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图》 第一章 蟾宫折桂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度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水田阴阴,夏木漠漠,山间的林鸟迟迟方才归巢,箕颖山上的稻香随着村夫的歌声渐渐飘远。 “咚!!!”山间一声锣响,惊住了悠扬的山歌。村夫抬眼看去,发现山下阡陌,有几个差役牵着一匹挂彩披红的高头大马,正朝着陆家庄行去。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人簇拥着那个队伍一同往村头而去。村夫不禁讶异,素日里平静的村庄,怎么比过年祭祖时还热闹。这景象倒像是往年族中陆佐乡试中了头名时的场景,想是村中又有什么喜事了。村夫放下手中的镰刀,急匆匆的奔回村里跟着看热闹去了。 “咱们村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谁说不是呢!竟然又出了一个举人!” “你说他大哥三年前,年纪轻轻在乡里就中了头名!今年弟弟这么争气也夺得了头名!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村里面此时人头攒动,那村夫在后头紧追不舍,幸好没错过村里的头等热闹。 “这陆家的大相公若不是厌倦了官场是非,估计现在也是个大角『色』了!” 差役们敲锣开道,来到陆家庄的的一座破茅屋前报喜。屋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前借着光线缝补衣物,老太太见这许多人围在自家门前,吓了一颤,眯着眼问道:“诸位乡亲这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这些乡亲有说有笑的争着抢着说:“你家二相公也中举啦!”身前的差役也连连跟着点头陪笑道喜。 “中了?”老太太眉头一紧,似乎有些狐疑,但看着眼前的阵仗,倏尔展开笑颜,“想是应该了。” “老太太,我们是来传捷报的!二相公哪里去了?我们还要例行公事,领着二爷骑马到村里给咱们村涨脸呢!” 老太太还未答话,人群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众人回头看时,纷纷问大相公好,人群散开,老太太眯着眼,见这个面若白纸、五官精致的后生正是她的长子,“佐儿!你可曾见襄儿哪里去了?” 身形瘦削的后生,虽然是中举者的长兄,可从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喜『色』,只是面『色』平静的回答道:“方才还在族里的『药』铺帮人家写方子呢!现在想是” 话还未说完,屋前一群人嬉笑的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二相公回来啦!二相公回来啦!” 只见那个年轻人冲上前便夺过差役的报喜帖,帖上果真写着:鄯州乡试一甲解元陆仁襄。 陆佐眼神淡淡的看着前来看热闹的乡亲,道:“诸位乡亲都散了,改日我家一定设席款待大家。陆佐在这谢过了!”言毕作了个揖。 “大相公哪里的话!二相公现在应该跟着我们到县上热闹一下,这样的日子,也让咱们村的人跟着沾光不是。” 陆仁襄在一旁看着手里的喜帖,沉默少许之后,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口口声声道:“果然中了!哈哈!果然是中了!” 众人奔奔跳跳的拥着陆仁襄上马,然后嘱咐老太太备下酒席,说是要今晚款待乡邻,便欢欢喜喜的去县上了。 人群散去后,老太太回到屋内,看了看米缸里的米,瞬间又愁容满面,只剩下半斗的米,莫说是设席了,就算做粥只怕也不够大家吃的。老太太摇着头叹了口气道:“佐儿啊!你若是像你弟弟那样专心仕途,想必现在也不至于此!” 陆佐眼神平淡,心中却有些不屑,可看着眼前形容瘦削的母亲,又不禁心生疼惜,只好低头沉默不语。 老太太正在为米的事情焦急万分,想吩咐陆佐去隔壁借米的时候,门外有个乡绅打扮的中年人叫喊着:“仁襄兄在家麽?” 陆佐扶着老太太到门前迎迓,“原来是高员外,老身有礼了!”陆佐也跟着施礼。 “看来老太太也是知书识礼的人,有礼了!请问仁襄兄哪里去了?” 陆佐忽然出现说道:“高二叔,三年不见了,向来可好!” “哦!原来是公辅啊!家里都好!你家弟弟哪里去了?我在家中略备薄酒,不知道晚上陆家二位兄弟还有老太太能否大驾光临啊?”高员外拱手笑道,脸上的笑纹也随之皱起。 老太太心里正愁如何是好呢,没想到高员外前来救济,心中虽然多少有些不愿,但今天这日子也拿不出什么好酒好菜招待邻里,可是应承的话又不好硬着头皮说,于是看了一眼儿子陆佐。陆佐会意,笑道:“这怎么行,哪有麻烦高员外的道理!” 高员外摆手道:“哪里的话!仁襄兄高中,想必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官吏乡绅都会前来道喜,我那里地方大一些,也好招待。”说罢从身后随从手里领过一个锦缎的袋子,“老夫人眼下正是急需用银两的时候,老夫人莫要嫌弃,这些银两权且收下。” 老太太眉头一皱,笑着欲拒还迎道:“这哪里使得?” “老太太客气了,这是高某为本村修学上进的子弟出的善款,况且老太太家中如此清贫,却为本庄培养了两名举子,老太太实实在在是我们庄的孟母啊!” 老太太见他这么说,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而陆佐听完之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于是转身回里屋去了。高员外笑着告辞回去,临走时还再三拜托老太太一家务必前去。 是日傍晚,高员外早早就差人来请陆家两位兄弟、还有老太太一同前往用宴。陆佐最是不喜酒宴应酬,于是借故推脱不去,老太太心中知晓也没有勉强,陆佐目送他们出门之后,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看起书来,想及父亲去世前的话来,心中不免悲痛。方过戌时的时候,才见老母亲和弟弟回来。老太太扶着酒气熏天的陆仁襄坐在躺椅上,陆佐便从里屋出来,见弟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母亲脸上也有些疲倦,便去灶上泡了两碗清茶,分别给母亲和弟弟喝下。 “我不妨事的,我就喝了些许,你且照顾好你弟弟!”老太太说罢,呷了一口茶。 陆佐点点头,扶起陆仁襄到床上安歇。看着酒醉的弟弟,心中又有些悲凉起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从案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知何时,看得烛火摇曳都不知道,还是老母亲帮忙剪的蜡烛。老太太看着瘦削的陆佐,语重心长的说道:“佐儿啊!看完早些睡!” “母亲也早点儿休息罢!”陆佐微笑点头。 老太太转身正要走,忽而脚步沉着停了下来。陆佐看着母亲的背影在烛光下闪烁,不禁疑『惑』的问道:“母亲怎么了?还有什么吩咐么?” 陆佐看着母亲的身影,隐约的感觉她似乎在擦拭着眼泪。母亲转过身,眼含热泪,道:“儿呀!母亲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第二章 复仇之火 “母亲但说无妨!” “自从三年前你中了解元,你就一直固步不前,邻里乡亲都在背后笑你痴傻,成天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旁门左道的书,不务正业,哪里像你弟弟这样用功,你也该看些正经的书啊!”老太太说罢拂袖抹泪。 陆佐赶紧站直身,向老太太还礼,“孩儿让母亲担心了,这些年来孩儿韬光养晦,孩儿所学所看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父亲的大仇若是不报,孩儿怎么敢将咱们家的大事忘却半刻!” 老太太一听孩子提起这旧往事来,不禁又抽噎起来,“佐儿啊,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父亲已故去十余载,我们就把这事忘了,这些都是命啊,‘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又何须你们兄弟『操』心呢!你们兄弟两只管一心读书,何必为了这个,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可能!”陆佐双眉倒竖,义正言辞,“杀父之仇怎么能忘!母亲怎么也说起丧气话来,当初若不是秦甫和路修远两位叔父得救,只怕我们早已身首异处了!” “可是这些早已经过去了!就算报了仇,我们又能逃往何处呢!” “那父亲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陆佐反问道。 “可是就凭我们家现在的光景,连一斗米都拿不出来,能报得了仇吗?你们兄弟俩现在只是举人,就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啊!”母子两言辞激烈,说毕老太太,不禁又感伤落泪! 陆佐听罢,沉『吟』良久,踱步至窗前,此时的月光透过轩窓洒在他的脸上,陆佐闭眼深吸一口气,沉思半晌后咬紧牙关,道:“母亲,明年二月的会试,我和仁襄一同前去。” 老太太等陆佐的这句话已然等了好久,听儿子这么说,不禁喜极而泣。 次日清晨,陆仁襄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迷』『迷』糊糊的陆老太太正在整理香火祭品之物,陆仁襄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左手拍着额头甚是懊恼,“母亲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好帮忙一起收拾收拾。” 老太太呵呵一笑,“方才叫了好久,见你睡得深沉,就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了!” 陆佐此时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酸枝食盒。老太太闻着味,似乎还有一股肉香,不禁奇怪的问道:“佐儿,这么好的食盒哪里来的?里面装的什么啊?” “这还得托咱们家仁襄的福呢!”陆佐嘴角上扬,笑着指了指陆仁襄,接着拍了拍食盒,“方才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垄里的乡饮介宾陆老先生,见我钱不够买小三牲,于是就帮我垫了银钱,还把随手的酸枝食盒送给孩儿装三牲呢!” “等扫墓完了,这食盒还能当一点钱呢!陆老爷向来是村里的大善人,这一次帮咱们付了钱,得空的时候咱们兄弟两得上门道谢呢!”陆仁襄乐开了花道。 陆佐边将食盒放在桌上边道:“别人给的东西用完还是得还给人家的,这垫付的银钱也得一并送还。” 陆老太太整理完东西,嘱咐道:“你们就别说这个了,快些赶路去扫墓。你们的两个叔父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山上等你们了。”老太太说着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到,“等会祭拜完之后,就让你们叔父早点回山去,免得被官兵发现。” 陆家兄弟点头称是,陆仁襄在前挑着篮子,陆佐手提食盒在后,就往郊外的山上行去。 秋风萧瑟,稻桂飘香,一路爬上山来,万山红遍,风景秀丽。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二人将就到了父亲的坟茔。不远处就见到两个中年男子,那个长髭短粜者温文儒雅,名叫路修远。另一个胡天渊须的男子虎背熊腰,名叫秦甫。二人正在坟茔旁的樟树下商谈。陆仁襄远远的就叫住山上的两个男子,“路二叔,秦三叔,我和哥哥来晚了。” 路、秦二人远远的抱拳道:“还不晚,快些儿,要不然祭奠的时辰就要过了。” 陆佐兄弟到坟前时,山上的青草已经被清扫过,陆仁襄连忙作揖赔不是,“二位叔叔久等了,是我的不是,昨晚喝多了,今天险些误事!” “怎么回事,这都能睡晚了。我和你二叔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呢!”秦甫吹胡子瞪眼的没好气,“就这样还想办大事啊!” 陆佐赔笑道:“三叔,是我的不对,我忘了叫仁襄了!”陆仁襄也跟着讪笑。 路修远见他兄弟二人让枣推梨、戚戚具尔,心中甚是欣慰,“不妨事的,你们三叔是跟你们开玩笑呢!仁襄听说你乡试头名,真是后生可畏啊!”路修远说罢笑着竖起拇指。 “在二叔面前岂敢造次,听人说您当年可是文武状元呢!” “哈哈!那时若不是你们父亲知遇之恩,又岂有我跟你们秦三叔的出头之日。” “当年你们父亲在疆场三番五次救过我们小命,若不然,我跟你们路二叔早就命丧黄泉了!”秦甫说罢,路修远也有些怅然。 陆仁襄拉着秦甫的衣袖,道:“秦三叔你就给我们讲讲当年我父亲在战场上威风的事情!” 秦甫正待说时,被路修远打断,“现在祭祀的时辰也到了,先上礼!这个等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闲扯!” 四人拿出祭品,摆上香案,跪倒在坟前。陆佐默然许久,道:“父亲这次二弟他争气也考中举人,我们陆家的大仇我一定会报的!孩儿也已经决定了,明年的春闱,准备跟二弟一同前往应试,此去一遭势必连夺会试、殿试,望父亲在天有灵,保佑我兄弟二人能为陆家满门报得大仇。” 陆仁襄不禁诧异,问道:“哥哥怎么突然想开要一起上京赴考?” 秦甫和路修远也又惊又喜,路修远拍了拍身旁陆佐的肩膀,脸上甚是欣慰,秦甫更是哈哈大笑着问陆仁襄一样的问题。 陆佐微微一笑,“现在时机已到,状元早已在吾囊中。” 路修远站起身,“只是如今汉帝已经坐稳太平,马放南山,天下黎民受享太平久矣,只怕我们很难撼动!” “哼!什么太平,如果不是当年大哥带着我们这帮兄弟,哪里有他的太平盛世!那狗皇帝害得我们现在天天躲在凤迹山上当草寇。”秦甫愤愤不平道。 陆仁襄看着陆佐,心中也甚是激愤,“二位叔叔放心,侄儿一定会和哥哥为将士们报仇的。” 四人祭祀礼毕,闲聊了许久,将近午时的时候,山下的小喽啰上山来通知路修远和秦甫两位头领早些回凤迹山,四人这才作罢。 第三章 英雄少年 时间飞逝,眼看着已是腊月时节,春试也即将开始。自从陆佐决定要去参加春闱,便每每带着弟弟去拜会乡府官绅,众人见他们兄弟谈吐不凡,举止潇洒,都三三两两的接济他们些银两。 腊月初八过后,次日兄弟二人便启程前往京师赶考。陆家兄弟路过凤迹山下的时候,路修远和秦甫亲自下山送别,告别时送了两匹宝马,还赠了些银两,便分手继续赶路了。 春寒料峭,二人越往北,天气愈加寒风侵肌、折胶堕指。陆仁襄的手脚冻得实在疼痛难忍,便买了两件貂裘。沿途脚程也不敢赶得太快,还好两匹马脚力也算好使,才消得一个月便到了大汉京都。 陆家兄弟到了京城时,已近黄昏,阳光洒在熙攘街市的石板路上、杨柳依依的小桥上、鳞次栉比的屋顶上,街市琼楼林立、酒旗招展,真是极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二人寻了许久才相中一家客栈,抬眼看时,匾上鎏金的四个大字“高升客栈”。这家客栈的名字想来有趣,正合着自己的科举仕途之意,陆仁襄便建议哥哥在这住下,推搡着陆佐往客栈里面去。一个小厮远远的看见,早就上来招呼,接过二人的马去马槽,另一个店小二上前引路。 二人安置妥当后,陆仁襄便问伙计道:“这京师晚上哪里最热闹,我们兄弟二人想去见识一番呢?” “这晚上的夜市就属西宁街和马市街,不过马市街过二更就要宵禁,明日就是上元节,我劝官人明日再去逛!”小伙计口齿伶俐,一脸殷勤的的笑着,“明天先逛完马市街再去西宁街,这西宁街可说是京城最热闹的了!” 陆佐和陆仁襄甚是奇怪,陆佐满是不解的问道:“为甚马市街要宵禁?这西宁街又更热闹呢?” 伙计嘿嘿一笑,道:“这马市街虽然热闹,官兵却查的严,只因那里住着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虽然街市的喧闹声这深宅大院的吵嚷不到,不过官宦人家都嫌人多眼杂,于是禁止马市街过子时开夜。西宁街是向来的热闹,并没什么!” 伙计接着又挠了挠头,似乎想起什么,“哦!不过这西宁街后头住着的是当今的二皇子,宁王的府邸。这西宁街进进出出的有可能都是皇亲贵族,所以西宁街又唤作富贵街。” 陆仁襄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小兄弟,你且说说这宁王和太子殿下是怎么样一个人?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没有?” “这深墙大院的事情,我们这些草民哪里知道的!”伙计故作尴尬,呵呵笑着。 陆佐示意陆仁襄一个眼『色』,陆仁襄便从衣袖里『摸』出一些散钱给伙计,那店伙计连忙点头哈腰的道谢。 伙计小心翼翼地将铜钱踹进怀里,压低声音道:“我们这小店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却也有一些沾亲带故的,我们这经常都能听到客观们聊呢。早就听说这宁王是个厉害角『色』,先皇太子殁了之后,于是皇上又将太子之位传给已故太子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孙,听说皇上的次子宁王因此心中就对当今圣上愤愤不平。不过皇上对他的二儿子宁王也是恩宠有加。如今这太子飞扬跋扈惯了,但是对宁王却也时时小心,天天与宁王暗里作对。” 陆佐虽然久居江湖,可朝堂之事也算是了然于胸,先前也从路修远那里得知,皇上的嫡长爱子刘议英年早逝,刘议只留下这个遗孤刘衍,故而皇帝格外宠爱这个嫡长孙,于是把太子之位依旧传予他的嫡长孙。而宁王估计对于他父皇把太子之位传给自己的侄子,早已怀恨在心了。 陆佐和陆仁襄相视一笑,陆佐道:“看来该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二位相公说什么?”伙计不解的问道。 “哈哈!小伙计你且忙你的去!”陆仁襄呵呵一笑。 伙计『摸』不着头脑憨笑了一下。忽听屋外人声嘈杂,听着都像是跑到楼下的脚步声,接着就听着窗户下的街道由远及近传来几响铜锣声,陆仁襄赶忙打开窗户探头往外搜寻,一边笑道:“这阵仗像是哪位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了?” “小的也来看看!”店伙计也凑上窗前观望,一边拉长了声音,“这热闹在我们天子脚下可是常有的事儿!” “这是谁的阵仗?”陆佐看见街尾那个骑着马、雄赳赳的背影,心中不解。 “这可是当今卫国公荀昱的儿子荀谋啊!”伙计看罢倒万分激动,景仰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又说得煞有介事,“虽然年仅二十一岁,不过年纪轻轻就已经会上阵带兵打仗了。” 陆家兄弟二人四目对视,陆佐目光冷冷,陆仁襄却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伙计得意的嘿嘿笑着,“听说过,没见识过!这荀谋可是周仲望老元帅的关门弟子!”伙计说至周仲望的名字时满是艳羡! 陆仁襄也有心耍他,“这周仲望又是谁啊?” “亏你还是读书人,老元帅周仲望的名号都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大汉朝的什么臣来着?” “股肱之臣!”陆佐笑道。 “没错——股肱之臣!周仲望可是咱们开国三朝老臣,智勇双全,人人都说他跟故知禅师皆是什么‘国士无双’,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一个。” 看着眼前的车马缓缓走远,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陆仁襄调侃了一句,“哟!看来小伙计你还知道得不少嘛!” “那可不!我们这小店儿南来北往的都是消息灵通的政客商贩。这故知禅师虽然已经出家,可也是声名在外,不过这人也奇怪,跟着太祖赢了天下,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却也舍得放下,正当红火的时候,却在苦集寺出家了,想必他也是个得道的高僧,与佛有缘。不过相比起来如今这周仲望老元帅虽然也是满头白发了,可是上阵杀敌那依然不含糊。还有这个小将军荀谋,十一岁就跟在他的帐前,十二岁就上阵带兵。” 伙计正待说下去的时候,被陆仁襄打断话,“你这店伙计倒是话多!你是怕我们不知道还是怎么?大堂的那些客人不去招呼啦?当心柜上找你麻烦!”说罢跟陆佐相视笑了笑。 “我是看二位相公器宇不凡,此番来京赶考想必定能高中,我才跟你们说那么多!”伙计笑道,“二位相公这次要是高中了,可别忘了小的伺候过二位!” 陆佐倒是觉得小伙计说得有意思,“你这伙计嘴倒是很甜!你且继续说下去。” “谢二位相公看得起!”伙计挠了挠头,“刚才说到哪儿了?” “荀谋十二岁带兵打仗”陆仁襄笑侃着提示道。 “对对对!这荀谋十二岁上阵带兵,跟他的先生周老元帅一样未尝败绩。十八岁的时候,圣上就称他是‘天下无双’,这小将军荀谋将来定会是我朝的第二个‘周元帅’呢!”伙计说毕仰天感慨了一番,“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陆佐微微一笑,“小伙计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陆仁襄听罢哈哈大笑,正待调侃一番伙计的时候,屋外有人在喊伙计,“李二蛋,是不是又跟人闲话了!快下楼给客官倒茶啊!” 小伙计尴尬的看着陆家兄弟笑了笑,便讪讪的出门了。 第四章 苦集 禅寺 是夜,陆家兄弟很早便休息下了,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恍然间听到院子里寒风呼啸,有树枝折断的声音。陆佐不禁冷的有些发抖,南人来到北地,确实冷得比当地人厉害,看着隔铺的弟弟陆仁襄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起了木柜里先前伙计准备的两床棉被。于是从被子上拿起藏青『色』连帽披风披在身上,下榻走到柜子前,从柜子里抱出两床棉被,一床给弟弟盖着,一床自己铺上。陆佐再卧在被窝的时候,两耳似有凉风作响,想来是门窗未关,便起身去关窗,往长街外看去时,外面已经稀稀疏疏的下起了小雪,只见街上、屋顶已经盖了一层素白的棉被,街上时不时还有几家犬吠声。小巷里还有两个更夫,正提着两盏昏暗的红灯笼, “漱漱”的脚步声伴着“咚——咚,咚,咚”的锣声在雪夜里渐行渐远。 次日清早,陆家兄弟便被街上的鞭炮声吵醒。陆佐起来开窗看的时候,窗外的雪刚好停了。看着天边彤云密布,街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桥边、路上、瓦顶都冒着寒气。陆仁襄实在受不了京城的寒气,赶紧叫店伙计烧一炉炭火取暖。 陆仁襄正想着灯市的热闹,想买两盏花灯晚上闹元宵。陆佐显然更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们还有要事要办,这灯市的热闹,且过了午后我们再去也不迟。”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陆仁襄搓着手哈气,“我们此行不就是来参加会试的吗?” “你忘了故知禅师了?” “哥哥你是说今天咱们去苦集寺吗?” “正是!现在正是拜会故知禅师的时候,我们来京城要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了!”陆佐说毕笑了笑。 “那要不要去问问店伙计苦集寺怎么走?”说着陆仁襄就将暖炉放在案几上,准备出门问。 “不必麻烦了,这年节里去寺庙祈福的人很多,随便问一个就知道了。” 兄弟二人梳理完毕,便披上斗篷出门去了。街上雪虽然停了,可依然寒风瑟瑟,此时的积雪也已经没到脚踝。陆佐见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举着一捧香,便拦住问道:“老人家请慢着,您这是去苦集寺么?” 老人家见是个举止彬彬的读书人,便笑呵呵的点头,“正是!这苦集寺我可是年年都去的。听你口音像是外乡人啊?” 陆家兄弟躬身施礼称是。老者见这两人很懂礼数,心里高兴,“你们应该是今科应试的考生罢!我跟你说这京城就两处古刹,那东郊的慧业寺虽然是千年古刹,可是年年这时候上香都要捐礼佛的银钱,才能进庙烧香,你说我们老百姓哪有这银钱,所以去那边上香的富人比较多。你看!”老者说着指着自己手里的几柱香,“我买的这九炷香还费了好些积蓄呢!不过幸好这西郊的苦集寺不用捐这些烦恼钱,而且年年还有清粥一碗赠给香客。” “谢谢老人家,那烦劳,我兄弟二人也要去苦集寺上香,刚好一道前往!”陆佐笑道。 三人一行走了有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苦集寺,绿树掩映的苦集寺,走到眼前时,这才得见真容。寺庙建筑虽已久远,却修整的还算新颖。兄弟二人往右侧门而去,抬起右脚进得庙门,见几个衣衫单薄的小沙弥,有的在院内拿着扫帚扫落叶,有的正沏茶送水。陆仁襄上前便问:“小和尚,请问故知禅师在否?” 几个扫地的小沙弥却自顾自的低头扫积雪,陆仁襄见着心里奇怪,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宝殿前一个瘦小的沙弥捧着果盘向陆仁襄打招呼,“两位施主找的可是我家师傅么?” “这么说你家师傅就是故知禅师?”陆仁襄好奇道。 “二位施主是否姓陆?” 陆仁襄心里又惊又疑,看了一眼哥哥,而陆佐却只是微微一笑,向着沙弥施礼道:“正是!” 瘦小的沙弥手里拖着果盘,将之放置于殿前的香案后,便转身走下石阶。小沙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家兄弟,然后施礼问候,“你们二位看来是了!二位施主且慢着,我家师傅说了‘现在时辰未到’。且到庙里上柱香再见不迟。” 小沙弥说罢转身离去,陆家兄弟听罢面面相觑。陆仁襄眉头紧皱,低声问陆佐:“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怎知我们会来这里?怎么又说时辰未到?真正奇怪!” 陆佐嘴角微扬,“你且听大师之言,必不会错的!走,我们也去上柱香!” 此时殿前来往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陆佐跪拜于殿侧,举香齐眉、心中默念,上香礼毕之后,忽听庙外几声锣响,陆佐心中奇怪。 陆仁襄转身看向山门,“哥哥,这达官贵人不都是去慧业寺祈福的吗?怎么来苦集寺了?” 陆佐沉『吟』须臾,低声笑道:“想来老师傅说的时机就是现在了。” 接着听见庙门外有呵斥之声,“让开!让开!” 寺庙里的百姓见是官家仗势,一个个都怯生生的让开一条道来。跟着寺庙中门有个雪发白眉黑须的老者,穿着常服披着红『色』对襟斗篷,身后紧随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陆佐看着这二人步履矫健,又带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想来是军中之士。 那瘦小的沙弥此时又从殿后疾步上前,双手合十念佛示意。那位白眉老者抱拳施礼,“老夫是来见故知禅师的,麻烦让他出来一下。” “师傅正在坐禅,还请施主稍等。” 老者旁边的少年站了出来,厉声道:“你这小和尚哪里的废话,让你去叫,就快点。” 那位老者拉住少年的衣袖,示意他勿要着急。 “如此两位施主且稍候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小和尚转身去了后院禅房。 陆仁襄观望半晌,低语问陆佐:“你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气焰如此嚣张!” “好戏就要开始了!”陆佐微微冷笑。 “什么?”陆仁襄不明就里。 “你不记得啦?这位就是我大汉朝三军老元帅周仲望。这回咱们来京城终于有第一场好戏上演了!”陆佐嘿嘿一笑,不禁有一些期待。 “对对对,就是他,小时候好像见过。”陆仁襄激动说罢,接着又是一头雾水,“好戏?有什么好戏?” 陆佐摇摇头,嘴角却有一丝得意,“不是看戏,是我们等会儿一起演戏!” 陆仁襄狐疑的看着哥哥,陆佐却用坚定的眼神观察着院里的一切。 周仲望环顾四周,他身旁的一个少年则焦急的跟老者说着什么,身后的几个随从大汉将后面进来的百姓拦在庙门外。陆家兄弟则躲在寺庙宝殿大门后。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那个瘦小的沙弥便引着一个赤面的老和尚在殿门一侧出来,老和尚远远的看见陆家兄弟的时候,便微笑着向陆家兄弟点头示意,陆佐则躬身回礼示意。一旁的陆仁襄又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哥哥。 陆家兄弟到得宝殿大门时,才看见院里的热闹,老和尚双手合十,“各位施主,佛门清静之地,还望各位施主自重。” 第五章 荀谋陆佐 那阶下的老者名叫周仲望,摇着头,手指着和尚, “故知禅师遇见故知却不认老夫这个故知!”说毕抱拳呵呵一笑,“徐离师兄近来可好啊?” “施主请借一步禅房说话,免得打扰其他香客!”故知禅师还礼道。 故知禅师的禅房,布局格外的素静淡雅,除了多宝阁上的几座木雕佛像,就没什么其他的装饰了。 周仲望于禅房坐定之后,便先向故知禅师介绍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今日来呢,主要有两件事。一来你我好久不见,故而特地来拜会师兄的。这二呢是来给师兄介绍一个人,这就是老弟要给你引荐的奇才,当朝卫国公的长子荀谋!” 荀谋昂扬着头,眼角余光见禅师向自己施礼,便也点头示意。 “荀谋!早有耳闻,听说这位小少年力大无比,勇武过人!”故知禅师还是客气的笑了笑,可谁也不知故知禅师之所以说这番话是为了引出另一个人。 荀谋呵呵一笑,“名师出高徒,是我家师傅教得好!” “师兄,当年你我都乃不世之英雄,可如今已是后生的天下了!”周仲望仰天长叹,“好在我这余生有这样一个徒弟,可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待南域之『乱』平定,老弟也可以与兄放心的一同退隐深山了!”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当年的不可一世,如今的天下第一,在别人嘴里,也不过是一句闲话而已!” “此言差矣!老兄当年的你我,是难分高下,但如今我的徒弟可是天下第一啊!不管如何,老弟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周仲望说毕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既然老弟你有这样一位天下第一的徒弟,那怎么南域祸『乱』,北边侵扰,西蛮未定?”故知禅师抚须微笑。 周仲望身侧的荀谋气得咬牙切齿,正欲反驳,周仲望抢先说话,“如今大汉虽然天下太平,但是北边游民难以预料,西蛮方平,南域又『乱』,就算小徒荀谋有天纵之才,也分身乏术啊!” “说的正是,荀谋虽然是后辈中的翘楚,可在下也有一个徒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却也是人中龙凤。” 周仲望脸『露』诧异之『色』,忙问:“哦?哪位?可否引荐?” 荀谋在一旁心中不屑,连连摇头。故知禅师招手让小沙弥前去叫唤。 须臾,小沙弥身后引着两个后生,一个身形瘦削的是陆佐,后一个身强体壮的是陆仁襄。二人一进屋内,先是向故知禅师双手合十施礼,又向旁边坐着的周仲望作揖。 故知禅师伸手指着堂下的陆佐,笑道:“这位就是老衲的徒弟,姓陆名佐,表字公辅。”故知禅师使了使眼『色』示意陆佐,“佐儿,还不快快见过周仲望,周老元帅!说来他还是你的师叔呢!” “晚生陆佐,见过师叔!”说毕就要下跪施礼。 周仲望赶忙上前扶起陆佐,仔细的上下打量着陆佐,想看看这少年到底有何不同凡响之处,竟然会让久已远离朝堂的徐离收他为徒弟的!周仲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削、弱不禁风的后生,再看时陆佐面『色』粉白,竟像是官宦人家,可这眉宇间英气『逼』人,手指粗壮,再细细思量竟然又猜不出他是何出身!不觉呆住须臾,俄而才茫然的看着故知禅师问道:“师兄,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你有这么一个徒弟?” 陆佐身后的陆仁襄也是丈二和尚,思索良久,这到底是早已预谋,还是恰巧,别说是周老元帅不知道,就连陆仁襄也被蒙在鼓里,想着哥哥平日在陆家庄都是跟自己一起躬耕读书,虽然有时在乡里见他神出鬼没的,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处,而且故知禅师远在京城郊外的破寺庙,两处地方差之千里,哥哥他哪里来的什么师傅啊?难道哥哥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成?陆仁襄心下越想,眉头皱的越紧! 故知禅师抚须笑道:“陆佐是我的关门弟子,老衲从未说起,也没必要对你说起!” 荀谋早已按耐不住,嘴角微扬,“既然这位陆兄是师伯的徒弟,小侄的师傅又和师伯师出同门,皆是鬼谷一门。如此算来,陆兄也算是在下的师兄。今日师侄冒昧,愿意跟陆兄比划比划,还请师伯切莫推辞!” “哪里!哪里!荀将军少年英雄,早有耳闻!公辅不过一介草民,哪里敢与日月争辉!”陆佐面『色』谦让。 荀谋冷“哼”微笑,“陆兄这是看不起在下吗?” 周仲望见徒弟今日说话,已经算是客气了,想来这陆佐应该也有些许能耐,否则徐离怎么会收他为徒,“既然如此,贤侄可否与小徒比试比试?” 陆佐看了看故知禅师,见师父微笑着点点头,这才说道:“怎么比?” 荀谋目光如铁的看了一眼周仲望,接着道:“当然是文比思辨,武比骑『射』。” 陆佐欣然称好,周仲望心中好奇眼前这个敢与荀谋比试的少年,而故知禅师却很期待蛰居二十年的陆家后世,能否匹敌当世无双的才俊。堂下陆佐身旁的陆仁襄却为兄长着急,心知哥哥比文兴许还有胜算,可是兄长自幼未曾学过拳脚,怎么与身经百战的荀谋比武。不过再转念一想,兄长不知何时拜在故知禅师的门下,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兴许路二叔、秦三叔也指点过他呢!不及多想,早已经为哥哥急得一身冷汗。 “怎么比?” 陆佐语音方落,院子里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瘦小的沙弥气喘吁吁地跑进禅房。 小沙弥上气不接下的禀告道:“师傅不好!不好啦!外面一大帮的响马,已经把寺院围得水泄不通了!” 坐上的几个人都站起来,故知禅师问道:“来此处上香的香客可还好么?主持呢?” “主持和各位长老,还有师兄弟、施主们都被贼人聚集在大殿呢!” “哦?小师傅,外面来了多少贼人?”周仲望依然从容淡定,只是微微紧皱双眉,心中疑『惑』着哪里来的小『毛』贼。 “贼人势众,估计有四五百号人呢!师傅还有各位大人,赶紧出去帮忙想想办法!” 荀谋整理衣冠,神『色』自若的冷笑,“不就四五百号的乌合之众么,想我出入万军之中尚无畏惧,岂会怕这些小喽啰!” “现在不是摆龙门阵的时候,且出去看看贼人想要的是什么!”陆佐淡淡的道。 荀谋面『色』不悦的与众人走至大殿。殿内众人见是周老元帅和荀小将军,纷纷闪开施礼,接着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讨着解决办法。 周仲望问属下:“是否有派人赶去京师求援?” “报告元帅,山上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我们的人没办法溜出去,有几个刚从山脚下上来的村民也说,贼人头领也派人乔装成和尚,在山脚下的各个路口,把要上山的香客都给骗回去了!看来是没人会知道山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六章 鬼谷纵横 “师傅,依徒弟看,我直接带人杀出去,赶到京师搬救兵,再前来解围如何?”荀谋似乎想自作主张。 “响马人多势众,只怕小将军双拳难敌四手啊!”故知禅师道。 荀谋眼中不屑,“荀谋自幼久经战阵,这几个乌合之众我并未看在眼里。” “待将军搬来救兵,只怕我们命不久矣,贼人远来必有所图。师父,徒弟愿去跟贼人周旋一番,以试探虚实!”陆佐主动请缨。 荀谋虽然觉得有些尴尬,转头一想,方才觉得刚才有一些鲁莽! 故知禅师和周仲望率领众人来到寺庙的山门前,见四周已经被响马围得水泄不通。虽然他们只有四五百人,但是个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荀谋眉头一紧,低声对周仲望老元帅道:“师父,我看这些贼人阵伍齐整,体格彪悍,想是训练有素之人,不像是普通的响马那么简单。” 周仲望微微点头,“谋儿,你先别急,就让那个陆佐先上,你我且看看你师伯的徒弟有何能耐?” “各位好汉有礼了!”陆佐在前抱拳施礼,“不知各位因何来此?又为何要包围这破烂不堪的小寺庙?惊扰我等无辜百姓!” 只见为首的一个高身大汉骑着马,手里握着宣花斧,趾高气扬的指着陆佐道:“你是谁?也配跟我说话!” “在下鄯州陆佐!”陆佐心平气和、毫无惧『色』。 领头的响马定睛看着陆佐,“你就是陆佐?” 此话一出,许多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周仲望和荀谋相视皱眉、陆仁襄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哥哥。 周仲望此刻对于眼前的少年又多注意了几分,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有多少事情不为人知!陆仁襄更是一头雾水,哥哥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自己的? 陆佐见这黥面黑脸蛮汉,浓眉倒竖、虎眼圆睁,满嘴的虎须络腮,细看时却像是天神下凡一般。说话时,声音洪亮,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陆佐微做镇定,心里已经有几分把握。 “在下正是,不知好汉尊姓大名?怎么知道不才?”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陈名退之,江湖人称赛张飞。听说陆先生是鬼谷遗脉?” “我鬼谷一门自秦以后门庭冷落,幸得如今恩师故知禅师和当今周老元帅的发扬壮大,怎么敢有遗脉一说!” “这个与我无关,老子听说鬼谷仙师智谋古今无双,曾经将毕生所有的奇谋绝计着述成书,叫什么《鬼谷纵横论》来着。江湖传闻如今这本书在陆先生的手上,不知是真是假,可否借阅几日?” 周仲望听得《鬼谷纵横论》之时,登时瞪大双眼,目中惊惧。荀谋此刻心中也奇怪,自己从小就跟着师傅,也从未听说这本什么书,今天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又见师父面额汗如雨下,忍不住 低声问师父这本书是什么来历。 周仲望凝眉紧咬牙关,接着重重的摇摇头。显然他也只是有所耳闻,也不曾亲眼见过。 陆佐呵呵一笑,“在下从未有这本书,也从未听说过!这位好汉你还是去别处问。” 陈退之大喝一声,吼道:“我可是寻了你好久,今天你要是不交出这本书,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座破寺庙!” 大家听得此言,瞬间哗然,个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旁的荀谋沉思片刻后,挺身上前,昂着首对陈退之冷笑道:“这位头领,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接着指着身旁的故知禅师,“我旁边的便是那位陆先生的师傅,你说的那本书,大可以问他。只是这件事里我们却是没有干系的,还望你等放过我们无辜之人。” 荀谋说完,百姓跟着好事者也随声附和。故知禅师知道荀谋想用这招引蛇出洞,一时面『露』难『色』。 “你是谁?这里轮不到你『插』嘴……” “好汉,这位就是当今周老元帅的关门弟子,天下路人尽知。”陆佐此刻就坡下驴,心中暗喜,没想到一切事情能如此顺利如愿。 陈退之听得荀谋的大名,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轻蔑的问道:“你!果真就是那个号称天下无双的荀谋吗?” 荀谋为了避免麻烦,原本不想承认,希望让陆佐就那本兵书一事就范的,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现在被陆佐有意抖『露』出来。暗暗咬着牙关,先是看了看师傅周仲望,接着嘴角微扬也没推却,道:“本将军便是!” “哈哈……”陈退之欣喜若狂,仰天长啸,“看来今天老子来对了,江湖人称神机妙算的陆佐和天下无双的荀谋今天都一起来了,鬼谷一门的两位高徒既然都在,好好!那今天我们三个就比试比试!要是我输了,我立即退兵。要是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输了,你们要么交书,要么在场的全交命。你们敢应战吗?” 荀谋和陆佐互相看了看,齐声道:“比什么?” “古有项羽力能扛鼎!”陈退之指着院中那一丈见方的巨型香鼎,“今天我们就比比看谁能举起这口大鼎。” 陈退之说罢哈哈大笑,就等着他二人应战。 院子里上上下下瞬间寂静一片,都在等着荀谋、陆佐是否应战的决定。周仲望方才还略显焦灼,听得贼人说是比试举鼎,瞬间眉头舒展。一旁的故知禅师也是不慌不忙,唯有陆仁襄和院子里的百姓、沙弥们,个个额头冒汗、焦急万分。 荀谋看了看陆佐,没等自己开口,陆佐便抢先说道:“既然如此,谁先来?” 陆仁襄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兄长,心中顿生熟悉又陌生之感,眼前的这位怎么会是鄯州一个偏僻小村庄的后生呢?心想着兄长难道一直与父亲旧部有联系吗?不及多想,陆仁襄小步上前,在陆佐耳边皱眉低语,“哥哥!我看这贼头领并非善类,有把握吗?” 陆佐点头示意弟弟不用为自己担心,“为兄自有分寸,这件事回去再跟你解释。” “哈哈!老子先来!”陈退之说毕,便纵身下马,走到鼎前,扎好衣襟,稳好马步,俯身于鼎下。 正当众人满面期待的时候,但见陈退之想要使劲用双手往上举大鼎,刚开始时他还略显吃力,额头挥汗如雨。陈退之咬紧牙关,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但听得“刺啦”一声,衣袖已经被撑裂,随之大鼎也应声被陈退之举了起来,在场众人目瞪口呆。陈退之使尽浑身气力,原地缓缓的转了一圈,脚底下却不由得抖了几下,此时脸已经涨的通红,陈退之向着荀谋勉强一笑,赶忙将大鼎“嘭”的一声甩会原处。 围观的人已被陈退之唬得惊恐万分,只有荀谋和陆佐不约而同的鼓掌叫好。阶下的老百姓此刻心里都开始嘀咕,纷纷议论着卫国公的长子荀将军,素闻大名,以他的能耐尚可一试,只是另外一个白面后生,哪里经得住这近千斤重的大鼎呢?估计他连自己家的锄头都挥不动呢! “哼!你们两个谁先来?”陈退之指着大鼎,一脸不屑一顾。 第七章 力拔千斤 “本将军先来!”荀谋说罢挽起衣襟走到台阶下,来至大鼎旁边,扎好马步,双手握住一只鼎足,先匀了一下力气。 老百姓交头接耳,见此情景纷纷摇头,都说着刚才贼首是两只手举大鼎的底部,这荀将军却想用双手只举一只鼎足,恐怕很难将它举起来! 正当大家瞪大眼睛议论时,荀谋也是大喝一声,那大鼎的三足便缓缓地离开地面,接着荀谋脚下生风,粉尘四起,双脚缓缓站直,将大鼎斜举过肩。此刻众人早已经看得两眼发直,紧跟着喝彩声响成一片。 荀谋憋足力气,勉强笑对着陈退之吃力的问道:“如何?” “没想到荀将军竟然能双手将鼎单足举起,老子佩服!” 陈退之说罢,荀谋又缓缓压下身子,将大鼎慢慢放置于原地。随之众人又是一片喝彩之声。荀谋此刻面『色』微红,得意的向着陆佐微微一笑,示意他上前举鼎。 周边看客都把目光齐齐投向陆佐,眼前这瘦弱的后生,一身子的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举起近千斤的巨鼎。就连陆佐的弟弟陆仁襄额头也直冒着冷汗,在一旁接连摇头。 周仲望看着鼎前的这位后生,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目光深邃,似乎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而且这种眼神还透『露』着坚毅,实在难以揣测他内心的想法。对于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周仲望与荀谋一样满心期待着他的能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忽而寺院外不知何处响起清脆的笛声,笛声仿若空谷溪流幽幽缠绵,时而高亢激流,时而悠扬婉转。 正当众人瞬间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笛声忽然断了,继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快哉!壮哉!” 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唯独周仲望和故知禅师异口同声道:“师父!” 目光落处,只见寺院正殿的屋檐上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面容垂老,却依然精神矍铄。院内众人见是一位老头子站在屋顶,纷纷稀罕,那站姿仿佛天外来客一般。 故知禅师和周仲望远远见罢,早已经跪地行施大礼。 但见老者将手中竹笛挂在腰间,继而手捋两鬓道:“既然我鬼谷一门有如此盛会,当然也少不了老夫了!” 荀谋和陆佐见是师公,也跟着跪下行礼。荀、陆二人以前经常听自己的师傅谈及师祖,此人深好周易八卦、炼丹修仙,因为行踪飘忽不定,故而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就连自己的师傅也不知道他的俗名,只知他常常以“苦苦道人”自居。 此时苦苦道人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免礼。故知禅师和周仲望二人正待问师傅安好的时候,苦苦道人又摆手道:“不必说了,为师这几年很好!常日里听江湖人说老二的徒弟有国士无双之美誉。而老大平日吃斋念佛,一直以为老大从未开山收徒,近来寻得你们原来都有一对高徒,今日恰巧又路过京都。看你们的徒儿在此一比高下,老夫自当来捧场。” 院子里的人群此时正交头接耳,纷纷猜着屋顶上的这个人定是来头不小,百姓刚开始还以为是来解围的,没曾想却是来看热闹的,因此各个又垂头丧气的看着陆佐。 陈退之看得不耐烦,大喝:“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要比就比。” 两方寒暄过后,苦苦道人也不下来,兀自站在屋顶。 陆佐稳步走近大鼎前,接着环顾四周,像是在观察周边所有人的表情。听得陈退之催促之声,这才挽起衣袖,定了定神,扎好马步。就在一旁的陆仁襄急的额头汗如雨下,都不敢眨眼,生怕这个大鼎将哥哥瘦削的身子压瘪。陆佐扎好马步之后,将大鼎的一支大足应声举过头顶,依然面不改『色』。众人见状皆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个个啧啧赞叹,周仲望与荀谋面面相觑,故知禅师频频点头,陆仁襄擦着额头的汗珠笑着,苦苦道人和陈退之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 “看来鬼谷一门后继有人了,这真是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啊!”苦苦道人抚须欣然,情不自禁的夸道。 陆佐继而松开左手,只余右手单手举鼎,虽然面『色』已经涨红,却依然能勉强举起大鼎,此刻寺庙内响起一片喝彩之声。陆佐这才将大鼎缓缓放下,向陈退之行礼示意,“好汉,你看今日这比武如何?” 陈退之早已经怔住,将手中的宣花斧递给喽啰之后,抱拳还礼,“今日我陈退之算是开了眼界了,看来荀将军和陆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刚才老道人说的一点不错,真是荀谋陆佐,天下可得啊!将来你们要是想投靠于我,就说一声。”陈退之哈哈大笑之后,说罢便吩咐所有喽啰撤退。 众人等贼人走远后,才纷纷捏了一把汗,都过来跟荀、陆二人道谢。老百姓遇着这事儿,也有的怕再有事端,便早早的下山回家了。荀谋趁着间隙问师傅周仲望,“要不要派人去追踪山贼。” “为师早已经暗中派人跟去了!”周仲望胸有成竹道。 故知禅师此寺庙也算是主人,正转身四处搜寻师傅之时,苦苦道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故知禅师和周仲望相视叹息。 “师父既然已经走了,周施主务必留下,老衲也好尽同门之谊。”故知禅师此话说的倒是真诚,毕竟二人已经多年未见,想起昔日二人少时同门学艺,还是多有不舍。 “师兄不必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次师弟我收到你的帖子,二话不说就来,没想到今日和师兄还能见到咱们师父,有此番际遇也算是缘分了!而且师弟在这也要恭喜师兄啊 。” “哦!喜从何来啊?” “师兄能得此高徒,不是可喜可贺吗!”周仲望指着陆佐笑道。 “周施主说笑了,令徒如今不是早已经名满天下了吗!”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周仲望带着荀谋辞别而去,陆佐兄弟二人也相继道别。 第八章 平远伯爵 陆佐兄弟二人一路下山,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陆仁襄怒形于『色』,陆佐也知道弟弟此时怒气未消,因此并未多加解释。 回到高升客栈之后,陆仁襄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整理被褥,便直接睡下了。陆佐见弟弟依然生气,也只是轻轻摇头,无奈的胡『乱』拿本书,挑灯看了起来。 俄顷,店伙计又在外敲门,说是送晚饭来。伙计听陆佐叫了声进来,便推门而入。 店伙计眼见着陆佐他弟弟早早的就趟在床上,便问:“二公子今天这么早躺下啦?今晚外面的灯市甚是热闹呢!莫不是天寒病了?要不要小的给二公子请一位大夫来看看啊?” 陆佐沉着脸,挥手示意伙计不要多嘴。 这店伙计却又朝着陆仁襄叫道:“二公子起来用饭啦!这天寒地冻的,饭菜一会儿可就凉了!” “睡下了!”陆仁襄说着将被褥把头一包,在被窝里怒气冲冲的道,“不吃!” 店伙计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陆佐。陆佐赔笑道:“伙计,你先把饭菜收起来!我们不饿。” 店伙计此时也明白了,估计他们兄弟两吵架了,于是尴尬的笑道:“那好!小的先把饭菜帮二位放灶里热着,您两位要是想吃了,就招呼一声,小的再给二位端上来。” “甚好,那谢谢你了!”陆佐笑道。 店伙计走后,陆佐依旧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觉得脑后阵阵凉意,便起身去关窗户。 今日正是上元佳节,外面屋瓦上的残雪与天上的圆月交相辉映,望向大街上时,家家户户都挂满了各『色』花灯,外面的烟花鞭炮声与人群的厮闹声,聒噪的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陆佐望着窗前明月,沉思半晌,便将窗户关上了,复又坐会去,正待拿起书看时,陆仁襄早已忍耐不住,道:“哥哥,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你且起来,咱们兄弟两一起喝两杯!”