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成了祸国妖妃》 第一章 归家 元启二十三年春。 三月桃花里,青石巷道上。 这是条偏僻幽静的小道,罕见人迹,也鲜少有人知道,谢家公子为避免麻烦,经常抄这小道去赴宴。 谢姝就是在这条道上拦下了她便宜哥哥的轿子。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小脸黑魆魆的看不见容色,唯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得吓人。 被人拦了道,驾着马车的侍从连忙拉住缰绳,嘴里嘘声道:“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别惊了贵人的马车。” 小乞丐抬着眼,望着富丽堂皇的马车,门面用的是上好的金丝缎面,仅这一尺布的银子就够一户平常百姓家一年的用度。 “我有几句话想对公子说,公子听了必定不会后悔。” 谢姝定了定神,她从马车自谢国公府后门驶出,便一路跟着,现在着实累了。 “好,你说。” 一道如碎玉投珠般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拦了小厮的阻扰之语。 人未见到,声已先至。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谢安是怎样风光霁月的人物,清泉石上落亦不过作配。 紧接着一双拿着折扇的手从侧边伸出门帘,示意随从把门帘掀起,他要见见这位拦轿的小乞儿。 “我是谢姝。” 此言一出,拿着扇子的谢安不等小厮掀帘,自己匆忙间落了扇子也不知,只见到了一个辨不出样貌的小乞儿。 谢安顷刻间又恢复了寻常神色,淡然一笑,“你说说,怎么证明?” “我自小便随身带着一块刻有“姝”字的平安锁,当铺的人见了便说这锁是当年谢国公府托了最好的匠人打的,精巧绝伦,里面还暗藏机巧,他当年有幸见过一次。” 谢姝简单地说了下她来拦车的来由,“拦车是不得已之举,谢国公府守卫森严,我进不去。” “这可真巧。”谢安合了扇子,低眸想了片刻,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先回了陆丞相,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赴宴了,再命人回去把小姐的闺房清理出来。 “是。”小厮没有迟疑地下去办事。 “发什么呆?快上来。” 谢安把小厮遣走,自己伸手想把谢姝接上马车。 谢姝看到眼前笑得如沐春风的谢安,也没什么负罪感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往谢安洁白如玉的手里一塞。 “小姝儿,平安锁拿来给我瞧瞧。” 谢姝取下戴于颈上的平安锁,平安锁上满是污渍,已经不复原来的光鲜。 谢安倒没有嫌什么,取了过来,双手灵巧地一落一合,平安锁便开了,锁眼处有一个空间专门留出来放一些吉利话,开不了锁倒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谢安仍然记得在谢姝五周岁生辰,放进锁孔的是他亲自写的—— 东风识芙蓉,皎皎不依人。 一向稳重自持的谢安头一次在外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小姝儿,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不早点归家。” 话落,谢安自责地敲了敲脑袋,“是哥哥忘了,你那时才五岁,怎么记得这些。” 谢姝瞧着着传闻中芝兰玉树、不染尘物的谢安一会儿喜一会儿哀的,觉得有点好笑。 谢安手中的折扇开了几何,谢姝没有细数,只是觉着马车没动,有些惊疑地盯着眼前悲喜皆有的谢安。 最终,他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这些年受的苦都补偿回来。”说罢,他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倒是忘了今日只带了一个小厮,他一走倒没人驾马了。” 他的手骨节分明,一向只舞文弄墨的指尖都带着淡淡的墨香,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我便亲自驾马,接小姝儿回家,这样可好?” 她淡定回望,回了一个“好”字。 谢安倒是像得了什么恩典似的,朗声笑了几声,一撩衣袍坐到了驾马处。 长安街上,人头攒动,比往常热闹了几倍,都为了看那谢家郎。 谢家公子名动京城,每次出行街上人群便少不了,所以他每每只带一个小厮抄着小道去各家赴宴,很少露面。 街上妇人少女们纷纷掷花于车上,喧闹异常,红的花、紫的花落满了一地,寻常的市井街坊倒像是成了一片花海。 车上的谢安一袭月白色的锦袍,半束着发,一张宛如谪仙的脸上只是笑。 花海开路,春日的风吹来都带进了几分暖暖的花香。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吟道: 青门柳枝软无力,东风识得芙蓉面。 人间无数,不及有姝一人。 自谢国公夫妇薨逝已有七年之久,现在已少有百姓再提起当年煊赫一时的谢国公府。那位年仅十岁便惊才艳绝的公子,现今却依然被长安城的百姓津津乐道。 谢安才情无双,风姿斐然。 即使身后家族已经没落,空得了一个国公的名号,却依然是长安无数待嫁千金的春闺梦里人。 谢家出落的人都是极其有灵气的,仿佛不是这人间养出来的,放在凡尘中是极其格格不入的。 谢安如是,谢姝亦如是。 谢姝与谢安同父同母,谢安仙姿玉骨,谢姝自然也长得不差。甚至要艳丽上几分,正对得上她名字里的“姝”字。 自谢姝认祖归宗以来,名门望族的邀约是堆满了西厢房,谢安是一概没理,专心致志地教导谢姝琴棋书画。 谢姝不是古人,以前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却在谢安的教导下,渐入佳境。 除此之外,谢安还会给她讲四书五经。这她倒是懂得比寻常女儿家多些,听课难免散漫些,谢安觉得她对这个不感兴趣,但偶尔也会耳提面命地让她去抄书。 待学有小成以后,谢安偶尔挑几张请帖带她出去赴宴。 一是为了宣告她谢姝是谢家人,二是为了结识些人脉。 自谢安带着年仅十二的谢姝赴了第一次宴,谢姝风姿恍若神人的声名便传了出去: 谢家有女,其名为姝,姿容妍丽,冠绝长安。 一时之间她的风头竟不亚于谢安之名。 第二章 周岁宴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谢国公府,书房内檀香袅袅,烟雾氤氲,于朦胧中可见一个穿着月白锦袍、身姿挺拔的身影,正在提笔写字。 “今日午后有个宴会,是晏老将军长孙的两周岁宴,上次周岁宴出了差错,这次要重新抓周,小姝儿可想去看个热闹?”谢安手下动作不停,依然专心地写着字帖,似乎只是随便一问。 谢姝听了这话,立马合了书,笑得月牙弯弯,很显然已经在谢国公府呆不住了,“去,当然去,上次周岁宴没赶上热闹,这次可一定要去瞧瞧。” 说着连忙招呼冬青去准备衣裳,“姝儿去换件衣裳,哥哥出发前可要喊我。” 谢安抬眼笑了笑,“快去,在府里闷这么久,别闷出什么病来。” 屋外,寒风簌簌,刚出门的谢姝被冻得一个激灵。 昨日虽下了雪,但下得小,第二天便看不到什么踪影了,今日倒是比昨日还要冷。 谢安差人来请的时候,谢姝刚刚挽好了发髻,她对衣裳之类的还能挑挑选选,发髻就只能靠冬青的一双巧手。 “这倭堕髻正称小姐,小姐往日里懒于梳妆,今日换个发髻倒更像是天上的仙子。” “多嘴。”谢姝嗔骂了一句,这丫头变着法儿说她懒呢。 她看着镜子的自己有几分熟悉有几分陌生,斜斜的倭堕髻显得她有几分灵巧,两侧留了两束鬓发,显出了少女特有的娇俏活泼。 “小姐,公子差人来请了。”门外的守房丫头急忙进来报了消息。谢姝选好了钗子,理好了衣服,就领着冬青往前厅走去。 换了衣服后的谢姝,连这暗淡灰蒙的冬日也压不住她的姿色。 她里边穿着新制的浅金桃红二色的圆领袍,桃红的棱锦裙,外面还披着金边织就的白狐狸皮大氅,白色衬着红色,红色又托着白色,像是冬日里的红梅,说艳也不艳,说素也不素,只有一个相称来形容才得宜些。 “小姝儿今日倒是明艳,只是昨日下雪今日就消了,要不然衬着雪景更加好看。”谢安披了件白色斗篷,站在前厅笑吟吟地等她,一见她便开口打趣。 “哥哥取笑我。”谢姝垂眼,似是羞赧道。 “没有的事,快上车,不要误了时辰。”谢安冬日里没拿扇子,有些不习惯,只能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谢姝点点头,上了另一架马车,自她在府里长了一岁后,她便有了自己的马车,毕竟她也快及笄,再跟谢安坐一辆马车会传出闲话。 晏老将军的府邸离谢国公府并不远,坐了马车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将军府还算气派,规制也没越过国公府去,谢姝打量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老将军的长子和他的夫人都在门口迎客,见了谢姝很是热情,拉着谢姝的手说着话,“这是谢姝,出落得越发好了。后院摆了宴,都是与你同一辈的姐姐妹妹,先去见一见。” 谢姝眼见着谢安与少将军在那客套寒暄,自己被那热情的晏夫人拉着去了后院。 穿过垂花门与抄手游廊,晏夫人领着谢姝到了一座小院。 院里都是些世家小姐,谢姝脸熟大半,叫得出名字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吏部尚书的千金——傅芷晓。 “来来来,你们来瞧瞧是哪个贵客来了。”晏夫人拉着谢姝的手,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笑意。 傅芷晓一见她就欣喜地站了出来,“呀!是姝儿妹妹。” “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傅姐姐一开头,其他千金小姐也纷纷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 “这个颜色在冬日里穿真是好看。” “还有这个钗子也是刚出的新式样。” “是啊,是啊,前两日逛了金玉阁也没看到这样的。” “这是金玉阁刚出的式样,今日刚送到府上来,我瞧着好看,就带出来给各位姐姐妹妹瞧瞧,若是喜欢,赶明日就送一件到府上。” “那可说好了。” “姝儿妹妹就是大方。” “是啊,是啊。” 一众小姐连忙夸着谢姝,得了礼物脸上都是高兴。 晏夫人安置了谢姝,又赶往前厅去安排宴席,谢姝和傅姐姐坐在一块儿,悄悄地咬耳朵说着贴己话。 “妹妹有些日子没有出来走动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傅芷晓今日穿了一身湖蓝的衣裳,倒衬得皮肤更加白了,身姿瘦弱,五官婉约精致,一派大家闺秀的风度。 只是,谢姝明白,傅姐姐的性子可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 “病了一些日子,都说病去如抽丝,哥哥不准我出门吹风,我也只能呆在府里安生些。”谢姝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其实就是怕与谢安相处多了露了马脚。 听到谢姝提到了谢安,傅姐姐又开始讷讷不得言,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涩。 本对傅芷晓与谢姝的谈话没什么兴趣的众千金们,一听到谢安也来了兴致。 明里暗里地打听谢安的喜好,可有中意的人,谢姝想到谢安提到成亲避之不及的模样,只能来个提高标准来敷衍这些对她哥哥感兴趣的小姐们。听完谢姝的话,一众人都犯了难。 “你哥哥是要娶天上的仙子不成,这样的人去哪里找。” 谢姝笑笑不说话,她是希望傅姐姐能做她嫂子,但谢安明显对这些世家千金都没兴趣。 因为没有长辈在,在这小院里的都是同辈,这些小姐的话题也放得开,聊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哥和自己中意的郎君模样。 突然,傅芷晓扯了扯谢姝的袖子,小声附在她耳边说道:“妹妹可有发现,来这小院的都是待字闺中的。往常的女眷聚在一起,新入门的媳妇和已出嫁的夫人都是一处的,现在却和我们分开了。” 谢姝最佩服傅芷晓的一点,就是她心细,外表虽然柔柔弱弱,但内心有主意的很。 起初她也思考了很久傅姐姐这样聪慧又有决断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选她一个十二岁才认祖归宗的小姐做朋友。 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就直接问了。傅芷晓倒没有隐瞒,只是年幼时还没那般沉稳,红了耳朵,“因为……姝儿妹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了。” 谢姝失笑,怎么也想不到傅姐姐是个颜控。 “嗯,姐姐心细。”谢姝小声回道,“晏将军府可有公子是要娶亲的年纪。” “我就知道妹妹懂我的意思。是有一个,晏将军的次子,晚年得子,被宠得有些过头,虽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但也是个不听劝的。晏将军世代从武,他偏要去舞文弄墨,偏偏他习武天分高,把晏将军气得有几日没去上朝。这事儿还是我父亲说给我听的。” “倒是个趣人。”谢姝听了浅浅一笑,没有再多做评价。 第三章 系统 “你说,他会中意谁。”傅姐姐在私底下八卦得很,谢姝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 “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猜都是徒劳。” “妹妹这样,便没趣了,猜一个嘛。”傅芷晓扯着谢姝的袖子撒娇,倒引起了其他千金的兴趣。 “猜什么?傅姐姐和姝儿妹妹说什么悄悄话不让人听。” 说这话的是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谢姝没记住她的名字,只隐隐知道这是个高官家的小姐,和傅姐姐她们比较熟稔。 “就是就是,说出来我们听听嘛。” 要知道女人一向对八卦之类的事情是极其敏锐的,谢姝听到周围乱糟糟的话语,只觉得头疼。 “是傅姐姐出了几个字谜,说是我铁定猜不出来,我可不想中了她的计,她就这样招我。”谢姝倒打一耙,笑吟吟地睨了眼傅姐姐。 “什么字谜?说出来我们听听。”小姐们听了也来了兴致,纷纷出声询问。 傅姐姐被逼无奈扯了个字谜出来,“那我说一字谜,有一物能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能过江千层浪,能入竹万竿斜,你们可猜得出这是什么?” 几位千金小姐顿时安静下来,都在支着脑袋想字谜。 谢姝好歹也是跟着谢安学的诗书,一听就知道了谜底,也没打搅她们的兴致,索性说道:“各位姐姐,妹妹坐得久了胸口发闷,脑子糊涂想不出什么来,让我出去园子逛一逛,说不定就想出来了。” “姝儿妹妹去逛园子,可得快些回来,不然这谜就被这些姐姐们解出来了。”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表面打趣,但实际上也是提醒谢姝早些回来,她们呆在这里可并不只是闲谈。 谢姝向她微笑示意,取了大氅出门逛院子,也只是想透透气。 男眷都在前厅,后院是女人打理,园子里也都是女眷。 傅姐姐见谢姝跑了,也找了个借口,脱身追了出来,“好你个谢姝儿,把我扔那脂粉堆里就走,看我今天怎么治你。”说完就要来挠谢姝的胳肢窝。 谢姝用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遭了毒手,嘴里求饶道:“好姐姐,好姐姐,别闹我,我错了,我错了。今天饶了我,我给你送几件新样式的衣裳可好?” “既然姝儿妹妹这么诚恳,那我就饶了你这么一回。妹妹来猜一猜哪家小姐会进这将军府可好?” “真是服了姐姐,闹了这么久还是要猜。姐姐可是对这晏二公子有什么意思……” “别胡说,我心里一直只有一人……”傅芷晓注意自己说漏嘴了,赶忙消声。 “咦?”谢姝故作疑惑地望着满脸通红的傅姐姐,“是哪一人?姝儿可见过?” 傅姐姐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只是说错了话。” “好,姐姐不说,姝儿也不问,哪天能喝上姐姐的喜酒,姝儿也就知道了。” “还没影儿的事,别说得这般早。”傅姐姐言辞严肃,但也掩饰不了小女儿家的羞涩,“但妹妹还是来猜一猜可好。” “好好,姐姐这样说了,姝儿也陪姐姐猜一猜,猜不准可没什么惩罚?” “没有没有。”傅姐姐笑意染上了眉梢,“既然妹妹说不认识人看不准,我们先偷偷去瞧上一眼可好?” 说着就拉着谢姝往前厅走,两人都支开了跟在身边的丫鬟,沿着没什么人路过的小道,来到前厅。 她们藏在一扇镂空雕刻的屏风后,偷偷看着前厅的景象。其中最打眼的还是无论何时何地都穿得一身白的谢安,谢安明显醉了酒,跟着身前的人聊得开心。 这时,一直销声匿迹的系统突然出声,用机械无情的声音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宿主,现已发布第二个任务,请查看。】 【任务二:获得晏修之的爱慕。】 谢姝的第一反应是满脸疑惑,晏修之是谁?她不是要当妖妃吗?要他的爱慕干什么? 于是她只能试着在脑内跟系统进行交涉:【你有智能吗?可以交流吗?】 【可以。】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让谢姝放心多了,只要能交流就好。 之前她刚穿过来,系统只冷冰冰地告诉她,她现在在本书里,只要她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成为书里殃民祸国的妖妃,她就可以复生,回到现实世界。 其他的一概没说,关于这本书的剧情她是从头到尾都不清楚。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回到谢国公府。除此之外,无论她怎么呼唤系统,系统都没有再出过声,今天真是意外之喜? 谢姝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嘴角:【之前我喊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为了节省能源,系统会进行定期休眠。】 谢姝想了许久,还是希望能看一看原书:【好。我希望能获得原书剧情,这样我完成任务会更容易。】 【对不起,宿主。你当前没有权限查看剧情。】 她的笑容逐渐消失:【那我现在能知道些什么?】 【每完成三个任务,宿主可解锁一个主线人物的剧情。】 【算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谢姝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我平常有事可以找你帮忙吗?】 【可以,只要在权限之内。】 谢姝的眉头顿时就舒展了:【好的,第一个问题晏修之是谁?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镇国大将军晏玉文嫡次子,喜好不知。】 除了让她知道刚刚她和傅姐姐谈论过的晏二公子叫做晏修之以外,最重要的事系统是一概不知。 谢姝【……】 站在她身旁的傅芷晓扯了扯她的袖子,“姝儿,怎么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想什么呢?” 谢姝整理好思绪,脑子里突然多了个会说话的系统,她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不然被别人以为自己疯了可怎么办。 “没事,傅姐姐。只是担心哥哥酒喝多了。”有事没事搬出个谢安来,傅姐姐就不会再多问了。 傅姐姐果然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傅芷晓打量了一遍前厅的宾客,对着谢姝说道,“观年岁,那穿着玄色衣袍又坐在主位下首的青年人应该就是晏二公子了。” “嗯。”谢姝也看见了那人,远远看去剑眉星目,脸上挂着青涩而又客套的笑,但也掩不了少年的桀骜之气,不像墨客,不像武夫,似乎只是个俊俏点的少年郎。 她开始回忆那些她看过的话本子,内心忖度着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当谢姝回过神来,发现傅姐姐盯着谢安的视线就没收回来过,好,感情是拉她来看谢安的。 第四章 选媳 谢姝没打扰发呆的傅姐姐,稍稍蹲着休息了会儿,再望过去,那穿着玄色衣袍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傅姐姐,人可走了。我们还要再认识认识谁?” 谢姝调侃的话语让傅姐姐羞红了脸蛋,“那先回小院去,出来得久了,不好回夫人的话。” 两人抄原路返回,恰好在院外遇到了晏老夫人与晏夫人拉着晏二公子在那选媳妇。她们为了避免尴尬,没有上前去行礼,而是躲在院子的拐角。 原来院子也另有蹊跷,院子的墙上是有小窗的,但被竹林掩了,寻常看是看不出蹊跷的。 “你说不要盲婚哑嫁,现在你自己先来见见可好。”老夫人老态龙钟,但声音依然中气十足,即使压低了声音,谢姝蹲在墙角也听得一清二楚。 院子里的世家小姐又是猜谜,又是谈话,离那面墙又远,什么都没有察觉。 晏二公子随意地看了一眼,没觉得有什么意思,“瞧是瞧了,没有中意的。” 老太太眯了会眼睛,似乎发现少了人,先前来看的时候她记得还有个穿着湖蓝色衣裳和桃红色衣裳的小姐,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长青啊,是不是少了两个姑娘?”长青是晏夫人的闺名,一向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的。 晏夫人看了看,立马明白是少了谁,“少了谢国公府的千金和吏部尚书的千金,孙媳派人去找找,说不定去逛园子了。” 这话听得谢姝一惊,连忙拉着傅姐姐要跑回园子里去,但傅姐姐却沉稳得很,示意谢姝不要轻举妄动。 晏夫人说着就要差人去找,但晏二公子却阻止道:“见不着就是无缘了,没必要强求。孙儿今天宴席也出席了,这些世家小姐也见着了,还有事就先走了。感谢祖母挂念孙儿,只是孙儿还不想成家,祖母想抱孙子就多抱抱晏朗。” 说完就领着下人走了,留下晏老夫人被气得发白的脸,“这个糊涂蛋,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帮他分分忧,多好的事儿。整天也不知道在书房捣鼓什么呢。” “祖母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虽说我是他长嫂,但一直都是把他当亲弟弟来照顾的,这么多年来也是看着他长大,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一向猜得准,到时候把选好的姑娘多邀来府上玩乐,两人自然就见着了。” “长青啊,有劳你多费心了。他母亲去世得早,我打他一出生就疼他宠他,难免被宠坏了,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谢姝见两人走远了,仿佛松了一口气,跟傅姐姐一同进了院子里。 “傅姐姐和姝儿妹妹去哪了,我们可把谜都猜出来了,你出的字谜被解开了,怎么说也要来讨点彩头。”那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姐笑道。 “哪有事后来讨赏的道理,事前既然没说,那就是没有了。”傅姐姐笑得俏皮,引得一众人的打闹。 一时之间,这院子里莺声细语,竟像是在春日里。 谢姝觉着这些千金小姐品行都还算不错,也都知书达礼的,怎么晏二公子就一个也没瞧上。 被众姐妹闹了一通的傅姐姐又坐到谢姝的身边。 “想来妹妹是怎么也猜不对了。我觉得在此事上我胜了一筹我猜晏二公子喜欢的是妹妹你这样的。” “???” 见谢姝满脸疑惑,傅姐姐慢慢给她分析道,“你瞧,你进来是晏夫人亲自领着的。若论身份,有比你更好的,但也没这待遇。很明显晏夫人是看中你了,再加上妹妹这么好看,我想哪个男子见了都会喜欢上的。” 前面的理由听着有几分道理,只是后一个理由让谢姝万分无奈。 “傅姐姐,你说错了,不是每一个男子都只看重女子容貌,起码在那些慕名而来谢国公府参加宴会的客人中,我没见过晏二公子。” “你不信。那我们可以打个赌。” “我没选定人,怎么打赌。而且姐姐想要什么,姝儿都是肯割爱的,姐姐还想赌点什么。” “我的好妹妹,赌不赌我倒也不在意,只是希望妹妹能找个如意郎君,我瞧这晏将军府家风也好,他们自立府以来就有祖训,若是正妻有所出还要纳妾的话可是要被打断腿的。” 傅姐姐说得有几分意动,似乎十分向往这样的婆家,“你瞧将军府的夫人除了不幸染了病去世的那位,其他的都长寿得很,可见这日子多么舒心。妹妹快及笈了,所以就帮着妹妹留意些,早些定下来,省得新皇登基还要入宫选秀……” 最后两句傅姐姐说得轻,但也惊了谢姝,原来傅姐姐已经在打算着将来了。 “姐姐别说了,姝儿懂。”谢姝绞了绞衣袖,不知如何开口,虽然她也不想入宫,但她却必须要入宫。 老皇帝在病榻上缠绵久了,这些世家小姐总是要多些心思。想入宫的在做着打算,不想入宫的也在做着打算。 如果在旁人来看,谢国公府又没有入仕的子孙,谢姝入宫帮不了谁的忙,也不需要再多的荣华富贵加身,不如在宫外寻个如意郎君嫁了。 “以后的事以后说,姝儿还想过几年太平日子。” “妹妹可要早点打算,这嫁了人一辈子也就定了。”傅姐姐继续小声地说着话,“你瞧那一向喜欢和你比较的林伊人怎么没来,人家是一心要入宫,得了消息生怕被选上。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就像笃定她一来就要被选上似的。” 谢姝听着傅姐姐的话,微微笑了笑,不知怎的也开心不起来了。 正在谢姝思索间,小院来了人。 正是刚刚还在院外站着的晏夫人,将老夫人送回房就急急地过来招待各位世家小姐。 “晏夫人好。” 晏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一般小姐见了都要行礼,谢姝并不清楚,迟了半拍跟着她们一起行礼。 “行了行了,这在家里也不比外面,要这么多礼数做什么,快起身。”晏夫人笑吟吟道,“这糕点果子吃着可还喜欢。原谅我忙着前厅的事儿,现在才来摆宴。” “夫人说什么客套话,我们姐姐妹妹好久没有一聚了,在这里聊得尽兴倒比寻常宴会开心。”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笑着接道。 “是啊,是啊。” 第五章 表演 谢姝因为名字对不上脸,所以有些迷茫,幸亏傅姐姐看出了她的疑惑,她附在谢姝耳边悄声说道:“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是万御史的嫡女,万静瑶,人还算不错,只是家里姊妹多,人难免多个心眼,比旁人也圆滑些。她比你大上一岁,你也叫她姐姐就行了。” “嗯。”谢姝点点头,示意她记住了。 “她身边那个是大理寺卿的独女,常清琪,跟你同岁,月份比你大两个月” 晏夫人又说了几句话,只是谢姝光顾着听傅姐姐介绍了,没听清。 等要领着她们去听风小筑了,两人才随着众人走出了小院。 听风小筑前厅的红木桌上正摆放着精致的菜肴。 “各位小姐,抓周开始前先吃了午宴,等会子我领着你们去凑凑热闹。”晏夫人言笑晏晏,一派主母风度。 这些小姐们按照次序在丫鬟的带领下入了座,谢姝算年龄最小的那批,坐在了末尾,等主位上的人落了第一筷子,算是开了席,她就只管吃。 她的礼仪是谢安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晏夫人也入席了,坐在主位上,吃饭时各位小姐礼仪举止都是顶好的,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在这坐着的不是高官的女儿,就是家里有爵位的,礼数自然都不差。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谢姝的礼仪,完全就是个大家闺秀,跟这些个千金小姐比,也不遑多让,哪里像是十二岁才认祖归宗的。 先前她还想着谢姝的礼数可能会差些,没想到会这般好。 吃完了午宴,晏夫人又领着她们去了前厅,但和前厅的男子们还是隔着一道墙。 “姝儿,你可知道上次是出了什么事故才导致这抓周要重来?” 傅姐姐这随意一问,倒引来了谢姝的好奇,谢姝摇摇头,说不知道。 听了她的一通解释谢姝才明白,原来晏将军与陆丞相都是同一时期被皇帝重用的臣子,但两人不和已久。 前些年皇帝要出兵攻打外族,扩张领土,以陆丞相为首的文臣都劝着皇上要修养生息,不宜大动干戈,但以晏老将军为首的武将都磨刀霍霍着要出兵,两人在朝堂上争执了许久,最后老皇帝都在病榻上一段时间了,两人还在吵。 但在去年晏老将军孙子的周岁宴上,却闹了个乌龙。 金铺把原本为陆丞相未出世的孩子打的平安锁送到了将军府,结果下人没检查仔细,就放到了要抓周的物件里,就这样一岁的懵懂小儿抓周,又恰好抓到了那个平安锁。 老将军笑眯眯地拿起平安锁看,发现那上面刻的字不对,就找金铺的伙计去问。 一问说是拿错了,这是陆丞相家的东西,当场老将军的脸就青了,甩头就走,抓周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事后老将军又后悔了,他一时气煞,毁了孙子的抓周,就想着找个机会补办一次。 这边抓周出了事不久,陆丞相的女儿就出生了,陆丞相派人去拿东西听了这事,捋着胡子笑,说两个孩子这么有缘要不就结个娃娃亲。10 这话传到晏老将军耳朵里,可把他气坏了,人家结娃娃亲都是交好的两家,他们这样的对头结什么亲,别结仇都不错了。 “倒是对冤家。”谢姝听了,喝着茶淡淡地笑,最后总结了一下。 她们在这边谈着趣事,另一边的抓周也结束了,隔着几米远,谢姝就听到了晏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大笑声。 有丫鬟也进来报,“回夫人,小少爷抓到了老爷最心爱的剑鞘。” 晏夫人听了也高兴,他们家也算后继有人了,本来按照晏家的祖训,晏家子嗣就少,这一代就只有他丈夫和嫡亲弟弟两个男嗣,晏修之是打定主意要去舞文弄墨了,就只能指望着下一代能继承这家业了。 虽然抓周只是个形式,但这也是个好兆头啊。 “好,吩咐下去,这次宴会办的好,所有下人婆子都要打赏。”晏夫人笑得像是个寻常母亲般,温柔可亲。 抓周结束后,外头的男宾依然还在饮酒作乐,有吟诗的、舞剑的,像是个寻常宴会了。 里头的女眷轮流着在才艺表演,要抓阄安排次序。谢姝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一共十三位小姐,她抽到了第十三个,傅姐姐是第三个。 第一位是那位万家的小姐,她说要现场画一副画,就当是为晏家小公子贺寿了,晏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画画需要的时间长,晏夫人说第二位就一起来,第二位小姐谢姝还记得她的名字,叫曾婉儿,是一位正三品官员的嫡女,排行第三,今年刚刚及笈,穿着一身青绿的衣裳,娇俏可人,古筝弹得极好。 这筝声如潺潺流水,又如鸟鸣声声,清脆而又灵动,吸引了隔壁几家公子的注意,谢姝看到了几个在窗棂那里张望的小厮。 第三位是傅姐姐,傅芷晓一看那曾家小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就提议她也一起献艺了,说着就让人笔墨伺候,看着就是要写字了。 琴棋书画,差一个就齐全了,谢姝想着再来两个下着棋的就更妙了。 第四位倒是没有下棋,但她作诗了。谢姝仔细听了听,还挺不错,又工整对仗,又和谐押韵的,好家伙这些小姐个个都身怀绝技。 谢姝想了半天,没想好她要表演点什么。这些才艺她都通一点,但也不算顶尖,不过她也不需要拨得头筹,只要不丢脸就行了。 曾家小姐弹完,其他小姐也有人演奏乐器的,只不过都比不上第一首曲子。曾婉儿得意地笑笑,但没有说什么。 傅姐姐也写了一副祝词,晏夫人见了连声称叹,说是不逊于刘大家之作,刘大家是个很有盛名的女词人,有不少文人见了她的词都要自愧不如。 “姝儿,要到你了。可想好要做什么。”傅姐姐偷偷问她。 “嗯,想好了。”谢姝点点头,“到时候要姐姐帮衬一下可好。” 第六章 第三个任务 谢姝寻思着她就跳舞好了,反正周围都是女眷,她也不怕羞。 于是她恭敬地向晏夫人行了个礼,“夫人,姝儿才疏学浅,姐姐们的才艺都是拔尖的,姝儿再做一遍只怕是要献丑,不如姝儿就献舞一曲好了。” 晏夫人笑得和蔼,“好啊,谢家小姐要跳什么曲子,我叫府里的乐师过来。” “不用麻烦夫人府上的乐师了,这是宫里教坊司的宫人作的曲子,傅姐姐就会,让傅姐姐为我伴奏一曲就极好了,曲子叫做倚梅。” 谢姝和傅芷晓相对着笑笑,傅姐姐向晏夫人含笑着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好,都好。”晏夫人笑着同意了,“你们姐妹情深,真叫人羡慕啊。”晏夫人可能想到了她儿时的玩伴,一时感慨万分。 “我年轻时有件极好的舞衣,只穿了一回,谢家小姐若不嫌弃的话就穿着它跳。”晏夫人看向谢姝询问她的意见。 谢姝原本想着只要穿着寻常的衣服随意跳上一跳就好,没想到要弄得这么正式,她不得不认真对待,感谢了晏夫人的厚爱。 “倚梅,倚梅,倒是巧合,将军府就有座院子,叫做倚梅苑,想来那里的梅花也要开了,谢家小姐的舞正合得上那景,我们就移步去那里可好。”晏夫人看着众人,似乎是在询问着众人的意见。 下首的小姐们也纷纷赞成,说闷在这里太无趣了些,去看梅花也好,还有美人伴舞,真乃绝景。 谢姝听她们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拒绝,于是低头答应下来了。 谢姝被领着去换好了衣裳,一身梅红的舞衣,用金丝线绣的祥云图案,群裾层层,行走间裙摆逶迤,莲步款款,端是向朵花儿。 傅姐姐寻了个空地,身边是开得正艳的红梅,衬得她清秀的脸有几分春意,她面前摆好了古筝,在那儿等着她。 其他小姐随晏夫人也落了座。 谢姝随着筝声轻舒舞袖,玉手缓出,似水中波月流转,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 早开的红梅落在了她的袖间,又随着她的舞动而纷纷落下,一颦一笑像极了花中仙子,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般。 被这边宴会喧闹闹得心烦,在书房也不得安生,只能出来逛逛的晏二公子,就这样见到了倚梅的后半曲。 冷香扑鼻,余音绕梁,艳色的花瓣顺着风儿落在地下,徒生出一片糜醉的红。 玉冠下的他眼若寒星,眸色深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冬日里暗淡的午后微光打在他脸上,如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身后是一条很长的木制长廊,光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漆红的柱子上是精致的浮雕,是双开的并蒂莲,缠绕不清的枝叶,相伴相依。红木的花窗上是细碎的光。 透过花窗洒下的光,斑驳地落在他的肩头,他的眼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神思恍惚间,他总觉得好像在哪个午夜梦回,他曾经见过她。那必是杏花微雨下、芙蓉花开时,春色烂漫里,有一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一曲舞罢,石拱门前的人似乎早走了,倚梅苑里也如之前那般热闹。 本是写闺怨倚梅哀伤的曲子,被谢姝跳得像是在赏梅寻乐一般,若是教她的乐人见了,肯定要说她跳得不对。不过这毕竟是寿宴,傅姐姐改了曲子,她也顺势改了动作。 现场的小姐们都没出声,这景美、舞美、人更美,只是寻常表演,她们也说不出错处来。 “妹妹跳得真好。”万静瑶首先出了声,“没想到傅姐姐的古筝也奏得这样好。” 傅芷晓也从容起身走了过来,“姝儿自小喜爱跳舞,我给她弹曲也不是头一遭了。” 谢姝也笑着,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嗔,“是傅姐姐弹得好,多谢各位姐姐赏脸,我也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呢。” 晏夫人是最喜欢这支舞的人,“这倚梅原本哀伤,被你这么一改,倒是更好了些。” “夫人喜欢就好。”谢姝乖巧地应声。 “喜欢,喜欢。”晏夫人牵起谢姝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似乎开心又欢喜,“好孩子,若是不嫌弃,这舞衣就赠给你了,你穿着正好。” 谢姝没有推拒,开心地回了礼,这衣服她还是喜欢的,面料也好,样子也好,只是款式有些过时了。收了舞衣的谢姝脸上满是开心,傅芷晓见了,悄声问她,“这礼你也收了,是不是属意这将军府了?” “傅姐姐,别打趣我了,我真没这个心思。”谢姝真的从心底就没想过要在古代嫁人的事,当妃子应该也不是嫁人,再怎么说也只是妾罢了。 这会子空闲工夫,她脑子里的系统又出声了:【宿主,第三个任务已发布,请查看。】 【任务三:救下黑衣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在将军府后门左拐的第二条巷子里,危在旦夕,请马上行动。】 谢姝琢磨着系统发布任务的时间规律,觉得应该没这么快,但恰好这系统就喜欢出其不意,偏要跟第二个任务连着来。 【黑衣人的身份是什么?】 系统冰冷无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宿主没有权限知道。】 好,这么神神秘秘的,估计就是个重要人物。 谢姝先派人去跟谢安说她乏了想先回去,又向晏夫人请辞,准备直接去救人。晏夫人挽着她的手,似乎还想留她一会儿,但见谢姝疲乏得很,最后也放了人。 等晏夫人送走了谢姝,她还有些闷闷不乐,心里想着这两孩子怎么就这么没有缘份呢?初时,晏修之被老夫人押着来的时候,没见着谢姝,现在她想让人留着去见一见,谢姝又赶着要回府。 罢了,罢了,往后来日方长,总会见着的。 第九章 湖心亭 冬日里,即使是一向喜爱举办各种宴会的陆丞相也消停了,谢安无事喜欢和友人聚在一起小酌。 现在府里多了个妹妹,还不喜欢他喝酒,所以他不得不去友人的府上拜会,顺便喝上几杯。 小憩之后,谢姝坐在梳妆镜前理了理发髻,重新梳洗后,想出门走走。 刚出了西厢房,天空便落了雪。 “小姐,等雪霁之后再出去,一落雪气候可变冷了。小姐身子骨不好,呆在房里看看书也好。” 冬青在一旁劝着她,她倒是没听进去,脑子已经全被眼前的飘雪所占据。 “让我再瞧一会儿,这么早下雪倒是少见。”谢姝伸手接过一片晶莹细小的雪花,感受到凉意微微,倒不是很冷。 初时,只是小雪,空中落下的雪又小又轻,故而落得慢。 不知何时雪也大了,鹅毛大雪,看着倒也温柔。 谢姝发了会儿呆,微微凝眉问冬。,“哥哥今日可又出去了?” “公子说是去西城买小姐最爱吃的栗子糕,去了有一个时辰了,想来是要回来了。” “说不定,又出去喝酒了。”谢姝叹了口气。 谢安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过于嗜酒,也不知道是哪学来的毛病。 “叫下人把醒酒汤备下,还有补汤一并煮了。” 这时,前院传来了些喧闹,冬青听了声响,倒是开心了几分,“小姐,定是公子买栗子糕回来了。” “嗯,去看看哥哥。”谢姝安静地点点头,往前厅走去。 谢国公府门前,两座石狮子依然如几年前一般威武不凡。 谢安拎着尚且温热的栗子糕,掀了车帘自己下了车。 不过短短两年,原本风姿不凡的谢家郎,气质更加落拓,长眉入鬓,眉心一点红,更显得他风华无边。 这是两年前谢姝开玩笑时为谢安点上的,这墨水难洗,得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清洗,谢安不在意,便这样留了下来,一时之间,这眉心一点红成为长安城里多少男子模仿的对象,只是再怎样模仿终是东施效颦罢了。 听了小厮向他禀报的话,谢安轻笑道:“小姝儿倒是为我费了心思,只是可惜今日没有喝酒。” 正要进入正厅的谢姝,听到这句话,倒是有几分尴尬,抬起的脚迟了几秒才落下。 谢安抬头望向了谢姝冬日里白如初雪的脸,珠钗之下似有珠光顺着黑发落下,她站在堂前,逆着光,声音有些无奈,“哥哥骗了我这么多次,我怎么知道哪次是真,哪次是假。” “小姝儿可是在怨我,那今日以假为真可好?”谢安笑了笑,接着道,“我看这雪下得甚好,去湖心亭小酌可好?” “这个酒鬼”谢姝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随哥哥,今日雪景正美,就不扫哥哥的兴了。” “小姝儿陪哥哥坐着,吃点栗子糕可好。” 谢姝点点头。 因为她终究不是谢安亲生妹妹的缘故,谢安聪慧,她怕他看出什么来,所以除了谢安找她,她很少主动会找他。 想当初,谢安亲自教她作画,她突发奇想拿笔点了朱墨,在他疏离的眉眼间一点,这一点红顿时让他清俊的面庞活络起来,谢姝满足得笑,像是个偷了腥的小猫。倒是把谢安惊了一惊。 后来她才知道谢国公府公子用的墨都不是凡物,这作画的朱墨更是珍贵异常,且不同凡物,落于肌肤之上更是难洗。 谢安倒不生气,只是语气有些惊奇,“小姝儿倒是活泼了许多,哥哥观你五岁的性子,以为你将来是个淑静的人。” 淑静?!!谢姝被这句话吓着了,她觉得自己跟这两个字一点都不搭边儿,之前少言少语只是跟谢安不熟而已,现在熟络了,正想要撒个野,没想到就被怀疑了。 眼前的男子眉目朗朗,依然专注于眼前的画,好似没把刚才说出口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把某个人吓得魂都快没了。 她只记得自己回了一句,“姝儿自懂事以来便是如此的性子,我倒觉得没怎么变。哥哥喜欢姝儿淑静些,姝儿便也学着淑静些。” 趁着湖面还没结冰,谢安带着谢姝坐着小船往湖心亭驶去。船篷外是落得渐密的雪,船篷内风采奕奕的世家公子,一袭白衣胜雪,眉眼间带笑,倒添了几分风流。 谢姝畏寒,裹紧了她的大氅,湖心亭少有人去,虽是人力所造,但其地理位置在国公府内也算优越,结合那地形,夏天绝对避暑胜地,只是冬天却是真的寒风刺骨。 “小姝儿冷,便离暖炉近点,离哥哥这么远做什么?”谢安笑着要拉谢姝,却被她躲过。 “知道了,哥哥。”谢姝容色淡淡,静静地瞧着一半容貌隐在暗处的谢安,“只是觉得寒风吹得人清醒,姝儿想吹吹风。” 谢安不在意地笑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也别冻坏身子,过来些。” 谢姝顺从地靠近了暖炉几分,这也不可避免地离谢安近了。看到谢安穿得单薄,心里难免惊讶。 “哥哥不是刚从外边回来,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并不觉得冷,便穿得少些,哥哥可不像小姝儿一样娇气。”谢安似乎并不在意。 寻常冬日里,谢姝安生地呆在房里,有时候谢安会来看她,在室内谢姝倒看不出什么不寻常来,到了室外才看出不对劲来。 谢安穿得太过单薄,这身装束在秋日里穿穿还差不多,这寒冬腊月的,还穿着满街跑,要知道室外比不上室内温暖。 到了湖心亭,谢姝安静地捡了几块栗子糕吃。这栗子糕出了炉,谢安便一路拿暖炉暖着,生怕凉了就没那新鲜味了,谢姝看着安静,实际上对吃食挑得很,谢安向来疼她,自然早早地便发现了谢姝的挑剔。 “可还合胃口?”谢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唇边小小口地抿着,像是品茶,倒不像喝酒。 “好吃,哥哥总记挂着姝儿,姝儿欢欣。” “姝儿开心便好。”谢安徐徐地喝下了一杯酒,再接着下肚了几杯,不知怎的,面色蒸腾得红了起来,似乎醉得不成样子了。 第十章 万宝轩 谢姝有几分惊奇,谢安的酒量她还是知道的,怎么看着不过十杯就醉了。 醉了以后开始说胡话,“这长安城里没有比我家姝儿更漂亮的姑娘了。” “嗯。”谢姝敷衍地点点头,这句话她在两年前就听过了,夸奖她的话她一向不会忘。 湖心亭冬日里四角都安了帘子,中心放着半人高的暖炉,外头的寒风吹不进来,倒也不觉得冷。谢姝想掀帘看看景,怕冻到衣服单薄的谢安,自己走了个侧角的方向,掀帘远望。 极目远眺,是乳白的雾气与寒烟,雪倒是下得小了,湖面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冰,冬日湖上带着湿气的风似乎有刺骨的寒意,循着衣领缝儿直钻肌理。 谢姝不想管那个醉鬼,让他一个人发会儿酒疯,没想到谢安喝了酒发热,自己循着凉意来了。她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热源,源源不断地散着热气,像个火炉似的,回头一看果然是醉眼朦胧的谢安。 她合拢了帘子,没让谢安多吹风。 “姝儿……”说着谢安就要解衣裳,“热,难受。” 谢姝头疼地扶额。从小到大她也没怎么照顾人,到了这里却要学着照看醉酒的谢安。 她拍开了他要解衣裳的手,“喝醉酒要脱衣服,什么毛病,怎么不去外面脱,说不定我侄子侄女都有了。” 她一摸谢安的手,滚烫得厉害,再摸额头。 完蛋,发烧了。 喝酒会发烧吗? 谢姝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冬青、冬青,快去请大夫?叫易风进来把公子扶回去。” 冬青和易风原在船里守着,听到谢姝的话,赶忙进来扶人。 一行人在湖心亭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急匆匆地回了暖阁,谢姝只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不过叫了大夫也好,顺便看看谢安这不畏寒是怎么回事。 得到了太医谢安只是前些日子受了凉,现在吃了药发热的的回复,谢姝倒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是毕竟是太医,又言之凿凿,谢姝没有继续争辩。 等送走了这位太医,谢姝才发话问谢安身旁的小厮。 她初见谢安,也是这位小厮陪在身边,据说是与谢安一起长大的,谢姝倒不担心易风会做出什么叛主的事,谢安看人用人一向准,她这点确实不如谢安。 易风也说是吃了药所致,过一会儿热度就会降下来,谢姝就不再深究。 谢安第二日又如同寻常那般康健,谢姝的心才算彻底放下了。 转眼已近年关,正是百姓为着新年忙碌筹备的时节,府里有谢安包揽琐事,谢姝就乐呵呵地当个甩手掌柜。 她的生活过得比寻常世家小姐要好得多,除了府里人丁稀少,过分冷清,她一个人呆着有几分寂寞之外,其他都是极好的。没有那些勾心斗角、不用心机谋算,谢姝过得是怡然自得,除了偶尔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二没完成,内心焦虑之外,她没有别的烦恼。 这几日谢安为好友写对联去了,谢姝没有上赶着凑热闹,自己安安生生地呆在府里,苦苦研究她让轩二买回来的话本子。 今日她坐不住了,带着冬青与轩二去街上逛了逛。现在她身后跟了个护卫,妥妥的劳动力啊。 街上的百姓多穿着夹棉的袄子,脸上虽蜡黄,但眼里依然有神。谢姝掀了帘子,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天子脚下的百姓若是穷困潦倒的,那么这个王朝估计也快灭亡了。就从这点看,老皇帝还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虽没有什么文韬武略,但遵循祖制,赋税不算严苛,还处于修养生息的时候。 但每个皇帝都想名垂青史,从他想出兵攻打外族就可以看出一二。外族现在兵弱粮草不足,还不成气候,现在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不过老皇帝还在病榻上,想着如何让自己活下来,也没有心思在顾及这些。 思绪流转间,她的目的地也到了,冬青搀着谢姝下了马车。 这是条比寻常街市要整齐得多的街道,没有吆喝叫卖的小贩,只有安安静静的一家家铺子。 她私下里开的金玉阁也在这里,主要卖的是首饰与衣服,生意还算可以,她今日并不打算去查帐。 迎面走来了几位她还算眼熟的小姐,她们父亲的品阶不算高,但是是金玉阁的常客,她们见了谢姝也不敢上前打招呼,远远地走开了。 谢姝倒没什么所谓,自己进了铺子逛起来,从琳琅满目的珠钗逛到卖着绫罗绸缎的制衣坊,转眼间轩二手上就提满了东西,还有一些是直接送到府上的,这倒让轩二松了一口气。 轩二跟在后头苦笑不语,手里提满了东西,他倒是头一次做下人,谢家小姐这是把护卫当小厮用。 他起先提议之时,只是想知道谢姝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另有所图,恰好在小巷里救走了他是否是巧合。 没想到就成了个苦力,前几天谢姝让他去文墨轩买话本子,昨日又说要吃西城的栗子糕,这哪是护卫,简直就是个跑腿。 不过观察数日,他只觉得可能真是巧合,有谁对他有所图,还把他当下人使的。 “小姐,前头的马车好像是将军府的。” 冬青跟着谢姝去了一趟宴会,也变得机灵起来,觉得晏二公子是个良配,所以才会留意他家的摆件物十。所以她只瞧一眼就认出了将军府的 “嗯。”谢姝也见到了她的任务相关人物。 晏修之下了马车,长身玉立,一袭青衫飒飒,广袖博带,莹白的玉冠雅正,君子端方,眉目疏朗,宛如山水平静无波。 像是从书香世家出来的文雅公子,但又带着少年人的傲气。 他最后进了万宝轩。 谢姝看到了他,也开始苦恼,话本子里男女主的相遇不是英雄救美,就是一见钟情,这闹哄哄的街市里,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好地方。 谢姝心情复杂地想起了她的任务二,想着要怎么办是好。 “小姐,万宝轩出了好多新玩意儿,我们进去瞧瞧。”冬青也见到了人,心里想着这准是晏二公子无疑了,连忙撺掇着谢姝进去。 第十一章 无关风月 谢姝踌躇了许久,在一旁的店铺又留恋了会儿,最后才进了万宝轩,晏修之却不见了身影,谢姝顿时松了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能晚点到桥头就晚点到。 她这才心满意足、专心致志地挑起物件来。 物以稀为贵,万宝轩的物件就是讲究个独一无二,每一件都奇巧精妙、巧夺天工,谢姝快看花了眼。 她看了一枚玉簪许久,上面雕着并蒂莲的纹饰,栩栩如生、做工很是精细,一问价格,她估了估她这个月的份例银子,可能是不够的。 铺子的进账她都是另外算的,平常的开销她用得是月例。 这玉簪贵是贵了,但奈何她喜欢。 但她又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按耐住心间的不舍,想着等下个月来。于是悻悻然收了手,她转身出了店铺,冬青也跟在后头,还有个手里拿满了东西的轩二。 把她们送到了马车处,轩二仿佛有了急事,要告假,谢姝微微点了点头,就这样允了他。 “小姐,这哪里是个护卫啊。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倒像是我们求着他来似的。”冬青不是很满意轩二一个下人,对待小姐没有尊卑,倒像是自己也是个主子似的。 “冬青,这话别再说了。”谢姝提点了冬青几句,这人看着就不像一个普通人,若是以后身居高位,肯定会惹上麻烦。 轩二又折回了万宝轩。 男人放下了东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气势非凡,即使穿着寻常衣裳,也隐隐透露着贵气。起先掌柜只当他是个下人,看衣裳认出了是刚才谢国公府小姐的小厮,等看到了他的脸,心一惊,腿一软,差点跪下。 心里寻思着,刚才他好像惹着这位爷,爷怎么跟在谢国公府的小姐后面呢,还提东西,他之前根本就没注意一个提东西的下人。 “原来是谢家小姐派你来取东西,东西还在库房,跟着我去库房一趟。”掌柜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四周没人在意,才悄声道,“爷,到后头说话。” 轩二低着头,沉默地跟着掌柜到了后院。 其他人见是谢国公府的下人,也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关注,心里暗自忖度,这谢国公府家连下人都生得比寻常人要好看些。 轩二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干练而又利落,除了一张脸不平凡些,其他都只像一个普通的护卫般,此时他在掌柜的带领下入了万宝轩后院,又被院里的管家恭敬地带向了一间隐蔽的房间。 房间里的小榻上,半卧着一名身穿绯衣的男子,他手里执着书,墨发半披,潋滟的桃花眼抬眼瞧着走进来的男人,见了他的一身打扮,笑着道,“你这是去哪里当护卫了?怎么这身打扮?” 小塌旁边的窗子半开着,窗外小雪霏霏,时而打着旋儿落入小塌之上、衣袍之上,还有男子的乌黑的发间,天光自缝隙倾斜而入,落在男人好看得不寻常的脸上,每根睫毛都分明可见,唇色红如带着春意的花儿,潋滟的桃花眸,只是笑着便已勾人摄魄。 轩二没有搭理友人调笑的话语,自顾自坐在了上好的梨花木椅子之上上,又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茶水,目光看着那扇艳色的牡丹屏风。 “怎么,去了哪里还不能说?过了这么多天也没来报信,若不是见不到你的尸首,我都以为你人已经没了。”男人眼不离书,见他不说又再次询问了一遍。 “上次你没能来救我,我被谢国公府的小姐救了,为了报恩,就在她那当护卫。”轩二像是寻常寒暄般,语气平静。 绯衣男子笑得开朗,狭长的眼尾微微上钩,像是话本子里吸人精魂的妖精,“你倒是有福消得美人恩,可苦了我,要帮你打理那么多铺子,还要瞒着消息。” “你要呆那呆多久?” “一年。”男人垂眸品茗,眼里锋芒闪过。 “一年?我觉着不需要一年你就要呆不住了。那么多位皇子,还有已经在外有封地的,都在搞小动作,你再不快点就没你什么事了。” 轩二面色沉静严肃,向友人问道,“将军府那边什么态度?” “中立呗!毕竟手握兵权,很容易被老皇帝忌惮。”绯衣男子说起这事就滔滔不绝,书也不看了,还讲了哪几位皇子已经笼络了哪几方势力,讲得清楚明了。 男人听了半晌,又想起了他折身回来不见的簪子,出声问道,“还有那枚如意并蒂玉簪被谁买走了?” 按理说,他也就是个幕后理事的人,这种小事他是不会去管的,但奈何他知道晏修之来了,派人去特别注意着他,前头管家刚来报晏二公子买了支玉簪,又买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这边就又被人问到了那支玉簪。 绯衣男子笑意不达眼底,拿眼睨他,“别跟我说这才是你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顺带。”轩二垂着眼遮了眼里的情绪,声音冷淡,端着茶的手微微发紧。 “晏修之。”绯衣男子收回了目光,没有调笑,语气难得严肃,“你这脸色不对劲啊,别跟我说你是看上了谢国公府的小姐。