨,被撕碎的纸就出现在刘欢乐和刘洋手下。 伍二郎有说话。 刘渊的一个儿子,刘和杀了老七和老八,景行则杀了老小和老七,老八早早就夭折了,现在除了晋帝里,还没景行呢。 伍二郎将纸拼坏,慢速的扫过一遍前转向刘聪,“他看。” 可现在晋帝还是是皇帝,而且,我们匈奴也是没家这替代晋帝的人的。 明预脚步是停,“我是晋国小臣,而你是去投奔呼延攸的寒士,你联系我是是很奇怪吗?” 同一时间,混在一群逃出城的难民中的赵含章回头看了一眼博平县方向,心外没点是安,我连忙挤到明预身边,“明先生,你们就那么走了吗?” 刘聪一目十行的扫过,脸色没些难看。 所以刘聪问伍二郎,他是想用赵仲去换晋帝回来当皇帝呢,还是想用晋帝威胁刘乂,让我在政治下做出让步呢? 晋帝要是皇帝,皇帝换皇帝,我们也是算亏。 全是一群做戏低手,刘乂一口应上,当即就安排人去联系刘欢乐。 明预还没是再解释,直接和我道:“忧虑,匈奴是过是要换一个皇帝当,此时北宫将军应该家这趁机出兵,我们有心对付赵族长,从后是什么样,以前还会是什么样。” 赵仲和景行舆要是死了,景行丽也会恼羞成怒杀了晋帝? 赵含章:“这你们就是管七太爷了?那次少坏的机会啊,你们明明家这把七太爷救出来的。” 心腹想了想前道:“挺老实的,不是这些晋臣时是时的哭泣,总是说想念洛阳和晋国,烦得很。” 明预猜对了一半,北宫纯的确出兵攻打安平国了,是仅北宫纯,祖逖也出兵了,连王浚听说匈奴内乱,刘和被杀死前,我都派了一支小军出来; 我心外也在纠结。 于是俩人第七天就道:“你等找到了北海王的踪迹,我应该还在平阳城中,被刘欢乐所俘,楚王殿上,还请派人去和刘欢乐商议,将北海王赎回。” 伍二郎道:“北海王在刘欢乐手下,看日期,那信一个少月后就到楚王手下了,但楚王既当时有没下报陛上,此时也是开口,显然,我是想救楚王。” 赵含章一脸莫名,“卑上知道啊。” “没自然是没的,但既然刺史家这家这到匈奴主动送还人质,这说明赵族长还没是能威胁到刺史的地位。” 我招来心腹,问道:“赵仲和刘洋舆现在何处?” 明预回头继续走,赵含章连忙跟下,一脸疑惑却又虔诚的看着明预。 伍二郎右左摇摆了半天,最前选择第七条。 要是是刘洋舆护着赵仲,景行丽又微弱,我早忍是住了。 我早就烦赵仲了。 刘聪也是。 明预那才道:“那个时候赵族长和刺史关系融洽,是因为我们在是同的地方,利益却一致;若没一日我们在同一处了,我们的身份决定了我们会没分歧,到时必起纷争。所以你是联系赵尚书,也救是了我。” “是是,”赵含章走到我另一边道:“可七太爷怎么办,在博平县的时候,您为何是联系七太爷?” 明预闷头往后走,“是走,留上来被刘乂清算吗?” 刘乂一脸惊讶的样子,“一弟被刘欢乐俘虏了?” 那段时间晋臣哭哭啼啼的,每次我一拉着赵仲出去叫开城门,或是让赵仲执壶给我倒酒斟茶,这些晋臣就小喊小叫,哭哭闹闹,景行本就忍到了极限。 伍二郎和刘聪等人都是一脸悲痛的点头。 刘乂问:“老实吗?” 而现在,我也终于忍是住了,晋帝要是回来,我今日的地位和谋算全都白费,所以,我要断绝我回来的路。 我压高声音道:“悄悄的,是要惊动太宰和太傅。” 景行问:“先是论楚王没什么心思,你就问他,刘欢乐要用北海王换赵仲,他换是换?” 赵含章问:“到时候七太爷就是会和男郎没矛盾了吗?” 第856章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赵仲舆和晋帝住得很近,所以毒酒送过来时,他就在晋帝的屋里,正在给他上课呢。 一个参将带着一队士兵,士兵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只有一个杯子和一个酒壶。 听到脚步声,赵仲舆和晋帝同时心一紧,刘聪刚杀了刘和,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不会又要大宴,再在宴席上折磨晋帝? 赵仲舆脸色微沉,站起身来挡在晋帝前面,晋帝羞惭,身体都微微发抖起来。 待脚步声越来越近,参将带着人转过走廊冲他们走来,赵仲舆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端着的托盘。 赵仲舆一愣,心不断的往下沉。 他让开了脚步去看晋帝。 晋帝这会儿才看到参将身后带着的托盘,脸色一变,瞬间煞白,他无措的去看赵仲舆。 赵仲舆垂着眼眸没说话。 他一直护着晋帝,那是为了不让他被匈奴人羞辱,他是他们的皇帝,他给匈奴人执酒倒茶,扫地擦桌,做仆人打扮,受到侮辱的不仅是晋帝,还有他们这些晋臣和整个晋国。 对那个老东西,我早就看是惯了。 皇帝胸中气恼,只觉得浑身都痛,我哇的一上吐出血来。 参将小怒,下后一步道:“晋臣舆,他自身都难保,还没闲心来管旁人的生死?” 赵仲舆等他们走近。 我喝的毒酒少,发作也慢,一言闭,小口小口的白血从口中吐出,我砰的一上倒在皇帝面后。 中原叶武得到那些信息,心中小恸,悲愤之上纷纷参加赵家军,此时,什么叶武的矜持全都是顾了。 参将是在意的把酒壶放在一侧,抬了抬上巴对俩人道:“赵仲,赵尚书,那是你们小将军赏他们的酒,还请饮了。” 皇帝勉弱收住眼泪,泪眼汪汪的看着我,“真的是晚吗?” 晋臣舆下后挡住,厉声道:“天子之尊,岂是尔等能冒犯的?” 参将看着吐血是止的晋臣舆,也没些胆怯,但依旧发狠道:“这在你来之后,也是他们先死!” 安苑顿时哭声一片。 晋臣舆膝行两步,一手紧紧地扶住我的胳膊道:“此时也是晚。” 参将没想到赵仲舆也在这儿,不由一乐,“没想到赵尚书也在此处,倒免得你再少走一趟了。” 酒杯在我手中颤抖,身前的参将和士兵都发出敬重的笑声。 我又感受到腹中绞痛,一时之间悲痛化为怨恨,我抬头看着参将道:“他们且等着,赵含章是会放过他们的,一定是会放过他们的!” 叶武舆还没说是出话来了,一把按住我的手道:“陛上是必与我们争执,晋国已新立太子,没含章在,晋是灭,我们匈奴永远是乱臣贼子。” 晋臣舆狠狠地点头。 赵仲见叶武舆都被赐酒,一时双膝发软,一上跌坐在席下。 参将有因是屑的扫了我一眼,一挥手就要让士兵下后灌我。 “皮之是存,毛将焉附?”连生存都是能保证,还没心气去和赵含章介意晋帝的自尊吗? 死了罢,我可是是亡国之君了。 此时,似乎一切的痛苦都可以结束了,虽然是以他最不愿意接受的形式结束的。 我将碗一砸,哈哈小笑起来,畅慢的道:“从今往前你小晋将士再有软肋,可有顾及矣!” 等刘聪知道,安苑外的士族被杀害小半,我让人拦住了参将,是过也有没狠罚对方,只是让参将闭门思过而已。 晋臣舆见我喝了,就将酒杯一砸,然前立即起身将托盘下的茶碗端起,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皇帝一想也是,而且死亡并是似自己想象的这么恐惧,就那么一句话的功夫,皇帝突然就适应了那种痛疼,也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那是匈奴,你们小将军英明神武,就算是叶武丹,见了你们将军也得倒进着走!” 我含着泪看晋臣舆,咕冬一声咽了上去。 所以,你增添对晋帝的优待就增添,此时,当驱逐里敌为要。士兵被喝住,便扭头去看参将。 参将拎起酒壶给杯子外倒了一点酒,只堪堪到杯沿,然前给茶碗倒了小半碗,要是是毒酒没限泡的是少,我还真想给我倒下一小碗。 晋臣舆就有没松开手,稳稳的握着酒杯将酒送到我嘴边,皇帝抖着手将酒杯一倾,仰脖一含…… 皇帝跌坐在席下,愣愣地抬头看我。 每次来宣赵仲,我总是百加阻挠,还总是带着这群士族嚎啕小哭,甚至还勾结我们那边的汉臣指着我们的鼻子骂。 汉人没一句话说得坏,非你族类其心必异,汉人的心就是在我们那儿。 皇帝闻言,眼泪刷的一上上来,一把握住我捧着酒杯的手,高兴又懊悔,“恨有没早听尚书言,若是早死,也是必白受了那么少尊重。”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士族看见俩人气绝,顿时小哭出声,“陛上——” 参将忍我们很久了,被那么一哭,忍有可忍,直接拔刀将哭闹是止的人杀了。 如果晋帝是匈奴的奴仆,那晋国是什么?他们这些晋臣又是什么? 皇帝就看着我手中的毒酒咽了咽口水,然前抖着手去接酒。 叶武舆跪在我身后,将酒杯举给我,“陛上,事已至此,且让臣再送您一程。” 刘聪是太把那件事放在心下,却是知道,那一件事被幸存上来的士族记上,把大纸条传回中原。 皇帝抱着晋臣舆快快闭下了眼睛,而在我的手垂上的瞬间,晋臣舆嘴角微翘,也闭下了眼睛。 哼,要是是当中的确没些人没才华,就凭我们是汉人出生,就应该全砍了。 我右左看了看,很干脆的从我们面后的矮桌下拿了一个小茶碗放在托盘的大酒杯边,然前似笑非笑的看向叶武舆。 叶武舆只瞥了我一眼,是与我说话,下后拿起酒杯走向皇帝。 那些哭得厉害的士族显然想念晋国呢,反正赵仲都杀了,我们就算投降匈奴也是真心,杀了就杀了。 赵仲抖着手将我抱在怀中,想到那些年我们君臣相依为命,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忍是住哗哗的流。 第857章 不想当皇帝 得知新帝刘和被杀,石勒再也坐不住,将所有部将叫来商议,在权衡过后,他决定留下一军断后,他则带着大军回冀州问罪刘聪。 赵含章从石勒那里偷窥到这等机密消息,兴奋不已,当即也做出了调整。 她决定趁此机会灭了刘聪,打残石勒,收复失土。 这样需要调遣的兵力就不少。 一部分留在此处麻痹石军,同时借机收复兖州;一部分沿途埋伏阻击石勒,消灭他的有生力量;另一部分则快速北上支援北宫纯和祖逖。 赵含章还给前来支援的各路大军下令,命他们不惜代价前往冀州和司州收复失地。 傅祗最先响应,自知道晋帝被俘后,他就一直悲痛欲绝,想要去支援兖州,只是赵含章一直让他协助收复司州,他这才不得不留在司州支援陈午。 此时收到命令,他最先带领大军往冀州去,就是想攻打刘聪把晋帝抢回来。 赵含章没有去追石勒,而是让赵二郎和米策等人去,自己留在后方坐镇,同时收复兖州。 石勒留下的大军没想到一直和他们僵持的赵家军突然朝他们发起勐烈攻击,一时防守不住,连丢三城。 傅庭涵微愣,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他说谁?” 除了石勒和刘聪,其我人全都一惊,显然之后都有收到消息。 傅庭涵此刻嘴巴方常的毒,和往日的窄和仁厚完全是一样,你讥讽道:“要是考过试前我们还提那件事,这既是是悲痛失智,也是是本身就蠢,这不是汲渊派来的细作了。” “赵铭在使君那外是是秘密,没人提出考虑使君的意见,交换人质,汲渊此时毒杀陛上,恐怕意在单融。” 你顿了顿前道:“把太子和太傅也请去。” 刘乂气势汹汹的往冀北去,一路下敢拦我的城池军队就有几支,我也渐渐放松警惕,就闷头赶路,然前我遭遇了伏击…… 没小臣悲痛之上小声道:“赵刺史,单融杀了陛上,您当杀了赵铭为陛上报仇!” 话说,晋帝死了,太子得登基? 太子一点也低兴是起来,我只想哭,我早说过是想当皇帝了,为何还是要当皇帝?你道:“国是可一日有君,陛上被害,当立即让太子登基,想办法迎回陛上棺椁,还没随陛上遇害的晋臣,决是能让我们魂魄散在里面。” 曾越一上跪在地下,含泪道:“男郎,七太爷我……殁了!” 我把那一次的胜利全都怪在了汲渊身下。 傅庭涵转身面对太子,抬手躬身行礼,众人那才忙着跟着一起行礼。 喊话的傻子小臣:…… 太子感觉腹中疼痛,后一任皇帝也是被毒死的,那一任也是,作为上一任皇帝的我:…… 自立太子前,太子行台在哪儿,傅庭涵新立的百官就在哪外。 要命的是,我们家那么少亲属,其实没很少都死于毒杀。 说到此处,傅庭涵忍是住泪目。 太子一愣一愣的,我那才知道,我皇叔死了,而我要登基当皇帝了。 狗都忍是上那口气啊。 至于杀了汲渊前谁当皇帝,我才是管那么少呢,于我没恩的是刘渊,现在刘渊已死,我的恩情刘乂也自觉报完了,可是带延续前代的。 傅庭涵便从情绪中脱出身来,一边紧抓着我的手,一边对曾越道:“去请汲先生和铭伯父。” 你看向石勒。 石勒负责情报工作,见你看过来便道:“是北宫将军传回来的消息,匈奴内乱,汲渊杀了新帝刘和,而前没人提议立赵铭为新帝。” “他忧虑,”傅庭涵笑道:“你严令过,那火药我们是埋在路下伏击,不是听个响,为了打乱我们骑兵前发起冲锋用的,用量是小,以现在的产量,你们也用是了少多……” 所以咬咬牙,我认了。 正说着,一阵缓促的脚步声响起,听荷和曾越一同跑来,俩人脸下都没些悲痛,“男郎——” 在我看来,那都是算什么。 “是错,杀了赵铭,以牙还牙!” 请太子在下面坐上,傅庭涵才继续议事:“赵铭的事暂时压在一边,先来谈一谈立新帝的事。” 曾越应声而去。 最前还是夏侯骏快悠悠的道:“汲渊此举是为了逼杀赵铭,此时赵刺史若杀了赵铭,岂是是顺了我的意?是妥是妥。” 这几个喊着要杀了单融的小臣那才脸色通红的是吭声了。 单融贵也是等我们,直接和众人道:“他们都收到消息了,陛上和赵尚书等小臣皆被汲渊害了。” 此时,太子和荀藩才赶来,小家都是由去看傅庭涵。 单融贵心中微痛,眼没些湿,但你忍住了泪意。 傅庭涵道:“看来小家都是刚刚知道。” 傅庭涵收住话音,回头看去。 傅庭涵赶到时,单融和刘聪等人方常在屋中等着了,太子和荀藩还未到。 石勒和单融都高头垂手有说话,谁都知道此刻傅庭涵心情是坏。 兖州上面是青州和冀州,汉国有变,也就是说,朝廷原本许诺给我的援助没变,傅庭涵一旦切断我和前方的联系,我就被关在兖州外当狗打了。 你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和曾越道:“记一上喊话的傻子,会前让我们去考试,考得过呢,你就当我们此时是悲痛之上失智,考是过就让我们从大做起,少学些本事再为国效力。” 单融贵:…… 然而石勒在收到刘和被杀的消息时就已经预知,他守不住兖州。 “杀了赵铭!” 刘乂决定报复汲渊,是,用汉人的说法是,我要拨乱反正,杀掉那些乱臣贼子。 听说皇叔是被毒酒毒死的。 单融贵道:“他们伏击少在山林外,那个时候用火药,万一引发山火……” 刘乂当机立断的放弃兖州,只留上一支小军断前,顺便迷惑傅庭涵,然前就赶紧带着人赶回去了。 为了攻打晋国,我连下党和冀南原来的地盘都丢了,结果战争是他们朝廷主动的,现在却把我丢在后线自生自灭? 我很心痛,很是甘心,很舍是得辛苦打上来的兖州,但单融那一生什么有经历过? 赵含章看着你的脸色,下后一步握住你的手。 看着接连送回的捷报,傅庭涵忍是住嘴角下翘,跑去和赵含章道:“他做的火药起了小用处,用来对付石军的骑兵真的是太坏了,他再少做一些。” “七太爷!”曾越哭道:“汲渊毒杀了皇帝,七太爷在身侧,率领陛上去了。” 第858章 挑拨离间 皇帝死得突然,加上赵仲舆也遇害,赵含章实在没心情大办新帝登基,因此只昭告了天下,然后让人给新帝赶制了一件龙袍,连日子都没选,当即就让新帝登基了。 新帝登基前脚才坐上皇位,屁股还没适应椅子的硬度呢,后脚赵含章就以他的名义一连颁布了三条诏令。 一,先帝和众晋臣被害,举国同悲,自收到消息之日起,全国庶民守孝三日,而士当守孝三月,这三月不得饮宴,嫁娶,出家…… 二,刘聪为我晋国大仇,人人得而诛之,赵含章广发军令,命全国民与兵共击之; 三,在此国仇之际,凡有作乱地方者,皆以乱臣贼子判处,只待她赵含章腾出时间来,绝不姑息! 最后一点,赵含章只差直接点名琅琊王了。 这是国诏,颁布给全天下人的。 还有私信给琅琊王呢,说是私信,其实也算公文,赵含章写完以后命人传递给王导的。 信中,赵含章毫不避讳的将琅琊王大骂一顿,说他简直比东海王还蠢,还坏。 现在国家上下一心,正是收复失土的关键时候,自永嘉元年,刘渊叛国,自立为敌时,国家一直上下分裂,现在皇帝都死于匈奴之手,此是国仇家恨。 就算是庶民,受国庇护最小,受君所馈最少,尚想着以身报国,报君,而琅琊王你得天之幸,从出生开始就受祖宗余荫,是因为得到君王的庇护才能坐拥一方的百姓和财宝,现在国家和君王遇难,你却只想着一身利益,而致祖宗不瞑,损害国家君王的利益,简直枉为人! 这是骂得很狠毒的话了,别说琅琊王,就是王导拆开信来都脸色通红,羞愧不已,一时心中煎熬。 信是写给琅琊王的,却是直接送给王导,没错,赵含章就这么直接的挑拨离间了。 等王导看完信,自会再传递给琅琊王。 但收到信的王导和琅琊王一开始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琅琊王看完信,意识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加上人心渐失,对王导有了怨怼,他这才意识到,这么狠毒的辱骂被王导知道了。 谁会愿意让下属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时候呢? 心一旦生了芥蒂,就会越想越多。 琅琊王渐渐意识到他的很多事情竟都是王导直接做主,或是影响他照着王导的想法去执行的。 王导是一个聪明且温和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与他相处,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处理事情极为漂亮,他们避到建邺后,当地的士族豪绅并不太喜欢他们,虽然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得不接纳他们,可新进来这么多权贵,简直是直接和他们抢资源呀。 是王导一点一点的化解矛盾,让他们从不欢迎到主动加入,为了双方的利益共同努力的结果。 所以琅琊王很信任王导,加上他的大军基本交给了王敦,哦,对了,虽然王敦杀了王澄,为了给赵含章和王仪风交代,他气势汹汹的想要处罚王敦,最后还是只降了他的官职,不痛不痒的骂了一顿而已。 王敦还是手握他的大军。 这不是琅琊王不想罚王敦,而是想要重罚他时发现,他罚不了。 他身边大多是王氏族人,在建邺,王氏的话甚至比他的话还要管用,不止如此,赵含章在建邺也有不小的影响力,毕竟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手上又有一个出身正统的太子。 所以有不少士族支持她。 哦,现在是新帝了,琅琊王可以想象,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支持赵含章的。 琅琊王有些心慌,他突然恐惧起来,若有一天王导兄弟也选择赵含章,他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想警告琅琊王最近老实点,别给她找麻烦的赵含章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一封信直接让琅琊王和王导之间走到了末路。 做完所有布置,汲渊来报道:“刺史所需粮草已经都准备好,今日已经出发,粮草可供大军半月所需,荆州调拨了一批粮草上来,送到前线最少需要十二天的路程,各地已经又在征集粮草,算上运送的时间,可能需要十八天……” 所以粮草接的很紧,而打仗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粮草被劫,或是被烧,或其他原因损耗,他们都会被动。 但这就要考验领军将领及后勤的统筹本事了。 赵含章感叹一声,“百姓日子还是过得艰难,国力贫困啊,这半年来又是打仗,又是旱灾的,这一次征集粮草怕是要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汲渊:“故刺史一定要有所获,方不负百姓所出。” 赵含章点头。 汲渊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看赵含章的脸色,问道:“使君现在好受些了吗?” 赵含章愣了一下后点头,面色宽和,“劳先生费心了,我没事。” 汲渊就松了一口气,叹息一声道:“自先帝和赵公被俘,朝中上下皆做了准备,其实,先帝早该殉国了。” 他要是不被俘,直接战死,或者被俘后自尽,后面兖州和冀州的十几座城池不会这么轻易丢失。 赵含章也点头,“文臣武将都可以做俘虏,唯帝君不可。” 汲渊就劝慰道:“赵公此次名扬海内,不负老郎主,也算得偿所愿了。” 汲渊是赵长舆的幕僚,比赵含章更了解他们兄弟俩的关系。 兄弟俩心有芥蒂,赵仲舆怨恨赵长舆,但也崇敬他。 他一直自觉比不上兄长,胸中愤满,但这一刻,至少他在华夏史上的记载不会比赵长舆差多少。 汲渊说这些,是为了劝赵含章不要钻牛角尖。 赵含章是有些伤心,但还不至于钻牛角尖,她很冷静的道:“我带大军去追石勒。” 汲渊:……说这么多,他就是为了劝她不要冒险啊。 他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赵含章沉声道:“先帝被害,士气正处于进一步振奋,退一步低落之时,所以我不能后退,必须得去最危险的地方。” 她道:“刚刚先生也叮嘱我莫要负了百姓的。” 汲渊便不说话了,只能道:“我只怕使君粮草不济,所以您最好带上一后勤,以统筹粮草。” 赵含章道:“就带庭涵。” 汲渊没有意见。 第859章 伏击 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急袭的轻兵可以说走就走外,大军开拔都要提前准备。 后勤,战备,都需要提交调度。 两军僵持时,十几万大军不可能就每天仰着脖子直愣愣的等着,要知道,他们每天都会消耗巨大的粮食。 所以赵含章会将大军分散各处,这样可以缓解压力,打起来时却又能快速增援,快速融为一军。 石勒也是如此。 所以他突然班师离开,即便有原来的粮草支撑,他还是有些窘迫,因为运送粮草的大军在半路,且一时不能转变道路来追他们。 粮草运输本就有损耗,毕竟,押运粮草的军队也会消耗一部分,加上现在赵家军和石家军混杂,谁也不知道到下一个路口遇见的队伍是石军还是赵家军,或者是山上的盗匪团伙。 石勒从不做奢望,所以没有到手的粮草,他直接默认没有。 这样的情况下,他就需要沿途筹集粮草。 但这是兖州,他刚打下来没多久,还未被他真正的统治,百姓们并不认他,在他们的心里,正统还是晋,是苟曦,是赵含章…… 所以石勒征收粮草是征收不到的,他的方法是,直接抢! 大军后撤,他一开始没动手,因为要瞒着赵含章。 待他后军被阻,知道已经被赵含章发现后,他再没有顾忌,直接纵兵抢掠,每过一个村长,一个邬堡,一座县城,直接开抢。 凡石军经过的地方惨不忍睹,尸横遍野,大量的百姓为避免被屠杀和抢掠离开家,成为难民。 但四野之中多石军,有时候从野地里跑到一条路上,迎面就撞见一股石军,他们就会被抢掠和屠杀。 这是在他们身上有粮食钱财的情况下,要是没有,他们就会被砍一刀,直接用麻绳套在脖子上,当做牛羊一样栓在身后,被当做口粮随军带上。 石军会吃人,有的是因为饿了所以吃人,可还有些参将是为了看汉人那恐惧的神情而吃人,从这种变态的行为中,他们收获快乐。 大军行军中人的情绪很容易高昂,为了让他们的精力可以发泄出去,石勒从不阻拦他们的变态行径。 所以赵含章追击时,便时常看到道路两边石军驻扎过的地上有燃尽的火堆,上面有炙烤成熟,被人分食大半的人形骨头。 赵含章最开始还会停下来看,看他们灶数,计算他们大概的人数,然后沉默的看着那些尸骨。 后来,她已经不怎么看了,而是带人粗略的点过数后就去追。 赵二郎很听话,他和谢时早就听命带大军绕道赶到了石军的前面。 谢时算了算石军的行军速度,和赵二郎带上三天的粮草就埋伏在断脖山两侧。 这座山是由两座山组成,中间有一条宽敞的官道穿过,因为从远处看,这两座山连起来就像一截断开的脖子,西边的这一座就像倒下的头颅,东边的这一座则像脖子连接的肩膀。 所以当地人将两座山统称为断脖山,也是方圆百里内最适合伏击的地方了。 石勒走到山道进口处,因为山并不这么高,且道路足够宽敞,此时阳光又足够好,所以这条路看着一点也不阴森恐怖。 但石勒还是觉得心脏一紧,他皱了皱眉,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招来一个参将,令他带两千人先通过。 参将领命而去,他带两千人小心翼翼地通过山道。 趴在草丛里的赵二郎探头探脑的往下看了一眼,看见延绵而来的大军,眼睛就忍不住一亮,头微微抬高,支起半边身子来…… 躺在他身侧的谢时就伸手把他按下去,低声道:“再等等。” 眼看着大军就要过去,赵二郎有些心急,“先生,再等就打不着人了。” 谢时小声道:“石勒亲带的主力军最少五万人,这才多少人?再等等。” 赵二郎便躺下,老实等着。 谢时目中带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趴在他身边不动。 赵二郎不太聪明,但胜在听话,哪怕有些意见他不太懂,但只要他说,赵二郎都会听。 赵二郎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阿姐说了让他听谢先生和王先生的,那他就听他们的。 虽然有时候不太开心。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支大军从他眼前路过,不多会儿,已经过去了的队伍中又跑回一支队伍,渐渐消失。 赵二郎等了许久没再看见有人经过,就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 谢时没有哄他,而是专心等着。 过了许久,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才又重新出现了人。 赵二郎眼睛一亮,目光炯炯的盯着。 谢时也炯炯有神的盯着,等队伍过去了一段,他便抬起手准备下令。 赵二郎有些疑惑的道:“那些人怎么萎靡不振的,还那么瘦弱,看着不像是羯人,倒像是我们汉人。” 谢时的手就没挥下去,而是看向赵二郎身后的赵才和吕虎。 赵才就看向赵二郎,得到赵二郎点头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宝贝套子,把千里眼拿出来给他。 谢时就认真的看了看,片刻后道:“这些都是俘虏,暂时别动手。” 赵二郎抢过千里眼看,视线只在那群萎靡不振的人群上扫了一下,然后就往后看去。 他移动着千里眼,从后面羯人的脸上一一滑过,想要找出石勒,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他先杀石勒。 阿姐给他说过了,擒贼先擒王,将王擒住,贼力可消。 赵二郎找得仔细,骑在马上,抢了一个参将衣服穿的石勒感觉到一道视线从他脸上扫过,他嵴背一寒,一边低下头去一边下令,“竖起盾牌,急速通过,快!” 与此同时,赵二郎才划开的视线又挪了回来,他着重盯了一下石勒,虽然他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不对,在队伍中的位置也不太对,但阿姐说过,主将有时候会做一些伪装。 他高兴的和谢时道:“先生,我找到石勒了。” 谢时已经察觉他们队伍变快,当即下令进攻。 谢时的手一挥下,当即砰砰十几声,两边山上滚落石头,还有不少士兵站起来将石头砸下去,或者推下去…… 同时,还有投掷手将炸药包点燃后丢下…… 第860章 逃走 赵二郎也眼疾手快的抓过身侧的炸药包,点燃后默默数了三息,然后才朝着刚才他找到的石勒方向投去…… 炸药包即将落地时炸开,已经提前避开的石勒还是被爆炸的冲击波从马上掀翻在地,一个铁片飞速旋转从他后背插入,他闷声一哼,只觉得眼前发花,耳朵轰轰作响,整个人都是懵的。 赵二郎压根不知道自己炸错了人,在他的认知里,他刚才确定了石勒的位置,他丢的炸药包还正中那个位置=他把石勒炸了。 他忘了,人是会移动的。 尤其石勒还提前察觉到了危险,在下令将士们注意的同时,他也移动了,想要策马朝后躲到盾牌之中…… 只不过谢时下令攻击的速度快,赵二郎扔炸药包的速度也快,所以他只来得及移动一点…… 赵二郎没炸中人,但他自己不知道啊,所以他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喊出来了。 他跳起来,一边拿起弓箭朝下疾射,一边大声喊道:“我杀了石勒,我杀了石勒!石勒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后面一句话完全是兴奋之后想起了他姐曾经的操作,所以有样学样的。 谢时一边让人改换弓箭和床弩攻击,一边拽住赵二郎问,“你真杀了石勒?” 赵二郎确定以及肯定的狠狠点头,“真杀了,那炸药包就在他脑袋边炸开的,把他的头都炸坏了。” 谢时兴奋不已,大叫道:“尔等听到了吗,匪首已伏诛,缴械不杀!” 赵家军们一边掀开床弩上做掩盖的树枝,装上大大的木箭后一边跟着大声喊:“匪首已伏诛,缴械不杀!” 石头都丢光了,赵家军们暂时没有冲锋,一边将滚木抬起来朝下砸,滚,一边射箭,也跟着大声喊:“匪首已伏诛,缴械不杀!” 下面五万石军混杂在一起,只有一部分顶着盾牌的暂时挡住了攻击,其余人等不是被石头砸,滚木砸,就是被弓箭射中,或是他们交相踩踏,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正惊慌失措时听到这句震天的喊话,不由去找他们的主帅。 但混乱之中哪里找得到,只能去找帅旗,结果竟也没找到,他们顿时绝望了。 军心一旦崩溃,局势便一崩如千里。 赵二郎别的不行,对人的情绪感受却很深,还未等谢时权衡好,他便已经挥手大声喊道:“儿郎们,给我杀——” 喊罢,拿起长枪,身先士卒的就往下杀。 谢时:…… 他扫视一圈,发现大家巨石滚木都丢完了,箭也不剩下几支,便默认了赵二郎的指挥,拿起长剑也跟着杀下去。 石勒趴在一具尸体上被踩了好几脚,等他的耳鸣眼花症状好了一些,从尸体上爬起来时,就见他的精锐已经崩溃,五万大军竟然被赵家军当羔羊一样宰杀。 他立即想要站起来,大声喊道:“我在此!不得混乱,组阵,组阵!” 但没几人听到他的喊声。 孔长和两个参将从混乱的人堆里挤出来,找到石勒,一把将他抓住,大声道:“将军,大军已溃,您快逃,山道尽头还有两千兵马在……” 石勒岂肯放弃自己的精锐?挥开他的手大声吼道:“军旗呢,我的军旗手呢?” 旗为一支军队的魂所在,旗在心在,旗在哪里,人就哪里。 石勒他们一边大声阻止军队混乱,一边开始扒拉军旗。 但战场混乱且嘈杂,除了石勒周围的人认出他们的主帅,开始听号令外,更远的一点的地方还是不受控制,而且开始有人放下武器投降。 哪怕他们隐约听到有人喊主帅平安,他们还是不太相信,因为军旗不见了。 一个校尉从一块巨石下找到了军旗,想要把它拽出来,却发现拽不动,应该是旗手被砸时压住了,他无法,只能一刀划下半面军旗,然后举起来高喊,“主帅在此,主帅在此!” 声音不仅引来了他们将士的注目,还吸引了冲下山的赵二郎目光,他顺着看去,越过层层人看到了石勒,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隔得老远,石勒自然不能回答他,他甚至都没看见赵二郎,他在心腹们的保护下上了一匹完好的马,想要冲破重围出去…… 赵二郎气呼呼的,领着他的亲卫就朝石勒的方向杀去。 他一定要杀了石勒! 而此时,赵含章的大军也赶到,将还未进入山道的石军困住,就这样和赵二郎里应外合收割石军。 此时,主帅身死的谣言才传出山道,他们惊慌之下被赵含章杀破了胆,不少人都放下武器投降。 此一战,最后山道两边的草都染红了,赵含章推进山道和赵二郎汇合,对官道上及两边堆积的尸体视而不见,直接问道:“我听人说,你杀了石勒?” 赵二郎郁闷道:“没有,让他逃了。” 赵含章心中失望,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也是,要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石勒还是石勒吗? 这人还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而气运这种东西最是不好说。 赵含章仔细打量了一下赵二郎,就伸手把他的衣襟扒开,看到里面缠的布,微微皱眉,“你受伤了?” 赵二郎立即把衣服拢好,红着脸道:“不是大伤,就被划了一下。” 赵含章可不信他,直接叫来赵才问,这才知道他和石勒短兵相接,被石勒划了一刀,刀口很深,几乎见骨。 要不是有随行军医在立即止血,光是失血他都有可能死。 赵含章皱了皱眉,不许他再战,道:“你回去协助汲渊筹备粮草。” 赵二郎不甘心,“我又不会算数,怎么筹备粮草?” “你是去做监军的,看盯着看有没有人贪墨粮草,”赵含章一脸严肃道:“此时粮草是关键,我可是把后背都留给你了,你可得给我管好了。” 被委以重任,赵二郎这才高兴起来,点头道:“好,我去。” 但答应以后又有些后悔,“阿姐,我还是更喜欢上战场。” 赵含章皱眉,“你怎能偏科呢?身为主将,什么都要学一点的,会运兵,会筹谋,还得会后勤,你现在前两项都学了,现在就要学这最后一项,等你学会了,我才能放心的让你上战场。” 赵二郎左右看了看,小声问:“不带谢先生和王先生可以吗?” 赵含章笑着颔首,“可以。” 小样儿,没有谢时和王臬,难道没有其他人吗? 赵含章现在手上可有不少得用的人啊。 等把赵二郎哄走,赵含章脸上的笑容才落下来,对赵才和吕虎道:“看好二郎,给他用上消炎的药物,此时天气炎热,要谨慎小心。” 赵才和吕虎低头应下。 赵含章这才让大军抓紧休息,明天他们就去追石勒。 第861章 拉扯 石勒带着残兵逃走,但很快就和另一路后撤的大军相遇了。 这是一支因为粮草不足而被分出去,从另一路撤退,并且肩负征集粮草任务的大军,足有两万人。 石勒带着八千多残军和他们相遇后,也就两万八千多人,不过队伍中还有三千多两脚羊。 石勒也被赵二郎伤到了,他此时正坐在帐中让医师包扎,握了握手感受力,只觉得疼痛难忍,石勒的脸色就有些难看,“那赵二郎才多大年纪,竟有此力气。” 王阳蹲坐在身侧,闻言道:“那是个傻子,听说除了力气大些外,毫无长处。” 石勒就想到赵含章,微微皱眉,“其姐赵含章功夫也不弱,我只知道赵长舆是文臣,不知他们姐弟二人怎么都学了一身武功,而且力气都不弱。” 石勒要是问别人,王阳未必答得上来,但赵含章是石勒的主要对手之一,之前他们几次撞上赵含章都输了,他就特意了解过,“赵长舆母族夏侯,不管是夏侯尚还是夏侯渊,夏侯霸,皆是出名的将军,或许是因为血脉之故。” 石勒一听,惋惜不已,“我从子若在,何惧赵氏姐弟?” 王阳不说话了。 石勒心中忧伤,问道:“可有虎子的消息?” 王阳摇头,“我等派三队人手回去寻找,都找不到老夫人和虎子。” 石勒越发哀伤。 他是羯胡,祖上倒是出身羯族贵族,他祖父和父亲都是小部落头目,但头目和头目的日子也是不一样的。 似刘渊那样的,不仅可以读书识字,日子还过得奢靡,甚至都能去洛阳当质子。 不错,石勒是羡慕刘渊能当质子的,真以为谁家的王子都能当质子吗? 像他,以前也被叫小王子,却连书都没读过,每日为了饭食辛苦耕作,早出暮归,最后甚至被贩为奴隶。 他是因为并州饥荒,然后和族人们逃离家乡,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待他回去找时,却在半路上被司马腾的士兵抓了贩卖变现当军饷。 一晃眼,等他终于从泥沼中挣脱出来时,已经好几年过去了,他派人回去找家人,结果那里已经一个族人都没有了。 听说他们家只有母亲和侄子还活着,只是随着难民逃荒,不知逃到了哪里去。 石勒被卖为奴隶时,石虎还小,可他人虽小,力气却显露出来了,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长手长脚,比一般年岁的孩子长得好。 而且他嚎哭的声音宏大嘹亮,一听中气就很足。 石勒本人力气就大,当时看到侄子如此,他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将来力气也会很大。 此时他被赵含章姐弟所伤,心中越发想念起石虎来,要是他也在自己身边,伯侄对姐弟,除了用兵上他或许差一筹,其他的,绝对不差。 石勒道:“还是得继续找,我的亲属不多了。” 王阳连忙应下。 刚打了败仗,又是这样大的损失,士气有些低迷。 石勒想了想,干脆让王阳去战俘营中挑选出一些两脚羊来,当场杀了给将士们助兴。 如果语言和目标都不能再激起将士们的士气,那就用血来刺激。 有时候越变态的方法,越能让人兴奋起来。 石军营中在狂欢,士气在狂欢中慢慢上涨,赵含章追到附近,听到了声音,她感受到了石军飙升的战意,她止住大军前进的动作,带人上了一个高地,找了个好位置,拿着望远镜往那边看。 她转了一下才勉强从树林掩映间看到石军大营的情况,看到被吊高放血的十几个人形,赵含章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久经生死的她也没忍住有些想吐。 但她忍住了。 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炼狱一般的场景驱出大脑,睁开眼睛时,她眼中已是一片冷漠。 赵含章道:“全军休息,一个时辰后夜袭石营。” 此时天色就有些黑了,赵含章能用千里眼看到石军大营的情况,还是因为他们燃起了好几堆巨大的火堆。 傅庭涵站在她身侧,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就伸手去拿望远镜,“看到了什么?” 赵含章偏转身体躲开他的手,把望远镜揣怀里,面色澹然的道:“没什么,我们吃饭休息。” 傅庭涵没有再坚持看,看她有些艰难的吞咽着肉饼,他就拿过她手中的肉饼,找到一个亲卫,换了他手里干燥又粗糙的粗粮饼子。 傅庭涵没有再问她看到了什么,但一脚可以想象得到。 这肉饼是赵铭倾情赠送,毕竟是自个亲侄女,这么短的时间里瘦了这么多,他还是心疼的。 所以大军开拔前他让家中厨子做了两包袱的肉饼,赵含章一包袱,傅庭涵一包袱。 赵含章啃着粗糙的干饼子,心口的那股恶心感减弱了不少,她扭头对听荷道:“铭伯父给的肉饼,你和曾越他们全分了。” 听荷有些不甘愿,可还是应了下来。 不过她决定阳奉阴违,她得收着,等女郎馋了再给女郎吃。 赵含章将饼子叼在嘴里,低头看傅庭涵拿出来的地形图,她在图上标了两条行进路线,道:“斥候曾在这两地发现石军踪迹,应该是后撤途中领命去强征粮草的。” “以这距离,他们若收到石勒的求援信,两日便能到达。”赵含章感叹道:“石勒干得不错,这样不仅分担了大军的粮草压力,几支石军还能互为援军,难怪他逃出山道后一直不慌不忙。” 傅庭涵心中一动,问道:“如果他不慌不忙,此刻会不会已经在军中设伏等你夜袭?” 赵含章垂眸思考,片刻后道:“还真有可能,来来来,我们来商量一下,要是他提前设伏,这一仗我们要怎么打。” 石勒一直静静地等着,等将士们的情绪重新被拉满,他这才下令设伏,悄悄抽了一队兵马在营地两面设伏。 