陆佐不紧不慢的道。 “我去叫伙计把菜端上来!”陆仁襄估计早已饥肠辘辘忍不住了,径直起来去叫店伙计把酒菜送来。 陆家二兄弟三杯两盏下肚之后,陆佐这才将事情原委一一告诉陆仁襄,原来那天的『毛』贼并非他人,那陈退之便是路修远的弟子,所谓举鼎便是有意安排,为的就是能让陆佐能与荀谋齐名天下。 “那按照哥哥的意思,这几件事都是您精心安排?那哥哥何时拜在故知禅师门下,我如何不知?” “其实我与师父已有多年的师徒之谊,这满身的本领皆是他倾囊相授,他实在是为兄的再造父母啊!”陆佐此时满脸动容,感慨万千之状,“为兄也是想等时机成熟之时再告诉于你。” 二人推杯换盏聊了几杯酒的功夫,店伙计又来敲门,满面堆笑的问陆佐是否还要再热一壶酒。陆佐便问:“这酒喝的差不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差不多戌初时候了!现在外面灯市正热闹,你们兄弟再不去看,可就得等明年了!” 陆仁襄早已按捺不住,边放下手中筷子边站起身,道:“哥哥快些!咱们去看了花灯再回来吃不迟!” 陆佐看着此刻任『性』的弟弟,微微一笑,站起身随着陆仁襄仓促的背影出门去了。 京都的街上,寒风沁骨。陆家兄弟虽然都添了几件棉衣,也披上了斗篷,却依然挡不住都中的凛冽寒风,二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依旧有些瑟瑟发抖。陆家兄弟穿街过巷,见前方的那条街人头攒动,一问才知,原来这里便是马市街。 马市街两旁的花灯琳琅满目,陆佐正看的目不暇接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的嘶鸣声,回头看时一匹高头大马正奔驰而来,马上一位青衫少年正扬鞭呵斥:“快给本大爷让开!” 青衫少年语音方落,那马儿的前蹄已向陆佐迎面踏来,青衫少年将手中的缰绳往左紧紧拉住,向左侧用力拉住缰绳,将马儿停住,陆家兄弟这才避免一难。 此时陆仁襄早已经被吓得面『色』铁青,呼吸急促、惊魂未定。身旁的陆佐却依旧面不改『色』,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看着这位俊朗少年身着华丽的青衫,鎏金的头冠,想来定是都中的官宦子弟。 那少年瞥了一眼陆佐,也不正眼看他们,便又扬长而去,所过之处,人群惊慌四散,鸡飞狗跳。 “哥哥,这什么人啊!赶着投胎啊,仗着几个臭钱就这样无法无天!”陆仁襄缓过神来,骂完之后嘴里还念念有词。身旁的老百姓倒是见怪不怪的上前慰问这两个外乡人,其中一个白发老叟,眯瞪着眼盯量着他们兄弟,道:“你们两个是进京来参加科考的!” “正是!”陆佐拱手向老叟施礼。 “怪不得你不知道!” “老人家,他是谁啊?这般蛮横无礼!”陆仁襄一脸不满、义愤填膺道。 “这个人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就是开国功臣平远伯的二公子安世禄!” 陆仁襄眉头紧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陆佐。陆佐似乎早已知晓此人,淡然道:“平远伯名讳便是安远山,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有跟你说过么?” 陆仁襄皱眉挠着头,眉头忽而又明朗了,“对对,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安远山安将军,因为曾在敌人的围困中救下太祖,而后被封伯爵。” 那老叟也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我听说安将军纪律严明、刚正不阿,哪里会有这样的儿子蛮横无理的,大街市上还横冲直 撞,也不怕误伤百姓!”陆仁襄想着刚才的情景依然耿耿于怀。 “你说的对呢!平远伯在我们这儿可是名副其实的好官,每逢月底,他都会在城西郊外设棚,施舍粥食给浪人乞讨者。他家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叫安世卿,可是当年的武举第一名,如今在周老元帅帐下办差。这小女儿好像听大家说还待字闺中,叫什么名就不知道了,就知道她有个封号,叫什么琼茜郡主。” 三人边走,老叟边给他二人介绍,“刚才那个就是平远伯的小儿子,名叫安世禄,在京城可算是玩世不恭的官家子弟,大家也就看在平远伯的面子上,才不想评论什么。” 老叟说着又压低声音,“只是京城的老百姓背地里都管他叫‘混地龙’,招惹不得。你们兄弟两今晚没受伤什么的,算是走运了。” 陆佐见他热情,便问:“老人家,晚上怎么就您一个人出来看社灯?您的家人呢?” 老叟呵呵一笑,并未回答,只说还有事情便转身作别。 陆仁襄看着老叟匆忙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有些好笑,“这位老人家倒有些意思,说别人家的事儿那么起劲儿,问他一句,倒跑了!”说罢陆仁襄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奇怪。 陆佐此刻也凝望着老叟离去的方向,沉思了片刻,复又被烟火炮仗声惊醒,二人便又继续看社火的热闹去了。 第九章 黑衣侠士 子时将过,乌云渐渐涌起,月亮半遮着黑『色』面纱,耳边的寒风呜呜作响。陆仁襄花灯也看得乏累了,便一屁股坐在路边茶摊的长凳上,“哥哥休息会儿!我已经走不动了,没想到这马市街这么大!” “前面西宁街就快到了,趁着这时候过去看看。” “这人都渐渐少了,西宁街想必也没什么有趣的,就不必去了?” 茶摊的小伙计正在收拾着碗筷,边擦着桌子,边陪笑道:“二位相公,马市街一会就要宵禁了,我们收拾一下就要收摊儿了。不过这会儿西宁街正热闹呢!小的收完摊儿,也要去凑热闹看看!” 陆仁襄听后喜笑颜开,站起身拉着陆佐就往前面赶。二人转过一个街角,便见到了西宁街。 此刻西宁街已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大街小巷四处灯火通明。陆佐正看得目不暇接时,陆仁襄叫住哥哥,“你看前面那个府门口!” 陆佐顺着陆仁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灯火最亮的地方,府门前的红灯笼明晃晃的照着四个大字“宁王府邸”,门前有几个精神抖擞的守卫看护。 此刻府门口正簇拥着一个须发浓黑、常服穿扮的长者,那人左边随着个浓眉大眼的人,右边拥着的正是方才的那个青衫少年安世禄。 陆仁襄满腹牢『骚』,“今晚上元佳节真是倒霉,又碰到那个纨绔子弟。” “不对!”陆佐看着府门前的人,摇摇头微笑,“是今晚运气不错,一下子全家都被我们撞见了。” “哥哥您是说中间那个可能就是安世禄的父亲,平远伯安远山?” “正是,而平远伯左手边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他的大儿子安世卿。” “哦?”陆仁襄不禁疑『惑』,“那他们父子三人在这个时候来宁王府做什么?” “上元节当然是宴请党友的最好时候了。”陆佐目光冷峻,“看来宁王府就要得到一枚好棋子了!” 陆仁襄甚是不解,“宁王和争,据说平远伯一直是保持中立,并没有参与党争之中。他又怎么会和宁王往来呢?” “那只能说明一点!”陆佐若有所思的样子。 “哦?说明什么?” “说明朝堂起风了!” 陆仁襄紧皱眉头,甚是不解,“起风?起什么风?” “起什么风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也将要被此风卷入其中了!” 陆仁襄一脸费解,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不过陆仁襄相信自己的哥哥,也一定在想着当年的杀父之仇。 陆佐用手推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弟弟,“回去!” “这么早吗?再逛一圈!”陆仁襄还没逛够这京都的繁华。 “不用了,我们今天的收获颇丰,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在二人转身回家的时候,只听得耳后一声马蹄嘶鸣,二人应声回头看去,却见平远伯的车驾前站立着一个人,身着一袭黑衣,披着黑斗篷,头带斗笠,面上蒙着黑纱,手持未出鞘的长剑,立于街中,在寒风里衣袂飘举,街上的行人见之皆躲之不及。陆佐和陆仁襄赶忙也躲在一个视线不错的街角后看着。 安世卿和安世禄看了看马前的黑衣人,又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脸错愕。安世禄喝道:“什么人?胆敢拦平远伯的车驾!快些闪开,如若不然……” “世禄啊!谁啊吵吵嚷嚷的?”不及安世禄说完,世禄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 安世禄双眼边仔细打量着黑衣人边回答,“父亲大人,没什么!一个小『毛』贼拦驾。” “哦!”车驾里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抓住就好,大过节的不要见血啊!” “孩儿知道!” 安世卿见马前的黑衣人在寒风中站立不动,甚是奇怪,好言劝道:“这位壮士,可否借一下光避让一下?” 那黑衣人却依然不答话,只是一动不动的低头站定。 “大哥跟这等人何必废话!”安世禄倒是没好气,“喂,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识相的快点让开。” 此时黑衣人忽然抬起头,凌厉的眼神瞟了一眼安世禄,“大道如此宽畅,怎么会是我挡住你们的道路呢?” “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安世禄手指着黑衣人怒斥道。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没错,你说对了。” 安世卿正欲开口之时,安世禄却早已心急火燎的,不由分说就命手下七八个人一起上前,“把这歹人给我绑咯。” 安世禄的手下顷刻间拥上去,想要将那人绑缚起来,谁料想,那黑衣人手中长剑还未出鞘,七八个壮汉瞬间应声倒地。安世卿看的目瞪口呆,而安世禄却气得连连骂娘,于是跨着马,抽出腰间的宝刀,冲上前去,倒在地上的几个喽啰赶紧连滚带爬的给少爷让路。那黑衣人兀自岿然不动,安世禄的青骢马行将踏来之时,黑衣人犹如闪电一般,向右一侧身,便轻巧躲过,紧接着明晃晃的一把刀从空中砍将下来,黑衣人举起手中剑将刀格开。安世禄骑着马顺势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便拨转马头,又举刀砍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果然身轻如燕,霎时间又躲了过去。 安世禄见数招之内依然奈何不了他,心中急躁起来,便向哥哥安世卿求助,“哥哥,你怎地不来帮忙!这小子也忒狂了。” “他只是过路罢了,何必跟人家过不去呢!”安世卿倒是明白事理,好言劝弟弟。 “这歹人分明就是找茬。” 此时黑衣人横着宝剑,冷冷的道:“怎么!怕了?” 安世禄见黑衣人又言语挑衅,怒骂道:“怕了就不是你爷爷。” 安世禄说罢,举起刀左劈右砍,黑衣人只是闪躲,并未还手,此刻聚拢周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安世禄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使出浑身气力胡『乱』砍去。 “住手。”马车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喝止声,似乎车架的帐幔随此声音飘动了一下。 安世禄应声拨转马头,二人也随之罢战。陆佐和陆仁襄躲在街角看得愈加津津有味,引颈驻足,但见此时下人掀起帐幔,马车上的安远山缓缓的走下车来。 “这位好汉,到底有何公干?平白无故的拦住我家的车驾。”安远山客客气气的作揖道。 一直低着头的黑衣人,此时缓缓的抬起头,冷眼看了看安远山,又不屑的看了看安世禄,“你且问问他罢!” “不知道老夫的儿子哪里得罪好汉了?你且说来,老夫自然为你做主。” 第十一章 大雪求贤 京都的一月,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四处白雪皑皑,屋顶上大雪压顶,耳边时而传来瓦片断裂之声。 寒风呼啸中,天已破晓,客栈院子里的几只打更鸡也冷的懒得打鸣。书桌前陆佐的左手拿着《论语》,右手在红烛灯前来回烤火取暖。 陆佐正看得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忽然感觉背上一阵暖和,回首看时,原来是殷季见自己穿衣单薄,给自己又加盖了一层斗篷。陆佐也没想到殷季这般小小年纪,就知道这样体贴人,不禁会心一笑。 “ 季儿啊,你怎么不睡啊?现在还早呢?”陆佐关怀问道。 “睡不着!”殷季笑得很甜,全无睡意,“师傅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看书了?” “想事情!”陆佐淡淡的道。 “哦?”殷季眉头一皱,“师傅不是在看书吗?怎么还能想事情?” “因为答案在书里面啊!”陆佐拿书在殷季脑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殷季一边围在红烛旁取暖一边问:“那是什么事情还要看这书解决的?” “《论语》知道吗?” “听说过,我庙里的师傅教过我几句,可就是记不住那些个!” “季儿啊!圣人常常事后便自我反省,我们更应该多加反省思考才是!”陆佐说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殷季不解的问道:“思考什么?” 陆佐笑着耐心解答,“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师父,季儿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殷季显得有些兴奋,“这句话说得是我为别人做事是否尽心尽力了,与朋友交往的时候是否忠诚,对师长传授的知识是否已经温习了,师傅对?” 陆佐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师傅你想这个干嘛?” 陆佐嘴角微扬,“因为今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额?”殷季不知所以,“师傅怎地知道?莫非师傅也会算卦不成?” 陆佐低声嘿嘿一笑,“是啊!现在我们得想想这条路要怎么走了!” “恩!”殷季虽然不明白师傅说的什么,却毅然点着头,“我相信师傅已经有答案了,季儿愿意跟着师傅一起走!” 二人正说着,陆仁襄也已经醒来,见陆佐和殷季早早就起来,『揉』着双眼问,“你们两个倒是起得早!什么时候了?” 殷季调皮的笑着,跑至陆仁襄的床榻前,将陆仁襄的被子掀起来,一边笑着道:“天都大亮了,二哥还不起来!” 陆仁襄睡眼惺忪,慵懒的爬将起来。 “季儿不要闹了!”陆佐叫住殷季,“你去店伙计那里借一把琴来!” 殷季甚是不解,『摸』着后脑勺问:“这一清早的拨弄这些个作甚?手不怕被冻僵了呀?” 陆佐见殷季有些散漫,厉『色』道:“你这滑头,怎么?为师现在说话就不好使啦?” 殷季忙唯唯诺诺的赔笑,“季儿不敢!季儿只是好奇而已!”说完赶紧下榻,“这就去取!” “对了,再去伙计那里借一盘香来!” 陆仁襄忍不住问:“哥哥要这些作甚?” 陆佐嘿然一笑,“一会儿有贵客回来!” “哥哥!你想多了!这一大早,大冷的天,谁会往出跑呢?” 不一会儿,殷季左手抱着琴,右手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着香炉和几卷盘香。殷季后面还跟着那个唤作李二蛋的店伙计,店伙计手中拿着几块还未烧的木炭。 店伙计一边将碳火加满,一边陪笑道:“陆先生,小的听说您这要来客人,所以特意来添几块炭火,今天特别冷,要是这炭火不够就尽管招呼一声。” 店伙计加完碳之后便转身出去了,待殷季也放好琴,点完香,陆佐便坐在琴案前,撩拨几下琴弦之后,便信手将琴弹将起来。须臾,房间内香烟袅袅,琴声缕缕宛转悠扬,与窗外的大雪压竹子之声交相辉映! 陆仁襄和殷季举起手中之茶,一边慢闻茶香,一边听得入『迷』起来。二人听着琴声,不禁摇着脑袋,似『迷』似幻! 不知几时琴声却突然骤停,陆仁襄与殷季恰如魂归阳间,睁开双眼时,竟然不知身边何时站着两个年轻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极其考究的俊俏后生,鲜红的夹袄,雪白的貂裘,显得格外扎眼。一看这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身旁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看样子身强体健,论模样来看,这个倒像是个脚夫,不过他的穿着打扮,却也像是个有钱人家。 那二人见陆佐双手按着琴弦,两眼紧闭,似是冥思之状,故而一旁静候并不敢打搅。僵持了须臾,那俊面的后生再也耐不住,躬身向上座的陆佐施礼,问道:“阁下可是陆公辅,陆先生?” 那后生一旁的小胡子男人,似乎觉得有些唐突,赶忙也毕恭毕敬的陪礼。 这时陆佐才缓缓睁开双眼,闻着满室的檀香,深吸一口气后,慢条斯理的说了一个“是”字。 “久闻陆先生大名,在下是宁王府世子刘行之。今日家父特命我来,有请陆先生来我府上用宴!不知道陆先生能否赏脸?”后生虽然言语委婉,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屑。 陆佐眯着双眼,眼神从刘行之身上一扫而过后,又低头擦拭琴弦,并没有答话。 刘行之旁边的那位男子再次躬身施礼,道:“陆先生,家父在我兄弟二人临行之时,再三叮嘱务必能请到先生。还请陆先生能赏光,到蔽舍一聚!” 陆佐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男子,思忖片刻,站起身问:“阁下是?” “我是宁王的长子刘行远!” 刘行远说话时,声音浑厚,却又显得极为客气。 陆佐看了一眼略显尴尬的刘行之,又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刘行远。 “哦!对了!我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是宁王妃嫡出,他不过是我父王的侍妾所生,他也只是比我大了几岁而已!”刘行之似乎想掩饰一下尴尬的表情,接着又朗声对刘行远道:“哥!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刘行远霎时背脊发汗,面沉似水,都不敢抬头看屋内的任何人,只得深深的低着头,小心的退后了两步。 此时陆佐看着刘行远涨红了脸,沉思了片刻,冷冷的回答道:“好!何时起身?” “现在方便吗?”刘行之迫不及待的问,“马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陆佐看了看还在惊呆的陆仁襄和殷季,陆仁襄这才回过神来,忙笑道:“稍待片刻,我们整理一下!” 陆佐等人收拾停当,便与刘行之上了同一辆马车,陆仁襄和殷季跟着刘行远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刘行之在马车内,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陆佐每每只是微笑点头与摇头,并没有多说半句话,刘行之只觉得眼前这个书生是故作深沉,最后再也懒得多问。 一行人车架摇摇晃晃,不知几时,车夫便禀告说到了。王府的门僮见是两位小主回来,赶忙上前接风掸尘。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从院内健步如飞的跑上前迎接刘行之,呵呵笑道:“小主一路受累了!”说着上前掸了掸刘行之的斗篷。 刘行远也疾步走到刘行之的车架前,与刘行之一同搀扶着陆佐下马车,陆佐挥手示意不用太客气。 “老管家!这位就是陆先生!”刘行之向管家引荐道,“你快去吩咐下人,备下酒席来,为陆先生接风洗尘!”说着一边让一个小厮牵过缰绳,示意其将马车赶回去。 老管家笑盈盈的向陆佐施礼道:“酒席已经备下了,就等陆先生您了!陆先生,您前面请!” “有劳管家了!”陆佐微笑示意 “太子殿下驾到!”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第十三章 焦尾绝响 太子刘衍与陆佐同坐轿内,从宁王府回来的路上,刘衍一直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陆佐,想从他的表情上窥探出对方的内心想法,却怎么也看不出陆佐的表情是喜是怒。 太子刘衍领着陆佐回府后,也是好生款待,好酒好菜,没有丝毫怠慢。 是日晚膳过罢,不知几时早已经风停雪息,月出东山。于是太子刘衍便拉着陆佐来到府内的秋挽亭,一起抚琴赏月,先是太子正襟危坐的弹奏了一曲,一旁的陆佐也只是站在亭子的廊檐边抬头赏月,勉强的听了一些,琴音高亢绵长,九转回肠,但终究还是差一些火候。 太子抚罢笑道:“我这焦尾琴可是皇爷爷从王家子孙那里,花千金置买而来的,也算是一把不世好琴了!都说宝剑赠英雄,好琴送知音。今夜我也雅一回,就将此琴送给陆先生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殿下还是把琴赠与有缘人罢!草民实在消受不起!”陆佐又是一番推辞,此时此刻若是随意收受太子之物,那便无异于向太子表明心意了,故而陆佐心知千万不可太快让太子知道自己的立场。 “不过一把琴而已,陆先生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太子冷笑了一声,“听闻陆先生琴艺技决伯牙,何不就着此琴,趁此良夜,也来弹奏一曲,何如?” 陆佐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应了一声。于是坐在铺着狐皮的石凳上,正对着太子刘衍,接过对方的琴。陆佐调试了一下音『色』之后,便缓缓的弹将起来。须臾间,亭园里沁满妙音,时而流水缓缓,时而雄浑伟岸,月『色』如洗,秋挽亭前的那座水池,随着琴声波光闪闪,屋檐上得积雪,仿佛也随着美妙的琴声融化。 陆佐抚罢,太子沉『吟』了半晌,似在回味方才的美妙的琴声,而后太子刘衍欣然拍手称赞,“果然琴遇知音方能闻此妙音,听着这首曲子,倒是有几分古曲遗韵!”然后又好气的皱着眉头,“不知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陆先生能否指教一二?” “殿下见笑了,众所周知《高山流水》失传已久,草民也是按着自己的感觉作了这一曲《高山流水》以示敬仰,怕是污了这曲名了!太子亦是识得琴理之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殿下能指点一番呢?”陆佐略带笑意。 太子显然是由衷的钦佩,连连竖起大拇指,“哪里的话,陆先生这一曲,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我听过最好的一首曲子了,都说‘余音三日,绕梁不绝’我原本是不信的,今夜听后,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余音绕梁啊!” 抚琴过后,陆佐也渐渐开始和太子畅谈起来,虽然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辅佐太子,却也有意试探一下太子刘衍,“琴是好琴,据说焦尾琴是蔡邕铸就,蔡邕为人耿直,敢于直言。可惜灵帝听信谗言,使得蔡邕亡命江海,逃到吴地隐居时,于烈火中救出这梧桐木,而后就着此木锻造的一把琴!太子可知道么?” 太子刘衍知道陆佐是有意考察自己,于是冷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都说‘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灵帝有眼无珠,心量狭小,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我若是灵帝,断不会让良才他走这种情况出现!” “哦!”陆佐似乎有了兴趣,嘴角微扬,“有人说这天下有两种人:一种是为了青史留名,一种是为了明珠千斛,不知殿下是哪一种?或者说喜欢哪一种?” 陆佐看了看太子那不屑的神情,心里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珠千斛金银财宝算得什么,我刘衍所求的断然不是这些。至于你说的第一种,所谓的留名青史,只怕我此生是看不到的。”太子说着有些情致所动,站起身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只是这大好河山,若是本宫的便罢,若不是,本宫便倾覆了它!” 陆佐嘴角微扬,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答案,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只是笑了笑。 太子倒是兴致索然,听着“咚!咚!”声响,已是二更时分。太子还是想命下人去准备酒菜,陆佐劳累了一天感到有些疲乏,便婉言谢绝了,太子刘衍这才作罢,遂吩咐下人抱着琴,带陆佐去安歇! 陆佐回到客房,见陆仁襄和殷季还在玩耍屋内的各种摆设器件,低声喝止,“你们两个顽童,这里是太子府邸,怎么如此无礼!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 “师傅!你不知道这府上可大了!”殷季将手中的瓷碗放回摆满古玩的架子上,一脸兴奋的看着陆佐,“我和陆二哥逛了一下午都没逛完呢!” “真拿你们没办法!有的地方不该去,可不要『乱』跑。这是太子府,想必女眷也很多,你们最好少出门!” “哥哥!我正想说呢,这太子府也忒奇怪了,府上除了几个丫鬟以及佣人,就没有其他人了。我看别人家的王孙贵胄,携家带口的,人丁一两百个都是常有的,反而这偌大太子府却空『荡』『荡』的,就连守门的都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家丁,还不如咱们村呢!”陆仁襄一本正经的分析着他今天的所见所闻。 陆佐听完只是嘿然一笑,“看来太子的志气不小呢!” “什么意思?”陆仁襄好奇的问。 “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做给人看的?谁?” “会不会是我们啊!”殷季搓手嘿嘿的傻笑笑着。 “我们?”陆佐似笑非笑的道,“当然是做给想看的人看到!在那些人眼里,我们也只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而已!”陆佐面『色』凝重的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太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深喑权谋之术,竟然有如此缜密的行动,想来背后可能有高人指点,如若与太子成为敌人,自己得提高万分警醒才行! “哥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陆佐面沉似水,站起身,背着手站在窗前沉『吟』须臾,方才笑道,“以静制动!你我兄弟二人,眼下只需准备好接下来的会试便好。” 第十四章 笼络人心 第二日天『色』未亮,陆佐便早早的起床了,因为陆佐向来有早起晨诵的习惯,故而此刻还未有下人前来伺候,于是陆佐起来后便自己洗漱了。原本想拿几本前日还未看完的书打发时间的,犹豫了一下,又将书叠放在案几上,在书橱上只拿了几本无关紧要的书。于是拿到书后,凭着昨晚回来时的路线,一个人信步来到秋挽亭。 天『色』渐亮,院子里寒风瑟瑟,秋挽亭前池子里的残荷随风摇曳,屋顶上地积雪已经消融,看来今日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秋挽亭里,陆佐手捧着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看至精彩之处,还不时的点头微笑。 此时院子里已经有几个早起值事的仆人,路过秋挽亭时,见是昨晚殿下请来的贵客,都纷纷上前给陆佐问安,“陆先生,院子里风大,您仔细着着!这早起风霜『露』重的,身子可要留神。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太子爷头前说了可不能怠慢了您!您看看要不要小的们先给您把早点送来,只怕这会子到隅中之时必定会饿呢!” 陆佐点点头,示意可以。 “陆先生,那小的们给您拿去。”一个小厮应道,“对了,昨晚殿下吩咐过了,这几天先生您就跟殿下一起用膳!” “这哪里方便呢!你还是跟殿下说一声不必了!”陆佐一向早起不喜欢和旁人说话,听小厮这么一说,也只得回他。 几个小厮笑了笑,接话的那个说道:“殿下说了,昨日太子妃进宫去陪皇后娘娘了,回来还需要些时日,所以没事的!”说完小厮们也不等陆佐回答,便告辞去厨房准备早点了。 陆佐听小厮说起太子妃,忽然想起,他素来也有耳闻太子妃是个厉害的角『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徐秉德的女儿,这徐秉德虽然只是二品京官,却也是皇帝的心腹之臣。 此时陆佐心中不禁生疑。须臾,两个小厮一前一后,一个手里端着早点放在石桌上,一个手里拿着棉垫垫在石凳上。其中一个小厮会说话,点头哈腰笑着道:“陆先生您慢用!这京师不比江南,晨起晚宿的时候,都冷得很,您注意些个,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陆佐笑着点点头,道了声谢,几个小厮便告退了。 陆佐看着眼前的吃食,心中不禁有些犹豫,看太子近日的所作所为,不论真假,已实属不易。只是昨日太子的种种言论,又让人有些惴惴不安。且不说先选择辅佐谁的问题,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早点离开太子府这个是非之地。陆佐边想着,边胡『乱』的看了几本书。 不知何时,日上屋顶。一个两鬓霜白的老者正往亭子这边走来,前边带路的正是太子府的秦管家。 秦管家老远就挥手叫住陆佐,道:“陆先生,陆先生!” 陆佐看有客人来,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走下台阶。 秦管家恭请着那位老人家,边对陆佐道:“这是我们太子爷的老丈人,兵部尚书徐大人!”说着又开始介绍起陆佐,“这位就是陆佐陆先生!是我们太子的贵客!” 陆佐见是兵部尚书徐秉德,心里不禁有些诧异,瞬间奇怪他怎么也会来,看来太子为了留住自己,可谓是煞费苦心。陆佐边思考着,边行大礼。 “陆先生!免礼免礼了。”徐秉德呵呵笑着,极具长者的和善。 “大人折煞草民了,草民姓陆名佐,小字公辅,大人只管叫我陆佐就好了!” 徐秉德呵呵笑着,拍了拍陆佐的肩膀,“公辅!”徐秉德点点头,“果然是少年才俊,气度不凡啊!” “早有耳闻陆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啊!”徐秉德说着,伸手请陆佐坐回亭子里。这时已经有下人又拿了一个棉垫过来给徐秉德垫座。 徐秉德看见石桌上摆着几本没用的书籍,“陆先生,最近怎么看起了杂剧来了?”徐秉德不禁有些好奇,像陆佐这种聪明绝顶的人,看的应该是《春秋》、《左传》之类的书才是。 陆佐呵呵一笑道:“晨起精神好,看这些书也只是为了消遣时光罢了,那些正经的书看得也是腻了。” 徐秉德狐疑了一下,正待说什么的时候,下人过来禀告说太子殿下已经在客厅备下早饭了。徐秉德与陆佐二人便说说笑笑的一起走去客厅。 太子府的会客厅,宽大却又极为简朴,桌上的菜『色』虽然形形,却看着极为简单,身旁也就两位婢女在一边服侍,太子就坐在主位,陆佐坐在下首,徐秉德坐在其对面。不一会儿陆仁襄和殷季也随着秦官家到会客厅,坐在陆佐的旁边。 “陆先生昨夜休息得还好么?”太子刘衍并不是个拘束的人,边问边示意下人将好菜摆放到陆佐的面前。 “承蒙殿下关照,昨夜睡得很香,一宿到天明。”陆佐说罢,呵呵一笑。 “嗯!那就好。近日晚间天寒霜重,晚上我让下人多给你们加一层被褥。” “多谢殿下!” 太子摇头示意不必客气,于是又问老丈人徐秉德今天怎么一早就来府上了。 徐秉德见问,眉头舒展着笑开了颜,看了看陆佐,然后放下手里的筷子,笑着问太子道:“昉儿没派人跟你说吗?” “没有啊?”太子眉梢一紧,忽而也跟着笑了,“莫非事情成了!” 陆佐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料想此事一定与自己有关。陆佐是个习惯猜疑的人,好多事无论能问与否,他都不会开口,所以见此情景,陆佐只是定了定神,等着他二人先开口。 太子刘衍见陆佐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也不好直说。 然而徐秉德是个旧历宦海之人,故作关怀的问陆佐道:“老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陆先生如今也二十有三了!” “正是!”陆佐听后,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又想到他提及太子妃徐昉,所以想来太子是让太子妃进宫提亲的,欲以此笼络我而已,只是不知会是哪一家的姑娘,想时不禁问道:“怎么了?” 第十五章 手下败将 “那老夫今天就倚老卖老了!”徐秉德说时,眼神谄媚的看着陆佐,“敢问陆先生家底如何呀?” 陆佐似乎迟疑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瞬间,马上又强做镇定道:“在下世居鄯州,祖上世代诗书,家父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因顽疾去世了,我兄弟二人是家母一手带大的!”陆佐说得极为流畅,说完的时候,陆佐马上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会不会有破绽,有没有被他二人发现。 徐秉德完全没有在意陆佐的神『色』,只是听此一说,有些表示同情的安慰了一句,然后就笑着说道:“不过先生也算是才高八斗、一表人才了,果然有书香遗风。那老夫现在更是觉得这桩婚事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说着陆佐徐徐的看了徐秉德一眼。 “是这样,我让太子妃进宫为陆先生保媒!” “保媒?这怎么合适?” “再合适不过了,人家可是开国功臣平远伯的女儿琼茜郡主,有太子、太子妃和皇后娘娘保媒,这事再合适不过了。” 陆佐听到他说这家人是平远伯安远山家,心中一颤,看来宁王在中秋夜宴请安远山一事,已经被太子知晓了,此番估计是想利用自己联姻,刚好先下手为强,如此还可以一举两得,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太子,也绝不是平庸之辈。 “陆先生啊!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太子用坚决的口吻说道,并不想给陆佐思考的时间。 “正是呢!太子妃已经派人来说了,皇后娘娘下午要特召你进宫。对了,还有卫国公,他也会去的。到时候可就看您的本事了!” 陆佐心中打鼓,这些场景多年来盘算已久,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这局棋何去何从瞬间有些模糊了方向。心下又转念一想,此番且走一遭,慢慢想想接下来怎么走。陆佐正要应承的时候,身旁憋了好久的殷季早就按捺不住,听是陆佐要成婚,在一旁咧嘴笑着问太子:“师父要结婚么?”说着又拍手对着陆佐大笑,“有意思,有意思,师父带上我罢,我要看新娘去。” 一时间厅堂内的人全都哄堂大笑起来,原本拘谨的气氛,也随之缓解,陆佐此时被说得已经不得不去了,于是笑着喝止住殷季不得无礼。太子看样子倒是欣喜若狂,“陆先生的徒弟倒是有意思的紧。”又招呼下人,“来人呐!把本宫的湛卢剑拿来。” 陆佐听到“湛卢剑”三字,不禁一愣。须臾老管家双手捧着一把乌黑的古剑送到太子的跟前,只见那漆黑的剑鞘上布满灰尘,随着“呼啦”一声,太子将剑拔出,瞬间剑峰所『射』之处,寒光闪烁。太子上下摩挲着那把剑,然后又将锋利的宝剑『插』进布满尘垢的剑鞘内。 “听闻陆先生的徒弟武艺不凡,今日就在这和我的侍卫比试比试,谁若是赢了,这把‘湛卢宝剑’就归他了。”太子用命令的语气,谁也无法拒绝。 殷季看到湛卢剑早就跃跃欲试、两眼放光了,不等陆佐开口,殷季想都不想道,“那就开始!” “那好!来人啊,传邓灼!” 俄顷,一名豹头虎须、膀大腰圆,身穿盔甲的彪形大汉,迈着虎步进入堂内,向着太子躬身施礼。 太子将事情原委告诉邓灼之后,又命人将桌椅撤去,将大堂中央的位置让给邓灼和殷季。 “今日主要以比试剑法为主,来人啊!拿剑来!”太子刘衍笑道,“今日比试只图一乐,你们二人切不可伤筋动骨的,点到即止。” 邓、殷抱拳称是。二人接过家仆的剑后,便双双摆开阵势。 陆佐和陆仁襄看着殷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心中不免担心,邓灼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而殷季不过是将将成年的孩子,如何与这个壮汉比拼。 邓灼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脸不屑,将手中剑直接扔给秦官家,嘴角上扬的笑道:“小孩!输了可别哭啊!” 大堂内一时间笑声阵阵,只有陆仁襄眉头紧皱,急得拉着身前哥哥的衣角,小声问陆佐,“大哥,这可怎么办呐?你心可真大!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这分明是要看我们出丑嘛!” “季儿都不怕,你怕什么?”陆佐淡淡的道。 陆仁襄再看殷季时,却见他也是一副无所畏惧、全然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紧抿嘴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大胡子,你输了可别喊爹娘啊!”殷季说罢,也将手里的剑扔给陆仁襄。 堂内的人见殷季的说辞和举动,不禁笑得更大声起来,太子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直拍手道:“快开始罢,本宫都等不及了。” 邓灼右手别在身后,摊出左手示意殷季动手。殷季也不示弱,也将右手别在身后,左手握拳不由分说,直接往邓灼的咽喉打去。邓灼眼疾手快,用左手轻松隔开,顺势用掌锋向殷季的脖颈击打。殷季毫不示弱,身体后仰,但见掌锋过出,如平地惊雷,呼呼作响。殷季躲过一掌后,直起身,又是一拳往邓灼的胸口打去,刹那之间,邓灼却并不闪躲,一拳生生的打在邓灼的胸口上,他却毫无惧『色』,任殷季用左手打了三四拳。殷季气急败环,管不得其他,左右手一齐用上。 堂内的人看罢,又一阵哄堂大笑。 陆仁襄低声对陆佐道:“大哥,我看算了!邓将军身强体壮的,殷季哪里是他的对手啊?” “仁襄,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季儿的能耐啊!不是季儿技不如人,错在他年纪轻轻和邓将军比试力气。”陆佐说罢,朝殷季叫了一声,“季儿,你第一招对啦!” 殷季正气愤得拿邓灼的胸口出气呢,耳边传来师父的指点,如梦初醒一般,方才想起刚才第一招打邓灼的胸口时,他极力躲闪,身强体壮的邓灼最怕的应该是最脆弱的部位。于是出其不意,右手拳头又直『逼』邓灼的咽喉。邓灼受了殷季十几记重拳后,见殷季又来偷袭咽喉,原本别在身后的双手,已经顾不得其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殷季的右手臂,接着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赶紧扎起马步稳住。殷季原想收回右手,却因邓灼死死拽着而不能得逞,于是左手又是一记重拳向邓灼的太阳『穴』击去,邓灼接着又腾出右手接住。 殷季利用自己的巧劲和灵快,与邓灼交锋了几个回合下来,身量魁梧的邓灼渐渐失去了优势。此刻旁人看得直瞪眼,太子和徐秉德二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想着听说这陆佐力大无比,没想到他的徒弟也是武艺高强啊。陆佐和陆仁襄相视一笑,方才的紧迫感也烟消云散,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悟『性』和武艺竟然如此之高。 邓灼虽然眼疾却架不住殷季手快,数十个回合之后,其脖颈、腋下、腘窝等经络活跃部位,都被殷季打中。邓灼正无力反击之际,哪知脚底一软,后脚跟没有稳住,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殷季正待一脚踩向邓灼的心口时,陆佐赶紧喝止殷季住手。 “季儿住手,休得无礼!” 第十六章 皇后赐婚 殷季看了一眼陆佐,便将悬在邓灼胸前的脚收回,一脸得意的“哼”了一声,乖乖的站回陆佐的身后。 “小殷季,真……”陆仁襄正想说厉害的时候,被陆佐的眼神喝止住了。 接着陆佐上前将满脸怒气的邓灼扶起来,“邓将军见谅,早有耳闻邓将军神勇无比,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刚才若不是邓将军失足不小心,殷季这『毛』头小子哪里能够得逞呢!” 邓灼咬着牙根,并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向着太子刘衍抱拳道:“殿下,属下还有公务在身,若无其他事,属下先行告退。” “下去!”太子脸『色』略有些难看。 此刻堂内气氛凝重,没有一人敢先出声,就连邓灼走出廊下的脚步声都格外大声。 “殿下,那‘湛卢剑’呢?”殷季还是忍不住先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太子板着脸,片刻间又指殷季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来啊,赐剑!” 殷季从老管家的手里接过湛卢剑时,喜不自禁的大笑起来,迫不及待的拔出剑,但见剑身寒光闪烁,双刃锋利无比,微风吹过剑刃时,似乎都能听到宝剑将风迎刃划开的“呼呼”声。 且说太子用过饭后,便带着陆佐和徐秉德等人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圈,一同赏花看景。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有两个内监来人传话,让太子和陆佐等人进宫觐见。太子这才去换了一身正襟的朝服,命下人也给陆佐穿了一身干净衣裳。 正午的阳光洒过慈宁殿的琉璃瓦时,金光闪闪的越加刺眼,殿宇内的陈设古『色』古香,台阶上的帷帐内飘出缕缕的檀香,两旁的侍女袅娜娉婷,格外的清新可人。 慈宁殿的台阶前已经并排站着三个人,中间的正是平远伯安远山,左右两边分别是长子安世卿和次子安世禄。 太子刘衍和陆佐二人先给皇后娘娘请安,帷帐后冷冷的传来一声“免礼”。接着安家父子也齐声给太子请安。 各自礼毕,这时帷帐内的皇后又冷冷的问:“鄯州的陆佐可来了吗?” 陆佐躬身出列,只是低着头,知道台上的帷幔也看不清真容,于是也未抬头看,只是朗声道:“草民在!” 这时两旁的侍女分别将各边的帷幔掀起,殿上中间的宝座上正坐着一个细眼高鼻、唇红齿白的老女人,一身华服珠光宝气。 “最近哀家老听太子和太子妃说这江湖上有一个天纵奇才叫陆佐,力比霸王,智兼荀谋,说的可是你么?” “是殿下谬赞了,草民怎敢跟两位英雄人物相提并论。” 皇后严肃的点点头,“抬起头来。” 陆佐缓缓的抬起头,目光不敢直视,只是嘴角微扬,不时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怎么去说! 皇后娘娘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看着倒也是明眸皓齿、面目清秀,心里也有几分亲爱。 “嗯!”皇后点点头,表示满意,“这相貌面容倒是齐全的!家中还有谁啊?听说你家世代诗书,祖上可有在朝为官的么?” “草民世居鄯州,家父在我小时就已病逝,现家中只余家母和一个弟弟。祖上未曾有在朝做官的,倒是曾祖父是州府的刀笔小吏,不足挂齿。” 皇后娘娘让宫女扶着自己,缓缓的走下台阶,围着陆佐前后左右的边看边笑,“这模样气质倒和荀谋那小子有几分相像。不过什么都好,就是比他瘦了些。” 皇后语音刚落,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陆佐也尴尬的呵呵一笑。皇后指着陆佐问安远山道:“平远伯,你觉着怎么样?” 安远山此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看陆佐的品行,按着自己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应该是错不了的,虽然心底很怕自己女儿不喜欢,但是有皇后保媒,估计她也不敢违逆,而且如果真如世人所说陆佐是个天纵之才,那么将女儿嫁给他,再联合两家,岂不是一盘好棋,那现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遂道:“皇后娘娘做定主意就是了,臣不敢有异议。” “平远伯哪里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安伯说可以,本宫就帮你保媒了!” 安远山的次子安世禄于一旁,早就愤愤不满,于是就扯着嗓子道:“娘娘,我看这桩婚事还是等臣下妹妹见过再说,我妹妹『性』格刚烈,只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 安远山知道两个儿子的秉『性』,大儿子安世卿沉着稳重,二儿子心浮气躁好打不平。此番本想着只带长子世卿前来,可世禄为了妹妹的婚事,纠缠着非要给妹妹看看。且这安世禄向来讨厌跟文人往来,所以对陆佐并不喜欢,刚才这么一来二去的,安世禄早就憋不住心里的话了,于是才有了刚才这番话搪塞皇后。只是这句话让安远山和陆佐二人倒是有一些尴尬。 皇后面『露』尴尬,觑了一眼安世禄,又问安远山:“平远伯,你看如何?” 安远山心中惶恐,不知该如何决定。站在其身后向来不爱说话的安世卿却突然开口说道:“娘娘说的是呢,依在下看,这桩婚事不能草草了事。” “此话怎讲?” “一来安家世沐皇恩,不敢说有开国之功,却也有微末之劳,且琼茜郡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干女儿,如果吾妹死活不同意,岂不是薄了大家脸面。二来陆先生初次来京,此番是为了上京赶考,可现如今他并未有一官半职以服众,只凭江湖声名就定断他人,岂不是太过于草率,更何况这是婚姻大事!” 安世卿娓娓道来,皇后娘娘听得不住点头。 太子听后面沉似水,毕竟联姻也只不过牺牲一个小小的郡主,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安世卿说这么多,只是为自己的妹妹争取时间以观察陆佐。 太子刘衍正欲说时,平远伯抢先一步随声附和着安世卿的说辞。皇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徐秉德,意思让他也发表意见看看。 徐秉德也笑着拱手道:“娘娘,平远伯说的是,不如待此次春闱结束再讨论此事。” “也罢!”皇后嘿然一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不禁心生几分疼惜,“不过陆佐这小子,和我倒是有几分眼缘,本宫看着甚是喜欢。” “谢娘娘垂爱,草民惶恐之至!”陆佐礼数周到,无丝毫怠慢。 皇后哈哈笑将起来,“陆佐呀,小字什么?” “草民字公辅!” “很好,确实有辅天佐地的气质。在京师可有住处?” “草民家住千里外的鄯州,在京都无亲无故哪里有住处呢!现下只在一家茅舍暂住。” 这时徐秉德眼珠一转,见太子正要开口,便抢在太子前说道:“娘娘,去年年底皇上不是查抄了兵部侍郎陶季临的府邸么!听说到现在还空着。” “嗯!那本宫就派人向皇上请示,让陆先生住下!” 第十九章 良禽择木 汉帝见杜宗庭和李释之争辩不下,一时半会也看不出端倪,“李爱卿也不必动怒,杜大人既然是听说,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 这时荀谋才站出班道:“圣上所言极是,微臣对李大人之刚正不阿早有耳闻,也甚是钦佩。李大人是御史大夫,亦有举劾百官之权责,但道听途说之事,欲秉奏圣上之时,还要三思而行啊!” 汉帝对荀谋这个年轻后生也是厚爱有加,一则荀谋确实是才能出众,聪慧过人,二则每每说话得体。皇帝于是笑着道:“好了,那这事就先到此为止,朕自会过问。” 汉帝挥挥手,示意退朝。 早春的卫国公府,梅花盛开,寒风一吹,枝头的花朵不住的在风中点头,几朵绯红的花瓣随之在园中飞舞,满院的花香四处飘溢,让人忍不住在寒风多吸几口空气。 荀昱和荀谋刚刚上完朝回府,二人便直奔书房,将来伺候的丫鬟都屏退,只留下管家一人在旁边沏茶伺候。 荀昱刚坐下,“嘭”的一声,右手一拳就重重的砸在书案上,案上刚沏好的两碗茶随之摇晃,管家赶紧将茶杯扶正。荀昱挥挥手,示意让管家出去,那管家便拿着茶托出门后,又将门缓缓关上。 “没想到一直悬而未决的常科主考,就这么轻易的被刘诩夺走了。” “父亲不必生气。”荀谋安慰这父亲,“这一次确实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让魏王刘诩担任主考!” “谋儿,你说皇帝现在是不是对太子和宁王有所忌惮了!”荀昱一脸狐疑和不安。 “不无可能。不过孩儿的直接告诉我,以魏王的能力,不足以改变圣上的主意,这一次最大的『操』控手可能是太后给皇帝的建议。” 荀昱恍然大悟,“对对对!圣上一向孝顺,也只有太后能改变他的想法了。” “圣上虽然孝顺,如果不是他心中早有疑虑,只怕也未必会让魏王主考。” “哦?”荀昱瞬间又是满脸奇怪,“你是说圣上心中也有这个想法?” 荀谋皱眉点点头,感觉似乎将会有大事发生。 荀昱更加不解,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可能!对于太子和宁王的立场,圣上平时都是只做中间人,从来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往年的主考都是让吏部擢选名不见经传的新任官员,这一次怎么会又让一个靠山巨大的魏王。魏王可是太后一手带大的,现在要是这么培养魏王刘诩,很容易形成新的朋党,太后若开口有什么要求,皇帝岂不是不得不听之任之?” “现在的局势确实很难揣测圣上的真正用意!”荀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盘算着这次皇帝的用意。 “诶!”荀昱若有所悟,“你说现在太子和宁王是不是失宠了,皇帝想慢慢的扶植魏王?” “也有这个可能!圣上这么做无非让百官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防止太多的官员拉帮结党。”荀谋手托着下巴分析。 “谋儿,你说现在太子和宁王是不是失势啊?” 荀谋锁眉思索着,立在案前,右手食指不安的敲着书案,似乎在焦躁的思考着并未答话。荀昱接着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局势眼看着越来越复杂,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 荀谋沉『吟』片刻,才答道:“现在看来,我们如果还是一味的扮演中庸的角『色』,恐怕三头都不讨好。只要其中一个继承皇位,我们荀家反而都会像新任皇帝手中权杖的倒刺一样被除掉。” “啊?”荀昱瞬间满是惊惧,搓着手不知所措,“那怎么办?眼前的局势,我们辅佐谁都有很大的风险。太子刘衍和咱们沾亲带故,时常和咱们有所往来,而且又是正宫太子,宁王刘询又是诸位皇子中最有手段的,长久以来也有很大的势力。