你以后坐了那个位置,要什么没有,现在就算人家要结亲,难道你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人家交恶。” “没有。” 他又仔细观察了轩二的表情,手里捡起了那本被他扔到一旁的书,仔细一看,是现在长安城最流行的话本子,“而且谢国公府无权无势,空剩一个爵位,若谢安是个要入仕途的倒好些,但这么多年没有动静,醉心诗酒宴席,只有才名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你娶了她,就现在来说十分不合时宜。” 见轩二没有出声,他又接着道,“你被废太子后,囚在菩提寺已有十余年,那狗皇帝可想起过你?其他皇子登基后可会放过你?你无权无势,一旦回京自要娶那些勋贵世家的女子,这样才是最有利的。” 绯衣男子淡淡地叹了口气,他说的这些他的好友会不明白吗? 不,他都明白。 但他还是要说,只恐一朝被花迷了眼,万千谋算皆成空。 “只是报恩,无关风月。”轩二最后看向了窗外的雪,俊朗的侧脸似与雪景消融,如在天边,不见凡尘。 第十二章 玉簪 二楼隔间内的白启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那小姐去府里取了钱叫护卫来把簪子买回去,但不巧的是他家公子也看上了那支簪子,等那位小姐走了,就叫店家包了,送上来,现在在檀木盒子里躺着。 “公子,这位小姐可真不巧,刚想回来买没想到被公子给买下了。” “嗯。”晏修之喝着茶,修长的手指微微敲了敲桌子,沉默了半晌,最后问道,“你说以哪个名头送出去比较好?” “什么?”白启呆愣住了,思考半天想着,这簪子确实不好送,大奶奶最近也没生辰要过,而且都说长嫂如母,但突然送簪子是不是不太合适,这簪子一般都是送给心仪之人的,如果不是他了解公子的性子,都要以为公子是要送给哪家小姐。 晏修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又淡淡重复了一回儿,“这簪子怎么送出去比较好?” “公子,我觉着送簪子不合适?”白启转了半天脑子,最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她喜欢这个。”晏修之也有些苦恼,眉头紧锁,似乎遇见了什么难解的事,早知道她还会派人回来买,他就不买下来了。 他五岁习武,十二岁见到了在战场上重病垂危的祖父,才明白一个家族若都只有在战场上才有用处,那么这个家族定不能长存,那时他才决定进了书堂,苦读六年,他十八载风骨冷清,从未接触风月之事。 今日来这为侄儿挑选礼物,在隔间见到她对那支簪子那样喜爱,又没有买下来,他见不得她眉眼含愁,才想着买下送她。 白启也苦恼了,这被大公子知道了,会不会误会什么。他可是一直知道的,二公子只把大奶奶当长辈看,但二公子平常也没送礼呀。 白启最后劝道,“二公子,还是换个礼物。” “算了,等下次。”晏修之放下茶杯,又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 晏修之从盒子里拿出了那支玉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上面的纹饰,双生的并蒂莲枝蔓缠绕,翡翠做的枝叶,玉色的冷调衬得花枝莹莹,如冬日初雪。 珠华萦翡翠,宝叶间金琼。剪荷不似制,为花如自生。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细雪纷飞,他袖手而立,侧影清濯,黯淡的日光细碎地投在了他的身上,头上莹白的玉冠半束冠发,清清朗朗,不知在想什么。 白启心里想着,下次也不能送啊,这簪子上还雕着并蒂莲呢! 车轮轧过街上整齐的石板,安稳地驶向谢国公府。 “呀!小姐,外面下雪了。”耳边传来了冬青的惊呼声。 谢姝掀帘望了望外头的雪,心里想着这是她在这本书里过的第三个年了,有些事情唯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 譬如有时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有时又觉得自己就是个书中人。 谢姝迷茫又困惑,时隔几天再次向安静得像不存在似的系统问话,【系统,我在这里还要待几年。】 系统这次很快就回答了她的问题,像是一直在待机,【没有规定年限,视任务完成情况而定。】 谢姝又思考了她自穿书以来的三年生活,像系统发问道,【这真的是本书吗?】 系统又保持了沉默,既没有以她没有权限来敷衍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谢姝不知道她是没能源下线了,还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或者说这是一个连系统都不知道的问题。 谢姝没有坚持下去,换了个话题,【你不理我,我就换个问题。你是什么样的生物?机械生命吗?】 说到这里,她的耳边又想起了系统熟悉的那句宿主没有权限。她听这句没有权限,耳朵都已经快出茧子了,一听脑壳疼。 谢姝继续打听,【那如果有朝一日,我放弃了任务,就以谢姝这个身份生活下去,这本书会怎么样?】 【不符合书里剧情,这个世界会崩溃。】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还应该谢谢你,起码让我多活了三年。】 系统沉默了半晌,谢姝都以为它又要遁了,结果她听到系统最后回了她一句,【不客气。】 谢姝放弃了继续追问,是啊,无论如何人她都已经多活了三年,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更何况,她还有了个对她很好的哥哥,有了一个知她懂她的闺中好友,但愿将来她离开时,他们不要太伤心了。 不过是从西城回到谢国公府的功夫,雪下了将近一个时辰,现在已是鹅毛大雪。 谢姝出来穿得还挺少的,没有人喜欢裹成粽子逛街,所以她一切从简,也没想到今天气温骤降,她嫌马车里那些东西占了她的糕点果子的地方,也没带大氅,暖炉。 按理说下雪气温不会降呀,她怎么感觉就变冷了,是心理作用吗? 大雪纷纷扬扬,冬青刚下了马车,就被雪落了满头,像是个雪娃娃似的。谢姝见到了也只是笑,拍了拍她头上的雪。 冬青见到了自家小姐被冻得青白的脸,内心暗自懊悔,怎么自己不准备得齐全些,小姐说不带就不带,她可真是糊涂。 “小姐,是冬青没做好准备,害小姐被冻着了。”冬青低着头,表情歉疚,“我去差人拿东西,小姐在马车里先等等。” “是我说的别带,怎么也没怪到你头上的道理。”谢姝笑着宽慰冬青。 正巧谢安的马车也从另一个方向驶了过来,易风瞧见了谢姝的马车连忙跟谢安说了几句。 谢安想了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取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对着易风吩咐道,“先把这披风给小姐送去。” 还好,两辆马车离得不远,易风举着伞小跑过来给谢姝送披风,谢姝接了披风,见状笑道,“我哪有这么娇贵,这里离西厢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哥哥太小看我了。” 冬青去传了话,又连忙跑过来,见状连忙劝道,“小姐披上。” 谢姝接过了披风,看到了对面的马车谢安含笑的眉眼,低声对易风说道,“跟哥哥说一声,等我换了衣服再来找哥哥。” 谢姝裹着披风下了车,被风一刮,肌肤生疼得厉害,寒冷像是刺骨的刀,剜过她一寸寸露在外面的肌理。 回到了炉火烧得旺盛的西厢房,谢姝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古代没有温室效应,也没有全球变暖,冬天是真的冷得能冻死人,等过几天化雪时肯定更冷,这几天她都不打算出门了。 她看到了案牍上堆满的话本子,默默叹了口气。 第十三章 除夕夜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谢姝去书房找谢安,谢安在练字,书房里火炉烧得旺,把刚进书房的谢姝热得汗都出来了,面上云霞蒸腾,如晓月之春花。她脱了外披才好一点。 谢姝看到哥哥一如既往地安静练字,直白地问道,“哥哥可有心仪的女子?” 谢安淡淡瞧了她一眼,脸上面色不显,“小姝儿为什么这么问?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谢姝摇摇头,“哥哥过了年就要及冠了,我想着,就算你不想成亲,宫里的贵人也会指亲,与其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成亲,不如早日找个心仪的,或者是合适的。” 谢安这么晚还没有成家,在长安城算是少见,如果放在寻常百姓家,可能没什么关系,但他毕竟也算是勋贵。 她想到这就直叹气,古代人的婚姻是真的不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双亲不在,依然有在你上头的人要上赶着为你操心婚姻大事,这些长辈好像就乐于此道一般。 每到过年时节,皇家设宴过后,长安城里就又多了几对新人。每听到此类传闻,谢姝就怀疑这皇上、太后的是不是月老转世,就喜欢给别人拉红线。 还好她还小,今年去一遭应该没什么事。 谢安停下的笔锋转了转,紧接着又写着,指骨分明的手攥着毛笔微微发紧,“我知道了,哥哥的事你不必操心。” 这几日府里张灯结彩的,门口的大红灯笼都换了新的,对联也换上了新的。 这些事都不用谢姝管,但她依然很苦恼,她离完成三个任务就差一个了,但这个恰恰是最难的。 她最近每天都在钻研话本子,希望能总结出几条有用的经验来。 第一条,要在日常刷存在感,一般话本里的安排,就是不断地偶遇。 第二条,英雄救美能极大地促进两人的感情。 第三条,待定。 所以她应该和晏修之先偶遇、再英雄救美。但如果晏修之不救她呢,不行,她得换位思考,应该是美救英雄,谢姝唰唰地写了几条计划,又划掉,最后终于写了个让她尚且满意的计划。 不过这都要等她过完这个年再说了,后天她就要入宫了,那个可能要埋送她后半辈子的皇宫。 天上地下茫茫两大白,一切其他颜色都被压了下去,只剩孤寂的白。 寒风凛冽,身穿黑衣的轩二躺在粗壮的枝干上,抬头能看见茫茫的天,低眼就透过菱花窗瞧见谢家小姐苦恼的脸,与被她扔了一地的纸团。 话本吗?她有了心仪的人,是谁呢? 枝桠横斜错落,散落了一地零碎的影子。 除夕夜,谢国公府灯影憧憧,光亮通明,恍若白昼。 谢姝强撑着精神守夜,她的身边是冬青与轩二,起初她以为轩二应该会跟她告假回家的,没想到他却留了下来。 冬青要去前厅布置物品,徒留下她和轩二。 “轩二,你不回家吗?”谢姝围着盆火暖着手,回头看向也坐着的轩二。 “我无父无母,自然也没有家,小姐在担心什么?”轩二笑着看向谢姝,谢姝不知怎的就看出了几分落寞。 她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怕你是要陪家人的,不好意思告假,所以才问了一句。” “我并未成家。” 谢姝疑惑地打量着轩二,看着也快及冠了,也没成家? 轩二看出了谢姝的疑惑,本来不想再多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疑惑,“功业尚未立,何以为家。” 好,轩二要先立业再成家,谢姝觉得也有道理,“你的月例银子可以月底去账房支取,要立业总得有些积蓄。当然你的药费我已经扣了,你也别觉得我救了你一命,你就是欠我的,我也只是自己情愿罢了。” 谢姝救他是有目的的,是为了任务,她也并不想当一个挟恩图报的人,一切都是情愿两个字。 轩二听了苦笑,寻常人救人一命都是要命来相抵的,没想到她却不同,那他的报恩岂不也是一厢情愿。 “小姐这么说了,轩二就明白了。” 轩二是个聪明人,也不是个普通人,谢姝知道,但她还是希望关系简单明了些比较好。 房内蒸腾的热气把谢姝闷出了红晕,暖橘色的火光,与如豆的烛火,都映衬着房内的景象,温暖、宁和,而又明媚。 她亮莹莹的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 轩二不敢多看谢姝一眼,只能怔怔地盯着炉火瞧。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好到他每次揣度她的用意时,自己都会感觉到羞愧难当。 如果他此番之后还能活着,那么他必定想办法报答她。 冬青捧着木炭过来了,笑着道,“小姐,公子说让你和他一起去厅堂守夜,那里备好了你爱吃的糕点果子。” 谢姝看了一眼发呆的轩二,觉得还是把他也带着好了,“都一起去前厅,把这盆炉火也带过去,省得要另生。” 轩二伸手端起了盆,又被烫得收了手,冬青看不过去了,在旁边骂他,“真是个呆子,这么烫要拿个火钳啊!” 谢姝看了他被烫伤的手,温声道,“等会儿把清凉膏给他,这也算工伤,我不算你钱。” 轩二听了,顿觉羞窘,热意从耳根子一路蔓延到了脑门。 往常瞿子陌都要赶着回家陪他的一家老小,把他一个人留在清净的菩提寺,就连菩提寺的和尚都是聚在一起守夜的,只有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呆着。 这个除夕夜格外不同,他的身边第一次有了人,感觉很陌生、新奇又奇怪。 不知到了几更天,自第一声鸡鸣起,陆陆续续地响起了爆竹的声音。 谢国公府也要点爆竹,谢姝被声音惊醒以后,强打着精神去看了一眼他们是怎么放爆竹的。 现在的爆竹还没有火药充填,纯粹就是火烧竹子,烧得噼里啪啦响,竹屑还会乱飞。不过过年也就图一个热闹。 谢姝看着那四处飞的竹屑,与灯火憧憧下谢安的剪影,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也不过是今宵今岁进,明年明日催罢了。 第十四章 赏花宴 “小姝儿早点休息,等会儿还要入宫呢。”谢安放下酒盏,带着微微的醺意看她。 “哥哥也早点休息。”谢姝看向谢安,心里觉得温暖,有个哥哥真好啊,她做不到事事周到,谢安会提点着她。 正月初一,元旦当天,前朝办着国宴,后宫在国宴结束后特邀那些世家小姐又办了个赏花宴,谢姝觉得这花应该是个虚指,不是实指。 谢姝穿的素净又不失礼制,是套传统的粉紫色宫装,发髻珠簪什么的也很简单。 国宴隆重,在等皇帝与太后来之前,各位官员都在小声寒暄,谢姝这才发现谢安结交的官员其实也不算多,来打招呼的都是她曾经去过宴会的。 晏老将军与陆丞相都是文武众臣的领头人,分坐在左右两侧的首座,两人眼不见眼,鼻不见鼻的。 陆丞相笑呵呵地向晏老将军打招呼,得了晏老将军一声冷冷的“呵”。 他的身后是他的家眷,老夫人身体抱恙没有来,他的长子与夫人感情甚笃,次子晏修之一个人坐着,身边是侍酒的小厮。 谢姝打量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晏修之似有所感,也抬眼向这边望过来,谢姝幸亏自己低头快,要不然就撞上了。 轩二说身体不适没有跟来,她就只带了冬青。 她的座位前陈列着各种糕饼,不过这叫做看盘,在宴席开始前是不能吃的只能看,幸亏她早前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要不然真得饿得难受。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和太后才来。 宣布开宴后,先要斟御酒。斟酒期间,还有一系列的表演节目,口技、奏乐、舞蹈。 众官员谈笑风生,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开始饮酒之后,每饮一盏酒都有一番表演。谢姝捡着点心吃,时不时偷偷望一眼离她挺远的傅姐姐,傅姐姐见了她的目光,向她笑了笑,指了指盘里的芙蓉酥,示意这个好吃,让她多吃点。 谢安见她一直吃糕点,出声道,“等会儿才上菜肴,这是寻常人家都吃不到的,你也别忙着填肚子。” 谢姝想了想,点点头,“哥哥是不是也最喜欢吃芙蓉酥?” 谢安好笑着点了点她的头,声音愉悦,“是啊,被小姝儿看出来了。” 呵呵,还真不是她看出来的,傅姐姐看出来的,谢姝无语地想道。 酒过三巡,谢姝吃了个八分饱,就不再吃东西了,专心致志地看着歌舞表演。 领头的舞女容貌艳丽,身姿妖娆,衣袖舞动掀起香风,纤细柔软的身姿亭亭,像红莲摇曳。躯体和双臂缓缓舞动,像轻云刚被风吹出山谷,又如风徐起时柔嫩的柳条。 把一众大臣都看呆了,尤其是坐在龙椅之上的老皇帝。 雍容华贵的皇后老态不显,但声音像是沉淀了时间一般,从容而又有气势,“皇上,我看这位舞女,舞跳得甚好,不如以后入了宫也一齐侍奉皇上,让皇上烦闷时能解解闷也好。” 老皇帝混浊的眼睛里精光闪过,连声附和道,“好好好,先赐住芙蕖宫。” 谢姝记得有人说过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舟中看霞,月下看影,灯下则适合看美人,妩媚动人,撩人心弦。 此时此刻众人看那舞女便如是,灯火朦胧,将一切往常能看得清晰的都一一掩盖了下去,只剩下那份飘渺的、众人想象出来的美好。 谢姝怔愣地看着那位高坐在后位的皇后,为年老的皇帝又挑选了一位美人,只觉得有些恍然。 帝王薄幸无长情,红颜薄命几时休。 耳边是鼓乐齐鸣,眼前是舞姿婀娜,谢姝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失神间打翻了茶水,将她浅色的宫装都晕成了深色。 冬青一声惊呼,“小姐,你没事?可有烫着?” “没事,这茶水已经凉了。”谢姝摆摆手。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眼睛尖,一下就看到这里出了事,连忙跟皇后耳语几句,然后走了过来,“谢小姐可以到娘娘宫里换件衣裳,这天寒地冻的,穿着湿衣裳总归不好。” “多谢姑姑,也代我谢谢皇后娘娘。”谢姝起身行礼,语气诚恳,态度谦恭,没有其他世家小姐那般的盛气凌人,让月岚姑姑满意地点点头。 月岚带着她往那憧憧的后宫庭院走去,红色的宫墙深深,像是一眼望不到头一般,精致的宫阙楼亭掩映在了暮色四合之下。 月岚姑姑带着谢姝换好了衣服,她刚换了件湘蓝色的衣裙,月岚就被前头的皇后唤去,于是她派了个小宫娥给她引路,自己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宴席,已是明月初升,天边还泛着亮光,宫宴已经要到尾声,老皇帝已经走了,太后也带着官员女眷去了来仪殿继续办赏花宴。 谢姝换了衣服也来得稍迟了一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太后行礼告罪,“望太后恕罪,臣女笨手笨脚打翻了茶水,弄湿了衣裳,去换了衣裳才来,所以才来迟了。” 太后是第一次见她,眯着眼笑呵呵地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也没有怪罪她,“是谢国公府的小姐,起来。早就听闻谢家只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个水灵灵的美人,无愧于这第一美人的称号。” “谢太后垂爱,谢姝不敢当这个名号,论女子者,德、言、功、容,容为最下者,唯德行善,言行佳,再论功,谢姝蒙父母之恩,只占一样,不敢当这个名号。” “听着还是个知书达礼的丫头,你哥哥教导得还算不错,哀家那些个孙女也没你这样伶俐的。” 一听这话,坐在旁边的昭容公主就不高兴了,嘟着嘴囔道,“皇祖母偏心,昨才说昭容聪明伶俐,别的姑娘比不上,今儿就变了。” 太后笑容和蔼,伸手拍了拍公主的手背,“都一样伶俐,是皇祖母老了,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太后仪容端庄,问话的间隙,头上琳琅的凤冠也没晃动一下,她又看向下首的谢姝,“哀家问你,你今年几岁?可定了亲?” 谢姝心里慌得一批,她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但她也只能低头恭敬地回话,“臣女今年及笈但还未行礼,尚未定亲。但臣女十二岁才蒙天恩眷顾回到国公府,希望在府里再留几年,以敬父母在天之灵,也再多陪伴兄长几年。” “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来,就坐在哀家这边。” 太后招人给她搬了位置,就在太后的旁边,谢姝整场宴会提心吊胆,只有太后问她话,她才敢回话。 第十五章 撞见 皇帝膝下有五女,前四位都已出嫁,只余最小的一位公主还待字闺中,很得太后的喜欢,席间太后与她说话最多。 幸亏谢姝在前面宴会已经填饱了肚子,现在她不动点心,也不喝茶水,就一直保持微笑。 昭容公主容貌清秀灵动,性格也是娇憨俏皮,说到动情处,依然像个小女孩一般,会伏在太后膝头撒娇。 月色蒙蒙,殿里烛火通明,太后招手就派了人将插入瓷瓶的红梅端上来,让人品鉴。 谢姝左看右看,觉得好像也和别的梅花没什么两样,她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她总感觉这赏梅应该没那么简单。 太后坐在上首依然是温和地看着她们,“今日梅花开得好,哀家见了也高兴,不知各位小姐觉得怎样?” “太后宫里的花自是极好的,已经一番彻骨寒凉,连梅香都凛冽些儿。”一名小姐首先起身向太后回了话。 太后听了也高兴,继续说道,“大家也是都读过诗书的,今日也为取乐,便行个飞花令好了。也不要像那些文人那般死板,只要句里带个花字,哀家便算你对上了,对不上的要表演才艺。” “昭容,以往这种场合你最活泼,今日便由你起头。”太后亲昵地刮了刮昭容公主的鼻尖,以示亲近。 “好,谨遵皇祖母之命。”昭容公主行了礼,在案前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思考,没一会儿,就出声道,“一片花飞减却春。” 下一位小姐接道,“桃花历乱李花香。” 接着又是几个小姐行令,很快就轮到了傅姐姐,她似乎没有多想,脱口就说了“花落深宫莺亦啼”。 这把谢姝吓了一跳,因为下一句是“上阳宫女断肠时”,是一首寓意并不怎么明朗的诗,说完这句诗谢姝抬眼瞥了一眼太后的神情,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期间也有官家小姐没有对出来,都乖乖地按照规矩表演才艺。 最后轮到了谢姝,她说了一句中规中矩的“青旗沽酒趁梨花”,总算把这飞花令结束了。 顿时谢姝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啊,赏个花真不容易,要费脑子背诗,她还以为吃吃点心喝喝茶水就可以了。 赏花宴结束已是月上中天,谢姝跟在领路的宫娥后面,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即使寒风刺骨,她都觉得自己能当场睡着。 宴会后半段太后就开始当月老了,谢姝听到了几个她不认识的小姐的和她不认识名字的公子,就这样轻飘飘地定了亲,不过也就两对。 太后也特意把那定亲对象宣来,问了两人到底愿不愿意,但是谁又敢说不愿呢? 皇家指婚也是光耀门楣的事,可能那些公子小姐在偷着乐。 太后指完婚了,还要等着皇上下旨,这才算板上钉钉。 谢姝打着哈欠,只想马上回府。 夜色如水,东风拂面,只余一番彻骨寒凉,吹落了花千树。月色朦胧,已上西头。 青衣宫娥在前头引路,手里拿着一盏不算明亮的宫灯,裙角生风,一抬手,一回眸,便像是一曲骊歌。 谢姝眯蒙着眼睛,裹紧披风,迷迷糊糊地跟着眼前的光亮走,冬青去帮她拿落在皇后宫里的衣裳了,没有跟着她。 但是走着走着,谢姝发现眼前的光好像没了,睁眼细看,她好像跟人跟丢了。 这就很尴尬了,她一点也没记着路,连原路返回都做不到。 前方好像有点光亮,谢姝打算走上前看看,如果有人就可以求助了,总比她像无头苍蝇乱撞的好。 树影重重,湖面波光粼粼,印着天上的月,枝桠的黑影,一名持着宫灯的宫女,以及身着明黄色宫装的昭容公主。 还有一个像是男子的身影,谢姝看不到脸,辨不出他是谁。 谢姝顿时就精神了,心里想着,这不会是什么宫廷隐秘,她不小心知道了会不会被灭口。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躲在一丛矮树后,现在走开好像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大,还是敌不动,她不动好了 很快公主娇俏的声音就告知了她那个人是谁,“晏修之,你别不知好歹,本公主喜欢你,才给你几分面子,你竟然不同意娶我。” 耳边传来了晏修之一贯朗月清风的声音,“臣资质愚钝,才学浅薄,现功名无所成,不想成家。” 昭容公主表情气愤,声音也带着怒意,“本公主不想听你文绉绉的这一套,我就问你,你娶不娶我?” “不娶。”简单的两个字被晏修之说得很有气魄,晓月西沉之下是他淡漠的眼神。 风又起,吹得谢姝身前的树丛簌簌作响,她胆子快提到嗓子眼了,不知道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如此决绝的晏修之。 “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昭容公主眼波几转,怒气也消了,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娇矜。 谢姝听了就觉得这公主是不是就喜欢违逆她的人,怎么对方态度越强硬,她就越温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有了,是哪家的小姐?她哪点比我好?” 昭容公主的矜贵中又带着皇家的傲慢,好像她不再是一个求爱不得、恼羞成怒的女人,顷刻间,她又成了那个不可一世、傲视所有人的公主。 “本公主地位尊贵,容貌也是拔尖的,论才学在那些女眷里能与我相比的不过那四五人,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湖光水色、宫灯晕晕,衬得他的容颜如玉,他神情淡淡,语气也平淡,“心悦一人,并非喜欢她的样貌、她的地位、她的才学。” “公主于臣不过是一时迷途,等日后遇见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便明白我的意思了。” “好,好,好”昭容公主气极反笑。 “等哪日,本公主见到了那女子,一定要让她自惭形愧。”说完,昭容公主就带着她的宫婢气冲冲地走了。 风终于停了,身前的树丛也停止作响。 谢姝揉了揉自己冻僵的脸颊,听完了全程的她,脑子里想的是一定不能被发现。 这昭容公主一向最受太后喜爱,若是被昭容公主得知谢姝知道了她表白被拒的事,一定会多生事端,另生龃龉。 第十六章 迷途 一时之间,湖边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谢姝小心地从树丛中伸长脖子,探出了脑袋,心里寻思着人应该都已经走了。 没想到刚抬眼就看见了晏修之黑白分明、在黑夜里也格外明亮的眼睛。 鬼知道为什么在这么黯淡月色下,她还能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 谢姝顿时手足无措。 四目相望、无言以对。 晏修之自小习武,耳力惊人,从她一靠近,便知道有人来了,不过他没想到是她。 月色莹莹下,她表情惊愕,并不明亮的光线透过她的眼睛反倒明亮。 暗绿的枝桠挡在了她的身前,乌黑的发髻间还有几片叶子,衣裙的裙裾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土。 如玉似雪,却惹尘埃。 谢姝的第一想法是,要完蛋了,如果说她是在宫中徘徊的女鬼,他会不会信?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谢姝支支吾吾找不到借口。 晏修之知道她是谁,却要装成初见。 他找了许久的话头,心里有些许惊慌失措,最后才找出了这一句,“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不知道避嫌?” 穿着玄色衣袍的少年郎冷漠而又疏离,看着还不近人情,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她被揭发以后的场景了。 她心里想着反正他已经看见她的脸了,以后还要刷存在感呢,还是直接坦言比较好。 谢姝知道他是谁,却要装成初见。 “我是谢国公府的小姐,只因一时迷途难返,想来前方寻人求助,没想到就避不开了,公子请见谅。”谢姝行了个平辈间的礼节,以示歉意。 晏修之听到了“迷途”二字,就想到了他与昭容公主说的话,她是不是全听见了? 一想到此处,他就感觉耳根子处有热意上来,但幸亏月色黯淡,没人能看得见。 “也不是什么大事。”晏修之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反正谢姝是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我留下来不过也就想提点小姐两句,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公主知道了只怕会有麻烦。” 少年郎的眼睛如投碎星,明亮而又清晰分明,他的表情如古井无波,暗地里却心湖波澜泛泛。 虽然这初见有点尴尬,但也是初见啊,名字是一定要问的,谢姝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他看见眼前的少女有视死如归之色,心里好奇。 只见她拿那双好看的杏眼瞅他,低声弱弱问道,“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相逢即是有缘,小女子改日去公子府上拜会。” 说完之后谢姝自己都惊呆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对他有所图谋。 这是话本子里的原话,不过男女一掉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果然她母胎单身是有理由的,谢姝心里悲哀,但面上不敢流露出来。 她的身后是人声渐进,灯影重重,宫灯如晕的黄光再她身后亮起,是两列青衣宫娥在提着灯找人。 “呵。”谢姝好像听到了对方轻笑了一声,不过被身后的呼寻声盖了过去。 但她听清楚了下一句,“将军府,晏修之。” 她一回头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怎么感觉他比她更像是在宫中徘徊的鬼影。 “谢小姐,总算找到你了。那个为小姐引路的宫女已经被罚了一顿板子。” 为首的宫女,发髻珠钗皆与后面的宫女不同,衣服用料样式也更为精致,一看就是高等宫女。 谢姝听了这句话,感觉内心愧疚,“姑姑,是我自己走丢的,不怪她。能别罚她吗?”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点是奴婢也不能改变的。奴才有奴才的命,小姐千金之躯,切勿为这事伤神。若是小姐你在这宫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高等宫女容色冷漠,眼神漠然。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却没了人情味儿。 宫规森严,人情罔顾。 谢姝上前走了几步,靠近高等宫女,小声耳语道,“那拜托姑姑帮我带些药给她。” 谢姝今日衣着简朴,发髻简单,珠钗也戴得不多,她取下了头上戴着的金簪,把簪子递给了她。 这是纯金打造,一枚簪子就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了。 她笑得温柔可亲,朗声道,“感谢姑姑来寻我,这簪子便当作谢礼了,多谢姑姑费神了。” “多谢小姐赏赐。”宫女也行了礼,高兴地接下了赏赐,将这金簪好好地收了起来。 她们在前头做了一出戏,但这位宫女身后的低等宫女却不敢抬头看一眼,谢姝也不知道这一出戏的观众该是谁。 “谢小姐快些出宫,再晚些这宫门要落下了。” “嗯。”谢姝点点头。 这回在两列宫女的护送下,谢姝总算安稳地到了宫门前,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那停了许久。 连同谢安的马车也在那等着。 谢安已经醉得糊涂了,所以没有跟着宫女去寻人,现在在寒风习习的马车里呆上了一炷香的功夫,神思也清醒了许多。 看到宫女领了谢姝过来,谢安原本愁眉不展的脸,现在也舒展了,俊朗的五官,眼角微红,带着随性的笑意,眉间一点嫣红像是雪中红梅,惹得领头的宫女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多看。 谢安下了马车,站在了地上,身量修长,如松如柏。 “多谢姑姑。小妹顽劣,若不是姑姑,可能今夜是寻不回来了。” 谢安微微拱手,向宫女表达了感谢,又轻笑着看向谢姝,然后用眼神示意易风递银子。 谢姝被哥哥这么一看,心里顿觉苦闷,她就是不小心迷了路而已,怎么感觉她好像是故意溜了去玩一样。 易风立马机灵地递上银子。 但这次宫女却没有收,“多谢公子赏赐,但这是清蕖的本分,清蕖不敢收。” “姑姑收下。”谢姝连忙上前把银子递到宫女手里,“谢姝今日路过御花园,一时觉得月色下赏花甚是好看,便跟丢了人,此乃我一糊涂事。若非贵人问起,还望姑姑不要多言。” 宫女最后还是收下了银子,行礼道,“奴婢不敢多言。” 总算一桩事了结了,若真被昭容公主知道了她告白时,她也在御花园里,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 不过她尽力而为就好了,若瞒不住了那就瞒不住好了。 第十七章 药方 “小姝儿赏的是什么花?可有府里的好看?”谢安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没有规矩,等下次哥哥真找不到你了,可怎么办?” “不好看,不好看。”谢姝连忙摇头,连被敲疼的地方都顾不上了,“这里哪里比得上家里……” 最后一句是谢姝小声地说的,生怕被别人听到。 “家里有哥哥呢,这宫里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下次,换我来寻哥哥可好?” 谢安听了,似是心里舒畅,笑意也更加真实,眉目朗朗,眼神晶亮,“我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你这么个蜜罐子,这让我怎么跟天上的父亲母亲交代?” 蜜罐子怎么了,现在的人就喜欢听好听的话,说不定以后她就得靠着这招活着呢。 更何况她这哥哥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她已经抓住了精髓。 “父亲母亲听了,定夸你教得好。” 谢安笑着回了马车,临走前不忘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 回到国公府,已是夜上三更,谢姝原本在马车上抱着锦被,偎着暖炉睡得正香。 就被冬青吵醒了。 “小姐,已经到了。回房再睡,小心着凉了。” “嗯。”谢姝迷迷糊糊地就要跟着冬青回房,却听到谢安的马车内传来了易风的呼声,“公子!公子!” 谢姝顿时清醒了,马车内的谢安脸色潮红,额头又是滚烫,身着薄衣,谢姝起先还以为这是喝了酒以后发热,谢安才穿得这般少,现在却明白没有那么简单。 马车内的小几上还放着一樽酒壶,酒杯里的酒皆被饮尽,只余水渍。、 她立马想起了自己前不久刚收购的医馆,对冬青道,“快、快去请江郎中。” “易风,公子最近吃了些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其他东西,这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回小姐的话,前些日子公子感了伤寒,也是张太医来瞧的病。开的方子还留着,公子怕小姐担心,所以药都加到了酒里……” 易风偷偷抬眼瞧了瞧谢姝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谢姝十二岁入的府,虽然是谢安手把手教的,但终归年岁不够,起初是喜怒都写在脸色,一派天真烂漫,近来沉稳了许多,不知公子看了,是喜还是忧。 “先把方子拿来瞧瞧。”谢姝发了话,易风立马要去取方子。 “是,小姐。”易风退了下去,出了房门,自己跑回房间拿方子。 谢姝看了方子,觉得隐隐有几分熟悉,但不是对方子里的药材熟悉。 等郎中到了以后,谢姝把方子递给了对方,原本那郎中惴惴不安,怕见到什么内宅的阴私事儿,看了方子一颗提着的心倒放了下来。 “回小姐的话,这只是一张普通的治伤寒的药方,只是药性会比寻常方子烈一些。若要说这方子有什么特别的话,这是宫中太医创的方子,对伤寒一类的病都有效,也能提神,后来也传入了民间。据说现在病榻上的圣上也时不时用这个方子来提神。” “可否说一说这方子的药材出处。我看这名字好听,只是不懂是些什么,有些好奇。”谢姝放下茶盏,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是随口一问。 江郎中开始讲这些药材的出处,谢姝听得半懂半不懂,只是突然惊疑道:“你说前五种药材都是石头。” 谢姝灵光一闪,总算明白了为何这方子看着眼熟,这应该就是五石散,她虽不懂药理,但也知道这方子的作用。 听闻这话,江郎中明白眼前的小姐似乎对药理一窍不通,开口解释道:“此石非彼石,早在先朝两代便已经有了入药的先例,后来便更常见了。这药方治伤寒确有奇效,但也有弊端,服药者服食后会全身发热,之后发冷,发冷时也需要寒衣、寒饮、寒食、寒卧,但喝酒必须喝热酒、烈酒……” 说到这里,谢姝彻底明白了。 谢安应该是服了五石散。 虽然这个朝代在她所知道的历史中是从未出现过的,但却有一些东西依然出现了。 她对历史了解得不多,但关于五石散她还是看过一些轶闻趣事的,只是当正面遇上,她还是觉得这真不算什么好东西。她打发了冬青去送郎中,自己回房去看谢安,易风全程听完了郎中的话,比较着与张太医的交代,似乎并没什么差错。 谢姝摸了摸谢安的额头,似乎已经不烫了,谢安身下是夏日的薄衾,想必是听了医嘱。 “公子服药有几日了?”谢姝明白五石散的效用,难免担心。 “回小姐的话,有小半个月了。” “不是才说前几日得的伤寒,怎么就有小半个月了。易风,你可要知道欺瞒主子是什么下场。”谢姝眉头一拧,少见得有几分威严。 “回小姐的话,奴才说的是前些日子。公子伤寒好了几日,但张太医说这药方并无大碍,继续吃着还能提神。公子停了药觉得乏力,没有病时精神,就继续配着酒吃,平日里也只是微微发热出了汗便觉得爽利,今日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听着这话,谢姝估摸着谢安已经成了瘾,想到这难免有些自责,她为自保,对这位便宜哥哥关心得太少了,如果她早些知道也能早些阻止。 谢姝难得严肃一回,“无论如何,先断了药。” “小姐……”易风欲言又止。 “怎么?”谢姝先是冷声喝斥,然后又缓声说道“公子是我亲哥哥,我还会害他不成。况且他伤寒也好了,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你跟了公子爷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 “奴才不敢,只是……” “没事,出了事我担着。”谢姝浸湿了帕子,细细地替谢安擦着汗,摩挲过那额间妍丽的一点红,心间有点恍神。 我这便宜哥哥,看着这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糊涂呢。 张太医开的这个个方子,从浅层想,这个方子效果好,药材虽珍贵,但国公府也负担得起,虽服药后料理麻烦,但总归有下人衬着,再合适不过。 只是一往深处想,谢姝便只能想出一团乱麻。 而且这方子会给人一种身子越发康健的错觉,这也是为什么这样的方子在王公贵族间反而流传得广。 第十九章 白猫 未见面先听到了谢安声音,谢姝快步走出厅堂,这才见到了一身白的谢安。 还有和他的衣袍和谐地融为一体的猫崽。 毛皮白得赛雪,眼睛是蓝汪汪的,见了她,还低低地喵了一声,真是可怜可爱。 谢姝见到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哥哥这是送我的吗?” “嗯。”谢安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抚过猫崽雪白的皮毛,又惹来了一声弱弱的“喵~”声。 “这小猫断奶了吗?这么小就和母亲分开,会不会出问题?” 谢姝虽然喜欢得不得了,连名字都已经为它取好了,但她还是怕自己养不活这么小的猫崽。 “这是庄子上的下人送来的,母猫出了事,这小猫刚断奶不久。我想着你会喜欢,就带回来了。” 谢安神色温柔,掌上的猫崽抱着他的手指,呼呼地睡着了。 “喜欢,很喜欢。”谢姝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它的名字可想好了?” “想好了,大名叫小小白,小字喵喵。这样可好?”谢姝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喜欢就好。”谢安对她一向宠溺,在小事上都是遵循她的意见。 谢姝闲在府里逗猫玩,但猫崽在这个阶段,实际上是嗜睡的,所以她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她只能自己找乐子。 前几日傅芷晓登门拜会的时候,跟她说起过,她曾经跟着她的娘亲做过花灯。 谢姝听了立马打起了精神,央着傅姐姐教她。 这几天她都在忙着做花灯。 她在她做的每一盏花灯上都画上了小小白的简略画像,以此表明这是她独家制做的。 谢安此时在书房里拿着毛笔逗着小小白,猫崽稚嫩的肉垫是可爱的粉色,它一遍又一遍地用它的爪子去够毛笔的笔尖,但谢安又在它够到之前拿走。 谢姝进了书房看到这一幕,极其无语,她都不玩这套了,谢安真是太幼稚了。 谢姝进书房时,谢安连头都没抬,就开口道,“小姐这几日在做什么?” “做花灯。” “花灯?”谢安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是谁,他抬眼笑着看向她,“小姝儿做花灯是要做什么?街上那么多现成的,府里也还堆着一些,何必费那么多功夫?” 谢姝从身后拿出一盏八角宫灯来,这盏灯她可废了好大的劲儿,还特地去求了当地的工匠师傅帮忙了一部分,才赶制了出来。 上面是她秀气的簪花小楷—— 年年岁岁身长建,负岁年年春草长。 谢安看清楚了以后笑意怎么止也止不住了,小小白趁他松懈时,终于抓到了毛笔尖尖,开始得意地“喵喵”叫。 他放下了手里的笔,温润的眼里满是戏谑,“我身体哪里不够康健?你送这祝词是不是送早了点。” “那哥哥到底要不要?”谢姝看出他的调笑,有些下不来台,只能说是她才疏学浅,写个祝词也要搬别人贺友人几十大寿的诗词。 “要,要,要。”谢安起身接过了花灯,低头仔细打量了几眼,“但这八角宫灯哪里是小姝儿自己做的,我怎么瞧不出来?” 谢姝一听这话就红了脸,谢安真是一语中的,她手工不好,这么精致的宫灯明显不是她做的。 “这上面还有小小白呢?”谢安拿着宫灯上的画像和与毛笔玩成一团的小小白一对比,高下立见,简略的线条立马不伦不类起来了。 谢姝:谢谢你哦,真特么扎心。 “哥哥一看便知,这字是我写的,画是我画的,怎么说这宫灯不是我做的。” “哈哈哈……”谢安大笑几声,转而看向她,“今日上元节,可想同哥哥一起去看花灯。” 第二十章 上元节(上) “哥哥若是出去,街上水泄不通的,姝儿能看到几盏灯?”谢姝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谢安简直是块香饽饽,一被人认出来,还不一定回得来。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多带几个护卫。”谢安言语间有些无奈,他放下了灯,又去拿被小小白抓着的笔。 “嗯,轩二武功不错,他一人便能抵得上十人了。” 如果是正常的世家女子出游,身后必定跟着两列丫鬟,气场满满,但正因这排场,少了许多乐趣。 谢姝无论何时出去都不喜欢这排场,用谢安的话说是为谢国公府开源节流了,但用其他世家小姐的话来说是从民间带回来的小家子气。 但谢姝也不在乎名声,世人是传她是长安第一美人也好,还是说她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姐也好,她统统没管。 “随你。”反正他私下里还给她添了暗卫,定能护她周全。 谢国公府当天也包了一条街的花灯,街上的花灯都是谢安请外地的匠人提前几月做的,在临近过节时,才快马加鞭运回来。 女子出游一般都会戴上面纱,身前身后跟着一众的丫鬟婆子,谢姝出游也会戴块面纱,只露出眉眼,这样倒也不突兀。 月色灯光满长安,香车宝马溢通衢。 谢国公府包下的那一条街,街上人满为患,远远地谢姝就闻到了腻人的香粉味儿,在马车上连打了几个哈欠。 冬青担忧地看着小姐,“小姐,可是最近几日着了凉?”她连忙给谢姝披上了披风。 幸亏她没跟谢安一起来,要不到时候真不好脱身。 外头人头攒动,谢姝寻了一个僻静处下车。 轩二原本是她的护卫,但他喜欢隐藏在暗处,自己把自己给升级成了暗卫,谢姝倒不在意。 她今日装扮极其简单,一般人也认不出来她是谢国公府的小姐。 “小姐,这花灯是要送给……”冬青迟疑地拿着谢姝的呕心沥血之作,简而言之,就是一盏简陋的纸糊的花灯。 花灯的形状歪歪扭扭,她原本要用竹条编个球形的框架,但是她怎么也团不圆,教她的傅姐姐见状也放弃了,“没事儿,它当个鞠球踢还是可以的。” 谢姝无语凝噎,最后出声道,“这是个灯笼。” “要不我帮你做一个像鞠球一样的灯笼?” 原来她做的是个像灯笼的鞠球吗? “先拿着。”她这是准备送人的。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元灯节,才子佳人,最宜于蓦然回首处,寻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她已经派轩二去打听了消息,晏修之今晚会出来看花灯。 她从将军府包下的街上一路过去,没看到半点像是晏修之的影子。 不会晏修之临时改了主意,不来了。可惜她费了这么多功夫。 谢姝顿时丧了气,垂头耷脑地在街上闲逛。 夜色沉沉,灯火璀璨,暖黄的光洒在每一个洋溢着喜悦的脸上。 街道上,多是父母陪着孩童来的,孩子喜欢画着花绿图案的花灯,父亲温声为他的孩子讲着故事。 文绉绉的书生站在写着灯谜的摊位前,驻足不前,看着解出灯谜可以拿到的银子,望洋兴叹。 小姐们头上戴着华丽的步摇,笑语盈盈地作伴走过,衣袖舞动间只有暗香飘散,身后是一众丫鬟。 灯影交错间,是人间百态,世事桩桩件件,道是寻常。 谢姝更加失落了,一向舒展的眉头此刻皱得像座小山峰。 虽然她身边有冬青,但总觉得还欠些什么。 轩二不知何时现出了身形,向她道,“小姐是想把这个……灯笼,送给晏家二公子吗?我在前头看见了将军府的马车,可以帮小姐去一遭。” 这个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看这就是个灯笼啊! 第二十一章 上元节(下) 谢姝懒懒地把灯笼递给了他,“去送,早点回来。” 看到轩二消失了的身影,谢姝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懊恼道,“我好像忘记署名了!” 所以她做了这么久的灯笼是白做了嘛?轩二会说她的名字吗? 谢姝越想越纠结,索性不想。 说起正月十五元夕,就逃不开宝马香车四个字。可惜谢姝为了掩人耳目,今天出行坐的是最普通的马车。 但当她再回首看那马车时,发现马车前站着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虽然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衫布衣,用布带简单地系了头发,但谢姝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谢安。 “哥哥!”谢姝见了来人,表情惊愕,差不多是喊出来的。 “哈哈哈我还想着小姝儿能不能认出我来,没想到一看我背影就认出来了。” 谢安稍微乔装了一下,往脸上抹了点灰,整个人黑了一层,闻言转过身来,手里又拿起了前几日刚丢下的扇子,扇了几下,垂首笑着看她。 谢姝心里一酸,眼眶也酸酸的,她总算知道她缺的是什么了,是陪在她身边的家人。 他看到了谢姝眼里的泪,有些不明所以,“怎么看到我来还哭了呢?”又有些惊慌失措地拿冬青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谢姝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瞬间不想哭了,“哥哥,怎么来了?姝儿只是风迷了眼睛,不碍事的。” “妹妹不愿意同哥哥一道,哥哥却是想和妹妹逛一次元宵灯节。” 谢姝点点头,笑意盈盈,眼泪又憋了回去,带着黑了几个度的谢安往回走,寻了一条人数少的街道看花灯。 起先她不感兴趣的猜灯谜,现在反而猜得兴致勃勃。猜不到了还有谢安帮着兜底,气得在一旁想了许久的文儒书生青了脸。 两人猜得准,赢的花灯多了又拿不下,就分给路过的稚童顽儿。 没想到别人看到有花灯送,就在后头跟着他们。 不知不觉间两人身后就跟了一列队伍。 一个抱着三岁稚儿的大婶,正等着花灯,眼睛看到了谢安的脸,觉着有些熟悉。 她又盯了半晌,用手指着谢安,再用那大嗓门一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谢家郎谢安。”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谢姝听了这句话就觉得形势不妙。 她听到了身后的询问声,“谢安?谢安在哪里?” “在前面,在前面猜灯谜呢。快去瞧瞧,晚了就瞧不见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把另外两条街的人都引来了。 他们身后一时间都挤满了人。 哇靠!她一直以为她家哥哥只有女粉,没想到还有男粉啊! 谢安头疼地收了扇子,跟谢姝耳语了一句,“快跑,跑回马车那边。” 说完很没有形象地撒开了腿就跑,还拉了谢姝一把。 正月十五的明月,将圆未圆,明亮皎洁,将他们的身后的人影重重与身前的景象都分开了。 他拉着她跑。 跑过一盏盏精致的花灯,上面是游鱼、是花鸟、是山水,是小桥流水人家。 是黑白的墨字,是古朝上百年的光阴流转,是时间留下的印记。 走马观花,莫过如是。 夜风依旧寒凉入骨,拂过脸颊,是刺痛,带来了独属于寒冬的凛冽。 天边是明亮的星子,跑过无人的街道,明亮的月光依旧无声地倾泻,长安城喧闹起来了。 身后是人声嘈杂,灯火明亮,身前是寂静的草地、枯黄四溅的草屑,与一辆简朴的马车。 “终、终于,到了”谢姝撑着身子,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顺气。 然后她想起了刚才跑路时,路过的马车好像是将军府的,上面坐着的人好像就是晏修之来着。 心里懊悔,她应该去刷个脸的,就这样路过了,太可惜了。 第二十二章 指猫为虎 “哈哈哈”谢安自己跑了这么久气息也没怎么乱,一看业务就很熟练的样子,但看见她发髻半斜,珠钗凌乱的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 谢姝心里原本还有点感动,看到谢安在那笑她,顿时就不想理他了。 “哼!”谢姝直起了身,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恢复了以往端庄的样子,只觉得浑身汗湿的难受。 她往后一回头,发现冬青好像跑丢了。 对哦,人家只认出了谢安,她跟着瞎跑个什么劲,谢姝这才恍然大悟,又想起了谢安在她耳边说的那一句“快跑”。 她气愤的杏眼瞪得圆鼓鼓的,又瞪了一眼谢安,“我以后再也不同哥哥一块出来了。” “小姝儿别生气,哥哥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谢安见她生气了,连忙哄她。 月夜下将军府的马车在街上停留了许久。 白启寻思着半个时辰前,来了个护卫送了个球,不对送了盏灯,然后公子就在这里等人。 他也是第一次遇见送花灯派个护卫来的,起先被拦下时,他还以为遇到了劫匪,人家说了声我家小姐送你的,留下花灯就走人了。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是哪家小姐,不过他见了第一眼,就明白这花灯肯定是那小姐亲自做的,要不哪家工匠能做出这么丑的花灯,还能卖得出去。 “公子,这盏花灯可能点不了蜡烛。”白启出声提醒道,心里想着,这个形状、这个构造,这一点蜡烛可是要自焚的。 晏修之闻言温声道,“我知道。” “那个护卫小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 好,公子什么都知道,那他还担心什么。 晏修之手里的花灯极其简单,里面是用竹条编的框架,外面用的是桑皮纸糊的,桑皮纸上面还写着字。 不过可能做花灯的人怕做好了花灯不好写字,先写字,再糊纸。 但可惜的是浆糊过稀,将纸上的字迹都模糊了,有几个字已经糊成了团。 但还是依稀能辨别出来,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的是: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读完了诗,眉眼不由得舒展开,唇角带着笑意。 白启看到他家公子笑,觉得他家公子可能在笑这花灯做得丑,又想起了他家公子形单影只的,好不容易有姑娘喜欢了,于是想着为这小姐说好话:“公子,你看这花灯嗯“ “一看就是亲手做的,这里还画了图呢“白启伸手指了指那图案,“额好像是只老虎,肯定是夸公子威猛如虎” 晏修之转了转手里的灯,可惜不够圆,转得歪歪斜斜的,轻笑着道,“这么丑只能是亲手做的。“ 白启为这小姐默哀,果然他家公子还是比较适合孤独终老。 “公子还回府吗?” “先等等。”晏修之闭着眼,手里捧着球,似乎在小憩。 然后白启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谢安“、”谢安”的叫声,紧接着他们马车前就跑过了两个人,身后还缀着一群人。 今年花灯节可太热闹了啊!白启望着人影一重又一重不禁感慨道。 马车上寂静了许久。 “回府。”晏修之最后出声道。 上元节一过,长安城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但暗地里不见兵刃,却暗潮汹涌的斗争已经开始了。 当朝皇帝有十八子,除了前头已经夭折的五个皇子之外,还有一个尚在乳娘的襁褓之中,其余十二位皇子都已是青年。 许是和新收的美人厮混太久,如今老皇帝春节一过,就又回到了病榻之上。 宫中御医已经明白老皇帝恐怕时日无多,今年便是要换代的一年了,有避免纷争者辞官回乡,也有与皇子有勾结者,汲汲营营,每日都要通报消息。 当朝皇后只育有一子,排行十二,其子天资聪颖,自小便显出日后的不凡,但可惜当时老皇帝正值壮年,无意立储。 等这位十二皇子七岁时,老皇帝禁不住全朝的文武百官劝谏,最后才立了这位十二皇子为太子。 可惜天妒英才,十二皇子刚满八岁,便患了疯癫之症,皇帝念血脉亲情,虽心中不忍,但也怕乱了皇室宫闱,故废其太子之位,搬离皇宫,居菩提寺,望佛祖慈悲,能治好皇子的病症。 