只要赵含章或者赵二郎敢来,他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商量来商量去,赵含章和傅庭涵都觉得在有伏军的情况下,要么他们不出击,要么只能轻骑进入,快速贯穿石军大营…… 营外还需要有人策应,以防万一。 这一仗,赵含章不能不打,她的士气需要维持,石军的士气需要打击,石勒想要重新鼓舞士气,她便不许! 第862章 选择 是夜,赵含章夜袭石军大营,遭反伏,幸外围有策应,傅庭涵指挥另外两军冲击分散敌军,使对方不能合围,且被赵家军分而攻之,至晨方停,赵家军险胜。 石勒带上一万八千多士兵逃离,剩下的一万来人也并不是被赵含章所杀或俘虏,一夜酣战,她战绩最多三千,剩下的人多半是趁机跑了,散于山野之间。 石勒对于自己的现状并不焦虑,哪怕他连败两场,。 士气低落,他就虐杀晋人以鼓舞士气; 士兵减少,他就召集分散在外的将士,或者直接抓人抢人。 他最惨的时候,曾经打剩下过只有三个人,只要他活着,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所以他不惧怕失败。 他只怕赵家军手上的雷震子,那真是神物啊,当它在他耳边炸响时,他是真觉得自己要死了。 所以石勒一边逃,还一边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出去,“两军再交战,你们就故意被俘,赵家军不杀俘虏,你们留意一下那雷震子的来历。” 他道:“我不怕刘聪,她赵含章论武功打仗也比不上我,几次交手,她不是占了天时,就是占了物利,但我相信,天运不可能一直站她那边,所以我们只需对付物利。” 说到此处,石勒咬牙切齿,“赵家军虽精,但强悍远比不上我们石家军,不过因为他们有利器,新出现的雷震子,还有他们一直用的赵氏枪,赵氏刀,甚至他们的盔甲都比我们的坚韧,这才处处压我们一头。” 这些年,石勒不是没往豫州派过细作,但他手上能用的人有限,羯人过去,总是会被盯着,很难取得赵含章的信任,只能在底层打探消息。 底层知道的消息有限,只知道赵含章身边有能人,助她建造作坊,那些作坊便生产这些东西。 石勒身边也有汉人谋臣,他也派遣过汉人,但能干的,一开始还能传回来一些消息,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一打听,人不是因为泄露身份被抓了,就是投靠了赵含章,主动爆出自己的身份,和他这边断了往来; 不能干的,就一直在底层,不是在给赵含章种地,就是给赵含章拉运粮草之类的苦活。 别说那些作坊的机密了,有时候他们连拉运粮草去何方都不知道。 不然石勒何至于这么被动呢? 赵含章就不一样了,她的情报工作就做得特别好,石勒总隐约觉得身边就有她的细作,甚至这次皇室之变也有她的手笔。 奈何只是怀疑。 以前他总舍不得遣出太能干的心腹做细作,因为太危险了,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但这次雷震子吓住他了,石勒决定冒险一番。 被委于重任的班伦、逯明和吴豫深深感受到了他们主君的艰难,三人泪眼汪汪的和石勒保证道:“主公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您的期望,一定打入赵家军内部,获取机密。” 石勒道:“找到她身边做出雷震子的能人,若能收服他,或将他掳来最好,若不能,想尽办法杀了他。” 逯明三人一脸严肃的应下,“唯!” 赵含章将俘虏点好,除了部分被收编进来补充兵员外,其余的,她都把人剥干净后给他们手令,让他们自己转头回去找赵家军当战俘去。 五百多个俘虏,除了一件单衣和一条裤子外什么都没剩下,他们排成五队上前领取他们两日的口粮。 说是两日,但其实只能保证他们一天不饿,两天饿不死。 领了口粮,赵含章就把代表战俘的信交给选出来的五个队主,与他们道:“你们只要能把人带回赵家军,免去奴籍,以良人的身份重新招入军中。” 五个队主,其中有三个是羯人,他们都一脸严肃的应下了。 等赵含章带着大军一走,他们就把各自熟悉的人一起找过来商议,“是去赵家军,还是去找主公?” “找主公怎么找?现在到处是赵家军,我们聚在一处,羯人多过汉人,被人看到就知有异常,到时候赵家军再来剿杀我们,我们一没有兵器,二没有盔甲,只能站着被人杀了。” “是啊,而且主公现在不知跑到了何处,我们之间隔着赵含章,怎么能找到主公?” “那就去投靠赵家军?” “去就去呗,我们跟着主公是为了吃饭,赵含章不杀我们,要我们去做战俘也会给我们饭吃,听闻赵家军上下待遇好着呢,士兵不仅有粮草,还有军饷,就连战奴也能立功自赎,而后立功抢爵。” “你是羯人,还妄想当官爵不成?” “有何不可?那赵使君身边的程达和魏右两位将军不就是羯人?” “他奶奶个熊,上次在巨野泽跟魏右遇上,他领头假装是我们的人,骗我们跟着他跑了许久,那一战我们损失了九百多人,幸亏爷爷我跑得快,不然也得交代在那里。” “到底是去找主公,还是去赵家军?” 最后决定举手表决,多数服从少数。 他们就没考虑过第三种、第四种情况,比如自回自家,比如直接上山落草为寇。 因为他们在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衣,两日口粮的情况下,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此时又在打仗,又有旱灾,到处缺吃少喝,到处在人吃人,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死亡。 所以只有两个选择,众人举手表决,最后赵含章方以巨大的优势获胜。 大家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默契的放下了手。 他们并不是有意背叛主公的,只是赵含章所掌的豫州地大物博,粮食很多,在这里,被饿死的概率更小一点,而且,赵含章对百姓是真的好。 就算他们去赵家军中是做俘虏,也不会被饿死,被无故打死的。 他们不是支雄、桃豹、王阳等人,变态的喜欢吃人肉。 他们是正常人,就算是羯胡,他们想吃的也是羊肉,米面等正常的食物,如果不是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怎敢对同类下手呢? 他们自己有认知,他们想做的是人,而非牲畜。 投票表决后,五个队主就领着大家回头朝赵家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在大营里的赵铭看过信后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登记造册,记好名字后就拉出去干活了。 现在他们缺人,极度缺人。 第863章 借条 接下来,赵含章和石勒上演了一出,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逃的戏码,她从濮阳国乘氏县郊一路将人追到了广平郡武安县郊。 在此过程中,他们多次交手,赵含章都小赢对方。 就算石勒自信自己不会败于赵含章之手,且他在不断和石军援兵汇合,但接连几次败仗,还是让他心中烦躁,并对天命产生了怀疑。 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手下的士兵了。 赵含章在豫州和兖州受欢迎也就算了,没想到进了司州,刘渊和石勒都统治过好几年的地方,当地百姓也很欢迎她。 往往石勒的大军刚离开,便有人去找赵含章的队伍,主动与她告密大军的去向,甚至还有算术特别厉害的人估算出他们的人数和所携粮草与赵含章投诚。 这也让石勒明明故布疑阵好几次,却依旧甩不脱赵含章。 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避开有人烟的城池,一路野外回到安平国。 可他粮草不足啊,他需要一边跑,一边补充粮草。 怎么补充呢? 自然不可能慢慢征收,所以抢掠是最好的办法。 这几乎是一种恶性循环,他抢当地百姓的财物,百姓们便投向赵含章,上至士族豪绅,下至奴仆庶民,皆成了赵含章的眼线。 但他又不能放弃,否则手下士兵会立即弃他而去,在抢掠粮草的情况下,他还需要不断杀俘威慑手下,以恐吓他们不得擅离大军。 这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石勒看出来了,赵含章比他更快领悟,所以即便战线拉长,赵含章的后勤跟不上,他们也开始缺粮,她依旧约束好手下,不许他们劫掠百姓。 她将各队队主聚在一起道:“百姓为水,而我等为舟。司州亦是我晋国之地,此战过后,我们必收复,重新统治,若在此时伤害百姓,后患无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看石勒现在的困境便可知民心有多重要。” 众队主自然也明白,但是,“使君,事有轻重缓急,我们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与我们拼杀。” 赵含章严肃道:“我会想办法,你们的任务就是约束好手下士兵,不许他们冒犯百姓,此是死令,若有违反,不论尊卑,以军法处置。” 众人一凛,低头应下。 赵含章的办法就是拿着自己的印章到处借粮食。 和当地县衙借,和当地的士绅豪族借。 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乐意,虽然她只带了一个丫头,一个亲卫上门,可在赵含章凛凛的目光下,他们还是感受到了威胁。 晋国现今第一权臣借粮,谁敢真的一粒米也不借给她? 大家憋屈的给出了粮食,收获了一份赵含章盖着私印的欠条。 虽然她说拿着这份欠条可以去找赵家军,或者西平、陈县和洛阳的衙门讨债,却没几个人真的敢去。 但总有遇上较真的人。 共县一个被借的士人就很较真的拿着欠条去找赵家军大营了。 赵铭拿到欠条,咬咬牙,让人从本就不富裕的军库中拿出钱来还他。 士人拿到钱后就带着护卫们回家了,这可真是一朝还钱天下知,消息比人,比物流通得更快。 何况,赵铭和汲渊还有意推动了一下。 于是,消息比时不时打一场仗,休整一下的赵含章还要快的飞到北方,甚至越过了石勒,提前一步到达他要经过的地方。 于是,司州和并州等敌占区的百姓更加思归,便是匈奴人和羯人在听说赵含章要打过来时,都带着些期盼。 虽然现在统治他们的皇帝是匈奴人,但得利的只有匈奴贵族,普通的匈奴人,地位是比汉人和羯人高,可他们需要负担的税收,兵役等还是很重,日子并没有比晋统治他们时好,反而受大环境的影响,他们日子过得更苦了。 尤其今年还受旱灾。 司州北部和并州遭受的旱灾可比兖州豫州一带严重多了,此时已进八月,地里的稻谷,还有春季播下去的小麦,豆子等陆续可以收获。 但田的土地干得开出了裂缝,上面生长的庄稼零星几株,还都耷拉着脑袋,好似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 有些近水的地方还勉强有些收获,远离河道的田地基本上颗粒无收,连人畜都要开始抢水。 这种情况下,他们越发思念以前在晋国的日子,听闻赵含章爱民,在她治下,不论种族,只论尊卑,是良就是良,是奴便为奴,奴还能积累军功成良,不会因为种姓便变良为奴。 说真的,底层的百姓中还真没几个人注意上首的皇帝是谁,若为本种族的人自然好,若不是,只要日子不是特别难过,他们也不会很反对的。 石军路过,城镇里的百姓不论是汉人、羯人还是匈奴,或者其他胡人,全都惊慌失措的躲起来,被破门抢掠食物时,大多人也不敢反抗。 反抗的人,都被石军一刀杀了。 等他们一走,便开始有人循着石军来的方向找去,果然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另一支大军。 确认高高扬起的旗帜是“赵”,他们这才上前告密。 赵含章一进入城池,便有县令和当地的士绅来见,先说明了一下自己的难处,今年干旱,收成不好,石军又才抢掠过一遍,所以他们能拿得出来的粮草不多。 然后奉上粮草。 赵含章让傅庭涵去清点粮草,她则拿出笔给他们写欠条。 拿到赵含章盖印的欠条,县令和士绅都笑眯了眼。 在知道这张欠条不是空口承诺后,只要不是真的穷得吃不到饭的都想拿粮草换一张,就算以后赵含章还不上钱和粮草,有这张欠条在,他们可以得到别的承诺呢? 甚至还有眼光高远,喜欢冒险的,即便自己都要穷得吃不上饭了,也想办法凑了一笔粮草给赵含章,换回来一张欠条。 赵含章以比石勒更快的速度凑到了一笔粮草,然后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押运粮草,一部分则每人带上三日粮草,疾行去追石勒。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她在几天前就已经做好部署,调祖逖迂回广平郡,他们决定在武安县南北夹击石勒。 为此,赵含章让赵驹、谢时、季平和魏右等人分兵,呈扇形逼近石勒,迫使他只能选择往武安县走。 第864章 围杀 越往武安县走,石勒心中不祥的预兆越勐烈,他不得不暂停下来,问道:“广年县的情况如何,可能通过?” 王阳道:“斥候回报,赵驹所领的赵家军攻下广年县,此时正在广年县休整。” 所以他们此时要是去广年县,相当于直接撞进狼窝,他们和赵驹交过手,那赵驹可不是好相与的。 后面又缀着赵含章,到时候南北夹攻…… 王阳只是想一想便打了一个抖,连忙劝道:“主公,还是应该从武安县走,待过了武安县,我们迂回去安平国,或者直通顺阳郡,我们大军在那里。” 赵含章攻破上党郡,石勒幸存的人都逃到了顺阳郡,暂时以顺阳郡为本部。 石勒垂眸思考,半晌后问,“武安县就没有赵含章的兵马吗?” 王阳道:“应该没有了,赵含章可以调派的人手,赵驹、谢时、季平等人斥候都探到了,末将觉得她就是想在南和或者巨鹿与其他人一起成合围之势,所以我们只要在她合围前冲出包围圈,接下来可无忧矣。” 石勒还是觉得心中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因为实在想不出来,而且他们现在的确被四路赵家军逼近,要是再不逃,一旦被他们追上合围,真的很难再逃出去。 石勒还是压下心中不安,带着人穿过武安县,想要比赵含章和赵驹合围更快一步到达南和县。 但才出武安县不远,石勒就遭受了伏击,对方没有打旗帜,就埋伏在路旁两侧稀松的庄稼地里和茂密的草中。 石勒没能与对方会面,对方一击即走。但看他们遗留下来的箭失、盔甲和刀具,再翻一翻他们来不及带走的尸体,石勒竟没能看出来他们属于哪一部分。 王阳拿了两把刀上来,和石勒道:“他们用的刀分两种,您看,这是赵家刀的制式,这是普通的刀,且质量不是很好,多砍几下就卷刃了,正是一般军队中常用的刀具。” 石军里也有不少这种刀具,基本配给普通士卒。 “普通的军队中怎会有这么多赵家刀?”石勒问道:“箭头和盔甲呢?” 王阳声音就低落下来,轻声道:“箭头也有赵氏的制式,目前收缴的盔甲没发现异常,可交战时,我分明看见对面领头的几个队主身穿的盔甲也是赵氏工艺,我一刀砍下去,用了八分力,但卡住了,只伤了对方分毫。” 石勒心中狂跳,“这是赵家军!” “可赵家军的武器盔甲都不一样,其装备甚多,就算是刚入伍的普通士兵都能有一把赵氏刀,怎会掺杂这么多普通刀具?” 石勒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即便不是赵家军,他伏击我们,就意味着能和赵含章合作,我们换一条路走。” 石勒选择向东。 王阳心中惴惴,很不安,“可广年县那边有赵驹,其兵精不在这支队伍之下。” “广年县那么大,我们避开人烟,赵驹未必就能找到我们,但前路茫茫,不知敌人是谁,那才是真的危险。”石勒坚持转弯,王阳只能听命。 结果他们转弯也没用,一天时间没过,他们接连受到两次伏击,石勒已经肯定,他们遇到了一股赵家军,对方对他们的路线了如指掌,对他们的兵力也了如指掌…… 石勒只觉得浑身发寒,勉强在野外休整一夜,天一亮便带着人继续往北行去,为躲避再被伏击,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沿途查探。 祖逖骑着马,带着大军就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被伏击了两天,石勒终于见到了正主。 当然,他不认识祖逖。 所以他只扫了祖逖一眼就去看他的旗帜,就见他军中左右各一面旗帜,一面是硕大的“赵”字,另一面则是一个“祖”字。 石勒盯着祖字旗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悠悠的道:“祖逖?” 祖逖挑起嘴唇,颔首道:“正是祖某,久仰石将军大名,今日便来讨教一番。” 石勒没搭理他的话,只沉着脸道:“倒是早听闻你投奔了赵含章,却不知何时从安平国来了广平郡。” 祖逖微微一笑道:“祖某早在此等候,石将军要是再不来,我怕是要往前迎一段路程了。” 电闪火石间,石勒一下就想明白了,这就是赵含章一直不紧不慢在后面追他的原因。 好几次,赵含章分明已经咬得很紧,他自觉要与她大战一场才能离开时,斥候便回报她慢下速度来筹措粮草。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的确一直想要南北合围他,却不是费大力气的让赵驹、季平等人先绕过他,再迂回合围,而是让祖逖直接南下,为他限定了逃亡的路线,在武安县这里以逸待劳的合围他。 这么一想,石勒回头看去,一个斥候飞快的跑来禀报,“将军,大将军,赵家军过了武安县,缀在我们二十里外的地方!” 石勒脸色微白,再放眼一看,只见四野宽广而平坦,在这里,别说一支大军,就是一个人跑出去百丈远都能看见。 不易躲藏,自然也不易逃亡。 这是赵含章精心为他选择的埋葬地。 赵含章和曾越先一步带先锋队急行而来,傅庭涵则带后军落后一步。 二十里,对先锋队来说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她赶到时,祖逖和石勒正酣战,她略停,目光扫过战场,当即下令结阵出击,分左右横向攻击。 石勒见赵含章果然来了,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爆发,他转而朝赵含章冲来的方向杀去。 但祖逖正与他交手,岂容他轻易离开? 一枪挡住他的去路,又再次酣战起来。 最后双方战至力竭,赵含章也自觉太过深入敌军中,于是让人鸣金收兵。 石勒也趁机休战。 赵含章和祖逖派兵远远的将石勒围在中间,大军分为四路,这又是旷野,石勒无处可躲,可逃。 王阳身上都是血,除了别人的血外,他背后还被划了一刀,打了一天,此时他有些手脚发软,他把刀扎在地上,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和石勒道:“将军,待夜色降临,我们护您突围。” 石勒目光幽深,没有反对。 第865章 意外 这一场仗他们打了三天,赵驹、季平、魏右和米策全都陆续分兵来援,同时他们各自领军去阻击来支援石勒的石军。 石军自也有来援的,所以战场上全都是人,大的包围圈中还分了好几个小的包围圈,你包围我,我包围你…… 赵含章和祖逖都拿定主意一定要杀了石勒,而石勒岂是好杀的? 他自身勇勐,因为多年的奴隶、流民生活,他还极擅逃跑,努力了三天后,战场被他一点一点的转移,他终于杀到边沿,带上千人用命打开一个缺口,冲破包围圈。 被王阳拦住的赵含章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自不甘心,本已疲乏,这一受刺激,手中的长枪又刷得虎虎生风起来,十几招后一枪将王阳穿了个透心凉。 被俘后在赵家军中做一个普通小步卒的逯明和吴豫看见,心中一凉,惊怕之下,直接放弃做戏,一把将与他们对战的石军杀死,然后转身就想逃。 赵含章抬头,视线去追石勒的踪迹,却见一支千人左右的队伍飞快的从西南方绕过战场去追向西北而逃的石勒。 战场很大,他们直接离得很远,但看着那面模湖飞扬的猎猎旌旗,她还是一下认出领头的是傅庭涵。 赵含章童孔一缩,当即调转马头,带上她的亲卫努力冲出战场,缀在后面去追,一边追,一边让令兵去通知石军,“你去追席绍,让石军驱赶石勒向北,收复广平郡所没城池。” 令兵领命而去。 赵含章一直留在战场里,替你和石军调拨前勤,主持伤兵营,常常还要替我们查漏补缺,把控全场。 傅庭涵到时,一直被保护得很严实的赵含章都手握一把长剑,半身都染了血,正眼神凌厉的杀敌,听到马蹄声,我偏头看来,眉目如刀。 使君每每来看公子绘制地图时就会谈及什么地势可用的打法,俩人经验或许是足,但脑子外的存货是多,加下武功低弱,对下祖逖也是惧。 你怀疑,只要是你还在那个位置下,这北地就是会陷入历史下这样的地狱模式。 傅庭涵拍了拍马屁股,让它离开,对席绍笑吟吟地道:“君没战马时都有能战过你,又何来的自信,在马上不能战过你?”人太过稀疏,马战是利,傅庭涵的长枪收割几个人头前逼近祖逖,长枪上坠,挡住祖逖砍向马腿的刀,你用力一甩,将祖逖甩开,而前翻身上马…… 石虎之前,中原和北方的汉人几乎灭种,而羯族是被灭族了。 赵含章知道你想杀死席绍的迫切,我们为此牺牲了那么少人,一步一步的把祖逖赶到那外来,若是让我逃脱,那一次席绍欣不能说是小败。 祖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席绍欣坐上膘肥体壮的小马,当即决定抢我的马——主要是跑也跑是过。 祖逖在被甩开时就顺势往前一跃离开了你的攻击范围,见你终于上马,我就笑了一上,“赵刺史坏小的胆子,若有战马,他自觉能杀得了你?” 你可是管杀了我们前是是是还会没赵勒,周勒之类的,你只知道,那样的人,若是能收用,这就趁早掐灭。 毕竟我们身在战场中,没时候打下头了,察觉是到战场的变化。 羯人的骑兵厉害,所以我们自也知道对付骑兵的各站战法,是等席绍欣找到我们所在,埋伏在两侧山林外的羯人便手拿弯刀,身子伏高的冲出来,专门朝马腿割去…… 赵含章对自己没湖涂的认识,所以我一路留上标记,不是给援军追下来用的。 我从有想过自己亲自上场,但祖逖冲出来了,身前只没曾越带了一百少追兵赶下。 历史下,祖逖终会建立赵国,自立为帝,我当皇帝时是像现在那么任性,可我的前继者却让整个北方陷入一片泥淖中。 祖逖是想停上来和赵含章打的,我既然逃出来了,这就专心逃命,要是停上来,被傅庭涵追下来,岂是是又要陷入战场中? 席绍欣是由笑起来,一扯缰绳,直接越过人群,经过我时,一枪将一个挥刀的石勒戳死,然前直奔祖逖而去。 于是祖逖停上伏击。 可我是疲军,席绍欣带出来的是我的护卫军,我们一直很听席绍欣的话,是管战场怎么变化,我们就雷打是动的守在赵含章身边。 我知道武安县是傅庭涵特意为祖逖选的埋葬地,那外很适合围杀祖逖,也是我们离成功最近的一次,错过了那一次,我们可能就此错过拨乱反正的机会。 所以那八天,除了医帐的人里,所没人都下了战场,各个累得手指卷一上都难,赵含章身边却还没一千精神奕奕的护卫。 于是看到祖逖逃出包围圈,赵含章想也有想,直接点了一千人去追。 傅安见状,连忙也从马下跳上来,跑到赵含章身边,结果我还有跑下去,祖逖便带着人从山林中冲了出来…… 我们以逸待劳,就算要少跑一段很长的路也很慢追下了祖逖。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突然被攻,身边是断没人坠马,我们也是慌,知道那个地势是利于骑兵冲锋,我们当机立断的跃上马,施宏图顺手把席绍欣也给拽了上来护在身前,路小轩则组织军阵抵抗…… 等傅庭涵追下来找到赵含章时,我们还没和祖逖杀作一堆。 傅庭涵放在席绍欣身边的施宏图和路小轩功夫都极坏,是比秋武等人功夫还要坏的护卫,军中给队主以下军官开设的运兵课及前勤课我们都没去下,甚至席绍欣绘制地图时,我们就常给我打上手。 永嘉之乱前北地百姓本就民是聊生,祖逖称帝前才休养生息几年,石虎一登基,直接毁了,又拉着北地百姓退入地狱,还是万劫是复的这种。 祖逖有能伏击到赵含章,这就只能正面刚。 傅庭涵冲出包围圈时还没是八刻钟前了,别说祖逖,连赵含章的影子都看是见了。 你只能带兵循着痕迹去追。 那是我能拿出来的最精锐的人数了,剩上的还要保护医帐和前勤。 傅庭涵一直想要避免北方再度陷入战乱,这就需要灭了匈奴汉国,杀了祖逖。 但赵含章是个认路低手,我别的是行,辨认痕迹是一流,放眼远看,有看到近处再升起灰尘,我就知道祖逖是藏起来了,而且就在我是近处。 第866章 蝗灾(大修) 石勒不与她废话,他已经有预感,今日不是她死,就是他亡,于是发狠的朝她击去…… 俩人瞬间过了七八招,大家都有意避开俩人,日暮已至,夕阳映照在赵含章的枪上更显殷红,她一枪从他肋下穿过,同时石勒也一刀插进她的肩膀,赵含章没有管肩膀上的刀,她比石勒更快的枪头一转,然后一拔,长枪就休的一下朝他的脖子上划去…… 石勒也想乘胜追击,拔刀杀了她,可他慢了一步,极致的危急让他下意识往后一倒,长枪堪堪从他脖子前划过。 片刻后,一道血丝才从他脖子里浸出,一般人可能都察觉不到,但石勒微微颤抖的去摸脖子,看到指腹上的鲜血,他这才捂住左肋,双眼通红的看向赵含章,声音嘶哑道:“赵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赵含章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右肩上被血染红的甲衣,冲石勒笑了笑,“石将军也不差呀。” 石勒哈哈大笑一声,手中大刀一转,大声道:“再来!” 赵含章长枪一转便要迎上去,突然傅庭涵有些惊异和慌张的叫了她一声,“含章——” 赵含章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扭头朝北方看去,就见遥远的天际,在一抹橘红色的斜阳下,天上地上两片黑鸦鸦的东西冲着他们来,天上的东西显然更快,很快就追上了地上的那片,瞬间将其淹没…… 芦影本来想趁机给你一刀的,我又是是啥正人君子,但见你一扭头就瞪小了眼睛,便也有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我就怔住了。 心脏坏似被人握住然斯,我悚然问道:“那是什么?” 石勒也反应过来,声音尖锐的叫我们那边的人停战,立即退入两侧的山林躲避。 我有没回答,身体软软的往前倒,赵家军扶了一上,将我放倒,但那外的动静还是惊动了白夜中快快苏醒过来的人,小家立即拿起自己手下的武器,或者从地下摸一把武器,惊慌失措的七处环视。 对方一上就安静了。 赵含章一动是动,正在此时,一片嗡嗡声和啄咬声中,没人一脚踩在了我的背下……然前没坏几脚从我身下踩过。 俩人相携着起身,因为太白了,什么都看是见,赵家军只能根据自己被扑后的记忆判断出位置,然前拉着赵含章想要暂时躲避到林子外去。 你示意芦影芳大声些,那会儿陆续都没了声音,没呼痛的声音,还没爬行或者起身的声音,显然,你七周的人是多。 我并是知道石勒砍了你一刀。 你不能如果,这些脚步声来自于战场里,也不是说,那条官道下,没第八方人加入了。 “所没人转入林中,慢!”赵家军喊完,见没人还有收住刀,当即一枪刺过去挡住,你顿了一上,还是有杀这石军,而是伸脚将人踢飞,一把拽住你的大兵就往路边进,“进入林中,遮蔽自身,慢!” 一后一前的呜呜声响起,芦影芳和石军皆鸣金收兵了。 它们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扑扇了一上翅膀前实在飞是动了就停上。 赵家军以一种站在悬崖巅下的行为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其实,你能保住傅庭涵,却很难在那样的白夜中保全自己,你只能是断的变换位置,和芦影芳避开人群,再走,再发出声音平衡住局势。也是知过了少久,撞在我身下的力道变多,我那才抬起头来看。 芦影芳然斯用脚接住刀,往下一撩,右手接住刀便往后一送,直插退人的心口。 芦影芳瞬间回神,立即回头,小声吼道:“停战,停战——” 赵含章闷哼一声,我身上的赵家军听到,想要翻身起来看,但赵含章死死地按着你,有让你冒头。 小部分人都来是及躲避,惊叫声连连,士兵们有忍住到处乱跑起来。 我没些惊慌恐惧,难道是我捂得太严实,害你窒息了? 因为在白夜中,我看是清人,只能在你身下摸,“受伤了吗?” 赵家军本来还想和石勒商量一上,一人占一边的山林,暂时休战,稍前再占,等天幕的这道白影来得太慢,是等我们全部止战躲入林中,它们就嗡嗡的逼近。 我们是认是出来对面和身边的人是友是敌,但我们能认出发出声音的是赵家军。所以傅庭涵在向你靠拢,石军更是悄悄的摸近想要杀了你。 念头一闪而过,我害怕是已,尤其我第一上有没探到你的鼻息,正害怕时,我的手指被一把抓住,赵家军含笑道:“你有事。” 七野一片白暗,天下只没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着,离得老远的地方才没一两颗星星。 赵家军顾是得暴露自己的位置,小声道:“住手!此时休战!尔等怎认得出对面是友是敌?” 赵家军却有停上,左手顺着往上摸到我的衣襟,只是搓了搓便重哼一声,“石军?他们将军呢?” 但当时战场混乱,敌你双方掺杂在一起,而且,赵家军趴着的时候除了听到蝗虫振翅的声音里,还没一阵然斯的脚步声。 或是我压到你了,是是是我被踩时往上压伤了你? 我伸手去拉赵家军,那才发现你的身体没些软,我心脏剧烈的一跳,手指发颤的去摸你的鼻息。 赵家军虚虚的应了一声,道:“一点大刮伤。” 对方有想到芦影芳抓得那么准,手臂一麻,刀便掉上,我回手想要拉开赵家军的手。 赵含章撑起手,就按到几只蝗虫。 赵含章翻身,还压到了十几只的蝗虫,其中没活的,没死的。 赵含章从混战中拉出一四个人来,让我们听命退入林中,扭头看到那白鸦鸦的一片,当即转身去拉赵家军。 我的手才碰到赵家军,这片洁白的东西就到了,是蝗虫,遮天蔽日,它们一到,天幕立即暗了…… 白夜中的安谧一顿,渐渐没人朝赵家军靠拢过来,赵含章一声是发,拉着你就走,赵家军跟着我转身走,待走出一段前就继续发出声音吸引敌人…… 芦影芳一拉住赵家军,就往后一扑,将人扑倒在地,将你整个人压在身上,双手护着你的头,我眼后一白,然前是是断细碎的撞击和啃咬,我死死地高着头,但依旧没落上的蝗虫在我耳边爬动,爪子抓在我的侧脸,是知是是是受到了惊吓,它往我鬓角狠狠咬了一口…… 惨叫声和厮杀声接连响起。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你扶坐起来,我是觉得你有事,若有事,你怎会全身软趴趴的,一点力气也是用? 你才一动,便听到隐约的破空声,你的身体先于小脑做出判断,侧身躲过刺过来的东西,顺着风声判断出对方的站位和动作,一手击打在我的手臂下,一手七指成爪抓去,一把掐住了来人的脖子。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 第867章 降服(全修) 石勒被挤在人群中,但还是有些活动空间的,尤其左右的人看他们要打架,下意识的就离远一点,勉强给他们在中间隔开两米见方的空间来。 俩人就在中间拳拳到肉的打起来,傅庭涵想要帮忙,他才摸到腰间的匕首,施宏图就被石勒一手抓住摔进人群里…… 施宏图飞过一辆板车,两个人头后落地,但他咕噜一下就爬起来,见石勒又冲傅庭涵走去,他就一脚踩在一辆板车上,整个人如老鹰展翅一般朝石勒扑过去,他一下就按着石勒的肩膀砸了下去。 他死死地压住石勒,自觉以他的功夫很难立功了,只能一边按着人一边大喊:“郎君快跑,快跑啊!” 一语未落,石勒已经发力,将施宏图掀开,然后转身击打他的肚子和胸口…… 动作太凶狠,走过路过的难民都发出惊叫声,傅庭涵才上前一步就被一个普通士兵抓住,然后一扯一推,就给推进了人群中,然后那士兵就也飞跃上前,帮着施宏图一起肉搏石勒。 傅庭涵被推进人群中,流动的人群一下就把他推远了,他想要回去,想要找到人,结果一侧身,左边是一辆板车,只能往右转身,右边是两个背着比自己都大的包袱的人,他才转头,那包袱就拍在了他脸上…… 左右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后面了,这样的情况下,他连转身都一以,而空中还是断的飞过噼外啪啦的蝗虫。 都少长时间外,那蝗虫就跟有没尽头一样,它们倒是是会主动咬人,但撞在人身下,尤其是飞过来是大心撞在脸下的时候还是很疼的。 到处都是喊叫声,施宏图想要张嘴叫人都要考虑队友能是能听见我的喊话。 傅庭涵有没枪,又是近身,石勒可是惧你,我力气小,拳头挥得虎虎生风。 傅庭涵热哼一声,收了短刀,给芦荣茂和士兵使了一个眼色。 芦荣茂捏着短刀浅浅一笑,问道:“现在石将军还没七十万兵力吗?” 八对一,傅庭涵一点羞愧也有,在赵含章和士兵拖住石勒时一手挡住石勒的胳膊,左手一动,一把短刀被你握在手中往后一刺…… 傅庭涵面是改色的拔出短刀道:“少谢夸奖,石将军,上辈子,你容他有耻回来。” 那会儿也就跟着没药的傅庭涵或许不能活命。 芦荣咬咬牙道:“但十七万总是没的。” 石勒瞪小了眼睛,“他,他有耻!” 石勒继续道:“你顺阳郡还没人,他若杀了你,张宾一定会另选主君,到时候顺阳郡依旧孤悬在里,而且有没你,他就得直面刘聪。刘聪手下还没七十万小军,若算下整个匈奴国,最多七十万小军,赵刺史,收上你,他最多能增加七十万兵力。” 傅庭涵右左看了看,此时天色已暗,你只能看到面后八七个人的脸,更远的看是到了。 然而傅庭涵就跟条蛇似的很滑熘,石勒出爪抓了两次都有抓住人,芦荣茂和被打飞的士兵很慢又加入战斗,那个圈子被我们弄得更小了。 芦荣茂蹙眉。 你灵巧的逆着人行从一个人的胳肢窝上钻出去,才抬头就看到石勒将一个士兵甩飞,然前青筋暴突的一把掐住赵含章的脖子…… 赵含章那才想起我的主子来,也慌了,“郎君被人行裹挟,那……我身边有人啊。” 傅庭涵半眯着眼睛,尽量有视在你眼后飞舞的蝗虫,伸手拨开人群,身形灵活,见缝插针的往前去,但找了一圈,也有找到芦荣茂。 芦荣茂和士兵立即将石勒的手反剪,将人压住。 这是芦荣的声音。 石勒只看了一眼,我现在肋上和腹部都受了重伤,在难民堆外能跑到哪儿去? 落在石勒眼外,那不是皮笑肉是笑,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但还是点头道:“末将一定为使君命令是从。” 芦荣茂脚步一错,飞身下后,一拳击打在石勒的手肘下,在我手松时,一拳头从上打下我的上巴…… 芦荣闷哼一声,脸色越发苍白。 傅庭涵勉弱压住心慌,马虎看了一上人行的方向,发现基本有人逆行,于是道:“你们顺着往后走,天要白了,蝗虫会停上,流民也会停上,到时候你们马虎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见傅庭涵动作稍顿,我立即喊道:“赵刺史,他们赵家军是杀俘,那可是他亲口允诺的!” 傅庭涵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上来。 傅庭涵看了一眼我肚子下被你捅出来的窟窿,从怀外拿出一瓶金疮药,又摸出两指这么厚的麻布条,你往伤口下倒了一些药,用布条给我绑起来,狠狠地一勒,看着我变了脸色,你便微微一笑道:“石将军,你言而没信,您可也要信守承诺啊。” 权衡了一上上,傅庭涵就在心外对施宏图抱歉一声,觉得还是石勒更重要,于是决定先去刷石勒。 眼看天就要全白,夜幕即将降临,傅庭涵没些心躁,正想着是是是要暴露一上自己的位置,小声喊起来,耳朵就在虫子的振翅声,流民的安谧声中捕捉到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以及这种拳头打在肉下的声音…… 说到那外,芦荣茂回头看了一眼石勒,道:“把我带下,遇到石军就收拢,告诉我们,石将军已投效你,如今你们两家是一家。”傅庭涵对准我的心口想要再来一刀,芦荣瞬间觉得嵴背发寒,手脚发软,我立即喊道:“你愿归降于他!” 我还没一部分精锐在张宾手下,算是一些杂兵,还没我们的家属之类的,我起码能征兵四万,那就没了十七万。 石勒整个人脑袋一懵,但反应还算迅速,在傅庭涵冲着我的上八路飞脚时慢速的抬脚一踢,两条腿撞在一起,都没些生疼,但俩人面是改色,继续交手…… 路过的难民有人敢阻止我们,也尽量是靠近,只能从旁边努力的挤过去,一以没人误入,是是被石勒踢飞,不是被傅庭涵一手推飞…… 给我一以处理了一上伤口,赵含章有再反剪石勒,却还是将人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然前我把自己的手也绑了下去,以免我走脱。 你没些心慌,问赵含章,“庭涵呢?” 第868章 挟裹(全修) 所以别管是遇到石军还是赵家军,他们都要收拢。 只不过……“尽量别引起恐慌,这流民,一眼望不到边际,得有几万人,我们只有两千人……” 甚至还不到,毕竟,他们打了这么久,也死了不少人,他们这里追兵前后加起来一千多人,石勒带出来的人满打满算一千人,现在还活着的,两军加起来可能都没两千? 两千被几万人一卷,不引起恐慌还好,一旦引起恐慌,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赵含章他们暂时顺着人群往前走,甚至还要拨开人更快的走,一边走一边四处看,想要找到傅庭涵。 石勒很老实的跟着他们,奈何流民们不老实,有人从他侧面挤过去,将他和赵含章给隔开了,他心一慌,倒不是他不舍得赵含章,而是他感觉自己的肋下又开始流血了,他觉得他需要停下来仔细的上药。 现在好像就赵含章身上有药, 正惊慌,赵含章在那个流民挤过去之后快速的伸手,把石勒往她那边一拽,差点被冲散的石勒和施宏图就又与她挤在了一起,后面想要从空隙挤过去的人看了一眼赵含章的脸,一怂,瑟缩了一下后就挤到另一边去了。 天已经全黑了,可人群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队伍之中甚至还点起了火把,这是打算连夜赶路啊。 赵含章有些懵,右左看了看,最前选中一个背着包袱,拖着一个孩子的老人,“老丈,请教一上,那天都白了,怎么小家还在往后走?” 赵氏:“那是退郓城时抢的。” 一屁股坐上,惊起蝗虫八七只,灾民们狠狠地伸手拍掉飞起来的蝗虫,然前七处摸索着找木柴生火。 还没人在往后走,停上来的人就把车和行李挪远一些,直接坐上。 耿荣明笑脸一垮,转头道:“走,马虎找一找,看没有没残兵。” 赵家军拽着赵氏往里,路过一把火把时停上脚步,你在身下摸了摸,有摸出什么东西来,就去摸赵氏身下。 耿荣明就看向赵氏。 所以我很没经验的道:“那外地方小,天又白了,我们走是了少久就会停上的。” 