现在又来一个魏王刘诩,我们万一选错主子……” 荀昱说罢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又一拳重重的砸在书案上,惆怅的叹息一声。 “父亲不必着急!我们荀家的势力满朝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哪一位皇子得到我们的支持,他的胜算都能比其他人高。现在我们是时候找到我们的靠山了!”荀谋说罢拿起书案前的一碗茶呷了一口。 “这可是头等大事,轻易不得!你说我们选哪一个合适呢?” 荀谋微微一笑,看着父亲道:“那依父亲的意思,您说选择辅佐谁合适呢?” 荀昱低头思索良久,他知道荀谋之所以让自己先说,是想看看父子二人的想法是否一致。荀昱想了许久,桌子一拍,“为父权衡许久,觉得只有他最合适!” “太子刘衍!”荀昱和荀谋父子齐声将名字说了出来,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看来谋儿和为父的想法不谋而合啊!”荀昱笑着捋捋胡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荀谋正欲说时,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少爷!太子殿下驾到!” 荀昱父子面面相觑。荀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管家,你们先招呼好太子,就说我们父子正在更衣,马上就来接驾!”荀昱吩咐王管家道。 时正晌午,荀昱父子在客厅接见了太子,又命人准备下午饭,留太子用膳,太子刘衍并没有客气,一口就答应了。太子看着荀谋今日热情的态度,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三人分主次坐定之后,太子看了眼荀谋,毕竟荀谋在朝堂的威望,绝对不亚于卫国公荀昱。对于这位少年英雄,太子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敬的是荀谋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怕的是他不能为自己所用。 荀谋看了眼太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所想,见太子半天没开口,荀谋先说话了,“太子殿下今日登门寒舍,不知道有何贵干呢?” 太子刘衍并不先答话,只是爽朗的哈哈大笑,道:“都说荀将军百战百胜、料事如神!你倒是说说看,本宫为何而来呢?” 荀昱瞬间有些尴尬,额头冒着冷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荀谋却依然淡定如常。 “下官是个直爽的人,就不饶弯子了。”荀谋呵呵一笑,眼神犀利的看着太子,“太子您这是为了天下而来!” 太子刘衍瞬间全身一震,未曾想荀谋说话竟然如此犀利直白,且一击中的。太子和荀谋二人眼神直勾勾的对视了许久。须臾,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荀昱坐在一旁看得不知所以,也『插』不上话。 刘衍脸上欣喜之余,满是得意之『色』,接着跪倒在荀昱和荀谋父子二人面前,荀谋父子上前怎么搀扶都不愿站起来,“我这一跪,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跪,二位收受的起。想我刘衍为大汉太子,是国之储君,将来定为我大汉留住像您二位这样的栋梁之才。他日我父皇百年之后若得以继承大统,望卫国公和荀将军常伴左右,扶正朝纲。” 荀昱父子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太子如蒙不弃,我父子二人定当鞠躬尽瘁,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第二十章 出谋划策 太子此番又得到了荀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三人又重新坐定。太子喜不自禁的笑道:“前阵子本宫得到了江湖高士陆佐,今番又得到号称天下无双的荀将军!都说这‘荀谋陆佐,天下可得’,看来天下尽在吾囊中矣!” “陆佐?”荀谋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一紧、眉头一皱,颇有不悦之『色』。 “对啊!他现在已经被我安置在一处大宅院了。”太子一脸得意,“荀将军不是和他会过面么,听说前几日你和他比臂力,你们二人还不分上下。” “正是,此人确实不简单,身体单薄,却能将千斤巨鼎举起。”荀谋说时略显尴尬,说完又皱眉欲言又止状。 “怎么?荀将军有什么话尽管说!” “依我看这个陆佐有一些可疑,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感觉那一日在苦集寺所发生的一切有一些奇怪!”荀谋显然也有些不知所以。 太子刘衍倒是不以为意,这几天接连和陆佐、荀谋接触下来,总体感觉二人确实有辅天佐地之才,陆佐心思缜密、聪明沉稳,让你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相处的时候,总感觉忽近忽远。而荀谋『性』格却有些相反,此人和陆佐一样才智过人,但是荀谋直来直去,对你一旦开诚布公之后,便不会遮遮掩掩,这也是他和陆佐最大的不同之处。太子呵呵一笑道:“荀将军多疑了!这天下之大,奇人异事多得是,想必这陆先生定是天生神力!” 荀昱倒是看得开,向太子拱手道:“太子果然好胸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今日本宫前来,其实还有一事请教!” 荀昱看着太子诚恳的表情,有些诚惶诚恐,“太子殿下但说无妨,微臣父子二人,定当竭尽全力。” “殿下是为了魏王一事!”荀谋早就看穿了刘衍的用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正是!荀将军简直和陆先生一样神了,本宫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你们看透了。”太子刘衍有些不敢置信。 荀谋答道:“这个不难猜测,今日早朝的时候,皇帝刚颁布这道命令,想必很多官员都在揣测了。我敢肯定今天去魏王府拜谒的人,肯定不少。” “谁说不是呢!一个宁王就够我烦的了,现在又来一个魏王。本宫真的不知道父皇心里怎么想的?既然立本宫为储君,却又不把所有的权利放给我。”太子一脸懊恼的看着荀谋,希望他能给个主意,“荀将军,我现在可真是腹背受敌啊!” “殿下腹背受敌,那宁王和魏王又何尝不是!殿下的座上宾陆佐怎么说?”荀谋显然是先想知道陆佐对此事的看法。 太子刘衍听得荀谋问起此事,便摇摇头,一脸费解的样子,“本宫到现在还奇怪呢?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只在我手心写了两个字。你猜是什么?” 荀谋和父亲满脸狐疑的对视了一眼,又好奇的看着太子。 太子紧接着答道:“陆先生只在我手心写了‘荀谋’两个字,便什么也没说了!你看本宫这不就赶到二位的府上拜访了么!” 太子说罢,忽然又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这个陆佐果然是神人啊!你看本宫此番来荀府又得二位的支持,这陆先生是早就算准了的。” 荀谋听后,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满,毕竟从来都是别人成为自己的棋子,太子这样一说,感觉自己像是被陆佐算计了一般。 太子从荀谋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不安,赶紧解释道:“想来是陆先生让我来向荀将军求助的。荀将军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那要看太子殿下是要还以颜『色』,还是要斩草除根?”荀谋眼神充满杀意。 太子刘衍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当然是斩草除根,本宫决不能让他做常科的主考,看来荀将军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妙计了?” 荀谋微笑着摇摇头。 “怎么?荀将军也没办法?” “不是!我的意思是让魏王继续担任他的主考,只要此次常科一结束,魏王的前途也将随之结束。”荀谋呷了一口茶说道。 “哦?”太子迫不及待的问,“荀将军说说看,本宫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荀谋胸有成竹的诡异一笑,“那就要看殿下肯不肯忍痛割爱了!” 太子咬紧牙关,面『露』凶光,后鼻孔出着气,“只要能扳倒魏王和宁王,本宫在所不惜!” “殿下,我们还是一起用过午膳,再谈论此事不迟。”荀昱提醒了一下。 “哈哈!”太子满面春风的笑着,“那就叨扰了!” 荀昱于是召唤了几声王管家,吩咐他赶紧上饭菜招待太子殿下。午膳过后,太子和荀家父子谈论了好几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已经黄昏,感觉着天也越来越冷,这才起身告辞。荀谋在太子临走时,还低声嘱咐太子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要『操』之过急。 太子刘衍走之后,荀昱父子又会书房商讨了起来。荀昱对于太子的诚意,心中依然放心不下,忍不住问道:“谋儿,你说太子可靠吗?” “可靠与否,现在就要看我们怎么做了!我们做的好,太子自然就可靠。至少太子在朝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可是魏王有太后撑腰,只怕没那么简单?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就得不偿失了!”荀昱依然不放心。 “没有破釜沉舟之气概,怎么成就霸业!畏首畏尾,只能等着别人来收拾我们!”荀谋从容的笑笑,“而且刚向太子投诚,必须先给个见面礼不是!” 荀昱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只能作此打算。其实太子刘衍即使没有荀家的加入,胜算依然很大,更何况现在有自己和儿子荀谋的辅佐。 “这些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我唯独对一个人特别不放心!” “你说的是鄯州来的陆佐!”荀谋看出了父亲犹豫。 荀昱点点头,“前些天听你说过苦集寺的遭遇后,总感觉此人的来头有些蹊跷。这故知禅师徐离怎么突然就多出了这么一个徒弟呢?而且你我都不知道此人,那日的贼首陈退之怎么会如数家珍一般对你们这么熟悉。知道江湖有个人称还如此深藏不『露』。” 荀谋听后,右手托着左手,左手『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片刻,“而且多年并未出现的师公苦苦道人竟然也出现了,最关键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谶语‘荀谋陆佐,天下可得’。” 第二十一章 登门拜谢 荀昱心下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问荀谋:“现在‘荀谋陆佐,天下可得’这句话,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连太子和宁王都争抢着要得到他,你说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很难说,不过孩儿倒觉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荀谋长舒一口气,“现在我担心的并不是陆佐什么来头!” “那担心什么?” “担心的是这个陆佐到底是敌是友!”荀谋说的时候,眼中出现了一丝犹疑,“还有那本书是不是真的存在!” “哦?”荀昱诧异了一下,“你说的是最近盛传的《鬼谷纵横论》,你确定有这么书?” 荀谋看着父亲惊讶的眼神,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孩儿也奇怪呢,就连我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清楚是否真的有这本书存在。但是这么书总不能空『穴』来风?” “会不会是你师公苦苦道人偷偷传给故知禅师,然后他再传给陆佐?” “如果这本书真的存在,并且在陆佐手上的话,那将会是我们最大的威胁!”荀谋一向高傲的眼神里面,忽然多出了一丝畏惧。 “那怎么办?” 荀谋面沉似水,思索许久后才咬紧牙根,眼『露』凶光道:“那只能让陆佐不存在!我们既然有诚意为太子出谋划策,那也得看看太子这回是否真的有诚信忍痛割爱了!” 荀昱哈哈一笑,“到时候那就是一箭双雕了!” 夜『色』深沉,陆佐等人来到京师之后,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没想到原兵部侍郎陶季临的府邸这么大。 久已荒废的宅邸,荒草众生、蛛网暗结,还好下午太子派了府上几十名家丁打扫,陆佐三人才得以这么快住下。 由于院子太大,殷季一个人又不敢睡,陆佐索『性』安排了一间大的厢房,铺了三张床,三人同住一个房间。 三人吃过晚饭后,陆仁襄和殷季便在房间点上蜡烛,摆上围棋,开始对弈,唯独陆佐围着碳炉发呆。 “师父,您都发呆发了一下午了,快快过来帮我,二哥棋艺精湛,我不是他敌手。”殷季的撒娇似的央求,打断了陆佐的思考。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玩儿!”陆佐淡淡的微笑着。 “哥哥怎么了?不就下个棋吗?”陆仁襄得意的说。 陆佐缓缓的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然后将棋盘上的棋子挨个放进楠木棋笥里,“是时候收起来了。季儿,你去烧壶水。” “烧水干嘛?不是已经洗漱过了?”殷季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陆佐。 陆佐手举着棋子在殷季的脑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然后笑着道:“太子殿下一会儿就来了,不得招呼一下啊!” 陆仁襄和殷季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陆佐,最近陆佐接连几次神机妙算,都算得很准,所以现在他们两个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太子刘衍每次不分时间、场合,随时随地就来问候的问题,他们二人实在不堪其扰,于是几乎异口同声不耐烦的道:“又来!” “怎么?不欢迎?”陆佐看着他两逗趣的表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殷季嘟着嘴,“就是不欢迎,天天来烦师父您!” “不是不欢迎,是最近他天天派人围着我们,我们就像是被软禁了一样!”陆仁襄不欢迎的原因,跟殷季的想法倒是截然不同。 “谁叫我们寄人篱下呢!”陆佐收拾完棋子,又催促殷季快去烧水。 殷季不得不起身批上斗篷,在炉火上架上陶盆烧水。 陆佐顺势坐在殷季坐过的位置上,语重心长的告诉陆仁襄道:“接下来会试马上就要到了,也许今科的三甲得靠你了!” “为什么?”陆仁襄不明就里,“这不是还没开考么?” “师父,有人敲门!你听到没?”殷季打断他们的谈话。 “你耳朵倒是厉害,深宅大院的都能听到敲门声!”陆佐打趣道,招手示意殷季去开门,“二弟,我们也出门一起去迎接!” 陆仁襄虽然相信哥哥也许说的没错,可还是忍不住问:“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太子殿下呢?” 陆佐边给陆仁襄披上斗篷,边低声答道:“今天下完早朝就跑过来问对策,这么晚了,估计我说的事情应验了!” 这时廊檐外,远远的就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边笑边喊着:“陆先生,陆先生啊!” 陆佐刚走到房门前,就见到太子健步如飞的走来,边道:“陆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本宫可是按照您说的去做啦!” “殿下小心地滑,我们进屋说罢!”陆佐躬身施礼,让太子走在前面,几个人拥在太子后面进屋去,只留下几个太子的随从在门外把守。 陆佐和太子围炉跪坐着,陆仁襄和殷季在旁边奉茶。 太子接过茶后,哈着气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放在坐垫旁边的托盘上,“陆先生,这回我可是真服您了。没想到这一向立场中立的荀家,现在竟然会效忠于我。现在有了卫国公荀昱和荀将军的支持,本宫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现在宁王、魏王又何足道哉!” 太子说时,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挽着陆佐的手千恩万谢。 陆佐却只是礼貌的还以一笑,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陆先生,您是怎么确定荀昱就会效忠我的呢?”太子见陆佐面无表情,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于是问了这么一句来化解尴尬。 “卫国公荀昱一直以来的立场之所以模棱两可,一半是因为党争的势力强弱并不明显,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太子和宁王,并没有承诺到他想要的结果。” 太子刘衍显然是深深折服,拱手道:“不亏是神机妙算。” “那荀谋可有跟你说些什么吗?”陆佐眯着双眼,眼角余光中仔细观察着太子的神情。 太子愣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答道:“没……什么也没说!” 陆佐见刘衍神『色』紧张,心下已经猜到七八分,于是也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了片刻后,太子刘衍看着天『色』不早了,于是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这么晚打扰先生,还请谅解。这几日天又开始变冷了,明日我让下人再送几箱木碳来。”太子临行时嘱咐着,“对了,这么大的院子空『荡』『荡』的,明日我再差几个下人过来伺候先生的起居,你们就别送了。” 陆佐刚想开口谢绝,太子刘衍便转身上马车走了。看着太子车架远去的背影,陆佐隐隐的觉得危机就要来临,想时,不禁觉得后脑勺发凉。 “哥,这门口刚好是风口,就别愣着了,我们进屋再说!”陆仁襄不知何时手里拿了一件斗篷,也给陆佐披上了。 “看来这个寒冬还很漫长啊!”陆佐长叹了一声,便转身回屋了。 第二十二章 危机四伏 陆佐回屋后,殷季接过他手中的斗篷,然后轻轻一抖,放在床上,见师父依然闷闷不乐,于是忍不住问:“师父,您怎么还不开心呢!这下不就可以好好歇下了么?” 陆仁襄也好奇的道:“对啊!还有哥哥刚才为什么说指望我去考科举?不是我们一起赴试么?” “你们两个也不懂得好好动动脑!”陆佐摇着头苦笑。 殷季笑着撒娇,“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吗!” 陆佐面沉似水,然后长叹一声,接着道:“我们接下来的处境很危险啊!” 陆仁襄和殷季相视愁眉一皱,异口同声问:“危险?什么危险?” “今日我帮太子出谋让他去说服荀谋投诚的事!” “师父,这不是好事吗!而且荀将军好像也如您预测的一样,已经投靠太子了不是?” 陆佐三人一起做在围炉边后,才缓缓的答道:“这就是危险所在!” 陆仁襄若有所悟,“哥哥你是说荀谋?” “正是,虽然我对荀谋不是特别了解,但是仅从那天苦集寺的事情看来,荀谋肯定容不下我这个鬼谷同门的师兄。而且他又听说《鬼谷纵横论》在我这里,肯定非常忌惮,再加上刚才我问太子荀谋怎么说的的时候,他又遮遮掩掩的,依我看来,大事不妙啊!” “可是……”陆仁襄挠挠头思考了一下,“可是这怎么就会危险了呢?我们又不做杀人犯法的事,那个荀谋还能『乱』抓人不成?”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荀谋肯定会等我们还未在太子面前立足脚跟,甚至还未在科考中有一席之地的时候,对我们动手!”陆佐面『露』难『色』,虽然对这些事情只是揣测,但是依荀谋的个『性』,这种结果不无可能。 “这怎么会?他们怎敢如此明目张胆!”陆仁襄听着心里打鼓,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殷季却愤愤不平、昂首挺胸道:“他敢!季儿这就把那小子先灭了!” 殷季说毕,站起身就想去拿剑,陆佐赶紧伸手把他拽住,让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师父,怕什么!以季儿的本事,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磕三个响头再滚。”殷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啊!”陆佐无可奈何的笑着摇摇头,“你可知道荀谋可是人称天下无双的大将军,那天在苦集寺与我比试的时候,我和你二哥哥而是亲眼所见他的天生神力的。” “那他和师父您比,谁更厉害?” 陆佐思索良久,不敢肯定,自己自幼名师众多,有路修远和秦甫二位叔父指点,更有故知禅师倾囊相授,而且可能自己父亲的缘故,从小天生神力,与别人就大为不同,一直深藏不『露』、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此次一鸣惊人,一直以来觉得自己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应该也鲜有敌手。不过自从那次苦集寺和荀谋比试过后,就谨慎了许多,那个荀谋看来果真不简单。 “很难说!”陆佐想了许久才冷冷的答了一句。 “哥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科考这么危险,我们还去不去了?”陆仁襄现在比较关心这个,还有科考能否顺利完成。 “去,为什么不去!” “你不是说很危险吗?”陆仁襄更加费解。 “知道为什么危险吗?”陆佐淡淡的道。 陆仁襄和殷季的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表示不懂。 “因为我们也让他们觉得很危险,如果我们让他们觉得已经不构成危险的话,那我们就死得更快了!”陆佐冷笑着分析道。 陆仁襄和殷季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只是一味的问怎么办! “当然是让最需要我们的人,来帮助我们。” “谁?您是说太子殿下?”陆仁襄猜道。 陆佐摇摇头,斩钉截铁道:“魏王!” 陆仁襄听到魏王二字的时候,身体不由得一缩,“哥哥你这么说,我就更糊涂了,你不是还出主意让太子去找荀谋,让荀谋帮忙除掉魏王吗?这会子却又说要投靠魏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这个弟弟竟然也有聪明的时候!”陆佐哈哈一笑,“你说的也没错,但是眼下魏王方才得宠,孤靠无依。上面虽然有一个大靠山,但是底下若没有一批追随者,他还是成不了气候,所以他现在急需这场科考来补充自己的势力,而这其中名望高者最有可能在今科中脱颖而出,你说我们现在要是到魏王那『毛』遂自荐,他对我们的态度和太子对我们的态度相比,你觉得哪一个更求贤若渴呢?” 陆仁襄恍然大悟,“当然是魏王,你看看晚上太子得到荀谋后的得意之『色』,都已经没把你放在眼里了。” “这很正常,毕竟荀谋的师父是是拥兵数十万的周仲望老元帅,父亲又是当朝势力庞大的卫国公。我们只不过是初出茅庐、无权无势的后生,哪里比得了!” 殷季听得懵懵懂懂,“师父,您说魏王会需要我们吗?” “哥哥对啊,要不我们明天去魏王府拜会一下?”陆仁襄表示一丝担心。 陆佐长舒一口气,“我们现在已经被太子监视了,不能直接去魏王府,只能去平远伯安远山的府上等他。” “你就敢肯定魏王会去安远山的府上?”陆仁襄不解的问。 “安远山和荀昱是我朝除了周仲望老元帅以外,最有权势的两位大臣了。周仲望老元帅又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也从不过问谁是储君,所以魏王肯定不会去他那自讨没趣。而卫国公荀昱一直看不上魏王,所以他也不可能会去找荀昱。现在只有安远山还有可能拉拢一番。” 陆仁襄还是怀疑,“那平远伯会投靠魏王吗?” “当然不会!”陆佐不假思索,“皇帝只不过才安排魏王一个美差,并未能立足脚跟,也不能代表一切,即使他有太后撑腰,谁也不会这么快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殷季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撒娇道:“季儿不管这些,相信有师父在,肯定就没事的。” 殷季说罢笑嘻嘻着又打趣道:“我看明天我们就去平远伯的府上,帮师父先上门提亲,看看这琼茜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陆家兄弟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陆佐随手拿起炉中的火钳,佯装要打殷季的姿势。那殷季见状,站起身满屋的『乱』跑,“好哦!好哦!明天可以去见师母咯!” “看把你高兴的,小心拔光你的牙。”陆佐挥着手里的火钳笑着,“人家府上女眷,我们哪里能随随便便见到呢!” 三人说说笑笑,看着时间还早,于是又搬出棋笥,坐在火炉旁,下起围棋来。三人下了两盘,陆仁襄和殷季联手,都输给了陆佐。殷季便渐渐觉得没趣,三人收拾了一下房间,便睡下了。 第二十四章 琼茜郡主 陆佐见安远山问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心里已经知晓他现在应该开始相信自己了,于是信誓旦旦的道:“魏王!” 安远山听罢,紧皱眉头,沉默半晌才道:“魏王才得到皇帝倚重,和太子相比还是差一点?” “现在只是权宜之计,目前正因为有他,我们才安全!” “那为什么不是宁王呢?宁王相比魏王,不是更有胜算吗?” 陆佐摇摇头呵呵一笑,“但是现在魏王至少是新宠。” 正说的时候,厅堂外的抄手游廊有人叫嚷,安远山听到后面『色』焦急,赶紧站起身向陆佐说抱歉,“诸位稍后,老夫出去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安远山话刚说完,一个女的就直接冲进堂内,但见那女子花容月貌,身量窈窕,唯美字不能形容。陆佐和陆仁襄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没敢去看那个女子。 安远山见她走来,心下有些生气,却碍于客人在旁,不敢发火,“静若啊,说多少遍了,女孩子家能不能不要这么莽撞,你不怕别人笑话,爹还怕呢!” 陆佐听到说是安远山的女儿琼茜郡主安静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天姿国『色』,与众不同。就在此刻眼神交接处,与她对视了一下。安静若噘着嘴看着陆佐,问父亲道:“他就是陆佐?” “你怎么回事!一点礼数没有,快回房去!”安远山低声说着,一边推着安静若就往门外走。 “爹,你干嘛?”安静若一把就甩开了父亲的手,冷笑着打量一眼陆佐,“我看他也没什么厉害的嘛,瘦骨嶙峋的,怎么可能抗千斤重的大鼎!” 殷季看了这位姐姐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指着安静若就问:“你就是卫国公的女儿?”接着拍手大笑,“好好好,这么说我的师母,就是你咯!” 安静若一把甩开父亲,走到殷季的面前,“小屁孩儿,不要『乱』说话,那婚事是皇后瞎说的不算。我自己说了才算!” 殷季挠着头笑笑,“我看只有你配做我的师母。” 陆佐瞪了眼殷季,挤了一下眼睛,示意他闭嘴,陆仁襄则在旁边捂脸偷笑。 “想娶我!有种就跟我比试比试!”安静若说时手指着陆佐。 陆佐看了眼安远山,毕竟是客,也不敢随便应承,见安静若指着自己,于是站起身施礼,“郡主不必动怒,草民认输了就是。” 安静若听他这么说,噘着嘴跟父亲撒娇,“爹,你看,他羞辱我。” 安远山心知自己女儿与别家女子不同,她自幼习好舞枪弄棒,十来个成年男子近身不得,再者素来听闻陆佐力大无穷,不知道这武艺如何? 心下好奇,于是向陆佐抱拳道:“陆先生见谅,不过老夫早有耳闻先生力大无比,小女又会些拳脚,今日要不你就和小女比试比试?权当助助兴!” 一旁的殷季已经兴奋得鼓掌了,陆仁襄也好奇,也跟着鼓掌说可以。 陆佐一时间下不了台,也不好推辞,于是勉强的说了句:“那草民就得罪了。” 由于安远山的三个子女都爱习武,长子安世卿更是当年的武举状元,后来也是在周老元帅帐下听用,所以在后院的旁边建了一处演武场。 安静若跟着小丫鬟回房去换衣服,而安远山则领着陆佐等人一起来到演武场。 安远山看陆佐一身书生打扮,怕他不方便,“陆先生啊,你要不要也换一身行头。” 陆佐微笑着摇摇头谢绝他的好意。 等了片刻,从后堂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正是安世卿,身后尾随的是安世禄。 陆佐三人连忙拱手施礼。安世卿倒是和陆佐一见如故,和他说话也很和气,安世卿还礼道:“稀客啊!陆先生能大驾光临,我这是在是蓬荜生辉啊。今日就不必回去了,就在我家用膳。” “谢过大公子,叨扰了!”陆佐也很喜欢安世卿,也很想找机会和安世卿单独聊聊。 “听说你要和我妹妹比试武艺,这种好戏,我自然也要凑个热闹。”安世卿接着又低声说着,“我那妹妹自幼习武,我这当年的武状元,有时候都被他欺负得找不着北呢,陆先生你可得小心啊!” 安世卿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安世卿身后的弟弟见了陆佐反而没好气,瞥了一眼陆佐,冷哼了一声,“晦气,又来,准没好事儿。” 安世禄虽然说得小声,他哥哥在身前听得清清楚楚,安世卿回头看了一眼弟弟,示意他闭嘴,安世禄果然半句不敢吭声,眼神闪烁着回避哥哥那凶狠的眼神。 几人谈笑了片刻,安静若已经穿扮好从后堂出来,陆佐见他一身银裋褐装,身量显得越发窈窕,头发用玉簪束起,看起来干练爽利。陆佐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心下暗自赞叹。 安静若见陆佐看着自己,嗔道:“怕了吗?来比!” 陆佐和安静若在演武场中间摆开阵势,旁人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观看。 陆佐见安静若是个女子,本不想和她过多纠缠,所以只是站着岿然不动。 安静若见对方面带微笑一动不动,心知陆佐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怒火中烧,“今天本郡主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安静若说罢,双拳挥起,舞动右拳直击对方胸口,陆佐兀自站着并未闪躲,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陆佐的胸口,陆佐原以为以她一介女子之气力,肯定奈何不了自己,未曾想她的拳头用的却是一股巧劲,一拳打来,胸口一震,陆佐原本想使劲全身力气,站定脚跟,但是脚此刻却不停使唤一般,向后退了两步,旁人更是看得面面相觑。 陆佐咬着牙微笑,“郡主果然了得,能一拳将我击退几步的,想必这天下没有几个了,看来我得动真格的了。” 安静若心下也有些惊讶,此人竟然能挡住自己这一拳,看来本事不容小觑。 “少耍贫嘴,看招!”安静若愤愤的道,举起双拳又是一阵猛击。 这一次陆佐左躲右闪纷纷躲过,几个回合下来,陆佐都没有主动出击,只因安静若出拳之迅猛,实在难有招架之功。 眼看着陆佐就要被安静若『逼』至场外,陆佐步法迅疾,右脚站定,左脚迈起在空中向后一转,接着左脚站定,右脚向前一转,整个人已经迅速转到安静若的身后,接着右手搭着安静若的左肩,左手拿住她的左臂,反手一扣,安静若便这样被生生擒拿住了。 第二十五章 别有用心 安静若手被陆佐反扣着动弹不得,低着头不说话,一脸认栽的模样,陆佐赶忙松手赔礼。 旁观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只有安世禄愤愤不平的上前,一边扶着妹妹,一边指责着陆佐的不是。 安静若嘟着嘴看着陆佐,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愧,想自己从来还没吃过这种亏呢。于是愤愤的扭头离开,刚转身的时候,没注意身后的落兵台,差点就撞上了。连这落兵台都跟自己置气,气得安静若用手狠狠一推落兵台,刹那间,架上的兵器“丁琳当啷”的倒在地上,只留下安静若愤愤的背影远去。 陆佐尴尬的看了看平远伯安远山,躬身示意实在对不起。 安远山倒是个开明的人,“陆先生见笑了,静若都是我给惯坏的,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也不是小家子气得人,怕是这么多人面前输了,有点不开心,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不会!”陆佐笑着,“倒是‘虎父无犬女’,琼茜郡主果然一身好本领,像这般的女子世上倒是少有。” 安世禄听后在一旁低声嘟囔着,“那你也配不上。” 安世禄虽然说得小声,可大家都离得近,故而所有人都有听到。陆佐平时面无表情的人,此刻脸上竟然刹那红到脖颈了。 “世卿你带世禄下去,为父和陆先生还有要事商量。一会儿用膳的时候差人来叫我们。”安远山瞪了一眼安世禄,厉『色』吩咐安世卿赶紧带他弟弟下去。 安世卿兄弟刚走不久,下人就来送拜帖,说是魏王刘诩求见。安远山和陆佐面面相觑,赶紧吩咐来人去堂屋约见。 魏王刘诩见安远山在堂屋等候自己,赶忙相互施礼。刘诩见在左边宾客席前也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个面『色』苍白的书生,第二个也是一个面庞清秀的读书人,最后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尚且成年的男子,心想着能在平远伯府得到这里主人的亲自招待,想必也是贵客。刘诩便也给宾客席的三个人施礼,陆佐等人也是恭恭敬敬的寒暄还礼。 “王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安远山走至宾客席前,先指着殷季从后面介绍上来,“这位小侠士名叫殷季,可以说是武艺了得。这位呢,是今年鄯州乡试第一名陆仁襄。” 安远山介绍到陆佐的时候,刻意的提高了嗓门,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公辅,陆先生!” 刘诩听得还有些懵住,陆公辅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草民姓陆名佐,字公辅。”陆佐拱手说道。 “哦!大家纷纷议论的陆佐,原来就是你啊!”魏王若有所悟,然后上下打量着他,“嗯……果然气度不凡啊!” “王爷谬赞了!” 刘诩此次登门拜访伯爵府,原本是想现在自己得势了,看看平远伯安远山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现在中间掺杂着一个太子的人,心下有几分不爽,就有些想告辞离开,但刚来又不好直说现在就走,于是尴尬的问陆佐道:“没想到现在陆先生也是平远伯的座上宾啊!” 安远山并未说话,陆佐莞尔一笑说道:“王爷不也是平远伯的座上宾吗?” 刘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陆佐,思忖着他的这句话是何用意,“本王正要回府刚好路过伯爵府,顺道来看看安伯,现在准备早些回府。各位,我看我还是就此别过!” “伯爵府离魏王府相去甚远,怎么会绕道选择往这边路过呢?”陆佐原本想徐徐渐进,没想到魏王竟然现在就想离开,于是直截了当口出此言。 “本王……”刘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王爷,这可不像要在常科上大展拳脚的王爷啊!”陆佐一击致命的说道。 刹那,刘诩更加不明所以,看看陆佐,又看看安远山。 安远山见气氛凝重,大家又都站着,于是安抚大家坐下说话,大家坐定后,唯独魏王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右边的宾客席上缓缓坐下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魏王坐回位置后,整整衣襟定了定神,答非所问的说道:“陆先生,近来在太子府上怎么样了?” 陆佐也知道魏王问此话的用意,于是说了一个他极其想要的答案,“草民不过是乡野村夫,哪里能适应太子的府上,所以草民这才搬离了太子府。” 魏王刘诩先是一怔,然后心下窃喜,但是还想问清楚,“可是你现在住的那座宅院,不也还是太子央告皇后才赏赐的么?” “我们此行也就我和舍弟,还有我的徒弟殷季,哪里住的了那么大的宅院,所以今日就想着整理一下行囊,搬离那座大宅院,依旧住回客栈。” 陆佐说完,陆仁襄和殷季不约而同的用疑问的眼神看向陆佐。 “太子对陆先生这般推心置腹,您就不怕太子动怒么!”魏王一脸得意的问道。 “我本一介书生,太子怎么会把我看在眼里呢!要他放在眼里的话,那也应该是卫国公荀昱他们那样的世家才对。” 魏王刘诩听陆佐话里有话,即使再怎么愚钝,也能听得出陆佐话里有话,“不然,本王就是个爱才之人。依本王看,陆先生可不比荀谋差。” 这时候安远山也『插』话道:“王爷此次成为常科的主考,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诩笑笑,“自从皇帝擢选本王为主考之后,本王的府上可谓是门庭若市。” “这以往会试主考,都是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一下副都御使以上的官员派充,今年却是由魏王您来担任,真的是匪夷所思啊?”安远山疑问道。 刘诩迟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既然父皇他肯将此重担交付于本王,本王也定当不辱使命啊!” 魏王刘诩说完,整个堂内气氛又凝结了一下,于是刘诩接着问:“爵爷在朝为官多年,对我父王的了解程度,可以说是比本王还多,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下官也就一句话想告诫王爷!”安远山淡淡道。 刘诩皱着眉认真聆听着。 “秉公办理!” 刘诩听后,有些费解,“何意?” “下官服侍圣上数十年,对他老人家的了解,可以说比你们这些皇子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所以 他会选魏王您,一半是因为您和太子还有宁王不同。还有一半原因他是不希望再有人能越过他,去拉拢天下举子。”安远山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怎么过问,但心里凭借着对汉帝的了解,其实对时局也会了解一二。 刘诩看着安远山问道:“安伯,您这是忠告?还是献言?” 平远伯安远山呵呵一笑,“这个嘛……王爷您说呢?” “若是忠告,本王听之任之!若是献言,本王定当奉为圭臬。” 第二十六章 门庭若市 安远山笑着拱手道:“魏王是皇亲贵胄,又礼贤下士,下官自然希望王爷您能奉为圭臬,否则有可能会大难临头啊!” 安远山说罢,刘诩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站起身拱手施礼道:“安伯所言,小王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小王若能得父皇垂青,定当不忘平远伯指点之恩。相信小王,只要有我在一日,定当保平远伯和陆先生……” 刘诩话说到一半,看看堂内还有陆仁襄和殷季在,于是生生的又把话咽了下去,“二位的心意小王已经明白了,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府上拜会。” 陆佐等人也赶紧站起身恭送,安远山上前想挽留魏王留下用完午膳再走。 “谢过安伯,自从上任以来,事情实在太多。只因今年科考的主考圣上安排的太晚,眼下也已经快要开考,吏部和礼部的官员最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今年的应试的举子较往年都多,所以工部也着人来扩建贡院,小王直接去那边吃饭,还得负责监工呢!”刘诩也是因为探明了他二人的想法,才会如此放心的离开。 安远山也不便再挽留,刘诩临出门的时候,才想起陆佐的事情来,于是问:“陆先生既然要搬离太子赏赐的宅院,那你接下来要住哪里?” 陆佐微微一笑,“草民直接回我原本住的‘高升客栈’就好了。” 刘诩思索了一下这个地方,接着道:“那行,完了我让下人给你送些衣物,等此次科考忙完,本王再给你寻个大点的住处。还有,你可是今年科考的热门哦!千万把握好。” 陆佐拱手施礼,远远地魏王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的假山后。安远山才突然问:“陆先生,您觉得魏王如何?” 陆佐看着魏王刘诩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安远山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这种表情,看着他,忽然觉得此人如此的亲近,心想着要是能将女儿嫁给陆佐,自己其实也挺放心的。 “依老夫看,魏王和宁王、太子相比,太心浮气躁了。”安远山略显忧虑,对于自己和陆佐的选择有一些担忧。 陆佐对此次的科考,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魏王此人表面实诚,内心浮躁,能否胜任主考一职真的很难预料。 陆仁襄和殷季倒是一起奇怪的问陆佐为什么又要搬家。 “你们两个在那么大的院子呆着不怕吗?”陆佐微微一笑,一语双关。 殷季没有听懂陆佐的意思,昂这首,拍着胸脯道:“怕什么,有我殷季在,再厉害的厉鬼也不怕!” 殷季说罢,堂内的人都笑了。 陆佐抚着殷季的头笑着道:“季儿啊!你知道这天下其实还有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么?” 殷季一脸疑问,清澈的双眸看着陆佐道:“怎么还有比鬼神更可怕的?我以前睡在破庙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就怕鬼了!” “当然有!”陆佐呵呵一笑,“比鬼更可怕的是人的欲念!” “不懂!”殷季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模样。 转眼二月到了,还不到半个月常科考试就要开始,魏王刘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早上很早就得早朝汇报工作,下朝还得去礼部安排一应事物,直到黄昏回家的时候,还有一些官员和举子会上门拜访。 相比之下宁王府和太子府就显得越加的冷落,平日里常来往的,如今也很少来了,不常往来的,反而见不到人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宁王刘询倒不是很在意,而次子刘行之却已经按耐不住。 今天是二月初一,已经是黄昏时候,天边红霞万里,街市上依旧热闹着,几个大户人家已经在门口点起了灯笼。 刘行之用过晚饭之后,身边只带着一个家丁,一起偷偷的来到魏王府的大门前,单间魏王府是不是的都有一些达官贵人进进出出,看得刘行之心头忿恨。 身旁跟着的家丁见主子焦急万分的盯着魏王府,于是不明就里的说理句:“小少爷,我们要不进魏王府看看?” 刘行之瞟了一眼家丁,伸出右手便劈头盖脸的就打下去,边骂道:“看你个头!” 那家丁『揉』着脑门很无辜的看着刘行之,委屈的说:“小少爷,我们都在这看半天了!” 刘行之伸出左手又往他的脑门拍过去,愤愤的道:“说多少回了叫我大少爷,再不长记『性』就把你卖了!” 家丁被骂得不敢说话了,看着魏王府的门口,忽然发现了一个熟人,赶紧指着魏王府的门前说:“大少爷你看!你看!那个矮矮胖胖的是不是御史大夫杜宗庭,杜大人?” 刘行之顺着下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他,“你小子还知道的不少嘛!” “杜大人来过咱们府上,小的见过!”家丁谄媚地笑着说道。 刘行之见杜宗庭被王府的几个下人接进去之后,便又愤愤的回宁国府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渐渐地还是会些许寒意。 刘行之回府后,径直奔书房去找父王,果然父王和哥哥刘行远都在。 宁王刘询见二儿子风尘仆仆,于是饶有兴趣地问:“行之,干嘛灰头土脸的?怎么啦?” 刘行之咬着后槽牙轻“哼”了一声,并未答话,来到书案前。刘行远原本坐在宁王的对面,见弟弟没好气的跺着脚进来,自己赶紧站起来给弟弟刘行之让座。刘行之也毫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了。 刘行之抡起斗大的拳头,狠狠地击在书案上,然后歪着头气道:“父王,亏你们还这么淡定,我看现在九王叔可春风得意了。” 宁王刘询见这个小儿子这么上心,心里又开心又担心,抚着胡须笑道:“行之啊,你就是太心急。这魏王才得势几天呢,看把你急得。” 刘行之右手食指敲着桌子,凝眉焦急的道:“父王您可不知道,现在魏王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再这样下去,等常科考试这股风一吹,追随他的人,我看就跟黄沙一样多,被吹得遮天蔽日了。” “行之啊,办法是想出来的,干着急有什么用!”刘询拿起茶杯徐徐的抿了一口。 刘行远站在一旁,也笑着说:“二弟,我看太子估计比我们还急呢!” “诶!对!”刘询放下手中的茶杯,指着刘行远跟刘行之说,“你哥这会可不糊涂,为父敢肯定,现在太子估计已经憋了一肚子的坏水,正准备对魏王下手了。” 刘行之摊着双手,无奈的道:“可是现在魏王正得宠,太子也奈何不了?连父王您不也是在这里干坐着吗?” 第二十七章 王府暗室 刘行之虽然『性』格高傲,但是对于自己能否继承大统,非常之关心,简直就像着了魔一样,所以他对现在三足鼎立的格局比以往更加着急,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离皇位更远了一步! 刘询见儿子刘行之这么问,摇摇头,沉『吟』须臾,“据可靠消息称,现在以荀昱和荀谋父子为首的一些官员,已经开始倒向太子一边了。” 刘行之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这只老狐狸,都多少年了,怎么现在这么轻易地『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啊,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妙,原本势均力敌的态势,现在马上就向太子一边倾斜了。看来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变动!”刘询说罢,若有所思的模样,却又显得有些惆怅。 刘行远原本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党争,可是身处宫闱,贵为皇子龙孙,势必就会『逼』不得已,“父王,那您觉得现在那个陆佐会来帮我们吗?” “陆佐?”宁王刘询似乎都快将这个人遗忘了,反应了一下,接着轻蔑的一笑,“一介布衣,又无背景,只怕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是听说太子却奉若上宾啊!”刘行远对陆佐的印象倒是不错,“依孩儿看,这个陆佐倒是有些能耐。” “你以为太子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陆佐,他不过就是和我们一样,逢场作戏罢了。”刘询解释着。 刘行之瞥了一眼哥哥,没好气的道:“哥,亏你痴长几岁,这都不明白,这些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要不怎么能体现我们礼贤下士呢!” 刘询听罢哈哈一笑,指着刘行之说道:“行之啊,假以时日,为父可得慢慢提拔你啊!” “父王说笑了。”刘行之舒展眉头,不禁笑逐颜开,“这是咱们家族兴旺的大事,孩儿自然比旁的事上心。” 刘行之说的时候,很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刘行远,因为最近这位不务正业的哥哥,又开始和刑部那边走的特别勤快,据说又开始喜欢上查案了。 刘询知道刘行之的意思,也觉得刘行远有些不求上进,于是板着脸问刘行远,“行远啊,听说你最近又天天往刑部跑,有没有这回事啊?” 刘询那语气就像是儿子做错事,父亲训导儿子的口气。 “额……”刘行远脸部抽搐了一下,怯怯的不敢接话。 “刑部尚书崔皓虽然是为父的心腹,但是你这样天天往那边跑,难免授人以柄,你最好少往刑部去的为好。”刘询见儿子低头不语,又朗声强调了一边,“听懂了吗?” “孩儿知道了!”刘行远尴尬的答道。 “咚咚咚”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一个老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道:“老爷,方便吗?” 刘询朗声答道:“老管家,进来!” 须臾,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管家推门而入,虽然年事已高,然而依然步履矫健。 “有什么事儿吗?”刘询温和的问道。 “老爷,大理寺少卿杨佑显,杨大人已经在密室等候多时了。”老管家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 刘询应了一声问:“是从密道来的?” “正是,老爷吩咐过,杨大人很小心的。” 刘询点点头,“你去备一些酒菜送去,本王就来了。” 老管家点头称是,便转身离去了。 宁王府的密道,是专门为方便与心腹往来而修建的,平日关系平常的属下并不知晓,只有宁王认为身份地位显赫,且是自己心腹的人才知道这条密道。宁王府的前门就是西宁街最繁华的地段,就在这个路口便是一座杏花酒楼,这座酒楼其实就是宁王暗中派人买下的,实际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故而在酒楼的柴房内修了一条暗道,直通宁王府的柴房。 刘行之见父王神神秘秘的,最近总让杨佑显走密道,心下也奇怪,于是问:“父王,杨佑显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老往咱们府上跑!” 刘询从书案后的圈椅吃力的边站起身,边道:“走,一起去问问你就知道了。” 说罢,刘询走在前头,刘行之和刘行远随在左右,刘行之见哥哥也跟去,便阴阳怪气的道:“哥,父王说让我去看看,我看你还是去周姨娘那去请个安罢。” 刘行远被弟弟这么一说,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两人走出房门,再看看弟弟谄媚的扶着父王的动作,心底里不禁有些酸楚,顿时感觉鼻头一酸,叹息了一声,便直接去母亲的房间去请安了。 