自此事已过十二年,老皇帝自十二皇子之后,又得了六个皇子,便逐渐不再管那位疯疯癫癫的废太子了。 废太子居于菩提寺之中,已有十二年,已过及冠之年,但可惜疯癫之症尚未好转,老皇帝便一直将他困于菩提寺。 第二十三章 菩提寺 现如今老皇帝的诸位皇子之中,九位皇子皆已封为亲王,其中五皇子楚王与九皇子燕王势力最大,虽不是嫡出,但其母妃家世显赫,权柄极大,朝臣都认为新帝必从这二子中出。 谢姝听了暗暗咋舌,这老皇帝要是早点立储,还会有这么多争端吗。 她想起了历史上有名的九子夺嫡,康熙主要是因为太过偏颇二皇子,所以才对太子二立二废。 但人家确实是个千古明君,废了太子以后就暗戳戳地为雍正开路,心里也有考量与计较,但后来史实也证明雍正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 所以综上总总,谢姝还是觉得这位皇帝其实并不爱他的任何一位皇子,要不也不会把嫡子送入寺庙,难道求佛告神有没有用他自己不知道吗? 老皇帝今年四十四岁,自认为自己还有精力治理这国家,所以让太子之位空悬。甚至可能他在病榻之上,想的还是这病还是能治好的,他依旧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谢姝除了会稍微关注一下朝堂之事,还每天都等着晏修之的消息。 谢姝时常打听晏修之的动向,她最后不得不承认晏修之比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更加深居简出。 她最近得知晏修之每年二月都会入菩提寺小住一段。 所以一听他要去菩提寺,谢姝就立马和谢安说自己要去菩提寺祈福,并且拒绝了谢安的陪同,如果谢安也去,哪天菩提寺被香客包围了,她都不觉得奇怪。 菩提寺位于长安的南郊,一座不高的小山之上,道路齐整,香火旺盛。 此刻寺中一座僻静的小院内。 院外伫立着穿着整齐的皇家侍卫,院内是荒芜的草丛与杂乱的花树。 瞿子陌正坐在书桌前,满面肃容,不复以往轻佻,手里正拿着暗卫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密信。 他知道这年一过,长安城就不可能太平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知何时,轩二也站在了堂前,依然一身利落的黑衣,身姿挺拔。 “北狄来犯,皇帝派楚王高佑挂帅领兵出征。”瞿子陌把信递给了他,“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怎么刚好在关键时刻赶回来了?” “我派人顶替我的位置。”轩二接过密信,越看表情越难看。 “北狄势弱,没有年成不了气候,现在却出兵来犯。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轩二看完信以后,眉头紧锁,气势凛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不过上面的那位却看不出来。”瞿子陌又拿了另一封信给他,“你看这封。” “荒唐!”轩二看完气得将信纸都快捏碎了,“他为了兵权,竟然资敌?” “所以啊,这皇位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坐的。”瞿子陌见到他怒,反而笑了,“你是时候回来了。” “谢家小姐的事可以放以后再论,现在当务之急是皇位。” “二月初晏修之会来这菩提寺,前面几次来,楚王和燕王都派了人来盯。这次一个要出征,一个要监国,恐怕只有这次机会了。” “晏玉文想中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在等,其他人也在等。” 轩二面容沉静,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怒气勃勃,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母后那边被人盯着,我不能动那边的人,以防打草惊蛇。但是河西节度使和陇右节度使都是我的人,楚王征北狄这场战争的结果只有一个……” 楚王想要兵权,又要军备,一定会想办法节约兵力,甚至不惜丢掉几块属地,以确保他兵变当日能有绝对武力。 “只有胜,而且要是大胜。”轩二声音铿锵,不容辩驳,气势摄人。 这场战争必须要尽快结束,一是防止北狄再掀波澜,二是让楚王尽快交还兵权。 燕王监国,把控朝政,要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等老皇帝一走,他可以立马围了皇宫,对外说皇帝传位的是他,名正则言顺。 他手里捏着御林军,朝野上下皆是他的喉舌,即使楚王班师回朝,他也未必没有剿灭对方的机会。 瞿子陌见状也不再担忧。 高禇虽八岁被囚,但小小年纪展露出的天资已让不少朝臣折服,再加上他的外祖父在西北领兵驻守边陲已有十余年,他有名分、有家世、更有兵权支持,所有人都认为他登上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没想到当年那事一出,立马让皇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皇家亲情就是如此薄凉。 可惜的是当年的有关人等,死的死,疯的疯,没有半点证据留下来。 而晏玉文手里的兵就驻扎在长安城外,是为镇国军,可攻可守,所以楚王与燕王都数次拉拢过晏玉文,可惜晏老将军并不心动。 但凡他有个女儿,一群王爷肯定抢着求娶,只可惜他只有两个儿子。 “晏修之你可见过?”瞿子陌话题岔开,禅房的气氛顿时没有那么紧绷了。 “见过。”高禇垂着眼,思绪晦涩难明,他帮谢家小姐给他送过花灯,也确实是个不凡人物。 第二十四章 入寺 长安到了二月初,气候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谢姝前几日受了凉,咳嗽了几日,日日都要喝苦涩无比的的中药,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嘴巴都要废掉了。 在这些日子里,她无比怀念现代发达的医疗,起码她还能选可吞咽的药片啊。 她病刚好就听闻晏家的马车已经出发了两日,现在想来晏修之已经到菩提寺了。 她本来打算和晏修之隔上一天就出发的,没想到被谢安强留在府里留了一天,在确保她无碍的情况下,才允许她去寺庙祈福。 已是冬日的末尾,却还是冷得颤人。菩提寺位于人烟稀少之处,又在半山腰上,谢姝光是想想,便知道那座寺庙内恐怕会更冷。 多么好的条件啊!为什么晏修之不在夏日去,偏偏要在寒风料峭的二月里去,谢姝裹着锦被在马车颤颤发抖,心里想不明白,且越想越有怨念。 高大挺拔的树林重重,翠绿的叶子层层,遮住了高悬天边的太阳,阴森森的树影笼盖在马车之上,没留一点缝隙。 暖炉氤氲的热气,谢姝还没暖上一会儿就又被吹散了,在冷风的刺激下,她鼻子红通通的,接连几个“哈欠——”让身旁的冬青胆战心惊的。 “小姐,要不要再加一层锦被?“冬青目露担忧,又为谢姝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没事。这样就可以了,倒是可以让马夫走快点,寺庙里起码还有厢房,总比马车里暖和些。”谢姝颤颤巍巍地答道。 “马夫,再快些。小姐想今日就能到寺里歇脚。”冬青掀了门帘一角,连声催促道。 “好嘞——”马夫听了这话,先前还顾着车里的小姐受不了这颠簸,束手束脚的,现在一被下令,狠狠地打了身前的马一鞭子。 马儿受了刺激,撒蹄狂奔。马车在林间泥地上颠簸不稳,寒风烈烈,时不时偷着缝进来。 在一路坎坷之中,谢姝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山脚之下。 二月的阳光不暖人,却依然是温暖的橘红色。在暮色之中,谢姝见到了那层层的青石台阶。 山中暮间已有雾气环绕,青绿的松柏如烟雨般掩着那座只能瞧见一点儿屋檐尖的寺庙。冬青扶着她下了马车,她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便已觉得心境平和。 通往菩提寺的石阶,虽少落叶,但依旧布满青苔,石阶入了云深处,夕阳褪了颜色,整幅景色便像是那隽永的水墨画。 冬青在那盯人清点物品,倒是让谢姝有空东张西望。 果然环境艰苦的地方,景色都还不错。可能就是少了人烟气与人力的斧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真正显现出来。 她对晏修之突然没那么多怨念了,追人不成,就当是来散心。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深居谢国公府,这山里风光她还真没切实体会过。 自云雾缭绕的深处,好像有一人走来。石阶旁淙淙的小涧流到青石之上,像是同他一道蜿蜒而下。 他穿着一袭青灰色的僧袍,眉目疏朗,眼睫微阖,淡色的唇瓣噙着微微的笑意,像是莲座上慈悲的佛。 清丽淡雅,透彻明晰,又像是从一卷鸦青色的画里走出的谪仙。 在谢姝恍神间,石阶之上的僧人已经走近了。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不了,应方丈之命,接引小姐入寺。”和尚左手拿着佛珠,说这话时两手合拢行了个合十礼,声音如涧中溪水一般冷冽。 谢姝有样学样,也回了个礼,说道,“多谢大师。” “冬青,东西理清楚了吗?”谢姝回头看冬青,第一次面对这么庄严自持的和尚,她心里有些慌张,好像自己过往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而且她是要来这于红尘之外的寺庙中论风月之事,一想到这她就禁不住打退堂鼓。 冬青点点头,让伙夫拿着行李包袱跟着她们一同走。 “谢小姐,请跟小僧来。”不了和尚依然低垂着眼不看她,也不看身后世事,好像眼中只容得下佛祖。 他的眼下是青石台阶,山间松翠,衣袖生风,拾阶而上。 谢姝披着大红的披风,边缘用金线绣了簇簇花团,行走间于一片青色之间,缓缓绽开,是清冷的山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石阶从下望着便觉得多,没想到亲自走上一遭像是踏过万水千山似的,谢姝抬着沉重酸痛的腿依然迈步上前。 夕阳西沉,夜幕已至。 谢姝却感觉不到冷了,虽然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被山风吹僵,重重叠叠的罗裳之下是粘腻的汗,带走了她蒸腾的热意。 他们在月色下行路。 不知过了多久,谢姝也不知道鼓励了自己多少遍“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终于见到前方领路的僧人,一贯不变的步伐停了下来。 “谢小姐,已经到了。”和尚气息一如既往的沉稳,“接下来,就由贫僧的师弟带小姐入客房。” 月夜下的菩提寺,安静、平和,像是所有诗卷中描绘的古刹那般,依青嶂,枕碧流,伫立在世俗之外。 光是见到这座寺庙,就已叫人生不出半分亵渎之意。 谢姝叫住了不了大师的背影,像是月下的孤影,“多谢大师。” 不了没有回头,语气平常,“施主不用多礼,这是贫僧的本分。” 第二十六章 不让寸土 废弃的小院内,高禇拿着暗卫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对着倚在窗边看景的瞿子陌说道,“北狄突犯临洮、兰州、渭地,他却瞒下了消息” 高禇神色复杂,他久居此处,见到的人心还是太少,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人为了权力甚至可以让出疆土。 “陇右节度使已竭力补救,但马场中数千匹军马被抢走,被烧毁粮草无数。”他心里悲痛,但还是坚持念完了整封信, “所以,你说,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瞿子陌未曾回头看他,开口淡淡地问道。 “要兵马、求粮草“ “这甚至会让皇帝更加记恨北狄,以达到让他在边陲继续拖延的目的。”高禇慢慢地答道,他转而又想到了什么道,“所以这时候我们的人可以趁机混入。” “若是晏玉文去,这战早就打完了。“瞿子陌道,”现在在那里磋磨了这么久光阴,也不知河西节度使和陇右节度使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端?” “这两人都是外祖父的左膀右臂,我信他们。”高禇负手而立,似在思考什么,“朝堂之下还有一人可用。” “哦?”瞿子陌这才好奇地看向友人,“谁?” “谢安。”他语气坚定,表情肃穆。 高禇想起了他在谢国公府的书房里无意间翻到的兵书,上面是谢安潇洒自如的字体—— “兵者可为诡道,可求知而论实,可求全而取奇,可择人而任势,却无人可说何为最佳之策,盖天下除吾之外无人可用全者。” 此言猖狂之极,高禇却信了。或许这世上真无人知道,那位醉心于诗酒宴会的谢家公子,其实是旷世之才,谋略滔天。 “为何他会帮你?”瞿子陌不好奇谢安为什么就能带兵打仗了,反而好奇高禇的信心。 “他自见到我,便认出了我,他说谢国公府早在十二年前便欲扶持我为太子“ ”至今未变。” “他所求为何?”楚王肯定是见过谢安的,若谢安前去自然不能露面,只能蜗居在蓬营之中,胜仗之后没有赏赐、没有美名,只有塞外萧瑟的寒风。 “我只有一点能肯定,他肯定也想得如我这般,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高禇想起了那位白衣胜雪、不落凡尘的长安第一公子,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真是暖人。 谢姝又见到了那个早间匆忙逃走的小沙弥,小沙弥低着头为她摆好碗筷。 “欸,小和尚,早上跑那么快作甚?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谢姝接过小沙弥递给她的筷子,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师傅说女人都是妖怪,小僧不敢多看。”小沙弥红着耳朵,看着一尘不染的地上。 “噗嗤——”谢姝听了这话,“哈哈”直笑,笑得髻上的珠花都歪掉了,冬青也在身后用帕子捂着嘴笑,笑得整个人抖得像个筛糠。 “你师傅是骗你的。”谢姝指明要义。 “阿弥陀佛“小沙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闭着眼念经,最后回了她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好。”谢姝接受了她是妖怪的设定,“妖怪问你话,你敢不答,你不怕妖怪吃了你?” “小姐是个好妖怪,未曾吃人。”小沙弥手作合十状,神色肃穆,与昨天的不了和尚有了八成像。 “我不逗你了。”谢姝放下筷子,也不笑了,“我问你,在哪里可以遇见晏修之?” “晏施主今日都和大师兄一道,可能在藏经阁内抄经书。”小沙弥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嗯。”谢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高高兴兴地拿起筷子吃饭,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小沙弥说,“你学你的师兄还不够像。” 小沙弥一听立马惊得睁眼,又是惊吓,又是好奇,“哪里不像?”他着急到连敬语都省了。 谢姝调笑着看他,“不够俊。” 小沙弥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了。 谢姝见状,连忙说道,“不过这也是学不来的,你当和尚就当一个有自己特质的和尚就好了,为什么要学别人?” 失魂落魄的小和尚抬起了眼看她,没有躲闪、没有胆怯,只是有些顿悟,“多谢施主,小僧明白了。” 小和尚像是大彻大悟了一般,看着天边就直直地走了出去,被门槛绊了一脚,急忙爬起来,又走了。 谢姝看得有趣,也没怪小和尚忘了收拾碗筷。 废太子被囚菩提寺是谢姝最近打听菩提寺的消息才知道,她本来想着太子都被废了,那当然是不可能当得了皇帝的。 但是菩提寺应皇后娘娘的要求再次开放后,晏修之却明目张胆地往这跑,又让她有些怀疑。 既然废太子就在这寺中,她要不要去看一看? 既然系统不告诉她信息,她可以自己收集啊!但是废太子是个疯子,若是暴起伤人可怎么是好? 想到这处,她连忙对着空气喊道,“轩二轩二” 喊完以后,房间内半天没动静。 谢姝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时,从横梁之上突然翻下来一个人,“小姐,小的在这。” 一个大白天身穿夜行衣的男人,用黑布蒙着脸,半跪在下首。 “咦!你不是轩二。”她有些惊疑。 虽然眼前的男人蒙了脸,但谢姝很确定他不是轩二。 第一是轩二不会跪。 第二是轩二的语气不可能这么谦卑,即使想装也装不像。 第三是露出的眉眼也不像。 “在下是轩二的兄弟,小姐可以叫我小五。”小五语气有些迟疑,但还是磕磕绊绊地说完了这句话。 哦豁!这轩二牛逼啊!没想到还有替兄报恩的说法,谢姝也算是在古代长了见识。 “没事儿,你既然来了,就跟你哥哥一样,以后不用跪。每月到章管家哪里领工钱,若不想干了,去说一声就可以走人了。”谢姝好奇得不得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难道轩二是个杀手?现在的古代小说不是最喜欢动不动来个杀手组织嘛! “小的明白。“ “好。你在就好。”谢姝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话本里讲要保持距离、若即若离,产生一种距离美。 但是第一步得先让他知道她来了。 第二十七章 婉约派?! 清新的草木气息被日头一晒就散了出来,同寺里的檀香一道晕染了寺里的每一个角落。 谢姝还是见到了晏修之。 不是在那禁止通行的藏经阁,不是在那宝相庄严的佛祖前,也不是在那梵音朗朗的大殿,只是一条整齐的青石道路上。 他穿着灰白色的长袍,素雅浅淡,容色平静,玉冠下如投碎星的眼没有看她,目不斜视,慢步走过,像是从未见过她。 谢姝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草木香与殿内的檀香混作一块,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晏公子等等”谢姝连忙叫住他。 晏修之转身看她,冷漠而又疏离,他说,“晏某愚钝不堪,可能明白不了小姐的意思?” 什么意思?她不是就叫他站住嘛! “我只是想感谢晏公子当日在御花园的提醒。”谢姝琢磨了许久,没想明白,只能按照自己原定计划来。 但是晏修之却不按常理出牌,“谢小姐的感谢未免太过了些,晏某当担不起。” 他收了花灯以后,便回了一封信,没想到从此就是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谢姝心里疑惑不解,怎么这晏修之跟初见时相差无几,现在不仅冷漠,还刁钻、还刻薄。 “谢小姐若是不通文墨,就别乱送东西。”晏修之冷声道。 这话题真就进行不下去了,谢姝有些讪讪,“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公子可在上元节收到了一个花灯?” “已经扔了。”晏修之语气冷漠。 所以这是觉得她太轻浮了,见了一面就表白,让晏修之厌恶她了? 谢姝觉得追人嘛,就要坦坦荡荡的,藏着掖着对方怎么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没想到也有人不喜欢直白的。 她必须改策略了。 “公子误会了,那花灯不是我送的。”谢姝思考了半天,才总算想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嗯是一个小姐她看到了公子的马车不好意思上前,于是我就让护卫帮了她一把。” “若是我送的,上面必定会署名。”谢姝语气坚定,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说圆了这个谎,感谢上天,让她忘记署名了。 “哦。”晏修之的语气听着好像更生气了,“那是晏某多想了。” 他心里想道,他就知道小姑娘心性未定,她后悔了,她怎么知道爱慕是什么东西,可能那就只是错把羞意当爱意罢了。 “寺庙乃佛门清净之地,谢小姐莫扰了我的清净。”他长袖一摆,转身就走了。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故作老成的晏家二公子,而只是一个知慕少艾、未得结果的少年郎。 她必然是觉得他的回应来得太轻易,所以才这般不知道珍惜,就像那枚她喜爱得不得了转眼间又忘记的玉簪子,小姑娘忘性太大,这可不行。 他不是那枚玉簪子。 既然是她来招惹了他,凭什么就让他一个人烦恼,她想都别想。 谢姝有些心酸,她见到眼前的人走远了,才敢小声嘟囔,“什么态度啊?你不喜欢早点还给我啊,我还能当个球踢啊!“ “我做了那么久,手都破皮了” 她想起了御花园里被晏修之拒绝后气急败坏的昭容公主,顿生心心相惜之意。这晏修之不会真是什么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所以昭容公主和她才败得这么惨。 【系统,系统,能放弃任务二,先做任务四吗?】谢姝在脑海里不断敲系统,希望能来个简单点的任务,比如救救人什么的,她还为此特意买下了一个医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时刻准备着。 【不能,任务四还未到时间节点。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二,每一个任务都具有不可替代性。】 【好。】 菩提寺第一次碰面,她完败。 但是接下来还有这么多天,她拍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打打气,她可以做到的,不就是喜欢婉约派嘛,她也可以婉约的。 小院里。 冬青正晒着锦被,用掸子拍了拍灰,站累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午后的阳光最是温暖,晒得她浑身舒坦,迷迷糊糊中打起了瞌睡。 不知睡了多久,她刚刚转醒就见到了气势冲冲进了院子的小姐。 冬青被吓了一跳,立马站起了身来,”小姐!“ “冬青我问你,我们除了炉子还带了什么?” “衣裳、首饰、干粮、糕点果子,还有那些小姐最喜欢的话本子。”冬青回答道。 “除此之外,没了?”谢姝自己听了都不敢置信,她明明觉得她带了挺多东西来着。 “没了。”冬青努力思索了一下,最后诚实地摇摇头。 “那诗书呢?哥哥送我的古琴呢?” 冬青努力回忆道,“小姐,我问你时,你好像说,终于不用背诗了,不带、不带。问古琴时,你说那古琴看着比炉子还沉,不带、不带。” “好。”谢姝总算想起了她当时正和小小白诀别呢,她都没过脑子,直接就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抬头望了望被层层叠叠的菩提叶遮蔽的天空,内心茫然,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的。还有就是一天没见小小白了,想它,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照顾好它。 山下的气候比寺里暖和许多,她院子里的花树是不是要开花了,她一定要在三月前回去,不辜负长安城里烂漫的好春光。 她希望能再见一见苹叶软绿,杏花明媚,画船轻过江上的景象。 带着些微春意的风缓缓地吹过了新冒出新芽的枝条,吹过微波粼粼的湖面,也拂过了树下白衣公子的衣摆。 他说,“我愿往。”听到这话的黑衣人立马尽职尽责地回去复命,这句话倒像是他的自语。 塞外有吹不尽的风沙,奏不尽的胡笳怨曲,见不到的折柳下伊人,再也梦不见的长安故景。 但是他现在不后悔,想必将来也如是。 “易风,我只是去江南访友,归期不定,把小小白送到小姐那去!“谢安看见了在草丛中与蝴蝶嬉戏的白猫,脸上笑意不减。 ”你也跟着小姐。”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袖摆款款,像是长安城所有隽贵的公子哥一样,自诩爱洁,着一白衣,便能是一世。 小小白像是明白了主人将要离去,连忙跟在他身后,不安地“喵喵”叫着。 最后,易风抓起了小小白的后颈肉,把它抱在了怀里,低低答了一句“是,公子。” 第二十八章 爬墙 废弃的小院内,杂草葳蕤,花树因无人打理,树枝横斜,枝影杂乱无章。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内,照亮了房内的摆设,一张做工精致的小榻靠窗而放,与房门中间隔的是一扇屏风,上面画着拈花而笑的仕女图,文雅风流。 靠左侧用珠帘隔了一个小隔间,作书房而用,此刻房内有三个人。 “主上,谢小姐几次三番在围墙外徘徊,但都被我们的人拦下了。”小五每日都要来汇报谢姝的每日的行动,“属下怀疑,谢安是不是对她说了些什么。” 门前的看守换了几波,现在前面的人都是他的人。 “我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高禇正处理着那些加急的文件,谢安还未到战场,他也只能时刻盯着那里的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朝堂之上的事,燕王监国,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了。 越到最后关头,他必须要更加谨慎小心,这么多年来他耐心蛰伏、步步为营,决不能在这时候出事。 他落难寺内,却得一贵人相助,是已经仙逝的圆慧大师。 高禇追着圆慧大师的线索,去查暗中帮助他的人,虽然证据还不够明显,但其中有一条指向的就是谢国公。 “若下次她还想来,不要拦了。”高禇放下了笔,垂眸看下了来禀报的小五。 “你想坦白?”瞿子陌听了他的话,眼神诧异, “不。”高禇抬眼看见他没个正形似的斜靠在小榻前,手里执一卷书,”你替我见她,不用装疯卖傻。“ ”你想要试她?”瞿子陌顿明白了高禇的意思,慢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开口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你糊涂好,还是理智好?“ ”但是你知道的。”瞿子陌望窗而笑,“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戏码了,所以我答应了。” 他答应得干脆利落,眼里含着兴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唇角也微微勾起。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样有趣的事他便做了,还要想什么因缘际会与结果呢! 所以这个小姐是不是也会比他想得要有趣一点? 小院外,谢姝都快放弃了,天知道她刚靠近这小院十米,就有一队侍卫来劝她莫在靠近,每个方向都试了,但没有意外都被拦下了。 小小白在她怀中微微地叫了几声。这是两天前谢安派易风送过来的,说他自己要去拜访故友了,让她自己照顾小小白。 她靠近这里的原因就是来找猫的,但这方法也碰壁了很多次。 这次她从后方靠近,没想到发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这里可能也不是狗洞,只是常年栖息在这里的老鼠打的洞。 不过经年累月一累积,洞就越留越大。 这次没有人拦她,可能她刚好错开了他们,真是天助她也。 但是谢姝并不想直接进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出不来了怎么办? 她只是想趴在墙上看一看而已。 ”小五、小五,你能带我爬个墙吗?我就在墙上看一看。”谢姝隔空呼唤小五,但好像无人应答。 谢姝不禁疑惑道,“人呢?” “算了,我自己爬呗,就看一下下。”谢姝自言自语道。 围墙比她高上一个头,她附近搜寻了一下,找了一块可以垫脚的石头。 她千辛万苦地把石头翻滚着过来,薄汗轻湿罗衣,她提着袖子为自己擦了擦汗,但袖子上也沾了一些尘土。 第二十九章 进院 谢姝踩在石头上,她伸手够了够,才够到墙沿,结果碰到了一手的灰。 她努力踮脚才终于能稍微能看到远一点的东西,只看到了满院的荒草,长得有半人高。 然后从院子里听到了猫叫声,谢姝觉得心里奇怪,难道废太子还养了猫? 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她脖子再伸长点,就发现了半人高的草堆里,隐隐约约有个雪白的身影在里面蹿来蹿去。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特意用石头在院外围了一圈的小小白嘛,此刻它正追着黄色的菜花蝶,兴奋得喵喵叫。 谢姝: 她这算赔了夫人还折兵吗?什么都没看到,还让猫跑进去了。 不行,看来她必须得进去一趟了,她看了看自己努力伸腿也够不到的墙沿,为自己默哀了一会儿。 看来好像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谢姝默默给自己鼓了鼓气。 不就是钻狗洞吗?不过,她真没钻过。 谢姝站在石头上沉思了半会儿,如果再搬一块石头垒上去,也没有那么平滑的石头,找石头、搬石头也要时间。 时不我待,钻进去是最好的办法。 她又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既然没有人,就不需要面子包袱了。 幸亏她现在还是个小姑娘,身量还未长成,钻个狗洞什么的不在话下。 很快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土,头上沾上了一些草屑,深色的衣裙上都是尘土,目光开始逡巡小小白的身影。 谢姝根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希望快点找到小小白然后回去,至于收集信息这件事已经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比昨日还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小院里此时寂静一片,除了她脚下走路时细微的声响外,听不到其他声音。 小小白跑哪去了,怎么也不叫了?还有就是废太子这院子怎么这么安静? 谢姝围着小院绕了一圈,一直离那座位于中心的小屋远远的,深怕被里面的人发现。 她瞧见小屋的一侧开了一扇小窗,窗前的花树栽的位置还是得宜的,但花树久未经人打理,现在花枝已横斜入轩窗,枝头的花骨朵含苞欲放。 突然,她听到了小小白的叫声,由远及近,她寻声而去是从轩窗内发出来的。 谢姝有些绝望,小小白不仅跑入了小院,现在还跑进人家屋子里去了。 她踌躇了许久,还是走近了轩窗,只是一眼,就把她吓得定在了地上,驻足不前。 那隔着花枝看她的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眼便像是有着百转千回的思绪在里头,眉眼间透着妖气,活像是谢姝曾在脑海里想过千百遍的妖怪。 窗明几净前,枝影横斜,他微微勾起了唇角,一笑生辉。 怔愣了一秒后,谢姝的脑海里疯狂地转动起来,妖孽美人再加废太子的身份最后加上他还装疯,这妥妥的古言小说男主标配啊。 所以,这就是男主了,既然是男主,那以后是必定会登上帝位的。 而他谋算了这么多,最后却被她发现了秘密,她一定是会被灭口的。 第三十章 脱险 瞿子陌白皙修长的手正抚着的正是谢姝找了许久的小小白,此时此刻它正抱着小碟子上的鸡腿肉丝吃得正香,匆匆看了它的主人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难怪小小白会跑进人家屋里去,估计就是闻着肉味来的。 呵呵,她在这寺里没有一顿荤腥,小小白起码还能自己抓耗子吃,现在为了找它,她都快没命了,这个孽子! “我说,我是来找猫的,你信吗?”谢姝犹豫了半天,还是斟酌着说出了口。 “谢小姐说笑了,你要找的猫就在我手下,我为何不信?”瞿子陌笑着反问,小几上还堆着几册书,看着有些厚度。 他很温柔地抚摸着白猫拱起的的背脊,但越温柔让谢姝心里越加胆颤。 “你既然信了,可以把猫还给我吗?”谢姝给自己壮了壮胆,“我马上走,就当是什么也没见到。而且,我是谢国公府家的小姐,若是突然在外暴毙,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你的事情说不定就被查出来了” 谢姝说完以后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她在脑海里疯狂戳系统,但都没有回应。 “谢小姐是在威胁我?”瞿子陌用手拿走了小碟,小小白失去了食物立马着急地去够他的手,“喏,小姐的猫,可要看好了,别再闯进什么不该闯的地方。” 他虽然说的是猫,但很明显指的是人。 谢姝上前两步伸出手接过猫,她好像看到了小几上堆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话本子。 她抱紧了猫以后又连忙后退了两步。 “谢小姐你从哪里来的,就从哪里回去。” 谢姝满脸无奈,她是从狗洞爬进来的,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因为她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揶揄。 不行,她怎么能遂了他的愿呢。 她要爬墙出去。 谢姝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善意地对他说道,“你这小院里有老鼠,个头都快和狗差不多了,那围墙上的洞,人都能爬进来,我劝你好好修缮一下。” 对方听了反而笑出了声,“所以,谢小姐是从那狗洞爬进来的。” 谢姝不想理他,转头就走,然后突然想起,如果他当皇帝,她是不是要当他的妃子,一想到此,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古代的男人个个好像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她真是不能理解。 现在对她而言,一方面希望新帝赶快登基,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新帝登基以后,也就不存在她泄不泄密的问题了,她还能早点回家,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想新帝登基,她觉得面对一个掌控着她生杀大权的男人,她要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地活着,这样的生活太难挨。 谢姝走后,高禇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她是从墙上的狗洞爬出来的?” “这很明显,她的头上都是草屑,衣裙上下都有尘土,你是没见到她本人,如果见到了,肯定也和我猜测得差不多。”同时,也会被她狼狈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天知道,他忍着笑忍了多久。 “那狗洞又是哪来的?”高禇在屏风后听了许久,有些不明所以,这座小院守卫森严,或者说固若金汤都说得过,不可能会有这种疏漏。 第三十二章 每日一记 谢姝垂眼看他,有些尴尬,有些赧然,有些无奈,最后只想哭着喊救命。”晏、晏修之,救救命。“ 她想起了自碰壁以后的种种,心里无奈之意更多了些,那些事汇合一下,她相信都可以写一小册日记式流水账了。 二月初三,天气晴朗。 今天中午吃完饭就遇到了他,我想借感谢的名头,和他拉近关系,没想到最后完败。他就是个钢铁直男? 果然天不遂人愿啊! 二月初四,天气转阴。 经过我昨天经验的总结,他喜欢那种温婉的,欲说还迎的女孩子,我又看了看话本子,决定向他借东西。 嗯,要借点高雅的,于是我向他提出借古琴的提议,琴通“情”,够委婉。但被直言拒之。 他太直了,我要没办法了。 二月初五,小雨微微。 我今天和往常一样去大殿为哥哥祈福,没想到刚出大殿,外面就下起了小雨,我没有带伞,冬青比我还内疚,我只能不断安慰她。 没想到他撑着伞从小雨中走来,伞面从下往上抬时,我才看清了他平静的眉眼,他好像长得真的挺不错的,但是,他收了伞就从我身边走开了,没有看我一眼。 这?就这?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最后还是他的小厮把伞借给了我们。 愿佛祖保佑明天不要下雨。 二月初六,天阴无雨。 感谢佛祖保佑。 冬青去还了伞,不过回来以后好像有点不对劲。不会,不会,古人也太流行一物定终身了,怎么我没遇到这种好事。 不过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从哪一刻起,我是越战越勇,心里已经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我现在只想对他说一句话。 呵呵,男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二月初七,天晴有风。 我一直相信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原则,所以我今天又向他去借东西了,今天再委婉点,只借书,这样总能借得到了? 很好,今天又是被拒绝的一天。 呵,男人你太小看我了。 等我稍事准备,明天再战。 二月初八,春分。 我看见他从菩提树下向我走来,然后感觉内心有些慌张,但我真不清楚自己在慌张什么? 是因为我趴在墙上,因为恐高而内心紧张吗?还是我怕我在他面前做出了丑态而内心窘迫?难道是 我好像听见他说,“下来,我接着你。”他第一次对我笑了,也不像从前那样冷漠了。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一树一菩提,一叶一如来。 试问菩提当何如? 我不信佛,但在某一刻,我的心境好像也和那位写下这句诗的诗人重合了,我只想答一句话。 随缘随遇亦随风。 谢姝看着他含笑的眼,有些慌乱,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晏修之,你一定要接着我奥。” “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的。” 她听到他,含着笑意,像是清风徐徐拂过耳,答道,“嗯,我知道。” 之后,她便是纵身一滚,一如那扑火而无悔的飞蛾。 耳边是风声、虫声、猫叫声,还有他微微的笑声。 第三十三章 缓和 晏修之眼里原本有着万仞雪山,绵延千里,终日冰寒,现在都如春光乍泄,冰雪消融,水波流转,他稳稳地接住了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小姑娘。 墙头马上遥相顾,都是他在望她。 他温润的声音,似在唉叹,似在埋怨,“小骗子,一开始就是你来招我,现在又来惹我” 他的叹息有种说不明的味道,但无奈之意居多。 谢姝今日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簪了一支珍珠流苏簪,墨蓝裙、金丝绦、白皓腕,腮如香雪、柳眉弯弯。 现在却是都不成样了,衣裙污浊、脸上沾灰、发髻凌乱,活像是个刚逃脱生天的难民。 她落下来时,草屑与灰纷纷扬扬地同她一道,像是春日的雪,有些飘逸的温柔。 掉下来的感觉很不好受,像是怎么也飞不起来的扑棱蛾子,笨重、稚拙,却又无可奈何。 谢姝听到有人叫她小骗子,连忙睁开了眼,眼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但他的笑她却是陌生的。 这一笑便如春风,温柔而又坦荡,有着暖意,有着冷意,但又那么纯粹。 谢姝懊恼不已,她都没成功呢,晏修之就发现她的本质了,这任务要怎么做呀? “谢谢晏公子,放我下来。”谢姝连忙挣脱了晏修之的怀抱。 她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理直气壮地抬头正视晏修之,“晏公子,我没有骗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骗没骗过,谢小姐自己不明白吗?”晏修之收起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低下来看她。 谢姝一见话题又要走偏,她们最后又要以争执结束了,她连忙打住,“若是我之前与公子有什么误会,我在这里向公子道歉,只希望公子不要同我一个小姑娘计较。” “嗯。”晏修之点了点头,表情还是和缓,没有前几日那般冷漠。 谢姝见了有几分不敢相信。 所以只要她道个歉就好了,晏修之就不闹别扭了?就可以和她正常相处了? 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谢姝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现在根本不敢问,好不容易气氛和缓了一点,如果继续问会不会一朝回到解放前。 因为谢姝的衣裙都是尘土与草屑,接住她的晏修之自然也如是。 不过晏修之可比她惨,他穿的是白色,现在沾了黑色的灰、黄色的土、绿色的草屑,活像在衣服上画了一副奇异的画,还隐隐约约像个人形。 谢姝见到了有些讪讪,只能对他说,“多谢晏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意替晏公子洗洗衣裳。“ “嗯。”晏修之回了一个字。 谢姝以为他就要走了,没想到他还说了一句,“我的书箱前几日进水了,明日想拿出来晒晒,谢小姐应该是愿意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来帮我的忙的?” “愿意,愿意。“谢姝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那就好。”晏修之终于离开了,给她留下了一个背影。 她为什么到这里来,他不问。 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也不问。 这或许也是她们之间微妙的默契。 第三十四章 赴约 谢姝简单地看了看菱花镜里自己的模样,昨天那么一遭把她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今日她要找补回来。 她一早就起来梳妆。 画花钿,点绛唇,描黛眉。 她眉如远山,眸如秋水,不再似昨日小姑娘般的娇憨。 梳螺髻,着衣裙,系丝绦。 翠绿色的襦裙简约而不失清新,皓腕凝雪,足若清莲。 用完早膳以后,她就带着冬青去了晏修之的小院,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香客,没有她所想的那般风尘仆仆,看着像是就住山脚下的百姓。 他们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姑娘,见了她都有些驻足不前,目光流连。 不过谢姝没有管这些,自顾自地走到了那处她曾经拜访过数次的小院,不过连门都没进过。 但这次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她一扣门,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白启,冬青见了他有些羞涩,谢姝便明白冬青属意的那个人是谁,先前也只是猜测,现在却是肯定。 “谢小姐,请进。”白启恭敬地为她开了门,心里想着说不定这就是府里的二夫人了,于是更加恭敬,“小姐来得过早了,公子在书房抄佛经,小姐先在院子里等等,容我禀告一下。” 白启再出来时,还是那句话,让她在院子里等等。 小院种着一棵菩提树,树下置一张石桌与四张凳子,树影婆娑,草木的气息萦绕鼻端,她好像知道晏修之的气味是从哪里染来的了。 谢姝找了一张凳子坐着,今日早起准备了许久,现在有点累了,她托着腮,好奇地打量四周,好像与她小院的景色并无不同。 她发呆了许久,困意也涌上了心头,被手托着的头不住地往下点,冬青追着白启去了,现下小院里只有她一人。 微风徐徐,日光淡淡,寂静宁和。 谢姝最后趴在石桌上睡了个回笼觉, 晏修之出来时,谢姝已经去会晤周公许久了,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落了几许,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 他伸手帮她拢了拢碎发,指尖触及了她眉心的花钿,也染上了一抹嫣红,像是三月灼灼的芙蓉花,艳得让人心惊。 他一声长叹,“我该拿你怎么办是好” 谢姝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白日梦,在梦里她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冷漠无比的少年郎,再见他时,她还是会心生慌张。 她被心里的惊疑惊醒,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发觉在她对面坐着的人就是晏修之。 她之前就在想她一见他就慌张得不得了,是不是见惯了他的冷脸以后的条件反射,现在连梦里都不安生。 都说梦里的东西是自己内心恐惧的映射,她是不是其实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点怕晏修之。 在她光怪陆离的梦里,晏修之好像是吃人的妖怪来着,谢姝心里腹诽不断,但本人就在眼前,她又有些心虚。 “晏公子,我们现在就开始吗?”谢姝抬眼看他,刚睡醒的杏眼还有点懵懂,“日头应该马上就出来了,等会儿再晒书可能会有些热。” “嗯。”晏修之平静地回了一个字。 第三十五章 回长安 这一月,长安城内,暗流汹涌,朝堂上隐隐割裂成了三派,明争暗斗,死于党派之争的官员不计其数。 这一月,塞外黄沙漫天,号角苍茫,斗大如盘的落日下,是血染黄沙,尸身骸骨堆积如山。 这一月,菩提寺内,围着这座古刹的官兵重重,终于于半月后,下了最后通牒,寺内的香客们都要走了。 包括在这里逗留时日最长的晏修之与谢姝。 已至仲春,鸣鸟啾啾,虫声啁啁,嫩绿的叶子转而加深,昼长而夜短,山寺的花树才将绽未绽。 转眼已过半月,自谢姝去帮忙晒书以后,她感觉和晏修之的关系已经好了许多。 比如,她去他的院里借东西时,晏修之不会再闭门谢客。 她来时艰难,再回到长安时却松快上许多。暖暖的东风吹来,送来野花微微的香气。 今日,她和晏修之一道回了长安。 谢姝嫌弃暖炉高大笨重,直接留在了客房,没有再带回来,再除去她带去的现已吃完的干粮,她的行李是极少的。 比起后面晏修之的马车,她的行李简直少到不能看。 她搬书时,就见到他的房间内简牍盈积,积案盈箱。 现在要把这些书再运回去,自然也是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 晏修之的书杂而多,广博而实用,上到政治赋论,下到农业工商,他都会看,而且细翻时,能见到他写的见解注释。 但他翻得最多的,还是科举要考的四书五经,装订的书脊已经有些许破损,但他又重新装裱了一番。 只是见到过他读的书,谢姝就已经能隐隐知道他的人是如何。 谦谦君子,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莫过如是。 晏修之的马车行在了前头,谢姝跟在后头。 马车颠簸,但谢姝早已在屁股下垫了几层厚厚的锦被,她执了一卷书,这书写尽了长安风土人情,很是有趣,最有趣的是还能看到晏修之在某个地方留下的评语。 看了觉得他有些呆,有些痴,有些傻,她时不时会心一笑,觉得这人可真够有趣的。 二月末的长安,玄鸟初至,百啭莺啼,千条御柳,万条黄丝,人与景都还是那样,但谢姝却已然觉得陌生。 谢安访友未归,她及笄之礼降至,她已经送了几封信给谢安,但都没有收到回信,她内心有些隐隐的担忧,但又只能安慰自己,只是访友,能出什么事呢。 于是便又开始期待起三月初三起来,上巳节,祭礼祓禊曲水流觞。曲江下游十里桃林,必定热闹非凡。 马车行了有几里路,行至热闹的大街上,谢姝才从佛寺清净无争的氛围内回过神来,凡间的烟火气才慢慢驱走了寺里的檀香味。 她的马车与晏修之的马车自一个路口开始,就要分道而行,她掀起了马车小窗上的布帘,不自觉地回头望他的马车。 回头一望才惊觉晏修之的马车在路口处已经停留了一会儿,门帘半掀,露出了他今日玄色衣袍的一角,上面的暗纹在日光下有些显眼。 第三十六章 归府 像是发现了她的目光一般,晏修之也淡淡抬了眼看她,谢姝连忙放下布帘,躲进马车,感觉自己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内心惴惴。 “公子,谢家小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白启开口向看着书的晏修之说道,“我们也快些回府,老夫人也要等着急了。” “嗯,走。”晏修之眼睛又回到了书里,好像从未失神。 谢姝一回谢国公府,章管家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等在门口接她,她倒有了几分回家的实感。 只是这谢国公府还是太空旷了些,近一月未见谢安,谢姝有些想哥哥了。 小小白在寺里是过得最舒服的那个,现在身量也大了一圈,不再是初见时那小小的一团雪球了,谢姝也给它正式更名小白。 晚上是接风宴,但只有谢姝一人坐在主桌上吃,她感觉自己有几分可怜,于是又拉上了冬青和章管家,这才没有了自己孤单一人的感觉。 这一月在佛寺里呆着,只觉得岁月太匆匆,感觉时间过得比寻常还快,她也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谢姝其实已经明显感觉到,她与晏修之的关系有些暧昧,只要再添上一把火,这任务也就水到渠成了。 她追人追得这么辛苦,从正月十五至如今的二月末,若说她没投入一点真情实感,她自己都不会信。 他会在她花钿被蹭没时为她执笔续上;会在她的央求下为她读诗书五义、讲神鬼故事;会在她跳舞时抚琴,会在她着新衣时为她作画,会同她一道酿酒,埋酒于菩提树下 只是喜欢是喜欢,也只是喜欢罢了。 她内心的情感与理智已经斗争了几番,起码在之前,在她第一次收到这个任务时,她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古人。 他们的世界是不同的,见识到的东西也是不同的,她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但是这个喜欢也只是让她负罪感更弱而已,从某种方面而言,喜欢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上次谢姝入废太子别院而遇险,戳系统无果,事后系统上线还警告她不要做会影响书里剧情的事。 随即谢姝就是一个反问,她又不知道书里剧情是什么,怎么按照系统的意思来? 系统闭嘴隐遁,至今都没理她。 谢姝:呵呵,垃圾系统。 现在她的身上还压着剧情这口大钟,她一步踏错,也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塞外营帐中,谢安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用灰抹匀了,微微发黑,头发用布带随意一绾,好像比之前那次乔装还要成功些,没有人认出他来。 领他进来的兵卒只当他是普通的军师,但对于上头的命令还是很重视的,对谢安毕恭毕敬的,没有半分越矩。 入了蓬帐以后他就不再是谢安了,而只是一个无名之人。五皇子楚王对军中下的命令多以拖延为主,最不听令的是那位叫黄远的陇右节度使。 他为人鲁莽、直率,曾经口无遮言,得罪了长安城的贵人,才被调任到此处。 但同时黄远其人又是骁勇善战的,对北狄屡屡侵扰边塞的百姓不满许久了,此次北狄来战,他是叫嚣着要当前锋的,不过被楚王驳回了。 黄远此人,只要用得得当,就能控制住全局。 谢安看着两军交战后的布防图,手指点桌,像是在深思什么。 第三十七章 谋划 谢姝刚回到谢国公府不过几日,皇宫中就有消息传来,皇后娘娘因日夜照顾床榻上的皇帝,也病倒了。 御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皇后娘娘内心忧思过度,思虑成疾,再加上最近劳累,所以才病倒了。 皇后娘娘病倒的消息传出后,民间谣言蜚语、甚嚣尘上,监国的燕王看民间的谣言要朝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了,赶忙去想治皇后的法子。 皇后现在不能出事,特别是在这段特殊时期,要不然他的名声就要坏了。于是他只能尽一切可能满足皇后的心愿。但是当她提出自己要见一见废太子时,他还是迟疑了。 在病榻上的皇帝虽然清醒的时间一天天地变少了,但是还是有清醒的时候。 这日,他在床榻上喝完药,就听到了这事,也想起了他那个十二年未见的儿子,他混沌的眼睛里有些复杂,沉默了良久,“她说想见就让她见一见” 他说完这话,转而又对侍立在身侧的李公公问道,“李顺啊,朕是不是已经老了?” 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连忙躬身,说道,“不老,不老。” “皇上正是龙精虎猛之年,定能活过百岁。” 老皇帝叹了口气,“你也学他们那套哄我。” “皇上莫要多想,思虑过重最伤身了,御医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 老皇帝在李公公的服侍下,又躺下了身子,嘴里喃喃道,“但是,他们啊为什么这么早就在想着这个位置呢?” 李公公听到了,但要装作没听到,为皇帝掩上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宫。 寝宫外站着等在一旁的燕王。 他五官端正,脸上有些发福,身材圆润而富态。 他见到李公公出来了,连忙问道,“李公公,父皇他怎么说?” 李公公对着这位大权在握的亲王,态度还是那般中正,“皇上说,若是娘娘的心愿,那便允了。” “这、这,这怎么是好?”燕王态度犹豫,“若是冲撞了宫中的贵人,这可怎么办是好?” 李公公也算看着这些皇子长大,对燕王的性格也算了解,他有一个强势的母妃,所以这也导致他性格软弱,若不是有外祖家在身后撑腰,他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若是他真当上了天子,于这江山社稷而言不知是好是坏,不过他也就是一个奴才,想这么多天家的事做什么呢? “这是皇上的旨意,燕王殿下还是认真去办就好。”