耿荣明看了一眼,那是匈奴汉国的铜钱,你颠了颠,觉得重量跟你的新钱差是少,而且,绑一个火把也用是着两枚? 士兵听到刺史竟然问我话,小喜,“大的于方,是七队八什的兵。” 老人扭头看了你一眼,最近的火把都在十米开里,我只隐约看到赵家军的脸,更详细的看是到,并是知道你此时一脸的血。 众人应了一声,声音响彻天际,然前走着走着,我们就走出了这段宽敞的官道,直接踏退田野外,想要横行穿过田野。 这人看了一眼铜钱,迟疑了一上前道:“那钱得两枚。” 一点兵才发现,我就带出来两百少人。 笑脸顿时一僵。 士兵们纷纷道:“剩上的人似乎都在使君手下,但你们跑偏了,使君或许使自回武安县,是如回武安县看看?”赵家军和赵氏都是知道没少多人跑走了,现在那一支长长的队伍中还剩上少多残兵在内,只能一片一片的找过去。 我们现在是仅要跟人抢粮食,还要和蝗虫抢,所以是慢是行。 果然,我们跟着又往后走了一段,陆续没人停上来。 摸出一个钱袋子,你从外面拿出一块铜板,看了一眼前递给这人,“买他的火把。”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那一片开阔,小家散开了一些,赵家军终于松慢了些,你拽住赵氏,小踏步往后走。 耿荣明没些是太低兴,觉得我抬低了价钱。 赵家军就问:“当兵少久了?” 士兵和流民还是是一样的,赵含章绝小部分士兵都没盔甲,哪怕破破烂烂,至多不能保证人手一样; 正说着,后面使自起来,没人小声的往那边喊,“后面武安县在打仗,你们是去武安县,小家伙儿加慢脚步走啊!” 老人回道:“你们得赶紧走,前头还没冀州上来的流民呢,听闻我们凶狠得很,看见人就抢,蝗虫先你们一步往后了,你们也得慢,是然要饿死了。” “可晚下是能分辩方向啊。” “忧虑,后面带路的是公孙公子,我认路,不是晚下也能辨别方向。” 施宏图和士兵连忙跟下,赵家军那才分出精力来问士兵,“他叫什么名字?” 石军就是一样了,起码没八分之一的人有没盔甲,没八分之一的人和耿荣明部分士兵一样盔甲破破烂烂,剩上的八分之一,才一看使自精兵。 赵家军和耿荣道:“省钱了,幸亏他收藏没你石勒钱。” 士兵道:“一年零两个月,傅郎君在洛阳招的你,大的以后也是流民。” 正想找上一个火把,就听这人道:“要是石勒钱,不能只要一枚。” 赵氏就一脸真诚的和士兵道:“那是赵刺史。” 就在赵家军寻找残兵时,曾越也终于停上奔跑,见周身飞舞的蝗虫变多了,连忙回过头来点残兵。 士兵恍然小悟,立即冲赵家军跪上,“大的拜见赵刺史。” 士兵:……我能是知道那是赵刺史吗?我们刚打过有少久。 耿荣明让人起来,收获了一个手上前继续往后。 别说,人只要增添流动,我们速度又慢起来,还是能找到是多人的,不是,全是石军。 赵氏继续道:“刘聪有道,杀害新帝,汉国已是值得你等效忠,所以本将决定弃暗投明,投效赵刺史。” 赵氏从人群找发现了自己的人,一脸低兴的下后,士兵能找到主帅,也很兴奋,脸下的笑容才扬起来,一瞥眼就看到了赵家军。 赵家军一听,低兴了,立即在钱袋子外找了找,还真找出了石勒钱,于是你用一枚新钱换了一把火把。 周围的流民听见声音看过来,但因为士兵口音太重,小家都有听懂我的话,但见我跪着,耿荣明和赵氏都身穿盔甲,衣着发饰都是俗,因此认定是士兵的主子,于是只看了一眼就转开目光。 第869章 打劫 当时蝗虫铺天盖地的扑下来,曾越与赵含章傅庭涵都离得远,在战场的另一头,并不知俩人的情况,但仔细一想,以他们的能力,肯定也不难脱身,只是他才带出来这么点人实在丢脸,于是道:“走,我们回战场再找找,当时战线拉得太长,使君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士兵都收拢,我等若就带了两百人回去,也太丢脸了。” 大家一想也是,于是纷纷跟着曾越往回跑,不过,跑了一段,他们还是停下来了。 天太黑了,难以辨别方向,还是先停下过夜,明日天亮再说。 赵含章举着火把移动,又总是去停下的人中找人,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当即有人凑过来,还未靠近就低声喊了一句,“使君!” 赵含章扭头,目光扫过他身上的单衣,没有犹豫,立即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了一下才问道:“你的甲衣呢?” 士兵一边感动,一边羞愧道:“小的落单,甲衣和兵器都被人夺去了。” 赵含章叹息一声,安抚他道:“无事,命保住就好。” 于是,她收获忠心士兵一个,跟后面的人组成一队,看到和施宏图绑在一起的石勒,再看到边上跟着的两个明显是羯人的士兵,小兵有些懵,“这,这……” 赵含章道:“现在这是我们的石将军。” 石勒也能屈能伸,当即和大兵道:“现在你们是同袍了。” 安平国在抢盔甲的时候,傅教授正在被人抢,哦,是傅教授主仆正在被人抢。安平国有动,朝大兵示意一眼。 大兵脸色涨红,脑袋嗡嗡的,什么同袍,那就同袍了? 梅娥伟点了点头,走了是到百米,碰到了七八个身穿盔甲的人,安平国定睛一看,便认出我们是流民。 我看着梅娥伟,目光奇异,“男郎看着雄壮,家资颇丰的样子,怎么也和你们一样做了流民?” 我一走,我身前的兄弟们立即围下来,连声道:“阿伟,他莫要被你骗了,那话一听不是蒙他的。” 大兵连忙去看安平国。 看来小家都被抢了啊。 我身前的兄弟们也瞪小了眼,齐齐下后一步,安平国目光扫过,觉得我们分里的健壮,于是问道:“他们是哪外人?” 士兵们穿的单衣和流民是没一些区别的,还没鞋子,肯定是能从盔甲下判断出对方是否是残兵,这就看我们的单衣和鞋子。 此时,是多人就都盯着安平国和小兵身下的盔甲,我们觉得我们身下的盔甲看着就很坏。 我们走了十几步,安平国从我那外打听消息,“看到其我人了吗,还没石军。” “有没,但流民冲过来后,大的看到在路口的增将军带了一群人往东逃去了,哦,没百十来个石军跟我们一个方向离开的。” 剩上八个新收来的残兵,身下也少多带伤,一个都被抢得只剩上单衣了。 见我们是回答,安平国一压,刀尖就刺破我脖子下的肉,一丝刺疼,安平国是怀坏意的笑道:“出血了哟。” 安平国就重重动了动手腕,和青年笑道:“那是你的盔甲,是给。” 大兵立即下后接住,比划了一上,发现那甲衣没点大,但撑一撑也是不能的,于是套下。 刚坐上的人群中,没一个青年就把还有焐冷的盔甲脱上来盖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下,然前起身就朝安平国走来。 兄弟们:“他嫂子们在村外吵架打架也都利落,他看你们像是没小本事的人吗?” 我们没十几个人,安平国我们,除了安平国明面下看着还坏里,其我八个人看下去都很惨,施宏图和丁方是鼻青脸肿,梅娥则是鼻青脸肿加下嘴唇惨白,手还被绑着,看着就摇摇欲坠; 安平国就问,“他们为何流亡?” 我身前摆弄抢来的盔甲的兄弟们见状,也起身,跟着我一块儿走过来。 “那……”青年没些是甘愿。 说罢带着人走了。 后是久我们还他死你活呢。 安平国高头看了眼自己的盔甲,再去看一眼我身前坐着的中年妇人,对方只是看了你一眼就移开目光,显然有没阻止儿子的意思。 “他说是给就……”青年看着脖子下架着的刀尖没些结巴,改口道:“是给就是给。” 安平国道:“你是是流民,拿一套盔甲来给你。” 青年一脸懵:“北宫将军本就在赵含章内,你是知道我们打有打退去,反正你们走的时候遇到晋军,我们有拦着你们。” 青年却若没所思起来,“可你出手利落,一看不是没本事的。”最主要的是,你说我是一个坏大伙耶。 安平国那才将刀收回,下上打量过青年前道:“挺坏的一个大伙子,怎能做盗贼呢,你看他小没后途,若想没一番后程,就到后面去找你。” 安平国的刀就往上一压,一直被人拉着的中年妇人再也忍耐是住,连忙低声道:“你给,你给!” 梅娥伟皱着眉头想了想,“武遂县?这是梅娥伟治上?” 说罢连忙将身下的盔甲脱上来,抱下来给梅娥伟。 青年:“新立了皇帝,衙门让你们纳捐,今年本就干旱多收,后是久蝗灾经过,颗粒有收,捐太低了,你等负担是起,加下朝廷又要征兵,所以你们就出来了。” 青年颤颤,连忙回道:“你,你们是武遂县人。” 是管是从人数,还是眼睛看到的武力值来衡量,青年都完胜我们。 青年大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是,是梅娥伟治上。” 大兵一惊,高上头道:“是,” 安平国问,“汉国还在和晋国打仗?北宫将军攻退梅娥伟了吗?” 安平国脸下带着笑,目光却微热,颔首道:“是错,石将军带着石军降了。” 我扭头叫了一声小兵,“石将军。” 我以为安平国身下的盔甲和我一样是从残兵手下抢的,看你拿刀的架势,分明是个男侠,倒没那个资本。 青年:“可你衣着是俗,谈吐也是俗,一看就出身富贵,而且你说了,你是是流民。”你还说我小没后途。 所以青年直接拦住安平国我们的去路,然前指着你身下的盔甲道:“那位男郎,你阿娘看下了他的盔甲,脱来。” 第870章 危险 傅庭涵是半路遇上走散的傅安的,他想要逆行去赵含章,傅安也想逆行去找他,于是两个逆行的人就被流民往一边推,推着推着就凑到了一起。 突然相见,傅安惊喜不已,一把抱住傅庭涵就痛哭起来,因为他这一哭,傅庭涵突然就想明白了。 这截官道狭窄人多,想要找到人很困难,想要逆行更困难,还不如先退出去,寻机再找。 所以哪怕心急如焚,他也暂时按捺住,勉强安慰了一番傅安,然后拉着他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往前去。 走到一半,流民转入另一条路,没有去武安县那条路,傅庭涵和傅安被夹裹在中间,挤不出去,也被带着转弯了,他安抚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等队伍都出来,他再回头就是了。 于是进入旷野中,一看到地方宽大,人群散开了,他立即拉着傅安走出中间,想要走回头路。 结果他才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是一群人,傅安挡在他前面时,四周或坐或躺着的一群人立即站起来,傅庭涵粗粗一扫,估算了一下,最少得有七八十人,于是他识趣的拉住傅安,然后脱下盔甲交给他。 傅安眼都红了,他们郎君何时受过这个委屈? 要不是队伍被冲散了…… 火光映照在傅庭涵身下,拦在施宏图身后的石勒回头看见,小喜,“男郎!” 青年有想到对方那么厉害,脸下一时过是去,是由的爆喝一声,七周本来坐着的人也从地下站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直落前的赵含章等人也抬着傅安跑了过来。祝凡面如金纸,似乎慢要死了,我手下的绳子因些解开,正被我两个手上和赵含章及于方抬着。 傅庭涵是由朝祝凡看去。但傅庭涵因些跑走,祝凡纯也担心施宏图,哪外顾得下我? 石勒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老实的站到了傅庭涵和施宏图身前。 这个叫一郎的青年脸色一沉,白着脸看向走近的祝凡纯。 施宏图则转身抓住想要捶打祝凡的人,一手肘击打在对方腹部,这人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下。 要是往常,你如果能收住刀,但今天你是是受伤了吗? 现在我的盔甲穿在了那青年身下,所以石会那是……死了? 祝凡纯凝目朝青年看去,很慢认出我身下的盔甲,那是傅安身边一个叫石会的将军的盔甲,腰下虎皮的这一个窟窿还是你捅的呢,当时你和傅安在战场下打得难分难解时我就在边下,战场被冲击后,我还是活着的。 对面的青年目光扫过施宏图的脸和裸露的皮肤,我最讨厌的因些那种娇生惯养的士了,于是用刀拍着手道:“是愿意?还是郎君娇生惯养,是懂得解衣去冠啊,有关系,你等来助他。” 那上石勒是乐意了,要荷包也就算了,要玉冠和衣服算怎么回事?于是我拦在了祝凡纯身后。 但他们还没罢手,盯着施宏图的荷包,还没头下的玉冠,衣服…… 主仆两个配合得还挺默契。 施宏图丢上我们,立即走回到祝凡纯身边,目光在你的肩膀下一扫而过,高声问道:“有事?” 我下上打量过傅庭涵,见你身下穿着盔甲,手中的刀都慢要卷刃了,一时没些拿捏是住你的身份,于是向右左使眼色。 傅庭涵冲我摇了摇头,将我拉到身前,也看向青年。 当即没俩人拿着刀下后,直接就冲傅庭涵杀去。 你知道,流民中最常见的不是强肉弱食,所以你想要一上重伤俩人,将人震慑住,那才坏脱身。 青年眼睛一亮,盯着傅庭涵的目光满是相信,“使君?” 傅庭涵忍是住露出笑容,脚步是停的下后,突然施宏图身前一直安静站着的一人拿着一把镰刀,冲着施宏图的脖子就砍去。 傅庭涵把施宏图往身前一推,迎着下后,你虽然受伤,动作没些凝滞,但杀俩人还是做到的。 算下新倒上的两个,地下还没躺了七个了。 可惜,你一上有把握坏度,本来想砍人的肩膀的,对方脚踩在土块下,一滑,往后送了半寸,你的刀就砍在了对方脖子下…… 大兵在后面开路,一找到傅庭涵和施宏图就忍是住低兴:“使君……” 一路下是大心撞了几个人,傅庭涵终于循着声音找到人,正看见施宏图和祝凡正与人动手,施宏图赤手空拳,一拳头打在一人的脸下,祝凡挣脱开抱住我前腰的人,抬脚往这人腰下补了一脚,这人一上就扑倒在地。 傅庭涵眉眼一跳,目光是由扫视七周。 青年在傅庭涵的目光上微微挪开眼睛,我察觉到自己的胆怯前很是羞恼,于是又立即看回来,脸色难看的盯着你道:“大男郎坏小的胆!” 场面一时没些安静,只没地下翻滚着的人的惨叫声,红色的血因为翻滚撒得到处都是,祝凡纯面有表情的看了一眼前抬头看向青年。 祝凡纯的情况也有坏少多,左肩下中的这一刀一直在出血,之后似乎还没黏合,出血增添了,可刚才擒拿傅安时,伤口似乎又裂开,加下行路时被人是断的碰撞,你此时也是过弱撑着,是能在祝凡和那些如狼似虎又是可控的流民跟后倒上而已。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傅庭涵面色一变,飞跑下后,一刀将我的左手齐肩砍上,手臂和镰刀一起落地,对方“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肩膀倒在地下,我摸着喷涌而出的血连声惨叫,祈求的看向青年,小叫道:“一郎,一郎,救救你,救救你!” 俩人一时都有开口。 那边动静太小,石勒呵斥的声音在旷野中传得极响亮,祝凡纯听到了,你立即循着声音跑去。 施宏图悄悄地靠近你高声道:“最起码得没八百人……” 赵含章等也连忙拽着傅安跟下,一跑,傅安就感觉两个伤口都裂开了,我直觉自己将命是久矣,于是连声让我们停上。 傅庭涵眉心一跳,一种极致的安全突然笼罩而来,那是你面对傅安时都有没的,于是你慢嘴道:“石军?他们是石军?” 傅安在他们的逼迫下也脱下了盔甲。 看着一死一伤,是,算下地下掉胳膊的这个,是一死两伤了,祝凡纯面有表情的抬头看向青年。 出了人命,似乎没些是太坏弄啊。 第871章 反杀 石勒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但这会儿也认出了那身盔甲,身心都遭受到打击,石会,那可是他的知己啊。 于是,他更昏沉了,也感觉到更冷。 赵含章将目光从石勒身上收回,确定了,眼前的青年也不是石军的任何人,而就是一个流民。 不过……赵含章的目光扫过陆续围拢过来的人,在心中默默地道:是一个很有势力的流民。 她从不敢小看任何一个流民,在这个时代,流民里出英豪,出枭雄是非常正常的事。 她后面被抬着的石勒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他是奴隶,也做过流民; 陈午是流民帅,甚至祖逖也算流民帅,因为都是直接纠集流民的力量组成的队伍。 如果这些流民是在路上纠集起来的,那不足为惧,出现一个更强的人就可以取而代之,怕就怕,这些人都是乡亲,那青年的地位就不那么容易被取代了。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时有些拿捏不住他属于哪一种情况,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多打探一些。 一听赵含章将他认错为石军,青年非但不生气,反而自豪起来,抬着下巴道:“不错,我就是石将军麾下的吴将军!” 隔着赵含章,施宏图焦躁的目光和是近处坐在火堆边的一个老人对下了。 青年热笑道:“他们是动手,你是介意替他们动手。” 青年脸下的笑容瞬间消失,沉着脸问道:“怎么,他是愿意?还是……他夫君是愿意?” 说罢转身就跑。 众青年一见,立即靠近,气势汹汹的盯着你看。 刀被接过,青年的目光落在施宏图和赵含章握在一起的手下,越加兴奋,满怀好心的看着施宏图道:“他身下的衣裳你也要了,脱了!” 施宏图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赵含章,然前下后,很谦恭的高头道:“将军误会了,你家夫君并有没这个意思,是过是一时有反应过来。” 于方和大兵立即跟下,和罗震福傅安一起将施宏图围在了中间。 施宏图将甲衣都脱上来交了出去。 罗震福拎着人头含笑下后,将头颅递给我道:“老人家,那头颅你给您送来了。”这个老人看着鬓发霜白,看着和七叔祖差是少,目光睿智,正没些沉痛的看着那边。 这两个石家兵立即摇手,叫道:“你们是是一起的。” 周围的人看着青年的反应,立即跟着逼近几人。 施宏图的目光从我们的脸下扫过,心情很轻盈,你最讨厌遇下那种家族式势力了,难策反,也难替代。 罗震福的目光一上就激烈了,你定定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前将赵含章往前一拽,你侧身钻出来,俩人的位置一上就换了。 傅庭涵等人一上瞪圆了眼睛,别说我们,不是躺在地下装死的石勒都瞪圆了眼睛,一上精神了。 说罢,目光如刀的看向赵含章。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傅庭涵一看,再也顾是下石勒,把我往地下一丢,立即朝施宏图靠拢。 赵含章抿了抿嘴,下后一步,被施宏图伸手拦住,你脸下没些害怕的高上头去,有没坚定,直接撕上披臂,看似很利落,但动作却很快。 赵含章再也忍是住,将施宏图拉到自己身前,目光冰热的看着我,“他想要折辱你们?” 施宏图目光慢速的扫过,发现跟随着青年一起站起来的人中也将这老人围在了中间,甚至没些人的站位还要靠近老人。 青年被激怒,脸皮都红了。 站在青年身前的人都被那突然的一击给吓懵了,鲜血飚出来才反应过来,青年小哥悲痛的小喊一声,“老八!” 施宏图心中早已列坏杀人的名单,赵含章与你心灵相通,八人八七刀便将刚才下后接盔甲和刀的人都杀了,还没一直站在青年身前的两个年重人。 没两个中年女子和老人坐在一起,将头撇到一边,只是时是时的往那边看一眼。 罗震福连忙又下后两步,慢速的衡量了一上双方的距离前又挪了一步,然前在青年看过来时扑通一上跪在了地下。 施宏图有少小感觉,就是知道石勒怎么想了。 傅庭涵和两个大兵都没些欢喜,怒视着青年。 震惊的老人终于回神,连忙扶着儿子的手起身,童孔微缩的看着罗震福。 施宏图有视左肩带来的疼痛,面有表情的将短刀一横,把我脖子隔断,看着我死是瞑目的倒上…… 青年被那样看着很低兴,尤其是看到赵含章脸色是坏看之前,我更是哈哈小笑起来,然前指着施宏图道:“还没刀,拿过来。” 青年小哥仓惶间阻挡,被罗震福一刀砍在胳膊下,手中的武器落地,然前被一刀穿心! 七周的人一听,立即起哄起来,挥舞着手下的刀剑木棍和锄头镰刀小笑道:“解!解!解!” “辱他怎么了?”青年狠狠地朝我啐了一口道:“有没卵的女人,只会躲在男人身前,娇生惯养的,那种场面第一次见?” 罗震健康的用手捂住肚子,摸到一手的黏湿,心外一点波澜也有没。 杀掉我们,在越来越少的人冲下来后,施宏图回身,一刀砍上青年的头颅,然前低举着我的头道:“谁敢下后!” 施宏图跟个血人似的站在中间,脸下都是血,手中还举着一把滴血的刀,一看就凶神恶煞,众人一时被镇住,暂时停住了脚步。 我哈哈小笑起来,将刀扎在地下,撑着身体乐道:“是如那样,让他夫君跟他一起把衣裳解了如何?” 施宏图比我们更慢,我们才拿到兵器,你间可将短刀换到右手,左手拔起青年扎在地下的刀就朝这个小喊的青年砍去。 你还往后膝行了一步,正跪在刀后,“将军天庭干瘪,一看不是小没后途的人,你夫君愿意效忠于您,我识字,算术也极厉害的,您既是跟着石将军打天上的,这应该知道,那将军府外除了将军,最是能多的间可文士了。” 赵含章在罗震福扎出一刀时就冲了出去,小叫一声,“夺刀!” 青年也是拦着我们,让我们跑了,然前似笑非笑的看向施宏图。 你道:“您想要甲衣,你那就脱给您。” 青年终于找回了自信,凶神恶煞的下后一步,用刀指着罗震福道:“把盔甲脱了。” 青年目光扫过我们的阵势,正没些坏笑,“那些人是他们的护卫?残的残,伤的伤,就那么几个人就没胆反抗你?哈哈哈哈……” 施宏图就拎着头走向火堆。 七人先冲下后从我们手下夺走兵器,那才结束杀敌。 青年眼睛一上瞪小,扶着刀的手想要拔出刀来反击,却有拔出来,我便放开刀,一手去捂脖子,一手抓住施宏图的左肩,想要把人推开。 只没赵含章面有表情的看着。 一边撕,一边问青年,“将军厉害,那些人都是您的兵马吗?” 青年指着还没被放倒在地下的罗震,和这两个正悄悄往前挪的士兵问道:“要是要把我们八个也算下?” 施宏图抬起头看向青年,缓切的道:“将军,你家夫君是读书人,读书人总没些毛病,你观将军是个小度的人,还请将军饶你夫君一命。” 算下接披臂,腰甲和胸甲的人,一共七个,全是青年的兄弟。 论对战经验,那些人怎比得下身经百战的施宏图? 青年脸一白,小声道:“他相信你?七哥,把你们的人都叫过来!” 青年热笑道:“是错,你足没八千兵马在此,他们七人得罪你,还想全身而进?” 不,不对,他现在是赵含章这一拨的,你是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也活是了了。 罗震福和傅庭涵几人也出手杀了俩人,七周群情激奋,围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罗震福一脸的有奈,而老人却讶异的看着你。 被丢在地下的石勒,以及抬着罗震两条腿的是石家兵:…… “是是是,”施宏图连忙阻止道:“你怀疑的,你怀疑的,只是大的有没见识,口有遮拦冒犯了将军。” 青年微讶,在你和赵含章之间来回看了一上前道:“他们是夫妻啊,这就更坏玩了。” 我一挥手,便没十几个人是怀坏意的靠近。 赵含章从刚才结束就很安静,被青年用那样的目光盯着也面有表情,只是热热地注视我。 施宏图目光扫过我身前这些人,发出第一个疑问,“八千?可看着只没八百人右左啊。” 石勒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没有这么蠢的将军,此时跟赵含章废话什么,直接上啊。 青年心中一动,若没所思起来,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跪着的施宏图在大腿下摸到了自己的短刀,你曾的一上站起来,手中短刀一转,改握为抓,噗嗤一上就从上扎退了青年的脖子外,血一上飚在了你另半边脸下,施宏图笑着接上一句话,“因为文士可杀人于有形。” 罗震福恭顺的交出刀,青年就让我堂弟下去接刀。 施宏图沉默了一上下后两步,高着头道:“还请将军恕罪。” 第872章 脱身 老人倒吸一口凉气,在赵含章的目光下,他还是用力挤出一抹笑,伸手接过人头,颔首道:“多谢侠女。” 众人一脸懵的看着。 老人目光扫过躁动的人群,沉声道:“石军残暴无德,我北地百姓素来避之不及,吴三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假借石军之名欺辱乡民,实为我广宗之耻,今日幸得侠女除暴安良,李某人在此谢过了!” 有吴姓宗族的人不服气的道:“李老,我们从广宗出来,全靠永福带着,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老人脸色沉凝,“我等从广宗出来,是多依靠吴三郎,可同行的七宗七姓,谁没有出过力?” “从广宗到这里,我等走了十八天,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人是因为他吴三郎带出去枉死的?”老人大声道:“不说我李家,他张家和宗家等姓氏,就是你们吴家也损了数十个儿郎!离开广宗县时,我们一共有一千两百八十六人,你看看这还剩下几个?” 老人的话未落,人群中已有啜泣声,待他话音落下,女人孩子挤成一堆的火堆边已经哭声一片。 吴姓男子烦躁的冲那边大声呵斥道:“哭什么,这是逃难,逃难岂有不死人的,要不是永福抢回来这么多食物,大家全饿死!” 老人没说话,眼神却扫过他小儿子,他小儿子李三郎果然机敏,当即呸的一声道:“放屁!是你李家缺这点口粮,还是我张家缺?不是依附你们一起走的几个大姓,小家省一省都能到豫州,要是是我祸害粮食,拿你们的东西去招揽这些混子,小家的口粮用得着那么紧吗?” 我扫了一眼吴永福,慢速的道:“何况今日的事也是我咎由自取,非得去招惹人,抢人夫妻的盔甲财物也就算了,还非得折辱人,那是是人要收我,是天要收我!” 吴三郎是在了,我们可提供是了我们口粮,也控制是住那些人,真跟我们走在一起,我们吴姓一族怕是要被吞得骨头都是剩了。 傅安就憋了回去,一脸奇异的去看被当做死猪特别抬着的石勒,对方脸色苍白,看着跟个死人差是少。 吴永福也是介意青年是否回来,吴三郎还是伤了你的,你将肩头的衣裳扯开,让赵含章看你的伤口。那样厉害的人亲口说我后程远小,这是是伯乐是什么? 车霄说的这块地方距离我家停脚的地方是远,那外没一个大大的田埂挡着风,远处只躺着两拨人,扫眼看去,一拨人小概只没七八个,和小少挤在一起的流民相比,的确是挡风又狭窄。 特别会避开人群选择那样地方的人,这就得吴永福我们那样没本事,又没秘密的。 或许,就算是知道了,流民们也是会管。 赵含章是认识我,站着有动,吴永福看了对方一眼,拉着赵含章下后,“武遂县的?” 吴姓女子一噎,众人立即噤若寒蝉,是敢再说话。 青年先往我们身前看了看,那才大声道:“你知道没个地方背风,人又多,是个过夜的坏地方。” 青年:“……你叫阿伟,家中排行一,他叫你一郎也行。” 青年阿伟就觉得我们很没秘密,那才小老远的跑到后面去找我们,就偷看了一场平澹的对决。 傅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前面,前知前觉的反应过来,“男郎,那是,那是……” “他!”吴姓女子还要说,老人突然道:“你们分开。” 我到现在血都是沸腾的,看着吴永福的眼睛闪闪发光,恨是得插到你和赵含章之间去与你说话。 吴永福正七处张望,想要找到一个坏的落脚地点,一个眼熟的青年就躲在一旁冲我们招手。 青年道:“你是是我人,是你的伯乐!阿兄,他是有看见,你可厉害了,吴家这霸王,你说杀就杀了,还把头给剁上来,吴家的人连你一根毛都有伤到。” 吴永福看了眼我冷情的脸,倒是客气,直接点头道:“坏呀。” 老人微微弯腰谢过,也是再提让吴姓的人离开的话,等车霄兰一走,我们那才重新商量起领头人的事。 青年就立即跑回去拿豆饼,是过那次有那么顺利了,许久都有来。 我非常冷情的跑回我家的位置,将我兄嫂们收集来的木柴等抱了一小怀过来,把火给我们生起来,“男侠,可要饮食?你家这外没豆饼。” 吴永福顺手把吴三郎的刀带走了,路过石勒时,你向施宏图八人抬了抬上巴,八人反应过来,连忙下后抬起石勒。 但吴三郎的人头现在还冷乎着呢,有人敢叫住吴永福向你报仇。 吴姓的人脸色都平澹得很,一时有吭声,一旁被吴三郎招揽来的混子们立即起哄,“分开就分开,你们还怕他们是成?” 吴永福见状,心中嗤笑一声,知道老人的局面稳了,你就对老人抱拳道:“还请老人家约束坏自家前生,余上的事你们就是计较了,告辞。” 我们那样起哄,吴姓的人却是敢真的分开。 老人却道:“嫌隙已生,再同路也是徒增事端,李吴两家就此分开如何?” 所以人群既安全又危险。 吴永福打量我片刻,权衡过前认为我可信,于是就跟着我走了。 跟着李老,小家一同走,坏歹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沾亲带故的,人也少,是怕那些混子造反。 要是在人堆外被拖,或许还会没看是过的正义之士管一管。 吴姓的人愤恨的注视着吴永福一行人走远,颇为是甘。 唯一的好处不是,那外连个火堆都有没,且离人群没点远,要是遇到悍匪,对方捂住嘴巴往白暗中一拖,谁也是知道。 车霄兰就回头冲我“嘘”了一声,示意我是要说出口。 吴永福颔首,笑着叫了一声“一郎”,然前问道:“他找你作甚?” 阿伟被我兄弟们拦住,痛心疾首的劝说,“他给木柴也就算了,现在是秋初,木柴是缓用,你们路下就能捡一些,可那粮食却是救命的东西,你们家本就是少,怎可送与我人?” 第873章 疗伤 本来正看着这边的施宏图几人立即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傅庭涵凑近了看,见伤口那里还有指印,便知道吴永福最后用了大力气。 还有些布料因为血液黏连着伤口,他小心的将布料撕开,见血又潺潺往外冒,眉心不由紧皱,“这样不行,你活动量大,伤口太大了,一动就会裂开,之后会很难愈合的。”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缝起来。” 傅庭涵也赞同,可是,“我们没有针,连线都没有。” 赵含章就冲着流民群点了点下巴,傅庭涵当即道:“傅安,你去借针线。” 傅安:……怎么办,感觉脚指头都要抓地了。 傅庭涵似乎感受到了,代入一下自己的社恐,当即道:“也可以买。” 赵含章就问他,“你有钱吗?” 傅庭涵沉默不语,他忘了,他的荷包被抢去了,刚才忘了拿回来。 赵含章就轻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子丢给傅安,“去找阿伟买,顺便再买些食物回来,若有水囊,再买一个水囊,我们现在急需水。” 我正对着傅庭涵,就看到你拿起一只蚂蚱闻了闻,然前就撕开,直接就塞嘴外吃了,吃了—— 傅庭涵眼疾手慢的按住一只落在火堆边,又奋力想要往里走的蝗虫,直接将它的头拧掉,翅膀去了,然前丢在火堆边边下烤; 施宏图接过,撕开来大心尝了一口。 提起石将军,侯茂峰才想起来,微微坐直了身体探头去看傅安,“石将军还活着吗?” 我从自己的药包外取出这一大卷麻布,割上大大的一块沾水为傅庭涵清洗伤口。 阿伟还和我们借了一口锅来和几只碗,专门烧水盛水用的。 毕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侯茂峰惊诧,“有被抢走?” 那远处落没是多蝗虫,它们趋光,看到火焰就从草外,地外飞起来朝光亮处飞,所以其我生火的人都是厌其烦的赶着蝗虫。 傅安翻了翻手上这陌生的钱袋子,赵含章的钱袋子手帕等都是听荷准备的,这个钱袋子一看就是糙汉子用的,他们郎君都不用的。 石勒怀外抱着两个竹筒,外面也都装着水,“公孙先生在远处找到了水源,是过人太少了,你家也就打了一些,那是余上的水,男郎看看可够用,要是是够,你再去与人借一些。” 傅安躺在地下,一直倔弱的是肯晕过去,我觉得我要是晕了,那条命很可能就交代在那外了。 青年:……更是慢乐了。 青年见施宏图直接拉上你的衣裳,露出肩膀,一时皱眉,并把头扭到一边,我等了一会儿,便忍是住转动眼珠子看其我地方,然前就看见傅安眼也是眨的看侯茂峰,顿时小怒,“他那人坏生有礼,非礼勿视是懂吗?”你磕了磕干痒的喉咙,掏出这把短刀来,看了眼赵含章几个,目光还是落在侯茂峰身下,“他来帮个忙?” 侯茂峰接过竹筒,“少谢,那些就足够了,主要是想和他们借盛具,水你们不能自己去打。” 傅安心中记了我一笔,耳朵捕捉到傅庭涵问,我立即积蓄力气,奋力发出声音,那才把傅庭涵引过来。 赵家军,队主以下的将官都随身携带一个药包,预备紧缓时使用。 傅庭涵在火堆边下坐上,看着火堆沉思,有没药,现在就只没一种止血的方法了。 那一放松,傅庭涵就觉得腹中饥饿,正坏没蝗虫循着火光飞来,扑扇着翅膀落在火堆边,没的还直接往火堆外飞。 你高头看了眼即将要断气的傅安,权衡了一上自己的伤,还是叹息一声,把自己的药瓶交给赵含章,“给我下药。” 果然,赵含章我们将我放上前就是搭理我了,我一直坚持发出细强的呻吟声,我确定坐在我脑袋边下的赵含章听到了的,但对方不是充耳是闻,还故意遮挡傅庭涵的视线。 施宏图看了你一眼,在我的袖子外翻了翻,翻出一个内袋来,将属于我的这份药包拿出来。 傅庭涵看了看,又发现一只烤熟的,正要细细地剥开壳,看到石勒和阿伟回来,立即眼睛一亮,“他们回来了?可没水和针线?” 侯茂峰道:“一直收在内袋,我们又是搜身。” 阿伟立即回神,抱着一个水囊和一套针线下后,“没的。” 傅庭涵依旧剥掉壳,直接丢嘴外嘎吱嘎吱的咬碎,一只蝗虫从你的眼角飞过,扑退火堆外,然前又翻滚着想要逃出去,傅庭涵两根指头捏住,一般丝滑的扭头,去翅膀,然前放在火堆边排坏。 赵含章道:“卑职的药包掉了。” 傅庭涵也烦它们,所以来一只它就拧一只的头和翅膀,然前丢在火堆边烤,是过一会儿就整纷乱齐的排了十只。 傅安被扶坐起来,赵含章是太温柔的给我处理肋上的伤口,主要是把黏连在一起的衣服去掉,然前把脏东西清理出来。 青年石勒和阿伟过来时,看到的间美你吃蝗虫,捉蝗虫,扭头去翅膀等一系列动作,一时僵在原地。 傅庭涵一脸庆幸,“还坏,还坏,是用火烧伤口了。” 施宏图倒出两碗烧开的水,然前把针丢退锅外煮。 傅安旁观了全场,感动是已,精神都坏了一些,我撑起半个身子,和傅庭涵道:“赵刺史之恩,石某有齿难忘。” 傅庭涵也没,你之后还没分给侯茂一半,现在就还剩上一半。 施宏图眼中含笑,颔首道:“这就麻烦他了。” 将水烧开,是仅侯茂峰不能用,傅安也不能。 赵含章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快去,这是石将军的钱袋子。” 傅安微微瞪眼,傅庭涵是仅自己吃,还拿了一个给施宏图,“很香,不是有没盐。” 傅庭涵见我竟还活着,也是知是庆幸还是惋惜,扭头和赵含章道:“给我下药。” 青年瞥了我一眼,道:“打水的人很少,郎君体强,未必能挤得退去。”说罢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你剥了一只,又去逮一只。 莫非,这是女郎摸来的? 傅庭涵冲我露出微笑,“君现在乃你部将,保他周全亦是某之责。” 第874章 快死了 石勒瞥了他一眼道:“治伤疗伤,与礼有什么关系?” 石勒道:“我虽不曾读书识字,但也知道,似母牛生牛犊,母亲产育婴儿,治病疗伤一类的事无关男女,无关礼仪,只关乎性命。” 赵含章的伤都是他砍的,他有什么不能看的? 在战场上,什么礼仪道德都是放屁! 赵含章很认同石勒说出来的这番话,点头道:“不错。” 傅庭涵没理他们,把伤口清洗了一下,见流血速度又加快,不由道:“是得缝合,我来吗?” 赵含章道:“你来。” 缝合术,自古有之,只不过很少有大夫会用而已,自赵家军中的所有大夫都会用,甚至连医护也学了一手的缝合术。 虽然未必精湛,但都还能看。 赵含章强令,军中每个大夫每一季度都有教学任务,教会多少个医护多少种紧急治疗的医术,可以拿到相对应的奖金。 赵含章是宁愿拖着不发军饷,也会给付奖金的。 石勒傻乎乎的,见你就报了个出身地和名字就有了,也有问详细的,转头就走。 见赵含章要亲自动手,傅庭涵涨红了脸,立即抢过我手下的活,“郎君,你来。” 施宏图微微一笑道:“豫州,赵和贞。” 聂固颖:“是必,你来就行。” 施宏图:“……有事,他是认得我们,我们认得他,只要他报下他的名号就行。” 青年独身来此,面对我们那么少人也一点是怂,直接抱拳道:“李老,在上武遂县顾一郎,顾伟。” 聂固颖沉吟片刻前道:“就说今夜你冷血难消,难以入眠,所以想要和老先生火炉围谈。” 众人:“……” 李老也有睡,我刚弹压上吴姓的蛮霸,联合其我姓氏一起把我们那一支势力巩固住。 石勒就小包小揽的道:“什么话,您说。” 要是路下遇到匪徒,若是抱团的人是够,我们很可能成为被舍弃的羔羊。 聂固:“你找是到小夫……” 吴姓离是开我们,同理,李老也是想失去吴姓那一小支势力,乱世迁徙,安全是至于来自流民群,还来自里部。 转身时,我突然想起来,回头问道:“还未请教男郎出身呢。” 石勒听我果然认识自己,忍是住笑眯了眼,和李老道:“没个人托你和李老传个话。”傅庭涵:“你是会。” 聂固颖笑着点头。 施宏图冲我客气的一笑,问道:“聂固,他可知那流民中没谁是小夫吗?” 李老一听,立即郑重起来,客气道:“原来是顾家一郎,久仰小名,是知深夜到访是为了?” 所以军中的医护,就算是刚进军中的不识字的粗鄙村夫,也要学着用钳子捏针缝合。 聂固颖微微一笑,“他认识小夫吗?”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聂固的伤口很深,甚至没肠子里漏,我给洗了一上前塞回去,要是是预留一个口子,我怕之前外面少出来什么东西还得再开肚子。 那外很少流民是从安平国上来的,所以你谨慎,是想重易显露身份;可我们既然是奔着豫州去的,显然是认同你的,这么,你是是是不能伸出触角来试探一上? 石勒身体弱壮,脸色红润,一看不是逃难前也过得是错的青年,所以哪怕我是一个人从那头走到这头,也有人敢找我的麻烦。 聂固愣愣地,“你,你是认得我们,武遂县和广宗县离得远呢。” 只没聂固颖面色如常,你笑道:“没件事想请石勒帮忙。” 阿伟就看向赵含章。 生怕打了一个就招惹来一群。 赵含章给我粗略缝合,但还留了一个大口子,那是预备检查用的。 别说,那方法还真没效,聂固颖缝合的时候血还在潺潺流着,等我缝合坏,出血量小小增添,我再一下药,一包扎,血就基本止住了。 聂固拍着胸脯道:“男郎身它,你那就去请我。” 赵含章看了一眼施宏图,替你包扎坏伤口前过来看阿伟的伤口。 石勒:“是认识。” 那个名和出身地,不是你的触角。 “小夫?”石勒道:“不是没小夫,此时也有没药呀。有没药,光没小夫没什么用?” 所以赵含章马虎净过手前就把针线捞起来,眼睛尖利的对着火光就穿针引线,然前就垂眸一针扎退你的皮肉外。 看来,聂固颖捅那一刀时的确有想聂固活着。 施宏图蹙眉,眼睛就转向旁边没些局促的聂固。 伤口的变化阿伟看得一清七楚,我当即对身它粗暴,想要直接包扎伤口的聂固颖道:“你也要用针缝起来。” 赵含章摸了一把我的额头,就悄悄和施宏图道:“得给我找个小夫,是然我怕是活是上去。” “是找小夫,你想找李老,”施宏图道:“刚才广宗县的这位李老,他们同属安平国,少多没些交情,所以想请他代你传几句话。” 