刘行之扶着父王走了几进院子,来到后院的柴房,看了看门外四处无人,刘行之便回屋,拨开角落的柴火堆,角落底下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刘行之俯身轻轻扭动了一下石头,机关瞬间就被触发。接着面前的那一堵墙出现了一扇暗门,缓缓的被打开,借着里面的火光,可以看清楚暗室,差不多有四丈见方,正对着还有一条通道,是通过西宁街酒楼的柴房,正中间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圈椅。 暗室里,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常服正坐着等候,见宁王出现,赶忙站起来躬身失礼。 “杨大人不必客气,赶紧坐下,我们一起喝几杯。”刘询和杨佑显相互谦让着坐下。 桌子上,老管家已经摆好了酒菜。刚坐定,刘询就迫不及待的追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行之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于是也认真的坐在旁边侧耳倾听。 杨佑显沾沾自喜的汇报道:“现在据下官这两日的观察,李释之确实开始坐立不安,对下属没少发脾气。看来魏王真的想要对他动刀了。” “嗯!”刘询深思恍惚了一下,“这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刘行之不明就里,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杨佑显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大理寺卿李释之是李皇后的长兄,可以说是太子的人。不过前两日早朝的时候,御史大夫杜宗庭又将当年李释之主审的‘吴卿丰’一案搬出来,指控李大人当年失察之罪。” “哦?”刘行之愈加好奇,“这个我知道,不过那杜宗庭为何还要翻出这样的陈年旧账?” “公子您可能不知,这杜宗庭行事小心,谁也猜不准他是谁的人!不过这老家伙,既然能两年内从台院的六品侍御史连上三阶,一跃而成御史大夫,想来背后的靠山必定不一般。此次重翻旧帐,估计为的就是扳倒李皇后的长兄李释之。”杨佑显有些不可思议的说着。 第三十一章 义结金兰 陆佐此刻望着窗外的江河,远处江水一线处,一轮圆月半掩羞颜,江上往来的船只,在月光中随波摇曳,阵阵凉风拂面,往事涌上心头,心中万语千言一时勾上眉梢,顿时眼眶红了起来,眼含热泪,刹时又咬牙忍着。 陆佐又想起了自己儿时与父亲的时光,又想起当年那个大宅院里的所有人。欢声笑语的院子里,陆佐和弟弟妹妹们相互追逐嬉戏着,一起在河堤边放纸鸢;一起在祠堂里读书;一起在大院的池子里抓鱼,往事种种恍如昨日,却又那般遥远。可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的落下了。 “陆兄!”高筠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陆佐的沉思。高筠边说着边递上已经斟满酒的杯子,道:“你看刚才‘马’字的小令你还没做呢?” 高筠拿着酒凑近的时候,才看到陆佐眼角的泪痕,不禁高声笑了起来,“陆兄,这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地哭将起来了。某家从小生下来到现在,都没有哭过呢!我娘还天天骂我是天生的杀星,都不会哭一声,刚出生的时候可把她急得哟,怎么拍我就是不哭,所以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高筠说罢,又大笑起来,想用这样的情绪影响一下陆佐。 陆佐也微微一笑,接过高筠手中的酒,突然朗声道:“继续,‘马’字的小令是吗?” “这才对嘛!”高筠指着远处的江河,“你看这江海莽莽,能否就此做一首小令否?” 陆佐沉思片刻,“有了!”接着朗声唱道:“‘剑啸寒风马啼空,凌云割血斩青龙。直上九霄天,诸神乞摇怜。’” 陆佐唱罢,情致所动,将手中的酒径直往天空一洒,接着将手中空杯向江海抛去,继而朗声哈哈大笑起来。高筠也是听得如痴如醉,看得似狂似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高兄,今日你我有缘,如蒙不弃,我陆佐愿与您结为异姓兄弟,不知高兄肯赏脸否?”陆佐难得地『露』出那种由衷的微笑,接着激动的问道。 “三生有幸啊!实不相瞒,某家早有此意!”高筠喜不自禁的答道。 “在下今年二十有四,不知高兄何时生人?” “那陆兄就是小弟的哥哥了,小弟今年二十一岁。” 二人说罢,在窗前,对着月亮纳头便拜。 看着时间,已经更深了,店伙计也跑上楼来,提醒高筠和陆佐要打烊了。两人这才付了银钱,各自扶起自己的兄弟,二人商量着一起住陆佐的客栈。于是扶着陆仁襄和高翰一同去“高升客栈”休息了。 会试结束的第二天,又是天朗气清的一天。初春的暖阳,『射』过轩窗,几只麻雀也大着胆子在窗前“叽叽喳喳”的叫着。 殷季一大早就跟麻雀一样,在屋里忙前忙后的伺候着,见陆仁襄竟然最先伸着懒腰起来,一边擦着地板,一边不忘奚落陆仁襄,“二哥,你们这酒量还敢喝这么多!二哥你呀,昨天还是师父他扶着回来的呢。” 陆仁襄眯着睡眼,看了看正在塌边熟睡的哥哥,再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棉被,不禁问:“这……昨晚这是怎么了?” “你们昨天吃醉酒了!”殷季举着手里的抹布,指着地上的一块地方,“你看看这儿,这就是你昨晚吐的,还有那儿是昨晚那两个男的吐的!这都是我刚刚擦干净的!” “两个男的?”陆仁襄迟疑道,“哪两个男的?” “我还奇怪呢?那两个人还不是你们带回来的!昨天晚上一回来,你们几个倒床上直接就睡了,吓死我了。还好小二哥帮忙,一起把那两个男的搬到隔壁的客房,后来还好有小二哥帮忙照看呢!”殷季接着嫌弃的问:“你说你,昨天一起吃酒的,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呢?” 陆仁襄拍了拍脑门,似乎管用地想起来了,“哦!你说他们两个呀!是我们昨天认识的同科考试的举子,他们是两兄弟,大的那个叫高翰,小的长得比较粗犷的那个叫高筠!昨天我们比较投缘,就一起吃酒了,不知何时,怎地就醉了?” 这时候陆佐也模模糊糊的被吵醒了,这是陆佐自从入京以来,睡得最舒适的一个晚上,也是最安心的一个晚上。当陆佐睁开眼的刹那,他知道接下来要迎接他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也将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凶险。 陆仁襄腾起身,看着哥哥,笑着说:“哥,这回你看……今天我可起得比你早!” 陆佐也不答话,只轻声问殷季:“季儿,昨晚那两个人呢,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殷季站起身,将抹布往桌子上一甩,懒散地笑道:“师父,您这还记得呀!这张床昨晚哪里睡得下那么多人,昨晚我和店伙计把他们一起扶到隔壁房间睡下了!这会子店伙计在那边帮忙伺候呢!” 陆佐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咚咚咚”门外店伙计正叫开门。进来说是外面有几个人要求见陆先生。 陆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魏王的人,于是点点头示意让他们进来! 那些人来到陆佐客房的时候,倒是懂事,只有领头的一个下人点头哈腰的进屋,其余四五个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用物品,站在门外伺候。 “小的是魏王派来伺候陆先生,魏王特地让小的们送了一些家用物品,陆先生务必手下。”领头的也不等陆佐开口,直接招呼门外的下人把东西拿起来,四五个人各自捧着锦缎、碳炉、斗篷等用物,齐整整的摆在屋中间的桌子上。 领头的接着道:“魏王说了,这几日比较忙,等过阵子再来拜访您。陆先生您看还缺什么,到时候也可一并叫店伙计的人来府上通报,小的已经知会过客栈的伙计了。” 陆佐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你们回魏王府回禀,就说我已知晓,王爷有心了,在下感激不尽。你们就先回去。” 陆佐说完,那几个下人恭敬的施礼后,便转身一一离去了。 殷季走到床榻边坐下,关切的问:“师父,这次您和二哥考得怎么样?能拿个头名回来么?” 第三十八章 一厢情愿 陆佐思忖良久,才答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怕自己会连累兄弟朋友。仁襄如今是头名状元,不知将来太子对他是何态度?” 安远山父子面面相觑,感觉事态似乎越来越棘手,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安世卿忧心忡忡地看着陆佐,“总不能坐以待毙!” 陆佐又是一阵沉默,没想到事情会被自己推到现在这样地境遇,虽然早已经料知魏王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难堪大用。 陆佐思量片刻后,才徐徐的回答:“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可不像是陆先生你的作风啊!”安远山有些讶异,没想到陆佐竟然会说如此灰心丧气的话,看来还是太年轻。 陆佐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平远伯安远山,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现今确实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安远山接着说道:“陆先生左右为难,不敢投靠宁王,无非现在身无半点功名,而且此次事件,宁王有可能怕你连累他。不过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陆佐若有所悟地问道,“愿闻其详!” “老夫与你一同前去拜会宁王!” 陆佐见眼前这位伯爵爷如此的斩钉截铁,如此的坦诚以待,相比自己最初来伯爵府时咄咄『逼』人的虚伪,现在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陆佐不禁心悦诚服的站起身向安远山行施大礼,“晚辈何德何能,让爵爷您为我至如此啊!” 安远山赶紧起身将陆佐扶起,二人相对站着,安远山的右手挽着陆佐的左手腕,“你知道为什么老夫这么帮你吗?” “惭愧!”陆佐摇摇头。 “因为老夫相信你!而我们又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安远山眼神坚毅的看着陆佐,右手握得更紧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老夫的女儿也想让我帮你。就凭这三点,以老夫之为人,绝对肝脑涂地。” 当陆佐听到安远山说出第三个原因的时候,又惊又喜,刹那两颊红将起来,可也就那么一刹,就连安远山都没有察觉。陆佐激动得又欲跪在地上,安远山紧握着他的手,才没有跪下,语带哽咽的道:“爵爷对我,简直是……再造之恩啊!我陆佐没齿难忘。爵爷已经为我冒险一次,我怎敢有此奢望啊!” 安远山接着神『色』凝重地道:“这时救你的唯一办法,不过老夫只有一个请求!” “爵爷请讲,我陆佐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陆佐情恳意切的说着,这是他为数不多情绪激动地时候。 “和我女儿成婚!”安远山的眼神里充满期许,自从上次与陆佐的密谋,再到他与自己女儿比武,安远山发现陆佐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半生久经战阵、历经宦海,阅人可谓无数,陆佐此人与荀谋相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安远山相信陆佐绝对是一个可靠的人。 陆佐一时间少有的手足无措,每次一说到平远伯的女儿琼茜公主的时候,自己就会抑制不住的的激动,“这……” 安远山知道陆佐的担忧,“你不用担心,这也是老夫女儿地意思。” 陆佐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自己麻烦缠身,又没有半点功名,愣了半晌才道:“晚辈,现在……自身难保,如何敢连累令爱!” 安世卿看着陆佐的表情,不禁笑将起来,“陆先生过虑啦!我妹妹生『性』直爽,不会在意这些。” 这时候后堂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秀丽动人的身姿,飒爽地站在他们面前,正是琼茜公主安静若,脸颊泛着红晕,显然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安静若地出现,让陆佐更加惊慌失措,连自己的眼神也不知道该停留在何处,只得呆呆的愣在原地。 安静若娇嗔地看着父亲,轻“哼”了一声,“爹,这是您自己做的主意,怎么又把我带上了。” 陆佐抬头看了看安静若,又看了看平远伯安远山,这儿女之事陆佐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安远山也不辩解,发问女儿道:“那这桩婚事你答应吗?” 安静若脸又红到脖颈,低着头,接着语带轻蔑地嘀咕道:“就他?也配啊!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重要。” “静若,怎么说话的,下去!”安远山知道自己女儿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见场面尴尬,赶紧叫他出去。 陆佐看见安静若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方才平远伯说的时候,明明分的是一块糖,现在给的却是一巴掌。恍然间似乎有所明白,估计是平远伯器重自己,所以才将女儿许配自己,但是她女儿可能并不答应,想及此的时候,自己不禁又羞又臊,想来自己自小对男女之事,从来都是不甚了了,还是断绝了这个念头罢。 “陆先生,请坐先!”安远山叫住陆佐,二人又重新坐回去,安远山接着道,“方才小女并没有那个意思,陆先生千万不要误会。你们的婚事老夫就说定了。” 陆佐已经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以安静若的秉『性』,估计她父亲也说不动她,于是尴尬的笑道:“爵爷对晚辈再造之恩,晚辈实在难报,至于婚姻之事,晚辈实在不敢想。” 安世卿也赶紧说:“眼下怎么救陆先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父亲,我看我们还是下午陪同陆先生一同去宁王府试试!” 平远伯安远山点点头,看看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午后了,三人草草吃过午饭之后,便准备一同结伴去宁王府。可就在三人用完午膳的时候,管家来报:御史大夫杜宗庭求见。 陆佐狐疑片刻后,低声对平远伯道:“估计是为了魏王一事。” 于是安远山让管家将杜宗庭带到堂屋等候。 杜宗庭在堂屋内已经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见平远伯安远山终于现身,如见了救星一般,正要施礼,却见他身后随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自己认识,那是他的长子安世卿,至于另外一个气度不凡却形容瘦削,估计他就是陆佐,于是赶紧施礼问候:“爵爷,想必这位就是陆先生!” “正是!” 陆佐也点头示意。 杜宗庭见他果真是陆佐,不禁又激动的拱手施礼,道:“幸会,真是来得巧了,本官正想来府上找爵爷帮我引荐陆先生呢!” 陆佐和安远山相视一眼,接着问:“找我?” 第四十二章 夜闯宫门 金吾卫的衙署威严高大,坐落在皇宫的东侧,三大卫府中其之高大仅次于龙虎卫的衙署。其中校场就占大半块地方,这里是用来点兵、练兵用的。这个校场能够容纳一万五千左右的军士『操』练,为了不引人注意,今天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此次集齐了一万五千人,午后就在校场开始布置,自己引八千人闯宫,由皇宫的东门而入,命自己的心腹副将章阚领五千人于南门策应,一旦形势有变,立即往南门离开,与南门的章阚军里应外合,由南门逃出。之所以会选择南门,也是因为这里离魏王府最近,可以直接赶往魏王府,协同魏王一同离开。 暮『色』的血红夕阳,斜照在银光闪闪地校场上,每名金吾卫的卫士头戴银盔,身穿银甲,手持亮银枪,都威风凛凛的在等待着号令。天快黑了,凛冽的寒风在卫士中来回穿梭,卫士头盔上的红缨,在冷风中飞舞着,与血『色』的残阳交相辉映。 胡大友站在点将台上,望着校场下白茫茫一片的卫士,顿时兴奋起来,今晚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天边的夕阳到现在还不肯下山,现在时间过得还真是漫长啊!胡大友此时已经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冲进皇上的寝宫,以“太子的刺客”为诱饵,威胁皇帝废刘衍立魏王,脑海的思绪飞扬,在这样寒冷的傍晚,胡大友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几滴汗珠,可杜宗庭那老家伙竟然还没来?胡大友大声的喝问身旁一名粗犷的将军,道:“章阚,现在什么时候了?” 章阚神『色』紧张的回禀道:“现在刚好酉时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大将军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乔装的‘刺客’一会儿会混在我们的队伍之中,等我们闯入皇宫,事成之后,再让他们八个现身,这几个兄弟非常可靠,不会有一丝纰漏。”章阚抱拳禀告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出汗了。 “很好!”胡大友说罢,然后深吸一口气,杀气腾腾的说道,“到时候那几个‘刺客’不能留活口,记住了吗?” 章阚干净利落的回答道:“属下明白!” “嗯!”胡大友满意地点点头,“你的卫队安排好了吗?该怎么说清楚了?” “五千卫队准备就绪,到时候在南门外接应你们,只说是在那埋伏刺客。” 胡大友近前拍了拍章阚的肩膀,颇为满意的道:“非常好,到时候你只管在那里接应本官,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会往南门出来。如果一到亥时我还没出来的话,说明我们已经遇难,你们就……”胡大友沉默了,他不敢想象是否会遇到不测,片刻后接着道,“你们就快马赶到魏王府,带着魏王直奔东城门而去。那边守备松懈,可以直接逃往北地。” 现在已经部署就绪,胡大友焦急地看了看天边,此时的残阳已经被远山吞噬了半边,而校场下的卫士依旧岿然不动,这杜宗庭怎么还没到!胡大友又不耐烦问章阚道:“现在几时了?杜大人搞什么名堂!怎么还没到?” 章阚也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安慰胡将军道:“现在已经是酉时了,估计杜大人正安排事情,一时耽搁了。” “你派人快马去打探,一有消……”胡大友话未说完,就听到手下禀告说杜宗庭大人到了。 杜宗庭风尘仆仆的尾随在那名手下的身后,见到胡大友焦躁的神情,赶紧快步上前,尴尬的赔笑道:“让胡将军久等了,家里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因此耽搁了。胡将军见……” “好啦好啦!”胡大友打断他的话,“没什么,有备无患嘛,一家老小安排了就好,我现在留两千卫士给你,务必按照原计划行事。” 杜宗庭连连点头,“胡将军放心!” 胡大友原本紧绷的脸,此时却谄媚的笑了起来,“呵呵……杜大人,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成功,到时候我们加官进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杜大人千万要干好这个差事!” “胡将军放心,本官在这里就等着你的炮声了!”杜宗庭勉强微笑着拱手示意。 此时明月高悬,两队金吾卫借着月『色』快速行进着,胡大友和章阚将到皇宫的时候,便分兵两路,胡大友领着八千卫队前往皇宫的东门,章阚领着五千卫队前往南门外等候。 当胡大友的卫队来到东门的时候,正如他所料,宫门上的守备见宫门前黑压压一片,也看不清来人什么模样,都有些讶异,赶紧扯着嗓子大声喝问:“底下来的是谁的人?” 胡大友横着枪抬头看向城楼,朗声答道:“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刚才我等追击刺客至此,见他们已经悄悄爬进宫门去了,守备的兄弟们,快快打开宫门,让我们进去围剿刺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城垛后的几名守备听罢,不疑有他,直接让人开了宫门。胡大友也没想到,竟然没有人过多的盘问,就能如此顺利的闯入皇宫,看来羽林卫的军纪确实不怎么严明。素来听闻侯志贵此人尤为懒散,以此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 胡大友双腿一夹马肚,再用枪轻轻一拍坐下的白马,马蹄“得得”的在前面引路,身后卫队的脚步声和铠甲的撞击此起彼伏,浩浩『荡』『荡』的如一条黑夜里的银蛇。 胡大友领着队伍直奔皇上的寝宫而去,可是皇宫内的情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偌大的皇宫内怎么连一盏宫灯都没挂?而且负责宫内巡夜的人怎么也不见了?胡大友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地拉了一下缰绳,放慢了步伐,四处张望着观察了一番,可又没发现什么异常。胡大友心下一咬牙,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想罢,又轻夹马肚,加快了步伐。 皎洁的下弦月已经挂上宫墙上,金吾卫的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快速前进着。胡大友生平第一次觉得皇宫竟然会如此之大,乃至于自己都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这样月『色』,足以照亮眼前这座最高权力的中心,也许是因为自己过于紧张,握着银枪的那只手地手心里溢满了汗水。 “不对?不对!”胡大友低声嘀咕了一下,“可哪里不对呢?” 第四十五章 丹心碧血 胡大友看着跪在马前的金吾卫兄弟们,不禁悲从中来,于是翻身下马,凛然道:“好!兄弟们全都起来,今日我等就一起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来!” 众将士站起身,举枪齐声呐喊:“并肩作战,杀出血路!” 胡大友迈着方步走至章阚的人头前,先将袍甲内的白『色』衬衣用枪尖割裂,接着俯身放下手中的银枪,用双手将章阚的人头捧起,然后把人头结结实实地绑在腰间,最后脚尖轻轻一提,脚底下的银枪从地上利落的被勾将起来,继而迅速的将枪接在右手中,于是左手轻抚章阚的人头,悲壮的呼道:“章阚兄弟……我们带你回家。” 胡大友悲壮的呼喊声在宫城内高亢地回旋,所有的将士此刻已经血脉喷张,大家都知道现在只能求死,胡将军说的回家,不过是一起去往另外一个世界而已,但是没有一个战士在此刻退却。 此刻胡大友大声冲在前面喊道:“大家跟我杀……” 胡大友举着枪冲在最前面,身后的将士也举枪紧随其后,此刻所有人已经红了眼,他们拼命的往南门口气势汹汹地扑去。 而城楼上长孙崇威也红了双眼,大喝一声:“放箭……” “唰唰唰”箭如飞蝗『射』去,接二连三的将士应声而倒,待到胡大友等人冲到南门前的时候,已经死伤大半。胡大友领着众人向城门发起一波又一波地撞击。就在对方的弓箭手停止攻击的时候,身后竟然忽又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原来后面一千多名手持钢刀的羽林卫已经追来。眼看着就要追上,已经杀红眼的胡大友回转身又下令:“杀……” 只剩两三百人的金吾卫得到命令后,齐整整的转身,向羽林卫冲杀而去,两队士兵短兵相接,杀的不可开交,就连城楼上的长孙崇威也看得连连赞叹,想起当年上阵杀敌之时的场景,可是如今却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袍。就在长孙崇威看得触目惊心之时,旁边一支冷箭“嗖”的一声向城下人群中『射』去,正中城下胡大友的左膝上。胡大友瞬间单膝顺势跪倒在地,两旁的下属见状赶忙边杀边将胡大友扶起,就在扶起胡大友后的刹那,那两名护卫单手不支,全都死于羽林卫的刀下。胡大友忍着剧痛挥舞银枪,也将那几名羽林卫挑死。 长孙崇威恶狠狠的看向身边,原来果真是侯志贵下的狠手,这种放冷箭的行为,长孙崇威甚为不耻,于是怒气冲冲地冲到侯志贵的面前,左手夺过他手中的弓箭,右手紧紧地揪起他的衣领,鼻翼颤抖地瞪着侯志贵,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不相信的话,老夫可以先拿你祭刀。” 那侯志贵知道长孙崇威数十年来是圣上的贴身侍卫,虽然彼此都同属卫府上将军的职位,但是由于他与圣上的特殊关系,其实羽林卫与金吾卫在特殊情况下都会从属于他的管辖,所以这位老将军敢口出此言,并不是夸张,故此侯志贵被老将军的一席话吓的颤颤巍巍,道:“下……下官明……明白!” 酣战许久,羽林卫的数量却渐渐地减少,直至双方都只剩几十人了,可是胡大友和他的手下却愈战愈勇,直杀的羽林卫一个不剩,将士们虽然杀红了双眼,但渐渐地也感觉到自己已精疲力竭了,大家彼此相互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只剩下十多人,还有几个已经累瘫在地。 长孙崇威知道现在不能再手软了,否则只会死更多的人,于是长叹一声,无奈的低下头,将手一挥,“哎!放箭……” 紧接着又是一波箭雨飞去,箭哨一响“呼呼”『射』来,但见尸海中的十多个人左闪右躲,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飞箭太多,十多个人全都应声倒下,最后只剩胡大友一人依然奋力格挡,就连右眼中了一箭,鲜血喷涌而出,他也无暇顾及。 这时城楼上的老将军长孙崇威见状一扬手,弓箭手便停止了『射』击。 长孙崇威眼圈泛红,心中一阵酸楚,对着胡大友喊道:“胡大友,你今日已然犯下滔天大罪,也怪不得我了。” 胡大友的脚下尸堆如山,已经无处下脚,无奈只能站在尸堆上,而此刻左膝受伤,右眼又疼痛难忍,身体一颤,胸中的一口血就顺着嘴角喷涌而出,眼看着就要倒下的时候,赶紧用右手中的枪杵在地上,倚着枪才勉强站定。胡大友忍着痛哈哈大笑,“老将军!来!” “放!箭!”长孙崇威此刻泪涌如注的嘶吼道。 胡大友听见后,也抡起手中的银枪,使尽全身气力将枪往南门扔去,然后仰天长啸道:“魏王……”就在这一刹,飞箭已呼啸而至『插』满全身,身上血流如注,而那柄枪在月夜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嘭”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插』在宫门之上,接着枪柄发出阵阵地颤抖声时,胡大友的嘴角才微微挂起微笑,缓缓的倒在了尸体上。 不知几时,天空中已乌云密布,几声寒鸦在魏王府的上空回旋。魏王刘诩焦急的在院内来回踱步,不时的望向天空,心算着时辰什么时候了。可亥时就快到了,也不知道胡大友他们现在是否得手了,魏王府虽然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但是三声信号跑如果响的话,这边应该也能听到动静,想到这里,刘诩心头又是一悬,难道失败了? 就在魏王刘诩踌躇不定的时候,天空中响起“嘭!嘭!嘭!”三声信号炮响,魏王瞬间心花怒放,所有的烦躁烟消云散,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卧房内,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接着直奔府门而去,来到府门前又踱着步焦急的来回徘徊着,只等杜宗庭来接自己,然后再去把刘衍那家伙碎尸万段。想到此,刘诩克制不住地『露』出狡黠的微笑,没想到事情能如此的顺利,看来这次刘衍是要做自己的剑下之鬼了,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片刻后,门外果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诩赶紧拉开门闩,打开朱漆大门,但见门前站满了银盔银甲的金吾卫,卫士们火把高举,火光照亮了整条街,为首的正是杜宗庭。 刘诩抽出手中的宝剑,哈哈大笑起来,道:“杜大人,干得好,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刘诩正下台阶,抬头见杜宗庭神情不对,于是停住脚步好奇道,“杜大人你怎么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 第四十六章 一败涂地 杜宗庭听得清楚,却依然不答话,抬头见魏王好奇的盯着自己,杜宗庭的眼神开始闪烁,继而又羞愧的低下头来。 刘诩愈加好奇起来,走到杜宗庭的面前,“快跟我走啊!”接着冲着金吾卫的士兵们喊道:“金吾卫的兄弟们,都跟本王直奔太子府,谁先拿到刘衍的项上人头,赏金十万,封……” “九王叔!不必辛苦啦,侄儿来『毛』遂自荐啦!”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诩心下一震,向前定睛一看,队伍中纷纷闪出一条道来,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金冠、身着蟒袍的少年,那人正是太子刘衍。 刘诩瞬间手足无措,下意识的倒退三步,支支吾吾的道:“这……”再看看身前面无表情的杜宗庭,恍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顺势左手拉住杜宗庭的衣领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杜宗庭……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宗庭此时眼圈泛红,一脸无奈的侧过脸去,心知现在已经无颜面对魏王了。 “九王叔,您就别太为难杜大人了,他这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我们刘家。”太子刘衍志得意满而又语带嘲讽的说着,“杜大人现在可是有功之臣,明日皇爷爷就会另行封赏的!” 刘衍尖锐的嘲笑声,让刘诩瞬间火冒三丈,右手持着宝剑边向杜宗庭砍去边吼道:“叛徒我杀了你……” 不等刘诩一剑砍下去,旁边的两名卫士已经凌厉的夺过刘诩手中的剑,并将他制服。刘诩的胳膊虽然被两名卫士向后架着,但依然不停的挣扎,一边还冲着刘衍和杜宗庭骂道:“你们这群狗贼,我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九王叔,不想知道现在胡将军怎么样了吗?”刘衍的嘴角『露』出一丝狡狯的得意。 “他……他们怎么样了?说……”刘诩咬牙切齿着,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刘衍。 刘衍啧啧摇头,面『露』得意、语带嘲讽的说道:“可惜呀可惜!胡大友不仅全军覆没,而且还没跨出南门,全身就被箭『射』得跟刺猬一样,临死的时候,还不忘念叨您的好呢!” 刘诩听罢,刹那间泪如泉涌,已经哽咽得说不上话,半天才仰天怒号道:“胡将军……是我刘诩害了你啊!” “诶!”刘衍叹息一声,“王叔您也不必自责,侄儿要是也有这么忠心的英雄,我死也算瞑目了!” 刘诩被气的气血上涌,突出一口血来,接着使劲全身力气往太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狗贼,杀了我……” 刘衍下意识的擦了擦下巴,怒视着刘诩道:“我可不像你这么傻!像你这样自作主张,最后只会自作自受。”接着喝令,“来人啊!押回去!” 今晚,太子府上下都注定难以入眠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狂喜之中,经过几个时辰的调度,终于抚平了叛『乱』,有的将士已经有些疲累,所以太子在堂屋内备下薄酒,特意宴请荀谋和杜宗庭二人。三人已畅饮至四更还未停歇,席间杜宗庭一直强颜欢笑、心事重重。 荀谋也看出了杜宗庭的心事,于是举起酒杯,笑道:“杜大人,此番能成此事,这头功非得记在你的头上不可!来,我敬你……”说罢二人一饮而尽。 刘衍也借着酒兴,笑道:“杜大人放心,以后你跟着本宫,保你永享富贵!明日本宫就向皇爷爷为你请功。” “谢殿下!”杜宗庭只说了三个字,再不肯多说什么,接着又是一杯饮尽。 “眼下魏王刘诩这个肉中刺已然除却,现在就剩宁王刘询这个眼中钉了。荀将军可有什么高招没有!”刘衍皱着眉问荀谋。 荀谋微微一笑,道:“宁王在朝数十年,朝中有他的许多亲信,想要除掉他,只能是徐徐图之,切不可像魏王一样『性』急。” “对对对!”刘衍又喝了一杯酒,继续问荀谋,“那接下来呢?” “这宁王就好比长满刺的金樱子,想要吃掉它,就必须先除掉它身上的倒刺,而不是想着如何一口吃掉!” “哦!对!”刘衍若有所悟,“荀将军的意思是先除掉宁王身边的那些人,最后再除掉他?” “正是!”荀谋点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在朝中安『插』上我们的人。” “对对对!现在金吾卫上将军胡大友一死,这个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荀谋若有所思片刻,“现在这个位置皇帝肯定有所忌惮,我们想安『插』自己的人会有点难啊!” 太子刘衍继续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还得从这次铨试中拉拢一些人才行。” 刘衍也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先除掉宁王的什么亲信呢?” 荀谋眼珠一转,食指敲着桌面,郑重的说道:“陆佐!” “陆佐?”刘衍一脸不解,继而满是不屑,“就他?他现在无依无靠,既没有一官半职,又名落孙山,况且他又不是宁王的什么亲信。依本宫看,是荀将军多虑了?” 刘衍说荀谋多虑的时候,其实心里想的是荀谋太过于心胸狭隘了,陆佐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就算他真的成为宁王的座上宾,也搅弄不了风云。 荀谋此时也猜出了刘衍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深知陆佐的威胁绝不是一个草民那么简单,“殿下如果想顺利继承皇位,那就请听我一言,除掉陆佐!现在以魏王为借口,正是抓他的大好时机,否则将夜长梦多!” “好好好,荀将军放心,不就一个陆佐吗?明日我就让人把他抓咯!”刘衍勉强笑笑,“荀将军,来来来喝酒,杜大人你也别愣着呀,一起干了!” 次日,阴雨连绵,晴日许久的京城,忽然下起了小雨。春雨绵绵的清晨,所有准备上早朝的大臣早就在殿门外等候,大家都心中忐忑,因为昨晚魏王谋逆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整个京城已经开始疯传,大家都在猜测今天圣上又会如何处置魏王刘诩,总不可能向前几日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谋逆”可是触及了汉帝的底线了。 看着上朝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侍卫们吹响号角,号声阵阵,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颤,所有官员不禁浑身一抖,然后又齐齐整整的排好队列走进宣政殿。 第四十九章 心腹大患 荀昱看了看儿子荀谋,又问太子:“天牢看守如此严密,怎么可能有机会『自杀』?” “谁说不是呢!”刘衍一脸得意的解释着,“可架不住他腰内藏着匕首自刎啊!等看守发现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拦得住!” 荀昱也满意的点点头,“眼下除去了魏王这个心腹大患,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就是不知道圣上现在是什么心情?” 刘衍听罢原本嬉笑的脸又暗沉下来,“这会子正在榻上伤神呢!估计也是怕在太后那里说不过去。”接着又问荀谋,“现在宁王的手下接管了魏王谋逆案的烂摊子,你说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荀谋思忖道:“其他人无所谓,但是那个叫陆佐的人,必须除之而后快!” “他?我差点都忘了!”刘衍有些不耐烦,“荀将军你老跟这种贱民过不去干嘛?不就一个陆佐吗,你看看现在本宫有了你,两月不到就将魏王除掉,而那魏王有了陆佐呢?还不是照样落得『自杀』的下场!看来还是徒有虚名……” “殿下……” 荀谋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了,刘衍赶紧呵呵笑道:“好好!荀将军放心,不就一个陆佐吗!明天就把他拿下,绝对让他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荀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拱手示意,“谢过殿下了!我这也是为了殿下将来着想!明日可千万别再忘了。” 次日,当三月的春风吹过京城,每个人都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了春天的降临,京都的二月发生了太多事情。临近的铨试即将在三月初三举行,经历过上个月魏王谋逆一案,很多官员,包括太子和宁王都有些收敛,都不敢和这些贡士有过多的往来。 “高升客栈”依旧人来人往,生意似乎比往日好了更多,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住着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还有四名进士,让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客栈,瞬间门庭若市。很多住客不是为了住店,更多的是想一睹这些金榜题名者的风采,甚至是来巴结。陆仁襄却因为哥哥落榜一事,所以变的低调许多,不敢和那些达官贵人有太多的牵扯,只是一个劲的埋头想着怎么应付铨试。而高翰则高调许多,与达官贵人过从甚密,终日见首不见尾。其弟高筠却终日陪伴陆佐左右,每日听陆佐授课练武,毕竟陆佐文武兼备,都是各种好手。 今日天气甚好,陆佐早早的晨诵完毕后,就叫殷季和高筠一起练练武艺,于是三人便在客栈的院子内摆开阵势。院子不大,鹅软石铺就的地板,西南角还有几颗已经开了花的桃树。 高筠热身后,就问陆佐,“大哥,咱们今天比什么?” 陆佐微微一笑,殷季却亮出手里的湛卢剑抢白道:“我们就比剑!” “不行,不行!”高筠极不情愿,“殷季,我看你就是想显摆你的那把湛卢剑!我可没什么好的家伙跟你比。” “高二哥,我看你就是不敢!” 高筠冷“哼”一声,接着狡黠一笑,“有种咱们再比比力气试试!” “高二哥,我看你也是想显摆自己的那股子蛮劲!谁不知道你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有种你就跟我 师父比比力气!”殷季深知师父那才叫力大无穷,所以搬出师父来嘲笑高筠。 “这习武之人,只要力气够大,再加上用点脑子,绝对天下无敌。没认识大哥之前,我还一直自视甚高,这几天的比试,我才知道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殷季听高筠这么说,也深有同感,骄傲的说道:“就像我师父,力大无穷,再配上这绝顶聪明的智谋,我猜这当今天下绝对无人企及。” 高筠二人拍这么多马屁,也是想让原本愁眉不展陆佐能开心一些。 陆佐也知道他二人的用意,于是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这几日武艺没有精进,嘴皮子倒是利索许多。贤弟,我们一起比试搏斗!” 双方摆开阵势后,一来二去,高筠不消得三十招,便复又败下阵来。高筠在一旁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嘴里念念有词,“我不……行了,大哥你这武艺去拿个武状元都绰绰有余了,老弟实在惭愧!” “不是你武艺不精,是你太过于借助蛮力。若你仅是跟我比试气力,愚兄不需动脑就能力压你。”陆佐面不改『色』的解释着,说罢心中竟然空虚之感,想到自己满身的才华,竟无处施展,不禁怅 然。于是上前拍了拍高筠的肩膀,“你和季儿先练!我出去走走。” 殷季一听不答应了,冲师父嚷嚷着:“师父,我可不陪他练,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嘿,你这小兔崽子!”高筠笑着调侃,“平日我可对你不薄,你今日倒是做起了白眼狼了。再说大哥有事忙着呢,快点过来!” 高筠说罢挥手招呼殷季跟他练武,殷季哪里理会他,三两步跑到陆佐跟前,扑进陆佐的怀里撒娇,道:“师父,带上我嘛!我也要跟你去。” 陆佐也是哭笑不得,抚『摸』着殷季的头,笑道:“为师同平远伯约好了,今日去他府上走一遭,有要事要处理,你就呆在这里,同你高二哥一起练武,哪里也不许去,知道了吗?” “可是,师父您不是说您最近有危险吗?”殷季说罢抱得更紧了,“我不让你出去!” 陆佐哈哈一笑,心中甚是宽慰,“你看你高二哥是当今的武状元,他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别人呢!” 就在这时候,三个人似乎听到了客栈柜台的叫嚷声,听声音像是闹事的。高筠和殷季两个本来就好打不平,听到外面叫嚷有人找茬,二人一前一后三两步的迈出天井,过了抄手游廊,来到大堂。 原来大堂并不是什么找茬惹事的人,而是七八个官差正在柜上叫嚣着质问掌柜,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为首的一个正抓着掌柜的衣领,那掌柜哆哆嗦嗦的将手一指内堂方向的时候,恰好高筠和殷季出现了,掌柜眼前一亮,颤颤巍巍的指着高筠二人,禀告道:“几位官爷,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们。” 为首的一个官差将掌柜的狠狠一推,掌柜踉跄了几步坐倒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接着为首的那个领着手下大摇大摆的来到高筠跟前。 高筠见他们怀抱腰刀,腰挂绳索,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走来,便好奇的问:“你们几个这是作甚?我们犯了哪家王法了?” 官差从怀里拿出画影图形比对着上下打量高筠,“你是陆佐的什么人?陆佐呢?” 第五十章 束手就擒 旁边的殷季上前揪住官差的衣领,就想教训他一番,被高筠生生的拉住,示意他别冲动。高筠也心知这些人估计是来捉拿大哥的,于是给殷季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后院告知大哥快些逃跑,自己则继续和官差周旋,道:“在下是今科的武状元高筠,几位差官有何指教?” 那几名差官听罢,瞬间换了一副脸『色』,但是见殷季独自往后院跑去,有心想要拦住他,可又碍于高筠的面子,所以只得赔笑道:“原来是高相公,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还请高相公能将陆佐行踪相告则个!” “你们官差办案,哪里问得我,有本事自己找去。” 就在高筠说罢,院后却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在这里找我吗?” 高筠回头看时,呆呆的愣在原地,陆佐身后的殷季表情无奈的向高筠摊摊手。 那几个官差像饿狗见了肉食一般,掏出腰间的绳索疯狂的冲上前去,高筠哪里能让这些人造次,张开双臂挡在路口,把官差拦腰截住,接着一使劲,将这些官差全都推出一丈远。那几个官差见高筠力大无穷,又是当今武状元,便不敢再造次。只能叫苦不迭的缓缓站起身,央告道:“状元爷,我们这是秉公办事,陆佐要是拒捕,按我朝律制那可就是死罪了。” 陆佐这时候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说过不跟你们走了吗?” 几个官差听后也是一愣,高筠此刻也是焦急万分,来到陆佐的身边,神情焦躁的低声质问殷季,“不是让你带着大哥走吗?” 殷季皱着眉,一脸无辜的表示,“你说我能拦得住师父吗?” 高筠又拉着陆佐的衣袖,附耳低声说道:“大哥,我帮你托着,你快走。” 陆佐看着几个落魄的官差,并没有理会高筠的问话,只挥手示意不必再说,陆佐则挺身来到官差的面前束手就擒,朗声道:“走!” 那几个官差面面相觑,接着像得了命令一般,上前用绳索将陆佐绑得结结实实的。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殷季也急得面红耳赤,赶紧上前制止,拦腰抱住陆佐不放,几个官差看了看高筠,也不敢过多拦阻。殷季口口声声地喊道:“师父你走了,徒儿怎么办?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的。” “季儿啊,你放心,师父只是去配合一下调查,过几天就回来!你老老实实跟着你高二哥,千万不要闯祸,知道吗?”陆佐说罢,示意高筠把殷季拉回去。 高筠无奈的上前将殷季拉开,一边还好言相劝,可殷季依然死死抱着不放。陆佐这才正『色』道:“记得起先师父跟你说的话了吗?你就按照为师说的去做,你这样反而救不了我。” 殷季像得了命令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手,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但还是强忍住哽咽,道:“师父,那你可得好好地。” 陆佐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嗯!放心,为师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高筠和殷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官差们将陆佐带走,等陆仁襄从房间里出来看外面出什么事情的时候,人早已经被带走了,只剩下高筠和殷季呆呆的愣在那里。 “高筠!我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刚才店伙计说有几个官差抓他,是不是真的?他现在人呢?”陆仁襄已经焦急万分。 高筠叹息一声,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殷季,“殷季,刚才你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殷季思忖道:“师父说去找平远伯!” “哦!对对对!”高筠把手一拍,又转悲为喜,“眼下只有平远伯能够救他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陆仁襄激动地道。 当陆仁襄三人来到伯爵府的时候,已经中午。而安远山在府上等陆佐也一早上了,却迟迟不见他来,当管家来禀告说当今的文武状元陆仁襄和高筠来访,不禁心中一颤,于是赶紧命下人带来堂屋会面。 安远山等他们三人一进堂屋,还没寒暄施礼,陆仁襄领着高筠和殷季就直接给安远山跪下了,边求伯爵爷救救陆佐。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一个是当朝文状元,一个是武状元,还有一个是陆先生的高徒,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礼。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安远山也是吓了一跳,边请他们上座,边问,“仁襄啊,你哥哥他出什么事儿了?” “我哥哥他被官府的人抓走啦,来人也不说为什么,直接五花大绑的就给抓走了。”陆仁襄眼噙泪花,“爵爷,您可得救救他呀!” 四人坐定后,安远山思忖半刻后,道:“没想到太子也会对陆先生动手!” 高筠『插』话道:“难道是为了魏王谋逆案吗?这件事我大哥他又没有参与,抓他作甚。” 安远山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陆佐现在又没有功名在身,又和魏王有一些瓜葛,再加上他得罪的是太子,想治陆佐的罪,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怎么办?”殷季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安远山凝眉思索着,这件事确实很棘手,现在自己这样不上不下的处境也很尴尬,虽然自己在朝中有些势力,但是陆佐得罪的是太子,现在如若以自己的势力去解救陆佐,无异于暴『露』自己和太子唱反调,所以这样做是断然不行的,去找宁王吗?眼下也只有如此,而且今天约陆佐的时候,也是为了这件事的。但是眼下一下子去找宁王,又求他帮忙去救陆佐,不知他是否会为了这件事冒险和太子正面作对。 “爵爷……”陆仁襄打断了安远山的思虑,“有什么办法吗?” 安远山抬起来看了看他三人,突然计上心来,“现在魏王谋逆案,圣上交由三司会审,不过据我所知这三法司中除了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都是宁王的人,只要我们求得宁王出手,想必会有一线生机。” 陆仁襄迟疑道:“可是宁王会冒险为了哥哥而去得罪太子吗?” “现在一切还不好说!等去了就知道。”安远山心下暗自咬牙,事已至此,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时值三月,许多边境国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已经厉兵秣马了一个冬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始搜刮了。大汉国西境的大蕃国联合乞塔国吞并鄯州,且鄯州节度使被杀,紧接着敌军正在围攻兰州,边疆告急。当京都得到战报的时候,大汉朝野上下无不震骇,汉帝于是立即召见老元帅周仲望,以及大丞相李释之和兵部尚书徐秉德觐见,共同商议应敌之策。 第五十四章 付之东流 高筠和殷季听故知禅师说有办法,都闪亮着眼睛,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办法?” “只是……”故知禅师面『露』为难之『色』,“只是人家很难会为我们医治,此人『性』情乖戾,不与俗争,只怕……” “怕什么!既然有这号人物,我便去请他来,他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让他人头落地。”高筠愤愤不平道。 “此人大家都称他为水月先生,医术之高明在二十年前几乎家喻户晓,只是后来不知隐居何处,便没有了他的消息。