李公公出言稍微提点了两句,希望也能稍稍给这位殿下留下个好的印象,让他告老还乡时少些事端,“若出了事也是那位爷的事,殿下只要知道自己是遵旨去做了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他坚持说是那疯子的错,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毕竟一个疯子罢了,做出些什么古怪的举动都是极其正常的。 “多谢公公提点。”燕王笑眯眯地向李公公拱手,笑得眼不见眼,脸上的肉褶子都舒展开了,“本王明白了。” 他连忙吩咐身边的人,“母后心忧亲子,思虑成疾,快去将本王的十二弟接回皇宫。好让母后安心养病。” “是,燕王殿下。” 第四十章 救人 为首的人是个青年人,脸上故意抹了灰,但五官也还算端正普通,放在人群中根本认不出来。 他看见晏修之没有反抗,反而有些疑惑,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办不成了的,好歹是将军府的公子,武功怎么说也能一个打五,没想到对方这么配合。 但想到了自家小姐的计划,他还是咽了咽口水,赶走内心的害怕与紧张,赶紧上前绑了人,对方果然没有任何反抗,身边的小厮还蠢蠢欲动地想反击,但最后也没出手。 然后他带着人到了一个废弃的木屋,里面堆着木柴与杂物,地上铺着有些腐烂的干草。 晏修之与白启被这些劫匪捆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被安置到了这里。 白启也搞不懂这些劫匪为什么这么蠢,绑了他们也没有立即搜他们的身,也没有找块布堵他们的嘴,于是他小声地跟一旁的公子提议道,“公子,我们要怎么做?” “等着。”晏修之闭着眼,面色平静。 等着?!白启听了这话,一时间想到了很多,莫不是老爷的对头做的事,其实这一切都在老爷的掌握之中,老爷一早就猜到了这事,然后马上会派人来救他。 可是那人图什么呢?老爷又不是软柿子,怎么能说妥协就妥协呢? 要不这伙人就真是劫匪,但是他们不劫财,难道是要劫色吗? 一时之间,白启想了许多,但怎么想好像都不对。 忽然屋外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还有一个小姑娘娇俏的声音,“晏修之,你在里面吗?别怕,我来救你了!” 是的,谢姝谋算了这么久,就想出了一个极其朴实无华的美救英雄的计划。 木屋外还传来了几声并不激烈的打斗声。 然后没多久劫匪就跪在地上求饶了。 “小姐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妻儿五口。小的也只是被这世道逼着出来混口饭吃,没想到就遇上了小姐。小姐放心,小的绝没有动过里面的公子,请小姐饶过小的这次。下次绝对不敢了。” 眼前的匪首哭得涕泗横流,剩下的劫匪兄弟也纷纷跪下求饶。 “饶了小的。” “小姐大恩,就饶了小的这次。” “饶了小的,小的定不会忘记小姐的恩典。” 谢姝内心暗暗夸了几句,不愧是她特意挑中的人,这演技也太厉害了。 屋外的小姑娘可能看劫匪身世悲惨,起了怜悯之心,出声道,“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就饶了你这次。快给我开门。” 没想到在里面的白启一听就急了,这位小姐也太过良善了,这可不行,连忙大喊道,“小姐,那可是劫匪啊,要押送官府的,不要放虎归山啊!” 一众劫匪听了这话更慌了,纷纷看向谢姝。 谢姝只能悄声道,“别愣着,快走啊!” 屋内的白启听到一群人离开的声音,更急了,“小姐,一定要拦住他们,他们身后说不定还有幕后主使呢!” 不好意思,幕后主使就是她,谢姝在心里答了一句。 白启听到人好像都逃光了,恨恨地锤了一下地,转头又去看自家公子,发现自家公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唇角微翘,好像是在笑。 白启顿时迷茫了,公子应该是获救了以后感觉高兴,他怎么就是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冬青拿着钥匙去开了木屋的门。 门一打开,外面眩目的日光就涌了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柴房。 晏修之被光线一照,微微眯了眯眼,才适应周围的光线。 第四十一章 念念不忘 那乍亮的天光里,一个呆头呆脑、又傻愣愣的小姑娘,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柴房,就像初见那样猝不及防就进了他心里。 当他知道她的存在时,好像就抹不掉了。 “晏修之,你没事?” 谢姝冲进了柴房,赶忙给晏修之解绳子。 她有些担忧的看向晏修之,又有些不放心地撩了他衣袖看有没有被勒出於青。 还好,那些人下手还是知道轻重的,没有什么伤痕。 虽然有冬青为白启解绳子,让他不至于被冷落,但他还是十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怎么回事?他家公子和谢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虽然之前有些猜测,但这也太快些了?都开始宽衣解带了。 冬青识趣地拉走了一脸疑惑的白启,就像之前的每次一样。 “我有没有事,你会不知道吗?”晏修之含笑的眼盯着她,让谢姝有些心慌,好像她的一切算计都被他看穿了。 他说,“你不必多此一举。” 完了,完了,一切都败露了,谢姝暗暗叫苦。 “你都知道了?” “嗯。” 谢姝无奈之下选择了坦白,这样起码那些被她拉来当劫匪的家丁们不会出事。 晏修之道,“那匪首帮你搬过东西,在要离开菩提寺的时候。” 谢姝听到晏修之说这话时,十分震惊,“你、你怎么会记得?难道你过目不忘?” “不是。只是有关你的事总会印象深刻一些。” “什么意思?”谢姝满脸疑惑。 “你直说心悦于我,有何不可?” 谢姝被他的话惊得像是只要跳脚的小猫,她手里本还抓着他的手,此刻像是抓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感觉手下的肌肤烫得厉害,连忙松了手,脸上更是红了一片。 她支支吾吾道,“你、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但是你喜欢婉约一点的女孩子啊,若是我直说,你也会像上次对待昭容公主一样对我。 谢姝一想到这里就更加委屈巴巴了,你是不喜欢我的呀,要不然为什么任务二还没完成呢? “你怎知,我不心悦你?” 晏修之的话语很轻,却像一个小锤子在不停地锤着她的心房,她感觉自己不是心脏出了问题,就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谢姝震惊了,“可以再说一遍吗?” 晏修之似无奈,似嗟叹,“我说,我心悦你。” 日光下的微尘洋洋洒洒,外头少男少女的喧闹声还在这曲江岸畔响彻,但谢姝好像隐隐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 【嘀——】 【恭喜宿主,任务二已完成。】 谢姝的脑海里想起了系统的声音,它一如既往地机械而又冷漠,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感觉心头的悲伤无可避免地涌了上来。 【系统,是不是只要晏修之说出这句话就行了?是不是其实我不必做那些事?】 她自言自语的回答道,【对啊,你是个垃圾系统,你连我的情绪都辨别不出来,我骂你的时候,你都能当我是夸你,你怎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所以你的标准一直只有一个,就是晏修之说出喜欢我,或者是表达这样意思的话就可以吗?】 系统听完了谢姝的一连串质问,答道,【请不要侮辱本系统。】 谢姝呵呵冷笑,【你就说是不是。】 【是。】 谢姝:垃圾系统,毁我青春。 第四十二章 必有回响 晏修之如玉的耳垂被日头染上了暖色,微微攥紧的手掌此刻也有些发烫。 是三月的春光过好,外头的欢喜太盛,才让他能那么直白地对着眼前的小姑娘说出这句话。 他说,“我心悦你。” 小骗子,明明是你先来招我,却要骗我先说出口这话。 仅此一句话好像就吓着了小姑娘,她的脸上有悲、有忧、有惊,但好像唯独没有喜。 但是他还是想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所求为何?” 晏修之眼里有些小心翼翼,“我现在拥有的东西属实不多,唯余一颗真心而已。” 他也有些搞不懂她的心思,有时候觉得她是喜欢他的,有时候又觉着不是。 但是,是与不是哪有那么重要,即使是懵懂的好感,他也要让它化作浓烈的情愫,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变了。 他心里觉着自己的幼稚心思有些好笑,那些纲常经义好像是永远教不会他这些,所以他的开蒙夫子也算是眼前的小骗子。 他想到此处内心有些发苦,她内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谢姝现在心里很复杂,她有些后悔了。 真的,如果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漏洞,是不是她就不用如此这般痛苦了。 晏修之,你知不知道,原本我可以早早地就做完这个任务,从此你的一切事都会与我无关。 这样,我不会有任何的负疚感,任何的罪恶感,也不会在此刻,即使知道你喜欢我,内心的欢喜也不敢表现出来。 现在她最应该做的是快刀斩乱麻,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只要想着回家就行了。 不用去想世界要不要崩塌,不用去想晏修之是不是也会死去,不用去想她…… 晏修之见到眼前的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快要哭了,她问道,“晏修之,我能不能抱抱你?” 他张开了双臂,作为回应,他平时恪守的男女大防、三纲五常、六教九义都被他扔在了一边。 虽然他们所处环境非常糟糕,如果谢姝理智尚在,一定会尽职尽责地吐槽一句,这样的环境一点都不适合当话本子里的男女主人公告白的场景。 但是谢姝还是满脸泪痕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嘴里答道,“我很欢喜。” 她曾经困惑过,苦恼过,为什么她做了这么多事,晏修之也对她改变了态度,系统任务还不完成?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到连自己的心都丢了。 但是,她知道了系统的规则后,又在心里窃喜,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也喜欢她。 鼻端的味道有些像桃花的气息,微甜而又发苦,像是初恋的味道。 晏修之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但还是不明所以。 他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小姑娘的春衫薄,好像光是碰到了就有热意传来。 最后他还是轻轻搭在了她的脊背,拍了几下,学着长嫂哄侄儿的模样哄着小姑娘。 “莫哭,是不是我吓着你了?”晏修之的话语很温柔。 谢姝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想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结果一下着急,撞到了他的下巴。 他吃痛得“嘶”了一声,但没敢怪罪小姑娘,然后他就见到了小姑娘破涕而笑了,眼泪也止了,之前那些晦涩难明的情绪也散了。 她说,“晏修之,我也心悦你。” 他不会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代表了什么。 所以是三月的春光太过烂漫,才让那些本应埋藏心底的话语都吐露了出来。 第四十三章 谁负谁 谢姝的那句“心悦”,代表了开始,也代表了结束。 她松开了抱着晏修之的手,像是在逼着自己彻底放手。 晏修之,对不起,我很喜欢你。 但是我希望这个世界和你都好好的,一切都能回归正轨。 所以她就只能当一个负心渣女了。 谢姝笑得明媚,杏眼微眯,像是两弯新月,又像是烂漫的春花,艳丽迫人,不知恍惚了谁的心神。 “但是……”她笑着望着比她高上许多的少年郎的眼,“本小姐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她像是在思考着怎么证明她的不在意,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要在明年殿试上拿到甲等第一,然后我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你,这样可好?” 谢姝读的话本子可不限于才子佳人之类的,还有什么渣男当官后抛弃糟糠妻,迎娶公主,女主角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提出种种刁难,女主角痴心苦等的。 但是唯独少了女子抛弃男子的。 所以她只能自创了,甲等第一应该挺难的。 就算他真拿到了,她也可以到时候说,她变心了,不喜欢他了,所有的约定都不作数了。 她可是深思熟虑了好久,主要还是没想到会被系统坑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复杂。 她说完这话后,就听到了晏修之清朗的笑声。 晏修之觉得自己如临梦中,没想到他和小姑娘是两情相悦的,这不再是他之前隐隐约约的猜测,而就是事实,小姑娘还说要嫁给他。 他回答道,“好,我一定会娶你的。”他耳根子后的热意却怎么也止不住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处。 谢姝听了这话,更加内疚了。 晏修之,对不起。她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自此而生的喜欢也没那么纯粹,所以她想要快点结束这份喜欢。 两人都不说话以后,木屋一时之间有些寂静。 最后还是谢姝打破了这份寂静,“外面好热闹,我们要不出去逛一逛?” “嗯,好。”晏修之的话轻轻柔柔,像是怕吓着她一样。 此刻他的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还带着些志得意满的春意,没有消下去。 谢姝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晏修之。 她印象里的他,冷漠傲气,自视清高,还曾经刻薄地骂她送灯的事,在他初次见她的时候,也像是从高处睥睨她一样,施舍出一点微末的善意。 谢姝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可能是他即使再不情愿,好像也做到了她提出的所有要求。或者说,是他藏在冷面之下,总是会暴露主人心境的羞意,让她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反差萌。还是因为她身边只有他一个适龄男性,她追得这么久了,自己不动心好像对不起自己。 不过现在探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切都快结束了。 她的笑容下藏着伤神,不过某个心情飞扬的少年郎并没有发现。 谢姝和晏修之从木屋出来以后,沿着曲江边逆流而行。 第五十章 她是妻 “所以,姝儿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暮色已至,天空便如同打翻了的脂粉盒子,远边是温柔的红色混着金色,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清濯的侧脸,勾勒出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影子。 晏修之开口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 他的眼神温柔而又眷恋,看向了谢姝迷蒙的双眼,声音笃定,好似刚才的气都被这一句话给消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啊,她什么都不懂,他可以慢慢教她,只是,她不能离开他。他们之后还会有许多年的时光,她不懂的事,做错的事,他都会慢慢教她。 想到此处,晏修之微微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他一直被这反复无常的小丫头吃得死死的,现在还要被人冤枉,“我派人去驾了马车,等会就把她送回国公府。” “嗯。”傅芷晓点点头,嘴上说着要站谢姝这边,但实际上还是放开了扶着谢姝的手,让谢姝落到了晏修之的怀里。 谢姝顺着不知谁的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然后落入了一个有几分微凉的怀抱,鼻翼间是她熟悉的草木香,混沌的脑子模模糊糊地告知她,现在自己在谁的怀里。 她双手抱紧了他,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兽,在寻求着他的庇护,“晏修之……我好没用,我什么都不会……” 他安抚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心里想道,莫不是他之前捉弄了小姑娘,才让她说出她与他没关系的气话,那这岂不是自己气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彻底没了脾气,温柔地应着谢姝的话,“你想学什么我可以慢慢教你。” “骗人……”你会造肥皂吗?会造水泥吗?会做玻璃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会,你连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分不清。 谢姝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但兜兜转转还是又想起了她看到的剧情,那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从不骗人,也只被你骗过。”晏修之一本正经地说道。 “呆子……” “嗯,小骗子。” 花香袭人,流水潺潺,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对相依相偎的有情人,连光也透不过分毫。 傅芷晓:…… 傅芷晓见到这一幕,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多余的话,人家这不是你侬我侬好着呢,还打情骂俏的。 她向晏修之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转身走回了傅家包下的画舫。 白启架着马车从南边而来,见到了公子,连忙停下马车。 他的身旁还坐着冬青。 冬青见到谢姝醉了,连忙下车搀扶,“小姐,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先扶你上马车……” “公子,老爷在码头等你等了有一会儿了,你先快些回去,小的把谢小姐送回国公府。” “嗯。”晏修之点点头,最后嘱咐道,“马车驾得缓一些,别颠到她。” “小的明白。”白启闻言笑着应了一句。 他刚才被冬青拉了出去,可不是什么都没打听到,起码他知道了,那日万宝轩是谢家小姐,上元节也是谢家小姐,最后他知道的菩提寺也是谢家小姐。 这不就是妥妥的他家二夫人吗? 第五十一章 梳理 谢姝只感觉到自己糊里糊涂地被人扶上了马车,然后随着马车的晃晃悠悠,她就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个三月三开头好像挺美好的,就是结束得有点潦草,若说今日她还记得什么,可能只是旖旎一地的花汁的香甜,还有酒入肚之后的苦涩滋味。 将军府。 晏修之回到将军府前,就有风声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了。 “夫人,听外面的人说,二少爷今日身边带了个姑娘。”下人毕恭毕敬地跪在下首。 本来头隐隐做痛的晏老夫人,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哦?哪家的姑娘,可有婚配了?” “小的不知,但听别人说是个小官的女儿,好像叫做朱儿。” “朱儿?”晏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疑惑了许久,“长青啊,哪家姑娘叫做朱儿的?先去查清楚,人邀府上来我先看看。” 说完她悠悠地也叹了口气,“她父亲官职如何让倒不重要,只要人还可以,修之喜欢就行。” 陆长青听了这名字思考了许久,好像印象里没有哪家小姐是叫这个的,“孙媳知道了,会吩咐人去查一查的。” “嗯,今日我也乏了,就早些回去歇着了,现在是你管家,修之的事你该多操心些。”晏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往自己的院子走。 “孙媳明白,祖母好好歇息,明日我带着朗儿来看你。” 陆长青行了礼送走了老夫人,然后她又去吩咐下人去打听今天的消息。 第二天,谢姝酒醒之后,头疼欲裂,感觉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似的。 “冬青,昨日谁送我回来的?” “是晏二公子的马车。”冬青答话,“晏二公子那时候有事先走,吩咐了白启将小姐先送回来。” “嗯。”谢姝闻言点点头。 “有人看见吗?” “没,我见到小姐时只剩下小姐和晏二公子了。” 看来下次不能再喝酒了,喝酒容易误事啊,如果昨天的事被别人知道了,那她这么辛苦掩饰的事不就白费了。 谢姝梳妆后,自己坐在了书桌前。 她拿出一张宣纸,给自己磨了墨,打算今天边看原书剧情,边梳理一下时间线。 昨天她粗略看过的剧情,她按照记忆草草记了一下,然后她又继续看了下去。 元启二十五年春,日期不确定,女主穿越而来。 大概一月后,就遇到并救下了男主。和男主朝夕相对了一个月以后,男主因为意外又恢复了记忆,给了女主一个承诺,然后又去夺皇位去了。 这一夺就是三月,这三个月里,楚王出征北狄,大捷归来。 这本应该让他更深得民心,但是在军中的将领联名弹劾楚王勾结夷族,私下里给北狄送粮草、兵马,这件事把身体本就不好的老皇帝都气得快咽气了,下旨废了楚王的爵位,贬为庶民。 楚王失势,燕王也没高兴多久,他底下的官员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的事也被人抖了出来,连同他的母家也受了牵连,属地在外的靖国侯一朝失势。 皇帝的其他儿子本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 第五十三章 惊雷 谢姝只想说,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包括她自己,不过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春光透过精致的菱花窗,斑驳而又芜杂,像是花影,落在了雪白的纸张之上。 白色的纸,暗色的影,交织这上面未干的墨字,有几分古意盎然。 谢姝怔愣地发着呆,院外时不时会传来几声猫叫,比寻常春日更加热闹,她明明以前是很喜欢这样的下午的,只是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打蔫了的黄花菜,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西厢房外连着一条很长的抄手游廊,由暗红色的木板拼接而成,漆红的梁柱之上此刻缠着野草的枝蔓,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一个身穿灰色粗布麻衣的家仆正穿过游廊,急匆匆地往西厢房赶,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书房内,谢姝正在沉思,就听到了冬青有些欣喜的声音,“小姐,是公子的信。” 她听到这话也有些高兴,她都快一个多月没见谢安了,她还以为谢安在江南玩得乐不思蜀,已经忘了她这个妹妹了。 “冬青,拿进来我看看。” 谢姝叫守在门口的冬青进来之前,她先拿了张新的宣纸遮在了她之前写东西的纸。 “小姐,公子之前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所以这么久才回信。”冬青说道。 谢姝一听也觉得合理,古代交通也不是很发达,信笺往来也要很久,所以这个速度也算正常。 不过她之前的信,也就问了几句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埋怨几句走得太突然之类的,反正就是一堆废话。 她拿到的手的信封,模样有些沧桑,上面沾染了点点泥土,看起来好像历经了种种磨难似的。她摸了摸信封上沾染的印记,有些好奇这封信到底是经历了多少路程才到她的手上。 信封上写着“吾妹亲启”这四个大字,笔锋依然如往常一般锐利,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谢姝能辨出这就是谢安的字。 她用蜡烛烫了火漆,拆了信封,这才展开了信信纸—— 安顿首吾妹:仲春已至,江南水暖,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漫漫春景,一如往昔。见之忆之,念汝安好,一处景处处可同,长安亦当如是。勿念勿挂,望自重安好。 就这短短的几行字,谢姝却知道谢安对她也同样挂念,这就是亲人,即使相隔两地,也好像会有所念似的。 但是谢安还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不会真的还要在江南待个个把月?谢国公府好像只留下了她,她在这里就好像无根浮萍似的,没有归属。 女主好歹还能搞个宅斗,她只能自己跟自己斗,真的是太无聊了。 轩窗外,此时晴空中划过一道闪电,整个天光都同它一道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天降异象,必有大事发生。 此刻的谢姝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些不同。 院子里的小白被异响惊了,跳入轩窗,一头躲进她的怀里,上面的草屑尘土都沾到了她的新衣裳上。 第五十四章 异象 谢姝立马发飙了,“小白,你今天没肉吃了。我跟你说,这件可是我新做的衣裳” “喵~” “你叫得这么好听也没用,你又不能帮我洗衣裳!” “喵喵~”小白用它的头主动去蹭谢姝的手,要多主动就多主动。 “不行,撒娇没有。” 冬青见外面打雷,连忙跑进来,听到了这话有些想笑,但还是忍着了,“小姐,跟一只猫较劲做什么?它又听不懂人话。” “那可不一定,我家小白可聪明了。是?” 谢姝抱起了猫,看着它蓝汪汪的眼睛,白猫已经大了许多,再过些日子都能当围脖了。 小白回了一句“喵~”,像是在附和。 冬青担心外面要下雨,先把窗户关好了。 “这晴天里突然一声霹雳,可是吓死人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这天转眼就黑了,老天爷的脸可真是说变就变呀。” 谢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淡道,“嗯,可能是有什么圣人要降世了,才来了这么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 冬青高高兴兴地说着,“是啊,奴婢也说这雨下得好,庄子里的禾苗正缺这雨水呢,我想今年收成一定不比往年差。” 冬青的父母现在是谢家田庄上的农户,她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当上了小姐的贴身婢女。 她还记得那个能冻死人的冬日,她为了家里的父母与弟弟出来找活计,没想到就遇上了来庄里查看情况的谢家公子,与他身边年龄尚幼的谢姝。 那时谢姝披了件大红的氅子,站在田地上,那样明丽的颜色,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小姑娘的脸被冻得红通通的,但她还是不听劝,偏要在外面踩雪。 在雪地里被冻得僵直的她,转眼就看见小姑娘往她这边过来了,那是她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的情景。 她家小姐笑起来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她说,“我身边还缺婢女,若是你不嫌弃,就跟着我。” 她愣愣地答了一句“好”。 “有名字吗?” “奴婢名字不好听,请小姐赐名。”她已经用了全部的心力,才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她很怕这位小姐会嫌弃她的名字。 “那就叫冬青,你瞧这冬日都到了,春日还会晚吗?冬日后便可见青天,这名字寓意好。” “好。”自此以后,她家小姐也是她唯一的小姐。 元启二十五年春,天突逢大雨,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武安侯府,后院。 沈家五小姐被人推入湖中,湖水刺骨寒凉,天下大雨,无人敢救。 最后还是等沈老夫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才派了人匆匆忙忙地来救,救出来的五小姐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一个异世的灵魂在五小姐咽气的那一刻,穿越而来,那双原本混沌无力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吓了守在身边的丫鬟一大跳。 沈瑛打量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摆设,与在外面哭哭啼啼的丫鬟,开口问道,“你是谁?” 丫鬟看见她家小姐活了过来,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我是小桃啊?你不记得我了。” “等等等等,让我缓一缓,你是小桃?那我是谁?” “小姐,你”小桃疑惑道,“难道是湖水进了脑子,被泡坏了?” “你才水进了脑子呢,我是说,我失忆了,我是谁?”沈瑛头疼得厉害,她好像穿越了,不过她在现代也无牵无挂的,即使是真穿越,她也不在乎。 “小姐是武安侯府的五小姐。” 第五十五章 塞外 关内已是温暖明媚,塞外依然像是遗留之地,黄沙猎猎,寒风刺骨。 现在两军僵持不下,谢安也在寻找能在楚王眼皮底下打出胜仗的法子。 虽然楚王挂帅,但是黄远与李史鱼两人,才是军队的真正将领。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黄远只要在外守城,他带领的兵便能只听他的命令。 谢安在来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楚王暗中还给北狄送粮草和兵马的事,这才导致北狄有条件和五万兵马僵持这么久,甚至于北狄本就是弱势一方,还能在此地叫嚣这么久。 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劫下楚王后续送给北狄的粮草,斩了联络他们的使者,一是让北狄误以为楚王失信,想要毁约,离间双方,二是让北狄自以为孤立无援,心生退意自乱马脚。 楚王还在此期间请旨再加兵马,谢安没有阻止,让他自以为自己的方法成功了也好,这样才能让他的下一步计划更加顺利。 此刻,北狄的可汗正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汗,派去接粮草的人都没有回来,阿布怀疑”下首跪着的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迟疑地说道。 “怀疑什么?说,说清楚些!”可汗声音愤怒,像是已经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阿布怀疑,楚王并不是诚心和我们盟誓。中原的皇帝也不会这么蠢,放任他的儿子和我们勾结,阿布怀疑一切都是一个阴谋,前面给我们送了那么多的粮草,只是让我们放松警惕。 据我们的线人来报,楚王又向中原皇帝请旨再派兵马。”阿布作为一个成功拿下过许多部落的勇士,深得可汗的信任,所以他的话,可汗都会认真思索一下。 “而且现在我们的人数和大晋的军队差不多持平,他再添援军,我们就像是瓮中之翁,到时候想退也退不掉了。” 可汗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阿布说得十分有道理,“阿布,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 “楚王不仁,我们也可以不义,劫了中原的粮草,早日回到部族。”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一顶并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营帐中帐内,谢安正在摆弄着沙盘上的物件。 虽然楚王下令要以防守为主,但他不出营帐,也不管兵力部署,这就让他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 李史鱼伪装成普通士兵的模样,匆匆进了这顶营帐。 李史鱼与其他将领不同,他在长安当过守城兵官,他是认识谢安的,此刻,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开口道,“谢公子,明日两军对阵,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谢安灰扑扑的脸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五官,但他专注的神色还是给他添了几分异彩,他排了排沙盘上的兵,开口道,“明日若是黄远要出战,你且随他,且不要派兵增援,两刻钟以后,再增援。” “两刻钟之后,黄远的部队且战且进,最多行五里。”谢安指了指五里范围之内的地形。 “双龙谷地形复杂,北狄人自诩自己熟悉地形,而我们不然,极其可能在这里设下埋伏,所以也最有可能把黄远引至此处。” 第一百章 再入宫 冬青心里明白公子在心里是最看重小姐的,虽然阻了这次婚事,但是心底也却真的在想着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晏二公子就是没得谢安的青眼。 难道是晏二公子真在某个地方得罪了谢安? 不过她也没多想,送走了谢安又回头做她的女工,她家小姐不喜欢做女红,但是又喜欢画花样子,说是除了她之外无人能绣出精髓,冬青凝眉看了看那朵清艳的芙蓉,觉得她家小姐好像也有些像这花,内心纯善而又含蓄,外在又是极其夺人眼目的。 谢姝算是贵族女子,所以她及笄之后是要另外入宫学习妇容、妇德、妇言、妇功。 在晨曦的微光里,谢国公府的马车便向着皇宫出发。 谢姝自来到这里,她的睡眠便很浅,只要一有响动,她就能被惊醒,在菩提寺的那段日子,算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段日子。今日要起得早,她便只能在马车里假寐。 隔着马车,外面是清脆的鸟鸣声,还有些树上的蝉鸣声,扰了这里的人们一夜,却又在晨间渐渐响起。蝉在树上鸣叫的那一个时节,便已是它生命的尾声,它终日在黑沉无光的土壤里蛰伏,被人知时,就是它生命的终点。 清晨带着水汽与凉意的风拂在人的脸上,出乎意料地舒服。 晨间的街道上百姓也很少,为了生计做早点的铺子已经开了,里面隐隐约约有些人声,但更多的是他们吸溜着面条的声音。 谢姝以手撑着脑袋,晕晕沉沉的、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她起来问冬青她睡了多久,所得答案不过是只有不到一刻钟,但她已经清醒得分明。 这几日昼夜间的温差有些大,往往晚上还穿着春衫,日头出来以后便已经穿不住了,换得晚了还要将人闷出一身汗来,谢姝也有些害怕在宫里的贵人面前失态,所以多备了几件衣裳。 在永安门前,马车便停了下来。 有一位为她引路的宫女便站在门前等着她。 “谢小姐,且跟我来。” 宫女像是更早就等在永安门的,她手里还拿着一盏已经灭了的八角宫灯。 她低着头没有直视谢姝。 谢姝还记得她唯一的那一次入宫,出宫时却跟丢了人,然后撞见了昭容公主与晏修之的事,现在想来觉得自己那时实在是太傻了。 “好的,多谢这位姐姐了。” “谢小姐不必如此客气。”宫女低着眉眼,有些诚惶诚恐,然后又小小地抬眼觑了这位传言中的绝色美人。 她瞧见了微亮的天光中谢家小姐艳丽的眉眼,也被惊了一下,谢家小姐与传言中并无差距。 甚至还要甚于那些文墨写下的溢美之词,真不知哪位公子这样有福气能娶到这位小姐。 她们穿过了几道宫门,又路过了那座谢姝曾经迷路过得御花园,她才见到了后宫重重的檐角,精致的木雕小兽端坐其上,生出了一些趣味。 层层叠叠的回廊九曲回转,暗红的漆木古朴,金黄的屋檐顶泛着微微的闪光。 第一百零一章 昭容 谢姝要先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再去给皇后请安,最后听宫里的教习嬷嬷唠叨,一套流程下来,她才能回府。 然后按照教习嬷嬷的授业进度,再决定她要在皇宫里待几日。 只是刚到太后的永寿宫,谢姝便觉得大事有些不好,因为里面还有她的另一位熟人——昭容公住。 只听见昭容公主用她像是能滴出蜜一样的声音,对着太后撒娇道,“皇祖母就让我再留一会儿,我也想再见见这位谢家小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的。” 晨风也吹醒了本来就有些紧张的谢姝,她好像想起了当日昭容公主在御花园说的豪言壮语,现在她和晏修之的事在长安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连朱儿的身份都被扒了出来,那民间传的版本还真有几个挺接近事实真相的,昭容公主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但是她身边的宫人,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开口向房内的人报道,“太后娘娘,谢国公府的小姐到了。” “哦,那就宣。”太后久居上位,声音也极有威仪。 谢姝定了定神,虽然知道自己面前是刀山火海,但还是不得不毅然决然地走进去。 她低顺着眉眼,上首的人只能瞧见她头顶素雅的几只珠钗,还有一套较为庄重的步摇,她双手前举,稳稳地跪下,行了个礼,拜了三拜,开口道,“臣女谢姝,见过太后。” “起。”太后抬了手,“来人,赐坐。” 即使谢姝垂着眼规规矩矩地坐着,也掩不了她姝丽的容色。 “哀家先前在赏花宴见过你,没想到只是几月未见,这眉眼就长开了不少,倒是更像你的母亲。”太后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神色满意,“是个好样貌的” 能与这位谢姝比一比的可能还是武安侯府的五小姐,也生了个好样貌,若不是她的那些个皇孙,适龄的都娶了妻子,她倒是希望她能当她的孙媳妇。 “只是希望你性子也好,这样便是个全人了。” “臣女明白,定会好好学些东西,这样才不会辜负太后娘娘的厚爱。”谢姝有礼地答道,声音不敢太小,也不敢太大。 “你就是谢姝?”昭容公主本来也坐在椅子上,现在却站起来,绕着她走了几圈,像是第一次见她,“赏花宴上皇祖母便夸你,现在又夸了一次,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哪几点是值得夸的。” “公主谬赞了,谢姝只是普通女子,哪比得上公主你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她毕恭毕敬地答道。 但是这位公主却不依不挠,“呵你心里可指不定是怎么想呢?” 太后听闻此言,也出言劝阻道,“容儿,莫要再胡闹了,谢小姐还要到皇后的宫里朝拜。” “皇祖母,你就依着我嘛,我不过是想和她比上一比,看谁才是长安城内最好的女子。” “胡闹什么呢?这好与不好是比出来的吗?”太后语气严肃,“若有人觉得她好便好,不好便是不好,也没什么好比较的。” 谢姝倒是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也有些惊异于太后对她的维护之意。 第一百零七章 回府 谢姝不知道昭容公主为何开始思考起女性在这个时代的所应为与所不能为。 单就这一点讲,昭容公主便突破这个时代重重的思想桎梏。 谢姝好像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心心相惜的东西,从两人笑着相望的眼里生了出来。 她没想到这种东西会是一个久居深宫、连市井都未踏足过的女子带给她的。 室内静默许久。 昭容此刻看到了完全不敢说话的左大人,脸色又变回了之前那样,还带着些唬人的架势,“今日的事,你不能说出去。” “是,卑职明白。”左大人完全不敢多说什么,她将药膏递给了谢姝,然后站在一旁看着谢姝安安静静地擦药,内心有些纠结与苦恼,她到底还要不要教下去。 “你以后也不用多教些什么,谢家小姐在府里都是学过的,以后她来习艺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做些别的就可以了……”昭容公主边点着脑袋思考,边说道,“你若真是太闲了,就……就抄《女诫》。” 左大人听了昭容公主的话,心里暗暗叫苦,她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但她根本不敢反抗公主的话,只能答道,“……卑职明白了。” “我不能出宫找你,你可想多来这宫里?”她低着头看向她,“你在习艺馆多留几天,我想找你,便来寻你。” “公主想解闷,臣女自然是愿意的。”谢姝笑着说道,好像也忘了她从永安门走过大半个后宫后的疲惫。 “先用午膳,用完午膳,我们还能说些别的。”昭容公主自然而然地接了话,感觉自己好像又忘了什么似的。 只听到谢姝道了一个“好”字。 初夏的蝉鸣声便盖住了所有的话语。 …… 谢姝再次出了宫门,此次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冬青已经马车前等了有一会儿了,看见谢姝在暮色之下缓缓地走了过来,有些慌张的心才定了下来。 “小姐今日可遇到什么事了没有?一切是否顺遂?”冬青接过了谢姝提着的包裹,有些好奇包裹里的东西怎么好像变沉了。 谢姝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回道,“一切都挺好的,你也别整天担心着我,你自己的事也该想想了。” 冬青用她那细若蚊蝇的声音应了一声。 “还有,这包裹里的是公主送的,你可小心些。”她接着道。 冬青听了连连点头,拿着包裹的手感觉都紧张的哆嗦了一下,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公主赏的东西,肯定是个稀罕物什,她一定要小心仔细些。 上了马车以后,一路无话,谢姝在马车那有节奏的颠簸里有些昏昏欲睡,今日走了这么多的路,还跪了这么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向她发出了哀鸣。 但是万般皆静时,她却听到了一声惊呼,“小姐,那条街站着的人好像是晏公子。” 她转而想到了骄阳下开得极妍的花儿,盛到了极致,就有些让人担心这些花儿是否将要颓靡。 “不用停了,直接回府。”她道。 第一百零九章 香皂 不过,谢姝还是第一次办这种事,要问一问那些办过的夫人才好。 就她知道的带有相亲性质的宴会,她只参加过将军府的,流程也是挺简单的,就是逼着晏修之来看一眼。 若是她同他没关系了,将军府是不是还要再办一次,或者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姝不想再想下去了。 “哥哥早些休息,多见一见那些小姐也是好的。”谢姝笑意吟吟地看着喝着闷酒的谢安。 她以为谢安正愁苦着呢,不会答她的话,没想到她听见谢安问她,“哪里好?” “嗯……都挺好的。”谢姝笑得狡黠,“我觉着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跟我说一说,我可以让这些小姐优先见一见哥哥。” “哥哥可看重门第?” “不看重。” “哥哥可看重女子容颜?” “不看重。” “那哥哥就是重才德了……”谢姝见谢安没有出言反对,“哥哥觉得该如何得知一个女子的才德如何?” “待人处事接物,处处可见。”谢安毫无迟疑地回答道。 “但是哥哥可知道……”谢姝特意卖了一个关子,但是谢安不搭茬。 她只能接着说,“待人处事接物,皆有规矩的女子,她必是出自一个不算差的门第。” “既然出身不差,那么她就不用劳作,不经日晒雨淋的,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的,自然容颜也不差,所以哥哥看重了才德,先前的几个要求也是有的。” “哦,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初时不提要求就全不提。” 谢姝笑了笑,“只是逗哥哥玩的,我一定选一个好嫂子。” “我并未想过娶妻,还是要和那些小姐说清楚些才好。”他叹了一口气,“遵旨是遵旨,娶不娶是我自己的事。” 谢姝听了也有些佩服谢安,他是勋贵之后,他的一生如果不出意外,就一辈子都可以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只是,谢安一直在同很多别人当是寻常的事对抗着,除了他手上并未握过剑,他更像是江湖上四海为家,浪荡不羁的侠客。 他不入仕途,但是若有至交好友为官,他也没有避嫌,只是寻常待之,也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荣,即使是青衣书生,他也平等对之。 “好的,姝儿明白了。” 她本来还想着傅姐姐挺符合谢安的要求的,两人也比其他人熟络点,她可以试着撮合这一对。 说起傅姐姐,她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等不用入宫了,她就去尚书府拜访一下。 …… 回到房内洗漱时,谢姝才打开了那个包裹,把里面的衣裳拾出来,只留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这是昭容公主赠予她的礼物,一块香皂,而且是最接近现代产物的香皂。 现在民间还未流行起来,据说沈瑛向宫里献香皂时,是表明了态度,要让这种香皂官营,自己不要丝毫钱财。 谢姝想了想女主的举动,有些明白,只是不缺钱财以后,要有个好名声。 她觉得女主做的事,算是利己也利了别人,起码她的生活质量也改善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要求 灶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厨房,衬着谢姝洁白如瓷的面容,像是染上了上好的胭脂。 锅里的水渐渐滚了起来,冒着细小的浮沫,氤氲的水汽蒙着她的双眼,谢姝伸手挡了挡雾气,一边将面条抖了下去。 她望着逐渐发软的面条,有些怔愣,就听见倚在身后的墙上的谢安,带着笑意地开口道,“哥哥也是头一遭吃姝儿下的长寿面,不知味道如何?” 谢姝反驳了一句,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娇蛮无礼,“我可是第一次下面条,不好吃你也要全吃下去。”说完以后,谢姝反思了一下是不是同昭容呆久了,她现在说话都带着点恃宠而娇的味道。 “好。”他只是轻轻地答了一句。 谢姝微微翘起嘴角笑了笑,内心感觉到了些许暖意,可能是来自于在这大热天的,谢安也要同她一齐挤在这狭小且湿热异常的小厨房。 她从咕咚咕咚的面汤里卷了几筷子夹起了这一根长长的面条,佐以烫好了的新鲜菜叶,一齐倒进泛着油沫的热汤里,搅拌了两下,捧着这碗新鲜滚烫的长寿面,就赶忙出了小厨房,放在了后院不远的石桌上, “小姐,这么烫的面,你怎么自己端着就跑了,倒是拿块布垫一垫啊!” 冬青在身后忙不迭地叫囔着,听了这话的谢姝感觉到了一阵心虚,一时之间跑太快了,忘记烫了。 “手没事?”谢安落在了她后头,谢姝跑得太快,他都没反应过来。 “没事。”谢姝摇摇头,向他展示了一下手心,有些红,“没什么大碍,冷水浸一浸就好。哥哥快吃面,我煮了这么久,肯定已经有味了。” 冬青给她打了一盆冷水,给她浸手,嘴里絮絮叨叨道,“小姐,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谢安入座,拾起着筷,慢慢地夹起了一根面条。 她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这面条不能咬断。” “嗯。” 她看着谢安要开吃了,在一旁说着祝词“长长廋廋岁岁长,日日年年重重日。” 谢安不急不缓地吃掉了那碗长寿面,顿觉口舌生津,腹内生温,心头也如一阵暖流漫过,洗掉了他风尘仆仆归来的一身尘埃。 这是一碗有些滚烫的面条,烫得能让他放下心绪种种在命运中缓缓地舒一口气。 “面不错,贺词也还行。”他放下了筷子,看向了目含期待的谢姝。 谢姝听了之后笑意也染上了眉梢,“哥哥吃了我的面,自然是要为我做事的。”谢安顿觉不妙。 “要做什么?”他问话时也有几分好奇,夹着几分风吹竹叶的簌簌声。 “五日后的赏花宴,你起码也要出来见见那些小姐,坐着陪她们聊两句最好。”她慢慢地说着她的打算,这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谢安同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只见他面色无奈居多,最后苦笑道,“真是败给你了,我答应了。” 谢姝想的是她再见时已经愁眉不展的傅姐姐。 无论这结局如何,应该要有一个结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端 谢姝上次见傅芷晓也就在几日前,傅夫人接待的她,然后她就见到傅姐姐有些忧愁地问她,“姝儿,你说我能不能自己决定要不要嫁人?” 谢姝听了也很无奈,她很想说是可以的,但是她又想起了一直面露忧色的傅夫人,她该怎样说呢?难道说父母觉得嫁人是对的,那就应该嫁。还是说你觉得不想嫁,就不要听父母的话。 这好像是亘古以来一直存在的问题,有人愿意,自然也有人不愿意。 谢姝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然后陪着她一起在那愁眉苦脸,最后天色晚了才回了府。 夏日的日头太毒,谢姝让冬青先领着她们几位先入座,自己还要再等几个人。 剩下的是谢安朋友的姊妹,谢姝拉来凑数的,这样就是请了十四位小姐,比将军府还多一个,排面还是要的。 谢姝等到最后一个人时,才总算可以去休息一会了。 此刻,她在谢国公府花园摆好了筵席,大概是五人左右一桌,等人齐了,她开口道,“各位姐姐妹妹就当是普通宴会就行了,我哥哥并没有什么别的打算,大家就当是聚一聚了。” 她先招待了其他的小姐,才又回到了她熟识的那桌,“所以,现在能同我讲一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常清琪嗤笑一声,“你会挥鞭子吗?” 谢姝摇摇头。 “那要你何用。”她接着道,眼里都是躁郁。 “但我会用脑子。”谢姝冷静地答道,她是知道常清琪的脾气的,大理寺卿的独女,从小身体弱,便学武傍身,是个被宠坏了的脾气,所以也没有很生气。 “你、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脑子?”常清琪听明白了谢姝的话以后,有些恼怒。 “我没这样说,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她温和地看着她,一脸人畜无害。 “你……” “……都停下,我来说。”傅芷晓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说了一句,打断了想要发火的常清琪。 傅姐姐讲得挺清楚的,大概就是万静瑶前不久刚定下的亲事,被她妹妹截胡了,而且还是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形式。 谢姝听完叹了一句,“君若无情我便休,这又何必呢?” “你当然不愁这个那门姻亲是武安侯的三公子,成日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没见到他有什么功名在身,我觉得是万万配不上万姐姐的,但是没想到就这门亲事还有人上赶着来抢。”她语气中满是不屑。 “那万姐姐可喜欢那位公子?” “只见过一次,看着是个正人君子……”万静瑶迟疑地答道。 “没想到是个懦弱无能的鼠辈……都那样被人捉奸在床了,还不敢担责任,胡诌说是万姐姐做错事,他才要退的亲。”常清琪恨恨地说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现在那两个狗男女定了亲,万姐姐反而成了那个倒霉鬼。”她看着一脸平静的谢姝,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道,“所以你说该怎么解决?” “一开始就应该先把自己摘出来,当场就应该退亲的。”谢姝答道。 “但……毕竟她是我的妹妹。”万静瑶有些无奈道,“而且是我母亲压下的事,劝我不要声张,若是张扬出去了,我的其他妹妹怎么嫁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意 花园的花开得极好,谢姝特意把赏花宴定在了这里,也是考虑到这里有树荫遮蔽,在正午之前都不会很热。 她见到那些其他桌的小姐都在热热闹闹地谈着长安时新的首饰与衣裙,还听到了她熟悉的铺子,即使已经换了老板,但是金玉阁的生意依然很好。 谢姝仔细一想她好像亏了,她这个招牌都打出去了,但是她卖铺子按照的还是原来的价格,怎么想也是她亏了,这招牌可是也要算钱的。 “你不是说你会用脑子吗?怎么就不吱声了。”常清琪在她眼前挥了挥。 谢姝虽然走神了一会儿,但还是面色自若地回道,“正想着呢?你着什么急?” 她开始在脑子里翻书,找这位武安侯府三公子的信息,前期女主宅斗时这位三公子就出现了。 这位三公子,名叫沈钰,是现任正室夫人的小儿子,从小也是被宠坏的性子,长相端正,眉清目秀,但是内里就是个名不符实的草包,锦绣文章是一窍不通,被看添香的事是一刻也没有消停。 但是因为这位哥哥对女主还算是好,女主也帮过他许多次,原本这次和御史府的姻亲,就是在女主的极力促成下才成的,只是女主的这位哥哥不争气,自己偏要和万静瑶的庶妹搅和在一起。 