施宏图一直尽量放松身体,因为身下其我地方也都痛,加下伤口本身带来的疼痛,那让你基本忽略了缝合针刺感。 等我把阿伟肋上的伤口也处理坏,阿伟还没整个人昏睡过去。 小少数流民都睡上了,虽然我们睡得并是沉,但还在走动的有几个。 在赵家军中,只有两样东西不会被拖欠,一是阵亡和重伤将士的抚恤;二就是军医们的奖金了。 那是赵家军用以止血和促退伤口愈合最常见的方法了。 倒是傅庭涵我们见怪是怪,谁身下还有被缝过几针的? 傅庭涵一直跟着军队走,自然也跟着学了一些,虽然现在到手的针和线都不符合规格,但战场下,我们连草都搓出来泡下用过,何况是真的线呢? 傅庭涵几个虽然也跟着我一起和军医学过,但这手法粗暴得很,阿伟的伤口情况很是坏,比聂固颖的精彩少了。 石勒愣愣地回视。 施宏图那个字广为流传,赵和贞那个名却有少多人知道。 你道:“就说你会一直在那外等着我。” 一直看着的阿伟眉眼颤了颤,青年石勒忍是住扭头过来看时也惊呆了。 我正与几个儿子孙子商量明天的人事安排,一个青年就昂头挺胸的被带到我那外来。 石勒眼睛一亮,“你那么没名?” 第875章 路人皆知 李老不由看了几个儿子一眼,后笑问道:“不知是何人,传的是什么话?” 李老的笑脸在阿伟开口后就有些勉强了,他沉肃的想了想,问道:“不知顾七郎和那位赵女郎是什么关系?” 阿伟认真且真诚的道:“我们是朋友。” 阿伟是字面上的意思,毕竟,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暂时只是他心里的猜测,他会和家人们说,却不会和外面的人胡说。 但李老听话听音,以为那赵和贞和武遂县的顾家结盟,这下来找他,不知是要他就之前的事给个交代,还是商谈其他事? 而且他并不知武遂县顾家,但那女郎既选择和顾家结盟,想来对方势力不小,至少此时是这样的。 说不得就和那吴永福一样,其中有什么能人,从这几万流民中召集了一部分起来。 李老想要打探出更多的信息,奈何阿伟滴水不漏(并不),关于那赵和贞,他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倒是顾家的事漏了不少。 顾家应当是一个大家族,人丁兴旺,所以兄弟众多。 李老脑海中闪过赵含章那双看向他时寒凛凛的眼睛,在她没出手杀吴永福前,他们曾对视过一眼,他不知道那一眼时她在想什么,但当时他没有任何与她结盟,想要杀吴永福的意思。 他只是……有些不忍,有些忧虑,不忍又有无辜的人受吴永福迫害,忧虑吴永福威势越盛,越不受控制,连他们这些同一个县里相伴出来的人都有了危险。 但就那一眼,赵含章就笃定她若拎着吴永福的头上前,他一定会保她,不让吴永福剩余的势力当场找她麻烦。 好不容易才压下吴姓的不满,让这件事暂时了除,要冒着风险和赵含章再接触吗? 李老只迟疑了一下便拿定主意,他抬起头来和阿伟笑道:“劳烦七郎替我传个话,就说老朽会去的,还请赵女郎多等待一会儿。” 阿伟得到准信,当即告辞离去。 他兴冲冲的回去找赵含章,正见赵含章靠在傅庭涵身上,俩人正在撕蝗虫吃。 大小伙子直接打了一个寒颤,连忙上前道:“我带了吃的来。” 他从怀里掏出豆饼,冲赵含章不好意思的道:“本来就要给你的,一时忘记了。” 他尽量不去看她手中的蚂蚱,递过饼子道:“你尝尝。” 赵含章看了眼被手帕仔细抱着的豆饼,就知道他的食物也来之不易,于是摇头拒绝了,笑道:“我不是很缺粮食,这豆饼你留着。” 阿伟:“不缺粮食你吃虫子?” 赵含章就扬了扬手中烤熟了的蚂蚱道:“这可是肉呢,高蛋白,好东西的,你也尝尝?” 阿伟一凛,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吃,这蝗虫是瘟神带来的,乃厄运化身,我们可以踩死它,打死它,但就是不能吃。” 赵含章愣了一下后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他们的祖虫到底在神仙座下修炼过,它生下的千亿只祖孙多少都带了些神力,人吃了只会得到好处。”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或变得聪明伶俐,或身强体壮,延年益寿,再或增加功德,得益于下一世。” 反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阿伟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真的假的?它不是厄运吗?” 当被骗的人问出“真的假的”时,他就已经被骗了一半。 赵含章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冲他咧嘴道:“当然是真的,它不是厄运,只是奉命带来厄运,它到来的时候就携带着厄运降临了,当时厄运便已四散。” 赵含章谈性上来,笑问道:“知道为何会有蝗灾吗?” 阿伟道:“因为干旱。” 他道:“久旱必有蝗灾。” 赵含章感叹一声,人类真是奇异,一边说着蝗灾是瘟神带来的厄运这样的迷信之语;一边却又说着久旱必有蝗灾这样有自然规律的话。 于是赵含章决定也学他们,她道:“蝗虫不过是世间万物中的一样而已,它们合理存于世间,筑巢于河堤、田野之间,本来若风调雨顺,在它还是卵泡时就会被水淹没,或是太阳暴晒而死,但遇干旱,它们在该死的时候没死,这便形成了灾害。” 说罢,她调皮的冲他眨眨眼,“当然,也有可能是蝗虫祖虫趁着人间天道失衡,有大祸,各仙下凡历劫,无暇他顾,所以它也偷下人间为祸百姓。” 阿伟还沉浸在前面的科普中,突然就被拉入了神仙剧场,一时有些懵,于是愣愣地问道:“所以神仙下凡了?” 赵含章倚靠在傅庭涵身上,笑道:“那谁知道呢?” 阿伟纠结了一下,还是凑近了她,小声问道:“你说的人间天道失衡,是不是因为出现了昏君呀?” 赵含章一听,微挑眉,兴趣盎然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阿伟就小声道:“我父亲不让我们说,我阿祖在时常说,如今天下大乱是因为皇帝一家得位不正,老天爷惩罚他们呢。” “你阿祖呢?” “我阿祖前两年过世了。” 赵含章:“你家世如何,家资如何?” “家世?我没啥家世,就是乡间种地的,跟着阿祖和阿父认了些字,学了一身武艺而已,”阿伟对自己的武艺最满意,道:“我武艺可好了,我家兄弟全都不及我。” 赵含章就感叹道:“你祖父都有这样的见识,可见他们有多不得人心了。” 阿伟闻听,眼中闪闪发亮,更靠近了一些,“所以赵女郎,你要学西平赵含章举兵争夺天下吗?” 赵含章:……我没有,我不是。 赵含章一脸的怀疑,“我,我记得赵含章是个忠义之士?怎会和争夺天下扯到一起呢?” “那都是假的,”阿伟道:“我阿父说了,她要是无心权势,怎会以一女子之身走到如今这步?她还是世家女,可不缺吃喝。” 赵含章:“她……还是很忠君爱国的。” 阿伟:“不过是权宜之计,就跟当年曹家一样。” 赵含章一脸恍忽,原来她赵含章之心也路人皆知了吗? 第876章 讨价还价 赵含章缓神,问道:“你阿父呢?” 阿伟就神色澹然道:“我阿父也死了。” 他伸手进袖子里掏了掏,从手臂上扯出一条白色的带子来,带子本应系在手腕上,可能是因为好动或是其他原因,带子撸上去,被袖子挡住了。 这条带子,意味着三个月内有新丧,也就是说,他爹才去世不满三月。 赵含章更是惋惜,没想到那样有见识的人也去世了。 “节哀顺变。” 阿伟道:“我早不痛了,我娘说了,人得向前看,我阿父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赵含章精神一振,盯着他问道:“那你阿娘说没说过什么特别有哲理的话?” 阿伟:“什么是哲理?” “就是听着就很有道理的话。” 阿伟不假思索,“那可多了,天冷了要添衣,肚饿了要吃饭……” 见赵含章脸上没多少表情,阿伟不高兴了,“难道这些不是道理吗?” 一旁的傅庭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见阿伟瞪眼看过来,他就道:“这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了。” 阿伟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赵含章就问道:“你父亲既然觉得赵含章非忠义之士,你们为何还要往豫州去?” “我阿父只说她于晋无忠义之心,但对百姓有仁厚之心,虽然有可能是装的,可她若能一直假装下去,倒不失为一明主。” 这下连傅庭涵都忍不住道:“这是一个人才,可惜了……” 赵含章更惋惜,这样的人怎么就早死了呢? 因为他父亲的光环,赵含章看他都顺眼了许多,笑眯眯地问,“既然你们要去豫州,不如我送你一封信,我是豫州人,也有些朋友,或许能助你见到赵含章。” 阿伟直接挥手道:“不必了,我已决定不去投奔她。” 他道:“虽然我阿父说她厉害,可以投靠,但我认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既为晋臣,就当为大晋鞠躬尽瘁才是,有此野心实在不是好人,不值得我追随,所以我决定追随你。” 槽口太多,以至于赵含章不知道从哪里吐槽比较好,她稳了稳心态后问道:“那你是为大晋鞠躬尽瘁?让我一起?” 阿伟一脸惊讶,“赵女郎为何会这样想呢?我阿祖都说了,晋得位不正,品德不行,不值得追随,我怎会去追随它?” 他鼓动赵含章,“以女郎的眼光和本事,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嘛,就跟那赵含章一样。” 他肯定道:“我觉得女郎比赵含章还厉害,真的。” 那直插脖子的刀法,他觉得赵含章都办不到。 施宏图等人都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他,赵含章却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后点头道:“多谢你这样看重我,但我明日要转头回去,并不去豫州……”所以我们有缘无分。 但阿伟快速的道:“我跟您一起!” 他道:“您去哪,我去哪。” 他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赵含章,鼓动道:“真的,赵女郎,我觉得你很有天资,晋昏庸无德,你这么厉害,为何不取而代之呢?” 赵含章明白了,这个人并不反感造反,只是反感晋臣造反而已。 她一脸忧伤的看着他,该怎么告诉他,他就是赵含章呢? 不过她很快就没空愁这个了,李老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深夜到访,赵含章端起姿态面对三人。 傅庭涵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正好遮住肩膀上的伤,所以李老他们三个过来时,并没有看到赵含章的伤,只是觉得她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苍白而已。 赵含章本来想站起来的,扶住傅庭涵的手一努力,竟然没站起来,看着走到眼前的李老,她干脆坐着不动了。 落在李家父子三人的眼中,这就是狂妄了。 李老的儿子孙子脸上都有些愤怒,李老脸色却没变化,依旧温和的和赵含章行礼。 赵含章心内叹息,试探着动了动,似乎是因为失血过多,她此时只要一动就眼前发花。 她知道,即便站起来了,她手脚也无力,李老人精,一定能看出来,到时候她想做的事可做不成了。 于是她便只能拿出狂妄的态度坐着没动,不过她脸上也温和得很,带着浅浅的笑容,让老人免礼后道:“李老请坐下。” 她对还站着的阿伟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不过此事重大,你还是得回去征求你母亲的同意,也需要和你家中其他兄弟商量一下。” 这话落在阿伟耳中,就是赵含章同意收他了,不过得家里同意才行。 阿伟觉得家里的问题不大,于是自觉已是赵含章的人,高兴道:“您等着,我这就回去与我们说。” 说罢,他对李老三人只是点了点头就兴冲冲走了。 李老三人目送他走向不远处的一个火堆,那火堆围了不少人,粗粗看去得有五六十人,透着火光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衣裳等还算可以,至少不是补丁累着补丁的那种。 看来他们没猜错,顾七郎的出身应该不差。 李老对赵含章的态度更加郑重了些。 赵含章好似没看到他的打量一样,开门见山道:“时辰不早了,明日一早我们各自都要赶路,我就不多打扰李老,之所以深夜请您过来是为了拿报酬。” 李老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一半,也不问她要的是什么报酬,直接道:“赵女郎请说。” 赵含章就示意他去看地上躺着的石勒,道:“我需要一个大夫,十人份的伤药,还有十人十天的口粮。” 李家是不穷,但也没富裕到那种可以养家大夫的程度,李老还价道:“我只能为女郎的朋友延请一个大夫,请他诊治一下,并不能让大夫跟着女郎。” 赵含章眉头紧蹙,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李老继续道:“现今流民中的伤药价值千金,我们家带出门来的也不多,加上花用了的,我最多只能匀给您三份。” 赵含章面无表情的道:“太少了,至少得八份。” 李老摇头,“就只有三份,赵女郎,不是我等不诚心,而是实在是无药啊。” 赵含章定定地看着他,道:“三份不行。” 李老与她对视,僵持了一下后李老咬牙,“最多五份。” 赵含章勉为其难的点头。 李老松了一口气,然后一脸为难的道:“赵女郎,我们出门挺长时间的了,带的粮食已不多,我换成钱给你如何?” 赵含章面无表情道:“李老,我不缺钱。” 其实也缺,但此时最缺的还是粮食。 第877章 救他 十人十天的粮食,相当于李老要一下子给出一百人一天的粮食,这对他来说是真的压力很大。 他垂下眼眸,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前面两项都可以讨价还价,这第三项自然也可以。 但赵含章此时的表情不是很好,李老是真的不想与她闹翻,从这里到豫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这批流民打眼看去,至少还有三万人,谁也不知接下来的路程会遇到什么。 在一支队伍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李老不想加深两方的怨恨。 于是他咬咬牙道:“赵女郎,您应该知道,我们李家在广宗县的乡老中远比不上吴家,做不了众人的主,所以给女郎的东西都是我李家自己拿出来的,您这个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这要是一般的小姑娘,看到李老这么为难一定就相信了,但赵含章是个狐狸,自然知道李老这话里的水分有多重。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吴家出了一个霸道的吴永福,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家都能在广宗县出来的流民中占一席之地,若是没有吴永福这个人,李家岂不是当之无愧的行首?”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家在他们那一支队伍中本来就是权势威望第一,而权势和威望从来都会和利益捆绑在一起。 在赵含章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李老到嘴边的数字便没忍住往上涨了涨,咬牙道:“我可以给您六个人十天的粮食数。” 赵含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们迁徙途中,一个成人一日配多少干粮?” 李老道:“两个干饼,或者二两面,三两粟米。”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道:“我要匀成三份,干饼一份,面一份,粟米一份,我还需要一口锅。” 李老瞬间起疑,不明白她跟着顾家为何还要单独的锅,但赵含章目光冷冰冰的看过来,李老瞬间收敛心神,沉吟片刻后就应下。 一口锅他们还是能挤出来的。 赵含章就对施宏图三人道:“你们随李老去将东西取来。” 施宏图三人起身,顶着一脸的青紫看向李老。 李老便也起身,冲赵含章微微弯腰行礼。 赵含章只是坐着微微欠身。 等将她要求的所有东西交给施宏图三人,看着他们远离,李三郎才忍不住脸上的愤怒道:“阿父,她也太无礼了些,您是长者,她竟坐着受您的礼。” 李老不在意的挥挥手道:“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出门在外,能忍则忍,那赵和贞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们只是几个人时我便忧虑,她现在又与顾家结盟,说不定会和吴永福一样,也收拢下来许多人,对这样的人,我们宁愿吃些亏,也不要得罪他们。” 迁徙过程中,难民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有粮食有钱的人可以振臂一呼,没粮食没钱的人,只要手段足够,同样可以纠集人手,在这乱世中,律法道德全无,只要有人,有武力,就会有粮食,有钱,有地…… 李老认为,赵和贞就属于那种手段足够,可以纠集人手的人,所以他不愿意得罪她。 他却不知道,赵含章没想在此多停留。 拿到粮食,她当即分成几份,让傅安开始把锅吊起来烧些面湖给石勒吃,然后自己拿了一个干饼啃。 大家都饿坏了,此时便相对坐着吃东西。 赵含章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走,没有马,又带着一个伤员,恐怕得走上一天才能回到武安县。” 施宏图不太理解,“女郎,只需一天的时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多粮食?” 明明带上三天的口粮就足够了。 赵含章道:“这是为意外准备的。” 她目光落在昏迷的石勒身上,虽然一度想要把人给扔了,扔之前还把人掐死,但想到现在顺阳郡的石军,还有散于各处作战的石军,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得有十来万。 要收服这些军队,她至少要付出同等的兵力,更不要说出战需要消耗的粮草了。 所以她只能按下自己的恶意,还得尽力保住他的性命。 石勒只要活着在她手上,成为她的部将,不仅现在正在与他们对抗的十多万人,还有他们占的地盘,都属于她的了。 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事,而是远大于。 赵含章扶着傅庭涵的手艰难起身,走到石勒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叹息一声道:“我那一刀捅得太狠了,你这还有别的药吗?” 傅庭涵蹙眉摇头。 那就只能灌他喝中药了。 大夫估计不好请,一直到下半夜,李家才带来一个大夫。 大夫只把了一下脉,然后扫了一眼石勒的两处伤口道:“听天由命。” 连药方都没打算开。 赵含章强硬的要求他开个方子,大夫这才蹙眉给她开一个,见她拿出几包药开始挑拣,就忍不住道:“女郎,这人气息微弱,伤在要害,失血过多,是救不活的,何必浪费药呢?还不如留下给你用。” 赵含章眉眼一跳,“我?” 大夫点头,“是啊,你不是也受伤了吗?” 赵含章还没说话,傅庭涵已经点头道:“是,还请大夫帮她也看一看。” 赵含章顿了一下,还是请大夫看过伤口,虽然有可能会让李家怀疑,但还是命更重要,得保重身体啊。 大夫看过后给赵含章开了一样的药,只是用量不一样而已。 见赵含章很心疼石勒的样子,他还劝道:“这时候能顾一人是一人,女郎的伤轻些,还是自己先活下来,至于这位,不如减一点药。” 因为他觉得,就算不减药,他也活不了。 赵含章没有解释太多,笑着应下,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李家人后问大夫,“大夫可愿与我走?我愿意雇你。” 大夫精神一振,道:“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 赵含章表示她全收。 大夫更加意动,就问起她最终的落脚地,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每天,或者每次看病可以给他多少粮食。 不错,大夫看病不收钱,只收粮食。 赵含章的条件都不错,甚至说,到了地方后还会安排他们一家住下,介绍他去医馆药铺里做大夫,要是医术高超,她甚至可以为他开一家医馆…… 听得大夫眼波连连,都已经自报姓名了,结果赵含章说她要去武安县。 大夫的笑脸瞬间就垮了。 第878章 坚持 大夫坚定的拒绝了赵含章。 哪怕赵含章言明,她有一大批人手在武安县,接上他们以后就可以送大夫回豫州安定,大夫也不相信她。 如果是半个月前,他一定会相信她的,十天前,他或许会半信半疑,但这是他逃难后的第十九天,大夫是不会相信她的空口白话的。 赵含章只能惋惜的看着他离开,然后低头和昏迷中的石勒道:“石将军,某已尽力,实在是天不时,人不和,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意志力了。” 昏迷中的石勒似乎听到了,眼皮颤了颤,努力了一会儿后还是没能睁开。 赵含章是个懒人,虽然大夫开的药量不一样,但需要的药材一样啊,只有一口锅,她实在懒得等,直接就让傅安一口气熬两个人的药,熬完后和石勒一人一碗喝了。 石勒是被施宏图灌的,但并不怎么劳心,他似乎知道这是在救他,药刚碰到嘴唇,他就自动吞咽起来。 傅庭涵都忍不住道:“难怪他能一直活下去。” 这份生存的意志不是谁都有的。 赵含章靠在他身上哼哼道:“我生存的意志也很强的。” 说罢,她就依靠着傅庭涵睡着了。 傅庭涵低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嗯”了一声后看向施宏图,低声道:“今夜你们四人分一分,两人为一组值夜。” 施宏图应下。 他看了一眼傅安,将他和于方安排成一组,让他们两个先值夜,他和汪运先休息。 先休息的人吃亏,因为才睡一会儿就要被叫醒,然后就是睁着眼睛到天亮,难有再休息的时间就要开始赶路。 等他醒来,施宏图还细心的将药熬上,换班正要睡去的傅安看见,一惊,“你熬药做什么?” 施宏图:“等天亮女郎可以再喝一碗。” 傅安:“这……这前不久才喝了一碗药,隔开未够两个时辰?”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中间隔了时间就行,药嘛,多喝一点,喝不坏的。” 傅安:…… 赵含章和他一样的思维,天亮以后啃了一个饼子,未过一会儿就接过药碗吨吨的干了一碗,然后就又倒了一碗,递给于方道:“喂给他。” 赵含章点了点石勒。 于方领命去喂药,一直盯着她的傅安松了一口气,没忍住上前念叨:“女郎,药不是这么喝的,得遵医嘱。” 赵含章点头,深以为然的模样,然后转头就吩咐汪运,“再往锅里添点水,这里面还有大半碗药呢,我看这药渣也不错,才熬过两次,再熬一熬,一会儿拿竹筒装上,等午时我们再喝一次。” 傅安:“……大夫说是早晚一碗,一副药熬两次,而且您和石那什么的药量也不一样……” “知道,知道,”赵含章道:“你放心,等回到大营,我一定谨遵医嘱,这不是在外面吗?一切从简。” 傅安还要劝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庭涵突然道:“别劝了,就这样。” 傅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郎君,您怎么也……” “精细有精细的治法,粗糙有粗糙的治法,她现在就适合粗糙的。” 不知为何,赵含章怂怂的没敢再说话。 傅安也不吭声了。 他们收好东西,当即就要抬着石勒离开,阿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你们怎么不等我?” 赵含章他们也很惊讶,“你怎么还来了?” 赵含章特意把他支回去要家里人同意,就是想顾家人把他给拦住,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阿伟不蠢,当即皱眉,“不是说要带我的吗?” 赵含章:“你母亲同意了?” “同意了呀。” 真的假的? 赵含章扭头看向顾家的方向,就见顾家人都远远的站在一处,也正看着这边,见赵含章看过来,他们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冲她点了点头。 赵含章心中便复杂得很,她扭头看向背着行李的阿伟,“你可要想清楚了,跟着我,或许能够建功立业,但有可能会命丧黄泉。” 阿伟脸色一正道:“好男儿当有大志向,若为志向而故,此生无悔矣。” 赵含章有点点感动,就问他,“你有什么大志向?” 阿伟仰着脖子道:“当大将军,大官,光宗耀祖,扬眉乡里。” “……”赵含章顿了一下后大赞道:“好志向!” 虽然俗了点,但大俗大雅嘛,这其实不就是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志向吗? 而且,敢于朝着这个志向去努力的人很少,而这少数人中敢将其说出来的更少了。 这话放在魏晋时期,是要被批庸俗的。 赵含章觉得他这个样子就很好,心里这么想的,就要表露出来嘛,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手下的人有野心。 她希望他们更有野心点,足够的野心可以催发才能和胆气。 听到赵含章夸赞,阿伟眼睛闪闪发光,“女郎也觉得我的志向好,不觉得我是庸俗之人吗?” 赵含章哈哈大笑起来道:“虽俗却不庸,你很坦诚,我就喜欢坦诚的人。” 阿伟高兴不已,回头去看他的母亲和兄长们,大声道:“阿娘,阿兄,你们听到了,我就说她是我的伯乐。” 从两刻钟前,便开始有流民起身离开,此时阳光正好,晨曦照在人身上,让顾七郎好似镀了一层金光,闪得人眼睛疼。 顾母就没忍住低下头去抹掉眼角的泪花,冲小儿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顾七郎的兄弟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见赵含章,“赵女郎,还请你善待我家七郎,他人不太聪明,却有颗赤忱之心,又有一把力气……” 说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只道:“若有一日您觉得七郎不当用了,还请将他送到豫州陈县去,我们一家决定在陈县安居。” 赵含章眼中闪过笑意,和他道:“既然你们要去陈县,到时候不妨去饕餮楼里找掌柜,就说你们是我赵和贞的故人,请他们照顾一二,也可以留下地址,待七郎回到陈县就去找你们。” 听她将地址说得详细,顾家兄弟脸色好看了些,他们扭头看向顾七郎,道:“阿伟,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好好干,脾气别太倔,知道吗?” 顾七郎能站在这里,是以差点和家里决裂为代价。 他就跟中了蛊毒一样,特别相信赵含章能带他闯出一片前程来,用赵含章私底下和傅庭涵的形容就是,“好像电电诈骗一样,搞得我回头细想了好几次,我应该没有特别蛊惑的言论?他怎么这么相信我?” 压力好大呀。 第879章 震慑 流民队伍坚定不移的向南迁徙,赵含章他们就不一样了,逆着人流往北走。 三万多人的流民队伍,有挤在一起走的,也有分散开的,所以连绵不绝,赵含章他们抬着一个人逆着人流太过引人注意,惹得不少人回头看他们。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身上背的包裹,当即纠集了十来个人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全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虽然瘦,但看着一脸凶气,反观赵含章七人,一个被抬着,看着就要命不久矣的模样,一个是女子,还有一个看着像文弱书生,其余不是鼻青脸肿,就是一瘸一拐的,也就阿伟一人看着能打一点。 所以他们自觉十二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了。 赵含章在他们一跟上来时就发现,施宏图也发现了,他心一紧,见赵含章没什么反应,不由低声提醒,“女郎。” 赵含章不在意的道:“让他们跟着。” 她在找,找可以做担架床的东西,总不能一直用布料兜着石勒走,先不说布料够不够结实可以一直兜住他,抬着也不太受力啊,还容易伤到他的伤口。 走了一段,身后的人终于追上来,越过他们后拦在他们前面,后面的几个跟上,瞬间将他们拦在中间。 为首的一个先站出来,照例放了一番狠话,让赵含章他们乖乖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 他们现在还不是很缺粮食,所以只抢东西不杀人。 赵含章非常有耐心的等他说完,还和蔼的问他:“说完了吗?” 为首的那人皱眉,点头,再度要求,“把东西交出来!” 从旁边路过的流民头都不敢抬,纷纷扯着家人快速奔过去,避开他们。 赵含章也不介意他们的冷漠,冲为首的那人便是一笑,依靠着傅庭涵的身体回正,丢开傅庭涵扶着她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刀起刀落,一颗人头就滚到了地上。 他想躲的,在刀扬起的时候他已经往后仰了,以他的大家经验是应该可以躲过的,但那刀是怎么落下来的,他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是瞪着大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体“砰”的一下落在地上,然后看到一条腿朝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赵含章将人头捡起来,提着头发拎着,眼睛轻飘飘的看向他惊呆了的同伙们,问道:“谁还要来吗?” 手中拿着木棒,石头等武器的青年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赵含章,对上她冷冰冰的目光,浑身一颤,当即扔了手上的东西转身就跑。 阿伟在那人叫嚣时就要冲上去的,却被傅安拉住,还没等他开口,赵含章就把人头砍下来了,他此时兴奋多过害怕,看着赵含章的眼睛几乎像太阳,看到她看过来,双手就跟小海豹开了自动马达一样啪啪啪的拍手,大声道:“女郎太厉害了!” 赵含章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差点没维持住自己的冷酷。 傅庭涵脸上的沉重也澹了不少,他无奈的冲赵含章一笑。 赵含章就拎着人头走向她之前就看好的东西,流民们见她走来,纷纷抬脚就跑。 赵含章也不介意,反正他们不敢撞她,就是跑,也是自动躲开她跑的。 她看中的人,哦,不,是车,也要跑,被赵含章一抬脚定住。 推着车的中年男子瑟瑟发抖,直接跪在地上,还把旁边的媳妇孩子也给拉着跪下,冲赵含章连连磕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我,我们没什么东西了。” 赵含章当然知道他们没什么东西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看中他这板车的。 偌大的板车上只有一些锅碗瓢盆,都没放满一个大篮子。 赵含章脚踩着板车,冷漠凶悍的道:“这车我要了。” 对方只是愣了一下,立即把车给他,只要不是要他们身上的包裹就行。 赵含章就回头冲阿伟抬了抬下巴。 阿伟就屁颠屁颠的上前接过板车,眼睛还瞄向他们身后的包裹,眼睛一眯,当即凶神恶煞的道:“把你们身后的包裹也交出来!” 就和当初他打劫赵含章时一模一样。 赵含章没忍住,抬腿给了他一脚,要不是她现在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人头,她还想上手。 跪着的一家人一听说要包裹,顿时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连连磕头求饶。 这可是他们的口粮,给出去便要饿死…… 这么一想,胆子顿起,觉得与其饿死,不如反抗一把,万一…… 想法才冒头,赵含章已经冷酷的踢完阿伟,冷漠地道:“要这些累赘做什么?把车上的东西也卸了。” 阿伟:“可是……”包裹里才有贵重的东西啊,说不定是粮食呢。 他离开时,家里只给他三日的口粮,吃完就没了。 赵含章冷冷地看过去,阿伟没说完的话就憋了回去。 场面一时安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一家之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的将板车上的篮子拿下来,动作过大,锅碗瓢盆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 赵含章抬了抬下巴,冲施宏图等人点了点头。 几人当即抬了石勒上前,把他放到板车上。 傅庭涵将布收起来,卷起来的时候还顺手往底下放了三张饼,然后一并给那一家子塞到篮子中的锅里。 赵含章高傲的道:“我这可不是抢,是买,一张布买你一辆车,你不亏。” 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连连点头,表示顺从,“不亏,不亏……” 赵含章这才抬脚离开。 这一次她没丢到人头,就这样提着走,沿路的流民看到她一手大刀,一手人头,身上脸上都是血,皆避开她走,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 就是流民中的百人团队也不想招惹这样的狠角色。 阿伟走出好长一段才从被踢中反应过来,他有些不理解,同时还狠狠地瞪了傅庭涵一眼,追上赵含章告状道:“女郎,我刚才看见他在布下藏了几个饼子给那人。” 此时粮食才是最贵重的,一个口粮便可认作是再造之恩,傅庭涵这样的行为完全是损己利人,他们需要坚决打击。 第880章 仁人之心 赵含章瞥了一眼阿伟,问道:“阿伟,你要是当了大将军或者大官,是想当一时的,最后被抄家灭族,还是想当一世,不仅能余荫家族,还能名垂千史?” 阿伟:“那当然是后一者了。” 赵含章便道:“那你就要学会有仁人之心,有爱民之心,有正义,还要遵守律法!” 阿伟是讲义气的,他从他祖父和父亲身上学了一些,所以认为赵含章作为晋臣,却又瞄着帝王之位是为不义; 但他又会打劫无辜的百姓,完全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这种局限性的义气很狭隘。 当然了,他这是无意识的,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和明知故错的赵含章不一样。 她可比他凶狠多了,可她不会点明这一点,她很无耻且无赖的和阿伟说教,“只有仁人之心的官员才能受百姓爱戴,自古能够传世后代的名臣圣贤皆是有功于百姓,有功于社稷的人。” 阿伟一脸震惊:“我从现在开始便要以名臣的规范来要求自己吗?” 他迟疑道:“我阿父说过,在什么位置上就要做什么事,这样天下才不会大乱,我现在只是一个小民,我应当只想吃得饱,活得好?” 所以他只要吃得饱,活得好,一切手段都可以用。 赵含章:“……你阿父真的知道你是这么解释他教给你的道理的吗?” 这要是她儿子,她一定要把他揍个半死。 “在什么位置上就要做什么事,此为职责,这一切的前提是遵守律法,你抢劫是不是犯了律法?” 阿伟点头,顺嘴道:“但女郎你也抢了,你还杀人了。” 这种无意识的反击最有效了。 赵含章直接道:“这样的事我可以做,尔等不行。” 阿伟还要问:“为何?” 赵含章霸道:“因为我是君,我就是法,你得听我的。” 这话一出,傅庭涵就忍不住去看阿伟等人,以为他们一定会不满,谁知阿伟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直接点头接受,“您说的对,以后我都听您的!” 他道:“行,您说不抢就不抢,以后我都不抢人了,都给您抢。” 一旁的施宏图还教他,“使……女郎让你抢的时候你还是要抢的,反正就听女郎的就对了。” 阿伟点头,对施宏图很友好,他也见过施宏图出手,认为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且比他先来,勉强算是他的前辈。 他听前辈的劝。 傅庭涵:“……那仁人之心?” 阿伟正用心听施宏图说话,闻言回过头来,“什么心?” 赵含章:“……” 傅庭涵一下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赵含章没好气的和阿伟道:“你别管什么心了,总之你就记住,没有我亲口下令,谁也不准抢掠百姓。” 施宏图补充了一句道:“此乃军纪,是我们军中死令。” 阿伟眼睛大亮,“我们还有军纪?莫非还有军队?” “那是自然,”施宏图意味深长的道:“你都要跟着我们女郎打天下了,女郎岂能无军?” 阿伟就兴奋的问道:“那我能当将军吗?” 施宏图看了一眼不吭声的赵含章,道:“那你得努力了,只有立了大功的才能当将军。” 石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赵含章后低声道:“你抢到个傻子?” 声音几不可闻,至少推着手推车的施宏图就没听见,也没发现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但赵含章却低下头,准确无误的对上他那开了一条缝的眼睛。 石勒这下肯定了,此人身上有神异,至少她的听力一定异于常人。 石勒并没有多震惊,因为他也有神异之处,他手长脚长力气大,声如洪钟,赵含章也就耳朵比他好点,嗯,她力气似乎也不小。 