所以即使你有心找他,也很难会找得到啊!” 殷季和高筠二人复又灰心丧气的低下头。 “不过……” 殷季听老师父说话不紧不慢的都快急死了,“不过什么……大师您还是直接说。” 故知禅师接着道:“不过听说那个水月先生好像姓安,是平远伯安远山的兄长。” 高筠兴奋的一鼓掌,“那就好办了……” 没等高筠说完,故知禅师接话道:“这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否真切。” 殷季也兴奋的道:“明日弟子就和高二哥去伯爵府问问看!” 故知禅师微微点头,“现在时候不早了,今晚你二人就留宿寺中,明日再去。” 高筠抱拳施礼道:“谢谢大师,我明日还有公务在身,殷季就一同回我府上,等明日事情处理完毕,我会和殷季一起去伯爵府探问的,明晚再来看望大哥。” 故知禅师想他二人骑快马而来,回去速度也很快,于是点头答应了。 “那这里就拜托大师照顾了。”高筠又是一抱拳。 故知禅师微微一笑,“放心。” 次日,一向门庭冷落的苦集寺,近日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一些,近日一早就一驾马车停在苦集寺山门前的大桥边。从车上走下一位身着锦袍、体型微胖的中年人,那人正是宁王刘询。 刘询身后尾随着刘行之和刘行远,缓缓的向寺门走去。来到寺庙门口,刘行远上前和门口的几个小和尚躬身低语几声后,那几个小和尚便撒腿跑到寺庙内。 刘询父子三人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这时刘行之就有些不耐烦的问父亲,“父王,您这样救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您说这样做值得吗?” 刘询仰面看着一排排的梅树,神『色』黯然,接着意味深长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啊,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 “那荀谋可是紧抓着陆佐不放的啊!就怕他回来的时候又跟太子追查陆佐一事。”刘行之思忖道。 “怕什么!”刘询不屑的说着,“刘衍哪里会在乎这种人的『性』命,我们苦心积虑的让杨佑显和崔皓判他无罪,可是圣上亲自点头批准放的人,刘衍要是真的在乎一个陆佐的『性』命,早就让人上奏了。” 刘行远也说道:“陆先生本来就没有参与魏王谋逆一案,现在已经封案,即使荀将军想追查也无计可施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刘行之有些埋怨的看着哥哥刘行远。 “三位施主有请!我家师祖有请!”说话的正是小沙弥持明。 持明彬彬有礼的在前面引路,迈过山门,过了珈蓝殿,穿过大雄宝殿,来到了故知禅师会客的禅房。 “请……”持明伸手示意他们请进,接着冲着里屋叫道,“师祖,三位施主来了。”持明说罢便向 他三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三人见主人不在屋内,也不敢直接进去。刘行之倒不满意了,低声向父王埋怨,“这大和尚架子倒是挺大的,堂堂王爷驾临,竟然不出来迎接。” 刘询瞪了刘行之一眼,低声道:“休得胡言!故知禅师当年追随你皇爷爷东征西讨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就算是圣驾亲临,也不敢说什么呢!何况你我……” 这时内屋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故知禅师,刘询父子三人赶紧双手合十施礼。 故知禅师也来到门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久等了,里面请!” 四人分主客坐定之后,持明奉茶上来,依依端到四人的桌旁,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接着刘询就迫不及待的问:“大师,现在陆先生的伤情如何了?可清醒一些了么?” “哎……”故知禅师长叹一声,“还是一样,依然神志不清,偶尔醒来的时候,都是病情发作,口吐白沫,全身颤抖不止。” 刘询眉头一皱,也接连摇头,“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啊!前两日本王请的那个名医,如何说的?” “他说的比较悲观,说陆佐如果一个月再不醒来,恐怕……” “恐怕什么?”刘询好奇的问。 “恐怕『性』命难保啊!”故知禅师神『色』悲痛,“他说就算是醒来了,也得落下终身残疾,很难站立。” 刘询听罢狠狠一拍桌面,桌上的茶碗都“哐当”一声颤抖,他比谁都期望陆佐能够苏醒,为了陆佐,刘询几乎以身犯险救下他,刘询心里越想,心中越是来气,自己苦心孤诣的救出陆佐,他却醒不过来,不行!陆佐必须醒过来,想着想着,不禁喃喃道:“都怪我啊,要是早点去看望陆佐,就不会让荀谋得手了。” “刘施主,您说什么?”故知禅师没有听清刘询在低语什么。 “哦!没有……”刘询有些尴尬,“本王是说怪我那天去得太晚了,等本王到得时候,陆先生就已经失血过多了。” 故知禅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这与施主无关,陆佐现在之所以还能有条命在,还得托施主您的福呢!”故知禅师转而又问,“施主,您可知道水月先生?” 刘询迟疑片刻,然后微微点头,道:“是有听说过,不过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此人存在?大师,您是想说让此人来救陆先生?” “嗯……”故知禅师神情怅然,接着又问,“您可知这个水月先生是否真的是平远伯的兄长?” 刘询低头思忖,接着眼睛一闪,道:“这么嘛……本王倒想起来当年我五弟就得过不治之症,也想找这个水月先生医治,但是去问平远伯的时候,他说确实有一个兄长,但是并不会什么医术,而且此人从来都是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他也不知道此人到底在哪儿!” 故知禅师面沉似水,摇头不语。刘询见他这般表情,心里也凉了半截,看来有可能无力回天,自己的付出也要付之东流了,于是欲亲自看看他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便问:“大师,陆先生现在的情况,本王能看看吗?” 第五十八章 妙手回春 水月先生边说着,边坐在床沿,伸出手来给陆佐诊脉。许久,水月先生闭着眼号着脉一言不发,在一旁观看的人则看得心急如焚、忧心忡忡。 少倾,水月先生的脸上浮现一丝为难之『色』,众人见罢心中一悬,不由自主的都向前探探脑袋。故知禅师见状便问:“水月先生,情况如何?” 水月先生微微睁开眼睛,将陆佐的手放回被褥内,接着也是皱眉摇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啊!”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水月先生又用手掀了一下陆佐的眼皮,但见双眼已经泛白,且眼白赤红。接着他又道:“不过这小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不过想让他醒过来,也并不难。” “哦!真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这原本在他们看来近乎不可能,能让陆佐继续活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别说是苏醒过来。 “没错,他只是手筋脚筋被切断了,如今伤口已经愈合,之所以长睡不醒,一半是因为伤势严重,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失血过多。这几日我开下方子,你们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买,让他多补血。再者呢,我会帮他活通经络,让他恢复得更快一些,闺女,你去马车上取我的针来。” 须臾,安静若拿了一个檀木盒子进屋,将它递给伯父。水月师父打开盒子,从中取出银针,然后命高筠帮忙掀被褥脱衣服。安静若见状便自行回避,到大堂去等候了。 安静若在堂内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中透着几丝疲倦,这几个月长途跋涉去请自己的伯父,让她已经累到极点了,苍白的面『色』中,竟无一丝的血『色』。过了许久,忽然听到耳房内传出阵阵嘶吼,显然是陆佐因为疼痛在叫唤,安静若不禁眉头一展,嘴角挂笑,看来陆佐是有希望了,就在这一刹,她忽然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安静若倒在了地上。 当安静若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趴在正堂的案上,看看时辰,已经是深夜了,耳房内似乎也已经没有了动静。于是安静若复又站起身,走到布帘后,轻轻的掀起布帘,发现屋内只点了两盏油灯,高筠和殷季以及两个和尚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只有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坐在窗下的书案前低声闲聊,看来他二人倒是很投缘。 他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见安静若醒来了,水月先生便低声关怀道:“闺女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先去再休息会儿。” 这一声把一向警惕的高筠吓醒了,高筠睁着惺忪睡眼,见安静若已经醒来,赶紧站起身就给安静若跪下,边磕头边道:“谢谢郡主救命之恩,谢谢郡主救命之恩。” 安静若微微一笑,“起来,这都是我伯父的功劳。” 水月先生抚须嘿然一笑,“小伙子起来!你这头也没磕错,我这闺女大老远跑到蓬莱找我,苦苦求了我十天呢!”水月先生说着伸出“十”的手势。 高筠嘿嘿傻笑的看着水月先生,连连点头,然后又笑着再次向安静若道谢,“谢谢郡主,您能把水月先生请来,我是真服了,我大哥他也好福气,能结识你……”高筠见她脸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结识你们家的人!” 水月先生也看出安静若其实中意陆佐,只是羞于开口,他也有心戏弄自己的侄女,于是笑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老夫还纳罕呢,谁家的后生会被我们家……” 安静若撒娇式的踱着小碎步,嘟着嘴,道:“哎呀!伯父,您就别再取笑我了!” 屋内的其他三个人都笑了,水月先生指着安静若对故知禅师侃道:“老夫跟我家闺女还比围棋,老夫答应她,若是她赢了就跟她来看病,所以啊这十几天跟着我比棋艺,从开始什么也不会,到最后竟然生生把我这三十几年的老棋手给赢了!哈哈……” 故知禅师也欣然道:“哟!那郡主真可是天资过人啊!” 安静若羞红了脸,垂下头,喃喃道:“请伯父来是看病的,不是取笑我的。” “对对对……”水月先生站起身,“你的陆大哥已经没事啦!有伯父这个妙手回春,你还怕什么!”水月先生说罢忽然把脸一沉,“不过……” 当在场的人一听到他说不过之时,都纷纷揪着心,生怕说出口的又会是什么坏消息,异口同声问:“不过什么?” 水月先生摇摇头,沉『吟』半晌,“老夫能保证明日太阳上山之时他能醒过来,但是很难保证他明日是否能够站起来!” 高筠急问:“为什么?” “陆佐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经脉依然不畅,再加之前失血过多,如若不是因他底子厚实,估计早就魂归西天了。” 此时屋内又是一阵沉默,只听见窗下虫鸣蛙叫,还有殷季的呼声,大家方才觉得夜已更深,周遭渐渐地凉了下来。片刻后,故知禅师便安排水月先生去其他的客房睡觉。安静若借言说睡不着,想留下来看守陆佐,如此高筠便背着殷季随故知禅师去他的禅房休息了。 安静若坐在床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不禁动容,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会如此关心他,他的生死仿佛就关系到了自己的生死一般,难道是自己真的开始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了吗? 次日,天已破晓,安静若依然瞪大双眼关注着眼下这个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睡着,眼前这个男人也真的会永远睡去,心中的惶恐,让安静若一整晚未敢合眼。 当所有人都早早的来到“桃鹤轩”看望陆佐的时候,一进屋都会先问陆佐是否醒来,安静若都是皱眉摇摇头。 水月先生则一脸的胸有成竹,淡然的安慰安静若,“闺女啊,你别担心,一会儿这小子就能醒了。” 渐渐地日头已经东升,一抹斜阳透过窗轩,洒在屋内的一角,慢慢的大家越感到了一些热意。安静若、殷季、高筠纷纷盯着陆佐满是刀疤的脸,焦急着等到这他睁开双眼。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则在窗前闲谈着。 “醒了醒了……快看快看!醒了……”三人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 第五十九章 面目全非 当陆佐睁开眼睛苏醒的那一刻,除了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淡定的呵呵大笑,其他人几乎兴奋得上蹿下跳。 高筠和殷季一个拽着陆佐的手臂,一个握着手,“终于醒了!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陆佐眼里含着泪,看着大家微微一笑,想说几句话,却怎么也说不上来,好不容易挤了半天,才用沙哑的嗓子道:“我……睡了多长……时间了?” 殷季兴奋的答道:“都四个月了!” 高筠和殷季二人争着抢着给陆佐讲他从出狱到现在发生过的许多事情,安静若抑制着内心的欣喜,躲在一旁,也不说话。 陆佐于是又关心的问:“我弟弟仁襄他人呢?” “哎……”高筠叹道,“仁襄兄因为你的缘故,被朝内的人排挤,如今被贬到宿州担任通判一职。” 陆佐叹息一声,接着问高筠,生怕他也会受自己的影响,道:“那你呢?” 殷季嬉皮笑脸的道:“高二哥现在可是顶大的官儿了,金吾卫上将军呢!高大哥呢则是工部检校员外郎,也厉害着呢!” 陆佐微微一笑,“恭喜你们兄弟啦……” 高筠说到兴处,指着身后的安静若说:“大哥,你这小命如果不是郡主千里迢迢去蓬莱请来水月先生,我看你现在还见不到我们呢!” 陆佐歪着头看向安静若,眼中的泪水就要脱框而出,极力忍住之后,嘴角微微一笑,“谢谢你……” 安静若也感觉鼻头一酸,抿着嘴点头示意。 接着陆佐也是冲着师父和水月先生点头示意,“水月先生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水月先生呵呵一笑,一摆手,“不必客气,真要谢啊,就谢谢老夫的侄女……” 安静若和陆佐被这么一说,两人均抬眼对视了一眼,刹那间,二人都羞红了脸,又尴尬的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陆佐拼命的挣扎想背靠在床头,可是怎么也直不起腰。高筠赶紧一把拦住,道:“大哥您别动,您这刚醒过来,我来就好!” 高筠扶起陆佐的时候,陆佐只感觉全身疼痛,挣扎片刻后,高筠见他痛苦的表情,便不敢再用力。水月先生赶紧上前喝止住高筠:“诶!不可不可,现在最好平躺着,等过几日再说。” 陆佐见水月先生神『色』不对,心中已经知道大半,于是闭上眼长叹一声,屋内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又极为沉重,大家都不说话了,水月先生和故知禅师相互觑了一眼,都皱了皱眉。 还是陆佐忍不住睁开双眼,呆呆的望着屋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的问:“水月先生,您说晚辈是不是再也起不来了。” 众人见问,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水月先生,大家焦急的目光中,似乎在提醒水月先生不要说出真相,先用几句好话安慰他一番。水月先生低着头,捋了捋杂『乱』的胡须,“你能醒来,已是万分庆幸,想要站起来……”说到这里,水月先生在众人迫切的目光中,没有再说下去。 陆佐咬着牙,眼神空洞,仇恨的怒火在他的心中燃烧,突然却感觉全身奇痒不比,想要伸手抓痒的时候,那双手双脚竟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陆佐因痛苦面目开始狰狞。这时所有惊呆了,水月先生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水,让高筠和殷季配合着给陆佐擦拭。 如此涂抹『药』水之后,陆佐过了许久才停止了发作。此时陆佐因为刚才全身的抽搐而感觉身心俱彼,眼角还残留着几行泪痕,整个人无力的喘着粗气。 这时候几个小沙弥端来了早点,放在大堂,持明掀开布帘,探着脑袋想里屋叫道:“师祖,还有各位施主,先来用早点。” 殷季心疼的看着陆佐,“师父,要吃一点吗?” 陆佐闭着眼摇头,示意不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陆佐吃一点,但陆佐依然闭眼不答。 “吃点!你这几个月来,都是寺里的几个师兄弟给你灌粥,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干的了。”高筠也是好言央求。 此时一旁看得动情的安静若已经捧来一盒糕点进来,神『色』凝重的看着陆佐,道:“你是个聪明人,饿坏了身子,宁王就白忙活了,我们也白担心了,而居心叵测之人称心如意了。” 陆佐听罢,先是一怔,这话虽然穿心刺骨,但是句句在理,宁王之所以从虎口中将自己救下,不过是想利用自己扳倒太子,而自己的身边至亲为了自己更是日夜看护,郡主甚至为了自己义无反顾千里迢迢的请水月先生,这份恩德又岂能报答得了的!如今自己被太子和荀谋折磨至如此境地,如果一味的沉沦堕落,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亲朋好友,何况父亲的大仇还未得报,岂能如敌人所愿,于是陆佐咬着牙,瞪大双眼道:“季儿,去给我吃点!” 其他人见状都不约而同的呵呵笑了。 当陆佐吃了几块糕点之后,渐渐地又发现了哪里不对,每个人的眼神似乎都是怜悯的看着自己,而陆佐也隐隐的感觉自己脸上很不舒服,于是淡淡的道:“季儿,你去拿一把铜镜来。” 所有人瞬间又愣住了,殷季不知所措的回过头,看着故知禅师,似乎是在请示怎么办。 陆佐也看出了所有人的疑虑,“季儿,没事,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事是我承受不住的了。” 于是故知禅师示意他去大堂去拿铜镜。少倾,殷季取来铜镜手持着给陆佐看。陆佐仰面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仿佛那已经不属于自己,如果是黑夜中,都有可能会被自己吓倒,不知不觉陆佐的眼中盘旋着泪花,依然没有哭出。高筠见状拉了一下殷季,让他赶紧把镜子收起来。 这时候水月先生笑呵呵的道:“这脸老夫倒是能帮你治疗!” 听罢,所有人兴奋异常,陆佐也激动的问:“当真?” 水月先生点点头,“不过……不过很难恢复回原来的模样就是了。” 陆佐激动的看着水月先生,如果能爬起来,陆佐都想给他跪下了,“只要能去除这些疤痕,晚辈什么都愿意!” 第七十二章 夏夜酒会 陆佐看着眼含泪水的师妹,不禁有些动容,于是扶起秦虹,拭去她眼中的泪水,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师兄如今要是抽身而退,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放过我的!” “那我跟三师兄也留下来陪你?” “不行!”陆佐斩钉截铁的道,“你们留下的人越多,我们成为别人的目标就越大!” 这时路漫希也忍不住问:“凭什么?二师兄他还是七省绿林的盟主呢!上次苦集寺还『露』脸劫过周仲望他们呢!而且脸上还有刺字的金印,我和小师妹什么事情也没犯,他们哪里能查得到我们!” 陈退之喝止道:“漫希就你多嘴,大师兄让你回去就赶紧滚回去……” “好啦!”陆佐不容置疑的道,“这事儿就不要再说了,退之,到时候你找两个可靠的兄弟,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 话音方落,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边冲着里屋叫“大哥”,看来是高筠和殷季回来了,陆佐示意他们三个站在自己的身后,不要多说话。门吱呀打开了,高筠和殷季一前一后正准备迈步进屋的时候,抬头一看屋内陆佐身后的三个人,两人都愣住了, 几个人目光相对,屋内的气氛凝结了一会儿,陆佐便站起身,叫住高筠二人,道:“你们快将门关上,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高筠是个爽朗的人,看来这些都是自家人,于是抱拳道:“原来家里来了客人,幸会幸会……” 殷季将门关上之后,陆佐让他二人上前来,便一一互相介绍了一番,“贤弟,这三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同门师兄弟,这位是我师父的儿子,名叫路漫希,是我的三师弟,这位是我秦三叔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秦虹,这位是我的二师弟,也是我秦三叔的义子,名叫陈退之。” 高筠一听陈退之的名字,再看他脸『色』的刺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抱拳道:“你就是陈退之陈大哥么?久仰大名,您可是七省绿林的总盟主,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您的大名的。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啊!” 陈退之见此人面相与自己一般粗犷,不禁就有些亲近之感,于是笑着抱拳回礼道:“幸会,幸会!” 陆佐接着向陈退之介绍,“这位也是我的结义兄弟,名叫高筠,如今在金吾卫当差,也是武艺了得。” 陈退之恍然,道:“原来就是你啊,今科的武状元,您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谬赞了,我也时常听大哥说他有一个师弟,武艺不凡,膂力过人,要是有机会咱们可以比试比试。” 高筠话未说完,身后的殷季噘着嘴不高兴了,“师父,你都没有介绍我呢!” 陆佐哈哈一笑,轻抚着殷季的脑袋,“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真名叫殷季,现在改了与我同姓,名叫陶潜。他呀,武功甚是了得,如今精进不少,你们几个单打独斗,未必能占他的便宜啊!” 殷季被师父如此一夸,笑开了花,然后也抱拳向各位施礼。陈退之也有心开他玩笑,道:“那我将来这个我盟主,得退位让贤啦!” 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高筠哈哈大笑,“大哥此情此景不可无酒啊,我去门房让人去准备几个酒菜,咱们今日一醉方休啊!” 陈退之也附和道:“高兄说的是呢!那咱们今晚就喝几盅。” “哈哈……”陆佐笑指他两,“那你们两个今日可以说是棋逢对手了!”接着又吩咐殷季去跟门房的老潘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个人去准备酒菜。 众人聊了好一阵的时候,殷季兴冲冲地跑到堂屋问师父,道:“师父,酒菜备下了。您看是在哪里吃呢?” 高筠笑道:“在饭堂吃太热了,咱们不如就将桌子搬到院前的槐树下吃。这夜风吹得清爽,最合适会友吃酒了,诸位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皆随声附和说这主意好得很,陆佐也感觉如此倒是惬意,遂道:“潜儿,你让人把饭菜都搬进来!” 须臾,但听殷季在院子外指东道西的命令下人将饭菜摆好。饭菜摆好之后,殷季复又进屋叫众人吃酒,屋内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分宾主落座之后,大家便开始在说说笑笑中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劲上五分,大家便开始聊开了,尤其是陈退之和高筠极为投缘,二人挨坐着,说到兴起时,二人便不由分说连干三杯。这边厢路漫希和秦虹倒是跟殷季说的投机,都开始掷骰子、行酒令来助兴了。陆佐由于身体不适,所以不敢胡『乱』吃酒,只看着他们几个高兴时,便嘴角陪个笑意。 陆佐看着夜已更深,桌上杯盘狼藉,于是正着嗓子道:“大家都放一下手中的事情,且听我说两句。” 刹那席间鸦雀无声,只有高筠问道:“大哥何事,正吃酒呢,明日再说罢!” “有要事跟你讲,明日就怕来不及了!”陆佐盯着高筠问,“现在你还清醒着!” “当然!”高筠拍着胸脯,“就这么点酒,哪里就能把我给醉倒了。”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陆佐厉『色』道,“为兄有一件事有求于你……” 高筠见大哥这么客气,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等陆佐说完,便一拍桌子,“大哥,您今晚要是再跟我说求这个字,信不信……”高筠看了看身旁,只有身后的一棵大槐树,于是指着树继续道,“信不信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 陆佐见他虽然有半分醉意,不过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不会假,“如今他们这几个从鄯州而来,又没有什么官凭路引,所以为兄想让你想办法帮他们弄到官府的路引,好让他们早些回鄯州,这一路上没遇到盘查还好,要是遇上官府盘查,也好省得引来许多麻烦……” 高筠又拍拍胸脯,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当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忙呢!不就是这吗!大哥你只管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弄好路引,就亲自给你们送来。” 第七十四章 欺软怕硬 当那名男子听到有人喊住手的时候,望向声音来处,此时人群中忽然一拥而散,让开一条道来。但见一个身着银盔手提银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此人正是金吾卫上将军高筠,他身后整齐划一的尾随着三列卫队。 高筠一路巡视至此,听见百姓禀报此处有人聚众闹事,故而转来此处缉拿肇事者,高筠冲着人群中高喊:“都快快住手,否则一并缉拿。” 那名男子见到高筠好似见到救星一般,一边喊仆人住手,一边满面堆笑的冲到高筠的马下,恭恭敬敬的给高筠施礼,道:“高将军,您看这本来都是归您管的,可是这些乡下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我怎么喊他们住手,都不肯停手,现在还打着呢!我看他们就像是『奸』细,要不把他们两都给抓了再说……” 高筠见是龙虎卫统领长孙崇威的长子长孙昭,虽然心中万千不屑,但碍于长孙崇威的面子,不得不礼貌『性』的点点头,并没答话,眼睛继续看着人群中正在打斗的四人,高筠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昨日晚间在大哥府上见到的那两个师兄妹么!高筠赶紧翻身下马,高声大喝:“住手,路漫希你们两都快住手!” 这时四人才停下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高筠,路漫希和秦虹见是高筠,都兴奋不已,秦虹更是愤慨地手指着高筠身后的那名男子道:“高二哥,你看那个人,就是他当街毒打那个小孩子!” 高筠先看了眼路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又看了看长孙昭,见他一脸尴尬的杵在原地,心下也有些犹豫,只得转身上前向长孙昭抱拳赔笑道:“长孙公子,这两位都是我的远房亲戚,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长孙昭阴沉着脸咬牙,一时语塞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也知道高筠是不好惹的人,于是又换了一张脸笑道:“若是高将军的亲戚,那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然后又瞥了一眼路漫希二人对高筠说道,“可得好好管好你的朋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高筠又礼貌『性』的微笑点点头,身后的秦虹气得又想冲上去理论,被高筠一把拉住,秦虹依然不依不饶的骂道:“哼!我们多管闲事,我看你是狗仗人势!” “嘿……”长孙昭已经忍无可忍,“我说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啊!” 秦虹没有理会高筠的眼神,“我看是你蛮不讲理,光天化日的毒打一个孩子!” “这与你何干,他是我家的奴仆,偷了我家的钱就跑了,就该家法伺候,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管吗?” 秦虹再想反驳的时候,高筠瞪眼一声呵斥,秦虹才喃喃的回过头。高筠压制着怒火,他知道如果再让长孙昭那小子在自己面前放肆,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出手教训他,所以想赶紧把事态摆平了,于是继续向长孙昭一抱拳,道:“长孙公子不必挂怀,我这表妹从小娇生惯养没大没小的,请您见谅!” 长孙昭一摆手,冲着仆人高声喊道:“把那小子带回去!”说罢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人群,那两个仆从将那少年生拉硬拽起来后,也随之招摇而去。 秦虹气得怒火中烧正待追上去的时候,高筠又一把将她拉住,紧接着高筠又让手下将人群疏散开,吩咐其中一个副手先领着卫队去巡视。然后才低声对秦虹道:“秦虹妹妹,你再追上去,那个少年一会儿回去会被打得更惨的。” “难道就这么任他这个畜生肆意妄为不成?” 路漫希也随声附和,“对啊!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就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高筠这才娓娓道来,“你们有所不知,方才那个人的父亲算得上是我的上峰,乃是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极得圣上信任,他父亲为人倒是忠肝义胆,老来得子宠爱得很,所以我这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虹依然没好气的道:“管他爹是谁,儿子能干出这等事的,就不是什么好爹!” 路漫希见时辰差不多午饭时候了,赶紧催促道:“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回府上,不然一会儿大师兄回来了,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两个不在家就惨了。” 三人回到陶府的时候,门房的老潘便上前打招呼,高筠笑问:“老潘,我大哥他回来了吗?” 老潘笑答:“刚回来,正在堂屋等着呢!说是如果遇见秦姑娘和路公子回来,就让他二位先去堂屋找他。” 路漫希听罢脸『色』大变,搓着手喃喃道:“完了,这下完了!” 秦虹瞥了一眼路漫希,转而央求高筠,道:“高二哥,待会儿求你帮我们求个情!否则今日我和三师兄又得挨罚了!” 高筠点点头,领着他二人走在前面。来到堂屋的院子前,路漫希和秦虹便不敢再进门了,而怯怯懦懦的躲在树荫下看着高筠独自进屋。半天见里面没有动静,路漫希开始着急怪罪秦虹,道:“看到没有,还是被大师兄知道了!” 二人正互相埋怨着,忽然听见堂屋内传来陆佐的声音,“门外的两个,都进来。” 秦虹和路漫希面面相觑,都紧皱着眉头进堂屋,见大师兄正端坐在正中,二人便不约而同的跪下,“大师兄……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陆佐依然面无表情,手捧着一杯清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接着将茶杯放在桌旁,然后淡淡地吩咐站在身后的殷季,道:“潜儿,你去老潘拿家伙来!” 路漫希见殷季奔出去拿家伙,全身不由得一紧,用乞怜的眼神看着高筠,似乎在请求他的帮忙。那高筠也心领神会,站起身向陆佐抱拳,道:“大哥,就饶他们这一次!他二人那也是好打不平,也没什么过错不是……” 陆佐冷冷的瞪了一眼高筠,高筠竟也不敢再说下去。陆佐指着路漫希和秦虹,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两个呀!昨天刚跟你们说别给我出去惹祸,口口声声才答应的,今天又出去惹那个长孙昭。你们两个是谁先教唆着出去的!” 第七十六章 秘密筹划 汉帝的寿诞在即,太子刘衍给汉帝准备了一样稀世珍宝,但是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来帮忙加工,所以刘衍选了一个极为放心的人来帮他监管,于是就找到了自己的岳父来代为监管。故而今日刘衍早早就在书房等候岳父徐秉德,许久才见岳父风尘仆仆而来,便问岳父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秉德笑答道:“殿下尽管放心,已经办妥了。我们的工匠都是顶尖高手,这三四天日夜赶工总算完工了。老夫已经看过了,那技艺真的是巧夺天工,那宝物真正是古今难得啊!相信圣上一定会喜欢的!” 刘衍听后乐不可支,笑得合不拢嘴,玩笑道:“被岳父您这么一说,我都要舍不得给皇爷爷这个宝贝了!” 徐秉德眼珠一转,“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既然已经做好了,那就多派几个人日夜看守,千万不能有任何疏漏!”刘衍嘱咐道。 “老夫已经加派人手了,就等着献宝那一天!”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忽然想起宁王来,又皱眉道:“寿宴过两日就要开始了,不知宁王叔他会给圣上准备什么?” 徐秉德『露』出狡狯一笑,“殿下,据我所知前几日宁王好像从西域使者手里天价购了一样犀角嵌珠杯!” “哦?犀角嵌珠杯?”刘衍惊奇的问,“那是何物?” “老夫托人打听了,那杯子也是个稀罕玩意儿,犀角杯本来就少,它上面镶嵌的三颗宝珠就更骇人听闻了,据说那是释家佛的真身舍利!”徐秉德说得饶有兴致。 “舍利?”刘衍不置可否,“这宝物谁能说得准!”刘衍说着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道:“舍利一说有真有假,到时候宁王叔一旦献上此物,咱们就让人说他这是假的,然后再一齐参他个欺君之罪!” 刘衍说罢『露』出狡黠的微笑,徐秉德也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道:“殿下可真是高明,到时候才真正叫高下立判啊!哈哈……” 正说时书房外有人敲门,刘衍笑问:“门外何人敲门啊?” “属下邓灼有事回禀!”邓灼语气轻快的答道。 刘衍一听是邓灼,想起那天说的事情来,不禁喜上眉梢的对徐秉德道:“岳父,又有好事上门了!——邓将军进来!” 邓灼将门开了又关,小心翼翼的走到太子跟前,向太子和徐秉德抱拳施礼。 太子拂袖笑道:“免礼!是不是宁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说!” 邓灼会心一笑,“正是,属下的人日夜监视宁王,发现他前几日和一个人往来甚密!” 刘衍迫不及待的问:“谁?” “这个人属下后来再派人去查得时候,就又断了线索!” 刘衍脸『色』一沉,“废物,没查出个所以然,你来这里作甚?” 邓灼抱拳道:“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属下目前发现一个人特别可疑,有可能就是宁王经常找的那个人。” “哦?有意思,那是谁呢?查清楚了没有?” “他也住在西宁街,属下打听过了,那人似乎是前几日刚刚搬进去的!听说是从南方一带迁居至此的,具体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了!” 刘衍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后问徐秉德,道:“岳父大人,您觉得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 徐秉德捋着胡须思索着,接着问邓灼,“你确定太子之前找过他?” 邓灼又一抱拳,“属下很确定,自那人搬进新居之时,属下的人有看到宁王去过两次。” 徐秉德又问:“那所宅院的主人叫什么可曾打听到了?” “没有!”邓灼回忆片刻后,继续答道,“不过他家的府门上挂的匾额写着的是‘陶府’二字,想来主人可能是姓陶。” 刘衍也怪道:“这就有意思了,远道而来,搬进新居,就认识了京城这么大的一个皇亲国戚,此人真是不一般啊!” 徐秉德也甚是奇怪,“看来此人必定大有来头,否则宁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去他府上。” 刘衍沉默这点头,这种不知底细的往来,最让人害怕,“邓将军,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今夜就派人去这个陶府上偷偷打探一番,然后马上回来禀报,不!就你一人亲自前去,不要让手下去!” 当夕阳从陶府的屋檐坠下之时,秦虹有些闷闷不乐的来到主屋,见大师兄正在和殷季下棋,于是讪讪地上前叫道:“大师兄,吃饭了!” 陆佐也知道秦虹还在为今天的事情不高兴,也没有多加理睬,只是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去饭堂了。 饭间,八仙桌上摆着标准的四菜一汤,陆佐和殷季挨坐着,陈退之独坐一角,秦虹和路漫希挨坐在陆佐的对面。 陆佐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看着路漫希问:“漫希,还疼吗?” 路漫希刚吃到嘴边的饭菜,一时间愣在当场,然后看了眼秦虹,再看了看殷季,瞬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反应了片刻后,才红着脸连连点头。 陆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季,殷季眼神闪躲着,干脆狼吞虎咽起来。接着陆佐继续道:“看来潜儿打的还不够,这坐着还能吃饭不是!” 殷季忽然又停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抬起头看了眼路漫希,心中万千疑问,难道今天打路漫希给他放水的事情被师父发现了,殷季想着想着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支支吾吾的道:“师父,我打的是路哥哥的后背,没打屁股。” 陆佐也觉心中好笑,但也是适可而止,并没有再问,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直起腰,一脸严肃的看着路漫希和秦虹,道:“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一早你们两个都得回去!” 秦虹听罢,脸『色』一沉,正要反驳之时,陆佐心知师妹又要顶嘴,于是直接道:“退之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气氛瞬间又沉寂了,就在所有人自顾自的吃饭夹菜时,殷季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脸『色』凝重的注视着师父,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师父情况不对,于是殷季又拿起手中的筷子,筷子的头朝下在桌子上轻轻一点,向师父示意屋顶上有东西。 第八十章 暗藏杀机 陈退之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大师兄,您还是这么厉害,都被你戳中了。” 陆佐将手中的宝剑轻轻一转,看见剑身内自己的面容时,『露』出了诡异一笑,喃喃道:“这……不过是开始而已!” 殷季也追问陈退之,“二师叔,这么说圣上褒奖宁王了?” “没错,这次贺寿,宁王和太子的贺礼可以说不相上下,不过貌似我们给宁王准备得礼物更讨巧一些。” 殷季也开心的鼓掌,“师父果然厉害,就这么一个礼物就能帮助宁王夺回一筹!” 陈退之笑道:“小陶潜,你还挺聪明,看来在你师父身边没有白呆啊!” 陆佐微微一笑,左手捧着剑身,右手握着剑柄,将剑平拿到右眼,接着闭上左眼,仔细瞧着剑身是否平整,接着轻哼一声,冷冷一笑,“这把湛卢剑的剑身平整锋利,确实是把好剑,如果不用来杀人,那它也不过就是一把废铁而已!” “大师兄,那您说接下来太子会如何?”陈退之疑问道。 陆佐将剑扔给殷季接住,又转身,坐回琴案前的蒲团上,边点起案前的一支檀香,边道:“换做你是太子,你会如何呢?” 陈退之站在一旁思忖道:“换做是我,我会奇怪!以往宁王送的也都是些金银珍宝,今年怎么会这么别出心裁呢!” “然后呢?” “然后……”陈退之低头思索着,“然后让人打听宁王是不是有幕后高人指点!” 陆佐一笑,“聪明!没想到你一个草莽匹夫还会懂得这么多!” 殷季此时好奇的问:“师父,那他们会查到我们吗?” 陆佐目光冷峻,看着檀香冉冉升起的青烟,淡淡的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被知道是迟早的事。不过在我们被发现之前,我必须先见一面皇帝!” 陈退之和殷季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陆佐嘴角微扬,脸上洋溢出一股自信,伸出右手拇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那琴弦声似乎将陈退之和殷季吓一跳,二人不约而同的怔了一下,陆佐接着道:“你们还想重蹈覆辙吗?只有让皇帝知道我的存在,才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被人轻易采扁。靠魏王,既然靠不住,你们以为靠宁王就能相安无事吗?谁掌握了最高权力,谁才真正靠得住!” 陈退之看着目光如炬的陆佐,疑『惑』的问:“什么?难道要我们做皇帝的走狗?我们不是要……” 陆佐抬头冷眼盯了一下陈退之,陈退之生生把话咽了下去,陆佐接着又将目光放在那支檀香上,缕缕檀香袅袅燃起,香味沁人心脾,陆佐微微一笑,将那缕青烟轻轻一吹,看着那青烟四处飘散后又重新聚拢,不禁微笑道:“你看这青烟,当风一吹,它便四处飘散,风停了之后,它又重新聚拢,冉冉直升。退之啊,你觉得我们像什么呢?” 陈退之和殷季面面相觑,一脸费解的看着陆佐,然后一齐摇头,表示不懂。 陆佐呵呵一笑,“我们现在就像这一缕青烟,皇帝不过就是一阵风而已,无论他怎么吹,只要我们的火未熄灭,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聚拢,再次冉冉升起,而他这一阵风也总有停止的那一天。” 陆佐说到最后,目光如铁,语气不容置疑。陈退之也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嗯!我明白了,大师兄您是说咱们现在要暂时忍耐,对不对?” 陆佐笑道:“你还不笨,就不必我说了。” 殷季忽然闪着眼睛问:“可是皇帝会见我们吗?” “当然会!”陆佐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师父您就这么确定?” “那就要看宁王的诚意了!他现在肯定迫不及待的想推荐我了。”陆佐又轻轻一拨琴弦,“对了,那晚黑衣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陈退之一低头,“没有!” “嗯!这也为难你了,不过不用查也知道是谁了?” 殷季『露』出自作聪明的笑容,“师父我知道,肯定是太子的人,对不对?” “嗯!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注意到我们了,还好我们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陆佐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个了,退之啊,师弟和师妹他们两个送走了没有!” 陈退之点头道:“已经派人送走了!” “你派了几个人去的,别路上又出什么岔子,又逃回来了!” “这个大师兄放心,这次我派了四个人随身护送,他们四个都是我们山寨武功最好的,脑子也最好使。而且我还派了两个暗地里跟踪,一旦护送回凤迹山,就马上回京禀报。”陈退之信心满满的说道,也想在大师兄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办事能力。 “嗯!很好!”陆佐微微点头,“你现在的办事能力比以前越来越聪明精干了,路二叔和秦三叔现在把你派到我身边,很合时宜啊!不过你最好少在外面抛头『露』面,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平时出门我都会把脸上的刺字贴掉,大师兄请放心!” “这还不够,以后在府里也贴着,记住了吗?” 陈退之点头称是,接着陆佐又开始抚琴一曲,然后才去用晚膳。 夜已更深,太子刘衍忙至戌时才回到府上,换下朝服之后,管家刚好来报,说是徐秉德和荀昱父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刘衍来到书房后,徐秉德和荀昱父子赶紧起身施礼,刘衍一脸不耐烦的招招手,“大家就不必多礼了!都坐着!” 大家分宾主落座之后,下人便进屋奉上差点,接着复又出去把门关上了。 刘衍呷了一口茶,叹息一声之后,又重新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案前来回踱步,不时摇头叹息。 荀谋见状,也知道他的心事,“殿下不必如此坐立不安,今天这献礼的结果可以说是平分秋『色』,陛下对你们的赏赐不是一样的么?而且殿下的贺礼还被封为威震候,这也是一段佳话啊!殿下怎么如此悲观?” 刘衍依然叹息一声,摊着双手,既恼怒又无奈的看着荀谋,皱眉道:“荀将军啊,你有所不知啊!”说罢刘衍一扭头,又叹息了一声! 第八十六章 一介白衣 刘询吃了闭门羹,原本挂着笑意的脸上也随之暗沉下来,“那陆佐怎么办?他可是没有参与谋反的,据孙儿所知,他当时可是极力劝谏九弟不要行此忤逆之事。” “他?圣上不是御笔朱批说他无罪了吗!而且哀家还以为出狱后他就死了,可你刚才不是说过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他能出什么事?” “有人想赶尽杀绝!” 太后惊讶道:“哦?既然他已无罪,为何要将他赶尽杀绝?又是谁要杀他呢?” “这个孙儿无凭无据也不好指证,但是想必太后心中有数。昨夜陆先生下榻的陶府,就有刺客行刺,对方行刺不成后,还在他的卧房放了一把大火!手段真正是令人发指!” “什么?”太后脸颊的皱纹抖动着,勾起了眼眸深处的恨意,“京城王化之地,谁竟然如此大胆。” 刘询见太后动怒,心底掠过一丝快意,“太后娘娘息怒,还好陆先生神机妙算,早早就夺在某处酒楼,才能逃过此劫啊!哎!陆先生真是可怜啊!” “陆佐现在何处?” 刘询知道太后已经开始关心此事了,于是继续叹气道:“陆先生实在可怜,一心一意为了魏王,没想到反被连累,如今每日提心吊胆的朝不保夕。” “哀家问你他人在哪里?”太后面沉似水,眼神里嵌满了怨恨,那恨意让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显得略精神了些。 刘询按照陆佐的说法才答道:“他如今躲在一处很安全的客栈,不过迟早那些人还是会找到他。” “那就带他来见我!”太后的语气似乎是在请求要见一位故人。 刘询故作犹豫,支支吾吾的不敢答话。 太后的苦涩一笑,“怎么?说这么多,又不让他来见我了?” “不是,只是……”刘询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罢!” 刘询等的就是太后的这句话,“只是陆先生不过是一介白衣,如果贸然进宫面见太后,又会成为众矢之的,等他出宫之后,又会成为居心叵测之人的刀下之鬼了!” 太后忽然明白了刘询的用意,刘询此番来求见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替陆佐荐官,不过以陆佐之才情,六部中任何一个职位他都能担当,而且听说今年科考之时,原本就应该他夺得头名才对,奈何诩儿出了差错,才致使陆佐名落孙山,如今陆佐又因为诩儿东躲西藏,随时都有『性』命之忧,自己也替诩儿感到愧疚,虽然宁王来游说此事不免有朋党之嫌,但是太子杀陆佐亦是为了排除异己,既然如此自己能帮诩儿做的,也许就是将陆佐推荐给皇上,如此一来,也许还能保住他一条小命。 太后想罢,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哀家就向圣上举荐陆佐,也算是为诩儿做的最后一点善事!但是哀家该如何跟皇上说这些呢?” 刘询于是按照陆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又上前原原本本的向太后低语了几句,太后也连连点头。刘询见任务圆满完成,于是便告退了。 太后这边厢原本想派人去请皇上来福宁宫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亲自前往,更兼皇上近日新建了一处寝宫,叫做乾仁宫,听说景致风雅,清净漂亮,太后也有心去看看。 新修的乾仁宫,离宣政殿不远,高大威武的庑殿顶,在朝阳的照耀下绚烂无比。由于昨日是圣上的寿诞,所以举国上下休沐三日,汉帝也想清静一番,一早来给自己请安的一些朝廷大员和皇子后妃们,都被汉帝拒之门外。汉帝自己也难得清闲,一早上无事可做,便在乾仁宫内提笔绘画了。 汉帝正画得兴起,一幅江山图即将完成,心下正得意之时,太监忽然闪到跟前禀报,太监还没开口就被汉帝骂得狗血喷头。 太监颤抖着跪地禀告道:“外面是太后觐见!” 汉帝听后,将手中的『毛』笔一扔,气得一跺脚,“哎呀!缘何不早说!”接着直奔殿外去迎接。 太后在石阶下正欣赏新建的宫殿呢,见儿子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终于『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微笑,“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这么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啊!” 