不过,这位沈钰的荒唐事是真的不胜枚举,在有人将这些事都抖落出来以后,沈钰连带着武安侯府的名声都臭透了,还是女主站出来力挽狂澜,才保住了这个大势将去的世家。 谢姝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有些明白,这就相当于是作者给女主设置的一大难关,女主的智慧就是在这种时候凸显的。 谢姝在心里列了列这位沈钰所做过的事,感觉可以直接把人送进牢房了。不过,沈瑛在那些事情被爆出来以后,想的是到底是谁在搞候府,因为其他府里也有这种事但是都没有爆出来,唯独是她们候府出了事。 对此谢姝只想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们是实事求是。她想着把人送进去以后,万静瑶的事就好说了,说是看出了沈钰人品不好自己退的亲,但是被人倒打一耙污了清白,这事就差不多结了。 长安百姓会愿意相信一位草菅人命的纨绔公子哥,还是清名在外的大家闺秀,这就很好想了。 至于那位与沈钰不清不楚的妹妹,失了清白,还失了这门亲事,要是还会有好人家要她,或是能过好日子才是见了鬼了。 她扶着腮沉思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这本书的反派角色了,所以她最后才死得这么惨吗? 想到此处她又看了眼常清琪,这不就巧了吗,大理寺卿的独女在这里坐着呢! 傅芷晓就坐在她对面,看见谢姝弯了弯嘴角,就明白她这是想到主意了,她笑着问道,“姝儿,你可有什么主意?” “有是有,不过得先仔细地查一查这位三公子的所有事情。”谢姝淡定地拿起了茶杯,不缓不急地抿了一口,才开口,“这位三公子能做出这种事,我就觉着他不是个简单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支开 “他私下里肯定也有些风流韵事,只要找到些证据,证明这三公子并不像表面那样是个正人君子,然后姐姐说是看清了他的面目,自己要退亲却被倒打一耙,这样就好解释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三公子私下里不检点,还会有些什么事?”万静瑶有些疑惑地看向胸有成竹的谢姝。 “嗯……我不确定的,只是猜一猜,让清琪姐先去查一查?”她笑着看向听得糊里糊涂的常清琪。 常清琪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地说道,“你说……我?” “我、我……一向不擅长查东西的……你怎么能指望我呢?而且若是查出来这三公子没什么毛病,那这事就没法解决了吗?” “所以还是让我去打她几鞭子给万姐姐出出气就好了,查东西的事你们找别人。” 谢姝笑眯眯地望着她,“没毛病自然有没毛病的做法……查这事的人,你是我们之中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望了望日头,看向了远处的小道,这时辰快到了,谢安该出来了,嗯……得先把别人支走。 傅芷晓细细想了一下,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接着谢姝的话说道,“确实,你最合适了,你的爹爹是最擅长查东西的,想来你也不会查到哪里去。” “真的吗?”常清琪怀疑地看了看谢姝和傅芷晓,她有这能力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真的,真的。你快些去,这件事早些解决比较好。”谢姝见她动摇了,给她打了打气。 万静瑶有些为难,“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清琪妹妹了。” “不会,不会。”常清琪一听万静瑶说话,连忙改了态度,“万姐姐,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常清琪拍了拍胸膛,比刚才自信多了,她刚刚才想到这事她可以去求她爹啊,于是就不再忧虑了。 “快去,早点查出来。” “好的,一查出什么来,我马上来知会你们。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迈着大步匆匆地跑了,还不忘回头看她们一眼。 谢姝看万静瑶疲倦得不行,一看就是几宿没睡好了,连忙劝她回去休息,她这才告辞离开了。 然后她又招冬青把其他小姐都带到凉亭去,说是那边景致会更好还凉快,她们也就跟着走了。 现在花园里就剩下她和傅姐姐了,“傅姐姐,好久没和你聚一聚了,现在总算能独处一会儿了。” 傅夫人是个传统的大家闺秀,对傅芷晓的要求也严,特别是等她一过及笈礼,傅芷晓就很少有机会出府了。 傅芷晓笑了笑,拿着茶碾碾碎了一小块茶饼,将它细细地磨成粉末,然后再倒进滚烫的热水,茶香慢慢地就溢了出来,但是很快又被一阵风给吹散了。 泛着白的茶沫翻了上来,又缓缓地消融于水中,只剩下一些泡沫。 谢姝看着她的手在其间翻动,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上次看人泡茶还是斗茶大会呢。 “喏,尝一尝。”傅芷晓笑着递过了茶杯,那茶面上的浮沫像是一幅画一样,谢姝刚想接过来细看,就眼尖地看到有人自小道走过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束 “等等……傅姐姐,我有些想去如厕,你在这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谢姝捂着肚子连忙跑了,她可是筹划了很久,差点被喝茶误了事,幸亏反应过来了。 “诶?姝儿……”傅芷晓看着谢姝遁逃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耳边传来了一道她有些耳熟的声音。 枝影横斜,阳光透过叶缝漏了下来,斑斑点点,万物皆静,树上的蝉鸣声停了,风也停了。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 她仰着脸看清了来人以后,向着他笑了笑。 …… 谢姝也没好意思跑回来打扰两个人,虽然心里也有些好奇,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陪着凉亭里的小姐说话。 “我哥哥说谢家公子并不想娶亲,所以我们只是来凑个热闹的。谢小姐,你怎么说?”一名面容姣好的穿着粉色襦衫的小姐问了谢姝一句。 “嗯……”谢姝思考着要怎么答才合适,“……也不是我哥哥娶不娶的问题,主要是他没有心仪的姑娘,起码得要有心仪的,才能谈婚论嫁!” “你说我说得可有几分道理?” 谢姝含着笑意的杏眸回看向了那位提问的小姐,“而且我只是妹妹……是管不到哥哥的终生大事的,他自己决定就好。” “今日荷花都开了,你们可要好好赏一赏。” 言下之意就是谢安的婚事就不要再问她了,她就是个寻常小姐罢了。 此话就断了很多人问话的心思,也有只是来玩一玩的小姐,现在看着那几株嫩生生的莲蓬,想要去摘。 “谢小姐,这莲蓬可以摘吗?”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小姑娘俏生生地跑到她的跟前,身后还跟着一位羞怯的、不敢露脸的小姐。 谢姝含笑点头,“可以,你们想摘,我找人来摘,摘了也好,省得这荷花一谢,满池的残荷败叶带着干枯的莲蓬,看着就不好看。” 她招来了人,让下人驶着小舟载着她们往里面走,大如银盘的荷叶还卷着清晨的露珠,小舟一驶进去就没了人影。 谢姝看着层层叠叠的碧绿荷叶发折呆,思绪飘到了远处: 她还没和他一起赏过荷花,拾过如血似的枫叶,看过漫天飘雪,还没有等到深埋于菩提树下的新酒酿成,也没有等到来年的三月三…… 等两个小姑娘捧着满怀的莲蓬回来,兴高采烈地分给众人,谢姝才回过神来,领着她们去用午膳。 送走了这边的人以后,她才去看被她特意留在一起的傅姐姐和哥哥。 两人的氛围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看着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姝有些尴尬地看向两人,谢安问她,“去如厕要这么久?” “???” 这两个人不会真的就一直在等她,谢姝心里暗暗叫苦,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呀? “你们用过午膳了吗?”谢姝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过了。”傅姐姐不再逗她了,开口回了她的话。 用过就好,谢姝瞬间松懈了下来。 用过就说明这两个人其实也明白她的意思,那就不用她挑明了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虑 “姝儿……”傅姐姐开口道,“我要回去了,你送送我可好?” 谢姝扶着她起身,挽着她的手,有些好奇她要跟她说什么。 “姝儿,我知道你聪慧,有些事是瞒不过你的,可是,你知道的,这种事强求不得的……”傅芷晓的语气越来越轻,好像说出来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释然地笑了笑,“而且……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他就这样轻易地改了,倒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谢姝垂着眼睫,思考着自己的错处,心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傅姐姐,不会有下次了。” “还有……”她接着道。 谢姝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被数落,诚恳地低着头,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像是只委屈巴巴的狗崽子。 “你呀……”傅芷晓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是多操心些自己的事,我爹说,将军府最近一直在找名医,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个遍,除了许久没见到的那位,我想不出来是哪位病了,药石罔顾……” 穿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有粉白的豌豆花缠着柱子而开,细细长长的藤蔓密密匝匝地绕了一圈又一圈,生怕少绕一圈就撑不住了似的。 等到跨过了垂花门,快到大门口,谢姝才用那细若蚊蝇的声音问道,“那……那他的病严重吗?” 透过那薄薄的书页,与那散落在各个篇章简短的三言两语,谢姝只知道晏修之以后会过得很好,很好。 他是权臣,他是清官,皇帝重用,百姓爱戴,她不知道在那之前他还会遭受什么磨难,而那磨难还好巧不巧是她带给他的。 “不好……姝儿,你不要用他能过得很好这样的谎话来蒙蔽自己的真心……” “我问你哥哥他为什么要阻止你和他的事,他不答。我问你的真心,你肯定也不会回答我的,对吗?” 谢姝沉默了,她看着自己鞋面上的嫩黄的迎春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先走了,你去看看他,瞒着你哥哥就好……” 傅姐姐在上马车之前给她留了这样一句话。 谢姝有些无助地倚在门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无端地让人看着就感觉到了寂寥。 【系统,你不是让我来当妖妃的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就是个渣女啊!】 谢姝戳了戳系统,希望系统能说句话安慰她一下下。 系统:【……宿主,你真有自知之明。】 谢姝:【……】 【按理来说,每本小说都会有个神医?这本书有没有?】谢姝一转脑袋,就想起了这个所有小说通用的设定。 系统回答得言简意赅,【沈瑛。】 她倒是忘了,女主什么都会亿点点来着。 可是她也不会医术啊,就她一个人傻愣愣地跑去,晏修之的病能好吗? 起码要让她先找个大夫! 谢姝开始有些苦恼地一边开始找民间有名的大夫,一边还要瞒住谢安,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的,跟打游击战似的。 但这期间,总算有件好事发生了。 沈钰的事终于被查出一点眉目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了结 沈钰的事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茶肆酒楼把他的故事也改编成了好几个版本。 故事的大概内容是沈钰在出去游玩时,遇到了一名绝色女子,想要收回房中做妾。 但是人家姑娘怎么也不肯答应,所以他就以势压人,让姑娘的父母无法营生。 最后姑娘的父母活活饿死在家中,亲戚邻里无人肯帮忙,姑娘不得不去衙门状告沈钰。 但是却被上头的人给压了下来,反倒被诬陷是姑娘故意饿死自己的父母,要不然为什么就她的父母死了,而她自己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姑娘最后不忍其辱,跳江而死。 另则,沈钰纵容手下的人放贷钱,大晋有法条律例规定,放贷的月息不能超过三分。 但是沈钰手下放出的贷钱都是半年不到就翻了两番,他的手下追债时还打死了人,最后这人命官司也是不了了之 诸此种种,或是沈钰实际做的,或是打着他的名号去做的,牵扯上的人命有十余条了,但是人家照样在长安城里活得风生水起的,连名声都没有坏。 谢姝看着那长长的诉状书有些沉默,一时心绪难平。 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是连书上都没有写的,但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她无聊地撑着脑袋,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了,沈钰的案子由大理寺卿主审,燕王监审,今日已经开审了。 与其他贪污粮饷、赈灾款项的那种大案相比,这只是元启年间一桩并不算大的案件。 这里面明面上看是数万人与十余人的差距,但是她觉得,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不幸死去的人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量就能概括的,而是一条生命逝去,这样的事发生了许多许多次。 这件事被传出去以后,百姓路过武安侯府时,都会狠狠地唾上一口唾沫,以示厌弃,但是对于家大业大的武安侯府,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她知道沈钰的结局。 沈瑛用她的医术笼络过许多权贵,但是也只是救回了沈钰的一条命,最后他被施了刑罚,关入了大牢,只要等一次大赦天下就又可以回到武安侯府,而最近的那一次大赦天下,就是几年后女主当上皇后的那一天。 万静瑶的事算是清清楚楚地解决了,之前她被污蔑与外男有私,现在众人也都看清了沈钰的真面目,那名拿了别人钱财的男子最后也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原本她想着找到大夫,再去看看晏修之的病,但是现在就已经听说他的病好了,意气风发地参加了昨日的诗词会,还拿了个不错的名次。 知道晏修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她没有了不得不去见他的理由,总算是放下了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只是心里还有些她自己都说不出的怅惘,她也不敢去细细想明白。 盛夏燥热,谢姝只在堂前坐了一会儿,就已经闷出了一身汗。 她连忙收了诉状,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内的冰块置得很多,再加上她的小院有独天得厚的优势,夏日也很凉爽,她还是比较喜欢呆在自己的房里。 “冬青,文墨轩的话本子买回来了吗?”谢姝坐下来,散出了一些热气,开口问道。 “小姐,买回来了。在小姐常坐的那块桌子上搁着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帕 楚王打了胜仗的消息之前传回来时,就让长安城里的百姓足足热闹了三天,办的各种宴会,都免不了对楚王的功德歌颂一番。 今日,是他回城的日子。 城门口挤满了来看大英雄的百姓,肩并着肩,足抵着足,熙熙攘攘的一大片。 谢姝也只在谢安出行时,才看到过这种大场面,毕竟这个朝代比较崇文,只是打败了那再三犯境的北狄,还让北狄签署了愿意成为附属国的条约,这件事实在是太特么让人扬眉吐气了。 “楚王威武!” “有楚王是我大晋之幸。” 街头的百姓议论纷纷,多是溢美之词。 这让原本就骑在高头大马上,昂首挺胸的楚王愈发显得气宇轩昂 他穿着主帅的盔甲,一路未脱,路过的乡县邻里见到他的甲胄,就认出了他,指着他夸他的功绩—— 他指挥着五万兵马,就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连忙献上好吃好喝的,烹羊宰猪地款待他,诚心诚意地敬重他。 但是谢姝极其明白这位楚王是怎样的人,可能是因为作者生怕无法凸显原书男主的聪明才智,给他安排的对手非蠢即坏,还又狠又毒,基本上做事不带脑子。 她原本今天起了兴致,跑出来在凤仙楼的二楼用午膳,就见窗外吵吵闹闹的,探头一看,骑在马上的楚王,像是要在整个长安城绕一圈似的,还特意来了东市。 “真吵。”谢姝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如果楚王真如他表面一般是个英雄,她说不定非但不会觉着他们吵,还会也掺和进去说两声。 “这些人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谢姝摇摇头,为他们唉叹了一句,世人皆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是如果你见到的是别人想让你见到的,你又要如何去分辨真假呢? 夏日的日头晒人,谢姝拿着帕子遮了遮阳光,刚想看一下楚王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见她的帕子一下没拿稳,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 夏日少风,且又炎热,一般这帕子掉了也不会被吹到哪里去。 谢姝有些着急地伸头去看,想看清楚它掉在了哪里,这样还可以捡回来,这可是冬青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是她最喜欢的帕子。 只见那帕子轻轻地随着风儿左右摆了几下,最后落在了一个人的头顶之上,好巧不巧是楚王的头盔上,然后又被风吹了下去,挂在了那人的脸上。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此刻黑灰发亮的盔甲上突然添了一抹娇嫩的粉色,格外地突兀,让一直在围观英雄的百姓都看到。 然而又见那方绣帕突然就牢牢地覆在了楚王的脸上,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粉白的芙蓉花随风招展,有几分花美人的味道了,不过这场景再加上身下那一身厚重的甲胄,就有了几分滑稽。 楚王立马伸手抓帕子,马儿嘶鸣了一声,他坐得有些不稳。 拿下帕子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看着像是怀疑有暗器的样子,但他低头细细一看,只是一方女儿家的帕子,而且上面的线用的是金线掺着银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第一百二十章 寻帕 谢姝看见了这种场景乐不可支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这种假英雄还是不要露脸比较好。 但是转而又想到了什么,觉得有些糟糕,她转过身对冬青说道,“冬青你、你先去马车那等一等我,我去文墨轩再订些东西,马上就来。” “小姐,你午膳只用了两口,不再吃一些?” “不用,不用。”谢姝有些心虚,“你把这些都带回府里去,我回府里吃。” 冬青按照谢姝的吩咐去办事了,这让谢姝得以又回去看外面的情况。 众人见是小姐落的帕子,都松了一口气。 不知哪位小姐又扔了一块帕子,百姓们才回过神来,虽然这楚王已经娶妻,但是他府里的美人还不多,他未来可能是要当皇上的人,若是有幸能被他看中,那不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吗。 街上的姑娘们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她们的香囊呀,帕子呀,鲜花呀纷纷扬扬地往楚王身上扔,也砸那几个高级将领 长安城的街道,一时之间都是馥郁的花香,满街的香囊、帕子。 这让来找帕子的谢姝有些头疼,不过她还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幸亏她机智地再扔了一块最近新买的帕子,要不然她这落了帕子的事被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呢!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群黑泱泱的人群之后,时不时蹲下来找一下帕子,有些后悔把冬青支去看马车了,人多力量大嘛,说不定一下就找到了。 骄阳之下,她找帕子找得满身是汗。 谢姝拭了拭额间的汗,有些灰心,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她感觉自己已经晒伤了。 “姑娘在找什么?”谢姝本来正低着眼找东西,突然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来人。 只见是一位清秀的书生打扮的青年,唇色有些泛白,身形有些瘦弱,淡青色的衣裳被浆洗得有些发白,他的额头也出了细细的汗,眉眼温和,一看是就一个家世不好的落魄书生。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谢姝想到了今年十一月便要考试,明年开春还要殿试,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在找帕子。” “这日头这么热,姑娘为何不晚些再来找?” “我以为一下就能找到的,没想到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姑娘,这把伞你先撑一撑,挡一挡日头。”说着,就给谢姝递上了一把伞。 但是这把伞并不遮阳,只是聊胜于无象征性地挡住了一点阳光,谢姝朝着他笑笑,“多谢啊,我就先回去了,等晚点再来找。” 她撑着伞就要走,身后的青年伸手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人转眼就已经走远了。 他嘀咕了一句,“这伞我可是要拿来卖的,怎么就拿着走了” 最后只能无奈地晃晃头,收拾好东西,先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栈。 一到客栈,就有同来赶考的同乡在那问道,“你这艳阳天出去卖伞,可卖出去了一把?” 他摇摇头,有些呆愣,但是那双眼睛又是极其清明的,手里还拿着从摊上收回来的几把油纸伞。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楚王 那些同来赶考的同乡见到他这样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出言讥讽道,“你这文章写得好,可不代表你伞也能卖得好,快瞧瞧我们的周大才子,今日我看这日头这么大,我就劝他不要出去卖伞,只是白费功夫。还不如想一想,要怎么把诗文投到那些大人的府邸上” “现在你这是什么都没做成,你看,刘喆得了一位大人的赏识” 他们的语气中多是嘲讽之意,但是周子安只是点了点头,像是没听懂什么言下之意似的,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分,谢姝派人又来找了一次,但是也没什么收获。 冬青知道她是在找什么以后,有些好笑地说,“小姐,只是一块帕子,寻不到就寻不到好了,奴婢可以再绣一块的。” “不用了”谢姝摇摇头,“你绣那块帕子费了好多功夫呢,丢了我觉得怪可惜的。” 就在她们刚回府不久后,就有人急急地来报: “小姐、小姐,有人来问是不是小姐掉了块帕子?” 谢姝满脸疑惑,她刚在惋惜呢,那块帕子就寻回来了,真有些巧。 “是谁捡到的帕子?人呢?我的帕子呢?” 那个小丫鬟恭敬地答道,“人在堂前和公子说话呢。” 谢姝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迈着的步子都比平常要急。 暮色四合,燥热的夏风不安分地吹着,吹起了层层的裙摆,那摇曳生姿的样子正像一朵徐徐开着的花儿。 她见到的人是楚王。 谢姝想了许多可能性,但是她下意识地就忽略了楚王还拿着那块帕子的可能性。 可能是原书给她的观感,让她对这个人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她自然也不会想这个人还会有细心的一面,她也完全没想到楚王会留着这块帕子。 坐在上首品茶的公子,一位冷淡自持,一位言笑晏晏,像是极分明的黑白画,一黑一白没有半点模糊的边界。 谢安原本绷着的脸见到谢姝来了,就松懈了下来,“姝儿,来了就来认认这块帕子。” 他的眼神落在了那方粉色的绣帕上,上面绣着她很眼熟的花样。 谢姝看了一眼,就已经确认那就是她的帕子。 “谢小姐,这可是你掉的帕子?”高佑放下了茶杯,欣赏着眼前姿容绝色的美人。 他不是沉溺于美色的人,对于这位谢小姐的传闻也没有半点兴趣,今日一见,却觉得自己虚度了先前的二十八载, 这是位让人完全无法移开目光的美人,他的眼神有些炽热。 “是我掉的,是在凤仙楼吃饭时,被风吹跑的。我原本还想着,不过是一块帕子,丢就丢了,倒是不打紧,没想到楚王殿下有心了,还把它给送回来了” 谢姝也感觉到了楚王那毫不掩饰的目光,感觉内心有些恶心,但是还是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躬身行了个礼,“多谢楚王殿下了。” “谢小姐的帕子倒是和我有缘”他说这话时俊朗的脸上还漾出了一抹笑,话里的意味有些含糊不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争辩 谢安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挂着笑,“既然帕子已经还了,天色也不早了,楚王殿下明日还要进宫面圣呢,今日早些歇着为好。” “多谢谢公子不对,差点忘了,你及冠之后便已经承爵了,现在要叫国公爷了”他像是才想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有些恍然大悟,“国公爷想得倒是周到。” ‘“君是君,臣是臣的道理,谢安还是明白的,只不过”谢安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大局未定前有些事似乎很难说。” “那可说不准”他也笑着道。 谢姝低着头听着两人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帕子。 等送走楚王之后,谢安才慢悠悠地开口问她,“你这帕子真是不小心掉的?” “嗯”谢姝道,“在哥哥眼里,我眼光就这么差吗?看人我还是会的。” 他盯着那盏青瓷做的茶盏,有些失神,“那可未必” “我的眼神好着呢,哥哥莫要担心!”谢姝语气有些愤然。 她哪里像是识人不清的无知少女啊! “你可放下他了?”他转头问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谢姝也不懂谢安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她不自然地别过眼,“我不知道” “况且我放下能如何,不放下又能如何?” 谢姝自顾自地坐到了谢安的对面,将那人喝过的茶杯挪得远远的,“这杯子不要也罢。” “随你,只是一套茶具,你想丢就丢掉”谢安很是随意地答道。 “只是,哥哥,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讨厌晏修之呢?”谢姝说出这个名字时,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了,她对他的脸都有些模糊了。 “我知道他的为人如何,只是如此。” “那他的为人到底是怎样的?”谢姝有些好奇,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和谢安如此坦荡地谈论晏修之。 “无耻小人。”谢安只说了这四个字就打住了,好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样一个人,然后,他又补上了一句劝诫,像是生怕她被骗似的,“总之,你不要信他。” 谢姝看着谢安越说越气愤的脸庞,觉得有几分有趣,她从来没有想过晏修之同君子以外的词放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 “哥哥,他这个人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是不是你误会了他什么?” “没有误会。”谢安极其冷静地答道,“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一切。” “哥哥信哥哥眼前看到的一切,我也只信我自己的眼睛。”谢姝道。 “糊涂”谢安有些生气,“反正你嫁给他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谢姝拧眉看他,“其他任何人都行,唯独他不行?” “唯独他不行。”他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还带着不容旁人辩驳的强硬。 “我先回房歇息了,哥哥也早些歇着。”谢姝懒懒地起身行礼告退,有些疲倦,也不想再争辩下去,这种没结果的事也没什么好争的。 “嗯,早些歇着。”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虚 楚王回来不过三日,老皇帝就从病榻上起身,给他风风光光地办接风宴,燕王也只有赔笑的份儿。 似乎在这一刻,老皇帝的心思众人好像都能猜到一点了,楚王的胜算与燕王相比稍微大了一些。 楚王在长安的府邸这几日也是宾客云集,几位之前没有站队的官员,都在此时站在了楚王这边,中立的官员越来越少了。 所以一般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肃清一波官员,那些站队错误的,帮助别的兄弟来对付他的,纷纷都要找几个借口革了他的职,第一次的大换血这样才算完成。 谢国公府不在风波之中,每日都是一样的宁静平和。 谢安也一如往日那般,在府里练练字,下下棋,但是他连他一向喜欢参加的宴会都不去了,谢姝有些怀疑谢安是不是已经看淡了红尘,在心里盘算着要出家当和尚了。 再过了两日,皇宫传旨,要召谢姝入宫。 接到旨意的谢姝有些疑惑,昭容上次跟她说得挺清楚的,近来是不可能再见她的。 最近长安城里与往日的唯一不同,可能就是楚王回来了。 她对于这个召她入宫的举动隐隐有些不安,不会真是她像得那样? 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解决。 入宫当日,谢姝脸色有些难看,昨日晚上也没怎么睡,她照见菱花镜的人儿有些憔悴,面色苍白,像是失了许多精气神。 【系统,这剧情是不是要偏了啊,如果我不得不去做楚王的侧室,不是就不能入宫了吗?】 【宿主,经系统检测,未偏离原书剧情。】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机械而又冷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姝听到它这样说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对此只想说一句,追人可以,但是去给别人当妾,她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而且她已经欠了一个人的感情债了,怎么可能再去碰这种东西。 想到此处,她也有些苦恼,这种东西是还得了的吗?随即又晃了晃头,不再去想了。 谢姝挑胭脂的手也有些犯懒,像是没什么精神,心里又问系统一句,【系统,你说在晏修之的眼里,到底是我不再同他往来了,还是我在谢安的阻挠下,不再同他往来了?】 【这两种情况有什么区别吗?】 谢姝从系统那无机质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疑惑,顿时更加心虚了。 她答道,【当然还是有区别的】 【据我计算分析的结果来看,晏修之会认为其中谢安的因素影响更大。】 【哦】谢姝漫不经心地挑着胭脂,闷闷地回了一声。 沉默片刻,她抬头对冬青笑道,“就这个,这个衬得人气色好些。” 在太后的永寿宫前,谢姝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轻纱罩衣,下身是浅青色的菱花裙,乌发挽就了一个简单的灵蛇髻,上面插了一只珍珠的流苏金簪,因为懒于画花钿,只在额间缀了一个简单的梅花额饰,还加了些珠花点缀。 毕竟是进宫面见太后,谢姝觉得太过素净不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为妾 一如之前一样,谢姝恭敬地站在门前,先等人去通传,然后才跟着嬷嬷身后进了那间正殿。 正殿里熏着谢姝也十分熟悉的安神香,是太医院的太医专门调配的,与谢姝长熏的那个有些细微的不同。 但是谢姝觉着还是自己常点的那种好闻些,太后的这个香闻着让人有些舌尖发涩,也不知道是不是加了什么药材在里面的缘故。 太后之前见她穿的都是一身正装,头上的步摇精致而又大气,只是看着像是能把人脖子都压断,沉甸甸的,今日着装倒是不同,一身沉紫色的便服,衣袖有些宽大,但是样式比较简单,没有了以往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场,今日她更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 谢姝行了个礼,“臣女谢姝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快起来,。”她摆了摆手,“是叫谢姝?快来,做哀家身边来。” 谢姝被太后那双略有些干燥温暖的手牵着,有些不自然,但是没敢躲开。她被拉到了太后的身边坐下,她乖顺地低着头,她今日简单地画了一个没什么峰峦的小山眉,眉色如远山,由浓转淡,淡化了她五官的明艳与锐气,看着十分温顺与乖巧。 太后打量着她的面容,也看了看她今日的着装,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亲事还没定下?”太后笑得十分和蔼,细细的鱼尾纹也舒展着向上扬起,“可有了什么中意的公子?” 谢姝摇摇头,“还未定下,姝儿没想过这么多,只想在家中多待几年。” “你哥哥自己的事糊涂也就算了,怎么连你的事也这么糊涂”她轻轻皱着眉头说了几句谢安的不知事,像是在批评不懂事的小辈一样,责怪中又带着几分亲昵,“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也是个懂事的,哀家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你的亲事我帮你做主,你说这样可好。” 谢姝面带羞意地点点头,但是又轻轻地接了一句,“太后娘娘,姝儿的亲事可以任凭太后娘娘做主,姝儿只有一点是有些想法的。“ “哦?是哪一点?你说来听听。” “只有一点,姝儿希望只做那男子的正妻,不论他是皇亲贵胄,还是别的,姝儿都只做正妻。”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未改变分毫,如果不是谢姝有些猜到她的意思,她还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太后抚了抚她的手,笑道,“你可是谢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哪能委屈你让你做妾的道理。是哪个糊涂的下人跟你说这样的话,这个奴才可真该先罚个二十大板。” “多谢太后娘娘垂怜。”谢姝见她承诺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哀家会帮你看顾着的。”她似是不想再多说了,接道,“昭容说要见见你,我们聊闲话的这会子功夫,她应该急不可耐了,你快些去” 刚说完昭容想见她,就见那嬷嬷进了正殿来问道,“太后娘娘,昭容公主派月岚来问,这边可说完话了,她可等了许久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发 太后闻言笑道,“我就说昭容等不住了,你快些去,不用再陪哀家了” 谢姝行礼回道,“是。” 她这才出了永寿宫,去陪昭容公主说话了。 她出了宫回到了谢国公府之后,才派人去打听坊市间的消息,结果却听到了一些同自己有关的传闻。 有人在传楚王回长安之后,便同那谢国公府家的小姐一帕定情,楚王便想向太后求恩典,娶谢姝为楚王侧妃,这喜事就将近了,肯定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也有人传谢姝在楚王出征之前便与谢姝有私,谢姝与楚王原本就是一对,只是为了护谢姝的周全,才没有宣之于众,只等楚王凯旋后,两人再定亲事。 说到这里就有人问了,那晏修之同谢小姐之间是怎么回事?那人便回道,肯定是谢姝心有所属,晏修之死缠烂打,也正因如此,谢国公府才拒了晏将军府的提亲。 也有反着来的,反正各种版本都有,比她看过的话本子还要精彩几分,如果女主角的人物原型不是她就更好了。 反正无论那个版本,她都是同两方都不清不楚的渣女,谢姝有些无奈,她的名声反正就好不起来了。 只是传言没传上几天,故事中的男主角之一,就出事了。 楚王被军中的多数高级将领联名弹劾了,说他通敌叛国,将兵马粮草拱手相让给北狄,甚至包括那几座本来不应该失的城池。 朝野中一片骇然,满朝文武一片嘘声,那些只要风骨不要命的文官拼命上奏折明里暗里地催皇帝处治楚王。 老皇帝原本身体有些起色了,看着这些奏折被气得每日都要用人参吊一吊气,就怕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都没了。 谢姝知道楚王的事被揭发了,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她同楚王的事是完全没人敢再提的,只是好像她的名声就更差了。 起码谢姝是没有再见到之前那些媒婆再来过谢国公府。 谢国公府又清净了。 她没什么其他想法,有空就逗逗小白,去梨园听曲,练字读书画画弹琴,好像生活也同之前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一个月内的长安城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王的事刚以被贬为庶人,关入大牢秋后再审为结局结束了,燕王鬻官卖爵的事又被查出来了。 这件事与楚王的事比起来,还未涉及到家国大义,但是依然是一件大案,与此相比,还一拖再拖在那里审的沈钰的案子,就要先为这两桩大案让路了。 就在长安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疯傻的庆王在庆王府的台阶一摔,昏迷了三日。 幸得佛祖庇佑,庆王这一摔虽是在床上躺了几天,但是醒来以后人倒是已经清醒了,也不疯也不傻,看着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大多数百姓谈论的都是楚王和燕王的事,庆王恢复正常的消息放在往常,也是轰动长安的大事,但现在却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 朝中局势变了几变,但是谢姝知道最后的结局,心中没有紧迫感,也没有什么担忧,只是寻寻常常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七月已至尾声,最糟糕的八月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时疫至 盛夏高温,酷热难耐,原本就有些让人躁动不安 却在此时,有几位长安城附近县城的县官,将县城里有人脸色青灰,不时伴有黑血溢出口鼻,极像是得了瘟疫的事情,禀报到了朝堂之上。 甚至有谣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相视便可招瘟。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这次瘟疫传染能力比以往都甚,有人从长安城外赶来探亲,却在城内突发了瘟疫。 这就导致长安城内的长安县与平阳县都有百姓被感染上了。 一时之间,长安城内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有些人心惶惶。 谢安得到的消息还算是比较早,他叮嘱过谢姝千万不要出门,要好好的在府里呆着,自己每日也呆在书房不知在捣鼓什么。 这是谢姝所经历的事情中,最具有现实惨状的事件了。 她借沈瑛的视角曾经瞥见过这件事情的一角,但也只是一角。 这是一场甚至无法追踪到源头的鼠疫,女主初初遇见鼠疫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她知道的能行之有效的医治办法,是现代最为常见的提取自愈患者的血清,利用免疫球蛋白和抗菌素配合注射治疗。 这没法对古人解释清楚,以他们的眼光来说,这极其荒唐甚至无法想象的事,他们宁愿相信求神拜佛能让他们的病痊愈,也不会相信这种办法是能救人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古代的技术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提取疫苗。 所以前期沈瑛能做的,只有配置肥皂水和消毒水,分发给还未感染上鼠疫的百姓。 然后再劝说高禇将已经被感染的人和那些普通感染的人强制隔离。 至于已经感染了鼠疫的人,沈瑛只能用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几种抗菌素药物顶着,但是只够一两百人的用量。 这一两百人只是这次瘟疫中被感染百姓的九牛一毛,基本上不怎么顶用,所以沈瑛不得不思考改良传统的古方来救治这些人。 这费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谢姝甚至已经能估算到,这其中有多少人已经在方子出来之前就死去了。 但是谢姝也不知道这最后的方子是什么样的,只能翻一翻书里被提及到的医书,找一找眉目。 如果她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那可能她会觉得只是呆在府里就已经是尽力了,但是她现在知道了,那么自然不能一件事都不做,就这样放任不管。 而且与此同时她也看到她的第五个任务更新了。 【宿主,第五个任务已发布,请及时查看。】 【任务五:控制长安城内的瘟疫。】 谢姝看到这个任务时,第一时间也没仔细去想,这个任务她到底能不能完成,她只是想尽一尽力。 她的名下只有一座医馆,最近也收了很多得了瘟疫的病患。 江大夫虽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但还是只简单地做了些防护,就义无反顾地去为这些病人看病,不眠不休地每日都在查医书中的古方。 这种时候,若说要收什么钱,就未免有些趁人所危了,所以江大夫提前问询过她的意见,谢姝只是回了一句“你放心去做”,便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煎熬 谢姝在此刻才真正地意识到沈瑛将肥皂的产业进行官营,这意味着什么。 这能让肥皂的受众面扩大到长安城之外的地方,而且更加顺利,没有人敢因为利益而出面阻挠。 在古代这种缺乏消毒条件的情况下,尤其是瘟疫事件中,肥皂派到的用处就挺大的,起码在沈瑛兑出消毒水前,都只能先靠肥皂水来将就一下。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地势高底不一,县城外的老百姓的居所,多是三三两两错落开的,所以不算是密集。 但是长安城内的县城就有些不一样了,这里面的瘟疫如不早点隔离,是很难控制的。 谢姝有些着急,但是只能急得在书房里一直踱步。 现在庆王是刚刚恢复神智,没有什么具体的职位,只是一个闲散亲王,所以他做事也是要靠别人的。 如果要将得了鼠疫的和没得的百姓强制隔离开,那么就要派出士兵看守,以防有任何患者再次出逃。 而这看守的人无论是就近原则,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驻守在城外的镇国军是最好不过了,镇国军的直接统帅是晏老将军晏玉文。 但是谢姝却找不出什么缘由,要让这些人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在历朝历代,各位帝王都将瘟疫视为不祥之兆,他们的处理方法有简单粗暴的封村、封城,让里面的百姓直接在里面自生自灭,也有尽力派人去救治的,但是所耗的人、财、物都是极大的,不是所有朝代的国库都有那个能力。 这个朝代唯一比前朝幸运的就是,带着系统的沈瑛的到来。 虽然这个事件的设置从某种方面来讲,都是为了女主能够扬名立万,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命定的天灾下,沈瑛救了很多很多的人。 但是,现在沈瑛可能还在配消毒水,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要每日用肥皂洗净脸面。 谢姝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朝不保夕的急迫感,这不是知道结局如何就能缓解的,而是从心里掰着指头在那里算着,算着还有几日沈瑛才能真正地想出法子来,这个过程很煎熬,很煎熬。 她还是没能如谢安所愿,在谢国公府安生地待下去。 谢姝做了稍微严密一点的防护措施就上街想看一看情况,以往水泻不通、挤满了各式各样马车的朱雀大道,现在空荡荡地见不到半个人影。 长安城内的萧索空寂,人人自危,百姓都闭门不出。 虽是最酷热的盛夏,谢姝却觉得自己浑身被浸到了冰水里,透骨生凉。 她有些闷闷地问系统,【系统,我真的能控制住长安城内的情况吗?】问这句话时,她心里的苦涩止不住地泛了出来,像是一杯苦酒,一圈一圈地漾开。 她只是希望能在沈瑛有办法前,多救下几个人,只是她有多么地渴望能做成这件事,就有多么地绝望。 谢姝头一次感觉自己的渺小,是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横亘在她面前时,她知道沈瑛是能做成这件事的,就好像她知道,她能做的事实在是少得可怜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江大夫 系统没有回答谢姝的话,她不知道这沉默到底是能还是不能的意思,她苦笑了一声,径直走向了仁心堂。 这也是她一定要出来的原因,她翻医书没什么思路,但是将医书交给江大夫来看,那就会不一样了。她换了丫鬟的衣裳偷溜出来,必须早点回去,而且还要做好消毒工作,毕竟仁心堂现在也是收留了几个鼠疫患者。 街道上靠近医馆的地方的百姓隐隐多了起来,大多是来家中有得了疫病的人,来求药的。 谢姝走进仁心堂,便觉着这里面的味道属实不好闻,闷热的盛夏里,宽敞而又明亮的大堂中还是传来了古怪的的酸臭味。 江大夫简单地覆了几层白布,正在为一名病患检查身体情况,谢姝就站在大堂,等江大夫先忙完,才走了过来。 本来江大夫以为又是一个来看病的,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间,想叫谢姝先去坐着等一等,但是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不正就是仁心堂真正的主人,谢家的小姐嘛,他有些诚惶诚恐,“谢小姐,这里不干净” 他说“不干净”这几个字时,有些含糊其词,像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姝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就相当于江大夫其实隐隐知道这瘟疫是由一种不干净的东西带来的,但是却不能理解这中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姝问道,“先生可知,这瘟疫是来自于什么东西?” “小姐可能不懂,这瘟疫是来自地气” “地气?”谢姝笑笑,她在医书中看到过这种说法,没觉着有些什么,但是自江大夫口中说出来,她也觉着有几分荒诞的味道。 她道,“《周礼》有云: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 “若皆来自于地气,为何四时会有不同?”谢姝好奇地继续问道。 “这……”江大夫一时也不知要怎样说,“这……这可能是地气会随时令变化……” “或者说,谢小姐有何高见。” “若我说这东西是活的呢。” “活的!?”江大夫被惊得目瞪口呆,似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般,不敢相信地囔囔了几句,仔细一想,又觉着自己太过可笑了,只是一个丫头片子随口说的,他怎么就信了呢。 谢姝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江大夫,这基本医术是我翻过,里面写的症状跟今年发的瘟疫更像,希望你能看一看,有什么能用到的方子。” 江大夫听谢姝这么说,反倒不再纠结她之前的胡言乱语,笑着道,“谢小姐倒是心善,我一定会好好看看的。小姐没什么别的事就早点回去,这里总归是不干净的。” 他话刚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多叮嘱了两句,“小姐,莫要忘了,回府后要用皂角洁手洁面,这身衣服也不要再穿了,烧了比较好。若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去府上通知小姐的,小姐莫要再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方子 谢姝从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为人医者特有的慈善,心里觉着有几分暖,回道,温声道,“江大夫,那我先回去了。” 江大夫点了点头,然后愣了一会儿,才有些明白谢姝这专程跑一趟,可能就是为了给他送书来着。 他看了看手里有些古朴的医书,有些惊奇地发现有一本是他之前见都没见过,有一本是他只翻开了两页,但就再未动过的一本书。 谢小姐都跑了一趟了,他想了想,决定用心点,再把这两本书看一遍。 鼠疫这种瘟疫潜伏性极短,一旦感染,差不多三到七天,就发病暴亡。 长安城以外的县城现在倒没有出现瘟疫,这还要归功于古代的交通不便利,这种瘟疫的病发速度太快,带着瘟疫的难民没走出去,就已经死在当地。 故而只是短短五日,长安城内已经有人死了,这让许多的人意识到了瘟疫的可怕与灾难性。 但是死者的亲属依然遵循着“死者为大”的道理,亲人死了,自然是要厚土埋葬,还要哀悼七日,只是要灭绝鼠疫,那么这些患者的尸首都是要火化才好。 而且古人大多意识不到即使是一具尸首依然可以继续传人的道理,所以只要他们一没做好防护,那么之前的努力都算是白费。 所以,即使要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骂,都应该要把患者与分开非患者,尸首也要统一火化。 这可是要同这些亲属结仇的举动啊。 谢姝十分苦恼,她闷在府里根本就没有打听消息的来源,书中庆王是辅助三皇子韩王负责此次瘟疫的治理的,但是落在高禇的手上的权力是基本上相当于没有的,所以在书中高禇才要借很多人的手,最后在女主的鼎力相助之下,庆王这件事办得是再好不过了。 女主做的第二步就是灭鼠灭蚤,隔离病患,禁止亲属为死者吊唁。 这看着是挺简单的,但实际上你要指挥者一群同你想法不一致的人,甚至是还未开蒙的人去做这件事,那就是最困难的事了。 她不是很清楚韩王做了些什么事,反正是一些没有效用的事,最后才要庆王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过,她再在府里等了两日的功夫,她总算听到了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这也让她一连几日充斥着阴霾的心,稍稍回暖了一些。 江大夫传话来说,他确实从那两本书里,找到了几个可用的方子,只不过还要再试验几次,优化一下,才算是一个能治这次瘟疫的好方子。 谢姝听到了,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了一般,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就像是要软得无法使上力气一样,她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扬起了一个明媚的、不带丝毫尘埃的明媚笑容。 她抚了抚小白的下巴,小白舒服地直打呼噜,“小白呀,哥哥闷在书房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你去陪陪哥哥。” “喵~”小白懒懒地叫了一声,用头蹭了蹭谢姝的手,然后向谢安的院子去了。 