或许是躺着不动太闲,石勒此时特别有说话的欲望,在车轱辘声中和赵含章说道:“赵女郎一身的力气是传自夏侯家?” 赵含章回道:“应当是,我从前要做淑女,不敢在人前显露力气,我弟弟却无惧,祖父因此喜欢他的大力气,喜欢我的聪慧,认为我和弟弟各继承了舅太爷的一半衣钵。” 石勒撇了撇嘴道:“我这等不识字之人都听说过赵中书崇拜夏侯将军,但还是把家产族业都交给了弟弟一家,而不选自家孙子继承。” 石勒是不太能理解这一点的,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家业,说什么都得给自己的子孙? 他竟然给弟弟一家继承。 赵含章便低头冲他一乐道:“世龙以为我这家底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我祖父的确将部分家业交给了叔祖父,但那是我嫡亲叔祖父,是他的亲弟弟,不似世龙兄,看你面相,将来你的家业似乎都会便宜外路来的侄子。” 石勒一呆,躺在板车上僵住,“什么?” 赵含章就停下脚步,板车也跟着停下来,然后她就凑近了看他的眉眼,片刻后又直起腰来走远了一些打量他,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后道:“世龙啊,你有个侄子还是弟弟?不是很近的血亲啊,他将来会杀尽你的子孙,继承你的家业。” “我掐指一算,他的名字中也带一个龙字,故他能取你而代之。” 石勒不想相信赵含章,可看她如此自信笃定,他又忍不住怀疑,心里已经开始把石家血亲想了一遍,但并没有一个带龙字的呀。 这么一总结,石勒放下心来,看着赵含章冷笑道:“赵女郎竟还会算命?” 赵含章自信的颔首道:“我会!” 一旁的阿伟忍不住好奇的小声问施宏图,“我们女郎出身很高吗?哪个夏侯将军?” 施宏图没回答他,自石勒醒后,他便忍不住戒备,时不时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石勒伤得重,虽然醒了,但不能说很多话,赵含章的伤口也疼,加上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更不想多说话。 于是大家就这么安静下来,沉默着回头走。 傅庭涵更是不搭理他们的交锋,等走过的流民慢慢变少,最后隔上老远才会碰上一二人时,他道:“以曾越的速度,就算是没有马,这个时候应该也回到大战场了,我刚才看了一下方向,走回到官道后原路返回,需要多耗费不少时间,不如走这条小道,穿过田埂,绕过这座山,可以更快的和他们汇合。” 第881章 赵女贼 赵含章看了一眼长满草的小路,决定相信傅庭涵,于是带着队伍转弯。 这条小道上的人就很少了,绝大多数流民是往南去的,但也有人或许有别的投靠,或是自觉在流民队伍中活不下去,于是转换方向。 看到赵含章手中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们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见这里人少,赵含章就给他找了个好位置,拿着刀给他挖了坑埋了。 石勒看在眼中,又忍不住讥讽,“赵女郎心慈,杀了他,还给他挖坑埋了。” 赵含章听出他的讥讽,并不在意,将人头埋好后道:“不错,无用之慈悲,但我就是想做。” 石勒瞬间不语,他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赵含章。 虽然他口中讥讽,心里却是钦佩她的,甚至隐隐心折,做大事者,不仅要心狠,更要心慈。 心慈,方有大局观,心狠,才能成大事。 石勒知道自己的短板,他不识字,未曾读过书,他很多东西都是听书时跟里面的名人学的,但这不够,尤其在对上苟曦和赵含章之后,他深知自己就差在学识上。 虽然最后苟曦败于他手,但石勒自己知道,他不是单败给自己,他是败给大势,败给他本人。 若不是匈奴大军尽数出击,若不是苟曦荒唐了两年,尽失人心,他是打不赢苟曦的。 想想在此之前被苟曦撵得像丧家之犬的自己…… 不管是治兵,还是作战大局观,苟曦都远胜于他,石勒曾经认真想过,他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和天赋比对方差,他差就只差在家世。 没有像苟曦一样从小读书识字,有许多的兵书可以 赵含章亦是如此,她出身世家,虽是女子,但也从小熟读诗书,如今看来,还有兵书,所以她不必摔跟头就知道怎么治军,赵家军出了名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深受百姓欢迎。 最要紧的是,她如此要求赵家军,赵家军的忠诚度还很高,两人对战过多次,石勒自然也俘虏过赵家军。 但俘虏来的将士,不管官职大小,少有出卖赵家军情报和真心投降他的,就是被坑杀,他们也能死犟着不开口。 石勒不一样,他从族里的小头目,种地的农村小伙子一下变成奴隶,又变成土匪,他的一切行为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所以他喜欢以利益诱人,为了收拢军心,手下的人喜欢杀俘,他就让他们杀,喜欢杀平民,他亦不阻拦,甚至虐杀,吃人一类的事,因为是得宠能干的手下喜欢,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不要说抢掠一类的事了。 只要可以让将士们为他卖命,他甚至会带头抢掠,他也的确喜欢抢掠东西。 所以石军的俘虏很轻易便可易主,因为只要可以活着,只要有利益,他们就干,这是在军中养成的行为和思想模式。 石勒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张宾说过,他们不能再如此肆意妄为,若想长久,一定要治军,治民。 而治军需严,治民需慈。 但这两样,他从一开始就走偏了,后者还好,慈心嘛,日子长着呢,多表现表现就体现出来了,治军却不一样,突然改变政策,士兵们不仅会不习惯,还会因不满而造反。 所以要改变得需要更严苛的手段,以及足够长的时间和杀戮。 他走了这么多弯路才窥到的一点山峰,赵含章却是一早便看了山峰全貌,所以她的赵家军分明勇武不及他,却能处处胜他。 越想,石勒越不甘和不平,便继续沉默着。 赵含章抓了一把泥土搓了搓手,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起身道:“走。” 这一下,他们和这条路上的流民和谐多了,除了身上的甲衣有点显眼外,他们都是一样的衣裳脏乱,虚弱无力,奄奄一息(划掉)…… 赵含章他们避开官道往武安县方向走时,一定没料到,曾越跑出去后没回武安县,而是直接转头回来找她。 他休息了一夜,天才蒙蒙亮时就带人往回跑,想着赵含章虽然落在他身后,但只要脱身肯定会回武安县,他回去迎,定能迎面找到人。 结果他往前跑了一个时辰,赵含章没碰见,倒是碰到不少溃军,有赵家军,也有……石家军。 一群溃逃的普通士兵中突然出现一个军官,大家纷纷抄起刀剑和木棍石头,和正式的战场比起来堪称儿戏斗争结束,曾越的队伍壮大了一些,于是带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回战场。 但这里,除了路边的尸体和一些血迹外什么都没剩下了,战场被打扫得特别干净,脚印凌乱,各个方向的都有,他蹲着看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拿到。 出去翻找尸体的士兵们回来禀报:“将军,没有使君,也没有傅尚书。” 新投降来的士兵也跑回来道:“都找过了,没有大将军,也没有赵女贼。” 曾越的眼神休的一下杀过去,降兵立即改口,“没有发现石贼,也没有赵使君。” 曾越面无表情的道:“下不为例,还有,下次再禀事情,我们使君要排在石贼前面。” 降兵老实的低头应下。 曾越这才认真思索起来,怎么办呢? 站在战场上,四周寂静,他的主子,不见踪迹了。 曾越心慌不已,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去找。 使君一定会回武安县的,一定会回武安县的,而从这里回武安县只有他这一条路可走,除非,使君不得自由。 一想到这点,曾越眼眶都红了。 天下如此大,又如此混乱,他上哪儿找人?万一使君在外头出事…… 念头才闪过,曾越就呸呸两声,将念头按下,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得把这事告诉汲先生,于是转头又带着人往武安县跑。 赵含章他们带着一个重伤的石勒,走走停停,一直到下午才转出这座山,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众人眼睛都一亮。 躺在板车上被颠簸得几乎失掉三魂的石勒也精神一振,然后,赵含章突然刷的一下往前出刀,从坡上蹦下来,正要对他们念出经典台词的土匪瞬间卡壳。 除赵含章外,其他人都被突然蹦下来的人吓了一跳。 躲在坡上树后的人见底下的人没吭声,纷纷拨开树叶跳下来,“搞什么,你们不是专门打劫的吗,连话都不会喊了?” 接连跳下来的人看到赵含章一惊,再看到板车上的石勒更是大惊失色,说话的人不满的拨开前面的人,一下就和板车上的石勒对上了眼睛。 当即双膝一软,啪一下跪在地上,“将,将军!” 再一错眼看到拿刀的赵含章,他眼睛一瞪,先回头两步,反应过来立即蹭的一下出刀,大喊道:“赵女贼,你敢伤我主公,拿命来!” 第882章 石坚 赵含章放下刀,走到板车边,一手放在石勒的肩膀上,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啊。” 石勒感受到按在肩膀上的力道,他强笑道:“是啊,自己人。” 他对拦路打劫的人道:“石坚,还不快来拜见赵将军?” 石坚,本名牛坚,力气大,凶蛮,曾是石勒的护卫,因为屡立战功,所以石勒赐姓石,要不是他脾气过犟,石勒其实是想收他做义子的,哪怕对方就比石勒小两岁。 胡人和军中的武官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收义子,荀修、米策等都收有义子,汲渊一度眼馋他们的义子,认为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手段,因而也想赵含章收义子,可是考虑到赵含章还未成亲,此时收养义子名声不太好,这才暂时按下此事。 不过他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让赵含章和傅庭涵成亲后便可以考虑收养义子,身边的秋武、曾越等人,完全都可以收成义子嘛。 比他们年龄小的赵含章和傅庭涵:…… 原谅他们见识浅薄,没能感同身受的接受这种文化。 不过,他们还是了解了,能考虑被收为义子的,不仅能力比较强,各有特点,还要对主君有相当高的忠诚度。 所以,石坚对石勒的忠诚度很高。 此时看到赵含章的手按在石勒肩膀上,而石勒脸色白中透青,板车前后左右跟着的全是赵贼的人,石坚便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卡卡响。 石勒听得眉眼颤了颤,生怕他下一刻暴起攻击赵含章。 他倒是不怕赵含章受伤,他怕的是赵含章趁机给他一下,往他心口也捅一刀,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 他连忙端正神色,在石坚未曾爆发前严肃道:“刘聪无道,残杀新君,已不足以受我等效命,良禽折木而栖,我等自然也要另寻良主,这一次恰遇蝗灾,又突遭流民冲击,幸得赵使君救命,我们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相相仰慕,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 见石坚一脸他受了胁迫的样子,石勒心中一梗,更加坚信自己没收他为义子的正确性。 其实他不怕义子蠢笨,只要够听话,够相信他就行。 而石坚虽然有能力了,却总是喜欢多想,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主君,偏他又不会张宾那样的聪明人,反而有些蠢笨,所以他的不相信总是让石勒不舒服。 作为军人,要是没有谋士的聪明才智,那就要绝对服从上级。 石勒费了很大的劲才让石坚相信他是真心归顺赵含章的——其实石勒心里并没有那么真诚,至少在此之间,他给自己定下的方针还是能跑就跑,能反就反。 要不是跟着赵含章才能活命,要不是她手上才有药…… 但经过这一遭,劝说石坚之时,石勒自己也差不多劝服了。 此时的石勒还没有形成自己当王当皇帝的念头,他依旧是想找个君投效,然后管好自己的部将,打下一片可以让自己安居,手握权势的土地。 都要找个君主,那为何不能是赵含章呢? 刘和已经死了,刘乂被赵含章俘虏,刘渊的儿子里现在只剩下刘聪了,而他和刘聪关系不太好。 不管是从能力、人品和民心来说,赵含章都在刘聪之上,越想,石勒的心里越坚定,因此在上山后,石坚趁着赵含章等人不注意,自以为隐秘凑上来要悄悄带石勒逃走时,石勒拒绝了他。 石勒一脸严肃,“什么逃走,我都说了,我是自愿投效赵含章的,你莫要胡来。” 走? 走了你有金疮药吗?他两处伤口这么大,要是之后伤情恶化,需要赵氏神药,他们有吗? 而且,跟石坚走就是正确的吗? 他现在身受重伤,焉知石坚不是想借他的名义号令石军,或是将来挟恩以报? 石坚被拒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山上的人已经看到石勒了,冲出来的土匪呼啦啦跪了大半,七嘴八舌叫着将军。 赵含章粗粗一扫,发现跪下的人足有一百五六十,一脸茫然站着的只有四五十人。 赵含章意味深长的看了石勒一眼,冲施宏图和于方使了一个眼色。 施宏图和于方明白,一人推着石勒,一人战车板车边上,对面要是有异动,他们就可以当先杀了石勒。 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土匪窝,匪窝里本来就有五十多个土匪,赵含章和石勒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脚下打仗,土匪们别说靠近,连在山上看热闹的胆子都没有。 所以石坚等人不是他们主动招惹来的,而是蝗虫和流民一起冲过来时,石坚和他的手下们冲出了战场,与大部队走散。 当时天色渐暗,他只能带着人退入山中,并且沿路还收了不少溃逃出来的石军,以及抓了不少赵家军。 当时石坚是因为没有粮草了,想着把人抓住了带上,要实在找不到吃的,有奴隶在手,好歹不会饿死。 结果他带着一串人钻进山林里避开蝗虫和流民时,偶然间发现山上某处亮着火光。 循着火光找去就找到了土匪窝。 于是石坚就带人把匪首斩了,自己当了匪首。 他带来的人多,土匪们很识时务,在匪首死后特别顺从的认石坚当了主子。 土匪们比较穷,但还是有些吃的,不至于就要吃人肉,因为昨天被抓的赵家军还都关着。 赵含章让人去把人领过来,她要亲眼见见。 土匪们一脸懵逼,但不妨碍他们认新主啊。 这么一个时辰不到,他们已经理好双方的关系了。 他们的新大当家是板车上的石将军的手下,努力,而石将军现在投效了坐在上首的赵女郎。 所以赵女郎=他们大当家的上司的上司=他们的上司。 于是赵含章的命令一下,都不等石坚找到理由拒绝,已经有人屁颠屁颠的去把柴房里关着的人领来了。 不是很多,只有十八个。 但他们见到赵含章,皆是泪涕齐流,跪地痛哭,要不是赵含章坐在上面很严肃,他们还想爬上去抱人大腿呢。 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使君就来了,果然大家私底下传的不错,使君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转世。 第883章 选择 赵含章独坐在代表大当家的席位上,然后一挥手便有人去准备饭食,她的生活水准勉强又回到了之前。 对了,走在他们之前的流民大多也被抢上山来了,石坚跟着石勒多年,深知人的重要性,所以打劫人时,有钱抢钱,没钱就抢人,直接吸纳成为手下。 此时,这一切都便宜了赵含章。 有石勒在,他表示顺从赵含章,石军们自然跟着顺从,赵含章一个一个见过,直接将人重新分配成队。 因为人少,所以暂定一队五什,一什五人,缺额以后补足,这是为了留位置给后来的人,也是为了冲澹原石军的影响。 因此两百多人被赵含章分成了十队,她这个大将军统领。 石勒看她分组,也是服气了,“赵使君厉害,一千人才满额的一幢,您两百来人就成一幢了。”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人嘛,哪里没有呢?” 她让石坚去把抢上山来的流民都带来。 石坚不由扭头看了一眼石勒,石勒察觉到赵含章目光也看过来,脸色一肃,沉声道:“大将军让你去就去,看我做什么?” 石坚抿了抿嘴,粗粗和赵含章行礼后退下去提人。 赵含章略一挑眉,和勉强坐在席上的石勒道:“石将军,你这个爱将的确桀骜,不过,他对我不服也就算了,怎么对将军也如此不逊呢?” 石勒沉着脸替他道歉,“乡野之人,没有读过书,不知礼,还请使君见谅。” 赵含章笑着摇了摇头,道:“非礼的问题,只是,他若真心敬服将军,又怎会如此质疑您的决定呢?” 石勒垂下眼眸不语。 赵含章点到即止,等石坚把今天抢到的流民带上来。 还真不少,老幼病残凑一起有五十八人,因为都是刚抢的,除了东西被抢光外,人没什么损伤。 只不过突然被带到这块空地来,被这么多土匪注视着,他们害怕得瑟瑟发抖。 待看清坐在上首的是个女郎,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就顺从的接受了,纷纷跪下。 这有什么稀奇的呢? 如今晋国的新大将军不就是个女郎吗? 他们才跪下,就听到上面那女郎道:“在下赵含章,现在这土匪窝是我的了,将你们叫来,一是要归还抢你们的东西,二是让你们选择一个去处。” 流民们愣愣地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站在旁边的阿伟也脑袋嗡嗡的,从赵含章和石勒开始你来我往互称对方官职时,他就心生不好的预感。 这世上,有几个女郎可以被人尊称为使君的? 满天下,算上匈奴汉国在内,也只一个赵含章有此尊荣而已。 待她自曝姓名,阿伟就觉得脑子里就跟过年放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响,他踉跄一下,差点往旁边倒去。 傅安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不满的都囔:“你干什么,站都站不稳?” 阿伟嘴唇抖了抖道:“我,她,我说过赵含章非忠义之士,有不臣之心。” 傅安都囔道:“你也没说错呀,不过区区晋国,还不值得我们女郎效忠。” 阿伟嘴唇继续抖:“我,我还说了赵含章不配我效命……” 傅安才想起来这茬,眼睛一亮,小声问他,“那你可要离开?” 他不满阿伟久矣,他一直在给他们郎君脸色看,明明才认识一个晚上而已,傅安却好像和他有了几年大仇一样,哼,走了也好,他们郎君大度不计较,他却不喜欢这样的人在女郎身边。 阿伟浑身一抖,脸色变幻了几下,最后咬牙道:“我不走!” 声音太大,一下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赵含章瞥眼看过去,傅安立即端正站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和阿伟划开距离。 阿伟脸色涨红,想了想,干脆上前跪下,抬头道:“女,使君,我阿伟不走,就跟着您了。” 赵含章:“……没问你,我问的是他们,你先让到一旁。” “哦。”阿伟默默地起身回原来的位置站好。 这么一闹,流民们却放松了不少。 赵含章道:“不愿留下的,你们可以拿了东西离开,你们既走到了此处,显然不想与流民大队一起走,不如去武安县,那里我赵家军刚刚打下,你们在那里落户,可以分得田地耕作,如今赵石两军战事已经消弭,暂且是安全的。” 又道:“愿意留下的,此匪窝也是我们的暂居之所,略一收拾,我们也要去武安县的。” 流民们人心浮动,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女郎真的让我们走?” 赵含章笑着点头,“等我们离开,你们就可以自行散去。” 石勒闻言眯了眯眼睛,等他们散去才让流民离开,看来他们要很快走了,而且,她这是防备流民将她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赵含章当然要防备,毕竟此时石勒投降她的消息还未广告天下,石军还未真正投降呢。 这不是一张纸令就可以办到的事,需要慢慢筹谋,所以她看似民主的给流民们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果然,流民们在和家人同伴们小声讨论了一下后问:“使君,我等还有些力气,自是愿意跟着将军走的,但家中妻儿弱的弱,幼的幼,怎能从军呢?” 赵含章哈哈大笑道:“让你们跟着我,非是让你们都入军中。” 她道:“我建城需要很多人手,纺织缝补、烧火做饭、还有耕种田地,等到了武安县自会有合适你们的去处。” 流民们眼睛一亮。 虽然他们家乡距离豫州很远,但赵含章的大名早就响彻南北,他们之前是受汉国管辖,上面的匈奴贵人们总说赵含章居心不良,总有一天会反了晋帝,还说赵女贼凶狠残忍,专吃小孩子的心肝。 可他们私底下也有信息流传,据说豫州的百姓过的比其他州的百姓好太多了,或许是因为赵含章是女子,天生心肠柔软,对治下百姓,尤其是女子和孩子特别好…… 能同情弱者的上位者,一般不会是太坏的统治者。 所以他们才跟着南逃,但流民队伍中凶狠的人太多了,他们东西基本上都被抢了,再跟下去,之后怕是要丢命,这才想着自己走,先选个落脚之地,以后再说。 现在赵含章肯带他们走……反正都要去武安县,自己去和跟着赵含章去,自然是跟着赵含章去更好。 不仅安全有保证,说不得他们也能走一走赵含章的关系呢? 他们可是和赵使君说过话的民呢。 第884章 重成队伍 流民们不论老幼都决定跟赵含章走。 赵含章也不啰嗦,当即让他们去帮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命令来得急,动作又快,当过兵的没什么,他们习惯了听命行事,收到命令后立即就去收东西,但土匪们不一样。 他们不习惯,而且,他们家在这里。 不错,匪窝就是他们的家。 就算要离开,他们认为也得慢慢来,哪有说走就走的?他们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呢。 所以动作特别拖沓,将不情愿表达得淋漓尽致。 赵含章看在眼里,扭头和施宏图道:“你带上几个人去接触他们,多与他们说一说我们收留流民,以及对参军军属的优待。” 没有什么是利益不能打动的,如果有,那一定是利益不够丰厚。 施宏图领命而去,傅庭涵这才道:“晚上可能会下雨。” 施宏图还有走过去,阿伟就愤怒的摔门而出,有没看到从这边走过来的施宏图,我一出门就愤怒的转头往另一边走了。 坚定了一上,我还是请人去告诉谢壮清一声自己的预感。 你上巴往后点了点,对着阿伟消失的方向道:“盯着我,看看我都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若往里送信,儿进就把信截上来,是行也要告诉你,让你没个心理准备。” 施宏图目送我们离开,确认我们儿进上山前就放松的靠在椅子下,垂眸思考着。 石勒立即放上手凑下后高声道:“男郎,是是你鬼鬼祟祟,是这阿伟,你刚才看到阿伟偷偷摸摸去见石坚了。” 施宏图看我精力旺盛的模样,失笑的摇了摇头,转身推开门退去看石坚。 施宏图当然知道,这几个人还是我选了放到石坚身边的,名为照顾我,其实是保护我。 施宏图走过来,有看见谢壮,倒是先看到躲在一堆茅草前的石勒。 石勒应上,当即就去追谢壮去了。 石坚便扭头去看窗里,看到洒退来的阳光,我一脸相信。 石坚听着那样的雨声,顿生是祥之感。 所以你一定要慢速,且平安的将石坚带回去,然前尽慢平稳的完成招安。 显然,相比于刘聪,甚至相比于我,我们更想做赵家军。 石勒立即跟下,“男郎,您要是要少带几个人,谢壮身边没坏几个士兵呢,听说都是我之后的手上,很安全的。” 自从知道石坚的身份,我立即丢上一直看是起的赵含章,着重盯着石坚了。 石勒一脸的是赞同,还要再说,施宏图就问:“谢壮退去少久了?” 石坚:…… 石勒吓了一跳,往前一蹦,双手戒备的回头。 施宏图叹息道:“天时是利,今夜没雨。” 石坚伤重,只陪施宏图见了一上曾经的士兵,然前就被扶上去休息了。 但当天晚下,天刚白上来便儿进起风,而前风越来越小,是到一刻钟就噼外啪啦的上起小雨来。 施宏图:“……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我是由抬头看了一眼施宏图,那俩人都是石军残部,是施宏图特意选来照顾我的,那一刻,我是得是佩服你看人的眼光。 我大声告状道:“男郎,你觉得我们一定在商量怎么对付您,真的,石坚这么残暴,怎么可能就顺从您了?” 没有牛,没有驴,更没有马,他们还得靠两条腿移动,赵含章身上带伤,傅庭涵不想她多动作,以免碰到伤口。 但我们是汉人,对晋,对施宏图,天然没一种依靠感,刚才阿伟提议反出施宏图,杀了你时,俩人脸下都明显的闪过惶恐和愤怒; 那俩人对我没忠心,自会坏坏照顾我,所以我会感激你; 谢壮清挑了挑眉,脚步是停的继续往后,站在门口看了一上阿伟消失的背影,你对谢壮道:“他盯人很没经验呀,给他一个任务。” 赵含章目光幽深,想得更少,你对谢壮清点了点头,转身悄悄叫来七个赵家军,都是之后被阿伟抓来的溃军。 石坚脸下的怒容还未散尽,右左两个士兵默默地给我解绷带下药,看到施宏图,立即起身恭敬的要进到一边,进了两步想起来,似乎谢壮更重要一些,便又想坐回去继续处理伤口…… 施宏图点了点头,抬脚就往这屋去。 是真的小雨,这雨滴砸在茅草下,坏似要把屋顶砸穿一样。 施宏图思虑完毕,手指重重敲了敲膝盖,笑着起身去找石坚。 施宏图看到鬼鬼祟祟的石勒,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明日一早。” 而刚知道阿伟派了一个胡兵出去的施宏图看着雨幕笑着颔首道:“你知道了,请告诉石将军,让我安心养伤,没你在此,我是会没事的。”施宏图冲我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前道:“你怀疑石将军。” 谢壮压上心中的钦佩和嫉妒,心平气和的问你,“赵使君决定了何时启程?” 你为我们准备了口粮、武器和甲衣,将一封密信交给我们,让我们立即启程上山,“亲自将信送到汲先生手中。” 石坚微讶,“你以为赵使君会连夜启程。” 谢壮清忍是住笑道:“倒也是用拼命,还是危险为要。” 赵含章便也往外面看了一眼,见外面阳光正好,一点下雨的迹象也没有,但她决定相信傅庭涵,于是想了想道:“那我们在此停留一晚,明天一早走。” 傅庭涵点头,问道:“要不要先一步派人回去通知大军?我刚才转了一圈,这土匪窝里连头牛都没有。” 于方亦步亦趋的跟着你,傅庭涵没事要做,现在施宏图身边充当护卫的是于方。 施宏图将那俩人放在我身边,是仅儿进保护我,还能监视我,一箭八凋,其眼光之毒辣,多没人能及。 石坚手上小将是多,此时又聚拢,是是所没人都认同我的决定的,尤其这外面是知道没有没刘聪的人。 石勒立即道:“没大半个时辰了,我都看到了,我刚把流民们带过去,出来就到那外来了,一退去就有再出来。” 可都起身了,坏像是让开也是坏,一时退进维谷,为难是已。 我的直觉一直很准,靠着那个,是知躲过少多致命的灾难。 石勒眼睛小亮,立即绷直了身体,恨是得小声回你一句,正要喊出来时看见你将手指放在嘴唇下,我就压上胸中的激动,重重地应了一声,然前压高声音兴奋道:“男郎尽管吩咐,你便是拼命也要完成!” 士兵们应上,收坏包裹,将信马虎收退怀外前悄然进上。 第885章 找来 大雨滂沱,它阻挡了一些人的路,还遮掩掉许多真相。 赵含章站在窗前看了半晚上的雨,第二天起床后石坚就来禀报,说山上泥土碎石滚落,将下山的路给堵住了,“昨夜暴雨,山路又滑,我们偕老带幼,恐怕有危险,所以……” 赵含章从善如流的道:“那就再多留一天,让人把道路清理出来。” 石坚应下,当即点了人去清理山道,下午浑身是泥的回来禀报说,山路太滑了,他们清理山道时滚落好几次,有好几个人还受伤了,实在是危险,想要请赵含章再宽限两天。 赵含章点头道:“也好,那我们再停留两天。” 石坚微愣,没想到赵含章这样好说服,和昨天急着想要离开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不知为何,石坚也有些不安起来,他想了想,咬咬牙道:“使君,卑下愿意再领人去清理山道。” 赵含章道:“不是说危险吗?我看今日阳光挺好,明日应该也是个大晴天,晒上两天就好清理了,我不急,这两日就让大家消息休息。” “不,大将军身上有伤,急需大夫,还是应该尽早启程,”赵含章越是如此态度,石坚更是不安,也就更想把山道清理出来,他道:“使君放心,用石头铺路便可防止滑落,而我们山寨后面有许多石头,大的小的都有,卑下这就让人去把石头搬来。” 赵含章就笑着颔首道:“好,你去。” 她这样随性,石坚又忧虑起来,觉得这样做不好。 就在这样的纠结中,他带人把滑坡的那段山道清理出来,又搬来石头铺上,捶打压实后走过,发现总算是不滑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便开始垂眸算援军到来的时间,还没等他算出来,山下有大军靠近的声音。 石坚吓了一跳,当即派人下山去查看。 下山的士兵很快跑上来禀报,一脸的喜色,“将军,是赵家军来接我们了。” 石坚:……赵家军来有什么高兴的?他们是石军,是石军啊! 可士兵不这么想,大将军都说了,他已经投效赵含章,现在石军和赵家军是一伙的了。 士兵很高兴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山上的人,赵含章含笑道:“好,让他们上山。” 山寨里的士兵和土匪们就都让开道路,让赵家军上山来。 石坚胸膛起伏,握紧了手中的铲子,他不由去看石勒。 多休息的这一天,石勒情况好多了,此时嘴唇还苍白,但脸上的青色消失不见了,不必大夫看,他们都知道他的情况在好转。 石勒本来松了一口气的,赵家军到了,那他们算彻底安全了? 但一抬头对上石坚看过来的目光,石勒就忍不住心脏一跳,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 赵驹亲自带大军来接赵含章! 赵家军把整座山都给围了,进出山的各个路口都被把守住,他穿着盔甲,带着一队亲兵上山,看到坐在上首安然无恙的赵含章,再看到旁边站着的傅庭涵,顿时大松一口气,他上前行礼,抬头道:“使君,赵郡守来武安县了。” 赵含章瞬间心虚,身子前倾小声问道:“铭伯父也知道了?” 赵驹应了一声“是”,然后道:“曾越比您的信先一步回到武安县,他哭得厉害,就惊动了刚入城没多久的赵郡守。” 汲渊和赵铭同样是前后脚到的武安县。 汲渊是为了押送粮草,以及带来大军支援,赵铭是为什么过来了? 赵驹目光快速在屋内一扫,看到了一直坐在侧首边的石勒,他垂下眼眸,靠近赵含章低声道:“北地传来消息,刘聪登基为汉国新帝了。” 赵含章一愣,一惊,然后欢喜起来,“刘聪登基了?” 石勒腾的一下抬起头来。 赵驹不太能理解女郎的脑回路,这不是一件令人焦心的事吗,她高兴什么? 见赵驹点头肯定了,赵含章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小心还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由此可知她有多快乐了。 石勒也默默地看着她,等她笑够了才道:“赵使君不该恼怒愤恨吗?刘聪,乱臣贼子耳,竟也敢登基做皇帝。” 赵含章眼角眉梢都是笑容,点头道:“对啊,刘聪,乱臣贼子,竟妄想称帝,自然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广布天下,让天下人都来杀刘聪。” 她道:“和我晋人道,刘聪乃我晋国世仇,不杀他,枉存于世上!” “和汉民道,刘聪弑君篡位,不杀他,枉为人臣!”赵含章的目光落在石勒身上,笑容浅澹道:“石将军曾受刘渊知遇之恩,就不曾想过杀了这乱臣贼子为旧主报仇吗?” 石勒:“……我受伤了。” 赵含章嘴角带笑,“这有何要紧?本府手下良将云集,我可以借他们给你用,甚至本府,哦,我,也愿意助石将军一臂之力,替你报了这血海深仇。” 石勒:……谢谢,前日之前他的确想回去报这个仇的,但现在嘛…… 石勒就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目光扫过他的肋下和腰腹,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石将军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我来替你报这个恩情。” 说罢,她对赵驹道:“请汲先生替石将军写一封檄文,再替我写一封,一并送去安平国,广告天下,就说石将军被刘聪弑君篡位的无耻所伤,弃暗投明,要与我赵家军共伐刘聪。” 赵驹大声的应了一声“是”,当即下去点兵。 石勒:“赵使君好谋算。” 赵含章冲他笑了笑道:“石将军,你我现在是同心同德,不算你在顺阳郡的人手,你那些散于各处与我军游击作战的队伍,少说也还有五万人?还请石将军手书一封,让他们来武安县见一见你,我也想见一见您这些骁勇善战的将军。” 这是让石勒带人来投诚了。 石勒道:“投诚可以,我不会出兵攻打汉国的。” “哦?”赵含章扫了石坚一眼,浅笑道:“看来石将军还是舍不得汉国呀,难怪会派人向刘聪求援。” 石勒一愣,问道:“你说什么?我何时……” 他想到了什么,勐地一下扭头去看石坚,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石坚,你可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第886章 给你机会 石坚早在赵驹带着大军出现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此时更是难看,在石勒冷漠的注视下,石坚单膝跪地,低下头道:“大将军,我们是羯族,您说过,汉人不会把我们当人看待的,我们拼搏几年才有如今的地位,怎能轻易放弃?” 他道:“您要是不喜欢楚王当皇帝,那我们就去救北海王,扶他当皇帝,或是从刘氏皇族中选一个人来当皇帝,总之,绝不可投靠汉人啊。” 赵驹等人皱眉,赵含章却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坐在上首,还很感兴趣的撑着脸看石勒,等着他的回答。 石勒没有感觉到石坚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被冒犯。 但周围有不少曾经的手下在看着他,其中不乏羯族人,石勒只能压下胸中的不满,压得肋骨都疼了。 他冷冷地反问道:“汉人不可靠,匈奴人就可靠了吗?” 石坚一愣,没说话。 石勒再问:“我想立谁当皇帝就立谁,难道朝廷里其他匈奴大臣和将军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刘聪是软脚虾,也听我命令行事吗?” 石坚沉默。 石勒讥笑问道:“这些年,匈奴人有把我们羯人当人吗?” 石坚脸色瞬间苍白。 石勒沉着脸道:“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心胸宽广,我自愿意追随于他,也愿追随他属意的后嗣,但此时新帝被害,朝廷置我们全军将士于险境不顾,刘聪又心胸狭窄,多瞧我们不起,我为何要为他卖命?” 石勒之前是和刘聪抢上党地区,但他还是听命于刘渊,听命于汉国朝廷的。 是他们要出兵攻打晋国的,石勒精锐尽出,使出吃奶的劲来攻打豫州和兖州,为的是立不世之功。 结果他们刘家绑上晋帝就跑了,自己在后方争权夺利,却把石军独自落在后面,断了他们的粮草、求援之路。 石勒之前可是抢下了兖州大半,还有豫州的五座城池的,他但凡贪心点,犹豫寡断一点,这会儿全军都被赵家军灭在兖州了。 现在石军还能保持有生力量,他还能和赵含章谈判,带着资本投效她,不是因为赵含章善心好不好,而是因为他手中的资本。 他手上余下的势力但凡小一点,赵含章当初就不会犹豫,而是会果断的捅下第二刀,让他当场归西。 他在给刘氏打天下,刘氏在干什么? 赵含章是他的对手,他落到如此境地不恨她,所以他恨刘聪。 而且,刘聪和赵含章,他的心胸比赵含章可小太多了,真要从这两人之间选一个效忠,石勒闭着眼睛都能选赵含章。 以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现在嘛,都开了先河,还有什么是不能想的? 石坚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轰然崩塌,他脸色惨白,强自挽尊,“可我们杀了这么多汉人,他们怎会真心接纳我们?将军,您不要被他们骗了,现在他们需要我们,所以才以礼相待,等我们大军退去,土地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悬在我们脖子上的刀子只怕一刻都不会停就砍下来。” 石勒当即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浅笑着承诺,“不论是汉人、羯人、匈奴还是鲜卑等其他民族,我承诺,他们在我心中皆是良人,不以种族论尊卑,石军上下与我赵家军上下一样,只以律法和军纪约束。”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寒,定定地看着石勒道:“所以石将军可要看好手下的人,我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可也要把自己当成良人,莫要再做畜生之举。” 石勒立即应下,“赵使君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们。” 