汉帝赶紧上前推开侍女,自己亲自搀扶,赔笑道:“太后您来了,儿子怎么能拖拖沓沓呢!来来,外面太热了,咱们进殿去,儿子刚画了一幅画,太后您来欣赏一下!” “好好!前面带路!” 汉帝领着太后来到殿内欣赏画作,太后看罢微微一笑,不说好也不说差,然后四处张望,“为娘老咯,站不动,还是坐着说话!” 于是汉帝和太后来到后堂,分坐在榻前。汉帝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原本闭门数月的老母亲,今日怎么主动上门来找自己了?难不成气消了?但是又不敢问。 太后却没有汉帝的眼神,自顾自的欣赏着后堂布置,不是的赞叹道:“嗯!不错!这乾仁宫倒是做的精巧。” “太后您要是喜欢,就常来!”汉帝谄媚的笑道。 太后一挥手,呵呵笑道:“哀家可无福消受咯!” 汉帝脸『色』一沉,知道母后肯定有什么心事要说,但又不敢直接问是不是关于老九的事儿,“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转眼就要入秋了,这边关的战事怎么样了?” 汉帝更加奇怪了,母后怎么开始关心起这个了,“一切如常,边关来报说安世卿做得很好,大蕃和乞塔国的联盟,也许很快就会不攻自破了。怎么?太后您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太后不以为意道:“那接下来就快入秋了,陛下还要派人挂帅去收回鄯州吗?” “这……”汉帝欲言又止,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又不得不说,“收回鄯州那是势在必行,至于选帅嘛还没确定!太后您今天是怎么了?以往您从来不会过问这些的,今天一大早来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第八十七章 乾纲独断 太后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继续问:“那想好派何人挂帅了吗?” 汉帝长叹一声,失望的摇摇头,“原本想对卫国公的长子荀谋给予厚望的,没想到他竟然出师不利,原本想再任用周老元帅的,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而且岂不是显得我朝中无人可用了吗?” 太后也点点头觉得有理,毕竟这天下也是自己家的,“为什么都要用这些老臣的呢?陛下不是也有自己的亲信?” 汉帝忽然大悟,对啊!新上来的几个人都是自己精心培植的人才,包括高筠还有刘伯昭、王彦这些人,都是不错的人选,但这些人就是少了一点荀谋运筹帷幄的智谋,如果将此大任给他们担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反倒是兰州节度使安世卿不错,为人勤勤恳恳,稳重老成,不如就让他来担任,可是刚才皇后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老人家也有心仪的人选?于是便问道:“太后,难道您也有人选想要举荐的吗?” “举荐不敢说,为娘倒是想给您认识一个人!” “哦?”汉帝又惊又奇,想来母后一早来找自己就是为了此人啊,“何人?” 太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吊汉帝胃口,“此人是鄯州人氏,对鄯州了若指掌,如果有他襄助,夺回鄯州,想必指日可待哦!” “太后啊,您老人家就不要吊儿子胃口了,什么人您就直接说!如果合适,儿子一定委他个一官半职。” “你也知道他,他叫——陆佐!” “陆佐?”汉帝反应了一下,忽然想起,“您是说今科落榜的陆佐?” 太后正『色』道:“正是,哀家见过此人,知道他的才学,确实是经天纬地之才。当初陛下将他除名,实在有失偏颇,后又因为魏王谋逆一案受到冤枉,在牢里几乎没了半条命,说来也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他啊!” 太后说到最后,竟然不自觉地流下几点泪来,汉帝不知母后是因为诩儿的原因,还是因为陆佐,但是听到太后说要举荐陆佐,汉帝心里面不禁开始犯嘀咕,当初是自己将陆佐除名出仕林,如今又启用他,不免有朝令夕改之嫌,于是颇有些为难的道:“这……只怕不合规矩!” 太后冷笑道:“是不合你的规矩呢?还是不合众大臣的规矩?还是说如此人才不合规矩?就应该嫉贤妒能埋没他?” “这怎么说来,朕并无此意,只是君无戏言,朕本说陆佐三年后才准允重新参加会试的,如今怎么又能出尔反尔呢?只怕众大臣反对啊!”汉帝极力解释道。 “既有真才实干,如果一味因循守旧,岂不是误国误才。何况科举一事不过是魏王的差错,这个状元也本是该他的!” “可……” 太后不耐烦道:“好了,哀家半身已入黄土之人所说之言,陛下就不必挂怀了!他现在就在西宁街的‘杏花酒楼’,哀家话已至此,你既是一国之君,那就须得你来乾纲独断才是!”太后说罢站起身,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乾仁宫。 殿内只留下哑口无言的汉帝,一时间心『乱』如麻,看来陆佐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就见他一面,先试试他的能力高低,再决定与否,于是眉梢一紧,朗声叫道:“来人啊!派人去西宁街的‘杏花酒楼’,传陆佐来见朕!” 太子府内,刘衍正在树荫下纳凉逗鸟,方才听属下说陆佐已死的时候,虽然不觉得什么,但心情多少因之不错,所以边吹着口哨边拿着小树枝逗鸟儿。管家上前禀告说高翰求见,刘衍呵呵一笑,没想到许久没出现的高翰,今日上门来了,于是让管家带他进来。 高翰这几日并不好过,毕竟弟弟高筠一路升迁,现在已经官至金吾卫上将军了,而自己还只是工部的检校员外郎,并没有实授官位,终究得不到保证。 刘衍见高翰神『色』紧张地来到跟前请安,头也不看他,要不是因为他的弟弟高筠在金吾卫任职,自己绝不会再见他,“什么事儿说?” 高翰正了正嗓子,不好意思直说,“殿下,下官是来给您请安的!” 刘衍冷冷一笑,“怎么?在工部不忙吗?” 高翰听后更加无奈,“工部忙得要死,天下水利、土木、器械等造作之事,皆由工部主管,下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每日却为此是忙得不可开交啊,若不是皇上寿诞尚可休沐三日,否则又得忙得年节呢!哎!” “高大人这是不满意咯?” 高翰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说!这里也没有外人!” “觉得下官不能时刻在殿下您身边伺候,这心里不踏实。”高翰谄媚一笑,心底却在打鼓。 刘衍哈哈大笑,“你倒是比你弟弟识趣儿,高筠现在如何了?” 高翰忽然转念一想,如果真想得到升迁,看来还是得利用自己弟弟的这层关系,“舍弟很好,听他说现在皇上很是信任他,对他大加赞赏。” 刘衍饶有兴趣的抬头看了一眼高翰,“哦!如此很好嘛,你兄弟二人在朝为官,同侍圣上,也算是佳话了!” 高翰知道太子别有所指,于是又笑道:“太子玩笑了,到时候我兄弟二人还不是得侍奉太子您吗!”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圣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正当年呢!”刘衍虽如此说,可眼角还是抑制不住的扬起笑意。 高翰也忙呵呵赔笑,欠身道:“正是正是,但是太子您也是储君不是,我兄弟二人效忠您,既是效忠圣上。” “你嘴倒是挺甜的!” 高翰正『色』道:“殿下这是是哪里的话,下官这可都是肺腑之言,下官时常在家也是这么对舍弟说的,不信大可问他去。” 刘衍笑着一挥手,“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这……下官确实有一事相求。”高翰嘿嘿一笑,“下官任检校员外郎已有时日了,如今舍弟都已经官至金吾卫上将军了,可我这当哥哥的还是一个小小的检校员外郎。” 第九十章 风卷 朝堂 汉帝凝视着陆佐,不解的问:“你不过是一介书生,如何认识这些绿林蛮汉呢?” 陆佐躬身道:“陛下,实不相瞒,草民当年在鄯州曾经搭救过七省绿林盟主的『性』命,所以和这些人有所往来,草民也才能得知这些人是实实在在想为朝廷效力的。” “是嘛?”汉帝颇不以为然,“如果真能如你所说,并且能里应外合收复鄯州,朕自当有所封赏。” “谢陛下!” 汉帝唤过自己的贴身内监张岑,“张岑帮朕去拟一道旨意,就写陆佐待诏翰林,秩从九品,待入秋三军开拔之日,另行敕封。” 陆佐赶紧跪地谢恩。 “陆卿就不必客气了,起来!这个封赏早就该是你的了。”汉帝接着又问,“那接下来,陆卿觉得委任谁挂帅合适呢?” 陆佐站起身后,不紧不慢的答道:“这个不必臣来多言,想必陛下已经有人选了!” “哦?”汉帝微笑着,“朕倒想听听你说的!” “当然是选择陛下您最信任的人了?” 汉帝呵呵一笑,“朕最信任的人?朕如何不知啊?” “微臣岂敢妄自揣度圣上的心思,微臣只是觉得只有推荐您心中最信任的人,也许会更加合适而已!” 汉帝眼珠一转,心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也许选他会更合适,他即是自己一手栽培,又是众新人中最有能力的。 这样的夏季尤为漫长,卫国公府内已经被热浪所席卷,虽然深宅大院内遮阴避阳,可太子等人依然焦躁不安,身上汗珠滚滚。太子中午就在荀昱的府上用膳,吃完饭后,几个人都在厢房内,焦急地等待着宫里的消息。已近申时,太子的人才气喘吁吁的跑进厢房内向着大家欠身施礼。 太子见是自己的人,一招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了,赶忙问:“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人道:“宫里派人来传话说,陛下召见陆佐是为了鄯州一事。如今圣上下旨让陆佐在翰林待诏,秩从九品。等入秋拔师鄯州之时,再另行敕封。” 原本坐在宾席的荀谋听后,直接拍案而起,“什么?这么快?看来大事不妙矣!” 屋内荀昱和太子目光都投向荀谋,惊讶的问:“能出什么事啊?” 荀谋继续问那个下人道:“圣上和陆佐还聊了些什么没有?” 下人摇摇头,“没了!就说鄯州战事,还有谁合适挂帅的问题!” “陆佐说谁了没有?” “没有!他让皇上自己决定!” “陆佐现在还在宫里吗?” “没有,已经回去了!” 荀谋凝眉沉思,忽而又低首摇头,向着刚才那个下人一摆手,“好了,你下去!” 屋内又剩下荀昱和太子刘衍面面相觑,太子好奇的问荀谋,道:“荀将军有什么不对吗?” 荀谋再次一拍桌子,接着诶然长叹一声,然后又缓缓的坐回位子上,道:“看来陆佐是早有准备。” 荀昱也点点头,“没错,否则太后怎么会向圣上推荐他呢?一定是他派人从中周旋。” “可是……”刘衍也心内奇怪,“可是太后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儿来了?” 荀谋恍然大悟,“可有人进宫见过太后?” 刘衍惊疑的目光看着荀谋,摇摇头,“没听说啊,只听说太后自从魏王一事后,便郁郁寡欢,终日吃斋念佛,连皇上三番五次求见太后,都被拒之门外,所以并没有派人去盯梢。怎么?荀将军觉得有蹊跷?” “现在还很难说,太后举荐陆佐,陆佐又生在鄯州长在鄯州,如果只是单纯的军事需要,可能还没什么,但如果是为了断我们的后路,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什么?”刘衍惊讶道,“你是说他有可能向皇上进谏挂帅的人选?” 荀昱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看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了!” 刘衍道:“国公您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就跟圣上推荐人选?” 荀谋斩钉截铁的道:“没错,这次出征鄯州,必须由我师父挂帅!” “可是只怕没那么容易!” 荀谋一咬牙,双目恶狠狠的盯着桌案,一拳“嘭”的一声砸在桌案上,“那就只能让我师父亲自出马了!” 刘衍心下打鼓,“这次只怕很难请到周老元帅?” “对啊!”荀昱也好奇的问,“前番老元帅『毛』遂自荐被拒,已经颜面扫地了,这次除非陛下亲自委派于他,否则以老元帅这种好面子的人而言,他不可能再开这个口?” 荀谋自己没什么信心,也知道自己师父的秉『性』,但是不试试,那机会就更加渺茫了,彼时若真的让圣上找到替代自己的候选人,那自己可能就很难有机会翻身了,“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刘衍还是第一次看到荀谋一脸无助的模样,自己心下也越加觉得愧疚,如果荀谋得不到重用,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只能低头不语。 盛夏的黄昏,昏黄的夕阳照『射』着西宁街,一道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陆佐伫立在杏花酒楼前,手搭凉棚望了望一眼看不到边的西宁街,心底不禁纳罕,这景致实在是美极了。 “师父,您回来啦!”殷季兴冲冲的从酒楼内三两步越到自己的面前。 陆佐转身冲着殷季一笑,“如何了?” 殷季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正等您呢!您入宫怎么样?见到皇帝了吗?” 陆佐呵呵一笑,“外面人多眼杂,我们进去再说!” 二人来到柜台前,账房代恒老远就见到陆佐了,于是绕出柜台,走到陆佐的跟前,一拱手,笑道:“陶先生好,走,客房已经备下了。” 陆佐冲着代恒莞尔一笑,“代老板客气,在下陆佐,以后就不用再叫我陶先生了!”陆佐说完竟然有如获重负之感,隐姓埋名这几个月,一直担惊受怕,现在终于又可以重新做回自己了,虽然这名字也不是真正的自己,但一步步走来至少越来越稳健,越来越有味了。 第二百零四章 时日无多 寒风凛冽,屋檐上渐渐聚拢的乌云,看来这两天的天气又要变冷了。独自在亭子里赏梅的老元帅周仲望,眉头紧皱,似乎心事重重,是啊!按照往年来说,此时正是朝中文武前来拜年之时,可是如今朝局变幻,自己已然成为朝廷的边缘人物,皇上对自己似乎也有所芥蒂,否则以自己几十年的老资历,征讨大蕃的重任怎么会让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牛犊高筠呢!哎!周仲望接连沉痛地叹息数声,再想想这些年身边的故友,似乎除了自己没几个活着的了,其他的同袍要么战死,要么就是被屈死,或者说是被皇上剪除,如今也只留下了卫国公荀昱和平远伯安远山了,不过好歹他们还得了个爵位,自己呢?边关走马数十载,用得上时委以重担,用不上时便弃之如敝履。 “老爷!” 周仲望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回头看时,原来是自己的管家,“何事?” 管家躬身答道:“荀将军求见!” 周仲望听罢,脸颊微微抖动,他?这个高徒自己还算没有看走眼,现在要是想重新回到朝廷当中,看来还得自己这个好徒儿才行。周仲望点点头,示意管家请他进来。 庭院外一个青『色』的身影飘然而来,来人正是荀谋,他银冠青衣,从梅花树下蹿出,笑着喊道:“师父……”接连两声,才将正在发呆的师父唤过神来。 周仲望冲着荀谋微微一笑,笑中有苦涩,有欣喜。 荀谋来到亭子里向师父行礼,“徒儿许久没来给师父请安了,还望师父见谅!” 周仲望点点头,兀自又歪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的几株瘦梅开的红艳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荀谋见师父闷闷不乐,于是便问:“师父心事重重,莫不是有何烦心事么?” 周仲望沉默不语,略一皱眉,转身走下凉亭下的石阶,脚踩着满是花瓣的石径,沉重的步伐散『乱』而虚弱。荀谋隐隐觉察到不对,师父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多年来依然精神矍铄,从未见他如此之凄然,恍然间一副风烛残年之相,再定睛细看师父那散『乱』的鬓角时,几缕银丝在寒风中呜咽扬起,凌『乱』的银须微微颤动着。荀谋愣愣地看着师父径直向院中走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轻唤了两声,可师父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竟兀自朝前面的堂屋走着,几步之隔的堂屋,仿佛海天之隔,蹒跚的步履竟许久不能走到。当周仲望吃力的走到滴水檐时,一个高高的石阶,让他抬脚时愈加吃力。荀谋见状慌忙上前搀扶,可他的手还未伸到师父的手臂,就被师父一把推开。就在荀谋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时,但听得“噗通”一声,周仲望刹那间晕厥在地,一时间不省人事。 “来人呐……”荀谋手抱着师父,大声呼喝着。 少顷,管家慌忙赶来,见荀将军坐在地上抱着老爷,心知一定出了大事,赶紧飞奔而来询问。 荀谋赶紧吩咐管家,“快去请御医,我抱师父去堂屋。” 傍晚,大宅外一片新年的热闹景象,大街小巷灯火阑珊,孩童手拿着泥人追逐嬉戏,大人们背着手在街市上边逛边闲聊,家家户户的门前不时地燃放起烟花爆竹。唯独这座大宅院,一日之间,似乎变了个模样,从上到下每个人的面容紧绷,时刻都有大厦将倾之感,就连院子里的梅树也忽然之间掉光了花瓣。 “哎……”一个身穿常服模样的老者,边给周仲望诊脉,边摇着头长声叹息,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堂屋内挤满了周仲望的家属,个个神『色』慌张,七嘴八舌的问:“太医,老爷他怎么样了……” 太医抬起头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然后眼皮下垂,耷拉着脑袋,“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听人事顺天命!” 荀谋不解的问:“太医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一向身体康健,上次我来找他老人家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这次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太医问周夫人道:“老夫人,老元帅近日是否整日心绪不宁,夜间难以入眠?” 周夫人边揩拭着眼泪,边呜咽着道:“这还算是小,这几日老爷他总是茶饭不下,吃个饭也总是唉声叹气的。” 太医摇着头对荀谋道:“看来老元帅胸中郁结已久,再加上天寒地冻,才会突发如此症状。” “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开一个方子么?” 太医再次摇头,“心病还需心『药』,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太医一语说罢,屋内顿时哭成一片。 夜已更深,窗外寒风呼啸,不是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一更天了,周老元帅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荀谋由于担心师父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所以不敢离开半刻,反而让师父的家人先放宽心,让他们都下去歇息了,只留下自己和管家两人守在房间里等着师父醒来。 荀谋和管家二人正坐在圆桌旁喝着茶闲聊,忽然听得耳后有人低『吟』,转头看时,周仲望已经半睁着眼睛手指着荀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荀谋赶紧来到床边,坐在床沿,拉着师父的左手,激动的道:“师父您终于醒来啦!” “谋儿……”周仲望翻着白眼,强撑着轻唤荀谋。 荀谋紧握了一下师父的手,“徒儿在,徒儿在,师父您还是好好休息,要不要吃点点心,一会儿好吃『药』!” 周仲望嘴角微微一笑,容颜似乎有所回转,“不必麻烦了,为师自知时日无多了……” “师父您戎马半生,哪能那么快就倒下呢!这大汉的江山还指着您老来守着呢!” 周仲望摆摆手冷然一笑,荀谋见师父起『色』好转了许多,于是笑道:“师父,徒儿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哼……”周仲望笑着轻哼一声,“为师这几日也想的明白,如果这个江山还需要我这样的老臣扛着,那么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荀谋听罢一怔,“师父……” 周仲望微笑着摆手道:“为师没有糊涂!为师也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告诉你……” 第二百一十一章 书房密谋 太子刘衍经历高翰一事之后,对于手下人的信任倍加小心,那些背叛自己或是暗地里阳奉阴违的人,如果不加以斩草除根,那何以稳定朝臣的心,像高翰这种人,在刘衍得知他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其实就已有了杀心,之所以叫来这么自己的人,无非就是想告诉其他人切不可怀有二心,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刘衍看着书房内这么多的朝中大员都有些惶恐不安,心里多少有些舒坦了,听杜宗庭啰嗦半天不说个所以然来,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道:“杜大人你就不要再拐弯抹角了,直说!只要可行,本宫定有厚赏!” “遵命!”杜宗庭作揖道,“高翰治水有方也算是不赏之功,可是……”杜宗庭说罢贼溜溜的眼睛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 “可是什么?”刘衍好奇道。 书房内的人也都屏息侧耳倾听,只等着杜宗庭说出计谋来。杜宗庭却环顾四周,太子会意,知道人多嘴杂,万一中间有细作听了去,那么岂不是又将竹篮打水。于是太子将手一挥,大家也都会意,纷纷从书房中鱼贯而出。 正当荀谋也尾随众人走至书房门口时,刘衍忽然朗声叫道:“荀将军,你留下来!” 荀谋一惊,看来太子依然信任自己,于是转身行礼,又重新站回堂下。刘衍故作淡然,示意杜宗庭继续说。 “高翰治水算是大功一件,但是……”杜宗庭说着狡狯一笑,“如果治水无方呢?” “治水无方?”刘衍低头沉『吟』,没有要领,忽然脑子一闪,抬头大笑道,“原来如此……” 荀谋此时也已经明白,没想到这个杜宗庭还能想到这个办法,从古至今治水之难不言而喻,黄河一带每到汛期之时,便哀鸿遍野,治水成功自然是百姓讴歌,可如果失败,小则百姓家的农作物颗粒无收,大则引起民变,虽然高翰治水成功,但是想要使手段让堤坝崩溃、支流泛滥,对太子而言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惜苦了还是无辜的百姓,但是古今想成王霸之业者,最忌的就是『妇』人之仁。 杜宗庭道:“只要我们暗中让人去将黄河各主要的堤坝掘出一个小口,那么高翰的治水之功便……”说到此时他又停了下来,忽然感觉自己哪里想的是不是疏漏了? 刘衍此时突然皱起了眉头,恍惚地摇着头喃喃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黄河决堤,那夹岸的百姓岂不是也跟着受累?不行……” 书房内此刻静得如死水一般,太子的呼吸仿佛也都能听到,他面沉似水,额头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紧紧握着的拳头不时又松开。杜宗庭经太子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自己一心想着如何为太子除掉高家兄弟,却没想到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好在太子最终否决了自己的计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嘭!”刘衍握拳狠狠的往书案上砸去,咬着后槽牙长叹一声,然后站起身,背着手在堂中间来回踱步。 荀谋和杜宗庭都先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二人的眼神忽地又闪开。荀谋也已猜出太子七八分的想法,知道他此刻在做最艰难的决定。 庭院外冷风呼呼地拍打着窗棂,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来新年的雪根本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屋内的光线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虽然天气湿冷,可是刘衍的额头上、手心里却直冒汗。忽然,刘衍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东墙多宝阁上供着的一柄宝剑,虽然屋内有些昏暗,却依然能够看见那柄宝剑珠光宝气,剑身狭长,上面还有规律的镶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杜、荀二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柄宝剑身上,太子已经走到了多宝阁前,取下宝剑,又踱到书案前。杜、荀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刘衍缓缓的抽出宝剑,杜、荀二人仿佛能感觉到宝剑寒光四『射』,不约而同的身体一颤。 荀谋还是第一次见太子举止如此诡异,于是低声嗫嚅道:“殿下……”手指着宝剑道,“这……端的是把宝剑啊!只是不知殿下拿来此剑是何用意?” 刘衍此刻与方才简直是一反常态,他上下打量着宝剑,淡淡地道:“荀将军!你说这把宝剑从未出鞘,他还算是一把宝剑么?” “这……”荀谋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发愣的杜宗庭,然后一犹豫,继续道,“当然……算是!” 刘衍呵呵一笑,“此剑唤作七星宝剑,剑鞘上所嵌的七个宝石对应的乃是北斗七星,端的是一把无价之宝,当初皇爷爷就是用这把宝剑上阵杀敌的,后来他又将此剑赏给了本宫的父亲,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荀谋好奇问道。 “可惜后来传到我父亲手里之后,一直都未沾过鲜血!” 刘衍说时,眼里闪出一丝幽幽的绿光,杜宗庭和荀谋瞬间不寒而栗。刘衍继续把玩着宝剑,冷冷地道:“宝剑虽还是宝剑,可如今此剑未拭鲜血,却算不得一把好剑!当年皇爷爷就是靠着它夺得天下,上面不知道占满了多少人的鲜血,有敌人的鲜血,有无辜者的鲜血,有自己人的鲜血,甚至上面还沾着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说罢又把剑利落的『插』回剑鞘之中,眉头紧皱,眼『露』凶光,鼻翼一抖动,“荀将军,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明日一早你就带人去决堤,记住人不要太多,事成之后……派去的人不留一个活口!” 荀谋听罢,怔了一会儿才抱拳答道:“遵命!”这件差事太子显然只会托付给最信任之人,太子能够将此事交代给自己,那么说明非常信任自己了,可为何自己还隐隐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呢?这是件美差,可同时也是一件烫手的差事,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只能是放手一搏。 “对了!”刘衍话锋一转问道,“陆佐的弟弟陆仁襄如何了?” 荀谋道:“听说他一回来就去户部报到了,而且也马上搬出了陆府!” 刘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这件事情做得很漂亮。看来还是我么棋高一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密不透风 刘询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满腹狐疑地问:“如何进不去,长孙崇威呢?” 杨佑显一耸肩,“总是不见人,看城楼上似乎加强了许多守备。” 刘询眉头一皱,瞬间觉察不对,连声嘟囔道:“有诈,有诈……” 刘行之见父亲慌了阵脚,不禁也心乱如麻,“皇宫难道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吗?父王,现在怎么办?” 正说时,候志贵也领着一行人拍马匆匆赶来,上前不等刘询问话,便禀告道:“王爷,据可靠消息,长孙崇威倒戈,他已经投靠太子了。现在宫门也已被他们控制。” 刘询父子刹那脸色铁青,宁王刘询强自镇定道:“皇上呢?他老人家呢?” “还没有消息。” 刘行之双眉倒竖,怒不可遏,“看来皇爷爷可能被太子他们软禁了。” 刘询继续问候志贵:“高筠那边呢?有消息吗?” “他也去面圣,在宫门口,也吃了闭门羹。他后来说自己一人潜入宫中查探。” 刘行之听罢,已经有些失落,“父王,现在我们集结人马,闯宫门,只要我们集中兵力,或可拿下皇宫,彼时说不定还有机会。” 刘询心中摇摆不定,思忖片刻后摇摇头道:“不可,现在最可怕的是,我们在明,敌在暗。我们既搞不清皇上是否在宫中,也弄不明白太子到底是如何布兵。如果我们擅自硬闯宫门,结果是个空门,是太子他们安排的圈套,我们最后肯定会被歼灭。” 刘行之心有不甘道:“可是万一让太子占得先机,我们还不是坐以待毙么?” 刘询开始进退两难,“我们先等等高筠那边的消息!” 此时刘询父子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陆佐,如果此刻有他在,也许就不会有此境遇。刘询的队伍昭然在大街上,已经吸引了很多民众的注意,都在好奇这些队伍如何都在这里一动不动。刘行之见状,赶紧让手下将看热闹的百姓轰走。 “驾……”一匹白马疾驰而来,上面乘的正式是高筠。 刘询情绪少许平复,催马上前。高筠和刘询二人坐骑相对,刘询忙问:“高元帅,可有宫内消息?” 高筠脸色阴沉,低声回答:“皇上好像已经被控制宣政殿,宫内守卫五步一岗,几乎密不透风,我也也是从守卫口中逼问得知,太子那边其实早就做有准备,他们原本行动是在花朝节当天,他们听说陆佐给您留下书信,觉得您已经知道他们的行动,所以才决定提前行动。” “什么?”刘询自己都觉得一头雾水,“陆佐给我留下书信?哪有的事。”刘询再细思量怒道,“难道陆佐已经猜到太子有所行动,所以才逃出京城的?” 刘行之此时也在一旁,一拍拳头,“绝对错不了,陆佐这个人两面三刀,一定已经知道太子行动,知道我们必败,所以拿了一个守丧的理由开溜了。” 高筠听罢并未表态,只是劝道:“王爷您现在集中人马立刻逃出南门,一路南奔,也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刘行之见父王沉思不语,立刻否决道:“不行,既然皇爷爷是被太子扣押,那么只要我们冲进皇宫,救出皇爷爷,就一定能稳住局面。” “太子的人早就在宫内布下天罗地网,为的就是等你们冲进去,然后再给你们扣一个逼宫的罪名,然后就能顺理成章的将你们全部诛灭。”高筠不以为然道。 刘行之气得怒骂:“这可恶的长孙崇威老匹夫,连他都能背叛皇爷爷。” 刘询空洞的双眼,就像此时的天气阴云密布,脑海中一直回旋着两个问题,是进还是退呢?进该如何?退又该如何呢?可恨当时太子落难之时,不早日除掉他,以至于后来他才有喘息之机啊。 杨佑显上前献计道:“王爷,依下官看,我们攻进皇宫,没有意义,即便是迎会圣上,恐怕也无济于事。不如依高元帅之言,咱们南去投奔他国,彼时太子的狼子野心,尽人皆……” “不行!”刘询忽而断然拒绝道,双眉一竖,“杀进宫去,我不能再等,再等只会让刘衍愈加猖狂,而且太子的主力军队大多留在皇宫内了,拿下皇宫,他手里的其他部队也就不攻自破了,所以必须杀进宫去,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高筠脸色一沉,以他敏锐的军事洞察能力,若是闯宫门,几乎难有胜算,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奉劝道:“王爷若执意要杀进宫,我有一言劝告,千万不要分兵进攻宫门,应该集中兵力打皇宫的西门。” 候志贵不解道:“高元帅,你难道不知那里的守备人数最多么?东门守备人数不多,依我看,攻东门最合适,而且攻东门,离宣政殿最近啊!” “我仔细观察过城上情况,西门守备虽多,但大都老弱。我想太子他们也想到王爷会攻东门,所以才会在东门故布疑阵,他们一定在东门埋伏了许多重兵。只要趁他们的援兵还没赶到之时拿下西门,那么军队就会士气大振,彼时对方的援军即便再来拦截,王爷您也有很大的胜算打败他们。” 皇宫西门,此时城楼上果然旌旗林立,守备森严,只是细看时,都是些老弱兵丁。 城上守备领头的看着也已经上了年纪,见宁王领着人马气势汹汹而来,显然开始紧张起来,再看看自己身边的龙虎卫,都是老弱病残,所有主力都不在此,城楼上站这边多守备看似威风凛凛戒备森严,其实真打起来只会添乱,但还是冲着城下先抱拳嚷道:“属下龙虎卫副将钱喜,给王爷请安了。” 宁王刘询抬头将钱喜一瞟,没有回答,向身旁的儿子刘行之使了眼色。刘行之会意后,骑着马,身先在前,指着城楼上喊道:“城上的人听着,皇上被太子软禁,我们奉皇上密诏,特来救驾,识相的快打开城门,否则以叛罪论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教子无方 刘询回身见来人正是刘衍,瞬间点燃心中怒火,此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于是站起身就想冲向刘衍。荀谋见状,伸出一脚正中刘询胸口,刘询一个趔趄又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一脸痛苦而又无助的神情。 刘衍并未理睬自己的王叔,兀自走到刘询旁边,接着简单的行了礼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汉帝正襟危坐地看着殿下的刘衍,“刘衍啊,你难道不说些什么吗!” 刘衍这才转头鄙夷的朝着刘询哂笑道:“宁王领兵叛变,公然率众闯宫,请皇爷爷定夺!” “刘衍……你血口喷人!”刘询难忍怒火,站起身指着刘衍破口大骂,“是你违抗皇上圣旨,私自逃出天牢,还操纵荀谋等人发动暴乱,挟持皇上,竟然还敢歪曲事实……” 刘衍满不在乎道:“那有如何?” “厚颜无耻……”刘询气得七窍生烟。 “好啦!”汉帝再次喝止,“衍儿,皇爷爷想见见背叛朕的人。” 刘衍迟疑了一下,随即还是吩咐一个手下去带人来。 刘询依旧不依不饶的骂刘衍道:“叛贼刘衍,原来你早就买通皇上身边的人里应外合,还敢说你不是蓄谋已久存心谋反么……” “这天下能者居之!”刘衍道,“像你这般,即使将来做了天下共主,也会被他人倾覆,倒不如让我这个侄儿替你收拾。” 宣政殿内被门外的火光映得通红,两个人影闪入殿内。汉帝注视着仔细打量了一番,来者一个正是自己的心腹太监张岑,另一个则是追随自己数十年的龙虎卫上将军长孙崇威。汉帝怅然叹息后,缓缓闭上双目。 随着殿门缓缓关上,长孙崇威和张岑亦战战兢兢地走至殿内,见汉帝不怒自威的神情,立即吓得跪瘫在地,痛哭无语。 汉帝面无表情的道:“朕怎么也没想到啊!”接着自嘲一笑。 “陛下!”长孙崇威扣头哭诉道,“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辜负陛下信任,恩将仇报……陛下恩德,罪臣万死难报啊……”接着边哭边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恩德?呵……”汉帝一声冷笑,睁开眼怒视道,“若大家真讲恩德,现在你也不会跪着,刘衍也不会领着这么多人围在外面。” 刘衍道:“皇爷爷,这也怪不得他,只能怪老将军的儿子长孙昭不争气,贪污受贿不说,还侵占良田……” 长孙崇威不想再听,立即插嘴道:“陛下,是罪臣教子无方……” “那你受人威胁,就背叛朕?”汉帝还是有些愤懑。 “罪臣爱子心切,一时糊涂……” “糊涂?”汉帝冷嘲道,“不忠既是不忠,何来糊涂一说!” 长孙崇威霎时又羞又愧,埋头不语。 刘询也跟着怒骂道:“长孙崇威,陛下对你恩深似海,一直让你跟随左右,比我们这些亲儿子还要信任,你竟然还辜负圣恩,勾连叛贼。” “罢了!”汉帝怅然若失道,“将倾之厦,哪有擎天之柱?” 话音刚落,长孙崇威立即起身,身体前倾直冲,往大殿旁的石柱上撞去。 “嘭……” 鲜血飞溅,一声脆响在大殿里回荡,大殿之下的所有人都错愕不已,唯有殿上的那位双鬓已白的老人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一切,继续道:“张岑,你以为背叛我,就能换来荣华富贵了吗?” 张岑身哆嗦着又看了一眼长孙崇威的尸体,接着马上扭过头去,不敢再往下看,见汉帝冷冷地问这句话,心下一凛不敢回答,只得抬头看着身边的刘衍,像是乞求他会帮衬着说话。 刘衍根本不在意他是生是死,“皇爷爷,现在请您马上治罪刘询,为孙儿洗雪冤屈。” 汉帝冷然一笑,“呵呵……如若不然呢?” 刘衍神色一凛,未料皇爷爷还会如此固执偏袒,但是神情转瞬即逝,马上换做一副满不在乎之状,向前两步,从腰间抽出一把宝剑,只见寒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笑问道:“皇爷爷可还记得这把宝剑?”见汉帝未答话,又继续道,“这把七星宝剑,当初是您在我被封为储君之时送给我的。当时我虽然还小,但是我就在想,皇爷爷为什么会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送给我呢?后来我问了这把宝剑的来历,他们说,这是您当初建功立业时,常常带在身边的一把剑,它沾满了无数反对之人的鲜血。后来我就想,皇爷爷肯定也是想让我继承衣钵。所以我每日供奉在家,时刻不忘。直到……”说到此时,刘衍情绪开始激动,“直到你先是有意魏王,后来又钟爱宁王,让我这个孙子辈的时刻战战兢兢,害怕着有朝一日这把宝剑就是用来杀我的。后来,‘投毒案’你竟然听他人一面之词就直接给我定罪,罢免太子头衔不说,还打入死牢。” 刘询骂道:“那是数罪并……” “闭嘴!”刘衍剑指刘询,步步紧逼。 刘询看着脖颈前明晃晃的剑锋,瞬间慌了心神,额头汗流如注,小心翼翼地边退边道:“刘衍,我可是你的叔父……” “现在知道我们是叔侄了?”刘衍嘲讽道,“我看现在你比我更想置对方死地了!” “杀了我,天下人都不可能拥戴你的……”刘询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是吗?”刘衍的表情狰狞,“凡是如果侄儿觉得留着您,反对我的人可能会更多!” 刘衍说罢挥起手中的宝剑,就要砍去。 “住手!”汉帝大喝,“他可是你的叔父,放过他,皇爷爷会立即下圣旨禅位于你!” 刘衍的脸上浮现一丝得意,那一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赢得了所有,手中的剑似乎轻盈了许多,刘衍握得更紧了些,“知道这把剑现在让我懂得什么了吗?”刘衍轻哼一声,“这把剑就是‘权力’,如果没有见过鲜血,它就是一把好看的废铁。它若没有喝过鲜血,如何能够变得更加锋芒,如何能让支持者臣服、反对者害怕?”刘衍说罢,不由分说便一剑砍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山穷水尽 陈退之见高筠似乎有些无奈,于是问道:“你既然不想和我们交战,为何还要当这大元帅,推辞不做岂不清净?” 高筠语重心长道:“此番是我带兵还好,我就怕荀谋他们这种人带兵前来,到时候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那你此番带兵作何打算,难不成领着十万兵马来投降不成。” “劝降!” 陈退之放声大笑,语带嘲讽道:“高元帅,您觉得我们像是贪生怕死的软蛋吗?还有,你以为投降就会有好果子吃?这次就算你得胜还朝,只要刘衍的皇帝宝座一稳固,第一个弃之如敝履的就是你!” 高筠坐在帅位上,缓缓地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次日清晨,高筠领着几名心腹来到兰州城东面的山上探看虚实,看罢之后,果然兰州城不比以往,自从上次大蕃国入侵之后,兰州城在房渐之的带领之下,城墙又加固增高了许多,想要硬攻,恐怕实力不够,现在只能是智取了。 高筠手下大将郑怀德指着远处的兰州城道:“元帅,依我之见,我们今天就让手下准备好攻城器械,明日一早就攻城,谅他这些乌合之众定然难以抵挡。” 高筠遥望着远方摇摇头,神色凝重,“不妥,我对兰州城甚是了解,现在我看他们又加固了城防,如若强攻,定是徒劳无功。” “那依元帅的意思呢?” “引蛇出洞……” 宣政殿,依然巍然,不同的是,现在大殿又重新刷漆鎏金,原本早朝的五日一休,现在也改成每日一朝,从刘衍登基之日,到现在一月有余,百官都未曾休息。所以今日宣政殿内的官员们,看起来个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殿上突然有人咳嗽了两声,殿下的官员赶紧强打精神,跪拜山呼…… 刘衍最近烦心事很多,见到殿下的官员们无精打采的,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刘衍坐定龙椅之后,还未问话,底下就有老臣禀告黄河下游再次泛滥,已经有三处百姓起兵造反。 刘衍听罢,瞬间火冒三丈,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摔在丹墀,怒道:“西征军队如今已经发兵半月有余,还未攻城,如何又有蟊贼造反。工部呢,上次泛滥不是已经让人去补修河堤,发赈灾钱粮给百姓了吗?如何还有草民造反?主事的是谁?” 大殿内没有人敢接话,荀谋四处看了看,于是出班道:“工部尚书上一任就法之后,现在就由工部侍郎商陆暂领。” “商陆如何不来早朝?” “告病假。” “什么?何病?” 荀谋直言不讳道:“连日早朝,感染风寒,所以卧病在床。” 荀谋一言既出,大殿内刹那热议一片,有人指责小病告假确实不该,有的人却不以为然。 “荒唐!”刘衍一拍桌案怒道,“前线将士拼搏厮杀未曾说风寒告假,堂堂一个工部侍郎却因此小疾告假。来人,去把商陆给朕抬来。” 刘衍的断喝,让殿内的人都噤若寒蝉。 陆仁襄原本不敢说话,但还是不得不出班禀告,“陛下,上个月高元帅出征,到现在已经半月还未攻城,依此情况下去,西征大军下个月的饷银可能发不出来了。” “废物?”刘衍大为光火,“还未攻城,库银如何就已山穷水尽了?钱呢?钱呢?” 陆仁襄一低头,“前几年战事连年,国库其实就已经不支,这两年原本尚可维持,可近日各地狼烟又起,库银流向便多了起来,西征这一支军队人数最多,人吃马喂,半月以来开销最甚。” 刘衍面沉似水,刹那间想起了皇爷爷的一些话,原来想要稳坐江山,真的并非易事,登基短短一月,自己夺下的江山原来早已千疮百孔,想了些事情后,刘衍无奈地问道:“先皇不是说百官中在国库的欠款要一一追回么,现在办得如何?” “这……”陆仁襄为难地看了看荀谋,见他点头示意,便继续答道,“欠款原在夏敬营的催讨下,拿回了三百万两银子,现在微臣也极力追讨回了五百万两,其余还不上的官员也都按照规定撤职查抄。还有宁王府上查抄了折合银两有八百万两有余,有一半都支给了西征大军。只剩……” “说……” “只剩兵部尚书徐大人还有三十五万未还!” 刘衍心头一动,这才想起当初夏敬营跟自己说过此事,自己岳父欠下九十万两,还了五十五万两,还剩的银子让夏敬营想办法抹去,谁知此人后来死了,这笔账就忘了销去,如今被陆仁襄旧事重提,一时间脸上无光,但是呵道:“徐爱卿!” 早已战战兢兢地的俆秉德慌张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罪臣并非不还,希望陛下能宽限数日,臣定当补上。” “限你三日之内,如若补不上,就撤职查办!” “臣……遵旨!”俆秉德这才舒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退回朝班。 此时商陆已经被金瓜武士架着来到大殿下,商陆慌忙行礼。 “商陆,上次黄河泛滥,先皇就已经分派了赈灾钱粮了,也让人去补修河堤,如何现在再次溃堤,百姓揭竿而起?” 商陆从容不迫答道:“补修河堤一事,微臣派人去暗中查访了,这次堤溃是因为连日大雨所致,新坝未稳,旧堤又溃,附近府县又有富户屯粮居奇,粮价居高不下,各地方官又放任不管、相互勾结,才导致百姓生活难以为继,才有此变故。” 殿内众官未曾想这一把年纪的商陆竟然敢如此说话,于是都哑口不言,等着看皇上是何态度,再做决定。 刘衍也陷入思考,这两个月变故甚多,各地方官趁机敛财也是有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杀鸡儆猴,让地方的官员也要有所忌惮才行,现在又见商陆如此忠义之言,于是也有心提拔于他,“传朕旨意,卓命商陆接任工部尚书官职,处理黄河溃堤一事。至于黄河下游的贼寇,就由……”刘衍迟疑了片刻,环顾大殿,不知该委任何人更加合适。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双国士 刘衍环顾大殿,欲寻以为合适人选去平乱,虽然黄河下游的几处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但是眼下派一个稳当的人选尤为重要,因为如果派去的人一旦输了,不但军中锐气受挫,举国上下可能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西征的大军,所以必须选择一位能征惯战的将领前去一举平定刚好为举国鼓吹天朝威武,想来荀谋现在是朝内的定心丸,肯定是不能派去的,也就平远伯安远山的长子安世卿最为合适,于是抬眼看向武班的安世卿道:“着令安将军为‘平寇大将军’,明日立即点兵前往围剿,务必要求一举拿下。” 安世卿领旨谢恩、欣然接受。 刘衍接着继续问:“荀将军,刘询余党现在查了如何了?” 荀谋道:“全部一网打尽,刘询同党一百零六人全部抄没入狱。” “甚好,此事你功劳最大,朕赏你的锦缎和金豆到时候自己去领,你的功劳,朕和礼部还有吏部也已商定。加官‘天下兵马大元帅’接管你师父周老元帅的职位,再赐封荀将军您‘无双国士’之号,享一品俸禄。” 荀谋听罢,心花怒放,立即三叩九拜,其余官员也都山呼万岁英明。 等到早朝散去,刘衍心中不定,转而又让荀谋在殿内留步。刘衍屏去左右,三两步走下丹墀来至荀谋身前询问这次高筠带领西征大军有无不妥。 荀谋思忖片刻回到道:“高筠为人深的先皇倚重,依微臣只见,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怕他在战场上故人相见,心慈手软。” “你是说高筠会消极怠战?怪不得他半月有余,一直没有攻城。” “此事微臣也正想跟您商讨呢,高筠手握十万大军,以他的本事,拿下鄯州不是不能,如今鄯州的事一拖再拖,只会对我们不利。” “那该如何是好?” 荀谋道:“派一个信得过、会办事的监军前去,督促高筠,一可监视高筠,以防他倒戈,二可催促高筠尽快平息刘行远等叛军。” 刘衍点头称是,“那我即刻命萧仁翼前去,让他为西征监军。” 巍峨的兰州城墙,固若金汤,想要强硬攻城,相比于往年似乎更加艰难。望着远处的兰州城,高筠似乎又有些力不从心,强攻势必损兵折将,原本想围城兰州,等到城内弹尽粮绝,再发动进攻,但是没想到萧仁翼此次来监军,却送来了一个坏消息,一个是现在国库空虚,必须尽早拿下兰州,再不拿下兰州,可能就要面临粮草匮乏的窘境。高筠回头看了看身后披坚执锐的战士,心内又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郑怀德勒马在前,手握银枪,信誓旦旦地向高筠请战道:“元帅,末将愿请命攻城。” 高筠眉头一紧,犹豫了片刻。高筠身旁的萧仁翼却说话了,“高元帅,此次皇上可是要求限期拿下兰州,如果不然,你我都吃罪不起。” 高筠没有理会萧仁翼,他心知皇上之所以会派他的心腹萧仁翼来监军,就是为了掣肘自己,眼下看来是不得不攻城了。高筠只好下令让郑怀德先领五千人攻城。 号角声响,箭如飞蝗,攻城队在箭雨的掩护下,发动第一波进攻。高筠没想到,郑怀德领的部队竟然如此骁勇,勇往直冲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攻到了城下。战鼓擂起的“咚咚”声,攻城锤撞击城门的“轰隆”声;箭雨飞过头顶的“刷刷”声;士兵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和惨叫声,随着浓烟滚滚,整个兰州城仿佛炼狱一般。 兰州城头的起义军,见敌军已经攻到城墙根,便整齐有序的向城下射去火矢。刹那,城墙下一道火舌形成一道屏障,前面的士兵见状,立即站住,不敢往前逾越,却冷不防后面的士兵往前一拥而上,前面的士兵大多被后面的人推入火海,只听得四处惨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汉军身着大火,四处乱窜呼喊。后面的汉军见状纷纷不敢往前冲,却也不敢后退。郑怀德有些气急败坏,首战就要泄士气,岂不让三军耻笑,于是立即下令继续攻城,违者斩首。汉军在郑怀德的身先士卒之下,再次鼓舞士气攻城。 高筠和身后的将士们看的是心急如焚,眼看着郑怀德的攻势渐渐的就要被扑灭,现在看来必须得上第二波攻势才行,于是立即下令让副将管乐领五千人支援。 果然,第二波攻势,让城上的守军有些疲于应付,郑怀德见城门迟迟没有撞开,自己的部下每每顺着云梯爬到一半时,便被滚木礌石击杀,于是甩开膀子,将披风摘下扔掉,从腰间拔出宝刀,跳下马,往云梯那边冲去。管乐离郑怀德不远,见状大叫不好,“郑将军,不可鲁莽啊!” 郑怀德一声骂娘,“老子不身先士卒攻上城,如何能拿下兰州,你且看我登上城去。” 管乐也不敢轻易追去,只能心中暗骂,嘴上叮嘱,“千万小……”管乐一句话还未说完,右眼正中一箭,从马上摔下,手下慌忙拖着管副将护送回中军帐。 郑怀德左闪右避,终于跑到城墙根,接着顺着云梯往上爬。此时汉军见自己的主将都这般拼死向前,也纷纷如出笼的猛虎,勇往直前。 汉军的攻势虽然变得愈加汹涌,但是守军的防御也丝毫不弱。就在郑怀德即将爬上城楼之时,却发现城垛上一个黑脸大汉,那人正是守城的主将陈退之。陈退之正举着手里的长枪向他搠来时,郑怀德慌忙用刀格开,左闪右躲总感觉闪避不及,于是腾出右手将长枪使劲抓住。陈退之见状哈哈大笑,大喝一声,就将郑怀德往旁边甩去,郑怀德使劲想要稳住,不曾想对方膂力过人,生生的将郑怀德从云梯上甩出去,摔在城下,惨不忍睹。 郑怀德身死,其部下无不同仇敌忾,所以攻势又愈加猛烈。将近午时,攻城也有一个多时辰,城下此时已经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高筠看着士兵们已经接连发动了四波进攻,折了两员大将,却依然难以攻上城头,城门也久攻难破,于是心生退意。萧仁翼许是看出了高筠的想法,接着上前怂恿道:“高元帅,你看我们现在攻势凶猛,应当立即发动总攻,定可攻进兰州城。” 第二百六十章 兵戎相见 俆秉德的一番谏言,让刘衍颇为满意,他偷偷观察了一眼荀谋,见他面无表情,于是顺着俆秉德的话问道:“那您的意思呢?” 俆秉德接着道:“莫若依然由高筠挂帅,加派援军,让安世卿将军再领一队人马前往支援。岂不更好。” “可是叛军中的军师可是陆佐,他和安将军可是姻亲,派他去,合适吗?” “陛下,平远伯不还在京都吗,料想安将军他也不敢做出违逆朝廷的事来。” 于是刘衍即可下令让安世卿准备好点兵五万千万支援高筠的军队。 卫国公府书房内,荀昱父子一个脸色,对今日早朝之事耿耿于怀,原本想将高筠拿下,未料到俆秉德竟然会站在高筠一头说话。 “俆秉德这个老狐狸,没想到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荀谋愤愤不平道。 