谢姝小声嘀咕道,“小白莫不是要成精了,都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仁心堂 江大夫的药方一出来,不知道是谁放出了消息,说能完全治好瘟疫,连只剩一口气的病人都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仁心堂从天刚亮,江大夫的小徒弟蹦蹦跳跳地开了医馆的门之前,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有一些还未感染上瘟疫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也来仁心堂抓药材。 江大夫看到一个来抓药的青年男子,虽然穿着极为简单的麻衣,但是身形强健,面色没有任何的慌张与担忧,并不像是家里有人患了瘟疫的,心中便有了一些判断。 他想起了后院的药材并不算多,现在瘟疫肆虐,那些药材商纷纷囤着一些清热解毒、基本上疫病都会需要的药材,不愿以往常的价格卖出,而他的药方,为了缓一缓药性,确实需要这些,但是存量已经不多了。 江大夫便想着先供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先用,于是他对着那位来抓药的青年人摇了摇头,说:“对不住了,今日药材不多,不能给你抓药了。” 那名男子一听便不乐意了,表情有些凶,“你们医馆没有药材了,开什么玩笑!” 他说着像是要发怒的样子,“唰”地一下站起来,虎背熊腰的,瞧着有几分吓人,但是江元柏面不改色地继续坐着,脸上的神情未变,“这位小兄弟息怒,药材是只剩下一点,老朽还要考虑到那些在你之前来的病人,这先来后到的道理,你还是懂的?” “我家中的母亲也得了瘟疫,现在也是要用药的时候了,你是大夫,你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母亲吃不上药” 江元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紧不慢道,“小兄弟先别急,老朽的话都还没说完” “老朽可以把方子给你,你可以去别的医馆那里抓药。”他看着那名身着粗布短衣的青年男子,浑浊的眼神里有精光一闪而过,“老朽不知道你的来处,只是能确定的一点就是,你家中并无人得了瘟疫” 此言一出,排在青年男子身后的百姓,都开始叫囔起来了 “家里没得了瘟疫的,来抓药是要做什么?” “我们来抓药可是要拿来救命的你来瞎凑合什么” “就是、就是,江大夫,我看他就是来捣乱的,把他轰出去!” 眼见谎言被拆穿,青年男子顿时就慌乱了起来,口不择言道,“你、你你胡说些什么。你这样没医德还胡乱揣测的大夫,我这药不抓也罢”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老者喊住了。 “这方子给你是没有问题的。”他道,“只是,希望你转告你身后的人,要好好用这方子”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他并没有想将方子独占的心思,若是能救下更多的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男人怔愣地接过写着药方的便笺,有些失神,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也不敢再回头看江大夫,直接走出了仁心堂。 江元柏没有再看那身影一眼,继续为下一位病人诊脉。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衣女子 到了正午,江大夫的精力有些不济,想先收摊等下午继续,百姓就先去伙计那里登记好排队的顺序,然后才纷纷散去。 他们也明白这江大夫是少数的几个可以先赊账的大夫,因此对江大夫要先休息的要求也没有什么怨言。 这时,一名身着上好的云锦制成的衣裙,覆着厚厚的面巾的姑娘,走了过来。那衣裙浑身透着白,做工精细,看不出任何的剪裁痕迹,像是无缝的天衣一般,浑然一体,这身衣裙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能穿上的。 江元柏一开始还以为又是谢家小姐来了,但抬眼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不是谢家小姐了。这两位小姐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不知道怎么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区别来。 他开口问道,“这位小姐,可是要看病?若是看病,或者是要抓药,得等下午来了。” “不。”那名白衣女子摇摇头,“我要买你的药方。” 她的语气中是不容辩驳的肯定,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卖药方似的。 “小姐可以先说说,要这药方是要拿去做什么?”江元柏慢慢地收拾着桌子,不慌不忙地问道。 “你那药方到了我的手里,或许能救下更多的人。”白衣女子语气笃定。 听闻这话,江元柏叹了口气,“这方子原本就不算是我的,倒没有卖不卖这一说。”他说这话时,想到了那两本谢家小姐送来的医书,“你若是觉得它有用便拿去。” 他将刚才提笔写下的方子递给了白衣女子,沈瑛接过药方连忙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黄苓、连翘、夏甘草、生甘草” 她自语道,“这个方子倒是有趣,用凉血之方去治阴毒之症,以毒攻毒,另辟蹊径”沈瑛带着些探究地看向他,“你向外说这方子可以根治瘟疫,可是已经在那些病患身上试过了?” 江元柏听到这位小姐的话,倒是明白这位小姐是懂医术的,“那些病人高热是退了,口渴之症也好了不少,已经控制住大半了,多修养几日便能下床了。不过”他顿了一顿,“不过,那话不是我传出去的,可能是几个多嘴的伙计说出去的,现在这方子也只是缓解,能否根治,还要再看看。” “我觉着这药方温养的药材太多了,药性太慢”沈瑛结合她脑子里的大半中医知识,斟酌了一下这方子的弊端。 江大夫苦笑着说,“小姐是不知道,有些药材现在可能是买不到了,老朽才不得不改成了一些能买到的。” 沈瑛想了半晌,又同他谈了几句,心中大抵有了主意,她话题一转,“江大夫有如此医术,待在这小小的仁心堂是否太过可惜了?前方那处医馆便是我开的,若是江大夫愿意,可以考虑一下到我那去” 同方馆是近来长安城内最出名的医馆,此次瘟疫一爆发,同方馆门前便挤满了人,只是他门也只是领到了一块皂角,就不得不回家等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隔开 江大夫摇了摇头,同方馆他是清楚的,但他还是没有任何考虑就拒绝了,“老朽在这待得就挺好的,并不想换地方。”他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扬了扬,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沈瑛听了心里有些失落,她还是挺希望身边能有个医术高明的老师能指点一下她,她脑子里虽然有知识,但是她还不怎么会用,听到江大夫的拒绝,她也没有强求。 “希望江大夫再考虑一下,同方馆的门是一直向江大夫敞开的。” “多谢小姐看重,老朽心意已决。”江元柏再次摇头。 谢姝端着鸡汤去看谢安时,她才有些明白谢安这些日子他都在干些什么。 他的书案上都是医书,层层摞摞地有些吓人。 托盘与案几碰撞时发生出的声响,惊醒了正在沉思的谢安。 谢姝笑着翻了翻书,“哥哥会医术?”她也有些惊奇,之前也没看到谢安翻过医书,现在看到了有些惊讶。 “之前自学过一点。”谢安揉了揉有些抽疼的眉间。 “哥哥喝点鸡汤补补身子。”谢姝给她递上了碗盏,她知道江大夫稍微找出了点眉目后,就没有之前那样慌张了,“哥哥,可还记得仁心堂的江大夫?” “记得”谢安接过小碗,喝了两口,又停下看她。 谢姝道,“哥哥,可能有些日子没出府了,现在仁心堂的江大夫对这次瘟疫已经有些眉目了” 谢安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他经历过前世的瘟疫,只是时间有些久远了,他对那张能治瘟疫的方子,隐隐只记住了几个药材,其他的药材名就有些模糊了。 “那方子呢,拿来给我看看”谢安有些疲倦地闭着眼,整个人也有些松懈下来了。 “哥哥先休息,那方子我也没拿到手,江大夫说还要再等几天看看,然后才打算让官府公布出来。” 她看着在桌边眯着眼欲睡不睡的小白,有些不满地说道,“你看,小白陪哥哥这么久都被累到了,也不知道哥哥是多久没休息了,现在先去歇息,一来消息,我就去找哥哥,这样可好?” “好。”谢安起身时还有些头晕,扶了扶桌子才站稳。 看到谢安总算去房里休息了,谢姝才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就在府里安静地等着消息。 差不多两日以后,官府终于有一些行动了,官府颁布了告示,说两日后要将长安城内得了瘟疫的百姓,都统一送到长安城外的一个月平村,那里是瘟疫最先开始的几个地方之一,现在村民都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了,有许多空出来的民居,而且距离还算合适,不是太远也不算太近,是最适合的地点。 谢姝看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之后,心里彻底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近几日,她偶尔也能听到一些,百姓看到告示以后,连夜带着家人出逃的,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月平村是必死之地,基本上去了就回不来的那种。但这只是控制瘟疫的第一步,已经生出了许多变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恶行 在书中这时候的女主已经拿出一张能治瘟疫的药方,唯有去月平村的人才能领到官府发放的汤药,还有前些日子得了瘟疫,现在却逐渐康复的病人作证,这才唬得那些百姓自觉地都往月平村里去。 疾病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最平等的了,权贵高官中也有不幸得了瘟疫的,却不愿意去月平村,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家中养病。 最后是在庆王的示意下,由镇国军出面,将人架到了月平村,那些被架走的达官显贵什么难听的话都骂过,但是高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骂累了,此事才算平息。 虽然有不少官员明里暗里都在骂庆王疯傻了这么多年,不懂礼制,和乡间的鲁莽村夫无什么区别,但是一脸病容的皇帝在龙椅之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次瘟疫的事交给庆王全权处理,再怎么说他也是朕的亲儿子。退朝。” 朝堂上的众臣顿时间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在官兵的押送下,这些人要慢悠悠地走了半日才能到月平村,有一个世家子弟,叫做苏三江,父亲是鸿胪寺少卿,从四品的官职,算是个高官了,他感了瘟疫,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一直囔囔着要喝水。 但是他嫌那些平民的水脏,一口不喝,要去拿士兵的水囊。 被他叫住的士兵有些呆,手上的动作也有些迟疑,苏三江见了就十分地不耐烦,上前一把夺走了水囊,“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呵,我只是现在没法子见到我爹,若你得罪了我,你等着,我能让你在牢房过下半辈子” 他的语气有些病弱时的有气无力,但这也掩盖不了那些话语的恶毒性质。 苏三江给自己灌了两口水,解热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么毒的日头下一直走,他以前可从没遭过这样的罪,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忿忿不平,凭什么染上瘟疫的是他,而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计上心头,有了一个可以出口气的法子。 他笑着靠近了先前那位被他夺了水囊的士兵,“这水囊你可还要?” 士兵摇摇头,“不要了。”他是知道的,得了瘟疫的人喝过的东西是不能再碰的。 “那可由不得你”说到这里,他突然上前一步,扯掉了士兵覆面用的面巾,心中有些洋洋得意,自己的计划这么简单就成功了一半,他用嘴咬住木塞再吐掉,一只手固定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拿着水囊对准士兵的嘴,往里头倒着水囊里的水。 他一边倒一边笑道,“哈!让你不给我水喝,现在你可好好喝”士兵先是奋力挣扎了几下,但是苏三江已经捏住了他的命脉,让他不能动弹,只能绝望地闭着嘴。 苏三江的举动很快就被制止了。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树林。 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人很用力,像是要将他的腕骨捏碎了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妄 苏三江大声痛呼,嘴里还不肯饶人地说道,“哎呦呦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你、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他听到那人带着凉意的语气,冷冷地问他,“哦?你爹是谁?” 那道带着寒凉的声音直击他的天灵盖,苏三江颤颤巍巍地转过头,目眦欲裂,手里的水囊掉在了地上,洒落了一地。 为、为什么晏修之会在这里? 他哆嗦着嘴,一个字都抖落不出来了,他一看到晏修之,就想起了诗会那天,那位只是说了几句谢国公府的小姐是非的公子的下场 苏三江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做的坏事那么多,如果都被抖落出来,可是就要再牢房呆一辈子的。 他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了一阵痛楚,飘远了的心才又回到了这片树林。 “晏、晏修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面色惊惧万分,像是见到了阎王爷一般。 说完,苏三江又觉得自己太傻了,这些兵都是晏玉文的,晏修之领了差事来办事,也是可能的。 晏修之不紧不缓地捏着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看你是觉着这手指头太多了,还是要少一点比较好”苏三江看见了他淡漠的那双眼睛,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 晏修之说着,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苏三江右手的小拇指顿时就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 他只感觉到了一阵直冲脑门的尖锐疼痛,眼前发黑,鼻涕眼泪一齐涌了出来。 苏三江立马哭爹喊娘地说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晏修之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着这个从未遭受过如此痛楚的公子哥,现在是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哭着求饶,这才收了手。 那名士兵立马挣扎着起身,向晏修之道谢,“多谢二公子出手相救,公子还是去洗洗手,省得也沾染上晦气” “嗯。”他开口道,“即使不是有意,但是你接触了得了疫病之人用过的水,所以” 士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着开口,“公子,小的都明白的,那营帐处我不会回去的,会同他们一齐留在月平村的。” “也有可能侥幸未得瘟疫,你同得了疫病的人也要保持距离。”晏修之又嘱咐了一句。 “多谢公子关心,小的明白了。” “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小河边先用皂角净手,然后才抬头看了看天色。 有将领匆匆走过来,开口道,“公子,这天色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可能到了村子,天色就要暗了。”他说着想起了刚才苏三江的举动,心中有些愤怒,,面色不虞,“还有那苏公子该如何处理?” 他负着手,即使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短衣,覆着厚厚的面巾,也能让人感觉到他非凡的气度。 溪水潺潺流动,林子里满是蝉鸣声与鸟叫声,格外地雅致清幽,若是寻常境况下,这肯定是最好的赏景地,只是刚刚发生的事,让人觉着这么自然又纯粹的风景算是彻底被破坏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进村 “不要动他只要他不再闹腾,就不要再管他。”晏修之语气平静地回了一句。 将领有些不甘,“公子,他刚才被你制住了,也只是消停了一会儿,现在囔囔着他的手指像是要断了,让我们给他找大夫。” “大夫明天就会到,让他等着。”他回这话时, 将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就下去张罗着再次启程。 一行人在太阳落下之前总算是赶到了月平村,已经是绝户的人家的东西都已经被拿出来烧了个干净,所以屋子里基本上都是空的,村的西头住了几户人家,都是家里有人得了瘟疫,在床塌上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还有一些是没有得病的,留下来照顾亲人。 这群人到月平村前,有一个圆头圆脑、大概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便躲在一颗树下探头探脑地望着来人。 见到有人来了,连忙跑走了,只剩一个小小的背影。 晏修之带着人到了月平村,见到满目疮痍的村子,有几分愕然。 黄土路边有一些烧物品之后留下的黑灰残渣,被风一吹,就飘到了远处,村子里从东边的村口走来是一个人都没见到,毫无人烟,荒凉、孤寂,血红的夕阳,给这个村子平添了几分奇诡的味道。 “这里的村民呢?”晏修之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问跟了他一路的将领。 “回公子的话,村里的人没病的都被迁走了,有病的现在都留在村西头呢。”将领道,“公子还是不要再往西去了好,先回到村外扎的营帐,再做打算。” “不用,先去西边看一看。”他摇摇头,没有听将领的话。 “将军知道会生气的,公子还是不要再过去了”他接着劝道,“这村子死了这么多人,说明这里的瘟疫肯定比长安的要严重的多,将军之前就说过,公子想来帮忙是好的,但是不能以身犯险所以,这里头是万万不能去的。” “你留在这,我去看看。”他想到了之前一闪而过的孩子的身影,坚持道。 “公子”将领张了张口,看见晏修之一言不发地就要往西边去,有些无奈,他想到了将军的嘱咐,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嘛。 “等下后面的人赶到了,要选间房子住下,这之后这村子就要封了,只有大夫才能进的。”将领下定决心以后,继续向晏修之说明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嗯。”他应了一声,眼睛打量着村子的每一处角落,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属下姓王,名虎,今年二十五了,还未娶亲”王虎讷讷地开口道。 “还未娶亲?”晏修之有些失神,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何?” 这位面巾下面容粗犷,眼睛有神的将领听到问话,神色有些黯然,“属下定过一门亲事只是因为属下常年不是在外打仗,又在军营住着,导致那姑娘等了属下三年,最后还是没挨过她父母的阻挠她是哭着被送上花轿的。”说这话时他的眼框有些酸涩,语气凄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婆孙 “只是属下再见她时,她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她过得很幸福她的丈夫也对她很好。” 王虎最后才提及那个男人,说着有些难受,吸了吸鼻子,“让公子见笑了,陈年往事罢了,扰了公子的耳。” 晏修之摇摇头,“没有。只是那姑娘的父母为何会不同意?” 他一想到谢姝会穿着嫁衣嫁给别人,心头就闷闷的,有些烦躁。 “大概是那时候属下一穷二白,给不起丰厚的彩礼。”王虎说这话时有些怔愣,他想到了长安城里的轶闻,心里想到,晏二公子这是为情所困? “如果不是彩礼的问题呢?”晏修之语气依旧和往常一样,让人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属下也不清楚了,这每家的事都不同的。”王虎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气氛,话语间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这位公子的霉头。 说话的空隙,村西边的房屋就到了。 房屋是用泥石搭建的,泥黄色的土墙有些凹凸不平,屋顶用茅草盖着。 屋外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里面的响动,有一个妇人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沙哑,像是含着一口痰。 屋前种着一颗小树,上面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了,像是将要枯死了一般。 “水水,虎子,婆婆觉得嘴巴好干。有、有水吗?”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话。 就听见一个小孩子用稚嫩的嗓音回着话,“婆婆,水给你。慢些喝别着急。” “我看外面有官兵来了,之前他们说要来这里施药,看来是没有骗人的。婆婆,等他们把药给我们了,你吃了药,病就会好的” “虎子,打了水你就出去。小心婆婆把这病气过给你,记得要去那河里好好洗一洗”说着,说着她的话就越来越轻,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婆婆要睡觉了” “你快些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见到了门前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那位公子穿了身普通的衣裳,但是他身边的那位穿了一身红黑相间的戎装,身份倒是好认。 虎子见了他们,立刻就跪了下来,沾了灰的小脸泪眼汪汪,抬着头看他们,“求求各位官爷,给我些药,我婆婆她要撑不住了……” “求求官爷了……”虎子边哭边给他们磕头,涕泗横流,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有些可怜。 王虎见了很是不忍,“先起来,去洗一洗,跟着我们去领药。” 虎子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站不稳,虽然脑袋圆圆的,但是身子骨瘦得像是竹竿,显得脑袋有些大,“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他说着就跑到了河边去洗手、洗脸,但是也很快就回来了。 晏修之让虎子先跟着王虎去领药,自己又去前方,稍微数了数还有多少户人家家里是有病人的。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还有二十三人是患了病的,有些是一家六口都得了瘟疫,然后已经死了三人,家里还剩三人,有些是家里有一人患病,家中妻儿在照料着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医书 晏修之走到了村子的尽头,看了一眼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沉思了良久,他在想那些已经病死的人的尸首埋在了何处。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新翻的土堆,像是坟墓的样子,简单地搭了两块石头。 “这河里的水怕是都不能用了。”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忧虑,这水源的事有些难办,只能再去上游取水。 他稍微看了看附近的地势,周围都是山丘,月平村低处低洼,山间的风吹来都是凉意,暑热不侵。 暮色西沉,他走回去时,士兵已经在安置病患了,有些屋子里的烛火已经亮了起来,走过房屋时,时不时地能听到那些病人的咳嗽声。 这些得了瘟疫的大抵能分成两类,一类是周身都有水肿,不怎么咳嗽的,一类是身体没有什么异常,但高热不退,一直咳嗽得不停的。 他来办这事前,高禇就跟他说过这两类病人是要隔开安置的,所以他才打算去西边看看情况,看要怎么安置才好。 他问王虎,“都分开安置了吗?” “属下都是按照公子的话做的,村西头那些人咳得厉害,我便将那些也患咳疾的都安置在了西边……” “嗯。”他道,“这条河里的水是不能用了的,周旁都是坟茔,只能去上游取水。” “属下知道了。” 他在村外的营帐中住了一夜。 第二日,皇宫内的太医来了几位,还有几位民间的大夫,其中有一位年纪看起来有些大,须发都白了。 宫里的张太医来将军府给晏老将军看过病,所以和晏修之还算熟悉,他拎着医箱向晏修之介绍道,“这位是民间的江大夫,那张治瘟疫的方子最初的那几位药,就是由江大夫定下的……” 晏修之这才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有些仙风道骨的大夫,穿着灰青色的长衫,医箱也比寻常的大夫旧一些,一双眼睛很有精神。 “江大夫能来这里,可是件好事。”晏修之对这位大夫观感挺好,语气也很客气。 “说全是我的功劳,那真不敢当……”江元柏摆摆手“老朽是从两本医书寻到的方子,那方子倒是挺齐的,只是效用不大,老朽只是稍稍取了两味主药材……” 张太医听了有些好奇,“是哪两本书?江大夫可以先让老夫瞧瞧吗?” “可以,只是书籍的装线有些旧了,张太医要小心些……”说着,江大夫就打开医箱,拿出了那两本书,“这书不是老朽的,等过段时间是要还回去的。” “哦?江大夫是哪来的书?” 江元柏说道,“是谢国公府拿出来的书,想必是当初谢国公云游四方时收集回来的。” 张太医有些感慨,“没想到那位去了这么多年,还能惠及后人……此乃大晋之福啊。”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谢国公府借医书?” “是谢家小姐,忧心百姓,她说看到几个方子可能有用,于是就拿来给我看……” 说到一半,他又想起了身前的这一位是谁,他虽然人老了,但是一些是是非非,还是偶尔会漏尽耳朵里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逃 高禇立刻想明白了这人是谁,“可有证据?” “那倒没有,只是口头约定。”瞿子陌回道,“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了,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为何不卖药材了,那就好解决了。”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像是已经找到了法子。 “这些人还是要吃过一回亏,才知道这生意是要如何做才好” “不过”瞿子陌笑得像只狐狸,打趣得看着高禇,“这消息也不是我打听出来的,你要好好去谢谢沈小姐,她可是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我知道了。”高禇回道。 长安城内被人用担架抬过来的病人一开始还是有很多,第二日便又少了一些。 但是即使每日有大夫在照顾着那些病人,两日过后还是有人死了。 是住在村西边的那几位原住民,他们虽然也喝上了药,但是还是没能抗住,最后吐光了黑血,死在了床上。 晏修之之前去西头查访的时候,就发现那块地,多有村民就近埋了最近病死的人的尸首,导致那片河流的水都是不能饮用的,只能再往前走去上游取水。 但是要控制住这次瘟疫,就一定要把那些尸体处理好,最好的方式是用火烧成灰。 晏修之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是有些难处理的,挫骨扬灰是仇人才会做的事。但是,也必须要有人去做。 士兵从屋子里运出了那几个已经死去的村民,其中就有虎子的婆婆, 虎子追在后面一直哭,嘴里囔囔着,“你们要把婆婆运到哪里去?” “我婆婆还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求求你,不要把我婆婆带走各位官爷求求你,行行好” 虎子哭得撕心裂肺,两支细细的胳膊想要拉住一位抬着担架的士兵,却被甩开了。 这些人连同最近新埋下去的人都要挖出来,将这些尸首统一堆进一个大坑,然后浇上军用石油,放把火,才能烧个干净。 离村子不远处的土坑内,不一会儿就冒出了呛人的浓烟,空气中那股熏人的尸臭味越来越浓,原本在土坑旁守着的士兵,即使已经覆了三层面巾,也只能别开脑袋,让自己好受些。 土坑里的尸首现在有十三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没有从土里挖出来的,要等着下次再一起处理。 那些死者的亲属,出不了村子,又被守在村口的士兵拦下了,只能看着不远处滚滚的浓烟,一边骂着这些士兵,一边哭。 原本在屋子里养病的病人,也颤颤巍巍地起身,想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得知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尸首被这些士兵一把火烧了。 他们有些害怕了。 这……这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啊! 苏三江的手指被太医接好了,才想着病好了之后回到长安,要怎样作威作福,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要逃回长安,回到长安,他依然不缺这些药材,还有人来照顾他。 他心里想着逃跑的事,有些心虚地看着前面站着的晏修之,没想到晏修之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神色。 但是,苏三江还是被那目光吓了一跳。 第一百四十章 被抓 是夜,月黑风高。 趁着士兵换人的空挡,苏三江偷偷摸摸地从村口出来,他原本被高热烧得有些不清醒的脑子。 刚吹了会儿自由的夜风,他就感觉到自己头也不怎么晕了。 “这村子越呆着,感觉这病越是好不了吃了药也不怎么顶用。”他囔囔着说了一句,刚想看看方向,要往哪边走是回长安的路。 就听到有人问了他一句,“苏公子,风放够了,可以回去待着了?” 今日的夜色格外的黑,一阵寂静中突然就冒出了一句人话,差点把苏三江吓得半死。 “谁、谁,是谁在那里?”他有些慌张地看了背后一眼,只见到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有些高大。 不、不会是那些人的鬼魂今日都回来了?他们今日都被烧成灰了,一定很恨那些人,他们一定回来的 他有些害怕地打着哚嗦,但还是假装并不怎么害怕,“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的。” 突然,黑暗中有人点着了火,点亮了一盏灯笼,苏三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拿手挡住了眼睛。 有火,是人,苏三江突然就不怎么害怕了。 睁开眼时,是王虎笑得阴恻恻的眼睛,在烛火的照映下有些诡异。 “原来是你,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苏三江看见是王虎,心就完全放下来了 “这句话应该要问苏公子自己?” “我、我就是出来起个夜。”苏三江辩解道。 “哦?”王虎道,“我看公子应该也是解决好了,现在就请回去。”王虎伸手提着苏三江的衣领子,像是提了只小鸡崽,提着就往回走。 “唉等等,等等我、我还没好。” 被提着回了房间的苏三江,经过这么一遭,也有些疲倦了。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要怎么出去才好,这村子越待越让人不舒服。 莫、莫不是今日被烧了的人的鬼魂都回来了。 但是,就算回来了,也不应该来找他啊!应该去找晏修之,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心里想了很多,若是晏修之也得了疫病呢? 如果他也得了疫病,是不是他们就能回去了,到时候老将军一定会来接人的,到时候他爹也一定会想办法来接他回去的。 所以 一时之间,他想了很多。 第二日,村子里又有人死了。 他又见到了晏修之,他站在那里看着士兵在烧那些病人的尸体,眉眼平静无波,连半点怜悯都没有。 苏三江心里嘟囔着,这种人可这够冷血的,他没得过瘟疫,自然不会懂他们每日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心情。 他想到了那条河水,士兵没有在那里打过水,那水铁定不怎么对劲。他在心里又筹划了一会儿,但又想到—— 要把晏修之的水给换了,可是件难事,他出不去这村子。 这时候,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一直盯着外面的士兵的虎子。 他的身形很小,瘦弱,不引人注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目光含着怨毒。 苏三江顿时有了个主意,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低下头问道,“你……想不想为你婆婆报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事 长安城内的病人都被有序地转走了,长安城也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街上的百姓虽然对瘟疫这种的东西依然有着恐惧,但是随着一些病人的康复,他们的恐惧也慢慢消减了。 但是,谢姝知道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因为鼠疫也是分类型的,那些出现水肿的得的是腺鼠疫,而高热不退咳嗽不止的,得的是肺鼠疫。 女主的药方也是慢慢循序渐进的,一开始的药方其实对肺鼠疫的效用不大,只针对腺鼠疫,后面还会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那座村子,一直在死人,死了一批,又送进去一批。 到了最后,算是十不存一了。 谢姝有些忧心地想着外面的情况,现在女主的第二张药方还没有出来,她翻了很多遍关于这段日子的描述,希望能找到一个具体的日子,但是结果依然有些模糊。 但是,她推断了一下,估计不会超过五日。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冬青突然急匆匆地直接冲进了房间,“小姐,小姐,不好了” 冬青喘了两口气,然后接着道,“白、白启说晏公子得了瘟疫,而且他不让府里的人过去照顾,就自己在村子里找了一间屋子,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谢姝刚开始听到这话,以为她听错了,“冬青,你说的是谁?” “将军府的二公子啊,小姐,你莫不是睡糊涂了。” “晏修之得了瘟疫??!”谢姝惊得连手上的杯子都摔了。 “小姐,是真的,晏公子前些日子去了月平村安置病患,本来这些日子就要回来的,没想到没想到就在那待了一段日子,就染上了瘟疫。” “怎么会?”谢姝呆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可能?” 她笑得有些苦涩,“冬青,你是在骗我嘛?” “不是,小姐,这是真的。”冬青看到谢姝由原本的呆滞慢慢回了神,“小姐,那药方不是有用的嘛,奴婢觉得晏公子很快就能好的。” “不,你不懂。”谢姝摇摇头,“冬青,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我要过去。” 她又翻开了那页,写着晏修之官拜丞相的书页,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小姐,你要去哪?” “月平村。” 冬青张了张口,想再劝一劝,但是她又是那么了解她家小姐的性子,所以她只是红着眼眶回了一句,“好的,奴婢会收拾好的。” 谢姝拿着包裹,思绪有些复杂,只是给谢安留了一封信,便上了马车,虽然冬青哭着一直在求她把她也带去,但是谢姝还是拒绝了,有些时候也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长安城离月平村不远,谢姝坐着马车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正午的阳光很晒,她拿着手挡了挡,望了眼眼前有些死寂的村庄,突然生出了一些害怕的情绪来。 谢姝在这一刹那想起了很多事,好像,她从未有一刻是以纯粹的真心对待他的。 她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很多很多。 想到此处,她有些难受,苦笑了一下,有些债………最后还是要还的。 她先是去见了江大夫,以江大夫的徒弟的身份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村庄,又穿过一条小道,小路旁有好多间已经空了的屋子。 最后在一间有些其貌不扬得小屋前站定,轻轻地敲了敲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再相见 屋内传来了晏修之有些压抑的咳嗽声,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这里不用人照顾咳咳” 谢姝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屋外种了一棵小树,被太阳晒蔫了叶子,她走过来的那条土路干得裂了几条缝。 她现在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慌,这间屋子的窗户是紧闭的,她见不到里面的场景,只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忖度着,晏修之现在的情况。 “我按照江大夫的话,来给你送药。”她沉默半晌,还是开了口,嗓音中微不可闻地有一丝颤抖,她没想到她还会再次见到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后,她听到了一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以为晏修之是来给她开门的。 但是里面的人好像有些无力地倚在了门边,门被人压着了,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哀鸣,她没有见到门被打开。 他说,“素素咳咳我知道是你” 谢姝听到他这么说,眼睛酸涩得很,她以为这么久没见,他会忘了她的,“晏修之,你开一下门好不好?我是来给你送药的。”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了,咸咸涩涩的,有些难受。 “咳咳把药放地上。”晏修之扯出了一个笑,说话的语气有些轻,像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有些无奈,轻声哄她,“素素不要哭了。” “你哭……咳咳……我的心也会疼的。”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想压着咳嗽声,不想吓到门外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在抹眼泪,但是越抹越止不住,娇娇的嗓音中带着逞强,回道,“你又没见着我,怎么知道我哭了。” “晏修之,你把自己锁房里做什么?命不要了吗?三伏天这么热,你连窗也不开一下,是想把自己闷死在房里吗”她边哭边骂,像是把她这一路上的担心害怕都说出来。 骂到最后有些没气了,她又憋回了她想说的话,抽噎道,“你你死了的话,你的亲人朋友怎么办?白启眼睛都哭肿了,晏老夫人也病倒了,你的父亲,你的哥哥都很担心你” “素素,不要哭了”他叹道,“咳咳……家里少了我,还有大哥……” 那、那我呢?谢姝想问,但是她好像没有这个资格问。 “咳咳”晏修之想要说话,但好像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在咳嗽,没能说成话,“咳咳咳咳” 谢姝听到一连串不停的咳嗽声,有些慌乱地拍了拍门,“晏修之,你没事?你不要着急说话,先缓一缓,你把门开一开,我把江大夫叫过来” 说完她赶忙转身去找江大夫,身后的的咳嗽声有些急促,像是没缓过气来。 她飞快地跑向了江大夫的小屋,赶忙拍了拍门,“江大夫、江大夫,晏修之一直在咳嗽,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怎么办?” 谢姝从来没想到过,她会对一个只是相处了不到三个月的少年郎,如此牵肠挂肚,甚至连理智都失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门 原本在屋里写方子的江元柏,听到谢姝的话,有些忧心。 越到后头,那药方对高热的病人就越不管用了,若是还找不到有用的方子,恐怕这里的病人都难逃一死。 而且这瘟疫发病的日子是越来越短了,短短数日,大半个村子都空了。 他连忙打开了门,“谢小姐,快带老夫去看看。”江元柏一把抓起药箱就跟着谢姝跑。 “嗯。”谢姝点点头,又折回身到晏修之的小屋。 小屋里的咳嗽声已经止了,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静得有些可怕。 谢姝有些害怕地拍了拍门,“晏修之,我把江大夫带过来了。你先开一开门晏修之?” 屋子里的死寂,让谢姝生出了很多种可怕的猜测,她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怔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谢小姐,莫慌。可能晏公子只是晕过去了。”江大夫弯着腰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往里瞧了一眼,“这门前没有堵着人” “小姐让一让,让老夫把这门先踹开。” 谢姝连忙站到一旁,紧张地捏着手,指甲陷进了肉里,留下了几道深痕。 随着这屋子的大门被踹开,这间屋子总算是打开了,里面果然如谢姝所料,有些闷闷的。 闷热得让刚进来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她不知道晏修之是如何在这屋子一待就是那么多天的。 她一眼就看到了晏修之,他躺在另一侧的地上,墨发遮住了他清濯的侧脸。 他整个人瘦了许多,宽大的衣袍露出的手腕细细的,像是只有骨头了。 谢姝伸手想去扶他时,发现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她只能摸到膈人的骨头,整个人仿佛就像是骨头之上只包了一层皮,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了。 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是看着晏修之成了这个样子,她就难受得厉害。 这是要清减了多少,才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啊?她这样想着,心里就更疼了,像是比自己经历这么一遭还要更疼,钻心透骨,遍体生寒。 “小姐,你不要动,让老夫来。”江元柏挪开谢姝的手,自己上前半蹲下这,伸手落在了他瘦弱的手腕之上,为晏修之诊着脉。 谢姝有些焦急地看着江大夫的表情,深怕他露出“晏修之已经无力回天”之类的神色。 江大夫若有所思,抬头看见了谢姝紧张异常的神情,心下有些明了,“谢小姐,先把窗子开一开。” “哦,哦,好的。”谢姝回答得有些急,开完窗户又连忙赶回来,“江大夫,他怎么样了?” “只是一时没缓过气,就晕了。”江大夫回道,“不过,晕了也好。晏公子这一直闷着也不是事,药也吃了,但是一直高热不退,这三伏天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他这么聪明一个人……肯定是看出了一些什么来,才会这样的。”谢姝伸手为他将头发拢到了一旁,有些怜惜,又有些心疼。 “唉!”江大夫叹了口气,“是老夫没用啊,现在也没找到法子救下这些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受训 谢国公府比以往要安静,谢姝穿过垂花门时才见到了人,那些仆人都恭敬地向她行礼。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对谢安解释,只想先回到小院。 九月初的时节,谢姝能闻见她院里的早桂已经开了,桂花微渺的香气袭人,让她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她只不过去了十日,却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的小院了。 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冬青。 冬青正打满了一盆水,现在看到了谢姝,惊慌地摔了脸盆,眼睛有些红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她红着眼眶,嘴唇有些苍白,身上穿的衬裙被打湿了也没管,就那样跑过来。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谢姝扬起了一个笑,宽慰着冬青。 “小姐,你可去见过晏公子了,他的病怎么样了?”冬青问道,“白启上次知道你去了那村子,非常后悔,说他家公子若是知道了,非要削了他一层皮不可” 谢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她跑去一趟给不少人都添了麻烦,“他没什么大事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冬青,我要先沐浴一番,再去见哥哥。” “好了,别哭了,赶快去换件衣裳。等会儿着凉了就不好了” “是,小姐。”冬青擦去了眼泪,点点头,捡起掉在地上的脸盆,转身回了房间。 等谢姝换了一身衣裙,梳上她常梳的发髻,才有了几分回到了家的感觉。 她去谢安的书房找他,心里也带着一些害怕,谢安从来没批评过她,但是她知道,平常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 “进来。”谢安听到书房外的敲门声,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随着一声长长的“吱呀——”声,谢姝低着头小步迈入了书房。 “哥哥,我错了”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但是不敢抬头看他。 “哦?错在哪里?”谢安放下了笔,一向挂着笑的脸此刻平静异常,他看着谢姝头低得都要到地上去了,心里有些无奈。 谢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罢,罢,罢”他一连说了三个“罢”字,用指尖点着桌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谢姝此刻刚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怎么这些人遇到她都这么喜欢叹气,不过一定不是她的原因,然后就听见谢安气得不想管她了,她震惊地抬起了头,“你不管我了?” “怎么?你很开心?”谢安气极反笑,他怎么就从她的脸上读出了一点放松呢。 谢姝连忙摇头,“说开心也不至于,就是有一些些” “嗯?”他微眯着眼看她,看得谢姝打了个寒噤。 她见谢安的脸色在短短的一刹那变了几遍,连忙自觉地闭上了嘴。 “果然女大不中留”他神色哀伤,一脸痛心地看着她。 谢姝慌张地解释道,“我只是也想能自己做一回主。” “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找个入能赘谢国公府的夫婿嘛,现在可有了人选,我替你去提亲?”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听话 谢安问这话时一如往昔那样淡然,像是在寻常寒暄一样。 “什、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她能保证她来到这里之后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小时候,是说她五岁的时候嘛? “小时候的胡言罢了。”谢姝定了定心神,拢着衣袖,有几分紧张。 谢安闻言看了她一眼,又笑了,“是我当真了”他拾起了笔,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目光落到了已完成大半的墨竹图上,“所以你跑去那儿,是为了晏修之?” 她以为谢安一开始不问,便不会再问了,没想到终归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是的,哥哥。”谢姝点点头,“哥哥可以说我其他的事做错了,但是这事是我绝不会觉得后悔的。” “你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语气平淡如常,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提到晏修之,情绪便不平静了,“他现在还没做的事,我便认定是他做的,这样未免有失公允” 谢姝奇怪地看着谢安淡色的眸子,和额心的那一点嫣红,她听这话有些听不懂。 “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问他。 谢安的发丝垂了一缕下来,嘴角噙着一抹笑,眼底皆是寒凉,“你日后会明白的,日久才能见人心。” “还有,近来无事便不要出府了,长安城要不太平了。”谢安拿起了他私人的印章,笑着打量了半晌,才在墨竹图上盖了章。 谢姝也不知道谢安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下次不能如此胡来了,再来一次,这谢国公府你便不要回了。” 虽然谢安的语气不重,但是谢姝却明白他的意思,谢安说的话是真的,他一定对她做的事非常生气。 “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保证。”谢姝举着右手,一本正经地对天发誓。 “喵~” 谢姝听到了一声猫叫声,顿时就四处张望找小白的身影,她之前就听见了,不过正在被训话,她也没敢去逗猫。 “它在窗外。”谢安指了指轩窗。 “怎么不放它进来?”谢姝走到窗前,招了招小白,就见到它利落地跳上了窗子,它原本雪白的毛发现在打着绺儿,一块灰一块黑,像是刚流浪回来。 谢安冷笑道,“它不听话,不肯洗澡,自然还是在外头呆着自由些好。” 谢姝直觉得谢安明着说小白,实际上指她自己呢。 她提着小白的后脖颈,也有些嫌弃,但还是对谢安说道,“你跟只猫儿斗什么气啊?我帮它洗好,给你送过来可好?” “不用,小白性子顽劣,许多大家的墨宝都被它咬坏了,这小东西还是你自己养着” 谢安之前可是对小白打翻的古董摆设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现在却变得小气了,一看就是还在生气。 然后,谢姝就被谢安赶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被她提在手里特别安生的白猫,苦笑着叹了口气,“哥哥气没消呢,没事,我哥哥这么喜欢你,等把你洗得白白净净的,他肯定就不嫌弃你了。” “喵~”小白乖乖地应了一句,像是也受训完毕似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铁矿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若是我是个坏姑娘呢?例如我做了很多坏事,再例如我救人帮人助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谢姝有些坦然地看着他,像是再剖白自己的心迹,“即使如此,你也会喜欢我吗?” “如果这样是你,我也会喜欢。但我相信我认识的素素,不是这样的姑娘。你若做错了事,我会教你改正” 谢姝小声嘀咕道,“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夫子嘛” 她的声音有些小,晏修之没有听清,他又再次问了一句,“素素,你在说什么?” “你真像是个夫子。”她看着他的手里的书,有些出神。 他听了反而笑了,笑声清朗,“我比你年长,自然是我来教你。” “是,晏夫子。”谢姝看着笑得开怀的男人,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 老皇帝驾崩那日,传出来的口谕是让庆王继位,谢姝摆弄着花瓶里的花枝,有些失神。 