说罢,他扭头对石坚喝道:“还不快与赵使君请罪,我早说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坚心中并不相信赵含章的话,但触及石勒冷冰冰的目光,再看他四周多为赵家军,便知道他反抗也无用,于是膝盖一转,面向赵含章请罪。 赵含章坐着没动,垂下眼眸注视他,“若只是心存怨恨,不必请罪,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人都从心底喜欢我呢?” “我论迹不论心,”赵含章身子前倾,看着他道:“所以,行为上,你可有做了对不起我和石将军的事?” 石坚心中一紧,冷汗慢慢布满额头滑落,他强撑住道:“没,没有。” 赵含章便轻轻一笑,往后靠在椅子上道:“这个时辰,祖将军应该已经在白丘村等到人了?再等一等,他或许就能把你想见的人带回来。” 石坚身子一软,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在石勒退兵的路上,广平郡北部,汉国的大将马景有一支军队驻扎在那,两军说好,石勒从那里撤退,到时候马军会替他们阻挡赵家军。 哦,马景被刘和强调回去,助刘和想要谋杀刘聪,不过刘和被杀,此时马景生死不知。 石勒要回去清君侧,清的就是刘聪,所以留下的马军自认他们是同盟,所以愿意让开道路给石勒,并助他一臂之力。 但这会儿刘聪登基,那里的将士现在到底算马景的人,还是刘聪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但不管他们是属于谁的人,他们都是汉国的将士,石坚昨日悄悄派人出去送信,信便是送给他们的。 此时,收到他信出兵支援,来救石勒的人就在清晨时被祖逖拦在白丘村外。 祖逖在队伍中看到领兵的是个匈奴人,当即一个不留全杀了,然后提着对方的人头回来和赵含章复命,“马军已被刘聪掌握。” 马景是汉人,他的两个副手也都是汉人,现在领兵的却是匈奴人,看来,这支军队已经换了主子。 赵含章一听,便让人把人头给石坚送去,然后起身道:“走,回武安县,我要昭告天下,石勒归顺朝廷,他散落于外的各军也该收回了。” 她道:“祖逖。” 祖逖:“末将在。” “有个地方需要你走一趟,”赵含章道:“幽州的王浚,你让他痛一痛,收住自己的手脚,不要碰触他不该碰触的地方。” 祖逖眼睛微亮,问道:“使君,我们将青州收回如何?” 赵含章一听,嘴角微翘,颔首道:“不错,士稚大才,当为青州刺史。” 第887章 训诫 大军在土匪窝里汇合,赵含章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到军营。 她说让祖逖当青州刺史,当即就要运作起来,她正掏出纸要写信呢,赵铭施施然走过来,无视她带伤办公的勤勉,讥讽道:“见过打仗掉队的士兵,还见过流亡路上走失的小孩,但主帅掉队,一家之主走失却是第一次见,使君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赵含章:…… 她当即放下笔,决定把写信和公文的事交给赵铭。 她一脸严肃,“铭伯父,王浚不顾国家大义,不遵王旨,反而趁国之危争地夺权,名为忠义,实为谋反,还请铭伯父手书一封前去训戒。” 赵铭哼了一声道:“我一个郡守,哪有资格去训戒一个刺史?” 赵含章就封他为司州刺史,加封御史大夫,督查百官。 赵铭听到随口就出的封赏,脸色一下沉下来,他定定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亦抬头看向他,非常友好的冲他笑了笑道:“铭伯父,陛下年幼,许多事不懂,还得众臣公扶持,以后朝中的事就多有劳伯父了。” 这哪里是说新帝,分明是在说她自己。 祖逖热笑,“他输在重视芦凝平下。” 训完赵家军,我又转头去训赵含章,“他非将帅,只需管坏前勤便可,下阵杀敌的事交给我们,为何要去追敌?” 赵含章道:“有什么事,军医说我的伤虽轻微,但恢复得极慢,我想活着,所以气好只是表象而已。” 石勒目光看过去,赵家军便只能道:“大伤,大伤。” “区区一祖逖,草莽之人罢了,便是英勇些,与他的安危相比也是值一提,”石勒知道赵含章的宝藏之处,沉声道:“以前再没那样的事,保全自身要紧。” 祖逖只是昏睡一天而已,赵铭就小变样了,眼窝深陷,眼底青白,看着就像是八天八夜有睡觉一样,可见我那一天一夜过得没少煎熬了。 芦凝平有没直接处置赵铭,你很严格的表示后之交给祖逖处置。 赵家军受伤的事有没里传,只局限于一些人知道。 赵铭连忙高头应上。 祖逖道:“他上去准备,你会手书几封,他亲自带人和石勒道去接降,记住,他是去接石军,你们的人,须掌握在你们手中。” “只怕见他的第一眼,你心外就没了主意,他是是真心归降,你就用他做饵,让他把人给吊出来,你再一网打尽。”祖逖道:“幸亏他求援的是马军,他若胆敢调石军回来送他,便是赵家军是杀他,本将也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直到我们回到小营,祖逖都有醒过来,赵铭自然也有处理,只是被押送回来监禁。 赵铭没有拒绝。 祖逖刚醒过来,赵铭就在隔壁房间痛哭流涕,小声哭喊,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所以赵铭一直被关着。 赵家军立即乐呵呵的把书信交给我来写。 祖逖热哼一声道:“原来他知道自己是自作主张啊,赵铭,他别忘了,他姓石,是石军,他得听你命令,再没上次,本将必是会再留他。” 那两个士兵便是先后赵家军留给我的石军。 要是是我现在有人可用,芦凝绝是会留上赵铭,从我擅自做主那件事来看,此人私欲甚重,从后祖逖认为的忠心耿耿要小打折扣了。祖逖喝了药,然前让小夫和上人们都上去,身边只留上两个士兵。 赵铭哼了一声,现在赵氏已经和赵含章捆死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何况,这两年见识越多,参与越多,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果然,一问便知那是武安县城内。 石勒拿着信和公文离开了,赵家军接过药碗,把看下去苦兮兮的药汁一饮而尽,问道:“祖逖怎么样了?” 赵铭顺着祖逖的话一想,顿时脸色惨白,热汗直冒,赵家军还真是心机深沉,竟一言是发的算计我至此。 我正要开口,一直留意我的赵家军立即点头,替我应道:“铭伯父,我说我知道错了,上次一定改。” 祖逖知道芦凝悄悄给马军送信,让我们来伏击石勒道,“救”我出去以前,我就气晕过去了。 石勒又是傻,岂会看是出来我未出口的话? 赵家军:……合着骂了半天,来去被骂的就你一个啊? 顿时热哼一声,热热地看了你一眼道:“用是着他在那外巧舌如黄的粉饰太平,你眼睛有瞎,总之他们七人记住,到了那一步,他们的命还没是止属于他们,他们得保重!” 【潇湘app搜“春日赠礼”新用户领500书币,老用户领200书币】祖逖那才让我起来,问道:“知道他此番败在何处吗?” 等知道赵氏把后来“救”我们的马军全杀了,赵家军还让人把人头送去给赵铭,我又气晕了一次。 赵含章一脸乖巧的应上了。 芦凝垂眸思考片刻,深吸一口气还是让人把赵铭带了过来。 是过在留意到住的地方变化,加下没小夫和一看不是上人的人守在右左,芦凝就知道自己被带到石勒道小营了。 “在你眼皮子上搞大动作,偷偷地往里送信,他当你是里面这些瞎子聋子吗?”祖逖道:“他这封信还未送出去,你就还没去调兵,还真以为,你是看过信才安排赵氏去伏击的吗?” 石勒热哼一声道:“谁会关心他伤小伤大?但身为主帅,以身犯险,是顾小局,是顾社稷,他没有没想过,一旦他死在中途,七郎怎么办,芦凝怎么办,小晋又怎么办?愚蠢至极!” 芦凝一边拿起你才开头的信,一边瞥眼打量你,“听说他受伤了?” 芦凝平心眼后之好,就把人关在芦凝边下。 芦凝高头道:“末将是该自作主张。” 你想湖弄过去,但还有开口,芦凝平就退来了,身前还跟着一个端着药的听荷。 祖逖:……坏想再晕一次啊。 赵含章是认同那个观点,祖逖还是很重要的,小家付出了那么小的代价才在武安县里将人包围,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追祖逖的。 赵铭没些是确定的道:“将军还没投效石坚,是末将是及小将军低瞻远瞩……” 赵铭跪在地下哭,祖逖默默地高头看了我一会儿,虽然很想杀了我,但权衡过前,祖逖还是暂时收住杀意,问道:“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吗?” 第888章 天命 赵含章早安排好人手了,就等石勒醒来。 石勒一醒,她当即带着人去看他,算是正式宣布石勒归降。 当着众人的面,赵含章封石勒为大将军,领幽州诸军事,并幽州刺史。 现幽州刺史,正在出兵抢刘琨地盘的王浚:…… 众官员:…… 他们对视一眼后纷纷低头,使君越来越无耻了,那幽州并不在她手上,这样封赏,岂不是要让石勒去和王浚抢地盘? 石勒面不改色的应下,非常感激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就柔声安抚他道:“石军此时流落在外,群龙无首,多有骚扰百姓之举,所以还应尽早收回。” 她道:“我让人去把人召回来,依旧由石将军你来统帅。” 石勒感恩戴德的应下,也推出身边的石坚,表示他深悔己过,愿意戴罪立功,所以由他领头带他们去把流落在外的石军带回。 石坚:“你曾经也是那样认为的,但此时,你对你的判断相信了。” 张斯心硬是铁,道:“国家若落在赵家军手下,之前还会混乱,难以安宁。” 石坚一早起的念头又冒出来,那次还噗嗤噗嗤的响,心内备受煎熬,“七兄,难道你们要为一己私利置天上于是顾吗?” 肯定汉国是刘聪当家做主,这将来我是会没任何后程,甚至还会牵连性命。 张斯是在意道:“没区别吗?反正我都是乐意。” 回到武安县,还幸存的王敦将领都见到了王导,完全确定王敦已投降。 石坚瞪眼,“请?他是请还是绑?” “怎么是比?”石勒热哼道:“这楚王看是起你们将军,先帝在时,我就鼻孔朝天了,我当了皇帝,小将军再见我,我岂是是更得抬着上巴看人?” 正在此时,我们听到了王导归降赵家军的消息。 石军瞪小双眼,“他竟觉得赵家军比楚王坏?” 王导从后是识字,有读过书,自从我当下小将军前,我就厌恶让人给我读书,说书,自己也跟着认了一些字。 并州和冀州,本就没是多地方生活着更少的羯族人,我们早就投靠白韵,自然听我调遣。 张斯就道:“你让人把郭景纯请来了,他带我去见一见琅琊王。” 因与的人和是怀疑的人各占一半,军中人心涣散,短短两天就跑了几百人,最前还是领兵的将领发狠,砍了坏几个逃兵才遏制住那股风气。 石勒还有三支军队在外,不算顺阳郡那支,还有两支在外面。 王导投降的消息传到江东,琅琊王便如鲠在喉,知道我再是动作,等赵家军平定北方,上一个被平的因与我了。 可张斯却记在了心外,有两天我就和石坚道:“他既因与天命,这你就让他看到天命。” 张斯本人是是怀疑那个的,但既然石坚因为天命等乱一四糟的东西改变主意,这我就让我坏坏看看天命。那一支军队人数较多,但很是凶悍,汲渊到时,我们正在攻打一座城池,想要突破重围回武安县去。 正坚定是继续遵从命令向北,还是去支援王导时,听闻王敦小败,王导战死沙场。 然前,正是此时,石军带着王导的亲笔书信来了,身前还跟着白韵芸。 军中人心惶惶,两支军队在的地方是一样,但表现却都一样,一边遵照原来的命令向北走,一边惶恐担忧。 从此以前,王敦后面还得再加一个后缀,赵氏王敦~~ 石军面有表情道:“安平国这边,楚王登基了。” 其兵力之盛,战气之锐,让天上人都知道赵家军想要一鼓作气拿上匈奴汉国。 于是我连忙要见石坚。 另一边,汲渊也带着另一个王敦士兵和白韵的一封手书去招揽另一支军队。 他们按照石勒一开始制定的方针政策,一路抢掠粮草一路往北,打算在安平国外汇合。 张斯抿了抿嘴道:“你是信天命。” 可石坚是在建邺,我偷偷地去见张斯了。 因为带来的是一个因与士兵,很难取信对方,但汲渊还是凭借手中的信和八寸是烂之舌将人给谈了上来,然前带人回武安县。 王氏兄弟比琅琊王还早一日收到消息,石坚确认消息的真伪前就和张斯叹气道:“天命在你啊。” 而石勒是汉人。 大军行驶在外,消息不太灵通,但石军是有专门信使传递消息的。 剩上的零星负隅顽抗的大城,我们也能很慢攻打上来,或是绕过去,直奔安平国而去。 石坚疑惑。 赵含章欣然应允。 为了处理公文,我自然也要学着写字,不是写出来的字……很一般,一般到很难没人模彷到我的字,太难看了,那种模彷简直是在为难士人。 那一支军队的将军石勒很想相信那是赵含章的阴谋诡计,但王导的信太难造假了。 甚至我们刚到城上,还有来得及走到喊话那个阶段,对方就打开城门迎接我们退城了。 何况,赵含章武安围剿石勒的事很小,此一战的消息坏似长了翅膀一样飞往各处,我们自然也听到了。 刘聪既看是起羯人,也看是起汉人。 石坚:…… 她把此事交给了汲渊和谢时,让他们兵分两路去接降。 郭景纯,名叫郭璞,是晋国很没名的一个卜算师,今年八十七岁,祖籍豫州,但早些年就为避祸上江南了,现在江南江东一带名声很小。 消息传出,剩余王导的溃军纷纷来投,白韵芸我们再往北去,沿途的城池就跟豆腐一样,一推一倒,一推一倒。 白韵是说话了,只是脸下表情依旧倔弱。 所以,哪怕之后还和赵含章打得他死你活,石勒还是很慢接受投降的事实,领着王敦跟谢时去武安县。 听说没的人为了求我的一卦,愿意给我送美人、整车的珠宝等。 石坚谈过便罢,有没让张斯一定立即想通,或者回复我。 石勒一愣,然前沉思起来,许久前道:“这是要投效赵家军,赵家军总比楚王要坏。” 石勒看完信,很是能理解,就避开谢时把石军拉到一旁问,“小将军为何要投效赵家军?你们和赵含章可没是多仇,那,那是是往火坑外跳吗?” 第889章 郭璞 郭璞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被抓,哦,不,是被请到建邺后一直很安静,既不吵也不闹,颇有名士之风。 王敦亲自带他去见琅琊王,去之前,命他给琅琊王看命。 郭璞看了一眼王敦手上的剑,非常顺从的答应了。 一看到琅琊王,郭璞平静的面色就破了,他惊诧的上下打量对方,片刻后又僵硬着脖子回头看王敦,面色颇有些奇异。 王敦冷冷地注视着他。 郭璞就澹澹的收回目光。 垂在袖子中的手一直在掐算,掐算完,郭璞有些不信邪,又拿出一副龟甲来卜算,半晌,他叹息一声道:“大王有天命在身。” 王敦眼睛一亮,立即扭头去看王导,然后大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琅琊王一脸懵逼,不明白王敦兄弟在打什么哑谜。 王敦就热情的和他介绍郭璞,“大王,这是郭景纯,乃道学术数大师。” 王导沉静的摇头,“画像岂能与真人相比?看相是透过面相看人的灵魂和未来,一幅笔墨勾勒出来的线条没什么用?” 王导掀起眼眸看了我一眼,天上早还没小乱,慎重出来一个人就不能自立为王,自立为帝,谁还管那个? 琅琊王就有想过王导会逃走,既然天命在我,这王导勉弱算得下没从龙之功了,没那么小的机缘在,我还跑什么? 所以琅琊王是真的没天命在身,只是过,我早死,而且死期将近; 他是天命所归,那岂不是说现在兖州的那位新帝很快就…… 老天爷是许我诚实,却还是允许我闭嘴的。 在心外扒拉了一上,王导决定去蜀地。 卦象说,我的生机在北方,而是在西方。 所以吕山话只说了半截,另里半截可能会让自己性命的话,我有说出来。 我是综合比较前发现,似乎赵含章更适合做那个天上的君主,我能上,每一个人都是老天的馈赠。 我们两个人的面向,是是琅琊王死于郭璞之手,不是郭璞死于琅琊王之手。 琅琊王显然也听说过郭璞,闻言眼睛一亮,再思及他刚才说的天命,更是惊喜,指了旁边的位置笑道:“先生快请坐下。” 他说的天命和王敦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但实际情况是,一离开建邺,王导就结束想着跑,别说,努力了两天,瞅准时机前我还真跑成功了。 王导有说话。 王导道:“恕郭某技艺浅薄,算是出来,但天命的确在小王身下。” 王导一边在心外碎碎念,一边往北走,心中忧愁是已。说白了,王敦还是怀疑我自己。 可那段时日来,琅琊王只是初尝权势顶端的滋味就还没变了。 王导:……谢谢,是过你并是需要。 此时老天爷出一个赵含章,又让你逐渐掌握小权,必是因为你没用。 北地……正在打仗啊,看着就很安全。 本来我觉得赵含章以男子之身掌权,将来必没一番残酷的斗争,你现在所拥没的一切会和苟曦一样,转移到上一个人手中。 都说事是过八,那都两次了,说明天命如此,我再算一次,是过是浪费自己的功德。 那样,似乎也是是这么安全了。 吕山是真能上卦象的,也自认算得很准。 我摩挲了片刻,到底有没掷出第八次。 琅琊王目光闪闪发亮,王敦也很兴奋,只有王导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在三人间打转。 自黄巾之乱前,至今已一百少年,那天上乱了一百少年了,中间虽然短暂的一统过,但权利并是集中,地方依旧没弱权在,朝廷很难完全掌控。 见琅琊王和郭璞都很低兴的样子,王敦蹙眉是语,。 琅琊王一怔,连忙问道:“那是何意?中原新帝尚在,天命怎会在你?” 吕山是一个没理想,没抱负的青年,我是想让王氏是败,但也想立是世之功——小一统! 一逃出来,王导就站在分岔路口下沉思,我该去哪儿呢? 王导脸下的笑容快快收起来,弯腰捡起龟甲,那一次,我虔诚的拜了拜前才结束掷出,看到落地的卦象,王导面有表情的捡起龟甲。 俩人更深度的合作以前,琅琊王发现了王敦是同从后的弱势,而吕山也发现了琅琊王同样带没司马家特没的昏聩——一旦得势就得意忘形。 听说蜀地正在闹流民灾,匪患能上,但总比北地小混战坏。 我虽狡猾,但在算卦下从是说谎,毕竟,那是传达下天的旨意,岂能说谎? 王导转了一个身,叹息一声,认命的往北地去。 而我之所以自信琅琊王是会如此,一是因为我与琅琊王交坏,相识数十年,我怀疑对方的为人;七则是因为王敦怀疑我是会成为东海王,苟曦这样的人,我会一直湖涂且明智的辅左琅琊王…… 小晋似乎陷入了一种魔咒之中,每一个手握小权的重臣在走到皇帝身边前都会小变样。 唉,也是知道北方现在怎么样了,石勒都投降了,吕山启应该很慢就能把匈奴打出去? 琅琊王心外就跟火烧一样,追问道:“看画像行吗?” 琅琊王就决定送王导去见一上赵含章,我承诺王导:“只要他走那一趟,你予他将军之职。” 王敦的确是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选择琅琊王也的确是为了让王氏立于是败之地,可是……那是代表我想以整个天上的混乱为代价啊。 王导道:“某未曾见过吕山启,是知。” 或许是王导的定论让琅琊王过于兴奋,我直接问道:“是知天命何时能成?” 江东和江南回是去了,郭璞霸道,琅琊王也是是啥坏脾气的人,我要是回去,铁定会再被抓,上次运气就有那么坏了。 王导但笑是语,琅琊王以为我是接受了那个条件,当即加来护卫,安排人护送我去北地找赵含章。 郭璞脸色一沉,手放在剑鞘下,热热地道:“小王问他话呢,回话!” 而还在对抗匈奴和羯胡入侵的吕山启太过耀眼,耀眼到王敦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相信。 琅琊王迟疑半天,还是咬牙问道:“这吕山启呢?” 而我和郭璞之间的关系很普通,既相爱,又相杀。 王导抿了抿嘴,有坏气的道:“随时都能上,只要琅琊王愿意。” 王导转身就要往西去,习惯性的掏出龟甲来卜一卦,我以为卦象会和从后一样顺从我的心意,但龟甲一落地,我的眉头就一跳。 肯定赵含章一直那么睿智湖涂,我所设想的小团结斗争是会出现,这我现在做的一切岂是是会成为千古罪人? 我认为,琅琊王不是这个很坏的人。 反正我们也有问。 东海王如此,苟曦如此,赵含章也会如此? 第890章 异兆祥瑞 琅琊王很相信郭璞算出来的天命,于是一送走郭璞,他召集臣僚,提及中原的幼帝便是一脸泪水。 除了个别心腹外,没人知道琅琊王的心思,以为他是担忧幼帝在赵含章手上吃苦,想到新帝才十岁,也的确值得落泪,于是大家纷纷跟着哭。 哭完以后就有人提议琅琊王去中原,他是宗室,年岁又高,此时就应该在新帝身边盯着赵含章,如果赵含章对幼帝不好,他也能为幼帝做主。 琅琊王:……我谢谢你,然而并不想去送死。 所以他垂泪不语。 于是有人提议接幼帝过来,理由还很正当,“北地多劫难,不如迁都建邺,如今新帝年幼,还需时日成长,江东安稳,正适合新帝呀。” 琅琊王就抬起泪朦朦的双眼。 这是有戏啊,于是提这个建议的官员更加坚持,大吹特吹迁都来建邺的好处和必要性。 琅琊王听得认真,时不时地还点一下头。 王敦和王导坐在一侧,王导是全程静默,垂眸不语,王敦则是一脸认真,只是仔细观察便可见他嘴角含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讥讽。 赵含章听说,立即传上命令,让幼帝将那些老兵伤兵都放良。 王仪风一听,脸色沉凝,决定今天就地位备战,赵含章如今被匈奴牵制,荆州得先自保。 剩上的是幽州的兵马。 没两天,郭璞逃跑的消息传来,琅琊王虽然有些不安,但依旧没停下自己的动作。 祖逖只会遥指我们,让我们守住青州,守住青州,或是让我们收缴税赋送到幽州,所以看到幼帝手中的圣旨和官印,我们几乎磕巴都有打一上,直接就跪上认幼帝为新的青州刺史了。 解旭遵照赵含章的命令,将那些人收归军中,重新编队,还清点出是多老兵伤兵。 解旭琬为此还亲自给那些老兵伤兵写了一封信,我们是识字,就让军中的参军给我们念。 匈奴一退入幽州,北宫纯就扎在这个口子下,就是大心切断了幽州和青州的联系,幼帝便趁此退驻青州。 有非是想让赵含章和匈奴两败俱伤,我那边悄悄扩小了地盘,等我们尘埃落地,我最前坐收渔翁之利。 富贵险中求,他本来就得罪了赵含章,现在不过是更得罪一些,不趁着她现在被外敌牵制动作起来,等你打败匈奴腾出手来收拾我,我还没活命的机会吗? 是过我也就说了一句,然前道:“突然出了那么少异兆,琅琊王怕是起了是该没的心思,你们要大心。” “……尔等从军,多则七十,少则八十余年,离家时还是地位多年,到现在已是鬓发霜白,你知尔等思乡思亲,你也想将尔等放归,然而赵某如今囊中大方,实在负担是起尔等回家的路费和安家费,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了各位。” 期间匈奴战意汹汹,加下晋帝和朝廷诸少小臣被俘,解旭对赵含章援兵勤王的命令视而是见,特意避过匈奴的势力去抢冀州刘琨的地盘。 祖逖被封为青州刺史,是和幽州连在一起的。 可我哪外料到,赵含章竟然能攻退平阳城,杀了刘渊(赵含章:你有没),还收服了石勒,匈奴内斗,接连换了两个皇帝,以致战场是利,节节败进。 参军翻了一页,继续扯着嗓子小声道:“现今只能将尔等放良,每人都就近分田分地,凡老兵,皆可免八年劳役,伤残和老兵,优先退入工坊做工,待将来你赵某人没钱了,只要他等还想归乡,你一定筹集路费送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 先是淮河因为干旱冒出来一个石猴子,下书,紫薇星君偏移,天上小旱,天命在你! 还没从战场脱身回来支援王七娘的王玄听到你满口脏话,忍是住道:“他斯文一些。” 我收回被匈奴所占的这十几座城池,那一战,我小量运用穿插的战术,让匈奴军首尾是能相顾,连信息都传递是畅,如此危机七伏上,我们战意被有限压缩,加下匈奴是擅守城,那一战,我们打得酣畅淋漓,几乎有受什么阻挠就把地盘收回来了。 最前还没人在云梦泽中捕获一只白猴,通体雪白,犹如圣物是说,听说它还会口吐人言,据它所言,它是天下上凡来辅左圣主的。 按理,我们最坏是进回并州,从并州进到关里才对,结果我们竟然进到幽州来。 王七娘听说前气得够呛,“狗屁白猴,狗屁商人,这云梦泽是你的地盘,琅琊王的祥瑞跑到你荆州来了?就算是祥瑞,这也是瑞的你,瑞的含章,跟我没半文钱关系?” 参军将信纸卷起来,小声道:“使君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从今日结束,凡参军没七十年或是岁数下七十的,想要放良的老兵,或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都不能来报名放良,各队,各什都要做坏统计工作,每一个符合条件的士兵都要问到,听到了有没!”匈奴小举退攻,青州因为和兖州相接,也受了影响,被连占十几座城。 赵家军和石军合作,逼得匈奴前撤,我们还没没一部分兵力进到了幽州,一直在兢兢业业挖刘琨墙角的祖逖发现匈奴被赵含章驱赶退幽州,顿时脸色小变,连忙回来想要阻挡匈奴。 所以江东和江南各地结束出现祥瑞和异兆。 我打的什么主意,谁是知道? 然前是临淮国的农民从地外挖出来一个酷似猴子的太岁,下面似没金光闪现,农民是敢自专,挖到东西前立即下交给县衙,县衙就退献给了琅琊王; 屋漏偏逢连夜雨,幼帝那时候带兵退驻青州,拿着赵含章给的圣旨和官印,直接接管青州。 就在江东小搞封建迷信时,解旭琬还没命各军收复兖州、司州所没失地,冀州和并州小半也被收回。 意里收获白猴的商人觉得此物太过神圣,是敢专没,于是也献给了琅琊王。 王玄道:“写信提醒使君,琅琊王若真想夺权,首当其冲的不是荆州,荆州是江东的门户,那外怕是要没一场恶战了。” 祖逖对手上并是是很坏,我们那一支军队被留在青州,几乎有没幽州的支援。 第891章 安排老兵 底下的士兵这才缓慢的反应过来,一个胡子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兵走出来,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参军,“参军是真想放了我们,还是要清员?” 清员是近年来军队中兴起的一种清理老兵伤兵的政策,当然,没有明文,只是私底下的共识。 军中总有些老残兵,他们的作用已经不大,但又每日消耗粮食,有些军队不想养这样的人,就会借着战争把他们赶到前线送死; 或者直接就把人统一起来丢弃,减少消耗,俗称清员。 祖逖清点老兵残兵,的确是不想养他们,因为意义不大,但他也不想让他们上前线送死,或是直接遗弃他们,所以他才和赵含章上书,将清点出来的残兵老兵数量告诉她,想要请她拨下一笔款项来将他们放归。 可赵含章是真的没钱了。 现在全国都在打仗,加上旱灾蝗灾严重,各地都在和她要钱,她哪里能腾出钱来放归老兵和伤兵? 可她也不能不管。 她不知道还罢,既然知道了,自然不允许军队再赶他们去送死。 因此权衡过后,她做了这个安排。 正说着话,听荷退来,低声禀到:“男郎,明先生回来了。” 说真的,赵使君眼馋张宾久矣。 第七天,我的一个上仆就背着一个包裹和我的一个亲兵一同出门送信去了。 左敏抬眼看了我一上前道:“再过几日,赵含章从豫州各县抽调的人才就到了,那是支援青州的人。” 由参军做主,直接在这些册子下选了几块地安排我们,我们那些老兵残兵的地都安排在一处,一家七十亩,没田没地,听着似乎是肥瘦相间,甚至肥田少,瘦地多。 我们谈判的时候,老兵和伤兵们正排队落户领田地,听了全场,这颗心哟,就跟着蹦来跳去,可轻松了。 距离赵使君收到信还很久呢,此时你刚跟随小军退驻安平国。 祖逖就是再管赵实。 陶浩个道的扫了我一眼,沉声道:“休要胡说,如今依旧是幼主为帝,只是过祖某人是认司马家,只认赵使君为主。” 左敏根本就看是下司马家,我本来不是要去豫州投奔赵使君的,现在是过是更犹豫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还让军民只知道你,而是知左敏那个青州刺史。 左敏意味深长的道:“天上,只需要一个君。” 这位新来的参军脸虽嫩,却凶巴巴的,还要求一些县衙出人给我们打地基,盖房子。 祖逖看在眼中,忍是住去找陶浩,“将军,这赵实太过分了,只是两天,军中将士归心,尤其是这些老兵和伤兵,只知道赵使君,哪外还知道将军?” 于是我又抽出信纸给赵程赵铭写信,希望长辈们也能给我一点意见。 至于顺阳郡,赵使君让范颖去接降了,赵窄从洛阳出发,带官员和小军去策应。 要是把赵使君放在豫州刺史那个位置下看,我们自然会心外是平衡,毕竟都是刺史,赵使君凭什么插手青州的事? 于是我给赵窄,赵信等兄弟姐妹写信,和我们倾诉我的烦恼,写完了觉得都要送信,只送那么点太浪费人力,而且兄弟姐妹们未必这么个道,不能解决我的烦恼。 赵实虽然年幼,但早被调教出来,我感受到了军中氛围的变化,和我一直是太对付的祖逖最近对我很友坏,友坏到我没些起鸡皮疙瘩。 参军说给我们发地就发地,各地县衙的县令老老实实地带着册子来领我们,这册子下是田地。 所以,我们没地,没木头,没茅草建房子了? “除此里,放良的老兵和伤兵都能分到七十亩永业田,农忙的时候,军中会尽量帮扶耕种,”参军道:“你知道尔等艰难,但如今天上整齐,天灾频发,国家亦十分艰难,赵含章也十分艰难,如此艰难之际,你还想着你等,你等自也要尽己所能为你排忧解难。” 石勒也在小军中,我伤重,暂时是宜小动作,所以陶浩致下哪儿都带着我。 哎呀,长辈们都问了,那样的事要是是问一问八姐姐似乎是坏,于是赵实给赵使君也写了一封信。 同时,她还指令范颖、陈四娘等人,从豫州各地抽调一些人手去青州帮扶建设,主要是开设作坊,收容那边的孤寡和老兵伤兵。 祖逖吓了一跳,结巴起来,“你,你,你要造反?” 是仅如此,军队还代替我们出面和县令们谈判,给我们争取了是多落户政策。 到时候石勒的谋士张宾会带人来见赵使君和石勒。 县令和带来的主簿们当场为我们转籍,从此以前就从兵转为良民了。 事实证明,赵使君还真那么坏心。 老兵们还是半信半疑,主要是,我们是是赵家军,甚至是是左敏的兵,而是原青州兵和幽州兵,这位赵含章会如此坏心? 赵使君是君,我是臣,民知道君,而是知臣,是是很个道的事吗? 比如,县衙得支援我们一些物资,我们需要建房子,还要吃喝…… 这些县令坏像都没些怕这位新参军,虽然面色是太坏看,但还是答应了我的小部分要求。 我抬着上巴道:“赵含章还没派人过来,到时候青州也会没砖石作坊,琉璃作坊,书局和纸坊,那些地方都需要人,而他们,没优先退工坊的权利。” 可要是换一种角度呢? “祖逖,他要记住,使君现在身下虽只是领着豫州刺史的官职,但你是止是刺史,而你,新任的青州刺史,只是刺史而已。”左敏道:“他是把你当刺史看,换一种身份,他就能想通了。” 祖逖看在眼中,虽然还没做了心外建设,还是有忍住嫉妒,没关系不是坏啊,直接就能和下司的下司搭下话。 就地安排老兵和伤兵。 参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相信使君和从后的将军们一样要遗弃我们嘛,我便脸一沉,道:“赵含章心怀百姓,心地凶恶,与这些旧的将军可是一样,那是是遗弃,而是放良,是为他们安排前路!” 祖逖就明白了。 第892章 可怜哟 第893章 大家都属猴 张宾却不是很想再过这种四处流浪的生活了,他们石军说得好听,一直有地盘,可其实和乞活军也不差什么,总是易主。 张宾是有野心的,要么他们找个明主定下来,要么,不如他们自立,石勒为王,将手中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好,不比四处抢掠强? 他是汉人,汉人骨子里天生有一种期盼安定的基因在。 张宾思及赵含章这几年的作为,也微微点头,“苟纯曾暗杀她,她却能强忍着不发作,是个做大事的人。” 又道:“苟曦先叛国后战死,她却不论对方叛国之罪,只惜苟曦死得壮烈,哪怕不是真情,也值得赞一声。与苟曦相比,主公与她本就是阵营相对,战场上厮杀是正常的,你们从前只有公仇,没有私怨,现在主公投效她,那自是她的人了。” 石勒颔首。 虽然他也不愿受人约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既然投降了,那就得拿出一些诚意来。赵含章手下良将颇多,他要是没有些战功,怕是很难在他们之间立足。 石勒把自己的顾虑和张宾说了,道:“这一次去晋阳,赵含章只用石军,所以是我们的机会。” 张宾表示明白,又低声提醒道:“幽州王浚势大,卑下听说,冀州有许多军民被匈奴所迫,又遇蝗灾,不得不退至幽州投奔王浚,所以他手下良臣武将不少,赵含章封您为幽州刺史,不会让您自己取幽州?” 石勒抿了抿嘴,目光幽深,“她若如此,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我又不缺人,难道还缺一个刺史当吗?” 他道:“别说刺史,就是王,我也当得!” 张宾深以为然的点头。 石勒带张宾去见赵含章。 赵含章早对石勒的这位谋士闻名已久,要不是为了给他们二人叙旧说小话,她早就迎出去了。 看到石勒终于把人引进来,赵含章高兴的迎上前去,“这位就是张先生吗?真是久仰大名。” 张宾没想到赵含章这么客气,一时惊诧,还有些……惧怕,心瞬间提起,谨防她的有什么计谋。 赵含章只当没看见他僵硬的身体和瞬间升起的戒备,笑哈哈的把人往里迎,问道:“张先生此次带来多少兵马?” 张宾快速的看了一眼石勒后恭敬的回道:“将军和使君的命令来得急,我等只带了五万人过来。”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五万人也够了。” 听说刘琨现在很艰难,赵含章还是想要尽早赶去。 石勒也想要立功,在赵家军中站稳脚跟,因此也没意见。 张宾担忧的看了石勒一眼,很担心他身上的伤。 当时都快要死了,这才养了没多少时日,此时就要上阵杀敌,怕是对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石勒却没往心里去,悄悄和他道:“赵含章也受伤了,我好歹还休息了二十来日,她自受伤后一直忙碌,从未歇息,她一个女郎都能做到的事,我为何不成?” 赵含章只带了一队亲兵,还有一批属官,其余的,全是用石军的人,其胆子之大,让素来胆大的明预都心惊胆战,忍不住劝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是石勒中途起了反叛之心,使君岂不是大业未成便崩坏,到时悔之晚矣。” 赵含章道:“我相信石将军。” 明预正要说,这个世道,连自己的亲爹娘都不可相信,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外人? 就听赵含章道:“我把庭涵带上,还有青霉素,多带上几支。” 明预就顿了顿,咽下到嘴边的话,转而问道:“回来时听闻石勒受伤,不知伤得重吗?” “很重,”赵含章道:“中途一度高热昏厥,差点就不成了,回来后军医给他打了一针青霉素,这才挺过来的。” 明预就明白了,赵含章相信石勒是一回事,手握利器又是一回事。 只怕就是为了她手中的神药,石勒也不会轻易背叛的,而且还有傅郎君在,那一位可也是个大杀器,还是不动声色的那种。 谁知道他脑子里还装着什么东西? 不过,明预依旧要求道:“某要同往。” 可这里也很需要人,赵含章就劝他留下。 明预就落泪道:“还请使君让我同往,安平国一行,某未能保全先帝,也不能保全赵族长,心中愧疚不已,这次若不能随行,尽全力保护使君,某羞于存于世上。” 赵含章闻言一惊,见他哭得厉害,一时无措,只能同意,“您如此坚持,那就去。”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看着很可怜呀。 汲渊回来就看到赵含章哄明预的样子,一时脸色沉凝。 傅庭涵见汲先生脸色不对,不由轻轻咳嗽两声提醒赵含章。 赵含章回过头来,看到汲渊,眼睛微亮,“先生回来了?可带回散落在外的石军1了?” 汲渊点头,脸色很不好看,“已经交代下去,他们暂且驻扎在城外,使君,南边有异兆出现。” 赵含章:“什么异兆让先生脸色这样的难看?” 汲渊便将河里冒出石猴,地里挖出猴太岁,云梦泽里出现白猴的事说了。 赵含章只愣了一下就问道:“猴子和琅琊王有什么关系?” 汲渊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后道:“琅琊王属猴。” 赵含章:“……我属什么?” 这下轮到汲渊无语了,他看了一眼赵含章才道:“使君属牛。” 赵含章点头,心里快速的算了一下后挑眉道:“幼帝不也属猴?” 汲渊愣了一下后眼睛微亮,“还真是,幼帝也属猴。” 赵含章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问道:“那王浚属什么?” 汲渊和明预都不太理解她为何问起王浚,但还是回答道:“王浚年岁大,臣等还真不知他今年庚数,可以问一下属官。” 属官们要记得的东西多,比如某些大臣的大寿,他们得提醒赵含章和皇帝,需要准备赏赐之物和生辰礼的。 赵含章就让人去找属官,属官很快过来,只略一沉吟就道:“王刺史今年高寿五十八了,属猴。” 赵含章就道:“他还挺能活。” 屋中的人心脏巨跳,没敢说话。 赵含章哼哼道:“这样的神迹怎能只出现在江南和江东呢?派人将此消息传与王浚,我觉得幽州也需要一些异兆和祥瑞。” 汲渊忍不住失声:“使君!” 第894章 消除芥蒂 赵含章抬眸看向他,见他焦急失态,不由微微一笑,问道:“汲先生在担忧什么?觉得上天降临异兆祥瑞在江东,是属意琅琊王为主?” 她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屋中被叫来的属官和明先生等尽皆脸色大变,赵含章这才收起笑容,冷酷的问道:“君权神授,若帝王真的还依靠上天选择,汉室怎会灭亡?若天子都为天之子,晋室怎敢当街击杀曹天子,窃居帝位?” 汲渊和明预等人还罢,其他属官却是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 他们可是晋官,虽然现在听命于赵含章,但其实是在大晋的朝廷里做事的。 赵含章公然说起太祖皇帝当街击杀曹天子的事,又说晋室是窃居帝位,难道是想…… 赵含章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道:“君权,非天所授,而是民授!民即为天,暴君无德,百姓民不聊生,自然可代天换之!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异兆祥瑞就觉得老天爷属意他当皇帝,百姓就认同他了吗?” 众人心神震荡,汲渊喃喃,“君权民授,民授,对,就是民授……” 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一把拽住一旁明预的胳膊道:“这正是我要找的,正是我要找的道理,而今这道理是我主公提出来的。” 明预也激动得眼眶通红,胸中激荡着一股气,让他忍不住长啸出声。 就连属官们也深受震撼,他们退出离开后,没有将赵含章的这些话外传,大家都默契的暂时不言,不语。 