荀昱坐在上首,徐徐喝茶,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装着淡定模样,“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先帝一朝,我们都是陛下的人,为了让陛下承接大宝,肯定都会同心戮力,如今陛下顺利登基,当朝还有几人敢和我们作对。如今先帝一朝的老臣,也就剩下老夫和平远伯安远山,安远山至今还是一个伯爵,若不是他这些年不参与朝政,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现在朝中也就俆秉德还有些权力,他不仅是兵部尚书,女儿还是当今的皇后,自然很多人会站在他那一边。皇上也一定会认定他是自己人,多少还是会听的话的。” 荀谋凝神沉思,一会儿才道:“依孩儿看来,用不了多久,朝中就会以俆秉德为首,今日俆秉德就这么着急的驳我们的意见,将来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我们荀家。” “哎……”荀昱突然感慨道,“朝堂风云变幻,人心瞬息难测,乃父之所以能够服侍三朝而不倒,靠的既不是安远山的两耳不闻,也不是俆秉德的沾亲带故,俆秉德这个老家伙,现在就想除掉我们,实在是狼子野心,现在我们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只怕日后荀家在朝堂中无立锥之地啊。” “爹爹的意思是现在就除掉徐秉德?” “谈何容易?徐秉德的女儿可是现在的正宫娘娘。” “那我们就从他的女儿先入手,除……” 荀谋话未说完,门外就听到管家着急的唤道:“老爷……” “进来!” 管家神色慌张的小跑进书房,荀昱也不禁好奇的问:“是不是出事了?” 管家近前低语答道:“老太后薨了!” 荀昱父子不约而同地惊问:“当真?” “千真万确,宫里来的消息。老爷,您看要不要给您备车驾?” 荀昱斩钉截铁道:“快去。” 管家得令便去了,只留下荀昱父子二人陷入深思之中。 荀谋道:“现在老太后薨了,接下来陛下拟定他生母李氏为皇太后的旨意就没有人会阻止他了。” 荀昱一脸为难地道:“之前他有过这种想法,奈何老太后还在,他还不敢妄为,现在老太后薨了,他肯定会这么做了,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一定会是我们。我们支持他的决定,会赢的皇上的欢心,却会因此得罪一众保守势力,不支持却会直接得罪陛下。” 荀谋思忖片刻道:“孩儿倒是觉得,现在有人比我们更紧张。” “你是说徐皇后?”荀昱不假思索道,“有道理。有一个人管管徐皇后也是好的,否则他那个爹不得得意忘形啊。” 平远伯安远山在这几日一直难以安宁,没想到皇上又下旨让儿子安世卿去支援西征大军,让他更加思绪难平。安远山正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看着天边的月儿渐渐高悬,却迟迟不见儿子回来,心下不禁愈加焦急。 安世卿今天上兵部应卯,刚回到家,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要求他去支援西征大军,于是又前往兵部料理明日要出征的事宜,点完兵马,已经二更天了,接着又回家草草收拾交代了一些事宜,让弟弟安世禄和弟妹好好照顾家里,接着领着弟弟和弟妹才去给父亲请安。 安远山一见到儿子安世卿,不由得老泪纵横,痛哭不止道:“此番西征,你与静若岂不是兵戎相见么?” 安世卿心里难受,但还是安慰道:“爹爹不必想太多,静若一介女子,怎么就能够披挂上阵了,谈不上兵戎相见。” “如何不是!”安远山有些激动,“公辅不是兰州军的军师么,还不是一个道理。” 安世禄愤愤道:“陆佐脑后反骨,却连累了咱们家人,也不知现在小妹情况如何。依我看,大哥如果真的兵戎相见,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首犯是陆佐他们,小妹只不过是身不由己,到时候只要大哥立下大功,相信小妹不会有什么安危的。” “荒唐……”安远山断喝道,“张口闭口一个陆佐,他可是你的妹夫,你都成家了,如何还这般不晓事理。”接着又喝令安世卿道,“此事不管是你妹妹还是你妹夫,我都不允许他们有差错。世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如果他们二人有何差池,你也不要回这个家门了。” 安世卿其实也心照不宣,连连称是。 新帝刘衍想要尊自己生母李氏为皇太后的旨意,本想在朝堂与大臣商议走个过场,但是又担心一些不知死活的老臣据理力争,于是决定不在朝堂商议,下旨直接让礼部去照办,分封大典算好了日子就在三日后举行,为了不让大臣这几日前来进谏阻挠,又下旨斋戒礼佛三日,不见任何人,以免夜长梦多。 群臣见荀昱父子都极为拥护,便没有人再说话,就连徐秉德也不敢有何怨言了。皇后徐昉闹了两天,被刘衍怒骂了几次,便去父亲徐秉德那里哭诉,徐秉德好言相劝,让她再忍忍,不要为眼下所困,毕竟来日方长。 安世卿领着人马赶至兰州之时,高筠和叛军依然相持不下。高筠得知安世卿来支援之时,便出营二十里相迎,是夜大军跟着到大营。高筠在中军帐备下饭菜为安世卿接风洗尘。席间高筠抱拳道:“安将军风尘仆仆而来,今日小弟略备饭菜为将军接风洗尘。现在军中禁酒,因而未能为将军准备酒食,还请安将军见谅。” 安世卿挥手示意不必客气,“元帅治军严明,安某素来敬仰,军中禁酒尤为重要,安某理解。” 接着几番寒暄之后,高筠说了一下前线的战况,然后又恭敬的问安世卿道:“不知此番安将军可有何破敌良策?” fp 第二百六十一章 颜面扫地 汉军连续几日的几波小攻势,依然没有见效,可是汉军似乎依然乐此不疲,没有丝毫停止攻城的意思。每日天方亮之时,汉军便擂鼓举旗奔来侵扰,不过奇怪的是每次的攻势都持续不到几刻钟,便又偃旗息鼓、全军撤退,如此反复数日。兰州城守军也摸清对方底牌,故而每到晨间都倍加警惕。 陆佐这几日,似乎身体每况愈下,前方一次次的战况,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得知敌军得到增援之后,陆佐更加头疼起来,原本打算一鼓作气直逼京城的,没想到高筠真的会如此难缠,眼下又有援军,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刘行远等人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眼看着三军士气日渐下滑,大家起义时的满腔豪情渐渐被对方的游击策略所消磨,于是集体来到陆佐的下榻之处来请教,看看是否出城一鼓作气和汉军决一死战。 陆佐这几日由于身体不适,所以在范阖睢府上修养。索性范府中堂宽敞,来找陆佐的一行十几人,都能聚坐在范府中堂之内。范阖睢见他们谈的都是两军对垒的大事,于是很明事理的想告辞,但还是让路修远和秦甫拦下,说范员外能为义军仗义疏财,还有什么可避讳的,于是照常坐在主位招待众人。 一开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有的人觉得就应该出城和高筠决一死战,凭借我们义军骁勇善战,绝对可以击溃汉军。也有人觉得不妥,认为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拒不出战,慢慢拖垮汉军,等时机成熟再给汉军迎头痛击…… 中堂内的人众口不一,都各有道理。大家争吵一会儿之后,坐在上首的陆佐脸色渐渐苍白,无力的咳嗽了两声,堂内忽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陆佐,目光中,有的关切,有的担忧,有的愤怒,有的茫然…… “陆大哥,依我看咱们就应该开城迎敌,我霍瑨第一个打头阵,怕死的就乖乖的躲在城里,看我怎么取高筠的头。” 霍瑨高亢的嗓门,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大家看看脸色急得通红的霍瑨,又回头看看面色苍白的陆佐,屋内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就连路修远和秦甫都觉得霍瑨这时候不该如此唐突。 刘行远此刻也阴沉着脸,见陆佐依然面无表情、不作回答,自己心下也有些焦急起来,再见霍瑨的神情傲慢,不禁少见的皱起了眉头,但仍然极力克制着情绪,道:“霍兄弟,此时此刻我们应当好好静下心来思考对策,而不……” “你这是何意?”霍瑨急躁起来,“说我挑事是吗?” “这……”刘行远被搪塞得哑口无言,瞬间感觉颜面扫地,但还是呵呵笑道,“霍兄弟有自己的看法固然很好,但也需听听众人的意见。” 霍瑨正待说时,陆佐突然开口道:“宁王说的不错,霍兄弟不必心急。既然现在刘衍派了援军,说明他已经对我们十分忌惮。退之,这次援军主将是谁,打听清楚了吗?” 陈退之急得涨红了脸,抬眼看了看前面坐着的两位师傅,不敢应声。 路修远和秦甫眼神闪烁,神情古怪,陆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再确定的问了一次,“退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陈退之赶紧脱口而出道:“你还是问问师傅他们!” 路修远和秦甫相视一眼,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还是直说了!”霍瑨忽地又站起来道,“这次援军的主将就是陆大哥的大舅子安世卿。” 陆佐听罢,脸色并无起伏,再见众人不说话,于是回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妻子安静若,见她若有所思,神情哀怨,陆佐瞬间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中堂内沉默片刻之后,安静若却突然开口了,“这次援军虽然是由家兄带领,但是我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现在敌我分明,大家不必考虑我,该如何应对,我们自当同心戮力,我等都要明白,现在我们身后还有八万义军兄弟与我们共进退,如若有失,我们对不起的是这些为我们卖命的义军兄弟,而不是我。” “嫂嫂……”霍瑨声若洪钟,双手一抱拳,由衷地道,“我霍瑨还没佩服过哪个女人,今天,您是头一个。” 堂内众人也都纷纷向安静若抱拳行礼,安静若赶紧起身回礼,“兄弟们的心意我明白,这次家兄既然领命前来应敌,想必也是做好准备的。” 范阖睢也抱拳道:“郡主果然是女中豪杰,这次我们义军必然能够取胜。这次军中还需要多少饷银,你们尽管开口,范某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惜。” 就在众人说话间,陆佐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旧病可能又要复发了,于是极力地克制着,左手拳头紧了紧,为了不让众人发现,索性站起身,情绪激昂的握拳狠狠地砸在桌案上,“我等如今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然各位兄弟都如此看重我陆某,陆某定当全力以赴。陆某现今已有一计,各位只需按照我的意思,我想破敌不是难事。” 范府内旁人都散去之后,范阖睢单单留下陆佐,就连安静若也被支回去了。陆佐心中已经猜到一半,笑问道:“范员外留下晚生,可还有要紧事?” 范阖睢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但很快就被他饱经沧桑的笑容掩盖,“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陆先生,方才您说已有计策,老夫很好奇,不知陆先生信得过老夫否。” 陆佐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范阖睢不过就是一个商人,他会选择义军,也不过是一场豪赌,眼下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谁来主朝,而是他的那份家业,但是细细想来,义军当下最需要的就是范阖睢的支持,如果不能得到他的支持,那他也有办法反水,所以必须向范阖睢说出真话。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互生嫌隙 高筠得知军中疯传“粮饷不济”一事,更是暴跳如雷,立即召集军中议事将领至中军帐。有人便说是否是叛军蛊惑之语,意在动摇军心。高筠立即反对道:“不可能,叛军即使猜到,再散布谣言,也需要时间,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在不到三日时间,便有这么多士兵出逃。” 朱赟怒气冲冲道:“依我看,一定是有内奸。” “此事我一定彻查到底,如果让我查出谁是奸细,我绝不饶他。”高筠拍案怒道。 即使如此,众人还是将怀疑的目光不时的投向萧仁翼,看得萧仁翼心慌,昂首不屑一顾道:“你们看我作甚,难道怀疑是我干的不成?我可是朝廷派来的监军,皇上最信任的人,我此行就是为了获胜而来,有何理由通敌卖国。” 朱赟阴笑着打量着萧仁翼,“这可说不准,在没找到内奸之前,我们大家都有嫌疑。” “你……”萧仁翼正想破口大骂,随即忍住,“眼下应对兵变才是正道,我们如此互生嫌隙,岂不正中了叛军的奸计么?” “怕只怕家贼难防。” “朱赟!”萧仁翼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监军出言不逊。” 高筠坐在上首,阴沉着脸不说话。安世卿站起身和气的向萧仁翼一抱拳,道:“萧大人不要见怪,朱将军这也是为大家心切。”安世卿做了个请的手势,萧仁翼这才扭过头去坐回位置。 高筠见安世卿说话,接着才道:“传我军令,如有士兵再逃者,一律军法处置。这两日让士兵们好好吃几顿好的,士兵没人身上的干粮,全部发放下去,饷银提前半月先发。还有这几日的攻城游击暂停,让兄弟们好好整顿几日,等到增援到时,我们再决一死战。” 许卲听罢,不惑道:“元帅,此举虽然能安稳军心,可是万一有差错,岂不是……” 众将领也纷纷表现出一丝担忧。就连安世卿也温和的提醒此举是否有些孤注一掷呢,万一朝廷的增援迟了几天,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高筠迟疑刹那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再不让士兵们饱餐几顿,军心定会大乱,到时候即使是要杀头,许多士兵还是会铤而走险逃跑的,还不如让他们好好吃几顿,养精蓄锐。而且算着日子,增援再迟也会在这两日之内抵达。我们只要能熬过这四五天,等到增援到时,我有十足把握拿下兰州。” 这几日汉军没有再攻城,让义军颇为不解,都在想着汉军是不是酝酿着大举动。 兰州府衙的议事堂内。义军首领们都在议论纷纷,商讨对策。陆佐也察觉到了不对,汉军之前之所以连日袭扰攻城,为的就是防止义军主动出击,想趁着兰州守军疲惫不堪之机,再攻城决战,现在忽然停止了攻城,内部必然出了什么问题,汉军连日来攻城不断,人吃马喂,一定消耗不少,现在却突然停止攻城,要么他们粮草不济属实,要么他们决定养精蓄锐发动总攻。正当众人觉得应该趁此机会出城反扑之时,义军探马来报,说汉军没有退守,反而向前十里安营扎寨。 堂内哗然,有人说敌人此举是故作姿态,明显是心虚,应当趁机出城反扑,有人说这是准备要决一死战。众人商量未果,都纷纷看向陆佐,让他拿定主意。这次陆佐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定,握着手里的茶杯不住的摩挲着。 霍瑨见陆佐沉默不语,一拍桌子,喊道:“一群怂货,让我领一队兵马,看老子如何灭了他们。” 众人见霍瑨又在造次,都有些不耐烦,秦虹更是不留情面的讥讽道:“霍大哥,现在这时候,你就闭嘴别吹牛了。” “我吹牛,给我六百人马,准把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路修远呵斥道。 “可以。”陆佐忽然抬头道,“我倒是觉得霍兄弟的话不错。” 堂内又是一片喧哗,大家都以为霍瑨的话只是玩笑,并不以为意,也不知道陆佐所说的可以是什么意思。 刘行远疑惑道:“陆兄,这可不是儿戏。高筠的军队少说也有七八万人,让霍兄弟前去踹营,可不是玩笑的。” 霍瑨不等陆佐说话,便挺直身板站在堂中央,抱拳道:“陆大哥,这个军令我领了,小弟愿意一去。”霍瑨见身边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继而又大笑道,“这几日天天窝在城内,受他们的鸟气,这次也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大家虽然都知道霍瑨的厉害,但是高筠的手下也都是精锐,活着闯营容易,想要活着出来就难了。路修远道:“此事非同小可,佐儿,你是如何考量的?” 陆佐这才有条不紊的答道:“敌军突然停止袭城,并且向前十里扎营,正如大家所说的,要么他们心虚,以此装腔作势,做出总攻的姿态,让我们继续龟缩城内,好让他们等待援军。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可能说明他们粮草不济,军心不稳。” “那要是真的想要发动总攻呢?” “那派人前去探看虚实,就更有必要。” “可是踹营风险极高,弄不好一个都回不来。” “大头领此言差矣。”霍瑨不满道,“我霍瑨的本事,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百万军中来去自如,他们休想伤得我的性命。踹营这事儿,非我莫属。” 大家见陆佐真有意派遣霍瑨去踹营,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 陆佐道:“踹营,首要就是要快,快冲快撤,不得恋战。霍瑨,你能做到否?” 霍瑨一拍胸脯,“能!” “师傅。”殷季从身后出列道,“徒儿愿意一同出战。” 陆佐知道殷季也担心霍瑨到时候恋战,所以主动请缨,既然徒弟愿意,相信他的能力,应该没有问题,于是点头同意。 陈退之也出列请缨道:“师兄,霍兄弟和小殷季都没有经验,还是要我陪同才妥当。” 第二百六十四章 龙潭虎穴 踹营计定,陈退之为先锋,殷季和霍瑨分别为左右先锋,各统领三百精兵,于是夜前去踹营。 当夜,天公作美,正值月黑风高。陈退之等人兵解甲胄、马卸銮铃,快马前行,待到发现汉军营寨之时,方才勒马观察。殷季眉头一皱,发现汉军营寨就扎在山脚下,灯火稀落、人声疏淡,心头不禁起了疑心,劝阻陈退之道:“师叔,您看汉贼军是不是有点安静,会不会有诈?” 陈退之也跟着定睛观察,不等开口,就听身后的士兵们个个忙着穿甲胄,陈退之立即回头问自己的随从什么情况。随从回答说是霍瑨下令让兄弟们穿上甲胄,持械上马,准备踹营。陈退之听罢,黑脸一 沉,虎眼圆睁,压低声音怒道:“把霍瑨叫来……” 霍瑨在人群中刚穿好盔甲,走来,质问陈退之何事。陈退之怒上心头,劈头盖脸的怒斥为何没有命令擅自让手下准备行动。霍瑨根本不将陈退之放在眼里,嘴角微扬,答道:“敌营人声稀疏,一定都在睡梦之中,此刻再不踹营,更待何时。” “你可想过敌营有埋伏?”陈退之自觉脑子不好使,没想到这霍瑨的脑子更是一般。 “怕甚!”霍瑨不屑道,“凭着霍某这一身本领,杀他哥七进七出,不成问题。” 陈退之眉头一皱,“那你可曾想过身后的这班兄弟,也能像你这一身本领么?” 霍瑨回头看了看兄弟们,接着信心满满道:“哥哥放心,我保证能带着兄弟们安然回城,为陆大哥带去好消息。我先带我的手下前去踹营探风,哥哥稍后看我信号再跟上。”然后回头招呼着随从,“让兄弟们拿好家伙,上马准备。”不等陈退之要拦他,霍瑨扭头就走了,兀自提枪上马。 “第三队……”霍瑨高举长枪喊道。 “在!!”霍瑨手下的士兵队列齐整,甲胄鲜明,手中的刀齐刷刷地举过头顶应道。 “随我冲……” “驾……” 陈退之和殷季面面相觑,颇为无奈,但也料到了这个情况,只得下令剩余的六百精兵也整装待命。他二人也跟着上马,站在山头观察着山下的战况。 此时但见一道黑影向着山下急速奔去,身后黑压压的人影犹如暗夜中的狼群,追随着头狼向山脚下的猎物疾驰而去。 霍瑨为首冲在前面,身后的士兵更受鼓舞,都紧跟不舍。霍瑨等到冲至汉军辕门之时,才发现灯火虚点,营寨内空无一人。霍瑨这时也相信了,确实是个陷阱,于是左手勒住缰绳,右手扬起示意手下们也跟着停下,身后的士兵见灯火中的霍瑨扬手示意,也纷纷整齐划一的勒马停住。 “将军,看来有诈。”随从道,“我们要不要撤?” 霍瑨冷笑一声,“怕什么,今日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不进去探个虚实,回去岂不是让陆大哥们笑话。”说着,驱马缓缓前行,一边四处观察着情况,一边吩咐道,“大家都警惕点,看看四周有没有伏兵。” 霍瑨仔细观察着四处,但见汉军的营寨,都井然有序,埋锅造饭的地方,锅碗瓢盆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众人驱马来到后方的粮仓处,粮食都堆叠得次序分明,标号清楚,一袋袋的粮食堆积如山,不像是传言中所说的粮草不济呀?霍瑨疑惑不解间,举起长枪准备向麻袋搠去,忽听得四周万马齐嘶,杀声震天,火光闪处,只见汉军骑兵正挥舞着骑兵刀,从四面合围包抄。 “准备……”霍瑨嘶吼着下令,“随我冲……” 山上的陈退之和殷季两人都看在眼里,没想到真有伏兵。陈退之见山下的霍瑨部队在敌军中左冲右撞,杀得不可开交,心下有些焦急,问殷季道:“小殷季,时机如何。” 殷季此时双目炯炯地观察着汉军营寨中的战况,一脸严峻地答道:“再等等!” 陈退之不置可否地扭过头,继续焦急地等待着。火光中,霍瑨等人在敌阵中左冲右突,一直找不到突破口,霍瑨的手下损伤惨重,陈退之焦躁如狂,凝眉正看向殷季时,但见他忽地站起身,招呼着身后的兄弟们上马就位。陈退之也立即提起宣花巨斧,翻身上马,正欲勒马下令冲的时候,殷季喝止陈退之道:“师叔莫急,这第二轮由我来冲锋,让我先去和霍瑨回合,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待到我们不力时,你再率人来支援,那时我们再撤。” “有把握吗?”陈退之将信将疑。 殷季目光笃定,斩钉截铁道:“相信我!” 陈退之一点头,目送着殷季领着三百兄弟发起了第二波的冲击。 果然,殷季的出现,打乱了汉军对霍瑨部队的包围,一时间汉军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殷季和霍瑨在人海中,二马相会,两人一点头,默契的排开,相向冲杀分散敌方兵力。 山上的陈退之定睛观察着,见殷季等人渐渐不支,于是立即下令冲锋。陈退之舞动宣花斧,如猛虎出笼一般,早已按捺不住,直向敌军冲去。陈退之领着手下,快速地杀出一条血路来,霍瑨和殷季赶紧拨转马头,下令快撤。陈退之的部下阵尾变阵首,阵首换成阵尾,冲在霍瑨和殷季的部队前面,快速往回边杀边撤退。 陈退之三人的骑兵队撤退迅疾,很快就和汉军拉开距离,就在陈退之送一口气的时候,前方突然火光一亮,黑夜变白昼一般,人影闪动,一队骑兵忽然杀来。陈退之前面的部队躲避不及,纷纷被砍瓜切菜一般,陈退之定睛看时,为首的那人正是大师兄的大舅子,琼茜君主的亲哥哥安世卿。 安世卿骑着白马,手舞双剑,左冲右突,不消片刻便杀到了陈退之的面前。陈退之双眉倒竖、虎眼圆睁,舞动宣花斧,照着安世卿地面门砍去,安世卿举起双剑驾住,二人相持片刻,安世卿渐渐觉得体力不支,未料陈退之竟然力大如牛。陈退之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手中巨斧向下压去,安世卿忽地虎口一震,手中双剑竟被震落马下,心下暗骂不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纵虎归山 夜风清冷,不知何时山头的明月又高高挂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高筠悲痛的神情更加清晰。 “元帅,我们还是赶紧回营。”朱赟再次小心催促道。 高筠才从悲恸中回过神来,下令让朱赟派人用上好的棺椁成殓,待到次日将尸身送还兰州。 朱赟听元帅说陈退之的棺椁送还兰州,不解道:“元帅,如此会否让叛军以为我们是在挑衅,到时候叛军倾巢出动,只怕此举会多生事端啊!” “你照办便是。”高筠了解陆佐,但是也不想跟朱赟多做解释。 “报……” 正当高筠准备上马回营之时,月下一人骑马飞驰而来,细看时才发现是许劭队伍里的人。高筠见来人盔甲零乱,再近前时,那人神色慌张,让高筠隐隐有一丝不安。 来人近前翻身下马,跪在高筠面前,累得气喘吁吁,一席话全都哽在喉间。高筠和朱赟面面相觑,朱赟的脸色也变得煞白,赶忙问许劭将军如何。 “许将军……他……”来人面容哀戚,一口气还是没有喘上来。 高筠赶紧让手下给那人喝一口水顺气,那人这才回答道:“许将军他……”说时刹那间泪如泉涌,“他已经为国捐躯了!” 高筠和朱赟顿时面色铁青,同问:“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们按照您的要求打埋伏,但是没想到叛军将领,霍瑨和殷季两人实在太勇猛,我们队伍根本抵挡不住。许将军也被霍瑨斩在马下,我们的人……”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全军覆没了。” 高筠刹那眉头紧锁,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向朱赟,朱赟当即吓得跪在地上,接连磕着响头,“元帅,属下实在不知为何战局突变啊……” “你坏了大事知道吗?” “属……下实在不知啊。” “放虎归山……这次我们定将全军覆没矣。”高筠说时,气得直顿足。 “元帅,要不我们继续在关口埋下伏兵阻击?” “那有何用,陆佐他们若是知道我们的虚实,定会相办法继续挫我们锐气,然后反扑,将我们一举歼灭。” “他们的兵马号称十五万,我看他们实际人数也不过八九万人,也就多我们三万余,而且我们的人都训练有素,对付他们这些乌合之众,尚可一战,有何惧之。” 高筠听罢,怒从心头起,果然是个庸才,伸出一脚便将朱赟踹倒在地,“你哪里知道其中轻重?” 高筠立即率领手下回营,召集众将商议。 汉军中军帐内,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刚才分明打了一场胜仗,就因为跑了一个霍瑨,一切努力便付之一炬。众人见高筠眉头紧皱,直搓拳头,到底是进是退,都不敢出列进言。 终于还是朱赟站出来先开口道:“大元帅,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撤军,然后等到和援军会合之后,再反攻如何?” 高筠没有搭理朱赟的话,依旧低头摩挲着手中的令箭。 朱赟颇为尴尬地看向安世卿,意思是也请安将军也进言几句。 安将军见众将都不约而同地跟着朱赟看向自己,于是解围道:“如今我们是万万不能退军的,先前军中早就传闻粮饷不足,有不少军兵信以为真,因此叛逃的不下千人。高元帅为了稳定军心,已经将多半的粮饷配给出去,现在忽然下令退军,如果叛军不做文章并追上来还好,如若真的追上来,我军定会军心涣散,土崩瓦解。更甚者,还会连累援军的士气。” “那就这么僵持着,不也是同样结局么?”朱赟道。 朱赟的一席话,让高筠再度怒火中烧,高筠冲到朱赟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从座椅上揪到跟前,怒骂道:“彼时你若将实情相告,我必会派人增援许劭再次阻击叛军,定不会让霍瑨逃出生天,现在一切都晚了。” 高筠说罢,一脚将朱赟踹倒在地,紧接着拔出腰间佩剑,不等朱赟回过神来,便已身首异处。 众人骇然,莫不敢言。萧仁翼更是缩在一旁,双腿不自觉得有些微颤抖。高筠坚定的眼神扫视众人:“今日,我们已退无可退,只能坚守应敌,若是有人退却半步……”高筠剑指地上的朱赟尸身,“有如此人。” 此时的兰州府衙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在座的人得知陈退之的消息,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垂泪哽咽。霍瑨和殷季跪在堂下早已泣不成声,看着堂上端坐着的陆佐和刘行远,纷纷要求一支军队前去为陈退之报仇。 陆佐喝止道:“你们且说说现在敌营情况如何?” 霍瑨答道:“我当时带着人马去的时候,看到他们的军营空无一人,摆了个空城计,等我去粮仓检查的时候,他们的伏兵刚好出现了。” 殷季继续补充道:“虽然我们没有直接发现他们不对的地方,但是也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比如他们的军营的炉灶虽然看起来很多,但是却摆放得整整齐齐,徒儿感觉这都是假象。而且他们沿路在各个地方都摆下了陷阱,像是算好了我们的逃跑线路一样。最重要的是……”殷季迟疑了一下,思索着。 陆佐道:“是不是对你们一定要赶尽杀绝。” 殷季拼命点头,“没错师父。他们应该事先下过命令,不留活口的。最后我和霍将军从许劭手中逃跑之后,他还拼命的追,他身后的骑兵队全都掉队了,就剩他一个人了,他竟然还穷追不舍。最后我们见他落单了,才拨转马头迎战,最后杀了他。” 陆佐的眉头一松,“霍瑨你派人放出消息,只要敌军投降,便可赏银赐粮。殷季你即刻去点兵,准备大反攻,这次务必全歼汉军。” 霍瑨不解的问:“这……管用吗?” “我们要的不是敌军有几人投降,要的就是瓦解对方军心。” 路修远接着道:“此举虽然能够瓦解对方军心,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高筠,此人有勇有谋,必须提防他们会否提前设伏。” 陆佐双目一沉,思索着高筠此刻到底会是何安排,“高筠此时即使设伏,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让他们的士兵确信是粮草不济,一定会军心动摇。那时候的汉军只能是不堪一击,彼时我军定有摧枯拉朽之力。” 秦甫一旁地不屑一顾道:“你以为高筠他傻吗?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先撤退不就得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决生死 陆佐面无表情地陷入沉思之中,是啊,若高筠能真的撤退就好了,这样也许不用真的兵戎相见,一决生死了。 殷季似乎看出了师傅的担忧,他解释道:“据我对高二哥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撤退的。” “你一个小娃子懂什么?”秦甫道。 “高二哥,为人忠勇无二,朝廷既然派了援军,如果他们现在撤军,只会连累援军,彼时三军都会做鸟兽散,不如死守前线,守住阵地,即使高筠的军队覆没,还有后面的援军,兴许还能撑一撑。”殷季娓娓道来。 秦甫道:“可是早就听说朝廷给他们拍了援军,怎么到现在还没到?肯定没影的事儿。” 殷季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师傅。陆佐于是答道:“援军应该是有的,以我之前在京城的经验,朝廷库银从搜缴官员欠银开始,就已见底。高筠的部队来攻兰州开始,就一直急于拿下义军,正因如此,眼见高筠和我们相持不下,刘衍一定会加派援军应对。” 秦甫问道:“那他们的援军现在还不来支援,岂不是贻误战机?” “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歼灭高筠的部队,如果让他们和援军合兵一处,那兰州城破兴许就弹指挥间。” 果然,高筠的士兵发现叛军不仅没有受挫,反而点兵八万,前来决战,都有些六神无主。这次反攻的大军,为首的先锋官正是霍瑨,领着两万骑兵,率先打头阵,向高筠下战书,要求决战。高筠的军队此时的士气一落千丈,已经过去数日了,还是不见援军到来,自然又传闻粮饷不足,甚至有人说高筠为了稳定军心,假借援兵之说,于是又有上千人接连散逃,所以高筠哪里敢应战。 高筠此时已经进退两难。中军帐内几个心腹部将纷纷进言权且撤退,现在还来得及,否则必然全军覆没,可是高筠还是非常担心援军是否抵达。安世卿也有些狐疑,于是问道:“现在已经火烧眉毛,如果这两日援军再不来,我们再守下去,必然徒劳。这援军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萧仁翼。萧仁翼神色紧张,支支吾吾半晌,才挺着胸膛不屑道:“你们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我假传圣意?”接着轻哼一声,“当初可是高元帅请我写奏折请援的,后来奏折也是圣上亲自批复的,而且也送到了高元帅的手里了,岂能有假。想来援军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大家听罢,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置可否的连连摇头叹息,高筠此刻也低头沉思不语。 安世卿接着道:“那如何没有半点消息?” 话音方落,便有探马急报道:“叛军率领数万人马分三路,前来围剿。” 众人愕然,没想到叛军行动如此之快,看来他们已经完全了解情况,所以才会迅速出动。 高筠怒上眉头,拔出腰间宝剑,一手抓着萧仁翼的衣领,一手拿着宝剑,怒道:“萧仁翼,我且问你,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这……”萧仁翼又惊又怕,转而厉色道,“你放肆,我可是圣上亲自委任的监军,小心我向圣上参你犯上作乱……” 高筠怒目直视着他,“今日我必当死而后生,你不说也罢,反正留你也是祸国殃民。” 高筠说罢便要挥剑砍去,萧仁翼赶紧跪在地上,乞求道:“我说……我说,求元帅绕我一条狗命!”说时声泪俱下。 高筠松开手,喝道:“说……” “是卫国公荀昱父子,是他们让我放出消息,说军中断粮缺饷。” 众人登时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反而高筠觉得毫不意外,继续问道:“那援军是真是假,如何到现在还没到兰州?” “这……”萧仁翼怯怯懦懦,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 高筠已经没时间跟他啰嗦,举起手中的剑,“你再不说,你这条狗命立刻不在。” 萧仁翼道:“皇上派的援军是真,只是统军将领刘伯昭和王彦其实都是荀谋的人,他们……” “你说的是与我同榜的括州刘伯昭和新州王彦?” “正是!” “他们怎么会投靠了荀谋,休要骗我?” “他们从宁王刘询死后,就已经投靠了荀谋。现在就连皇上也不知,他们派的的军队现在就驻扎在京城八十里外的七星原,一直没有动军,只等着您这边兵败,刘伯昭和王彦他们就会立即折返京都,逼迫皇上禅让。” 高筠勃然大怒,手起剑落,萧仁翼已然身首异处。 众将也怒不可遏,纷纷表示现在立即挥师勤王。高筠已然摇摆不定,不置可否的看向安世卿。安世卿此刻也脸色沉重,毕竟自己的父亲兄弟还都在都城,此刻他们的安危也确实难以揣测,可是退与不退,现在看来都会是一死。安世卿轻声叹息,连连摇头,“现在我们残兵败将,如若退兵必然如山崩地裂。我看荀谋想要篡位,必定蓄谋已久,我们即使撤军挥师勤王,他也一定安排好刘伯昭等人在七星原以逸待劳,定会以谋逆罪或者擅自退军等罪名将我等灭尽。”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账内众将,已经顾不得许多。 就在此时又有探马来报,说敌军已经离此十里,很快就会杀来。 账内众将忽而又哗然一片,有的惊恐万分,有的义愤填膺,还有的拔出剑跃跃欲试,准备一战。 高筠似乎有些心灰意冷,他落寞的眼神里,藏着几许不甘。他向着众将抱拳行礼,“今日,是我高筠最后一战,承蒙各位兄弟不弃,追随至今。现如今进退两难,我必将死战,但是诸位许多人都家有老小,跟着高某赴死,实在不值。现在的局面应当由我高筠一人承担,你们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说罢高筠歪过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账下众将面面相觑,一位年轻的裨将,抱拳道:“我等承蒙元帅厚爱,才有今日,韩泰定当追随元帅同生共死。” 高筠看向后生韩泰,投以敬重的目光。其他人也道:“对,现在我们即使回去,也一定会被荀谋斩尽杀绝,不如为陛下死忠。” 第二百六十八章 生死交易 安世卿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宝剑,一直没有表态,高筠也发现了他的变化,于是道:“安将军,您一门忠烈,现在荀谋正准备图谋篡位,如果真的得逞,安爵爷一定会有危险。我想您还是立即回京安顿好。陆……”高筠迟疑刹那后继续道,“陆佐又是您家的姑爷,你们还有投奔之处。” “人各有命!”安世卿短叹一声道,“现在我即使回去,恐怕也于事无补,况且我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从不过问朝堂争斗,如果荀谋真的得逞,他一定需要更多的人支持,我想我父亲应该会是他第一个想安抚的官员,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间,天边乌云翻涌,伴随着天际黑烟滚滚,一队又一队的骑兵由远及近。 高筠点齐人马,所剩骑兵不过一万,步兵两万,弓箭手六千。于是先下令弓箭手发起第一波防御。瞬间箭如飞蝗,敌军骑兵应声倒下者甚众。但是奈何地势一马平川,敌方骑兵攻势勇猛快速,瞬间飞奔至眼前。高筠立即下令步兵正面冲锋,骑兵两翼包抄。 双方杀得眼红间,不知几时雷声大作、暴雨倾泻。 就在双方难分难解之时,殷季领着一队人马赶来支援。高筠眼见着敌方又来援军,心下瞬间凉了半截,再看看眼下的形势,可能撑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全军覆没,一时间起了其他念头。高筠正在思索间,只感觉身后一阵冰凉,回头看时,原来自己背后已经中了一刀,只是雨水和身上的血水混杂,已难以区分,除了感觉一阵冰凉外,再无疼痛之感。高筠挥舞手中长枪,立即将来人刺在马下,继续左冲右突。不远处安世卿陷入了敌军包围,高筠立即拍马上前解围,只是偏巧胯下马被泥坑绊倒,高筠刹那间滚下马来。原本包围安世卿的人马接着蜂拥而上围剿高筠。 霍瑨原本四处搜寻高筠而不得,这下看的分明,立即舞动手中银枪,杀上前去。 这边殷季听说师傅的舅爷安世卿也在,于是四下寻找。左冲右突间,身边忽然有人大喊,安世卿就在前面,殷季赶紧追去。还好来得及时,发现安世卿正被重重包围,身上伤痕累累,战袍都被鲜血染得通红,殷季立即下令安世卿要抓活的。 而安世卿见高筠摔下马来,立即拨转马头,前去支援,未曾想自己的坐下马也被敌军绊倒。幸而安世卿反应迅敏,立即持枪做防守状,几个喽啰想趁机活捉他,反而丢了性命,其余的人见状纷纷不敢上前。高筠和韩泰此时也已经杀到安世卿跟前,三人背对着防守,虎目圆睁,环顾四周,现在就剩下他三人了,但他们已然毫不畏惧。 此时义军已经将高筠三人围得水泄不通,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手持长枪,阵型稳固,就等着霍瑨一声令下。 “看来今日我等性命要交代于此了。”高筠冷笑道。 “能与元帅一同死战,是末将之荣耀。”韩泰也丝毫无惧色。 安世卿道:“现在说这个太早。” 话音刚落,人群忽然散开一条路来,大雨瓢泼间,一个白色的身影,显得极为高大。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晃悠悠地来到阵前,定睛看时,原来是霍瑨。 “高筠,我们又见面了。”霍瑨一声狂笑,“没想到你也有今日。都说你是大汉一等一的高手,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老子。” 高筠道:“要动手就快些,何必废话。” 殷季此时拍马来到霍瑨的身后,耳语道:“霍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安世卿和高筠必须都活着带回去。” 霍瑨一皱眉,颇为不悦,“我自有定夺。”接着朝高筠喊道,“我知道你和陆大哥他们都有交情,但是既然你为假皇帝卖命,就和义军不共戴天。” 高筠道:“今日老子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好!”霍瑨道,“我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个机会,你若答应和单挑,只要你赢了我,我便放了你,若是你输了,就留下你的脑袋。” 高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狐疑地和安世卿面面相觑,安世卿朝他一点头,表示可以一试。高筠继而高声喊道:“可包括我两位兄弟?” 霍瑨轻哼一声,但还是答应道:“可以。” 此言一出,让殷季也替他着急,“霍将军,军中无戏言,说话可不能这般随意而为啊,若是误了大事,宁王和陆大哥,都为责怪下来。” “殷季兄弟莫急,我只想和高筠比试一番,更何况,他根本赢不了我。” “你可不知,当初他跟我师傅都能切磋一番,可是有些真本事的。倘若真输了,你我吃罪不起啊。” “凡事有我担着。”说罢,霍瑨翻身下马,昂首阔步走至高筠跟前。 高筠整装束发,撕下衣袍,擦了擦有些血迹的银枪,“来。” 霍瑨舞动长枪,如银蛇出洞,直取对方面门。高筠也毫不惧怕,左格右挡、见招拆招,霍瑨根本就找不到破绽。 风驰雨骤,雷电交加,场边观战的人看得惊心动魄,浑然不觉身上的伤痛和雨水,看至惊心处,甚至有人跟着身子颤动。 酣战至黄昏,天边雷停雨歇。高筠渐渐觉得体力不支,看着霍瑨招招致命,每一招都刚劲有力,手上的银枪似乎有些感觉力不从心,每次格挡都像是泰山压顶,如果再这般形势下去,必然输给他。想到这里,高筠奋力将对方长枪格开,卖个破绽后,迅速回身就走。这边霍瑨知道高筠这是故意使诈,但是眼见着形势占优,自己又一身的力气,哪里怕他这比武时大家惯用的伎俩,于是紧跟着追上去。高筠见状心中暗喜,一把银枪如猛虎回头,直戳向霍瑨胸口。霍瑨早有准备,但是用枪格挡已然来不及了,只能将身子一侧方才躲过。可就在侧身间,未料高筠身手如此敏捷,紧跟着转身时左脚高抬,朝着霍瑨的脸横扫而来。霍瑨当即倒在地上,正待起身,高筠的银枪已经抵在他的眉心。 霍瑨有些不服气,眉毛轻挑,笑道:“杀了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高筠抬眼看了看四周,叛军此时个个手持利刃,如凶神恶煞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高筠也明白,杀了霍瑨只会让安世卿他们都丧失机会,“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饶你不死。” “你觉得我会答应?”霍瑨恶狠狠地道,“我今天就是来为陈退之报仇的。” “可是现在由不得你先做决定。” “你想让我放了你?”霍瑨嘴角一扬,“你做梦,今天你必须死。” “那也得你一起陪葬!”高筠怒目直视道。 “你觉得我会怕吗!”霍瑨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高筠回头看了看安世卿和韩泰,瞬间又平静下来,“我可以死,我也可以放了你,现在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想我放了你的手下是吗?” “只要你答应我,放他们走……” “不行!”霍瑨毫不留情道,“安世卿他是陆大哥要的人,至于另外一个,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放了他。” 高筠略顿了顿,安世卿是陆佐的舅兄,想必不会有事,既然他能放过韩泰,也是好的。 “不要……”韩泰怒吼道,“元帅,不要答应他。” 第二百六十九章 籍籍无名 此时,云开雾散,天边的霞光万丈,雨后初霁,一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吹在了高筠散乱的发间,高筠感受到了无比的畅快和轻松,他长舒一口气,缓缓地收回银枪,用尽全力地插在原地。 “高二哥……” 殷季此时也翻身下马,正准备朝前冲去制止之时,高筠却低着头,伸出手示意他不要过来,然后兀自转身,朝前走了两步。 高筠无力的停下脚步,仰起头望向天边苍凉的晚霞,他微微睁着眼,看着云层中的那一缕霞光,恍然间让人感觉它是五颜六色的,那温和的光线,就像是他至亲之人的脸,正在朝他微笑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娘……哥……我来了……”高筠红着的眼眶,不由自主地跪在满是泥沼的地上,然后痴痴地望着天边,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留恋地插在了心口上。 温柔的霞光,映在他殷红的胸口上,在夕阳的剪影下,那跪在地上的身躯,就像是一座伟岸的塑像。 晚风中,只剩下韩泰在悲恸怒吼。 陆佐得到高筠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家都在坐在府衙大堂内等战报。当听到高筠最后战败自尽时,他只有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说半句话,所有人都面色沉重,不知该喜该悲,这样的局面其实他早就预料到,只是一切都无可避免,也无能为力,眼下他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一切,想到这里,陆佐气血上涌,一口积血吐在了地上。安静若看到早已急的团团转,又是抽丝巾又是拿痰盂。陆佐却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太过紧张,他习惯性的接过安静若手中的丝巾,擦了擦嘴角,然后重重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当殷季介绍说安世卿也带回来时,陆佐的嘴角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安静若和安世卿兄妹相见,早已哭得死去活来。当安世卿说出真相,大家得知荀谋的计划时,堂内的人都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表态,不过就目前势态而言,刘衍内部越乱,对义军就越有利。经过商讨之后,大家决定暗中派人回京,将平远伯家人悉数接回来。 当初升的阳光洒在韩泰的脸上时,他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现在他眼中只有愤怒,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他马不停蹄的追赶刘伯昭和王彦的部队,他想要挡住荀谋的计划,即使这是螳臂当车,他也要成为他们的绊脚石,在死之前,他一定要惊天动地,一定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一路风雨兼程,他几乎顾不上吃喝,晚上睡一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七星原,距大汉都城仅八十里,这几日刘伯昭和王彦等得心急火燎,一听到前线有探马来报,两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来人报告说了高筠全军覆没一事,刘王二人高兴得上蹿下跳,这回第一功得算他二人头上了。不知情的一些手下却看得目瞪口呆,前面打了败仗,不是应该着急生气么,但是众人也只得听命,不敢有半分违抗。刘、王二人心里的石头落地,赶紧下令三军准备整装回京。 刘伯昭命令刚下,就听营帐外乱纷纷一阵人喊马嘶,不一会儿就有部将不慌不忙地来报说有叛贼踹营。刘伯昭听罢,拍案而起,“有叛贼踹营,如何还这般懈怠。” “将军莫急,叛贼孤身一人,没甚本事,正被我们困在辕门,就想向您请示一下,是抓活的,还是拿死的?” “哦?”刘伯昭有些惊讶,“叛贼是谁?” “是高筠的裨将,叫韩泰,说是来替高筠报仇的。” 刘伯昭眼神一挑,看向王彦,二人心领神会,看来消息到底还是走漏了,不过眼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高筠一死,刘衍哪里还有什么倚重的将领了。不过着韩泰倒是有些胆识,于是狡黠一笑道:“捉活的。” 此时韩泰骑着高头大马,左冲右突而不得,再加坐下马连日奔跑,有些疲乏,不消片刻便累倒在地,好在韩泰反应迅敏,立即站定,手中的长枪左冲右突,根本不落下风。汉军得到命令要抓活的,所以更加小心,众人用上钩锁,左抛右投,却总拿不住他,反倒误伤了自家同袍,搞得个个有心无力。 刘伯昭正站在营帐前的台阶上观战,见手下久战不下,也有些着急。 韩泰边战边骂:“刘伯昭若不是在此久不出兵支援,我们如何会惨败,高元帅又如何会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韩泰的几句话,让围攻上来的士兵都有些莫名其妙。王彦见韩泰开始胡言乱语,手下们心智动摇,开始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于是道:“大哥,如此僵持,我军还伤了士气,我看还是速战速决。” 刘伯昭点头称是,“韩泰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留他何用!取我箭来,今日就让贤弟看看为兄的箭法。”刘伯昭呵呵笑着接过弓箭,“刚好拿韩泰首级祭旗,预祝我军此行顺利。” 说罢,刘伯昭张弓搭箭,照着韩泰射去,那箭说时迟那时快,极速穿过人群,“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韩泰的面门,刹那韩泰应声倒下,周围士兵见状纷纷上前补刀。 京城的夜,格外清冷,红墙金瓦的皇宫内,更让人感觉阴森可怖。刘衍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睡不着觉,皇爷爷自尽的那个画面,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以致于刘衍每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皇爷爷那一阵阵怪异的狞笑神情,甚至那个声音都能回旋在耳边。今晚,依然如此,刘衍从睡梦中惊醒后,又发现自己已然汗湿衣背。刘衍蓄起了胡须,他用衣袖擦了擦须边的汗渍,然后吩咐随侍宫女掌灯。 “几时了?” “三更天了。” 刘衍的眉梢跳得厉害,因此更添了几分不安,过去的他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可是自从坐上皇位,心里头总想要一份寄托,所以对鬼怪一说,愈加着迷。刘衍想着三更天了,也差不多早朝的时间了,于是更衣整装,刚穿好衣服,就有贴身太监火急火燎地来报告说国丈求见。刘衍想着就在自己的寝宫,于是也不避讳,直接让徐秉德来此谈话。 徐秉德虽然有些年纪,但看着还是容光满面,此番一路小跑,却累得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令人顿觉已是八十岁的老人了。 “出什么事了?”刘衍直接问道。 徐秉德也来不及行礼,直接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失魂落魄的眼神,似乎惊魂未定,“荀谋……他……反了!” “荀谋?”刘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如何确定他反了?” “前几日原本派出去的军队,并没有支援高筠,现在反而折返回来。据老臣可靠的人说,领头的刘伯昭和王彦,杀了高筠的手下韩泰祭旗,他们打着旗号要清君侧,然后逼您禅让荀谋,依老臣所见,刘伯昭肯定早就被收买了,这一切一定是荀谋的计划。” “刘伯昭和王彦可是你亲自推荐的,如何会是这结果?” 徐秉德也是气得跺脚,“老朽岂知他二人也会被收买啊,可想而知,荀谋父子如今在朝堂和军中已然是说一不二了。现在再不除此祸患,你我翁婿必定成为阶下囚。” “荀谋人呢?” 第二百七十章 反戈一击 “荀谋人呢?”刘衍如坐针毡,慌忙惊问。 “不知。” “快召集龙虎卫的弟兄,去荀谋家先拿人。”