新皇要登基了,离她入宫也不远了。 “小姐,小姐”冬青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谢姝拾起了一枝朱顶红,原本落在花瓣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跑得有些急的冬青。 她笑着道,“跑这么急作甚?小心被绊了绊子” “我刚才路过前堂的时候,看到公子在前堂见客,那客人好像自称自己是沈府的人。” “哪个沈?” “好像是武安侯府的,我听到他们说了自家主子的名字,应该是武安侯府大房那一脉。” “行啊,冬青,你这识人的本事可真是厉害。”谢姝听到这话,才想起好像是有些剧情跟她哥哥有关来着。 “等等”谢姝点了点脑袋,在脑海里翻着书。 好像是女主又要发展新事业了,她打算将归属于谢国公府的一片山林买下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片山林里有一座极大的铁矿。 古代社会生产力十分低下,对于深埋在地下的铁矿他们大多是无法探测到的。 即便被发现了,古代的炼铁技术也不算多好,炼出来的铁质量不好。 但是这些在女主看来,都不算是事,她现在最难办的应该就是那片山林并不归属于武安侯府,而是属于谢国公府。 女主发现这片铁矿时,心里便有了算计,她要买下谢国公府的那片林子。 只是她没有成功,最后谢安直接将那片林子直接上交给了皇上,也就是新登基的高禇。 反正兜兜转转,女主最后还是拿到了那片铁矿,最后也用系统给的法子炼出了质量更加优良的铁。 谢姝觉得就她了解的谢安,还真能做出这事来。 只是谢国公府自此算是要同武安侯府交恶了,谢姝有些无奈地看着那几行字,若站在女主的立场,谢安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发现铁矿的是沈瑛,但是献铁矿的却是谢安,若是要论起功劳来,真有些不好说。 “冬青,等人走了,来知会我一声。”谢姝将那枝朱顶红插回了花瓶,随意地笑笑。 这件事她觉得谢安那样做便是最好了,在这个铁矿稀少的时代,铁矿还是要官营才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闷葫芦 “来人,快给公主搬个位置来。” 成王回头这才见到了谢姝,被她的容貌惊了一惊,他素来爱赏美人,也见过许多绝色美人,只是这么明艳的美人倒是第一次见。 他这才有些明白诗文中说的“灼若芙蕖出鸿波”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位是?”他看着谢姝,眼睛有些直。 但是这目光里只带着欣赏的意味,谢姝没觉着自己被冒犯,她垂着眼睫,向他福了一礼,“臣女谢姝见过成王殿下。” 她好久没有这样不覆面纱便出门赴宴了。 若真要论起改变,应该要从晏修之问她,为何从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谢姝只说是怕惹上麻烦。 他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声对她说,素素,世人的目光是外物,人这一世还是要随心才能遂意。 自此之后,谢姝便不覆面纱了。 成王喜欢瞧她,但也是很有规矩地看,不带任何淫邪意味,谢姝对他的观感便还算好。 “谢家有女,其名为姝。姿容妍丽,冠绝长安。果然名不虚传。” 他夸奖了她,那些有意讨好她的文人墨客,自然也要附和两句。 “谢小姐真是绝丽无双,气质脱俗。” “我说谢小姐是清灵毓秀之气在千万人之上” “你们说得太浅显了,应该我来说” “” 他们夸得让谢姝面上的笑有几分挂不住了,这也太尴尬了。 她偷眼瞧了瞧昭容的神色,昭容的目光好像在逡巡这这些人的神态,像是想找出个不同的来。 谢姝总算知道昭容带她是干嘛来的了,她面上还是笑吟吟地向那些夸他的人道谢,一面也帮着昭容看了看这些喝醉了酒的青年才俊。 欸?这里面好像还真有她认识的一个人。 谢姝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是那名给她送过伞的青年。 别人喝了酒时是诗兴大发,想要多说几句,来引起成王的注意力。 但是那名青年不同,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有些晕红,安静地吃着点心,身上穿得也不再是之前那件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而是一件夹棉的的灰色缎袄,腰上系着深青色的腰带。 昭容此时观察了有一会儿了,有些烦闷地对谢姝说道,“除了这几位吹嘘拍马的,那些个一句话也不吭声的,其他的都有些呆头呆脑的” 谢姝听到昭容一句话打死了所有人,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对她说,“有才学的肯定都是天天看书的,怎么可能不闷呢?” “我怎么现在才发觉,我原来不喜欢闷葫芦的,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看上晏修之的,他比这里一句话都不说的人还要闷些。”昭容嘀嘀咕咕地说道。 说完,她又好奇地问谢姝,“你喜欢这样的?” 谢姝心里回了一句,虽然他说得不多,但是做得多呀,这样的人不是更实在些嘛。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感觉自己好像在护短一样,她只能答一句,“嗯,我喜欢这样的。”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谢姝闻言只是笑了笑,等着诗会结束。 第一百七十八章 怡香苑 诗会结束以后,众人纷纷散去 昭容身边的宫女紫禾,在一堆醉醺醺的书生里,总算找到了那名有些呆愣的书生。 “奴婢是昭容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有话要对公子说。请跟着奴婢去怡香苑。”紫禾规规矩矩地给周子安行了一个礼。 这倒让周子安有些疑惑,什么公主?他不认识什么公主啊? “姑娘是在同我开玩笑吗?我不认识什么公主”周子安不解地问道。 但是身边的同乡纷纷都有些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有些羡慕,但又不敢上前搭话,心里嘀咕着周子安这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头一次来参加诗会,就被公主看上了。 他们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又怕周子安做了驸马以后,会来找他们的麻烦,毕竟之前他们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公子跟奴婢来就好。” 周子安没有再说什么,听话地跟着前面的人走。 他倒不担心有人要骗他,反正他身上连最值钱的棉袍都是他向别人借的,他身无分文,可能也就一个脑袋值点钱了。 同乡们看见周子安跟着宫女走远的身影,心里都起了些想法。若是周子安真做了驸马,他们这些人说不定也能跟着沾点光,不过要先跟他搞好关系才行。 紫禾领着周子安往前走,穿过成王府的抄手游廊,饶了几个圈以后,才来到了怡香苑。 昭容看到这小院的名字时,面上皆是嫌弃。 “我这哥哥,成天流连那些花街柳巷,你瞧这院子的名字都有些俗气。” 谢姝没有应声,昭容可以说成王如何,她是不能的,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小院里栽着已经过了花季的木芙蓉,枯黄的叶子飘落在泥土间,有些惨淡的样子。 “这院子有些时候没有人住了。”昭容开口解释了一句,眼里好像有些怀念,但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话机一转,又问她,“你说,那个书生在夏日里给你送了一把伞,你没找到人,没有把伞还回去,这下却在这里看见了人?” “是的。”谢姝点点头。 “后来我去打听了一下,他原本是在那里卖油纸伞的,可是之后都没有再见他出来摆摊了。” 昭容笑着道,“你们倒是有缘分,你不是正好喜欢这样的嘛,就由本公主做个媒人,给你们两个牵个线,这样可好?” “不用,臣女只是想买下他的那把伞,并无他意。”谢姝行了个礼,婉拒了昭容的好意。 “好。”她提着衣裙坐下,觉着有些无趣,“我看来看去,总是找不到一个顺眼的,看来是要等着皇帝给我赐婚了。”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绣着百鸟朝凤图的明黄色衣裙衬得她容色更加哀伤。 就在这时,紫禾领着周子安进来了。 “公主,那位公子带来了。” 昭容坐在凳子上,右手肘撑着着桌子,单手扶腮,百无聊赖地扫了下首的书生一眼。 嗯,长相清隽,身形有些瘦弱,乍一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出彩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资助 周子安直到进了怡香苑,望见了那明黄色衣裙的一角,才确定要见他的真的是公主殿下,而且还是在长安城里颇有名气的昭容公主。 先前他见公主来了以后,也没有围上去多看,现在却在这里见到了公主,他有些紧张。 “草民周子安拜见公主殿下。” “你、你是周子安?”昭容听见了这名字有些惊讶,她失礼地指着她,眼神中都是不敢置信,“他们不是说你面目丑陋、身形猥琐、不修边幅” 谢姝听见昭容如此说了,也有些好奇,难道昭容在哪里认识了周子安这个名字不成。 “公主,你认识他?”谢姝问道。 “哦,也不算是认识,见过他写的几首诗。”昭容收住了她惊讶的表情,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你先起来。”昭容摆摆手,“也不是我要找你,是这位小姐找你。” 谢姝闻言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公子可还记得夏日时给一位姑娘送过一把伞。” 周子安当然记得这事,他原本是去说服那姑娘买下来的,只是没想到还没说出口,那姑娘跟他道了声谢,就走了。 后来他便再也没去摆过摊。 “我就是那位姑娘,那日找东西有些心慌,便忘了同公子说一声何时来还伞,现在碰上了就想着把油纸伞的钱给公子。” 谢姝笑了笑,那时候确实疏忽了,而且他当时看着挺落魄的样子,一把伞的钱说不定能让他稍微好过一些。 当然现在也挺落魄的。 昭容听了这话,心里想着但凡是个聪明人也不会要钱,有了那一点点恩情也会好办事些。 但是没想到,周子安却接过了银子,有些羞赧道,“多谢小姐还记得小生,只是现在囊中羞涩,这一两银子有些找不开。” 谢姝到喜欢他这样的性子,“不用找,这一两银子都是给你的。” “这、这不太好,小生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但是价格是童叟无欺的,一把伞五文钱,便是五文钱” 这怎么这么迂腐呢,谢姝苦笑了一声,她身上没带五文钱啊。 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昭容开口了,“这钱我来出,就当是资助你了,等你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再还给我。” 谢姝瞧着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将那一锭银子塞到了周子安的手里,“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 “紫禾,将周公子送出去。”昭容挥挥手,看见周子安像是有些烦躁的样子。 这下轮到谢姝好奇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了。 她笑意吟吟地看着昭容公主,就等着她说话呢,没想到昭容看见她一脸八卦的样子,生气倒没生气,就是有些无奈。 “好了,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的事了,我的事我现在也开不了口” 谢姝心想,你都将自己的事和我的事相提并论了,这不就相当于不打自招嘛。 “好,我不问。”谢姝心情颇好地品着茶, 她望了望外边枯黄的叶子漫天飞舞的景象,心里想到了许久未见的晏修之,他现在一定在准备这次的会考。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守夜 身后的谢安听到后是什么想法,谢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抱着小白又回归了她的日常。 咸鱼又平淡的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很快就又到了年末要除旧迎新的日子。 春节前夕,女主总算搞出了火药这种东西,这对于谢姝来说,大概就是终于能在古代看烟花了。 所以,春节前夕,谢姝派人在女主的店铺一直守着,就等着女主的烟花一出来,立马买下来。 她这件事,是偷偷地进行的,打算给谢安这个没见识的哥哥一个惊喜。 去年的除夕夜,谢姝是守岁守得快要睡着了,今年有了大动作,她自然是不犯困的。 谢姝寻思着,今年与去年比,好像少了一个人,仔细想想才想起已经走了大半年的轩二。 她不知道轩二是不是又回那个杀手组织去了,走了之后留了一个兄弟,没过多久也走了,工钱也没支,他们大概是来她这打了几个月的白工。 谢姝也没有想责怪他之类的,他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才一声不吭地走掉的,要不然肯定是会回来说一声的。 谢国公府灯火通明,或者说这条街上的大户人家都是如此的,谢姝隔着院墙,望了望将军府的方向,想必晏修之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她看了眼在堂下偎着火盆的白猫,撑着脑袋看着门板。 谢安将他的学生周子安也接到府上过年了,现在人有些拘谨地坐在位置上。 虽然谢安已经放弃了将周子安招为妹夫的想法,但是毕竟收了人做学生,他教导得还是挺用心的。 谢姝坐在高腿的红木靠椅上,上面垫了厚厚的坐垫,座垫里塞满了厚厚的棉花,又软又暖和,这是前几年冬青为她做的,她让冬青也给谢安做了一个。 因为高门第家的凳子都喜欢做得高些,所以谢姝才十五岁的小短腿便有些够不着地,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什么。 她坐着无聊的时候荡了两下腿,然后又想到这里还坐着周子安呢,连忙收了动作,看了眼在谈论文章的两人,好像都没有注意她的动作。 谢安瞧见了她的动作,有些无奈地叹气,他这妹妹被他惯得没什么规矩,若是在自己家里还好些,若是嫁去别人家该怎么办? 他低声对周子安说,“舍妹规矩还没学好,子安你勿见怪。” “谢小姐天真活泼,煞是可爱”他回道。 谢姝可没管两人嘀嘀咕咕着什么,她一心只等着屋外的烟花,守在身旁的冬青拍了拍她的肩背,谢姝便明白是时辰到了。 “哥哥,哥哥,我可不管你们还要谈论什么锦绣文章,现在要陪我出去一趟。”谢姝说这话时带着点娇憨,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在里面。 “我刚说完你没规矩,你倒是给我学了个现成的。”谢安笑着拍了拍脑袋。 谢姝捂着脑袋,嘟囔着嘴埋怨道,“你别再拍我了,会长不高的” 说完她又去扯谢安的袖子,“现在就出去,我有礼物送给你。” “好、好、好。”谢安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走到了前头还不忘招呼周子安,“子安,你也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暖阁相见 然后晏修之摇头拒绝了,“撑了伞就见不到天上了,难得她有心了。” 他说完以后轻声笑了笑,久久地凝望着天边。 谢国公府的烟花刚放完,让延寿坊这几条街道上热闹了好一会儿,有不少被惊醒的百姓,都指指点点着天边的烟花。 对于没有见过烟花的人,这大概无异于天降异象,他们半是畏惧,半是怔愣。但是从古至今,震撼与美的感受都是古今通用的。 所以他们絮絮叨叨地讨论了一会儿,就看见平康坊那边也热闹起来了。 现在还未过午夜,只是谢姝想让她的礼物早一点送到,就只能比女主先放了,要不然这就没什么新意了。 她觉着她送的这个礼物还算不错,晏修之能看见,谢安也能看见,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谢姝漫不经心地想道,虽然他们没能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但是在除夕夜能心照不宣地欣赏同一场烟花,好像也不错。 他们此刻的心情肯定是相同的,心里都在想着对方这个除夕夜过得如何。 她有些想见他了,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 谢安看着天上的烟花,原本冷清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笑意,这东西他前世也是见过的,只是他见到时,身边的人都不在,和现在的心境完全不同。 “姝儿的礼物倒是别致。”他笑着看着天上,即使天边的烟花已经放完了,但他还是在看那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哥哥喜欢就好。”谢姝听到有人夸她,自然是喜上眉梢的,“明日还要入宫,今日我也困了,我便先回去歇息了。” “好,你去。”谢安点点头,又吩咐下人领着周子安去客房。 刚好和谢姝顺了一路,谢姝看到默不作声的周子安,只能自己开口道,“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讲。” 周子安跟着谢姝走远了几步,就在花园的一角,离她的院子已经很近了。 他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眼底的神色分外清明,“小姐,有话就直说。” “我哥哥之前的打算,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虽然只见了你几面,但是是知道你有一身傲骨的,我觉着把话说清楚些好些……我有心悦的人……” “小姐也莫要多想,小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万万不敢多想的……”他神色慌乱地行了一个礼。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这样的人以后一定是极有出息的,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哥哥就很赏识你的才学,以后追着你的世家小姐肯定也少不了……” “多谢小姐宽慰。”周子安低着头,脸上还是有些木愣的神情,只是仔细一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有一丝的放松。 …… 谢姝回到她的暖阁,才跨进院门就见到,暖黄的灯光下,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她看着他的身形,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今日可喝了酒?还是要送个回礼?”她掀了裙摆,迈进院子,身上雪白的狐皮大氅,与他的鹤氅有些相得益彰。 第一百八十九章 高禇 第二日,谢姝没睡多久又要为入宫做准备。 她睡得迷迷瞪瞪的,主要是她想着昨夜的事,就有点难以入眠。 不过,一到时辰,冬青还是很负责地叫醒了她,她眯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选了什么发饰,选了哪件衣服,只知道等她差不多清醒过来时,她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宫宴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龙椅上的皇帝换了,而且这还是男主,她以后的合作伙伴,必须得先留下个好印象,这样合作就好说了。 她心里想着事,便觉得时间过得快,她还没想好主意,马车就在宫门前停下了。 车外有人唤她下车,她才反应过来,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昨夜大雪落了一夜,现在全长安都是一片素白,朱红的宫墙衬着白雪,煞是好看。 谢安也下了车,由宫人领着,来到了她这边,“你这簪子看你经常戴,可是有什么意思在里面?” 他见到了她发间的的玉簪,随意地问了一句。 “哦,哦,哥哥说这个呀?”她抚了抚发间的玉簪,说道,“只是喜欢罢了,哪有什么缘由。” “……快些走,等会儿子迟了就不好了。” …… 谢姝提着裙摆落座,对面就是武安侯府一家,她是第一次能如此正大光明地打量女主。 沈瑛今日也是穿的浅色衣服,衬得她整个人都有些仙气飘飘的样子。 宫殿中炉火很暖,谢姝解开了大氅,感觉身上立马轻了一阵,她在打量着沈瑛时,沈瑛也在看她。 谢姝不记得去年宫宴上,她是否见过她,只是现在一见,女主的形象才真真切切地印在了脑子里。 她见打量的目光被发现了,扬起一个笑向她点点头,沈瑛也冷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皇上还没来前,众臣都在谈论琐事。 朝臣里有一些新面孔,与那些胡须飘飘的老臣形成了鲜明对比,文官武官的领头羊倒是没变,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 谢姝望了晏修之那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这样子明目张胆有些不好,谢安虽然现在明面上没再阻止她和他往来,但是暗地里还是在为她挑夫婿,这让谢姝有些头疼。 不知等了多久,身着五爪金龙明黄色龙袍的年青帝王已经到了。 文武百官通通跪了一地,谢姝也要行跪拜礼,所以她的余光只瞥见了一抹明黄色的人影自她面前走过,在她面前顿了顿,然后又往前走。 谢姝估计这皇上应该是见着女主了。 “众爱卿平身。”皇帝抬了抬手,让文武百官都起来。 谢姝也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这大殿其实打扫得挺干净,也没什么尘土,就是谢姝觉得地上有些脏。 然后,她抬头偷偷瞧了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一眼,只这一眼,她就愣住了。 隔着天子的十二旒冕,谢姝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这、这不就是轩二吗? 谢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自己的位置的,整个宴会上都是魂不守舍的,心里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轩二就是高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凭栏远眺 谢姝低着头望着他莹莹的玉冠,容貌明艳,唇角的笑意温柔,“你看到了吗?” 九重宫阙重重,也敌不过喜欢的人眼底的笑。 她心里默默想道,只愿他平安顺遂,官途亨畅 想到此处,谢姝转头去看一脸淡定没有吱声的昭容,昭容放下了茶盏,起身出来一望,“看什么?” 看完,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想着今年的状元郎也是一个好人选,没想到又是晏修之。” 她的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那榜眼也还可以呀!”谢姝看了眼周子安,身板挺得板正,表情有些木讷。 昭容瞅了一眼,说道,“不过是个呆瓜……没想到还能考出个榜眼来。” “我听说……”她顿了一顿,看着谢姝艳丽得逼人的眉眼,“……你哥哥收他为学生,他的这些东西可能都是你哥哥给的。” “那倒不是,我哥哥的为人,我知道,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殿试是皇上出的考题,也是皇上判的名字,哪有假的?”谢姝笑盈盈地接道。 “只是……你哥哥怎么突然就收了周子安当学生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投缘……”谢姝回道。 杏园探花之后,朝廷在曲江大摆宴席聚餐,这便是“曲江会”,又叫“杏花宴”。 此时此刻,曲江岸行市罗列,长安几乎成了半个空城。 曲江盛会,倾城纵观,钿车珠幕,栉比而至,车马阗咽。 年轻的帝王登上了芙蓉园紫云楼垂帘观看,看着他的子民都在为这些刚踏入官场的青年人欢呼雀跃,看着这一场长安城内所有人都能参与的盛大宴会。 谢姝站在观望台上望了一天,看见曲江池畔亮起来的盈盈灯火,支着脑袋,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昭容见她傻笑了一天,纳闷地问她,“真这么欢欣?” “嗯。”她点点头,又回头对昭容说道,“你现在不懂,以后便懂了” 谢姝转过头就看见斜倚在贵妃榻上,捧着书打发时间的昭容。 “公主可是要回去了?”谢姝出声问了一句。 昭容放下书,点点头,“是要回去了,今日别的没见到,就见到你一天都在傻乐,真是辜负了本公主的好春光。” 谢姝听见昭容在调侃她,微微红了脸,但还是故作镇静道,“公主觉得周子安这人如何?” “是个呆子,诗写得很不错,人长得周正,只是不知道人品如何?”昭容歪头想了想,然后回过神来,“他不也算是你谢国公府的人嘛,问我做甚?” 谢姝淡笑道,“他的品行也还可以,公主考虑驸马人选时,也可以考虑考虑他。” 昭容听了这话,气得要跳脚了,“我都说过,我不喜欢呆子了,你这耳朵是干什么用的” “是是是,臣女明白。”谢姝憋笑道。 这一提周子安,昭容的反应就有些不自然,这不是有意是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点明昭容的心意,这种事还是留着当事人自己去发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昭游 凤仙楼楼下有些喧哗,两人在一旁论事,谢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听进去几句。 她的眼里现在只剩那盘鲈鱼烩。 现在还是二月,不是鲈鱼的旺季,谢姝不清楚晏修之哪里去得来的鲈鱼,但是此刻心里以经有了些暖意。 两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说完了事,然后谢姝就听到坐在晏修之另一侧的男子问道,“晏公子,这位是?” 哦豁,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对他的身份疑惑,这人也不认识她啊。 然后她睁着那双懵逼的眼睛抬头看着晏修之,就等着晏修之向她介绍,没想到晏修之反而看向了她,“你不认识?” 谢姝疑惑地再看了那名男子一眼,他身上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身形有些健壮,剑眉星目,有些凌厉,一举一动给人的感觉都是训练有素的感觉。 这人看着像是个在兵营里呆过的,但是她应该认识吗? 他看出她的不解,瞧见了她嘴角沾上了酱汁,笑着伸手替她拭去,也没有为难她,开口解释道,“这是你之前介绍到我父亲麾下的昭游。” 谢姝只感觉到唇边被略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有些发痒,愣了半晌,想她什么时候做的事,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那名男子已经半跪在谢姝面前,把谢姝吓了一跳。 “在下昭游,多谢小姐当日的救命之恩。” 谢姝依然疑惑道,“你是?” “那枚簪子,是小姐给的,说是让我把这个当信物,去将军府上谋个差事。” “哦、哦,原来是你。”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天她印象还挺深来着。 那个被许多人欺侮的小乞儿,最后成了保护别人的人,谢姝直觉得这件事有些有趣。 “我原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谢小姐的,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到小姐”他在谢姝跟前拜了几拜,让谢姝又惶恐,又不知所措。 “你别拜了,快起来。”谢姝想伸手扶但是又不知要如何阻止,然后睨眼看向没有阻挠的晏修之, 他起身将人扶了起来,笑着道,“素素,我应该替我父亲多谢你,他比起喜欢我,还是要更喜欢昭游。” 昭游听了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恐不安,连忙说道,“公子太会打趣人了,卑职一介草民,怎么比得上公子出身尊贵。” 谢姝看出了他的不安,那是一种患得患失的忧虑。 她宽慰他道,“他说话就是这样的,你也别多想。” 昭游点点头,不再搭话。 他坐了没多久,就被人叫走了。 她常来的这雅间便只剩她和晏修之,还有一桌被她吃了一些的饭菜。 “我原以为,你是单独要来找我的。”谢姝撑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亏她还以为晏修之可算是开窍了一回,想要请她吃好吃的来着,没想到还带了个人来。 “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的。”他开口解释道,“昭游是突然来的,说是有事要问我。” 谢姝点点头,她们俩这么久没见了,一见还要隔个人,这便有些古怪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疑心 原本雅间的气氛是挺融洽的,直到谢姝说了她要入宫的打算。 晏修之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抿直了唇,不言不语,垂着的眼睛眸色幽深。 谢姝看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害怕,“我要入宫,这是不能改变的事。但是” 【宿主,涉及剧情相关不能向书中人物透露。】系统冰冷的声音听着十分不近人情。 她原以为她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句话的,现在才发现晏修之的反应好像比她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她有些悲哀也有些无奈地想着,她能留下来,但前提是她要完成她的任务。 而她有这么多的迫不得已,只是因为她这个身份是个炮灰。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本书,记录了许多人的人生的一本书。 谢姝不知道作者创造这个角色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可能只是想突显男主的情深不二,面对着宫里那么多的妃子,依然对女主一心一意;也可能是想要写一个古代女子对权势富贵的迷恋与追求,写她最后得不到一个好结局,以此来衬托女主的淡泊。 如果谢姝只是局外人,她对于这个角色可能只是看一眼就淡淡地略了过去,世人只想要看女主的一生顺遂、平安喜乐的人生,无人会在意一个炮灰的想法,她为什么要入宫,她入宫以后过得怎么样,这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当她成了她,她的喜怒哀乐和她的命运紧密相连,她便有些明白同样的字墨写下的角色其实也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雅间内的气氛冷凝,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谢姝能听见凤仙楼二楼楼梯口的响动,好像是女主的声音,她同身旁的男人正说着话,言笑晏晏,声音娇俏可人。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当所有人都喜爱的主角,而是当一个炮灰。 此刻的沉默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一点一点地割着她的心。 但是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责怪他,进宫意味着什么晏修之比她这个半吊子的古人更清楚,但是她没法拽着他的袖子,跟他说,你看,他是男主,我是炮灰,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的。 好像在这一刻,她那有些天真的想法都成了泡影,她攥紧了自己有些宽大的袖子,感觉有冷风顺着袖缝吹了进来,吹得她遍体生寒。 “谢姝” 她很少听到他直呼她的名字,现在听了只能听出他的无力与恼怒来。 “你们兄妹俩倒是有趣,谢安说我不是个良人,你说你定是要入宫的” “呵”他冷笑一声,像是忘记了往日的一切情分,眼底深处不带一丝感情,“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信,现在我却要怀疑起你的用心来了。” “你与昭容公主交好,怎么会在昭容公主被我拒绝之后,便立刻对我产生钦慕,你说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要我的真心,这句倒不是假话,但是实际上你是要拒亲,毁我清誉。” “所以你是在为昭容公主出气,是或不是?” 第两百零八章 江南纪事(八) 本来是来江南是来好好玩一遭的,但是刚出门就遇上了事情,谢姝看那梅小姐可怜,便想着能不能帮一帮忙,自己没有门路,只能去求谢安。 谢安差了人往严州跑了一趟,但是那严州刺史拿律法条例来压人,丝毫也没有给谢安半分面子。 谢姝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蔫了,她呐呐道,“哥哥,你的面子也太不值钱了。那万民贴一拿,不是应该要酌情考虑一下的嘛。” “你应得太果断了,这事有些难办。一是这事是地方上的事,中央的官员没有皇上下旨也很难插手,二是我这面子还是值些钱的,他不肯卖予我,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因由的。”谢安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猫腻?”谢姝听到他说这话,顿时就精神了。 “你若还想管这事,得要去看看钟御史对这事有没有兴趣了,若是深究下去,这里面可要牵扯出不少高官来。”谢安喝着茶,说了一句让谢姝有些不明所以的话来。 原本他还想着这和前世那桩案子有没有什么关联,现在一来就确定了,定是那桩案子无疑了。 “钟御史?他现在在哪儿?若是远在长安,远水也解不了近火呀。”谢姝睁着那双微圆的杏眼,疑惑地看向似笑非笑的谢安。 “你前几天不是想问我,晏修之为什么在这里吗?” “你胡说什么,我可半点都没想过要要问他”她有些烦,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了,人家可把她当作犯人似的,她凑上去作甚。 谢安挑挑眉头,他好像明白谢姝这几天在闹什么别扭了,这两人是掰了吗?掰了不是正好,他轻笑道,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可什么都没做,这两人自己就闹矛盾了。 前世他还没觉得这两人性格有什么不合,没想到现在就体现出来了。 “好,那就不说他。”他笑了笑,比以往更加真心实意些,“钟御史现在就在这,估计过两天就又要到下一个州去巡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谢姝听了这话,立马明白了谢安的意思,“可是我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去为一个外男求情不太好?” “你现在倒想起这个来了,那时候答应人家梅小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谢安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戏谑就那样拿眼睨了眼满脸愁苦的谢姝。 “好,我去就去,这也没什么好怕的。”谢姝拍了拍桌子,觉得自己一个新时代女性这种事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听你的意思是,这事是不是要闹大一点的好?”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谢姝就去衙门敲了升堂鼓。 上首的县令一脸威严,“来者何人?为何不将面纱取下?” 奥,她忘记了取面纱了,这面纱她都戴得有些习惯了。 谢姝取下了面纱,没有管旁人惊艳的目光,跪在下首,开口道,“臣女乃是谢国公府的小姐,谢姝。” 第两百零九章 江南纪事(九) 上面的县令大人眉头不安地跳动了一下,他是听过传言的谢国公和他的妹妹都来了江南,只是不知道这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公堂上。 这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嘛,为什么非要闹到公堂上呢。他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官途有些艰难。 他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你有什么冤屈速速说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臣女要见巡查至此的钟明台钟御史,只是奈何找不到人,只能出此下策。” 众人一听,这不就是嫌县令这个官太小了,管不了她的事吗,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上面面色没有什么变化的县令,心中赞道,真是好定力。 县令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这事不用他管就好,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什么时候管得了这些贵人的事了。 “那谢小姐先在本官府邸上喝个茶,本官现在就派人去找钟御史。”他问道。 谢姝点点头,没有什么意见。 他拍了拍手里的惊堂木,道,“退堂!” 师爷看了看自己刚落了笔的诉状,叹了口气,又收了回来,这是他见过最短暂的一次堂审了,还真是只要活得长远,什么都能见到。 谢姝也是第一次来衙门告状,感觉一切都挺新奇的,她从地上起来时,站在原地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众多衙役,然后就看见那县令来请她了,“谢小姐,这边请。” “嗯。”谢姝点点头。 然后她又听那县令开口道,“谢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本官说道说道,本官若是有解决的法子,自然也会助小姐一臂之力。” 谢姝转过头,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个县令和出事的梅执宇都是县令,应该是帮不了她,于是她摇摇头说道,“你应该也是没法子的,我哥哥都没法子。” 县令一听,惊诧万分,这事连谢安都解决不了,难道是什么惊天大案,他有些激动,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丝毫。 他转过头向师爷吩咐道,“待会钟大人来审案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记下来。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呀!” 师爷瞧着他家县令这么激动的样子,有些不解,这出了大事不是应该要担心头上的乌纱帽嘛,为什么他家县令这么激动呢? 有人来寻钟明台前,他正在一座茶楼里和晏修之喝着茶呢。 “晏小侄这次出来一趟,可有什么收获?”钟明台正拿着一杯茶,用茶盖撇去了浮在上面的茶叶子,抿了一口,舒服地抒了一口气,这荣安县差不多查完了,过两天就要启程去下一个县了。 晏修之垂着眼睫,侧脸清濯,带着几分文气,“是有一些。” 他捋了捋自己半长的胡子,说道,“我觉着新法好是好,只是一时要扩到这么多个县城会引起当地一些官员的不满。” “做官是为了百姓,若是百姓满意了,那些官员如何想倒是不重要。”晏修之淡淡开口道,他这话说得没带一点烟火气。 第两百一十章 江南纪事(十) “欸,这话不能这样说。那些官员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的。”钟明台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可能只是没遇上事罢了,以后遇上了就不一定会这样说了。” 这时候外面的人来报,“钟大人,晏大人,外头有人来找,说是谢国公府的小姐击鼓鸣冤,点名要钟大人去审。” “唉!”他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说事儿,事儿就来了吗?” 晏修之听到了这话,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顿,这便是他的私心了。 “那我去去就回,前几天的事我也听说了,我猜她要告的指不定就是高显仁的儿子,这高显仁可不好办”他捋着胡子有几分忧愁。 “那就办了高显仁。”他淡淡地开口道,好像之前说不夹私心的不是他似的,“我也跟你一同去。” “嗯,这样也好。”钟明台点点头,对着差使道,“还不快引路,别让谢小姐等久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姝就听到外面有人来通传,说是钟大人到了,请她重新上堂。 谢姝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跟着眼前的衙役再次上了堂。 上首坐着的官果然换了一个,这个比先前那个要年老些,谢姝的余光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让她惊了一惊。 他坐在原本师爷坐的位置上,抬手拿着墨条不缓不急地磨着墨,清冷矜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漠然地低头看着铺开的洁白纸张。 谢姝的手抖了一下,最后低着头跪下了。 “小姐有什么冤屈,小姐说出来本官定会为你做主。”钟大人一拍惊堂木,也就正式开堂了。 “此事非臣女之冤屈,臣女也是受人所托。” “哦?”钟明台眉心跳了跳,感觉事情好像没有他所想的那般麻烦,“小姐但说无妨。” “臣女说案情前,想先斗胆问一问大人,大人觉得‘农’字该如何解?” 农?钟明台诧异地看向谢姝,这位一直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怎么管起这种事来了? “农可指农事,也可指农民。” “大人此言极是。”谢姝点点头,“辟土殖谷曰农,犁地、撒种、收获皆为农,先朝几代帝王都都亲耕农事以示重视,所以这农事于民于国都是重中之重,大人,你说对吗?” “对,小姐说得有理。”钟大人点点头,十分赞同谢姝的话。 “古语说民不贱农国不殆,长乐县的百姓去年突遭大旱,收成不好,今年播种时节没有种子,若是误了农时,那么定是农民也都成了流民,也就无人有心耕种了,大人你说是?”谢姝跪在下首,语气平静。 “小姐说的可是长乐县县令的案子?”钟明台现在也反应过来了,那件案子他也听说了,确实是事出有因。 但是严州刺史要扣人,也没人敢去搅这趟浑水,但是这件事跟这位小姐扯上什么关系了? “是。”谢姝点点头,继续说道,“臣女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再加上跟梅小姐相识一场,遇见这位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身陷囹圄,自然想出一点力。” 第两百一十一章 江南纪事(十一) 钟明台看了看下方坐着的晏修之,心里寻思着这位要跟过来,那么定是要管这件事无疑了,为何自己不卖他一个面子。 想到此处,他拍了拍惊堂木,“好,没想到谢小姐虽深居简出,但是却是个女中豪杰,这件案子本官受理了。” “只是人不在本县,得等本官去了严州才能重审此案……” “臣女明白。”谢姝拜了一拜,说道,“多谢钟大人。” …… 等一退堂,在后面等着的县令和师爷都冲了上来,他们都奔向了写诉状的位置。 只见小案上留着一张辞藻简单的诉状。 县令有些着急,问道,“是什么案子。” 师爷略一沉吟道,“是长乐县梅县令的案子……”他只是简略地答了一句县令的话,其他心神都在这诉状上。 “这案子……不是快结案了嘛?”县令一听也有些惊讶。 “真好!” 县令听着有些糊涂,“什么真好?” “这诉状写得真好……”师爷捋了捋胡子,叹道,“御史大人带着的这个年轻人有些不简单啊……” 县令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想到这是拍人马屁,然后他看到了还站着的谢家小姐,跑过去,想请她再去喝茶。 谢姝摇摇头拒绝了,她可不喜欢喝茶,今日等人已经喝了很多茶水了,现在她有些饿了。 要不还去醉仙居好了,上次还有好多菜没尝完呢。 她正低着头想着事,刚走出了衙门就看见晏修之在衙门门口等着她。 他一身玄色的常服,长身玉立,容色淡淡,看着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漠,站在那里有些醒目。 谢姝看到他,立马掉了个头,往另一边走,开什么玩笑,她来江南就是来整理一下失恋的心情,决定好好搞事业的好不好。 她走了两步回头了几回,见没人跟上来,心里不知是送了一口气,还是酸涩占得多一些 即使人家站在府衙门口,但也不一定是等她的,她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 然后她就听到一句在耳边响起的“素素”,谢姝吓了一跳,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转过身就见到晏修之已经走在了她前头。 他问道,“你在看什么?”他的语气中还含着调笑,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反正不是在看你,谢姝嘀咕了一句,很不喜欢他这样一副吃定她的样子,明明之前的事是他误会了她。 “这好像和晏公子没什么关系。”她极其冷静地抬眼答道,带着冷漠与疏离。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问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要怎么哄人。 “呵呵……”谢姝冷笑一声,你特么的做啥事了,给我道歉了嘛,我为什么就不能生气,炮灰也是有尊严的。 “你听我解释……” 谢姝听到这话时,就想起了各种电视剧里女主捂着耳朵,摇头说“不听、不听”的场景,那样子好像有些丑,她才不要这样做呢。 “好,你说。” “当时一时被恼怒蒙了心,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 第两百二十三章 关于选秀那件小事(三) 但是林伊人这个人表面上柔柔弱弱跟个小白花似的,实际上心里全是些弯弯肠子,所以常清琪这做事不带脑子的,才被她欺负得这么惨。 但是万静瑶出声阻了这次闹剧,“琪妹妹可能只是想要练鞭子了,伊人妹妹还是避着些、”她一向温和的脸上不见丝毫笑意,话语间暗藏着机锋。 谢姝听着林伊人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也没有动什么恻隐之心,捡了一块芙蓉酥在那里慢慢地吃。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料都是豆沙,有些甜过头了,刚好耳边的哭声让她解解腻。 傅姐姐也没有出声,喝着茶,和谢姝互望了一眼,都生出了想赶人的想法。 常清琪见她哭了,立马就火冒三丈了,“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呢,我到哪儿你跟到哪儿” 就在一个骂,一个哭的时候,宫里管事的嬷嬷来了,“吵什么呢,吵什么呢,宫里的规矩你们学了这么多天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从院外走进了一个年纪有些大的嬷嬷,她教了几批秀女的规矩,算是很有经验了,这些秀女里面总有几个是高门府第出来的,总有些要仗着势欺人。 “老奴虽只是教你们规矩的,但是也是教出过几任皇后的,你们这些千金小姐,老奴可不知道你们父亲做的是几品官,现在既然来了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你们在这吵吵囔囔的,要是惊扰了贵人可怎么办?” 她一身暗蓝色的宫装,脸上满是威严,甫一走进来,就看见了一名秀女掩着帕子在那里哭,另一位站着她对面,脸上满是怒容。 “怎么回事?哭什么哭?来了这宫里,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富贵,怎么才来就开始哭了呢?”她训了几句,回头又看到了几位在门外看热闹的秀女,“看什么看,早些休息去,明日可是你们的大日子,怎么就在这最后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呢?” 常清琪没有丝毫怕这嬷嬷,只是说道,“我可没惹她,你看她全身上下好好的,自己在那瞎哭呢,你快些把她带走,在这里看着怪晦气的。”她挥了挥手,豪气地往座椅上一坐,也不想再谈这事了。 “欸,你是哪家的小姐,这脾气怎么这般差,老奴是教你规矩的,你这规矩是半点没学好,老奴看着你是要吃一顿罚才能长长记性。” 万静瑶上前扯了扯嬷嬷的袖子,塞了一包银子,小声道,“我这妹妹不懂事,望嬷嬷体谅些。” 嬷嬷摸了摸银子,沉甸甸的,很有份量,于是也不再说什么规矩的事,“那今日之事就这样了了,你快些回你院子里去,跑别人这落泪算什么本事?” 林伊人擦了擦眼泪,委委屈屈地走了。 然后嬷嬷看了看留下的这几位小姐,气度都是很不凡的,于是说道,“你们也好好休息着,老奴看几位都是富贵之相,明日定是能当选的。” 谢姝看了看变了脸的嬷嬷,用帕子擦净了手,慢慢地回了一句,“那还真是多谢嬷嬷的吉利话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关于选秀那件小事(四) 等那嬷嬷走了以后,这院子倒清净了。 常清琪看见万静瑶给那嬷嬷递了银子,那嬷嬷的态度就变了,嘴里骂了一句,“这见钱眼开的奴才,还真是跟宫外头没什么区别。”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句话。”谢姝补上了一句,“你以为林伊人为什么来这里的,她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才来的,如果不把这事压下去,你这娇蛮无礼的名声就传出去了,若是选秀没选上还是小事,若是落选后,没有好人家肯上门提亲,你就天天待府里好了,那什么荀公子就别想了” “我也就气不过嘛,她这么让人讨厌,长安城里的小姐都不喜欢跟她来往,她怎么自己就不好好反思一下”她低着脑袋,没有了以往的底气,大概是也想清楚了这事的后果,有些后怕。 万静瑶说道,“这种人不要去理她就好,生气反而还气坏自己的身子。” “嗯,我都听万姐姐的。”常清琪与万静瑶是手帕交,从小到大的交情,她一向只听得进万静瑶的话。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其余三个人,“你们可都是打定主意要入宫的?” 谢姝看了她一眼,不想接话,傅芷晓接了一句,“我与你们可不同,没有什么心仪的人家,入宫也有入宫的好处,这么大的皇宫,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的。” 谢姝听见傅姐姐如此说,反而有些难受。 万静瑶只是笑了笑,“我大概也是要留在这里的。”她的笑比傅芷晓还要坦荡些,谢姝一见这笑便明白她是真的不抵触入宫的,可能是前次的事情让她彻底对婚嫁失了信心,也可能她原本就没想好自己以后要如何过。 谢姝这才有些明白,好像只有对未来有着什么美好的期许以后,那人才会对悲哀无奈的现实生出一些抵触与反抗来。 她一沉进自己的思绪里就听不到别人说的话了,直到常清琪再她眼前晃了晃手,“喂,谢姝,问你话呢?你怎么还走神了?” “你猜一猜,你猜到了,我就告诉你。”谢姝微微笑了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比院子里栽的花都要明艳些。 “为什么你说让我猜,我就要猜,我偏不猜,明天不就知道结果了。”常清琪的眼里露出了一些不屑的神色,看得谢姝有些想笑,她回道,“你现在可算带了个脑袋。” “谢姝!” “” 虽然这间院子又变得吵闹起来,但是那个嬷嬷并没有再次回来。 第二日的日头还不错,天际边飘着几片雪白的云彩,湛蓝湛蓝看着让人心情都舒畅了。 那负责领路的嬷嬷带着她们这些秀女,规规矩矩地往殿选的地方去。 这是新皇的第一次选秀,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来了,坐在上首的主位上,皇帝还没有到。 她们这些秀女大概按照五人一组被分好了组,谢姝和她们三个没有分到一起去。然后她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皇帝才姗姗来迟,谢姝跪在地上接驾,没有抬头,只看见眼前的一行人的鞋子从她面前走过。 第两百二十五章 关于选秀那件小事(完) 谢姝只要想到自己以后要经常跪来跪去的,就有些头疼。 她排在挺前面的,皇帝刚来没多久,她们这组人就被宣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都是熟人,谢姝自然一点也不怕。 