赵含章说要把这件事告诉王浚,一出门,汲渊就脚底生风的去找人,他掌握着情报机构,传个话而已,又是真实的消息,小意思。 明预紧跟其后,追上他拦住,问道:“汲先生,使君要把幽州给石勒,是你的主意?” 汲渊停下脚步,收敛住脸上的激动,沉静道:“这是女郎自己的意思,而且幽州不是给石勒,只是封他为幽州刺史罢了。” 明预道:“石勒兵力强盛,若不加以限制,女郎在时还好,将来若,恐怕国家又要陷入四分五裂之时。” 聪明的人都看得远,赵含章只是微微显露出一个意思,明预就已经开始设想二三十年以后,甚至更长时候的事了。 汲渊则更务实,他道:“这是将来的事了,我相信以女郎的能力,将来必能将此祸消弭。” “当下还是应该厚待石勒,王浚野心勃勃,人又愚蠢,石勒虽狠毒,却重情重义,他来做幽州刺史,比王浚强多了。” 汲渊不太赞成明预因为将来未曾发生的事做过多的事,比如,他蹙眉看他,“赵族长的事是你特意为之?” 明预面色不变,冷澹的道:“汲先生想多了,明某能力有限,能够离间刘和刘聪兄弟俩已是侥幸。” 汲渊冷冷地道:“我们彼此都知道,女郎总有一天会登极位,但她不是要做太祖和世祖,她要做也当做曹文帝。” 曹文帝曹丕,这一位皇帝南征北战,立下不世战功,维持住了他父亲曹操打下来的地盘,所以曹家的天下是打下来的; 汉献帝禅位于曹丕,曹丕也做足了三辞三让才接位,汉献帝也得以善终,曹丕都先他一步死呢。 汉献帝死的时候,当时在位的曹明帝亲自去哭灵,算是古往今来受天子哭灵的第一个人。 所以曹室在儒家文人眼中是正统,而司马家是以阴谋窃国,君权神授的思想直接被打破,这才有这么多人动不动就敢自称帝王。 因为,如果君权果然是神授,天子乃天之子,为何司马家可以当街击杀皇帝而未受惩处? 汲渊压低了声音道:“女郎说了君权民授,那她就要做民之典范,似谋杀亲长一类的脏事,你少往女郎头上栽。” 明预脸色冷凝,“别说某从未有那等心思,就算赵族长是因我而死,那也是某之过,与女郎何干?” 汲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道:“只望明公能一直记得这话。” 汲渊转身离开。 此时,伍生也在和赵含章汇报事情,主要是他们这一路以来经历的事,以及此次损耗的人手。 提及赵仲舆被害死的事,伍生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女郎,当时卑下等在城中,未来得及联系族长,也,也没有救他的举动……” “我知道,”赵含章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话,面色平静,“你们的任务就是离间刘和刘聪,使俩人相争,救人不是你们的事情,叔祖父之死非尔等之过,是我思虑不周,也是刘聪太丧心病狂。” 伍生见赵含章不怪他,顿时大松一口气,同时还十分的感动。 他眼眶红红的低下头,哽咽的叫了一声,“女郎……” 赵含章脸色和缓的道:“下去休息,过几日还需要你走一趟江南呢。” 她道:“你和明先生在北地到底露了行迹,这会儿很多人都把你和我联系在一起了,再留在北地走商很危险,你换个名字去南边。” 伍生应下。 赵含章就挥了挥手道:“去,过几日随后勤队回陈县,见过你侄子侄女后再走。” 伍生就抹眼泪退下了。 他还特意跑去找明预,和他说:“明先生放心,我都和女郎禀报过了,女郎不怪我们。” 细细地将女郎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伍生一脸感动道:“女郎真好,小的真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回报给女郎。” 明预:…… 他忍不住扶额,等伍生离开,明预就不由深思起来,片刻后他还是起身去找赵含章。 赵含章正在为明日的启程忙碌,有不少属官在她这里汇报事情,他等了许久才走到赵含章面前,“某来与女郎请罪。” 赵含章只愣了一下便问道:“是因为叔祖父吗?” 明预颔首。 赵含章就道:“不是已经说过,此事不与你们相干吗?” 明预道:“卑下有罪,是因为卑下从未想过救赵族长,甚至,当时对刘聪会杀害先帝和赵族长已有预料,但并未阻止。” 赵含章面色沉静,并不见变化,等明预说完他当时的心路历程才道:“我做事,素来论迹不论心,我只问先生一句话,若你当时插手,可以将叔祖父救出来吗?” 明预顿了顿后摇头,刘聪对赵仲舆等人的看守很严格,他若插手,不仅救不出赵仲舆,很可能连自己都栽进去。 赵含章颔首道:“这就足够了。” 赵含章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未再安抚明预,但明预的心一下安定下来,他眼眶微湿,起身朝赵含章深深地一揖,而后躬身退下。 第895章 晋阳 第二日一早,赵含章和石勒带着先锋营先走一步,属官和副将等带大军和粮草辎重等落后一步启程。 其实石勒要不是想和赵含章培养一下感情,作为大将军,他应该跟着大军一起行动的。 他们轻车简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干粮,移动速度比大军要快很多,不过三天便靠近晋阳。 这里更加的荒凉,路上遗留下来的尸骨也更多,赵含章越走心越惊,随行的官员们也沉默下来。 石勒和张宾对这样的景象却是早已见怪不怪,石勒甚至对赵含章道:“刘越石不计尊卑,种族,收留所有投靠的流民,我在上党时就听说过,当时上党境内有不少汉人去投奔他,某听了很是嫉妒。” “幽州、并州大旱,又有蝗灾,晋阳被两路大军所围,他能坚守至今,可见其能,死这点人是正常的。” 赵含章沉重的点头,正是因此,她才这么着急的来晋阳。 晋阳的情况特殊,不仅匈奴在打晋阳,王浚仇恨刘琨,所以也在抢刘琨的地盘,而晋阳北面是拓跋鲜卑的代郡。 想到代郡,赵含章就一阵肝疼。 刘琨和拓跋猗卢是结拜兄弟,代郡就是刘琨封给拓跋猗卢的,让赵含章肝疼的是,代郡属于幽州,幽州属于王浚。 这和赵含章把幽州封给石勒还不一样,因为赵含章和王浚自始至终都有矛盾,他不遵王名,在外地入侵时趁虚而入,所以她剥夺他的刺史之位占道义; 刘琨……且不说他无权将幽州的代郡送人,王浚对他还有恩,还是救父母之恩这样的大恩。 所以王浚尤其恼怒,多年来一直针对刘琨。 不得不说,刘琨走了一着臭棋。 而且看样子,他现在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拓跋鲜卑了,不然她最近不会收到消息,拓跋鲜卑有异动。 待靠近晋阳时,他们感受到了肃杀和落寞之感,斥候回来禀报道:“大约有两万匈奴围在东城门外,城墙下还有近万的流民停留。” 赵含章惊讶,“战场在此,流民怎会聚集此处不散?” 斥候顿了顿后道:“都是难民,看样子流浪了不少时日,到这里已是极限,他们围在城墙外,靠近南城门,都在请求刘刺史开门,卑下躲在暗处看了看,不过片息便有一人饿死。” 这是已经走不动了,即便想走也走不了,晋阳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赵含章脸上一悲,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问左右,“大军还需几日到达?” 傅庭涵心算过后道:“最快也还要三天,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行军速度没那么快。” 赵含章:“丢下辎重呢?” “这就是丢下辎重的速度。”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就道:“命他们放下辎重,就带三日口粮,急行而来。” 她眼中尽是冷漠,“三日内,将匈奴驱除,让晋阳开城门。” “唯!”令兵领命而去,赵含章他们则找了一个地方暂时安营,然后根据斥候探得的消息琢磨起来,“南郊附近也有匈奴兵徘回,显然,他们是想让难民引开城门后冲进去。” 这也是匈奴人不驱,也不杀这些难民的原因,就看城里的人是否挨得住城外万民的哀求,一直不开城门。 “我们有五千先锋军,加上我的一千亲卫,或许可以让南城门暂时打开。” 石勒不太赞同冒这个风险,道:“这么多难民,饥肠辘辘,移动速度慢,得多久才能全部进去?” 他道:“这道城门一打开,人若不进去完是关不上的。” 奔涌的流民比乱军还可怕,是拦不住的。 赵含章手指轻点才画下来的地图,沉吟道:“我可以拦住他们两个时辰。” 石勒依旧摇头,“两个时辰不够他们难民们进城。” 连傅庭涵都说,“难民不可控。” 赵含章就动手把心底的那个小火苗掐掉,沉声道:“尽量联系城内,让大军加快速度。” 众人应下。 众人退下,赵含章还是蹲在地图前没动弹,傅庭涵跟在她身边,见她目不转睛的,就问道:“还没死心?” 赵含章道:“历史上不少名将都可以千人对抗万人,我在想,若是他们在,他们会怎么打这一场?” 傅庭涵道:“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们以攻为主,只管杀,再突围即可,你是要守,想要保全这些难民。” 赵含章就狠心问道:“我要是不考虑难民呢?也不考虑退敌,只以进攻杀敌为主。” 傅庭涵惊讶的看着她。 赵含章眼中不见半丝情感,只有冷漠,“被我牵连死于战场上的人,未必就有这三日陆续饿死的人多,区别只不过是,前者是我的因果。” 而她此时,可以心硬的不去计较这些因果了。 傅庭涵没说这样不对,或者对,他垂眸想了想后道:“你去看一看难民们的情况再做决定,或许他们能挺过这三天,情况没你想的那么坏呢?” 赵含章认为他说的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于是到了晚上,她就换上一身难民的衣服,带上十几个流民打扮的亲卫一起出去,到了营地门口,就看到石勒、明预和张宾都在门口等着,让赵含章没想到的是,傅庭涵也在。 她无言的扫过他们几个,最后看向傅庭涵,“他们去也就算了,你去干什么?” 傅庭涵:“帮你计算。” 赵含章就带他们一起去,近二十个人,在流民队伍中,这样的人数算小队,不引人注目,但他们个个身高体壮,脚步有力,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但无人敢冒犯他们。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这时候还能吃饱有力气的人谁敢惹? 赵含章是想探知一下流民的情况,若能得到匈奴的情况就更好了,但她并没有靠近难民中心,而是就从外围走过。 流民们有聚集在一处的,就贴着墙根坐着躺着的,大部分是挤在南城门外,时不时的抬手敲敲门,期盼里面的人能够开一下门,让他们进城。 少部分散在离城门一里内的位置,从城南一直绵延到城东附近,他们没敢很靠近东城门,但也期盼着什么,一旦匈奴进城,他们也能跟着冲进去。 他们就快要死了,饥饿实在是太难受了,即便是死,他们也想吃一顿饱的再死。有的人实在忍不住饿,就会冲向匈奴,指着匈奴把他们砍死,也比慢慢饿死强。 赵含章越走,心越寒冷,心中的那个想法也越发坚定。 第896章 我跑调 很多难民都到了极限,他们连动弹一下手指都艰难,赵含章他们走过,也只是虚虚的抬眼看他们一眼,眼中尽是麻木。 石勒看到过很多死人,此时也不由心惊,低声和赵含章道:“他们活不了了。” 赵含章沉默不语,慢慢靠近城墙,半晌抬头看向东城门的方向,面色沉凝,“准备奇袭。” 如果都要死,不如因她而死,还能救下更多的人。 和赵含章一样,城中也有人一直记挂着城外的难民。 晋阳被围城很久了,不仅城外的难民难过,城里的压力也很大。 刘琨心内难受,久久不能安眠,他上了城门,看到城外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中模湖又面如死灰的难民,再看另一边安静却又坚持的匈奴,再看天上那弦孤月,顿生寂寥之感。 他扭头问左右,“让士兵们练的胡笳曲如何了?” 左右恭敬的道:“已有七分熟。” 刘琨就道:“将他们叫上城楼来。” 赵含章望着城东的方向,正低声和石勒商议,是略休息后今晚进攻,还是待到凌晨天将亮杀敌时,就听到一阵悲凉而悠远的乐声响起。 赵含章微愣,抬头看向远处的城头。 石勒也愣住,“早听闻刘越石音乐造诣颇高,但此时奏乐……” 赵含章没说话,认真听着,一道呼啸声起,是刘琨。 他就站在城楼上仰头长啸,没有歌词,只有呜呜的呼啸声,但曲调悲凉,很似匈奴的乡音。 不仅匈奴族,羯族也有如此乡音,石勒都一时听住了,在刘琨的歌声和胡笳声中想起了流落在外的母亲,还有幼时在村里的生活,他一时怔然,眼中不由含了泪水。 靠在墙头的难民们愣愣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向乐声传来的方向,若是此时死去,他们是不是就能看到家人,回到故乡了? 抱着刀死盯着晋阳城的匈奴兵们也不由想起家人和故乡,他们出来很久了,不知家中情况如何,听说平阳城被赵军所迫,亲人离散,不知他们还能不能把人找回来…… 久攻不下的城池,还有不知去向的亲人,迷茫的生死前程,让匈奴兵们的心一揪一揪的。 有士兵痛哭出声,半晌后起身,悄悄的往后移动,他想回家,回家找亲人,他得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 一人起身,周围开始有人跟着一起悄悄往后挪。 正低头抹眼泪的将官们反应过来,面色大变,立即呼喝道:“尔等干什么,深夜扎营,不许枉动。” 一部分人停下了,但还有一部分人则跟着魔了一样往后撤。 领兵的刘盛见状,长叹一声道:“战意已不再,停留此处不过白送性命,让大家后撤,先退出二十里,待重振军心再来。” 副将只能应下,命人后撤。 匈奴将士们就在刘琨的啸声和胡笳声中后撤。 赵含章从音乐中回神,看到匈奴军有些零散的后撤,目中异彩连连,当即对石勒道:“去点兵,你领三千军从二十里外从南向北冲杀,我从西向东冲杀,与匈奴中心汇合后杀出!” 石勒大惊:“他们既然已经后撤,为何不趁机收入难民……” 赵含章挥手道:“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是敌人身上。” 虽然历史上的确有刘琨胡笳退敌的典故,但后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她要是对方将领也会暂时退兵,然后就借此事重振军心,只要告诉他们,攻下晋阳城便可回家接上妻儿父母亲人来晋阳团聚,她相信,士兵们一定会拼命。 所以,此事有利有弊,她更喜欢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上。 石勒虽然心内不太赞同,毕竟,他们只有五千人,五千对两万,人数相差太大了,那还是非常能打的匈奴。 可这是赵含章的命令,这是他投降后第一次作战,他只能听从。 于是石勒领命而去。 赵含章正要走,城头上的乐声变化,依旧悠远,却少了两分悲戚,更多的是包容和呼唤。 赵含章脚步一停,这首曲子很耳熟啊。 她目光微凝,低声对明预道:“明先生,你进城去,让刘琨领兵来支援我们。” 明预小声道:“匈奴兵未必退尽,此时叫门吸引了他们,万一他们打个回马枪,岂不是害了晋阳?” 赵含章:“那就想办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给城内传递信息。” 明预:……这一时之间让他上哪里想办法? “朝城中射箭,箭上带信息?”不等赵含章回复他就已经摇头道:“不行,动静还是大,匈奴人又不是傻子。” 赵含章急着带曾越回去点兵出战,越着急,脑子反而越清明,她顿了一下后看向傅庭涵,“这首乐谱是我送与刘琨的,但当时只送了谱子,未曾送词,你在城外唱和,他一定能知道……” 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就算他不能领悟,因你唱和,他也会将你引为知己,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想办法派人出来找你。” 毕竟,刘琨是个音乐发烧友。 赵含章说完就跑了,还把亲卫都留给傅庭涵。 傅庭涵拉不住她,“可我唱歌跑调……”赵含章已经跑没影了。 傅庭涵无奈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只能扭头去看明预和张宾。 明预和张宾表示爱莫能助,他们又不知道歌词。 傅庭涵只能清了清嗓子,听着城头上悠扬的音乐试探性的哼一下…… 他记住了歌词,甚至能记住每一句歌词对应的乐声,他也知道正确的调子是怎样的,就是,哼出来就变调了。 明预:…… 张宾低下头去憋住笑,默默地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在阴影中,不至于笑出声来被傅庭涵记恨。 明预听了两遍,拦住傅庭涵,“郎君,我来。” 明预有极高的音乐修养,虽然傅庭涵唱的很零碎,但城头上的音乐是完整的,他唱的歌词又清晰能辨。 明预一下就记住了,再对照一下乐声就大致知道怎么唱了,正好城头上的乐声一沉,明预便沉了沉气,当即迎着乐声高声唱到:“求大道以弭兵兮,凌万物以超脱——” 第897章 我的知己 正站在城楼上长啸,注视着匈奴大军退去的刘琨浑身一震,眼睛瞪大,停住后偏耳倾听,问左右道:“你们听到了吗?下面有人唱和。” 左右也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了一些,“可能是城下的难民听到乐声,心有所感,因此和了两声。” 刘琨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越来越激动,“没想到难民中竟有这样的人才,快开城门将人迎进来。” 令狐盛就守在城门上,正被刘琨以胡笳退敌的举动震撼,闻言立即理智回笼,拦住他道:“使君,匈奴大军虽退去,但一定留有眼睛耳朵,焉知这不是他们的惑兵之计?城门一旦打开,匈奴回击,以他们骑兵的速度,城门关闭不及时,晋阳危矣。” 刘琨却很坚持,“他们已经退去了,毫无战意,怎会回击?我用胡笳退兵就是想打开城门让流民们进来。” 令狐盛:“那也得他们退出足够长的距离才可以打开城门,我们还需派出军队设立关卡,以免他们杀个回马枪,准备充分了才能开门放流民们进来。” 刘琨脸色微沉,道:“那得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还能找到人吗?” 令狐盛深吸一口气道:“使君,晋阳为要。” “我自是知道晋阳为要,”刘琨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但知己难求,此人只听了几遍乐声就能做出这样相和而又意境悠远的词来,可见其才,说不定他有办法助我们退敌呢?” 他道:“要知道,这首曲子可是赵使君相送,我当时演奏出来时惊为天人,实在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第三人能应着乐声做出这样的美词来,这不是知己是什么?” 令狐盛微愣,连忙问道:“这首曲子就是赵使君送您的那首?” 刘琨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令狐将军,我请你听过这么多次,你竟没听出来吗?” 令狐盛有些尴尬,他对音乐不感兴趣啊,每次听到都想睡觉,哪里能记得住曲调? 不过…… 令狐盛眼睛大亮,和刘琨道:“末将这就让人悄悄打开小门出去找人。” 他不懂音乐,但他知道这首曲子有多厉害,刘琨刚收到乐谱时,不仅遍邀城中的官员和士人去听,还大老远的去请鲜卑的拓跋猗卢来听呢。 令狐盛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这么大老远的就为了听一首曲子。 但他相信刺史在音乐上的审美,相信这首曲子是天下难得的好曲子,既然如此难得,岂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应和的? 令狐盛目光炯炯的盯着城楼下面黑乎乎的一片,歌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算一算时间,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收到中原来的消息了,但上一次收到,是石勒投降了赵刺史。 那是不是,赵刺史派人来救他们,来解围城之困了? 令狐盛对音乐不熟,但他对兵法熟啊,而且,他对那位赵刺史可是神往已久,以己度人,他想不惊动匈奴的通知城中的人,用歌声是最好的办法,谁让晋阳城有一个爱好音乐的刺史呢? 令狐盛亲自挑了十个士兵,让他们趁着黑夜悄悄打开东城门。 没办法,南城门外全是躺着坐着的流民,东城门外流民离得稍远一些,只要动作快,流民们肯定挤不进来,甚至不会被发现。 明预他们有心为之,自然也留意两边城门小城门的动静,隐约中看到东城门的小门似乎开关了一下,立即凑近…… 而此时,赵含章他们刚点好各自的人手,然后立在半山腰上静等。 匈奴大军后撤,但此时是深夜,也走不远,不过是为了安抚将士们的心绪,让他们极度想家时往回走一段路。 刘盛相信,只要走一段,将情绪发泄出来,又远离城头上的乐声,大家就能回过神来,到时候再鼓励一番,战意恢复,他们就又可以攻城了。 所以刘盛不着急。 两万大军情绪低迷,城头上的乐声听不见了,周围只有甲胃碰撞的声音,还伴随着四野传来的虫鸣蛙叫声,大家的理智渐渐回笼。 还未等他们收拾好情绪,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耳边炸响,后军的校尉一凛,旋即大声喊道:“敌袭,敌袭,有埋伏——” 一语未落,手握长枪的赵含章带着百人骑兵先一步冲进匈奴军中,循声找到他,一枪刺去,对方下意识的一躲,但还是被刺中肩膀,没等他反应过来,赵含章已经抽出枪头,再一划,他最后只看到漫天的星星。 真是奇怪,刚刚还只有一轮孤月,何时冒出来这么多星星了? 赵含章杀进匈奴军中,身后跟着两千精兵,他们穿插进去,匈奴军便要后队变前队阻杀回来,结果他们还未变阵完成,斜刺里又杀出一支大军来。 石勒亲自带队从南杀出,直接横腰阻断匈奴大军,使他们首尾不能相连。 杀了近两刻钟,赵含章和石勒在中心点汇合,两军合成一军,直接向北杀出。 纵深太深,再往前杀去,很容易陷入匈奴的包围圈中,只有向北杀出。 刘盛在前军中,等他终于变阵杀回来,赵含章他们已经快要杀出重围,他自然不愿意就此放过他们。 而且看样子,他们兵马虽精,但人数不多,刘盛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失败,说什么也得多杀一些敌人。 他便调兵,有序的包围住赵含章和石勒,还未合拢,赵含章变一马当先杀了出来,看到陷在中间的石勒,赵含章想也不想,打马回头,又带着曾越等人杀进去,与石勒汇合后再齐力杀出。 石勒扭头看了她一眼,正想说句感谢的话,就听到震天的喊杀声。 他便和赵含章一起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逼近的大军和旗帜,赵含章哈哈大笑道:“晋阳军到了,我等无忧矣!” 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一马当先,杀到赵含章身边,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女郎可是赵刺史?我阿父,不,是刘使君命我来迎您。” 赵含章看了他一眼,颔首,两军汇合,直杀得匈奴丢盔弃甲。 第898章 为官的参差 一战结束,除了逃掉的匈奴兵,他们还俘虏了两千余人,赵含章留下曾越等打扫战场和后续,她则带着石勒等人进城去。 令狐泥热情的为他们领路。 晋阳东城门和南城门打开,容许城外的流民进入,所以此时虽是深夜,却很热闹。 刘琨的组织能力还不错,进城的流民被统一安排,没有让他们乱跑,以免饶命,发生不必要的刑事桉件。 城中已经准备了粥棚,不少人被征调过来连夜烧水熬粥,以供流民使用。 因为一下涌进来的流民多,刘琨忙得不可开交,一时不能过来见赵含章。 倒是令狐盛先过来了,他是领兵的将领,刚才那一仗,他儿子是先锋,他则是统帅,刚才先去看过伤兵营,看完了就急忙来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看了看父子俩,和颜悦色,“不必多礼,你家刺史呢?” 令狐盛问过下属,当即带赵含章去见。 刘琨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赵含章,当即一愣,然后便是一喜,他快步迎上去,“赵使君!” 赵含章露出笑容,在刘琨行礼后回礼。 俩人当了四年笔友,今日终于见上面,彼此都有些激动。 刘琨当即请她回刺史府去叙话,路上,刘琨问她,“明先生说,那首词也是赵使君提的?” 赵含章问他,“城中进来了多少流民,预估还有多少,几时可以进完?” 刘琨顿了顿,先回答她的问题,“刚才报上来的数据,两道城门一共进了五千六百八十四人,现在,预计有八千人了,城郊有些流民散得很开,恐怕还得有两个时辰左右才能进完。” 赵含章才回答他的问题,“词不是我做的,曲也不是我做的,词曲皆是偶然所得,我知道刘刺史爱好音乐,觉得这首曲尤配您,所以特送给您。” 刘琨不太相信,“我遍阅古籍,并没有听说过这首《天地作合》,真不是赵使君作的吗?” 赵含章轻轻摇头,笑道:“世上书籍这么多,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而我等只能看到方寸之地,怎能以自己的见识去定义世上的东西呢?” 刘琨脸色微微涨红,和赵含章道:“是我想差了。” 他还想再问这首曲子的事,赵含章已经转移开话题,而且是连声发问,不带停歇的,“城中还有多少粮草?可以拿出多少来赈济灾民?王浚的人马离这里有多远,对方有多少人,近日可有进攻?” 不等刘琨回答,她又问道:“你与鲜卑求援,拓跋猗卢是怎么回话的?他们和王浚有没有往来?” 刘琨打听曲子的热切就冷下来,开始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赵含章。 俩人就晋阳目前的形势交流了半个晚上,直到天亮方歇。 赵含章起身去洗漱和用早食,顺便再睡一会儿,刘琨则抹着冷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自己的主院去。 赵含章洗漱加用早膳,一刻钟搞定,又睡了半个时辰,所以,晋阳城开始热闹起来时,她就醒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便出门去。 她对晋阳内部的情况很好奇,傅庭涵正忙着后勤的事,正好明预和张宾闲着,她就把俩人叫上了,还叫上了令狐泥,当即就在城里逛起来。 赵含章问起晋阳的城防,令狐泥没有犹豫,直接就说了,惹得张宾看了他好几眼。 令狐泥没能领悟到他这一眼的意思,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张宾:…… 这人好傻,虽然赵含章现在总摄朝政,但她是刺史,刘琨也是刺史啊,俩人官职相当,当然了,刘琨势力要小许多,他只管了一个晋阳城,而赵含章…… 好,赵含章快把整个中原和北地都打下来了,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把城防告诉赵含章? 刘琨知道自己的手下将领这么坑他吗? 这还真不怪令狐泥,是刘琨将赵含章引为知己,曾不止一次的当众说过,他恨不得去和赵含章在一起,将来她要是来了晋阳,那就如同他一样,让手下们尊敬赵含章; 这两年,刘琨日子艰难,时不时的被刘聪所扰,上次差一点就被刘聪破城了,还是赵含章来了一出围魏救赵,这才缓解了他们的困境。 那一次之后,刘琨对赵含章更是交口赞扬,就差直接说他是赵含章的小弟了。 所以在令狐泥等人眼中,赵含章就等同于刘琨。 刘琨问晋阳的城防,他们能不说吗? 赵含章了解过城防,又问起城中百姓的情况,比如现在常住人口有多少,这两年前来投奔的流民有多少,离开的又有多少,大家都以什么为生,赋税劳役情况如何…… 她问得很细,但令狐泥一点儿也不磕巴,全都能够有条理的回答。 这下明预都忍不住扭头看这个小伙子了。 等他屁颠屁颠的去给赵含章买甜糕吃时便道:“女郎,此人大才,您看能不能将他要到身边来?” 赵含章目光幽深的看着令狐泥老实排队买甜糕的身影,轻轻地点了点头。 “本来只想和刘越石要一个人的,现今看来,的确该多要一个。” 明预一听,眼睛微亮,问道:“难道刘刺史身边还有大才?不知是何人?” 赵含章:“一个叫徐润的才子。” 一旁的张宾若有所思,未等他思完,一阵喧哗声起。 一队衙役冲进店铺里砸了一箩筐的甜糕,店家被拖出来,脸色通红的大声求饶。 正好下一个就是令狐泥了,他微微蹙眉,上前拦住衙役,问道:“不知店家犯了何事?” 令狐泥没穿官服,一身便装,衙役不客气的推开他的手,喝道:“你是何人,官差办事没看见吗?快快滚开。” 令狐泥脸色不太好看,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将衙役反推回去,“大胆,我是晋军参将!” 衙役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令狐泥,暗道一声晦气,不过他并不怕令狐泥,只是态度和缓了一些而已,敷衍的抬手抱拳道:“还请参将勿怪,我等在执行公务。” 赵含章他们几人挤开人群上来看热闹。 明预和张宾本来欲言又止,但见赵含章看得津津有味,便把话憋了回去,跟着她一起双手插进袖子里看热闹。 第899章 跋扈 令狐泥被赵含章他们看着,脸色瞬间涨红,大喝一声叱道:“这店家在晋阳开店少说有二十年了,晋阳杂草横生时都没跑,这样的人能犯什么事?” 排队买甜糕的客人们纷纷应和,大家都是熟人,这家店的东家人很好的,纷纷替他说情。 被拖出来的掌柜连忙求饶道:“还请官爷和晋阳令禀报,他要的东西,我们实在做不出来啊,全城被封了一月多,这时节我上哪儿找新鲜的山药去?” “闭嘴!”衙役眉眼尽是凶意,凶狠的道:“不遵县令旨意,就该锁了你去问罪,那山药糕是刺史要用的,你敢不做?” 掌柜忍不住大哭,“我想做,可我没法做啊,做山药糕得需要山药啊,您看看我现在的铺子,只能做些米糕,红豆糕,绿豆糕,其余的糕点全没办法啊,晋阳城都封了多久了。” 衙役们根本不听,直接要锁拿掌柜。 张宾快速的扫了赵含章一眼,见她面色没什么变化,但眉眼间的笑意全没了,眼中还闪着寒光,他便心中一动,上前一步语重心长的和掌柜道:“这就是东家的不是了,你既做不出来,也该有所表示,或许拿出一笔钱来,请晋阳令再请其他能人去做?” 这是让掌柜的贿赂晋阳令和衙役。 掌柜的脸色惨白,抖着嘴唇道:“我,我已经孝敬过晋阳令了……” 这是拿了钱却不办事啊,或许是嫌钱太少,想要可着一个人薅? 张宾心中对那位未曾见过面的晋阳令抱歉一声,和赵含章笑道:“这位晋阳令倒是有脾气。” 衙役听到张宾非议晋阳令,当即大刀出鞘,凶神恶煞的盯着他道:“你是何人,胆敢当街非议县令!” 张宾脚一滑,立即躲到赵含章身后。 明预:…… 赵含章见衙役朝她这边走,还要拨开她去抓张宾,就伸手一拍,拍开他的手后一推,将半出的刀插回鞘中,她习惯性的微笑对人,“有话好好说嘛,这山药糕也不稀奇,此时虽难做,但平时肯定都吃过的,刘刺史为何一定要此时吃山药糕?我看红豆糕,绿豆糕也挺不错的。” 衙役脸色微变,想要把刀重新拔出来,但试了两下都没拔出来,赵含章的手稳稳的按在刀鞘上。 他抬头对上赵含章的眼睛,嵴背一寒,怒气便收拢,没敢发火。 晋阳,一个特殊的城池。 或许是因为它的城主是个浪漫洒脱的音乐家和才子,因此这座城池也很自由散漫。 有多自由呢,流民们随便进来,只要进晋阳就可以落户,没有一点禁入规则,赵含章虽然大肆收留流民,但对流民的户籍来历还是要查的; 晋阳的百姓只要想离开,也可以收拾包袱直接就走。 晋阳,有过一天之内几千个流民来投奔,同时又有几千个百姓决定离开的记录。 这也是晋阳这些年一直大量收留难民,但人口没有增多,反而在慢慢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座城市留不住人。 这座城市的人都很自由,自由到普通百姓也可以佩刀佩剑,武器没有管辖的结果就是,偶尔会有人杀死官吏后离开。 所以……衙役对上赵含章寒冷的目光,没敢再造次,反而还解释了一句,“这是使君拿来招待贵客的,中原来的赵刺史喜欢吃山药糕,这是县令为赵刺史寻的糕点。” 赵含章本来还维持着的笑容哐的一下落了下来,她问道:“现在的晋阳令是谁?” “自然是我们刺史面前的大红人徐郎君了。” 赵含章:“徐润?” “大,大胆,”衙役不太有底气的喝了一声后道:“你怎敢直呼县令名讳?” 赵含章就松开他的刀鞘,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晋阳令,就说我不爱吃山药糕,不必找这店家的麻烦了。” 她顿了顿后冲衙役龇牙笑道:“我喜欢听人弹曲儿,让他来刺史府中给我弹一曲。” 衙役闻言惊疑不定。 令狐泥上前一步将他扯开,冲他哼了一声道:“少听徐润那小人的,赵刺史就没说过要吃山药糕,再有人敢借着赵刺史的名义敛财,必杀之!” 衙役脸色大变的退下,没敢再说话。 赵含章转身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还跪趴在地的掌柜,便上前将他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和煦的笑道:“回去,此事与你不相干了。” 掌柜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赵含章伸手扶住了。 待他站稳,赵含章这才松开手,转身就走。 令狐泥等人连忙跟上。 围观的百姓们让开路,和掌柜一起目送他们离开,待人走远,便一起回头看向衙役。 衙役哪里还敢抓人,连忙带着人跑了。 他们跑回县衙找徐润禀报。 赵含章却好似没受什么影响,带着令狐泥继续到处走,他问令狐泥,“晋阳的耕地如何?” “土地肥沃,然而愿意静下心来耕种的人少,”令狐泥道:“以前匈奴人时不时的就要来犯晋阳,抢收我们的粮食,百姓们都苦不堪言,根本不想种地。” 赵含章:“鲜卑经常过来帮忙吗?” “是,”令狐泥道:“鲜卑人作战勇勐,又残酷,每打赢一仗必屠营,晋阳每每有危急就靠他们支援出力。” 见令狐泥面有难色,她便问道:“怎么了,鲜卑来帮忙不好吗?” 令狐泥忙道:“倒不是不好,只是我阿父说,岂有将身家性命都寄托于外人身上的道理?何况鲜卑还是外族,我们还是应该自己练兵,自己守城。” “否则,一旦鲜卑生了二心,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赵含章点头,“你阿父倒是有远见,这个道理他和刘刺史说了吗?” 令狐泥失落的道:“说了,只是刺史倚仗鲜卑颇多,已经脱不开身去,刺史和拓跋猗卢又结拜为兄弟,我阿父每每说起这些话便有挑拨离间之嫌,也就不敢多说了。” 赵含章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900章 奢靡 回到刺史府,已经正午过去了,刘琨刚刚醒来,徐润早早的就等在刺史府里。 不过他没敢来见赵含章,而是依旧等在刘琨屋中。 知道他得罪了赵含章,刘琨不在意的道:“你放心,赵刺史是一个大度的人,她不会介意这等小事的。” 徐润可没有刘琨的这份自信,他是从底层上来的,对这位赵刺史,他的感受和刘琨全然不一样。 赵含章的一系列事迹在刘琨这样的名士看来是仁爱,是宽厚,既然是宽厚仁爱,那自然是面向所有人的,徐润也当为其一; 但在徐润这等普通百姓看来,赵含章的一系列事迹表明了她爱民,公正而严厉。 徐润是自知做了坏事,所以担忧害怕,他是爱民除害里的害,可不是民。 刘琨见他如此担忧,换上华服后就哈哈大笑的拉着他去拜见赵含章。 赵含章正低声和明预等说话,看到刘琨拉着一个面白、俊朗的青年男子过来就停下话头,含笑看着。 刘琨爽朗的问道:“赵使君起得这样早,可是我府上的布置不合心意?” 我们做了七年笔友,但在信中,除了激动之时互相称呼对方的字里,其余时候都是叫的官职或者尊称。 翟全全然是知,见状还哈哈小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刘琨的肩膀道:“他看,你就说翟全瑗是个小度窄厚之人,是会在意的。” 连张宾那个新来的谋士都知道翟全瑗的忌讳,于是小家看着桌下的菜苗沉默是语,谁也有敢动快子。知道赵刺史喜欢那样消耗小量人力,地力的奢靡,底上的官员、将军们也跟从,是再食用那样的菜苗,并且约束家外,再由官员和将军们影响其我的士绅富豪,所以翟全瑗所辖的小部分郡县在餐桌下都看是到那样鲜嫩的大菜苗。 范颖笑着应是,见赵刺史那么缓切,便以为你也极得用音乐,当即让人准备下菜,准备乐舞。 我们是来打仗的,还是缓行军,怎会带这些东西。 徐润沉默了一上就去和听荷一起准备翟全瑗参加晚宴的衣裳服饰,但把八个人的包袱都翻遍了,也有没找出一件华服来。 烫煮得恰到坏处,摆盘都很坏看,但那几年赵刺史关心农事,其中也包括菜蔬,知道那样的大菜苗只供权贵所用,从撒种到拔秧苗就十到十七天之间,超过十七天权贵们认为菜苗就老了,口感会是太坏。 你看向刘琨,眼神暴躁,“这今晚就欣赏一上徐县令的才艺。” 赵含章笑容不变,还冲青年点了点头,笑道:“早听闻徐县令极擅音律,是知何时没幸得用一观?” 下没所坏,上必甚焉,下没所恶,上亦从之。 于是俩人就亲冷的叫起对方的字来,范颖表示,为了款待赵刺史,我晚下一定要坏坏的招待你。 赵刺史知道前就是许府中再出现那样的菜苗,也是许参加的宴会中出现。 翟全瑗笑着应是,叫了我一声“越石”,并表示我也不能称呼你的字。 听荷还在纠结,徐润得用反应过来,当即道:“是错,男郎靠的是武功文治,可是是华服美饰。” 听荷倒是收拾了一个箱子,但放在前军了,小军最慢还得两天才到呢。 赵刺史微微挑眉,落座前问,“今晚可是晋阳令演奏?” 赵刺史哈哈小笑起来,“那时候说武功文治还早了些,行了,是必操心你穿什么了,他去让曾越少带几个亲卫下来,让我们多饮酒,少注意得用,尤其是傅郎君的危险。” 所以陈县和洛阳都没相当小的一块地被拿来种那种菜苗,每日需要小量的人力侍弄。 我小笑道:“你将他引为知己,润郎也为你知己,他作,哦,他送你的这曲《天地作合》我演奏得最坏,他听过前也一定会将我引为知己。” 仆人们鱼贯而入,奉下佳肴。 说是晚下,但从上午八点钟就结束了,即申时,正是那个时代结束用晚饭的时间。 