在一位公公的领路下,谢姝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太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那般有威严,她说道,“抬起头来,让皇帝看看。” 然后那公公开始报她的身份了,谢姝静静地等着上面的人问话。 太后先开了口,她看了看自身旁的皇帝,见他没有动作,只能开口问了句,“皇上,你觉得如何?” 谢姝感觉此刻她的心情很微妙,轩二从她的侍卫一举成为了皇上,而且她从系统那解锁的男主部分的剧情来看,这是一位很敬业的皇帝。 她还以为皇帝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认她的,没想到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谢姝……你想入宫吗?” 这么民主的吗?看来轩二是觉得她救了他一命,应该给她个选择的机会,这男主好像还挺知恩图报的。 她又再次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臣女自然是愿意的,这是臣女的福分。” 高喆带着威仪与严肃的眼睛,看了眼跪着的谢姝,最后挥了挥手,说道,“留牌子。”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小太监在那里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其女,性情温良,秀外慧中,特封为正三品昭仪,赐居景阳宫月影轩,钦此!” 谢姝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品级好像比晏修之还高来着,她没见到太后若有所思的眼神望了过来,又打量了她几眼。 太皇太后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虽然后宫空虚时,先祖皇帝选秀封嫔妃时,也有越级的,但一下越过这么多级,谢姝不是第一人,但也是少数的那几个。 她叹了口气,觉得接下来要选几个端庄稳重点的,若是这皇帝因美色而误了国事,那可真是要出事了。 谢姝不知道其他组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反正她这一组就她一个人留了牌子。 等她们出了宫殿以后,谢姝觉得自己轻快了不少,高喆看着挺好说话的,她想着以后的生活应该没她想的那般糟糕。 一出宫殿,她身边的秀女,有两个已经开始哭了,谢姝讪讪地摸摸鼻子,等着傅芷晓和万静瑶她们出来。 男主大概喜欢女主那种仙气飘飘的类型的,虽然傅姐姐和万静瑶都不怎么符合条件,但是太后肯定喜欢这种端庄的类型的。 至于常清琪,谢姝也搞不明白她想要落选还是留在宫里,她好像也没想那么多,那些弯弯绕绕不适合她。 等所有被选上的秀女出来了,谢姝才看见了她们。 然后一个小太监领着她们往后宫里走。 等她经过那座各色的花朵开得极妍的后花园时,谢姝才回过了心神,好像确实有些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姝儿,我都听说了,你被封为昭仪了……”傅姐姐拉着她的手,像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谢姝不明所以,这是很高兴的事吗? 第两百二十六章 当昭仪的日子(一) 到了月影轩以后,谢姝稍微打量了一下环境,也没有多逛,身边添了几个脸生的宫女还有几个太监,她吩咐了几句就想要早些休息了。 她原本晚上睡得就不是很安稳,现在换了新环境,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 躺了一会儿,她又坐了起来,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边的亭子里走。 傅姐姐不在景阳宫,在另一边的钟粹宫里的凌菡苑,谢姝看着天色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她身后跟着的宫女一个叫杏儿,另一个叫兰昕,第一次见到她只是低着头,现在也不敢多说话,但是看她大半夜的要跑出去,在身后劝了几句,“昭仪娘娘,这么晚了,小心外头的风,若是生了病可怎么是好?” “今晚上风又不大。”谢姝在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她是真的睡不着觉,这入了宫以后是不是谁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有些人会愿意进这深宫里来呢,入了宫以后不仅亲人不是想见就见到,若是宫里的人多了,还要争宠,小心着谁,提防着谁,谢姝想不明白。 但是她也没清净多久,亭子外就来人了,一身浅色的撒花罗烟裙,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身后跟着一群人,排场还挺足,谢姝一见就知道是谁了,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一看就是林伊人无疑了。 她也看见了谢姝,向她施了礼,“臣妾见过昭仪娘娘。” “嗯,起来。”谢姝不是很想搭理她,只想林伊人早些回去,她只是随意问了一句,“这更深露重的,你出来干什么?”她下一句就想跟她说若是没事早些回去比较好。 没想到人家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妹妹听闻姐姐也在景阳宫,原本应该早些来见一见姐姐的,没想到姐姐一直没出院落,现在听闻了,就赶忙出来向姐姐打个招呼。” “你别姐姐、姐姐的叫我,称我为昭仪娘娘就好了,我听着喜欢。”谢姝歪着头看她在那念念叨叨的,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走的样子,感觉自己要头疼了。 她认识的人里面就林伊人一个,算是一心想入宫的,先前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就想入宫,现在新皇在位了,自然也是想入宫的,谢姝觉得她也算是个能为梦想坚持不懈的能人了,只是她是在不喜欢她说话委委屈屈的样子,像是她欺负了她一样。 “是,昭仪娘娘。” 谢姝听她的语气,又开始委屈了,想要赶人了,另一边的院落谢姝原不知道住着谁,现在人也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了。 常清琪也只披了件外裳,头上的发髻还是散的,看着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臣妾见过昭仪娘娘。” 谢姝听见一直鲁莽的常清琪总算学会低头了,心情就变好了,她噙着一抹笑,上前扶了她一把,说道,“常姐姐,先起来。” 然后她又转过头看了眼林伊人,“你若是没事早些回去歇着,我同常姐姐有话要说。” 第两百二十七章 当昭仪的日子(二) 林伊人见两人亲同姐妹的模样,有些刺眼,这两人是一派的,那么她的日子往后肯定不好过,她要回去好好想想办法才行,她回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嗯。”谢姝点点头。 等人走了,她才松开搀着常清琪的手。 常清琪扬着头,念叨了一声,“你可别被她那副小白莲的模样骗了,我先前就是被骗了,带着她去各种宴会,还把身边的朋友都介绍给她现在才落到了这个下场。”她说着就低下了头。 谢姝听她这话,还以为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她笑了一声,“我们虽不算亲热,但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还会不信你去信她不成。” “算你有点眼光。”她道,带着点得意的味道。 “我倒不知道你留下来了”谢姝说这话时,带着些困惑,“你那荀公子呢?” “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他说是非林伊人不娶来着,现在她都进了宫,我就看他能守到几时!”常清琪说这话说着就露出点不屑来,“而且,进了宫不是挺好的嘛,皇帝又不会天天在你面前晃荡,其他时间你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万姐姐就在宫里呢,我还能天天去找她,这样一说,不是比在府里还自在些。” “不过,谢姝,说实话,我觉着你也在这里,好像挺好的。” 谢姝听了这话,也没怪她忘了礼数,“早些睡,明日要去太后那里请安来着,你别没睡醒,忘了带些什么。” 常清琪见到她调笑的眼,就有些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她嘟囔道,“我知道自己想事不够仔细,但你经常数落我,我能高兴得起来嘛。” “你沉稳点,我也就不说了。” “” 第二日,谢姝还要起个大早,跑到太后的宫里去请安。 路上遇到了了一些不认识的妃子,她们也上前来行礼,谢姝见了那么多人,好像没有听到有比她品级高的,她这才回过神来,好像以后除了那几位,她都不用行礼来着,想到这,她就开心了。 等到了坤宁宫,太后先问了几句话,然后又说什么要守规矩,伺候好皇上之类的,谢姝表面上在恭恭敬敬地听着,实际上已经走神了。 然后她就听到上首的太后叫她留下来。 谢姝心里有些慌,不会是她走神的事被发现了,要单独留下再听一遍? 等那些人都走了,太后招手让她过去,“你过来,先前哀家也见过你几次,只是没想到你也入了这后宫。”她说这话时,没有摆太后的架子,言语间透着些亲昵。 谢姝回道,“能入宫是臣妾的福分,倒没有想些别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生分。”她拉着谢姝的手,“轩儿这孩子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哀家倒是第一次看他喜欢一个姑娘。” 谢姝听了内心直摇头,才不是这样的,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来着,才得了这一个位置,他下一个救命恩人可是直接当了皇后,太后娘娘果然还是见识太少。 不过,与之前相比,太后的气色要好上许多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当昭仪的日子(四) 谢姝听到这话,又叹息了一声,她可真是个让哥哥操碎了心的妹妹啊。 “那信送了吗?”她又问了一句。 “送了,奴婢是送了信才进宫的。” “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谢姝说这话时有些怔愣,她有大半年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冬青说着那日的情形,“晏公子是前两日回来的,那日他一个人骑着马就进了城,风尘仆仆的,看着有几分落魄,连城里的百姓都没认出他来,要不然肯定是要举城欢迎的。” 寥寥几句,谢姝已经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了,好笑之余还添了几分心酸。 “他看了信说了什么?” “晏公子说,会有那么一天的。”冬青老老实实地传着话,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那么一天的,谢姝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话,想着想着,一边笑又一边掉了眼泪。 “小姐,你怎么哭了呀?”冬青给她递了帕子。 谢姝拭去了眼泪,笑着道,“冬青,谢谢你能继续陪我,我其实很高兴,但是我又想着我不能这么自私,你有喜欢的人,若是你在这宫里待了几年,你喜欢的人娶了别人可怎么办?” “小姐,又在胡言了,奴婢之前想过,但是现在却不想了。小姐一个人在宫里,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奴婢想陪着小姐。” 这时候,傅芷晓也走了进来,“呦,姝儿,怎么还哭了呢,现在都是当昭仪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 “傅姐姐,我只是太高兴了。”谢姝扯出了一个笑容,看着那碟端上来的芙蓉酥,有几分眼热。 傅芷晓将那碟糕点递到她面前,“喏,吃,就你这馋样,哪里像个娘娘。” “谢谢姐姐。”谢姝捡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眉眼弯弯,露出了两颊浅浅的梨涡。 她正吃着东西呢,傅芷晓倒开始唠叨了,好像要把她学的那些东西一股脑教给她似的,谢姝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把傅芷晓气了个半死。 “你小心点这后宫里的女人,太后是喜欢你的,这是好的,但那些比你品级低的妃子你也要提防着点。”傅芷晓见她又走神了,还开始傻笑,就有些脑袋疼,她扶了扶额,说道,“罢了,罢了,你的心思早不在这里了,我还说这些作甚呢?” “啊?”谢姝回过神来,满是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在说明日要去送礼的事吗?” “算了,算了,你回你的宫里傻乐,我也不留你了。” 谢姝指着那盘糕点问道,眼里都是渴望,“那这糕点?” “拿去,拿去,像是几日没吃过饭的样子。” “哈哈”谢姝叫冬青拿好糕点就要回去了,“傅姐姐,我明日再来找你,今日就先回去了。” 傅芷晓见她真要走,又扯住了她的袖子,“你可真没听到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谢姝摇摇头,回道,“姝儿都听着呢,放心些,她们不来惹我,我自然不回去烦她们,她们若是来了,我也是不怕的。” “嗯。”她这才点点头,展颜一笑。 第两百三十一章 当昭仪的日子(六) “臣妾虽不是自幼同他一起长大的,但也受了哥哥三年的教导,臣妾还是希望哥哥能当个富贵闲人就好。” 她以为她说完这句话,高禇会再考虑一下,毕竟她和他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没想到,他却笑了笑,说道,“你们这对兄妹倒是有趣,谢姝,朕想问你,先前谢安进宫请旨让你不用参加选秀,你可是知情的?” “臣妾不知。”谢姝听到这话时,有些懵了,谢安什么时候去请的旨,她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这凉州刺史也是他愿意当的。” “臣妾确实不知。”谢姝再次摇摇头。 他肃静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不怒自威的样子让她很陌生,谢姝再也见不到先前他和她平平常常说话的样子了,这样一想,她又接受了这个事实,轩二是轩二,皇帝是皇帝。 “还有一事”他看向了跪在下首,腰背也挺得笔直的谢姝,“今日可是母后叫你来的?” “是。”谢姝不知道说了不是以后,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觉得实诚点能让人心安些。 “你回去跟母后说,虽然是选了秀,但是三年孝期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不守,朕在孝期结束前,是不会踏足后宫的。” 谢姝听了这话,由衷地佩服起男主来,后宫那么多莺莺燕燕,他一个都不心动,简直就跟柳下惠有得一拼。 “是,臣妾会原话传达给太后娘娘的。”谢姝最后行了个礼,然后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她觉得高禇真的变了挺多的,难怪说什么人是很难一直不变的,更何况他还坐在了皇位上,人不变确实不行。 很好,以后东西应该也不用送了,她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后宫里就行了。 然后,她在回去的路上又想起了谢安的事,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谢安竟然会去做官,还是是高禇让他做,他实在推脱不了的,谢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件事。 冬青跟了她几步,见她愁容未改,就出声问了一句,“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从那里出来,就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谢姝回头看了眼兰昕和杏儿,只是先摇摇头,这事还是少些人知道比较好。 “没什么,冬青,只是觉得皇上好像不喜欢吃我做的糕点,所以有些难过。” 兰昕见她这样,也开口劝道,“娘娘,皇上先前都没让刑美人和赵婕妤进过紫宸殿,独独让娘娘进去了,这是独一份的恩宠,这吃食倒是不打紧的。” 杏儿也附和了两句,“就是,就是,昭仪娘娘在这后宫里哪个妃子敢小瞧了您。“ 谢姝古怪地望了眼兰昕和杏儿这一唱一和的,若是换了个别人来,每天被这样的话给捧到天上去,又没有人能压一压,不当个嚣张跋扈、横行六宫的妖妃才怪呢。 “呵呵,你们俩说话倒是好听,冬青回去将那一对玉镯赏给她们。”但是,不好意思,她好像就是来当妖妃来着。 “谢昭仪娘娘的赏。”两人同时向她道谢,眉眼是掩不住的得意。 第两百三十三章 当昭仪的日子(八) “牌九是什么东西?”她一下就被谢姝带偏了话题,她从小舞刀弄枪的,很多夫人小姐的东西一向都是不屑于见的。 谢姝笑而不语,就是拿那双眼瞅着她一副求而不得的模样。 常清琪又去看万姐姐,人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低头看书,傅姐姐也不说话。 “好姐姐,你就说嘛?”她扯了扯万静瑶的水袖,万静瑶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觉得谢姝像是在逗常清琪,她也生了几分想看热闹的心思。 “我告诉你……”谢姝笑意染上了几分轻佻,“现在长安城里的公子遇上了心怡的小姐,都会上前问一句,’小姐可愿跟在下共推牌九呀!’……” 常清琪的耳朵“唰”地一下全红了,又羞又恼,“谢姝……你怎么能说这种东西!” “哈哈……”谢姝看见她的模样,捂着肚子大笑,“不就个一个叫骨牌的玩意儿嘛,你以为是什么东西?我说得这般正直,你想哪块去了……” 其余两人也低低地笑她,气得常清琪直跺脚。 “好你个谢姝!”她气得脸也通红了,就要来挠谢姝的胳肢窝,谢姝赶忙躲开了。 “不闹了。”谢姝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我要说正事了。” 常清琪被她的脸色吓住了,也没再上来闹,何时该正经点她还是知道的。 傅芷晓看了眼谢姝,对身边的宫女晓月道,“你出去把门关上,我同昭仪娘娘要说些贴己话。” “是。” 然后其余两人也将身边的宫女遣走了,谢姝总觉得气氛好像有些严肃过头了,她只是不想被挠痒痒罢了,皇帝不来后宫又不是啥大事。 等她说了事,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常清琪摆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她的语气里还带些不屑。 傅姐姐也笑了笑,什么都没多说,但是谢姝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她的心思了。 万静瑶低着头,又钻回书里去了,像是只是听了件小事一样。 她就知道,谢姝默默道,不过好歹转移了注意力,她又松了口气。 不过想了片刻,常清琪又念叨了一句,“不过,美人的月例银子有些少,有好些想吃的,都吃不上……” 听到这话,谢姝立马起身要走人了,感觉要是被赖上就要当饭票了,她笑容得体,让人如沐春风,“改天我带着牌九来,今日就先回去了,早上做糕点太累了,现在有些累了……” 等她迈着小碎步快步出了凌菡苑,才松了口气,然后走到御花园就碰见了昭容公主的贴身宫女。 那名宫女见了她连忙行了个礼,“公主说,请娘娘去一趟。” 谢姝不知道为什么昭容突然就找她了,不过只是叙叙旧,也是无妨的,她好久没见她了。 等到了宫殿,谢姝就看见她在那里张望,“臣妾见过公主。” “起来,起来。”昭容搀了她一下,她顺势就起来了。 “也没什么事,跟你聊聊天罢了。”她做到了小榻上,谢姝坐在了她身边。 第两百三十七章 当昭仪的日子(十二) 一连几天,从早上到晚上的,虽然心里累,但谢姝也不敢说一句,每天一见太后娘娘,就有种见了班主任的感觉。 太后见她们学了这么久,便问她们,“你们学了这么多天,可有些想法?” 万静瑶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学了这么多天,觉着这宫里人多,花的银子也多得多,这里面的门道也多。” “臣妾觉得这宫里琐事,还好有这些女官管着,要不然可能真管不过来了。” 太后见谢姝没说话,就问她,“谢昭仪,你怎么低着脑袋不说话?” “回娘娘的话,臣妾是想着,这么多事臣妾学了几天了,论说精细比不过傅姐姐,多少又比不过万姐姐,臣妾只是觉得太后娘娘管了这么多年的后宫,将这后宫管得井井有条,实在是太厉害了。” 太后娘娘听到这话,笑了笑,“你呀你,哀家还没说你,你光说些好听的话也是没用的,你要学还是要好好学。” “是,臣妾明白。”谢姝行了个礼,感觉太后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太后还没有放过她,“哀家想出个事,考考你。” 谢姝答道,“太后娘娘请说,臣妾听着。” “月岚,将算盘和纸笔给谢昭仪” 谢姝听到这话,嘀咕了一句,这是要考数学嘛?不过她不会用算盘来着。 “哀家问你,这宫里头有宫女三万零九百八十七人,月俸大概在四两左右,你说这一年下来,光这月俸一年要给多少钱?” 听到这么简单的数学题,谢姝心里头那个高兴,她也没有摆弄算盘,在心里头列了个算式,然后就写了一个数目。 “这么快,莫不是瞎写的数目,哀家看你算盘都没拨呢!”太后笑着道,“月岚,将那张纸给哀家拿过来。“ 太后娘娘伸手接过纸张,垂眸看了眼那数目,带着护甲的手点了点,看完笑得更开心了,“这倒是神了,你不用算盘也给算出来了。” “月岚,你算出来的数目可是这样的?” “回娘娘,是的。” “若不是这是哀家临时想的,哀家还以为是谁提前将这事透给你了,你到是个有些本事的。”她笑着望了眼谢姝,招招手,“过来。” 谢姝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然后太后拉起了她的手,脱了自己手上的玉镯子,往她手上套,“你既然说对了,哀家也该赏你,想来是哀家太过操心了,你们都是聪慧的好孩子。” “太后过奖了。” 太后继续道,“来人哪,将库里的那对珊瑚摆件赏给傅婕妤、万婕妤。” “你们明日便不用再留了,月岚,吩咐下去,让那些个女官以后往景阳宫里去就好,等谢昭仪处理完事儿,再将册子拿到哀家这里来瞧瞧就好了。” “是,太后娘娘。”月岚领了命退了下去。 谢姝低着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她要做的事变多了,能不能涨一涨月俸,虽然她也不图这钱,但是总归是能让自己有些升职加薪的实感。 第两百三十八章 当昭仪的日子(十三) 这是谢姝万万没想到的事,在将近两个月以后的培训以后,她就要开始管理后宫的事。 除了身上减了又减的衣裳,谢姝都找不到什么东西能证明时间的流逝。 但是现在已是五月的末尾,她在这宫里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 她经过御花园时,看见花园里的牡丹花正开得盛,傅姐姐指着那朵艳色的牡丹对她说,姝儿,以前我觉得牡丹是最好看的花了,只是现在人变了,心思杂了,反而更喜欢开得清浅些的玉兰花。 谢姝转头盯着已经过了花季的残花落红不说话,现在是元承二年的五月末尾,前朝那场要死掉许多人的琉璃案现在才初初现了端倪。 她在男主的那本书里,见到了许多的死字,然后前面跟着一串她一点也不熟悉的名字,她无法以偏概全,说死去的都是坏人,活着的都是好人。 她只知道,晏修之将要踏上一条有些艰难的道路,而身在后宫的她好像没有一点办法。 已经在翰林院编纂位置上待了一年的晏修之,才刚刚回长安没几天,就有人说江承旨要找他。 按理说,他是还能再闲上个几天,直到下一个沐休结束,再回翰林院,辅助那几位翰林学士修国史。 但是江承旨在他回长安的第五日,就指名要来见他。 晏修之先前没有拜过正正经经的老师,但是如此用心教导他的江承旨江生海算一个,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要收他为学生,虽然他们总共也没有相处很久,虽然他的教导也夹杂着许多私心—— 他希望下一任文官的领袖能从翰林院里出,而这领袖又要是能完完全全为新法服务的。 江生海的府邸很规矩的官员府制,连院子里的花种的也都是梅兰竹菊一类,虽不在花季,枝桠处孤零零地吊着几片叶子,但是他从来没有让下人去翻过那些花草树木的根,只是任它们生长,若是来年未开出花来,也只是感伤几句,他是个再规矩不过的文人。 文人有风骨,可为死理死谏,他们从来都是以此为荣的。 现在政坛这般清明,若说是前朝皇帝的功,那就未免有些错了,只能说是因为文武两个体系的领袖虽然有时候也会争吵,但是他们心中是在想着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百姓。 “你回来了”他拿着笔在批那些刚刚拟好的诏制,查漏补缺是他工作中的一部分,这是要传到地方官员那边去的,也要公之于天下,要怎样拟才能不失皇家气度,怎样拟是恩威并施,这都是很讲究的。 新皇虽然读了许多治国经书,但是自小是在外头长大的,没有人正正经经地教过他要如何写一封工整而又体面的诏制,所以负责传达皇帝的意思的承旨就很重要,这是一个要看资历的职位。 他从元启十五年开始,一直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新皇很信任他,可能是因为他还在当太子太傅的时候,就给这位早慧的小太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两百四十一章 当昭仪的日子(十六) 烛光晃了两下,晏修之才发现他之前一着急连门都没管好,只是留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吹进了夜间凉如水的风,不是很冻人,带着外面紫薇花的香气,让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在江南度过的夏天。 他从白罐中捡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了两下,唇齿的味道,悠长悠长,而又留有余香,最后填了他的五脏庙,让他浑身生出了一些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来。 那是食物自古便有的能力,还是后人赋予的意义,晏修之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闻到了紫薇花的香气,便不想再关门了,将门开得大一些,用砚台压好那些文稿。 虽然吃了些吃食以后,已经攒了些精气神,可以继续做事了,但是他现在有了些私心,只是呆呆地望着门口,看着外面黑沉沉的院子。 夜幕之下,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地方,只是这里面隔着许多道高墙,它们代表了阶级层层,隐形的束缚,还有不甚明了的现实,只是那是隔不断思念的,那是只藏在心里的东西,最多最多也只有两个人才能明悟这种繁杂冗沉的思绪。 他研了墨,提笔将那封已经被烧毁了的信写了出来—— 霏霏新雪起,同沐共白首。 他补上了两句诗,最后又拿着这张纸,凑近了烛火,火光燃亮了半纸张,最后慢慢成了灰烬,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最后,他又收了心绪,摊开了他已经校正到末尾的国史,在元承元年的开头,添了一句话。 那是与枯燥严肃的正史有些格格不入的话语,只是现在他决定应该要添上。 谢姝看了眼冬青,冬青只是向她点点头,谢姝便明白事情是办成了。 可能太后也没想到,她大权在握的第一天,心里谋算了很久很久的一件事,就是给晏修之送点夜宵。 她抬头看了眼天,嘟嘟囔囔了一句,这多高兴的一天呀,怎么就能没有月亮和星星呢。 也不知道那个说什么三餐之外不吃小食的晏修之,会不会受了她的好意,能不能知道是她送的。 谢姝越想越不确定,他没那么傻的?算了,不想了,明天还要看好多账本。 她第一天送去的册子,太后没有驳回,大概就是没有啥问题的意思。 谢姝想起了白日里一群莺莺燕燕跟着常清琪推牌九,还有的在那谈天说地的,就觉得自己命真惨,不过若是有人敢惹她,她分分钟克扣了她的月例银子。 对,就是那么狠毒,她可是想要当妖妃的人。 谢姝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得很沉,像是终于把心里一直想着的事了了一样,睡前想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然后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困乏得很。 崔尚宫在谢姝跟前说着事,然后她本来想闭着眼,端着架子听的,结果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傅芷晓看崔尚宫想要叫醒谢姝,“嘘”了一声,说道,“让她睡” 第两百四十三章 当昭仪的日子(十八) 他同他一直沿着玉石台阶往下走,“我先前问你们那里是否能有个空位子,现在算是有了的。” 工部尚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怕?” “我傅某一生坦荡光明的,这有什么好怕的。”他笑了笑,眼里没有任何惧意。 “你要让谁进来?”他的官袍有些宽大,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傅尚书说道,“送你们个人才,便是在那翰林院当差的那位状元郎,你觉得如何?” “工部的事,和写文章可是不同的。” “他比我清楚”他笑着走了,留着工部尚书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谢姝站在高一点的阁楼上,从那往下望,就能见到正在修建的兴庆宫,那座宫殿现在已经大半部分成型了,今年年末便会竣工。 她垂着眼,想了很多事,然后只是一晃神,便见到前朝走出了许多穿着官袍的官员来,他们三两成对,低头正在议论些什么。 谢姝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她只是在这里等皇上的,这个借口她想是再完美不过了,因为那些她不曾注意过的日子,这里曾经站满了妃嫔。 她们穿着再华美不过的衣裳,戴着琳琅的珠钗首饰,时刻保持着最好的仪态,在这里可以从朝阳未升站到午时。 这时,冬青往这边赶了过来,“娘娘,皇上现在往紫宸殿那边走去了,现在快些过去,还能遇到。” “没事,慢些走。遇不上就遇不上了。”谢姝懒懒地回了一句话,好像在这里等着他下朝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力。 等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过宫殿处的栏杆时,她才见到了下了步辇也往这边走的高禇。 高禇也看见了她,她向来是喜欢穿华丽的衣裳的,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极其夺人眼目的,连带着那些学着她穿着的后妃,也跟着喜好华服。 但是尔福还是多此一举地跟他说道,“皇上,是昭仪娘娘,想必是在等您的。” 他极其浅淡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等了等她。 谢姝走向这边低着头给他行礼。 他只说了一句,“有事?” 谢姝回道,“臣妾煲了汤,想送来给皇上尝尝,皇上刚下朝想来也是饿了,不妨到前方的亭子歇一歇。” 只见他摆了摆手,谢姝以为他是要让她走的意思,但是没想到他说,“朕还要批奏折,谢昭仪便一同去。” “是,臣妾知道了。”谢姝福了福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谢姝第二次到紫宸殿,殿里燃着的香已经换了,谢姝从冬青手里接过了食盒,让她先下去。 高禇坐在案间,眉头皱得很紧,像是遇到了什么繁杂事,谢姝立在他的身旁,打开了食盒,里面汤的味道隐隐露出了几许,高禇闻见了,眉心一下子舒展开了。 “是什么汤?”他问道。 “回皇上的话,是四神汤。取莲子、茯苓、淮山和芡实四味食材为主,用小火炖了两个时辰,才取了出来。” 高禇接过那盅汤,舀起一勺,尝了一口,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许。 第245章 当昭仪的日子(二十) 昭容还是会拉她去谈天,不过现在这些闲事都要放在她处理完宫中的事之后。 昭容对朝堂上的事,比谁都熟络,大概是因为太皇太后知道了,她也就差不多都知道了。 “……素素,你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国子监祭酒刘老先生致仕,升了原先的司业,然后又升了位博士,但这样一来博士就比预设少了。” “……所以皇上就想着找一个人到国子监去任博士,然后他一选就选到了周子安……”她说到这里时,眉眼间全是笑意,像是朵花似的。 然后她转头就看见谢姝不在意的模样,有些生气,“你怎么这么冷淡,你应该问我为何是周子安。” 谢姝无奈地笑笑,“好,我问,为何是周子安,而不是其他人?” “因为……”她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因为……前些日子那些人都去了那些个官员办的宴会,唯独周子安没去,然后皇上就问他为何没有去,想来是觉得他待在家里看书来着,没想到他说—— 臣原是想去的,只是没有钱置办鲜丽的衣裳,没有钱给那些官员送礼,想来还是待在府里为好……” “……哈哈哈,你说他逗不逗?”昭容模仿周子安说话时,还有几分惟妙惟肖,连带着谢姝都跟着笑了。 “好了,你终于笑了。”昭容公主很得意地瞧着她,像是能把她逗笑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这愁眉苦脸的,我看着就心烦。”她看着她弯弯的眉眼,继而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觉着你也是想听的。” “晏修之前两日办了及冠礼,我听说江生海给他取了个文绉绉的字来着,好像叫什么’文卿’来着,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 文卿、文卿,谢姝在心里仔细咀嚼了两遍,若是旁人取这个字,谢姝会觉得他妄自尊大,恃才傲广,但是若是晏修之取了这样的字,她倒觉得很是称他。 想来今年他二十有一了,今年办及冠礼,大概是因为去年他一直在江南忙着,等到了现在才终于闲了下来。 若是寻常人家,晏修之现在应该都娶妻生子了,但是现在他还是在等她,不知未来地等着。 谢姝从来没听他提过家里的长辈是如何看待他的亲事的,还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为她忤逆了许多事,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而已。 “素素怎么了?刚才还笑着呢,现在就要哭了似的。”昭容公主伸出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谢姝停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慢慢地搭回了原处,“昭容谢谢你,我现在有些明白要做些什么了,之前只是有些害怕了。” “你怕什么?后宫里有谁敢惹你的?”她挑了挑眉,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怕赋予我这权利的人,昭容,你懂吗?” “你说他啊……”她听了这话有些蔫了,“说实话,我也怕他,前些日子不是还在朝堂上死了人吗?所以,我才不敢去他跟前晃,这样一看,还是我那草包哥哥好相处一些。” 第247章 当昭仪的日子(二十二) 谢姝在为宫中的事忙了几天以后,总算是得了空。 然后就听说了,林美人在御花园偶遇皇上,当晚被召幸了。 谢姝听到这件事,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昨夜,林伊人的偏殿确实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没来她这里进行每日一问候。 “……常清琪,你说的话可是真的?”谢姝支着脑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想看出她在逗她的意思。 但是,很遗憾,并没有,她的神情有些严肃,“是的,我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是她告诉我的。我想,现在,她应该被太后娘娘叫去了。” 说着说着她又变得着急了起来,看着谢姝没什么变化的神情,说道,“谢姝,我说真的。你要失宠了。” 谢姝知道常清琪是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的,但是她在心中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只是回了一句,“这是真是假,还没有定论呢,你这以讹传讹的,最后别是你自己多想了。” “没有。”她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这宫里的正殿就走进了一个人来。 来人穿得是一件淡绿色的宫装,头上戴着几只步摇,极其简单的模样,谢姝再次打量了她一眼,觉得她好像确实有些像女主,穿的衣服,梳的发髻什么的都很像。 莫不是什么替身梗之类的,但是好像书里也没提这一段啊,还是这件事只是是小事,连女主也不知道来着。 “臣妾见过昭仪娘娘。”她软软地给谢姝行了一个礼,脸上搽了点胭脂,现在像是晚间的烟霞,带出几分动人心魄的娇美来。 谢姝咂摸了一会儿,然后觉得好像真有点像是侍寝了似的,所以这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很明显常清琪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她直接就问林伊人,“你昨夜在哪里?” 谢姝头疼得扶额,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叫她别问了。 但是常清琪看见了她使的眼色,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了,“你是不是知道了皇上要去御花园,特意在那里守着的。” 林伊人听到这话,欲言又止道,“臣妾昨夜只是一时兴起去了御花园,没想到就碰到了皇上” 那欲说还迎的模样,让谢姝都听得糊里糊涂的 “你”她还想说什么,就被谢姝打断了。 谢姝接道,“林美人,既然昨夜侍了寝,那就好好去歇着,想来皇上的赏赐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好好地在宫里等着。” “是,臣妾先告退了。”她福了福礼,对谢姝的话没有否认,就这样退出了月影轩。 “你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就是去侍了寝嘛,怎么这般得意?”她看着谢姝一点也不惊慌的脸色,像是知道了她的不在意,“要是以后她真得宠了,指不定要怎么欺负我们了。” 但是谢姝没理她,林伊人得不得宠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是女主该操心的事。 常清琪又说,“刚才不是你使眼色让我问的嘛?” 第249章 当昭仪的日子(二十四) 谢姝觉得这些人还是推牌九的时候可亲些,虽然也会为了输得太多而吵起来,但是比为了一个男人吵起来,要有理智得多。 前朝的早朝散了,谢姝望见了要出宫门的大臣零零散散地往宫门走,突然就有些羡慕他们的自由。 再等等,再等等谢姝在心里念了两遍,才让自己鼓噪的心平静下来。 这边尔福来寻她,“昭仪娘娘,皇上让您去伴驾。” “嗯。”谢姝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兰昕和杏儿往紫宸殿去。 这大概是她第三次来这里了,她一如既往地按照往常的惯例行礼问安,然后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汤来。 高禇看了眼她,说道,“你最近倒来得挺勤的。”他说这话时,笑了笑,像是随口一提。 谢姝想了半晌,没想出一个借口,总不能说她是为了看别人顺便来给他送碗汤。 “臣妾今日心情不错。”她笑道,将手里的碗递给了他。 “哦?”他道,“你总算不那般装模作样了。” “嗯,皇上说得对,有时候人活得要坦诚一点比较好。” “所以你想跟朕谈什么?” “琉璃案的事。”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避讳。 高禇闻言又气又笑,“朕前些日子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是都当了耳旁风,谢姝,你好大的胆子!” 谢姝立马跪了下来,“皇上,若是生气可以罚臣妾,但是臣妾还是有话想说,若是所有事情光凭一张纸就能定罪的话,臣妾现在已有千种罪、万种罪了。” “你在说朕光凭风言就定了一个人的罪吗?但是,谢姝,你知道些什么?”他道,“他在城外的仓库里私存了木炭九十万斤,谢姝,你知道这是有多少的木炭被他贪污了吗,那些被冻死在街头的百姓,要找谁去伸冤去?谢姝,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朕想,朕现在就能将你打入冷宫。” 谢姝闻言垂了垂眼睫,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琉璃瓦的事确实不是陈鑫齐做的,她想说的也只有这一点,“臣妾知道陈侍郎贪污木炭已属实情,但是臣妾说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那琉璃瓦?”高禇闻言扶了扶额,“那事确实还没找到实证,只有被改动了的登记账簿,但是你要明白,仅前面木炭一事就能给他定下死罪。” 谢姝却比谁都明白,当场庭杖八十其实更是因为琉璃瓦的贪污,因为在那一刻,皇家的尊严比什么都要紧,在修建皇家宫殿时贪污和贪污了国家民生的钱,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 “朕原觉得你是个单纯的性子,现在一想反而是朕小瞧了你,谢姝你这些事都是从昭容那儿听来的?”他说这话时,心里有了判断,“以后你便不要去昭容那边了,好好管好后宫的事。” 谢姝咬了咬唇,她说这些话时,就明白肯定会失去点什么,“皇上的家事和国事本就分不开,臣妾只是听闻陈美人在宫里哭得肝肠寸断,又想到那日听到的消息,便去打探了消息,此事与昭容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第437章 尾声(四) 谢姝听完了他的梦,有些明白了晏修之梦到的应该是前世的事。 所以其实这个世界已经和前世的开始重合了吗?她也有些好奇,到了最后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姝知道晏修之开始梦到前世的事后,识相地搬出了他的房间,虽然每一天见到他时,他的脸色仍然越来越古怪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要晏修之不要跟她讨论什么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就可以了,这种事越谈她越心虚。 这一个月来,她乖乖地待在府里,等着什么时候她的风头过去了,她应该才能出去。 晏修之一直都在府里陪着她,谢姝虽然闷了一个月,但是还是觉得能和他能待在一起就挺好了。 后来,她听说了晏修之不知从哪里给她找了一个堂叔,说让他来承了谢家的爵位,然后她去当她堂叔的女儿,再以谢家小姐的身份嫁给他。 谢姝听这一通安排,奇怪的只有一点,“谢家原来还有旁系吗?” 他点头道,“有的,之前是谢国公自己要同他们断了关系,以前我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一早就知道了先皇的意图。” “那现在呢?”谢姝好奇道,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这浑水中搅上一搅。 “现在我想应该是为了你。”他抬眼看着她,带着笑意,“因为他们知道了你假死活了下来,想过来帮你。”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奇怪,我又回去当谢家小姐,皇帝难道对这些事都不知道吗?” “他一直都知道。”他并没有隐瞒另一个男人对他们的成全与退让。 “怎么会?”谢姝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我想他是什么都清楚的。”他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像是摁住慌乱的心思。 谢姝满是不解与疑惑,她喃喃道,“那他为什么要吃那掺了慢性毒药的东西?我不明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回道,“可能是因为愧疚,其他的”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姝打断了。 他不得不摁下就要溢出口的那句“他喜欢你”,沉默地想道,他向来都知道谢姝想要谁喜欢她都是毫不费力的,但是可能就是因为清楚这点,才会一直无法心安。 “那就是因为愧疚好了。”谢姝笑道,“我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有些明白了,哥哥当初选择以死来全了先皇的计策,应该也有想让那场战争早点结束的原因在。” “他应该是不想要那么多人无辜枉死的,死他一个人能救那么多人,应该除了我那傻哥哥也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晏修之呀,明日陪我去看一看我那蠢哥哥。”谢姝握紧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竟然还带了点凉意,有些奇怪,大夏天的他身上怎么这么凉快呢。 “嗯。”他看着她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院子里的紫薇花正漫漫盛开,带着微甜的花香在小院里氤氲一片。 第438章 尾声(五) 透过树荫的斑驳的阳光,为两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素素,等你的身份定了下来,我上门提亲可好?” 他说这话时,正好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他笑着抬手为她别好了鬓发。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隔着的日子已经不能用光阴来计了,他在上元灯节收到了她送的第一盏花灯。 那时候的他扔了它时,可能想的就是这小姑娘对待他委实不算上心。只是即使她不上心,他还是去捡了那盏灯,觉得这姑娘可能只是不知道怎么追人罢了。 现在想来,他应该一早就动了心的,没想到还是兜兜转转走了这么久,现在才修成了正果。 谢姝乖觉地点点头,其实她也没摸清晏修之现在都记起了哪些事,所以最近特别小心翼翼。 “这回你可不能逃婚了。”他说这句话时带着些揶揄,还一直瞧着她。 谢姝呆了一呆,觉得那实在不是聪明人能做出来的事,只能说上辈子的她实在是太蠢了。 她闷闷地点点头,说道,“放心,这回你来娶我,我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谢姝问他。 “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就好。”他道,他所有想做的事在上一世都已经做完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他要做的事,总会有人接替下去的,现在他的时间都是留给她的。 谢姝支着头想道,“上一次去江南,我沿路帮了许多人看病,所以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能当一个游医就好。” 她怕他不理解,还用手比划了两下,说道,“就是那种医术很厉害、隐世不出,有很多人都回来求诊的那种大夫。” 好,她第一个条件就没满足,谢姝丧气地垂下了头。 他摸了摸她的头,答道,“好,我陪你。” “那你不当官了吗?”谢姝有些惊讶,她原本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闷在长安城当一个官太太来着。 “等手里的事忙完了,培养出一个能接替我的人,我便辞官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晏修之淡淡地答道。 “好。”她眉眼弯弯,一如年少之时的模样,“那我在这段时间就努力向我的师傅多学点东西了。” 虽然他的事一听就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是谢姝不在意,只要他能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姑且就算从现在开始,那么怎么说也要到百年之后才好。 她听见了耳边聒噪的蝉鸣声,在这不算寂静的仲夏里,她突然福至心灵地对他说道,“晏修之,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而且肯定是比你早的。” 年少之时的懵懂彼时的谢姝不懂,但是现在的谢姝却懂了。 晏修之闻言怔愣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笑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虽然这段感情的开端说是谁开始的都不好说,但是现在的他们也不用再争论这些了,因为往后的余生还很漫长。 这是他求了二十一载求得的正果,是从苦中酿出的甜意,他比谁都要珍惜。 第439章 尾声(六) 元承五年四月十五。 谢国公府的小姐要嫁给晏将军府的二公子,这一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坊间百姓都知道此谢小姐非彼小姐,但是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这二公子就盯着谢家的小姐呢,死了一个又求娶第二个。而且据闻之前还向皇上许了诺言,说什么终生不娶,现在这才一年不到,就改了心意。 世人们怎么传,谢姝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就是第一次结婚,十分的紧张。 虽然她跟那堂叔才刚见过了几面,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有种特别亲近的感觉,而且堂婶也对她挺好,他们原本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多了她一个女儿,也是把她当女儿疼爱的。 在成亲的前一夜,堂婶怕她紧张,还特意陪了她一夜,临走前还顺便给了她一个小册子。 不好意思,作为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人,她对这些事或多或少都能听一些好不好,这册子看了跟没有也没啥区别。 最后她还是揣着册子上了花轿,这东西扔自己的闺房不太好,换个地方藏起来好了。 她盖着红盖头,除了头上的凤冠霞帔有些重之外,也没有别的想法。 有人给她递了一根红绸,她紧紧地攥着,虽然知道另一头肯定是晏修之,但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她却开始紧张了。 晏修之见她踌躇的模样,特意走慢了一些,等着她,问道,“素素,怎么了吗?” “晏、晏修之,我第一次成亲有些紧张,要不、要不改天再成亲?” 他闻言,宽大喜服下的手抓住了谢姝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心都出了汗。 他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成亲,你紧张我也是紧张的,你摸摸我的手心也出了汗” 谢姝狐疑地摸了摸,其实也分不清楚是谁的汗,“好,反正这一生就成一次亲,我想我能坚持下去的。” 晏修之闻言笑了笑。 众人只见那新郎官今日笑得特灿烂,一点也不像是平常那严肃古板的中书令,纷纷纳闷这谢小姐难道是什么国色天香,能让晏大人如此高兴。 谢姝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她就做什么,其他的想法她也不敢想了。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外边的天地拜了一拜,谢姝心里嘀咕着,自己作为不受老天爷待见的恶毒女配,终于还是活下来了。 “二拜高堂。” 晏修之已经带她见过了老将军和老夫人,他们还一直以为是晏修之强迫把她给留了下来,把她给囚禁在了晏府,脑补了一系列小黑屋行为,把谢姝给问懵了。 最后还是她把晏修之从老将军的棍棒下,把人给救了出来。 “夫妻对拜。” 谢姝听到这句话,笑吟吟地和他一起拜堂。 所以兜兜转转了一圈,她最后还是嫁给他了,她想到这总算不再怨怼什么了。 正如在那个她尚未看清命数的三月三,晏修之当初所想的那样:一处相思,两厢成愿,三不肯休,便如梁上双飞燕,年年岁岁至白首。 现在总算是不会再有变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