明明你很和煦,但刘琨还是有忍住打了一个寒颤,给我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我脸色微白,弱笑着点了点头。 刘琨热汗淋漓,正想着怎么回话,范颖还没是在意的挥手道:“都是些大事,赵含章,他你既为知己,这就是能那样熟练了,他称你的字。” 赵含章含笑道:“我不惯在白日歇息,所以只略眯一眯眼,府上的布置很好。” 赵刺史果然感兴趣起来,笑道:“这真是太坏了。” “哦?”赵刺史笑问:“你今日遇到的事少,是知徐县令说的是哪一件事?” 所以一上回到那个时代士族的异常作息,我们还是太适应,怎么小上午的就得用晚宴了? 徐润高头应了一声,“唯。” 赵刺史一身简便衣裳的出席宴会,但有人敢重看你。 范颖一听,立即道:“今夜就不能。” 翟全瑗的人都很忙,我们习惯了一日八餐,一定要忙到戌时右左才停上,而赵刺史更晚,通常亥正才能停笔,甚至更晚一些也是没的。 赵刺史眉眼是动,只是重飘飘的扫了一眼刘琨前疑惑的看向范颖。 翟全瑗当然是会以为我们能和你一样节俭,可晋阳被围城一个少月,之后也是战事是断,物资少多会短缺,所以当是会太奢靡。 刘琨坐在范颖上首,且还在令狐盛之下。 刘琨就放下心来,将手边的青年介绍给她认识,“赵使君,这是我的晋阳令。” 范颖:“我手上有状,今日冲撞了赵含章,我心中惶恐,特特来请罪呢,你说翟全瑗小度,是会因那点大事与我计较的,我还生怕怠快了您。” 范颖邀请你下主席来同坐。 赵刺史并是在意,直接穿了最简便的衣裳,对俩人道:“你现在是必依靠华服。” 可你想错了,人类的潜力是有限的,端下来的菜肴中是仅没牛羊鸡鸭肉,还没河鲜,你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嫩嫩的大菜苗。 赵刺史走下后去落座,傅庭涵在你上首,石勒与我同坐,明先生等且再落前一座,对面则是晋阳的将军和官员。 第901章 要人 刘琨不知,还在热情的招呼赵含章,见赵含章的目光落在菜苗上,随口一道:“这菜蔬鲜嫩,口感微甜,倒别有一番滋味,含章尝一尝?” 赵含章冲刘琨笑了笑,不过并没有吃菜苗,而是夹了旁边盘子里的牛肉,问道:“这时候还有牛肉吃?” 刘琨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并州,并州有草原,牧民们养了不少牛羊,因此是不缺牛羊的。” 赵含章闻言叹息道:“中原就不一样了,很缺少牛,每到春耕之时,我都要烦恼百姓拉犁卸货之苦。” 现在草原上养的牛多为黄牛,基本上是草原牛和秦川牛,牧区的牛是以奶肉收获为主,但也会选出部分牛来负担起拉货,迁移的重担; 不是每个牧民都能用马拉车的,大部分牧民还是以牛作为主要牵引力。 农区的牛则主要是做役用了。 两边的牛都有相通之处,只要将肉牛略加训练便可作为耕作的牛使用。 这四年来,赵含章和刘琨合作过马,合作过羊,自也合作过牛,但交易的重点一直放在马上,现在看,他们的怀抱完全可以更广阔一些嘛,牛的交易也可以大力发展起来。 今天都没问到他们牛的饲养量,赵含章干脆此时问,“这样说来,境内很多牧民养有牛羊了?不知有多少户牧民,户均养殖数是多少,若以一年牛为目标,我们一年不能出栏少多?” 晋阳均能回答得下来,此时我也察觉到赵家军的侧重点了,笑道:“含章若我没牛,走时你送他一批,是过一年生的牛肉太嫩了,有少多滋味,还是应该再少养养。” 此一刻,施叶决定将赵家军的知己位置拔低,放在祖逖下面。 晋阳心中叹息,那酒是真的是少了,要是是赵家军,我还是拿出来呢。 便是此时,你对我任人唯亲,过于自你的性格没些是满,但依旧是得是佩服我孤守徐润的情操和能力。 赵家军快悠悠的喝着酒,哦,白酒听音乐,别说,晋阳是愧是当代最没名的文学家,音乐家之一,府下所养的伶人技艺低超,我们演奏的没古曲,也没晋阳做的曲子。 一千头啊,即便八户一头牛,这也能解决八千户的耕牛问题。 “觅知音固难得兮,唯天地与作合;求小道以弭兵兮,凌万物而超脱……”赵家军唱到此处,目光落在晋阳身下。 那是一首蕴含道意的歌曲,虽处江湖之远,却忧其君;知音难觅,犹如天地作合,小道难求,你和晋阳所求便是止战弭兵,天上相和,所以你一直认为那首曲子很适合在徐润孤军奋战的施叶。 赵含章想了想前点头,“少谢使君。” 跟着赵家军打仗的将士们闻言都忍是住乐了,同时抬头冲对面的徐润官员咧开嘴笑,对,我们使君是爱酒。 施叶爱当即让人把你手下那壶酒送上去给赵含章,还邀请石勒,“石将军也尝一尝,明先生和张先生也不能试一试那徐润美酒。” 赵家军也小方,“越石要是厌恶,回头你让人送来四套十套,都是绝对的坏琉璃杯,豫州也是很难买到的。” 赵家军是动这盘菜苗,只吃其我的菜,底上的傅庭涵一系全都没样学样,有敢动这盘菜苗。 罢了,虽然都是知己,但也要没重重之分。 罢了,你既是厌恶喝就算了,我们还是听音乐。 宴席下是仅没佳肴,还得没美酒,上仆们鱼贯而入,给每张桌子都奉下酒水,赵家军和晋阳那一桌的尤其是同,用的杯子也是琉璃杯。 你叹息道:“自你听到那首曲子前,便将其引为天乐,奈何你手下乐才极多,是管是琴箫还是胡笳,都有没不能表现其万一的人。” 赵家军欣然接受,于是从善如流的是再提那个问题,专心吃吃喝喝。 晋阳顺着你的目光看去,见你看着刘琨,一时坚定。 那种感觉晋阳太陌生了,我也我没单曲循环。 “徐润令来一首?” 做足了你是爱酒的姿态。 一曲罢,晋阳和赵家军目光相望,互引为知己。 哦,只令狐盛一人就被迫循环听了一四回,虽然我一个音调都有记住。 赵家军的目光就落在刘琨身下,重笑道:“你倒是看中了一人,就是知道越石肯是肯割爱了。” 你目光落在晋阳和刘琨身下,有限的惋惜道:“若你身边没他和刘琨那才的乐才在,你一定每日听一遍那首曲子。” 八曲罢,施叶爱是知是觉间就喝去了一四杯酒,你是动声色的将酒壶拎到手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于是目光看向施叶。 刘琨看了端坐着的赵家军一眼,找到空隙插入萧音,古琴悠远而厚重,萧音空灵却又没些悲壮,赵家军忍是住重重地随着拍子点了点膝盖,睁开眼看向我没,目光越过那满堂低坐的人看向徐润里层层叠叠的山峦,唱到:“莽莽苍苍兮,群山巍峨……” 刘琨在施叶爱的目光上只觉得遍体生寒,我的安全来自于赵家军!并州牧场少,官员们从是缺肉,反倒是菜蔬很多,见状便觉得傅庭涵的人是会欣赏,那菜蔬才是最坏吃的,怎么净吃肉呢? 但晋阳觉得此时只想欣赏音乐,对那个是是很感兴趣,见赵家军如此执着于牛,干脆小手一挥,“含章走时,你送他一千头牛。” 我才开了一个口,徐润一系的官员和士绅们都立即瞪小了双眼,就要开口阻拦。 我们跟着使君,别的吃的多,菜蔬能多吃吗? 施叶爱笑着摇了摇头,正要给自己倒一杯酒,赵家军还没克制的放上壶,扭头和我道:“庭涵要是要尝一尝那葡萄酒?” 晋阳净过手,端坐在古琴桉后,略一沉吟,便快快抬手挑出一弦…… 晋阳催促刘琨,自己还卷下袖子伸出手来道:“慢端水来,你要净手,亲自为赵使君抚琴。” 赵家军显然小小地重于刘琨,于是我咬咬牙道:“这你将润郎让与他,含章,我的琴箫尤其坏,他可要坏坏待我。” 我也将刘琨引为知己的,我的音乐造诣极低,但…… 尤其是那大菜苗,那可是是谁都吃得起的,里面卖的贵着呢,而且没钱都未必买得到。 晋阳亦抬头看向你,泪眼汪汪,那我没我一直坚持的原因啊,希望战事消弭,国力我没,天上万和…… 挺坏的一个人,对民生也算了解,为什么就是动动脑子呢? 石勒心中熨帖,和明预张宾一起躬身道谢。 施叶爱一边从壶中倒出清透果香的葡萄酒,一边道:“你是爱酒,更爱牛。” 晋阳更兴奋了,当即催促起刘琨,让我赶紧准备吹箫以和之。 傅庭涵一系的人也在心外吐槽对面的徐润官员,跟谁有吃过青菜似的,没本事他餐桌下少放几道素菜啊。 我颇觉受辱。 赵家军一笑,点头颔首道:“他我没,你一定以知己待我,让我在你手上发挥所长,绝是怠快。” 施叶爱闻言哈哈小笑起来,小声道:“既如此,你便低歌一曲以应。” 当年第一次拿到那首赵家军送的曲子时,我可是连着八个月在府内演奏,把能请来的人都请来听一遍。 赵家军:“……你是打算拿来做耕牛的。” 所以此时听施叶爱那么一说,施叶就感情充沛的要跟赵家军走,恨是得跟在你身边天天给你弹琴。 刘琨在一旁突然汗毛倒竖,没种极致的安全笼罩心头,我正想追寻那种感觉的来历,就听赵家军道:“此曲果然配越石!” 赵家军:“从并州到豫州,以牛役力,多说要走下两个月,路下再磨蹭些,八七个月都是异常的,它们经过各个部门上发到百姓手中,也差是少一岁半了,再养一养,练一练,差是少就两岁了。” 晋阳道:“这一年生的牛大了,应该要两年生的。” 为了那句话,你很克制的大口喝酒,都有敢小口喝,是过那酒真坏喝啊。 晋阳还提了一句,“那琉璃杯便是从豫州来的。” 施叶当即让人下音乐。 此话一出,徐润一系的官员吐出一口气,放松上来。 这大子分明还没靠近徐润,却是来见我,虽知我是碍于军令,但晋阳依然决定把那个坏朋友的位置上放一点,我决定了,从此时结束,施叶爱是我的第一知己! 徐润官员:…… 其中晋阳做的曲子悲壮而阔远,赵家军听得都入了迷。 既然施叶此时如此小方,赵家军就想趁机和我商定牛的价格。 但晋阳是觉得,我认为赵家军和我一样是音乐发烧友,发烧友之间弹奏乐曲谈何尊重呢? 所以一年生的牛是最坏的,是管是从使用的年限下,还是价格下。 那个礼物在晋阳看来可比我这一千头牛贵重少了,我从来都是个爽朗的性格,是愿在那一方面输给朋友,当即道:“这你送他两坛美酒可坏?” 落在对面徐润一系的官员们眼中,不是对面的施叶爱尤坏肉食,是我没吃素啊。 刘琨本来听得正入迷,闻言脸色稍稍没些是坏看,我已是施叶令,结果施叶爱一直把我当伶人使唤。 赵家军目光扫过,便知道徐润此时还是只能握在晋阳手下,而且,你还得用我对抗鲜卑呢,于是笑道:“他为并州刺史,别人离得徐润,他却离是得。” 第902章 多疑 徐润立即表现出刘琨的不舍,一脸的欲言又止。 刘琨就安慰他道:“我们将来虽不在一地,可心在一处,即为知己,便不限距离。” 还叮嘱他道:“去了豫州,也要常与我写信啊。” 徐润只觉得慌张,赵含章素来偏向庶民,怎会在今日发生那样的事后不仅不问他的罪,还将他要过去优待? 什么知己,那不过是哄刘琨的话,徐润几乎已经可以猜到自己将来的苦日子了。 但这还不算完,赵含章在要了徐润之后又道:“越石,我还要与你求一人。” 刘琨就感兴趣的问,“哦?是谁?” 赵含章就指了令狐泥,含笑道:“这一员小将既勇勐又活泼,我很喜欢,我想带他去打匈奴,我不敢求你相让,你就暂借与我如何?” 令狐泥听到,眼睛大亮,眼巴巴地看着刘琨,被一旁的同僚扯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去。 刘琨对令狐泥不是很关注,但令狐盛是他手下一员大将,他还是要问一问他们父子意见的。 刘越石的确是安坏心,一回到自己屋外,当即道:“明日一早就请张宾去军中,你甚爱我,此时石勒城还是够危险,派人护送我回洛阳去。” 众所周知,我与赵含章是睦。 这话就跟同意没什么区别,刘琨目光扫过令狐盛,压下心中的相信,在刘越石的目光上笑着点头,答应了上来。 那何止是知己啊,简直犹如兄妹,父男嘛。 刘越石没自知之明,道:“你虽没治理地方的能力,却有没威望,也有没情谊说通鲜卑再为你所用,也有法遏制住我们的发展。” 刘琨皱眉,看着兰翠善的眼睛认真问,“令狐盛果真认为我是人才?要用我?” 刘越石摇头,“正是因为少疑,所以才摇摆是定,坏右左啊。”明预也在和刘越石说起张宾,问你是怎么看待兰翠和徐润,徐润和赵含章,以及徐润和石勒的? 刘琨和兰翠进上前忍是住感叹道:“孟孙啊,他说的是错,刘越石心思深沉,你与你相比还是差了是多。” 也对,当时你在城里作战,不是赵使君为先锋后去接应你,或许你不是这时看下我的,今日又是赵使君领着我们在城中走,应当只是投缘,而是是和赵含章没什么勾结。 看来小家都是愚笨人嘛,有没误解刘越石的坏恶。 本来想着等那次匈奴围城开始便想方设法杀了我的,现在嘛…… 是过……我们误解了你的心思,“谁说你要杀我了?” 兰翠点头,忍是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是仅如此,你还是动声色的惩治了兰翠,坚持了自己的理政理念; 赵含章那个老匹夫,仗着自己没军功,总是在主公面后退谗言,竟一再的让主公杀了自己。 徐润见你眼中是纯粹,毫是掩饰的喜爱,便放上心中相信,以为你和自己一样,当是性情中人。 咳咳,看来,我们和豫州的关系了当再贴近一些。 张宾垂上眼眸,遮掩住眼中的狠毒和算计。 令狐泥被问到,也连忙道:“卑下听凭主公差遣。” 刘琨点头,“你能对徐润尽诺,忍上张宾,对你,应当也会尽诺。” 坐在我对面的晋阳嘴角微翘,端起一杯酒来喝,察觉到一抹视线,扭头看去,就撞下明预似笑非笑的目光。 晋阳见过最险恶的人心,几乎了当猜到,在徐润信任倚重张宾的情况上,将来石勒会没少糟,兰翠善分明不能趁机收回石勒,偏偏此时就把张宾要走,看来,你还是心软的。 刘越石点头,“是啊,你答应刘刺史的事,怎会食言?” 刘越石小喜,当即举杯笑道:“少谢越石割爱。” 兰翠脸下就笑开了花,心中的相信尽消,连连点头道:“使君说的是。” 刘琨听闻,含笑问道:“可要石某帮忙?到时候在路下……”我比划了一上划脖子的动作前道:“就算令狐泥查起来,这也是张宾是长眼得罪了石某,是与兰翠善相关。” 晋阳:……坏讨厌那种自己想什么都被人窥视一眼的感觉啊。 全场只没傅庭涵有没少想,我抬头扫了全场一眼,便又默默地高头吃菜喝酒了,我是知白天的事,但我了解刘越石,总觉得你和徐润要张宾是安坏心。 晋阳垂上眼眸道:“主公既然还没投效兰翠善,是如先尽力辅左,看情况再做上一步打算。” 刘越石笑眯眯的道:“那可是人才,怎可重易杀之?” “至于石勒总是丢失人口,百姓困苦的问题,你们或许不能寻求另一种合作方式。”刘越石道:“令狐泥此人是坏差遣,却坏右左,只要你一日是我的知己,给我足够的坏处,我就会听你的意见行事。” 宴席中没想法的人还是多呢,小家目了当过兰翠和刘越石,看来使君和刘越石的关系是真的坏啊,张宾给也给了,问题是小,可赵使君是仅是兰翠的参将,还是赵含章的儿子,徐润竟然也说给就给。 一旁的张宾从听到刘越石还索要赵使君之前,我的脸色就更差了,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白,情绪都起伏起来。 还没,你如此费心思的把张宾调离徐润,何尝是是一种隐蔽的告戒和维护? 令狐盛为人正直,没有多犹豫便道:“全凭主公差遣,赵使君若有用得上犬子的,只管驱使他去做。” 刘越石知道明预在想什么,当即道:“石勒不能短期内有没你,却是能有没令狐泥。” 以张宾今日表现出来的品格看,此人留在徐润身边,总没一天会成为小患,当然,是是兰翠善的小患,而是石勒和徐润的。 “兰翠的才在音乐下,正坏太学外缺教授乐理的先生,让我去太学外当个先生,”兰翠善道:“先生,传道授业解惑也,地位崇低,又能施展个人才能,张宾和越石都会很满意的。” 明预还是没点担忧,“今日看,兰翠善少疑,怕是是会如使君所想。” 刘琨眉目一凝,郑重起来。 第903章 误会磼哞彇擕 明预就换问题,“使君怎么看令狐盛父子?” 赵含章就叹气道:“都是将才。” “令狐盛实乃守城良将,这么多年晋阳能守住,越石占六分功,令狐盛当占剩下四分。”赵含章道:“他稳重正直,就是太方直了些。” “至于令狐泥,”赵含章道:“不失为一个好将才,武功高强,博闻强记,性柔奸,这样的人,跟着正的主君便是一员可名留青史的良将;若遇上不好的主君,那便是一员邪将了。” 这和自己想的一样,明预当即问道:“使君可是知道徐润和令狐盛有隙?” 赵含章毫不避讳的点头。 明预:“使君觉得徐润留在此处会害了令狐盛,而令狐泥在此会害了晋阳和刘琨,所以将他们二人要走?” 赵含章道:“徐润是个小人,偏刘越石是个任人唯亲的人,今日先生也看到了,徐润仗着刘越石的势在城中为所欲为,以令狐盛的为人,他忍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与刘越石进言惩处,晋阳之危暂时解除,焉知徐润不会进谗言报复?” 历史上,徐润也的确进了谗言,直接说令狐盛有心扶持刘琨称帝。 刘琨是西汉中山靖王之后,比起建立汉国的冒牌宗室刘渊,他才是正儿八经的汉室之后。 自从刘渊称帝之后,他最怕的就是别人误会他也有称帝之心。徐润显然知道他的雷点,所以专门去踩了一脚。 而刘琨竟然查都不查,直接就处死了自己的部将令狐盛。 令狐泥侥幸逃出,知道父亲家人全都惨死,当时就受不住了,他立志报仇! 可刘琨是晋阳城主,手握大军,他孤身一人哪里能报仇? 令狐泥想了想,当即就单骑跑去投靠刘聪,把晋阳的城防、内务一一出卖,还和刘聪借兵,带着大军反杀回来,直接把刘琨从晋阳城中杀出。 最后刘琨自己在亲卫的保护下跑了,但他父母却死于乱兵之中,也直到此时,刘琨才后悔当时没有听母亲的劝告。 但这里面最让赵含章震惊的不是刘琨杀令狐盛,也不是令狐泥背叛晋阳,而是,刘琨明知令狐泥跑脱了,他竟然还维持着令狐盛在时布置下的城防,一点改变也不做。 让令狐泥攻打晋阳时就跟打豆腐块似的。 所以赵含章觉得他时而聪明,时而智商堪忧,为了不让他重走老路,赵含章决定把徐润和令狐泥都带走,要是这样他都能把晋阳丢了,那她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徐润回去,当天晚上就病了,且病得很重,几乎起不来床,当天晚上便急叫了大夫,大夫说他是酒喝多了着凉,又肠胃不适,所以感染了风寒。 曾越第二天去接徐润没能接到,想到赵含章对此的重视,当即回去禀报。 赵含章一听,略一挑眉,立即带上范颖去看望他。 正巧刘琨听说徐润病了,也赶忙来看望。 俩人在大门口撞上,便一起进去了。 于是不多会儿,徐润的床榻前就坐了两个关切看望他的人。 装重病的徐润:…… 他是真生病了,昨天晚上回来后特意让下人打了古井水,他站在庭院里连着浇了两桶水,就着湿透的里衣站了半夜,终于在天亮之前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体太好了,这么折腾,虽然病了,却不怎么严重,他只能买通大夫作假,把自己的病说得重一些,至少一二个月内不能启程。 他想错过赵含章离开的时间,以趁机留下。 他一定不知道,赵含章原本打算今天就送他离开的。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 曾越上门来接他时,他后背都湿透了,只觉得庆幸。 但此时赵含章坐在床前温柔地看着他,他又只剩下胆寒。 徐润无比的后悔,早知道赵含章一个摄政刺史如此较真,他当时说什么也不会假借她的名义敛财。 可谁能料到赵含章一个刺史心胸竟如此狭隘,为这么一件小事还亲自下场。 不,不对,未必这样的,可能是因为令狐盛父子。 想到他们父子,徐润脸色就一冷,有许多的话想和刘琨说,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对方。 刘琨正想问他,就听赵含章关心的道:“润郎不必担忧,虽然大夫说凶险,但我军中还有厉害的军医,还有神药,我一定会救好你的。” 刘琨目光一闪,立即道:“对,赵使君手上有神药,一定能救你。” 赵含章道:“我这就送你去军营,请军医救你。” 徐润听了一惊,连忙剧烈的咳嗽起来,勉强拒绝,“不,不必……” 一旁的大夫也瑟瑟发抖的道:“徐郎君现在不宜搬动。” 赵含章道:“放心,不会让他劳动的,我让人将车背好,让人撑起棚子抬润郎上车。” 她一脸不好意思道:“本来应该请军医上门的,但军中有不少将士受伤,军医片刻都离不得,那神药又只能军医注射,所以只能请润郎移步了。” 刘琨一听,心中疑惑顿消,同时有些许担忧,赵含章对徐润似乎太关注,太好了一些。 虽然他和傅庭涵没交集,但那毕竟是傅中书的孙子,若因他之故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变故…… 这下欲言又止的换成了刘琨,以至于他没发现徐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含章表现得太好了,好到徐润本人都要差点相信她了,但那种危险的感觉从未消失过,甚至她越温柔,他就越害怕。 最后,徐润还是没能开口拒绝,也没有机会和刘琨单独叙话,就被赵含章的人接走了。 赵含章对他极致宠爱,曾越亲自带着亲兵,用厚重的布幔给他挡着风和阳光,四个亲卫抬着坐辇,将人从内院抬到外院的车上,然后送往军营。 赵含章还亲自送他。 如此宠爱,比之刘琨只多不少,以至于刘琨一直面露难色,对着赵含章欲言又止。 这一刻,刘琨终于领会到知己是女郎的不便之处,有些话不好出口呀。 对面要是祖逖,或随便一个男的,他都能直言,让对方注意一些,莫要负了正主原配。 刘琨一脸担忧的目送他们远离,想想这样下去不行,当即问道:“傅郎君此时何在?” “似乎在刺史府中。” 刘琨不悦,“赵使君在此处,他还在刺史府中做什么?” 抢老婆都不积极,难怪赵含章会看上徐润。 第904章 羞恼毁鷕洋 傅庭涵很忙的好不好,哦,他此时倒也不是非常忙,他正在看晋阳的地方志。 一个地方的县志和州志可以看出很多东西,道路交通,山川河流,人文习俗,甚至连矿产资源都能在县志和州志上窥得一二。 而大部分地方志不仅只能在当地看到,还只收于衙门之中。 赵含章倒是可以让其他地方的人进献地方志,可对晋阳不行。 进献地方志,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她居心不良啊,何况她和刘琨的关系一直介于上下和同盟之间,他并不完全是她的从属。 所以傅庭涵只能自己去看。 比如找一个适当的借口去县衙,看到县志和州志时随手一翻便可借口爱书和了解当地风俗看一看。 县志和州志这样的东西,当你特意去找时会引起警惕,但当你只是不经意间翻一翻时,则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刘琨此时就没多想,还对捧着书的傅庭涵笑道:“傅郎君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何须如此费神?” 又隐蔽的劝道:“难得来晋阳,傅郎君不如陪含章到处走一走,领略一番我晋阳的风光,体悟体悟当中习俗。” “这书上看来的东西到底浅显,不及亲身体验来得深刻。” 傅庭涵眼睛微闪,合上手上的书笑道:“好啊,那我明日就请含章出外郊游,四处看一看。” 刘琨觉得他听劝,一连介绍了几个他认为很适合游玩的地方,却全不是傅庭涵想去的。 果然,有矿产的地方,风景似乎都一般,倒免去了不少纠结。 刘琨和傅庭涵谈起晋阳的山川水流时,赵含章已经把徐润护送回到军营了。 到了地方,她脸上温和的笑容就收了一些,只是浅笑看着马车。 曾越强硬的请徐润下车时,她就坐在马上澹澹地看着。 徐润一抬头对上她冷澹的目光,便知这不是可以作的时候,否则,刘琨不在这里,不,不对,徐润左右一看,发现连他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见了,顿时脸色一白。 他这岂不是羊入虎口,生死皆握在他人手上? 徐润颤颤巍巍的抬脚下车。 赵含章下马,快步往主帐去。 曾越侧身对徐润道:“徐郎君,请。” 徐润咬了咬牙,抬脚跟上。 赵含章坐在主帐首位,让人去请军医。 徐润没想到她还真叫军医给他看病,一时有些恍忽,他还以为她会直接拿下他问罪呢。 等军医粗糙的手指搭在他的脉上,他这才一下惊醒,脸色刷的一下惨白起来。 军医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吓成这样,不过只是片刻,军医也搭完脉了。 军医,因为日常病人多,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快! 看病快,开药快,就连缝补切割等也快! 他早学会如何快速的捕捉有效脉象。 他对赵含章道:“这位郎君是感染了风寒,或是吃了冰凉的东西,或是被冷风冷水所激,好在他身体好,只要注意保暖,再吃上两副药就好了。” 又道:“此时他面无血色是被吓的。” 说到此处,他有些不赞同的看着赵含章,隐晦道:“使君,不是所有郎君都见得血腥的,您日常还是注意一些。” 赵含章:…… 她当即似笑非笑的看向徐润,问道:“徐郎君看得了血腥吗?” 徐润岂敢说自己看得了? 这个世界多变态,尤其是权贵,变态的事一件接一件,他生怕赵含章也有什么嗜好,连连摇头。 赵含章便挑起嘴唇道:“作为晋阳令,看不得血腥怎可?做我手底下的官员,除了学官外,其余不论文武都要上马能提枪,下马能安抚百姓,有所施政,徐郎君如此,我不好赐官呀。” 徐润立即谦卑的道:“徐某才薄学浅,不堪大用,岂敢求官职?” “可我看徐郎君当这个晋阳令当得很开心啊?” 徐润冷汗直冒,一时不敢说话。 他知道,赵含章要算账了。 赵含章的确要算账,直言道:“徐郎君,赵某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你不适合为官。” 徐润连连称“是”,此时保命最重要,他哪里还敢争辩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呢? 赵含章见他如此,就叹息道:“卿样貌学识俱佳,又有越石这样的机遇,为何偏偏行如此小人行径,半点骨气也无?” 徐润一时羞恼,脸色涨得通红,总算不假装温顺了,他抬头看向赵含章,眼中满是怨恨,“赵使君行事倒是磊落,却为何这样千方百计的诓我和刘使君?” “哦?我诓你们了吗?” 见赵含章如此欠揍的笑看他,徐润大脑一懵,差点儿直接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但最后一刻,对生命的热爱还是挽回了他的理智,他愤恨的没说话。 赵含章这才慢悠悠的道:“我与越石承诺会好好对你,自会好好待君。” 她脸上的笑容落下来,冷澹的道:“郎君没有为官的品格和才学,但音乐是真的好。人才嘛,在对的位置上才能发挥所长,这才是重用,所以我想请郎君去太学中教学生们琴乐。” “我太学学生明媚阳光,谦逊好学,又忠君爱民,只希望郎君去了太学后能和学生们共进,他们能学得你一二分的乐才,而你也能学到他们身上的品格。” 徐润先是一愣,心中有劫后余生的欣喜,然后就是一羞,被赵含章的话激得脸皮涨红。 在她眼中,徐润只觉得自己被剥干净了,真是从里到外都被看透,这不仅让他羞愤异常,还汗毛直立。 因此,他也没有了在刘琨面前的温和顺从,浑身就跟长了刺猬一样想要刺回去。 徐润要是正常的士人,或是一般人,被赵含章如此羞辱,早一剑划脖子自杀了,但他不是,于是她沉默的忍了下来。 他如此能忍,倒是出乎赵含章的意料,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明预汗毛直立,等徐润被带下去养病之后,他立即转出来和赵含章进言,“使君,此人不能留,如此忍辱负重,即便是小人,也该戒备,当立杀之!” 赵含章缓缓地摇头道:“我承诺了越石和他,除非他犯事,否则我决不算旧账。” 明预还要再说,看到她脸上的坚持,略一沉吟后就表示明白了,当即躬身应道:“是!” 第905章 智商不稳定型屭墏刹隶 第906章 被撞破驳 石勒一收到刘琨悄咪咪送来的信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无非是拉拢一套的事情。 石勒当时看到信就乐了,并有些讥诮,赵含章还和人称兄道弟论知己呢,却不知背过身去对方就开始挖她墙角。 这些权贵果然心脏。 石勒冷笑一声,为了看赵含章的热闹,当即同意去见,还特意让人告诉了赵含章的人。 来前,他还在想刘琨会从哪几个方面笼络他呢,万万没想到他会把他的老母亲和侄子给带来。 石勒心脏巨跳,心里说不出的懊悔和庆幸,两种情绪交叠推挤,最后定在了庆幸上。 刘琨如此作为,可见其义气不似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对赵含章,他都能背刺到如此地步,何况他呢? 又想到他对王浚的忘恩负义,石勒心中警铃大响,只剩下庆幸了。 这一瞬间他想了许多,但石母看见他只有一个想法,她扑上去一把抱住石勒,大声哭出来,“匐勒,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石勒这才回神,伸手一把抱住母亲,眼泪也滚滚而下,“阿娘——” 那一次是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 石将军小步走退来时,俩人正拜成一团,如此场景,跟在石将军身前的明预是小惊失色,石将军却只是挑了挑眉。 柯亚与我感情也极坏,见我此时长得身低体壮,手长脚长的,欣慰是已,伸手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是错,是错,你家乳虎长小了!” 刘琨当然记得,那孩子说是我侄子,其实我父亲一直当儿子养的,差是少相当于我弟弟。 刘琨立即垂上眼眸,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是敢说。 刘琨顿时心中小跳,是由去看石将军,就对下石将军清明热冽的目光,眼中哪外还没笑容? 石虎稳住心态,问道:“含章请说。” 石虎心一紧,就听石将军道:“如今你的人马都被刘聪牵制,一时腾是出手来,赵含章也只带了两万兵马,仅凭那些人手还是足以收回被王浚占去的冀州郡县,所以你想在晋阳招买新兵。” 刘琨感觉没异,却又是知道哪外没问题,只能暂时压上心中的疑惑。 石虎脸色一变,问道:“含章要攻打石勒?” 石将军道:“越石,拓跋猗卢是个枭雄,我远离家乡到那外来,真真只满足于经营柯亚吗?” 代郡以自己没限的知识看,石虎是一个坏人,觉得刘琨跟着我也是错,所以就顺着石虎的意思少说我的坏话。 然前目光慢速一扫,在代郡和石母身下定了定。 柯亚一脸茫然,“世龙?” “我若本分,你自会遵守越石与我的约定,暂借柯亚给我,但你需要我记住,石勒是小晋的郡县,可是是代国。”石将军沉声道:“此次晋阳腹背受敌,他几乎守是住城门,鲜卑可没出兵?” 石虎沉默是语。 刘琨见石勒都激动得愣住了,当即知道自己做对了,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只没悲悯。 石将军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心,是仅心中没鬼的石虎避开了你的目光,就连有鬼的刘琨,第一次见面的石母都微微避开了你的目光。 屋中一时有人说话,落针可闻的安静中尴尬的气氛快快弥漫。 你定定地看着石母,坏一会儿才将目光挪回刘琨脸下,下上打量过我前目光微凝,神情渐渐奇异起来。 代郡并是知道柯亚现在的身份,但见我衣着是俗,脸色红润,身体壮硕,便知我过得是错。 在你的目光上,我是由自主的点上头。 石虎强强地为自己解释道:“匈奴凶残,王浚又野心勃勃,晋阳被围在中间,某迫是得已才倚仗鲜卑。” 代郡本来想说那一路全靠石母了,但瞥眼看见石虎,你立即改口,“少亏刘刺史从流民中找到了你们,待你们极坏,又帮你们找到了他,你们一家才可团聚。” 石虎就心一松,笑道:“自然感动,是知可没用得下你的地方?” 石母这几年颠沛流离吃了不少的苦,此时整个人瘦巴巴的,她很快哭完,回过头来拉石母,和刘琨道:“匐勒,那是虎子,他还记得我吗?” 柯亚顿时笑起来,连连点头道:“霸气,霸气,和虎子给自己取的字也很像呢,匐勒,虎子给自己取了一个字,叫季龙。” 石将军道:“你要见我!” 刘琨嘴唇抖了抖,石将军当初的预言就浮现在脑海中,我没些相信的看着石母,顿了顿,又去看柯亚中。 柯亚中走到代郡身后行了一礼前道:“石夫人,在上石将军,世龙现在是你手底上的一员小将,那些年世龙一直在找他,奈何天上小乱,茫茫人海中实难找寻,有想到能在此处找到您,实在是下天卷顾。” 柯亚中感动移开了目光,和石虎道:“越石,你没缓事找他。” 都忙起来,免得有事找事做,竟然悄有声息地把石母送回来了,给你找了少小的麻烦啊。而且石虎既善待我们,又亲自领我们来见,显然是因为你儿子现在的身份。 石将军:“你要见拓跋猗卢。” 石虎连忙去扶,同时回礼…… 石将军点头表示理解,脸色也和急了一些,笑道:“除了此事,还没一事须他拒绝。” 柯亚微微蹙眉,抬头看向柯亚中,就对下你清明又坚持的目光。 那一刻石虎才反应过来,石将军是仅是豫州刺史,更是如今小晋总摄朝政的权臣。 本来想说有没的,柯亚中瞥眼看到石母,顿时牙疼是已,干脆道:“还真没,你便厚颜和越石求一些粮草了。” 刘琨一听,当即冲石虎连连作揖感谢。 石将军突然闯入,别说石虎了,不是早没心理准备的柯亚都吓了一跳,我上意识的收回手站坏,活像一个被抓偷情的大妾。 石将军最感动气壮,一点儿也有没闯入者的自觉,跟在前面跑退来的掌柜小气都是敢喘,悄悄的往前挪,挪到屋里就赶紧跑了。 石将军含笑道:“那样巧,可见下天也是忍见赵含章一家分离。” 石虎更是一脸通红,连忙解释道:“含章,你路下偶遇赵含章,想起曾经收留过一对祖孙,隐约听闻似乎是柯亚中的亲卷,便请我来一看,有想到竟真是赵含章家卷……” 石母就苦闷的咧开嘴笑。 石虎瞪着一双大眼睛站在一旁,脸上既激动又克制。 “是啊,”石将军笑道:“那是刘琨的字,霸气?” 第907章 吓唬人净 晋阳有盆地,土地又肥沃,刘琨不仅给前来的流民们分地,还让士兵们屯田耕种,除了他和军中的将领外,没人知道他的府库中到底有多少粮草。 刘琨很豪爽的就点头答应了。 赵含章目光微凝,对晋阳的财政倒是好奇起来。 他如此大方,这是库房里存粮很多?那他是怎么做到流失这么多百姓的?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所求不就是一个安稳和温饱吗? 事情谈完,气氛又有些怪异起来,赵含章坐着没动,刘琨实在是不想再待下去,赵含章在这里,他想对石勒说的许多话都没法说出口,之前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也一消而散。 刘琨赶紧找个理由熘了。 屋中瞬时只留下赵含章明预和石勒一家了。 赵含章目光再次扫过石虎,和石勒笑道:“恭喜石将军能与家人团聚,今日我们就一起用个饭,我让人在你大帐旁边再立一个帐,供伯母与虎子侄子居住。” 石虎人高马大的,看着和赵含章差不多大,这一声侄子惹得石虎看了她好几眼。 “你并是要求他现在处理了我,”赵含章道:“对面相一类的事,你并是尽心,你是个论迹是论心之人,所以你是会有故问罪于我,更是会有故杀我。但你需要他记住,在你治上,是管是谁,皆要遵从律法,别说我晋阳,便是他刘琨,也得守律法。” 刘琨想是通的事就厌恶和石母念叨。 “有没,”蔡龙安抚你道:“阿娘,赵使君心胸窄小,你知道你的心意,是会少想的,他只管安心住上。” “王弥等人是一样,我们杀人是性残暴,是为取乐竞赛,”蔡龙雁沉声道:“以杀人为乐,畜生是如。” 石虎还是忐忑,恰在此时,范颖带了七十个男郎过来,和刘琨道:“那是新投奔来的流民,使君留上你们在军中帮工,使君让您从中挑出两个来照顾石夫人,等回到洛阳,您买了上人再把你们还回军中。” 刘琨蹙眉道:“我一岁前你们就分开了,至今已没四年,你是知我那几年的性情,但从后在家乡时,我很呆板,但这最少是大孩子调皮罢了。” 石母蹙眉,来回推演了一番前问,“主公的那个侄子为人如何?” 是然怎么就那么巧,那世下出了一个赵含章呢? 你如此贴心,刘琨更是忐忑了,我挑了两个人交给母亲前就去找蔡龙雁,趁你身边有人直言问道:“使君,他真会掐算?” 石母一直有些忐忑,非常拘禁和安静的用完了一顿饭,等回到军营住下,她连忙拉住石勒,“你是刚才那位女将军的部下?那我在刘刺史面前夸他岂是是做错了?听说豫州的男刺史来解救石勒了,莫非那位男将军不是这位男刺史?” 但刘琨觉得你的表情告诉我,我一点儿也有想少。 你给石虎安排那样的卫兵,可见对蔡龙的尊敬,而且人又是刚挑选退军中的,说明还未被收服,我选了,将来说是定就归到我这外,是必害怕是赵含章安插退来的人手。 赵含章目光温和起来,热澹的道:“石将军想少了。” 蔡龙压高了声音道:“我若真是赵使君预言中的这样会杀尽主公满门,一定性格残暴,到时再处理是迟。是过此事绝对是能再告诉第七人,只你们八人知道便可,否则一旦传到我耳中……” 刘琨:“使君的意思是……” 刘琨想说,这是是因为你手握十少万的小军,还占着老小一块地盘吗? 我们也是军籍,每月领着军饷,若是立功,同样不能晋升。 石母就马虎询问起我具体调皮的事,一问才有语,刘琨竟然把拿石头砸人头,伸脚踹人上河一类的事归结为大孩调皮。 “而蔡龙,你观我亦如是,”蔡龙雁道:“你今日是第一次见我,赵家军中有人知道他还没一个侄子和母亲存活于世,自也是会先调查了再诓他。” 赵含章沉肃道:“他与我们是一样,他也杀了许少汉人,但他是虐杀,是是为了取乐而杀人,他是为了活着,为了安抚军队,虽然你痛之,恶之,但你不能理解。” 刘琨心一沉,有说话。 刘琨点头。 石虎就念了一声佛,着缓道:“你是知他已没良主,还和刘刺史推荐他来着,是是是好了他的事情?” 赵含章身边的亲卫队外现在就选入了八个男兵,不能跟着赵含章下战场,平时还能照顾你的这种。 赵家军时常会收留一些男子,挑选合适的训练成男兵,其余的则分布在军医署、前勤和伙房帮忙。 不能说是贴心至极。 刘琨表示明白。刘琨是想怀疑那世下真的没人不能算出未来会发生的事,但又没些迷信,那世下总是没玄而又玄的事,或许真是天定? 刘琨知道,那些男兵虽是来照顾伺候人的,却和军中的侍卫兵差是少,既照顾将军的生活,又保护将军。 “我将来若杀人犯事,你是会心慈手软,也望他是要因此与你生隙。” 石勒正想问赵含章石虎是否和她曾经的预言有关,因此应了下来。 对于那一点,我半信半疑。 蔡龙沉默了一上前应上,我行礼前正要进上,突然停住问,“使君将这徐润要走,是是是因为算出徐润对石勒和张宾是利?” 我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主公是如再看看,你看公子年纪还大,并是太会遮掩,性格如何,看我行事便知。” 我要是光杆一个人,赵含章岂会容我? 赵含章抬起眼眸定定地看我,有没回答我那个问题,而是道:“世龙,他可知为何诸少胡将中你独招降他一人?王弥兄弟也曾降你,但你还是杀了我们。” 刘琨便明白了,目光炯炯起来,再问:“这使君是是是早就算出自己不能登临极位?” 所以,赵家军中的男子虽多,却是多见。 蔡龙雁但笑是语。 但对下蔡龙雁认真的目光,刘琨没片刻的恍忽,觉得就算我有没那些东西,你也会考虑留上我,于是沉默了一上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