刘衍先想到的就是龙虎卫,毕竟这支队伍自从掌权以来,用的都是自己的心腹。 “陛下,荀谋等人叛变的消息,是老臣可靠之人冒死相告,贼人并未发现,现在冒然派人去荀谋府上拿人,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现在荀府家丁众多、高手如云,金吾卫现在是孟四郎在职,他又是荀谋的人,现在派人去捉拿,必定很难成功。” 刘衍上前紧握住徐秉德的手,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那岳父大人可有妙计?” “现在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要早朝,我们立即部署,先装作一无所知,所有大臣照常早朝。彼时荀谋父子也一定会来,我们再和龙虎卫上将军张聃约定好信号,然后张聃适时出现,率领手下将宣政殿包围,乘其不备一举拿下荀谋父子。羽林卫上将军陈子源是您亲自提拔的,值得信任,让他守好各个宫门,以防贼人反扑,老臣让犬子徐子胥亲自率领一部分人将荀府包围,等您这边拿下荀谋父子,子胥立即查抄荀府。” 黎明时分,宣政殿外已经站着许多大小官员。荀昱父子每次早朝,都有意互相疏远,以免他人口舌,这次也毫不例外,只是这次荀谋看起来心事重重。 权师道似乎看出了荀谋有心事,于是上前问候道,“荀将军,今日如何闷闷不乐,何事烦心啊?” 荀谋嘴角微扬,“昨日没睡好,多谢尚书大人关心。” 权师道总感觉他的微笑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便拱手告辞。 身后的陆仁襄也看出了端倪,不紧不慢的上前向荀谋拱手问候,“荀将军别来无恙?” “托陆大人的福!”于是两人又是寒暄了一番。 等到三声鼓响,品阶高的官员,才允许入殿,其余官员只得在殿外候命。 一向机敏的陆仁襄总感觉哪里不对,发现宣政殿外围的人手好像比平日里多了好些,再回头看看宫门外,不知为何紧跟着鼓响而缓缓关上了门,陆仁襄咬定牙关,紧皱眉头,且行且看,心下想定,于是迈步进殿。 皇上的表现似乎并无异常,只是和平时相比,气定神闲了许多,比如照常问话官员,近几日的贪腐案,以及各地水灾等,不过都没有严加过问。陆仁襄再看看那些大员的神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于是他再余光搜寻荀谋的情况,发现他站在首排一言不发,神情镇定,与方才殿外慌乱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荀谋不动如松的站在那里,似乎就等着皇上问话。 “荀将军何在呀?” 刘衍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内回旋,显得愈加威严。 荀谋身子微微一颤,立即又定了定神,出班行礼,“臣在!” “高筠那边可有消息了?”刘衍神态自若的问道。 荀谋一惊,此事归兵部所管,陛下何出此言,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沉默片刻后,方才答道:“前方战事臣下不甚了解,此事归由兵部统领,徐尚书应该知晓。” “是吗?那派出去的援军如何了,你可知晓?” “这……”荀谋故作为难之色,看了一眼徐秉德,继续道,“加派援军也是徐尚书的建议,派去的人也是他推荐的,此事应该问问他。”说到后面,荀谋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语气一变,似乎就在向徐秉德挑衅。 徐秉德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荀谋就骂:“跳梁小丑,只怕你比我还了解?” 荀谋神色一凛,眼神中露出一股杀气,质问道:“徐大人何出此言?” 徐秉德已经不想再装下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派去的刘伯昭和王彦早就被你收买了?”语罢,满朝文武无不哗然。 “徐大人可不要含血喷人!”荀谋不以为意的道,“陛下,您可要为臣下做主啊。” 刘衍的眉宇间闪现一丝狐疑,可是看着荀谋不以为然的模样,又有些犹豫起来,荀谋此人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之深,此祸根不除,早晚也是祸害,现在下手,也许正是时候。于是双眉倒竖,喝道:“来人呐!” 忽地宣政殿四周响起金革之声,殿内群臣无不愕然,看来皇帝今日早有准备。紧接着殿门口冲进两拨盔甲俨然的龙虎卫,将大殿包围。而后一个高大威武的将军从正门不紧不慢的走进殿内,众人慌忙给他让出路来。 徐秉德满是得意之色,笑着向来人抱拳道:“张将军来得正好,快将反贼荀谋拿下。” “在下只听陛下差遣,由不得你来发号施令。” “张聃,你……”徐秉德一怔,但也毫无办法,转脸向殿上的皇上一拱手,“这正是陛下的意思。” 张聃看了看荀谋,又向皇上一抱拳,“陛下……”意思皇上是否动手。 殿内众人此时已经呆若木鸡,荀昱父子却也默不作声,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让刘衍有些紧张起来。如此阵仗,换做其他人,早已吓得跪地求饶,荀昱父子如何这般漠不经心。 这时候荀昱突然冷哼一声,道:“徐大人,您既是兵部尚书,又是当朝国舅,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就轻易拿人。而且荀某既不是山野村夫,也不是蛮夷寇贼,而是先帝亲封的卫国公,如何能这般轻易的扣帽问罪?” 徐秉德被气得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殿上的刘衍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是强词夺理。”徐秉德怒道,“刘伯昭和王彦早就被你们收买,老夫一时糊涂才被你们蒙骗。他们两人带着部队到了七星原后,就再也没有前进,而是借口大雨留在原地不动。要不是高筠的副将韩泰杀回七星原,恐怕你的计划还无人知晓。” “你无凭无据,如何让众人信服。” “哼……”徐秉德一扬手,“正是刘伯昭的手下参军万祜快马回京通报的,他人就在殿外候着。” 荀昱忽地脸色一沉,看了看荀谋,荀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宣万祜进殿。” 万祜跟着侍官近殿内,行君臣之礼后,便将自己在军中所看所闻一一告知,原来刘伯昭和王彦领兵到了七星原之后,突遇暴雨,于是刘伯昭便下令全军就地扎营。虽然暴雨突至,但是很快当晚雨就停了,第二日天气晴朗,不过刘伯昭根本就没有拔营的想法,几位主将也曾劝他早日出兵援助高元帅,但是他们置若罔闻,借口占卜先生说这几日不宜拔营为由,一直按兵不动,还说高筠传来捷报,很快就能拿下叛军,直到前日高元帅的手下韩泰突然来踹营,大家才发现原来高元帅早就殉国,可是一切为时已晚。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奴颜婢膝 群臣无不骇然,纷纷蜷缩在旁躲之不及。孟四郎高大威武的身躯,腰间挎着宝刀,左手拎着首级,旁若无人地走到殿中央,向刘衍斜眼一看后,便像扔垃圾一般,将首级丢到刘衍的脚下。 刘衍见状,慌忙向后退了两步,定睛看时,原来是徐国舅的儿子徐子胥的首级,刘衍惊恐的双目,颤抖的右手指着首级,说不上话:“你……你杀了……” “没错,正是徐子胥的脑袋。”荀谋不屑一顾道,“你们让徐子胥带人想去断我们的后路,没想到!”荀谋一咬牙,“只能说,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刘衍强自镇定之后,问道:“现在徐秉德被你杀了,他儿子也已授首,说,你想怎样?” 荀谋低下头,缓缓地举起剑,边用衣角擦拭血迹边道:“今日朝臣都在,如今天下大乱,内忧外患,正是改天换日之时。”接着徐徐走上台阶,刘衍和群臣早就看呆了。 荀谋站在阶上,缓缓回过身,那雄鹰般的眼神扫视着殿内,接着长舒一口气后,僵硬的脸有些许放松,似乎已经打算好一往无前了。他嘴角微微一扬,将手中剑竖放在地上,两手交叠在剑柄上,道:“各位同僚,今日诸般境况,究竟是谁造成内外交困的局面,想必大家都知道缘由。故而,昨日我与陛下商讨许久,正是为了今日惩奸除恶,诛杀徐贼,为的就是昭告天下——陛下圣明。奈何如今乱象丛生,陛下亦深知还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且能力出众之人,接任陛下之位,以求挽狂澜于既倒。” 此言一出,君臣无不骇然,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先说自己的立场,便都继续作壁上观。 “哈哈……” 忽然殿宇内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老尚书阎子启。 阎子启面泛红光,眼中满是愤怒,指着阶上的荀谋便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你这分明就是逼宫篡位,却恬不知耻的说这些漂亮话,你休想得逞。今日我等君臣同殿,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阎大人!”荀谋分毫不为所动,依然保有一丝敬意,“晚辈敬您是前辈,且众人皆知您年事已高,有些糊涂病,我就不跟您计较了。” 荀谋说罢,看向权师道问道:“权大人,您说说看,可有合适人选?” 权师道瞬间慌了心神,颤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揩着额头豆大的汗珠,“这……” 荀谋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耐烦地扬手示意,殿下的孟四郎会意颔首。孟四郎不由分说,抽出腰间宝刀,眨眼之间,便将权师道砍翻在地,一旁人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鲜血。 陆仁襄就站在权师道尸体旁,他狰狞的脸上,满是鲜血,他用右手食指轻拭唇边的鲜血,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猎人般的眼神。陆仁襄从慌乱的人群中走至中间,厉声指着权师道的尸体道:“权师道这种左右逢源的奸贼,早就该如此下场,朝中正因为有权师道和徐秉德这样的败类,才会朝纲不振,烽烟四起。陛下既然有意要效仿尧舜之君,臣等忠心成全陛下千古之德,后人也必当称赞陛下禅让之功。” 刘衍煞白的脸,瞬间又红至发梢,眉间的怒气皱成一团。 “荒唐……”一声断喝,打断众人万千的思绪。 阎子启又阔步上前,直指陆仁襄,“陆贼,你兄弟二人,一个是草寇蟊贼,一个是乱臣贼子,陛下不计你长兄叛国之罪而重用你,你不感恩戴德,却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对得起……” 陆仁襄一声冷笑打断他,“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一片赤诚,现今陛下欲全尧舜之德,臣自当忠心顺陛下之意,何来妖言惑众之说。” 此时殿内依然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都想着静观其变。 沉默许久的荀昱,忽然轻咳了一声,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之时,于是不慌不忙地走至阶下,父子二人一上一下,甚有君临天下之势,故而众人又退却了一份心思,开始屏气凝息地认真等着他说话。 荀昱向着众人深深一揖,起身正了正衣冠,甚有亲和力地一笑,“诸位都是同僚,有的甚至是同僚数十年,老夫不才,也是三朝老臣。当年随着先帝南征北战,才有今日卫国公一爵,小儿荀谋也能力出众才得‘国士无双’之称。陆大人说得对,既然陛下有意禅让,我等自当忠心拥护,不管如何,必当保障诸位朝臣官职俸禄不变,以及陛下今后也必须是王公礼遇,唯其如此,我等方可。” 这时,大家也听出了荀昱的话外音,刘衍憋着的一股怒气,也不知是否该鱼死网破,荀昱前面这一番吹捧自己,无非是想说自己资历最高,要大家推举他,后面那一番话,分明就是为了拉拢大家站在他一边,心里暗骂荀昱独夫民贼果然老奸巨猾,但是又不好发作,现在若真的挑明了跟荀谋父子作对,那不是鱼死网破,而是全军覆没,现在只有全身而退,以图他日复仇,现在只能是不说话,静观其变。 朝堂内依旧是一片死寂,不同的是众人此时正面面相觑,都想着从彼此的神色中读出彼此的意见。此刻众人,有的汗如雨下、有的眉头紧锁、有的颤颤巍巍,还有的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表态。 陆仁襄现在有如茅塞顿开,上前两步,伏地跪在荀昱身前,“如今天下纷乱,正是需要您这样的明君,臣等愿意追随您。” “这……”众人方才开始交头接耳,想着如何是好。 荀昱父子走到这一步,似乎有些紧张起来,又好像有些如释重负。 殿下的张聃和孟四郎也紧跟着跪下,“末将也愿意追随。” 两位毕竟是武将,声音振聋发聩,殿内众人的心都被震得意颤,此时才有几人稀稀拉拉的跟着跪下。剩下的几人目目相觑后,也跟着跪下了。此时唯剩阎子启依旧傲然挺立,一股傲气俯视着众人,见大家都跪在地上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奴颜婢膝……真可笑。”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心乱如麻 阎子启仰天长啸,心内却一阵悲凉,眼角不禁落下两行泪来,接着朝刘衍深深一揖,“陛下,老臣世享皇恩,今日唯有一死方能报之。”说罢,便朝着一旁的柱子奋身撞去。 “嘭……”青铜柱碰撞之声,在宣政殿内回荡。 那一瞬间众人都伏地低头莫敢仰视,就连站在阶上的荀谋,此刻也神情凝重,心情复杂。刘衍看到此时也难掩悲痛,眼含热泪,却又敢怒不敢言。 大汉皇帝禅让的消息传出,不到一个月,举国震惊。陆佐正和刘行远等人在议事厅商议东征事宜之时,听说消息后,陆佐先是激动不已,接着又面露愁容。众人问他为何之时,他沮丧的看向安静若,半晌没有说话,安静若读懂了他的眼神,长叹一声后,怅然若失的目光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哥哥,安世卿也神情黯然地低头不说话。霍瑨看着堂内死寂的氛围,与方才有说有笑时完全两副模样,拍案起身道:“这不正是大家想要的么?现在荀昱父子篡位,他们出师无名,天下有识之士正好就会站在我们这边。咱们明天就收拾人马打到京城,取荀昱父子的脑袋,你们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路修远难掩愤怒,呵斥霍瑨赶紧退下去,哪知霍瑨却愈加来气道:“我说错什么了?陈退之兄弟尸骨未寒,现在我们就应该整备三军,杀到京城,再错失良机,下次就没人替我们哭了。” 秦甫这时候也觉得霍瑨说的有理,“霍兄弟话糙理不糙,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报……”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又有探马来报,“禀告宁王、军师,已经探清了,荀昱父子逼迫刘衍禅位,满朝文武都尊荀昱为帝,以卫为国号,现在他们的三军统帅是刘伯昭。” “可探到他们有出兵的消息么?”陆佐问道。 “好像没有动静。” “看来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应对我们。”陆佐接着问,“那前朝的官员,荀昱如何处理?” “刘衍原有的官员都没有动,几个在这次逼宫有功的官员都得到了封赏,包括……陆仁襄。对了,还有平远伯安远山一家,现在已经被荀昱抓进死牢了。” 安世卿低头沉默,其妹安静若也是面沉似水,如今也只能祈求父亲没事。 “报……”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际,忽然又有探马来报:“禀报宁王殿下,平远伯一家老小已被荀昱全部赐死,无一生还。现在京城宣布戒严,禁止任何商旅路人进出。荀谋还四处抓壮丁,编制军队,似有新动向。” 堂内一片肃然,来报之人见气氛不对,偷偷抬眼看了看坐上的安世卿将军,便已知晓,于是起身再拜躬身退下。众人垂眉低首,摇头无言。 霍瑨拍手叫好:“现在正是反击的大好时机,看来荀谋他们没多少兵丁能对付得了我们,我们现在就该乘胜追击,一举直捣京师。” 秦甫和路修远不耐烦地看向霍瑨,示意他闭嘴。这可惹恼了霍瑨,反而没好气道:“现在两军对垒,哪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不就是平远伯老小被荀谋杀了吗,咱们现在就该整军杀还回去,替他们报仇,到时候我们再在京城为他们风风光光的举丧,而不是在这里跟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 路修远喝道:“霍瑨,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刘行远很有分寸,不该说话时,处处小心,见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是静静看陆佐脸色,并不表态。 陆佐此时心乱如麻,而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看来是时候一决高下了。 此时倒是安世卿先开口宽慰大家:“霍兄弟说的话不无道理,家父之仇,在战场上我定会双倍奉还。眼下荀谋四处招募兵丁,一定是快要山穷水尽,现在我们应该尽快整军,想好万全之策。”说罢,众人目光又聚集在陆佐身上。 陆佐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妻子,安静若亦神情坚定地看着他。陆佐这才答道:“大家说的不错,现在我们应同仇敌忾,拿下反贼,还天下太平。” 荀昱登基为帝之后,立即建元天庆,前朝文武官员,只要是荀昱心腹的,皆加官进爵。刘伯昭成为卫朝大元帅之后,更是门庭若市、春风得意,每日都有人前来恭贺阿谀,刘伯昭也渐渐忘乎所以,但是依然以大元帅身份和手下士兵们驻扎在城外。而刘衍自禅让之日起,便被软禁在宫内的延福寺,并被重兵把守着。 延福寺宝殿内,高大的释迦牟尼佛像慈祥地端坐在大殿之上,微睁着双眼垂视苍生。刘衍沧桑的脸庞正抬头仰视着眼前的佛像,许久没有言语,身后只有一名内侍随行。 “王政……”刘衍依旧一动不动,“你说这寺庙里的佛像,为何总是微睁着双眼呢?他究竟是普度众生的慈悲之相,还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之姿呢?” 内侍王政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回什么,只得敷衍道:“陛下心系苍生,这才是大慈悲。” 刘衍仰面长叹一声,“大慈悲……现在荀谋能留我一命就已是大慈悲了。” 王政低声答道:“荀谋现在必然不敢对您动手的,陛下不必忧虑!” 刘衍摇摇头,双手别在身后,嘿然一笑,一副悠然自得模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都敢篡权夺政,还会担心朕的命?” “陛下乃真龙天子,如若荀谋真敢这么做,那天下人都会唾骂他背信弃义,只会把更多的人推向陆佐和刘行远。”王政煞有介事的解释道,“老奴想这荀谋必然不会不知道这层道理。” 刘衍有些感到意外,皱着眉头,回头打量了一眼王政,“你还知道得还不少?”接着又回过头看着大殿上的佛像出神,许久才悻悻地道,“可是你没想过他的大元帅刘伯昭!” 秋意渐浓,万物一片肃杀之象。城外十里驻扎着的刘伯昭大军,这几日开始慢慢裁撤军队,起因是荀谋觉得现在应当休养生息,以待出征时机。 刘伯昭的大帐内,不时的传出叹息声。王彦掀起帘子往营帐内看时,只见刘伯昭正愁眉苦脸地摇着头,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王彦整了整身上鲜亮的铠甲,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正步走进账内。刘伯昭见是王彦,赶忙满面堆笑地迎上去,“恭候王兄多时,怎么才来?” “刘元帅久等,实在是陛下留的紧,我也不好脱身。”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釜底抽薪 刘伯昭拉着王彦的手,就请他上座,王彦哪里敢如此唐突,见推脱不过,也只得坐了,“刘元帅既然如此厚爱,就实不相瞒了。依着陛下的意思就是,先撤了您的军队,等时机成熟,再由您挂帅,拿下陆佐等反贼。陛下说近些日子来,我朝变故太多,又接连损失了数十万人马,现在修养身息,不必太着急。” 刘伯昭紧皱眉头,低头沉思片刻后,又笑问:“陛下,可还说了什么,王兄是否有遗漏?” 王彦看出了刘伯昭的疑虑,“怎么,大帅似乎有所猜疑?” 刘伯昭拱手道:“贤弟,你我有同科之谊,又一起出生入死,我刘伯昭更是把你当亲兄弟一般,我便不跟你藏着了。”说罢低声道,“实不相瞒,为兄现在处境——进退两难呀!”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王彦凛然道:“既然元帅坦诚布公,那小弟也实不相瞒,其实陛下已经对你起疑,他现在就想着先将你的军队裁撤,然后再组建自己可靠的新军。” 刘伯昭听到此言,先是一惊,接着声泪俱下的就想给王彦跪下,王彦赶忙扶起刘伯昭,“刘兄如何行此大礼,你当我是兄弟,我必然实情相告。” “那现在如何是好?荀谋父子奸诈无比,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他既然要裁我们的军队,那我们就继续扩增新军。他既然敢让刘衍禅让,我们就能让他逊位。” “贤弟可有万全之策?” “他既然想增兵,那我们就釜底抽薪,断了他的兵源。” “这……”刘伯昭有些困惑,“可有妙计?” “荀谋父子之所以还能有人跟着他,无非是他以禅让之名夺得皇位,现在如果我们把刘衍给……”王彦边说边做了个割喉的动作,“那天下人必然都会觉得是荀谋父子干的,就算他再得民心,也招不了几个兵。彼时我们再振臂一呼,绝对群雄响应。” 刘伯昭瞬间喜笑颜开,拍手叫好,“正是!天助我也,现在刘衍被软禁在延福寺,弄死他轻而易举。那此事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彦狡黠一笑,“此事就不必大帅忧心,我亲自去办。” 延福寺殿宇森然,一束橙红色的夕阳光正好透过殿门映入殿内,供桌上几缕青烟袅袅,佛像的脚上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也把站在桌前的刘衍闪得都闭上了双眼。 随着一声木鱼敲响,刘衍口中念念有词,手里的佛珠也随之不断地转动着。可是刘衍不知怎地一分神,手里的佛珠掉落跟前,他心神不宁地睁开眼,看着桌前的佛珠,不由得一声轻叹,身后的内侍王政赶忙上前,想帮着捡起佛珠,刘衍却一扬手示意不必,紧接着他自己又伸手拾起佛珠,摩挲良久,依旧一言不发。突然,木鱼声停下,随后是一阵呵斥之声,殿内三四个小和尚纷纷喝退出去。 “你们是谁,不知道陛……”王政愤怒地指着来人,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刘衍,于是接着骂道,“这里是卫国皇帝守卫的重地,你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这里撒野!” 刘衍也跟着站起来转过身,看向大门口站着的几个人,来人穿着都是皇宫守备龙虎卫的打扮,脸上还蒙着面纱。 刘衍道,“出来!” 话音方落,门外铠甲琳琅有声,一个身影在夕阳余晖的拉长下显得格外高大威武。 刘衍一皱眉,想不出来人是谁,只是冷冷地道:“你是荀昱派来杀我的?” 来人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回答,他大步流星地跨进大门,来到刘衍跟前来回转了一圈,边上下打量着,边颇为嘲讽地道:“往日看你高高在上,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王政依旧指着来人怒喝道:“放肆……” 来人不等王政说完,已经手起剑落,但见王政捂着满是鲜血的脖子,缓缓地倒在地上抽搐着。片刻后,便没了呼吸。 刘衍高昂着头,满是不屑,“你要动手就早点动手!” 来人踩在王政的头上,继而将剑在王政身上来回擦净血迹之后,便将剑收入鞘中。来人看着刘衍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再看看他手里的一串佛珠,不禁冷笑道:“我们的大汉皇帝也信这个?哈哈……” 刘衍对于他的嘲讽,脸上没有半点儿波澜,玩赏着手里的佛珠,反而轻蔑地答道:“不是我信这个,是这个信我。” 来人摇着头,“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也就你刘衍了。” “动手……” “死之前,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总之是杀我的人,我又何必过问。”刘衍说罢,语气颇为恳切地道,“我此身系皇室贵胄,如果将军还感念往日汉家恩情,烦请将军能给一丈白绫……” 来人稍有迟疑后,“来人,白绫奉上,送他上路!!” 当冰凉的白绫索住刘衍的脖颈时,他呆呆地望着大门外的夕阳,随着呼吸渐渐平缓时,他也慢慢地瘫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口气尚在时,他不甘地最后一睁眼,又一个魁梧的身躯矗立在门口——陈子源! 陈子源抛出手中长剑,正中刘衍身后的卫士。紧随其后的是一队羽林卫鱼贯而入,将几个龙虎卫打扮的士兵全都拿下。 为首的那人早就吓得倒退两步,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好。 “陈子源,我……我是陛下派来的,你休要多管闲事。” “何妨摘下面纱再说!”陈子源道。 “你退后,先放了我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假冒龙虎卫,无非就是为了行刺。” 陈子源毫不废话,上前就摘下来人的面纱,正是王彦。陈子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又是大功一件,把这几个都押走。” “慢着!”刘衍干咳了两声,捂着脖颈上的勒痕,努力的说道,“陈子源,这就走了?” 陈子源停下脚步,似有犹疑之色,不知该不该回头,“保重!”扔下这两个字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彦被抓,荀谋倒也不觉意外,毕竟陈子源就是他安排在延福寺守株待兔的。王彦将他和刘伯昭的计划合盘托出之后,荀谋立即派人去城外大营请刘伯昭进宫,说是近日整军有功,前去领赏。刘伯昭心中生疑,但是奈何王彦那边消息如何又不得而知,左等右盼却总不见来人通报。 刘伯昭心下一横,一边吩咐手下事宜,如有不测,就立刻破城,自己则穿上盔甲,不上车驾,只坐快马,挑选最精英的卫队二十人,随同进城。 禁宫外,刘伯昭的卫队被拦下,按照前朝旧例,将领私自带卫队进城就已越界,更何况这已经到了宫门外了! 刘伯昭踌躇不前,看着拦在身前的羽林卫,他开始有些质疑之前的决定,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不再进宫。 刘伯昭复又上马,下令出城回营。 “大帅,着急忙慌的作甚?怎么,不打算随我进宫领赏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声鹤唳 殿内众人听罢万祜声泪俱下的痛诉之后,这才恍然。 荀昱听罢便道:“这既然是刘伯昭和王彦所为,我等臣下就应该集结京内锐利之师抵御叛军,为陛下分忧,如何将脏水泼在老夫身上?” 万祜听罢双眉倒竖,指着荀昱痛骂:“就是你,这一切就是你父子二人主谋。” “大胆!”荀谋一声断喝,群臣鹤唳,“仅凭你一面之词,胆敢污蔑朝廷大员……” “你才大胆……”万祜情绪接近崩溃,但此时有徐国舅等人撑腰,也毫不畏惧,挺身直指荀谋,“此事在刘伯昭军内人尽皆知。我也亲耳听到刘伯昭和王彦说要回京和你们父子里应外合,逼迫皇上禅位……” 荀昱道:“既然如此,何不等刘伯昭回来后,亲自对峙。” “哼……”刘衍冷笑一声道,“只怕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皇上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鸦雀无声,众人先是一楞,见皇上已经发话,看来荀昱父子谋反一事已然坐实,皇上应该也早有准备,于是紧接着又是一片哗然,众口一词,直指荀昱父子犯上作乱,应当斩立决。 荀昱父子面对众人的指责似乎事不关己,毫不在意。陆仁襄似乎看出他二人的想法,于是立即高声道:“陛下!”待众人安静后,继续道,“卫国公是我朝开国功臣,荀将军更是我朝栋梁,父子两代人劳苦功高,想必不会有此异心,必定是居心叵测之人挑拨离间,想要败我山河,望陛下明鉴!” 杜宗庭横眉瞪眼着立即反驳道:“人证在此,还有什么可说的!陆仁襄,你如何还为这等人辩驳,难不成你也是同谋?”言罢,权师道、徐秉德等人一片附和之声。 刘衍也不想再僵持下去,他还想再给荀昱父子一次机会,“卫国公,你父子二人可还有话说?” 荀昱回头看了看荀谋,见儿子点头示意,于是故作沉痛道:“老臣为大汉一片赤诚,从未敢有半点私心。老臣……老臣父子二人为陛下更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毫无保留。如今有小人蛊惑君心,挑拨离间。陛下……”说罢声泪俱下,“老臣实在心寒啊!” “荀昱老贼……”徐秉德见皇上似乎有些动摇,立即怒喝道,“你还装疯卖傻。”话锋一转,“陛下,现在就拿下荀谋父子,切不可姑息啊!” 刘衍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克制着情绪,压低眉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荀昱,看他究竟是一片忠心,还是满嘴谎言。荀昱那痛哭流涕的模样,让人不禁有些恻隐,再看看一旁的荀谋,也正以袖拭泪。 殿内原本一片附和的大臣,此时也不敢说话了,好像大家都看出了皇上的神情。权师道不置可否地和杜宗庭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骑虎难下,但是再转念一想,也许现在正是扳倒荀昱父子的好时机,皇上现在犹豫,也有他的原因,一来如果真的是冤枉他父子二人,因此而错杀,那可是自毁长城啊,毕竟现在正和叛军对垒,朝中无人可用,最终后果不堪设想。二来如果此事是真,荀昱父子果真有异心要造反,现在不除,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老贼!”万祜指着荀昱骂道,“事到如今,你还惺惺作态,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荀昱冷哼一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夫何惧之有?” 不对,刘衍似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万祜说得对,他如何不怕,如何还这般气定神闲,刘衍喝道:“荀昱,你可知罪!” 荀昱登时一惊,抬头看时,刘衍双眉倒竖,眼里杀气腾腾。荀谋也没有跪下的意思,依然辩解道:“老臣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啊!” “死到临头了,你还不认罪。”刘衍红了眼,怒喝,“来啊,荀昱老贼先庭杖五十……” “慢着……”荀谋终于说话了,他神色从容,有条不紊地走到台阶下,站在一旁的张聃,都不自觉地为他让路。 徐秉德此时有些得意起来,冷笑道:“怎么?终于要认罪了?” 荀谋兀自凛然道,“陛下,你也看到了,如今朝内似徐秉德这般的奸臣满坑满谷,蛊惑圣聪,陛下如果再不除这些奸佞小人,必然祸患无穷。”荀谋说罢,回身拔出张聃腰间的佩剑,边指向徐秉德,边道:“今日我就替陛下清君侧。” 正当君臣目瞪口呆之际,徐秉德也不等开口,便鲜血飞溅,随之身首异处。众人骇然,殿内众人纷纷避之不及,有几个胆大的,赶紧大呼张聃拿下荀谋。可是张聃却置若罔闻,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 “张聃……”刘衍也着急着大吼道,哪知张聃依然一动不动,“快拿下荀谋……” “别喊啦!”荀谋轻蔑道,紧接着殿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礼部尚书阎子启白发银须,在朝中素有威望,故而挺身怒喝荀谋道:“荀谋小儿,大殿之上,岂能容你放肆无礼,还不跪下。” 荀谋转身一看,嘴角微扬,“阎老,您可是两朝老臣,能坐到尚书一职已经不易。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今天杀徐秉德是对的呀?” “你……”阎子启气得嘴角颤抖,怒指荀谋,“欺君罔上,我看你是反了。”接着又指着张聃骂道,“张聃,你是不是也被荀谋收买了?” 张聃只是恭敬地站在荀谋身后,依然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阎子启也确定了他们确实是一伙的,于是继续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狼狈为奸,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就算你收买了龙虎卫,可外面还有我大汉臣民,你们是逃不出去的,现在弃械投降,皇上宅心仁……” 荀谋不等阎子启说罢,举起剑就要刺向阎子启。 “慢着!” 荀谋见刘衍终于说话,顾及他的面子,于是收回手里的剑。 刘衍此时的心绪平静了些许,“看来今日你是有备而来,说,外面现在是不是都是你的人了。” 群臣面面相觑,没了原先的喊打喊杀的劲头了。 荀谋颇为得意地扬起头道,“不错。”话音方落,就听殿门外盔甲琅琅有声,众人回头看时,原来是金吾卫上将军孟四郎,手里正提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 第二百七十五章 难逃一死 刘伯昭上马正待出发之时,迎头来了一队人马,约有三四百人,为首者铠甲鲜明,正是金吾卫上将军孟四郎。 “大帅,着急忙慌的作甚?怎么,不打算随我进宫领赏吗?” 刘伯昭笑着拱手道:“本帅身体偶感不适,头晕目眩,怕惊了圣上,正准备跟陛下告假,改日再来受赏。” 孟四郎捋了捋络腮胡,满是不屑地道:“那大帅手下披坚执锐的,是何意啊?” “我有一件贵重的东西准备进献给陛下,忘记取了,这正要回去取了来!” “哈哈……刘大元帅,您这说话前后矛盾,莫不是真当我三岁孩童吗?” 刘伯昭略一低眉,心中万千思绪,看来王彦计划已经败露,这皇宫是千万进不得了,孟四郎也是来者不善,如果要是硬闯,自己胜算也不大,但是继续跟孟四郎耗下去,等会只会有更多援军。 刘伯昭心中计定,迅速取出弓箭,就朝孟四郎射去。幸而孟四郎早有看在眼里,一个躲闪,只射中身后一名卫兵。 “杀无赦……”孟四郎边下令边抽出宝刀,就朝刘伯昭冲去。 刹那间,宫门外杀成一片,过路的百姓纷纷避之不及。 孟四郎和刘伯昭激战正酣,可他哪里是刘伯昭的敌手,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右臂还中了一剑。刘伯昭无心和他恋战,正当孟四郎中剑疼痛难忍之际,赶紧拨转马头,领着手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刘伯昭及其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金吾卫岂是他们的敌手。金吾卫的士兵眼见己方死伤无数,就连孟将军都血染铠甲,而刘伯昭的人依然毫发无损时,一个个不由得怯了三分,也不想多加阻拦,边战边闪开,由着刘伯昭他们撤退。沿路的百姓,见这一二十人浑身是血,且杀气腾腾的,无不四散而逃。 不消片刻,刘伯昭等人便撤到了城门下,可此时城门早已紧闭,看守也不见一人,就连城楼上、岗哨里都空无一人。 二十一骑矗在城门前,互相对视,都大吃一惊,就连刘伯昭也踌躇不前。忽地,城楼上黑影闪动,瞬间黑压压的全是披坚执锐的弓箭手。 “弓箭手,准备……” 随着一声贯彻云霄的命令,城楼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只等令下。 刘伯昭先是一阵惊愕,紧接着下令,“一队五人下马冲城门,其余三队掩护。” “放……” 一阵箭雨攻击,城门依然没能冲开。 “大帅,城门已经上了铁锁,怎么办?” 现在继续攻击城门,无非浪费精力,不如退上城楼,架上钩索再顺着爬下去。于是刘伯昭下令部下举起盾牌掩护,一队为首,五队在末,其余队伍居中,全都有序往城楼上撤退。 城楼上的弓箭手再次对准登城的叛军,令下之后,又是阵阵箭雨攻击。 不消片刻,刘伯昭等人已经登上城楼。正当众人窃喜之时,却见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弓箭手,从容的守在城外,为首的正是身着金盔金甲的荀谋。 荀谋见刘伯昭站在城上大感意外,忽觉好笑,嘴角一扬,喊道:“刘元帅,身手了得啊!” 刘伯昭紧咬牙关,紧握拳头狠狠地击在城垛上,“他娘的……” “刘元帅,这底下城门大开你不走,如何要翻墙越户啊?”荀谋语意满是嘲讽。 “荀将军,我对你荀家忠心耿耿,如何要这般待我?” “这个我父皇自然记在心里,封你为汉王事宜也都在筹备之中,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心急。” “那如何又要撤掉我的军队?” “谕旨不是说了,现在国本初立,应当休养生息,元帅是不是想太多了!” 刘伯昭冷哼一声,“休要哄我,那将军为何又要一边招兵买马呢?况且刘行远和陆佐等贼正兴兵来讨,你却先拿我开刀,如何服众?” 荀谋懒得和他继续解释,“我看你分明早有不臣之心,否则怎会带这么多高手觐见。” “荀谋,你们家要是没有我刘某,哪能有今日高居深宫,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想要枉杀功臣,准备鸟尽弓藏。”刘伯昭骂道。 “反贼岂有此理,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荀谋边伸出手吩咐,“取我弓来!” 荀谋立即张弓搭箭,对着刘伯昭接连射出两箭,却都被其躲过。刘伯昭正准备嘲笑荀谋箭法烂臭之时,忽地四面八方箭如飞蝗,一起射向刘伯昭等人。 片刻之后,刘伯昭的手下终究还是敌不过荀谋手下的精锐弓箭手,悉数中箭身亡,城头上都是歪七扭八的尸体。只剩下刘伯昭一人躲在城垛后左格右挡。 “停……”随着一声令下,弓箭手立即停止射箭。 “刘伯昭,束手就擒!”荀谋喊道,“看在你曾为我卫国立过功劳,我答应你,留你一条性命。” 刘伯昭大笑,“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你视我为眼中钉,岂会给我留生路!” “那你的妻儿老小呢?他们还在我的府里坐着,你那七岁的儿子,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躲在墙后的刘伯昭神色一凛,继而破口大骂道:“荀谋,你要是敢对我的家人动手,我刘伯昭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还不会如此不近人情的,我只希望你们能一家团聚而已。” “看在末将昔日有功的份上,不知荀将军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尽管直言。” “让我见一面王彦……”刘伯昭神色淡然地说道。 荀谋一扬手,身后的人群纷纷闪开一条道来,正中低头走出的正是王彦。 刘伯昭站在城墙上看不清脸,喊道:“王彦抬起头来说话!” 王彦略显不安,看了看身旁的荀谋,荀谋却兀自昂着头不理他。王彦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城楼上的刘伯昭,皱着眉劝道:“刘元帅,您还是束手就擒……” “住嘴!”刘伯昭咬牙切齿道,“我平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会背叛于我,我刘某人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并非我王彦忘恩负义,而是早就大势已去,已然被抓,他们还用您的妻儿老小胁迫于我,我如何能狠下心肠啊!”王彦声泪俱下的看向城头。 刘伯昭瞬间无地自容,自知错怪王彦,再者现在也无法脱身,荀谋也定不会绕过自己,如果再反抗,肯定还会连累家人,于是向着王彦一拱手,“王贤弟大义,我刘伯昭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现在我难逃一死,王贤弟若能照顾好我妻儿老小,来世当牛做马也无憾了……”说罢,刘伯昭拔剑自刎。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围城异议 转眼即将入冬,刘行远和陆佐的军队先把握时机,在荀谋筹军未稳之时,便乘势追击,势如破竹杀抵卫国都城,义军伤亡止有百人上下,将士除了路漫希在行军之时摔下马来,以致右手骨折,并无其他将领受伤,义军沿途也并未遇到州府过多的反抗,相反,有些地方甚至箪食壶浆迎王师。 陆佐军队杀至卫国都城时,已是十月初冬,军队声势也愈加浩大,有二十五万人马,号称四十万之众。现今就在卫国都城外五十里处扎下大营,陆佐召集众将在中军帐商讨攻城一事。如今有两个方案,一则敌寡我众,有人主张十则围之,一面待守军弹尽粮绝,一面招降,兵不血刃岂不美哉,二则一鼓作气直接攻城。 霍瑨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第一条方案,“围城?围个鸟城,我们远道而来,就应该速战速决,岂能等到他们投降。万一他们利用守城间隙,等周边州府支持他们的援军到来呢?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路修远大声喝道:“霍瑨,不得无礼!”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满脸尴尬。霍瑨更是一脸不悦,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行远此刻心内万千思绪,翻涌上来,眉头紧皱许久之后,听罢霍瑨这番言辞之后,心下欢喜,看来还是有人支持攻城的。他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圆场道:“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围城招降固然兵不血刃,但是万一有哪支地方势力支持荀昱父子,那我们真就功亏一篑。不如就依霍兄弟说的,速战速决。” 众人面面相觑,似有动摇。路修远的儿子路漫希,右手吊着白色布带,见陆佐师兄低头不语,也有心替刘行远说话,“我支持宁王殿下的建议,我们一路势如破竹,没有遇到什么阻拦,现在兵临城下,也定能轻松拿下都城。” 殷季此时也想发表自己的意见,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再看看师父还是沉默不语,于是也不说话。 秦甫的女儿秦虹看大家不说话,心中费解,于是挑了挑眉道:“我不同意路漫希说的。” 秦甫一看女儿这么说话,赶紧大眼瞪着她,示意她别说话。怎知女儿反而愈加撅起嘴角,“怎么不让说啊!”接着看向路漫希摇了摇头,“你说的根本没道理,你自己都说了,我们一路以来势如破竹,并没有遇到太多守城将士的抵抗,说明荀昱父子根本就不得人心。而且前面探马也说了,守城的士兵不过六七万,而且大多都是皇宫的禁卫军,再加上这几个月都城又多兵变,人心不稳,完全可以围城,咱们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以逸待劳,不是很好吗?” 霍瑨虽然不支持围城,但是也赏识秦虹这眼界,“哈哈……秦姑娘厉害!” 刘行远突然见霍瑨变脸,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又紧接着跟路漫希面面相觑。 路漫希赶忙道:“此等大事,哪里是你能决定的!你可知兵马粮草先行,这一路我们势如破竹不假,京城距离我们鄯州本部亦路途遥远,粮草运输亦难跟上,哪里耗得起。” “那也由不得你啊,路漫希你别不识好歹,霍大哥现在都没意见呢!” 路修远喝道:“不得无礼,你们两个都闭嘴,这儿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秦虹轻哼一声,看向陆佐,“路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给我们评评理!” 陆佐抬起头,冷峻的双眼看了看秦虹,再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安静若,还是有些纠结,于是向路修远一拱手,“路二叔,敢问高见?” 路修远颇感为难,最终还是秦甫忍不住性子,一拍桌子,“大业未成,你们便这般推搪,依着我的意思,咱们带出来的兄弟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真要攻城,必然损兵折将。秦虹刚才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荀谋他们真有援兵,真的得民心,咱们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杀到京城。而且京都墙高城厚,想要攻城,必须得准备更好的攻城器具,才有破城可能。依着我的看法,我们一边先围他个十天半个月,然后再一边锻造好的攻城器械,等待时机成熟,再决定是否强攻。” 刘行远见秦甫如是说,也就没再说话,路漫希却愤愤不平地瞪了秦虹一眼。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远远望着高耸的京都城墙,再加几声寒鸦啼鸣,更显凄冷起来。陆佐站在营盘后的小丘山,目光冷冽地看着京城方向,身后不知何时站着殷季,他手里拿着一件青白色斗篷,小心翼翼地为师父披上。 “师父,您在想攻城的事情?” 陆佐摇了摇头。 殷季不解,“那是因为今天的事情?” 陆佐不说话。 “依着季儿的看法,无论何种方式,都有可能破城。不过师爷说的方法当然更好一些。” 陆佐摇头,“京都城破或早或晚而已,这些倒不是要紧!” 殷季眼珠一转,还是没有想到原因,“师父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陆兄!” 忽而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来人正是刘行远。三人恭谦行礼寒暄毕,刘行远开门见山问道:“陆兄今日对是否攻城有异议?” 陆佐摇头。 刘行远尴尬一笑,“陆兄似乎欲言又止啊?” “岂敢!在下只是觉得,攻城还是围城皆可。” “哦,”刘行远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两者利弊各半,那就围城看看,或许牺牲更小一些。” 刘行远点点头,“看来陆兄对剿灭叛贼成竹在胸啊。” 陆佐颔首。 刘行远继续问:“若是平定了荀昱父子等反贼,陆兄对未来形势有何看法。” 殷季脸色一沉,瞬间明白了今日师父为何一直沉默不语了。 但见陆佐眉头一展,微笑道:“殿下是汉室血脉,理应继承大统。” 刘行远眉毛轻挑,旋即又紧蹙眉头,双手做推脱状,“这如何使得,在下不过是继承了先父的爵位,并无半点功劳。论功劳,您才是义军领袖,凤迹山的兄弟们也都唯你马首是瞻。汉家大位应当留给您来坐……” 陆佐一扬手,“殿下玩笑了,在下一介草民,早就对这些事情厌倦了,之所以还拖此残躯加入义军,就是为了辅佐殿下您早日登上大位。凤迹山的那些兄弟,也都是为了跟您找到出路,殿下放心。等将来事成,我只想回我的家乡耕读养病。” 第二百七十七章 狼子野心 “这……”刘行远面露为难之色,“陆兄高风亮节,我实在佩服。皇帝宝座应当由有福之人享坐,在下无福消受。义军中也有许多合适的兄弟,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 “义军中多为草莽出身,有些人还是戴罪之身,如何当得。” “陆兄,您也知道,现在我们采用围城之策,可是刘衍尚在城中,只怕城破之日,众人只服刘衍为正统,义军那时便会陷入两难之地,如果继续拥立刘衍,岂不是反被蛇咬吗?如果杀刘衍,我们又会被万人唾骂弑君之罪。” “刘衍多行不义必自毙,在我看来他必然时日不多。” 刘行远疑惑地看着陆佐,不置可否,“此话怎讲?” “刘衍现在对荀昱而言,犹如弃子,生死难料,就算他命大活下来,他既然能禅让一次,那也可以第二次,何况他弑君杀亲早就不得人心。” 刘行远这才眉头舒展,“愚弟并无他意,只是如今局势动荡,百姓遭难,也想早日平息叛乱,天下太平。这天下有陆先生这样的人在,真是苍生之福啊!陆兄放心,不管未来如何,愚弟一定会为令尊大人的冤案平反,就算拼上我的小命,也在所不惜。” 夜风中,看着刘行远渐行渐远,陆佐隐隐有些担忧。 “师父,您今天担心的就是刚才的那些!”殷季忍不住问。 陆佐深吸一口气,“不知为师今晚做的决定对不对。” “师父考我?” 陆佐微微一笑。 “义军中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殷季眉头一皱,“只是……” “说!” “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自从我们离开鄯州以后,宁王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他温文尔雅,也很少会在众人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给人感觉无欲无求。可是最近……”殷季说着陷入了疑惑,“最近他在军中格外活跃,昨天还去军中慰问,还自己掏腰包给受伤的将士送银子。” “哦?”陆佐不禁扭头看向殷季,“真有此事?” “您还不知道啊!”殷季见师父不知此事,说的来劲,“现在军中许多人都说宁王宽厚仁义,体恤百姓呢。就连路漫希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宁王也亲自给他送药。” “怪不得!” “尤其是今晚,摆明了他就是想要这个皇位,他今天之所以提出攻城,无非就是想让刘衍和荀昱父子一起鱼死网……” “好了,”陆佐一扬手,“别说了!” 殷季悻悻地歪着嘴,就在继续说的时候,突然看到远处走来路修远和秦甫,兴冲冲地点头问好,“两位师公好……” 路修远面有难色,显然心情不好,并未搭理,秦甫倒是喜欢这个小殷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佐躬身行礼,“二叔三叔,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路修远直入主题,“刚才刘行远是不是来找过你了。” “来过……”殷季抢答道,被师父亦瞥眼,又低头退了一步不说了。 “他说什么了?”秦甫问。 陆佐如实相告之后,路修远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现在军中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对他产生好感,尤其是沿途来投的将士和投降的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嗯……”陆佐慢条斯理地一点头,“未必是坏事!” “可是……”路修远陷入了两难。 秦甫没好气道:“佐儿,我早就看出了刘行远的狼子野心,他就是利用我们,城破之日,他就想自己做这个皇帝。我第一个不答应,如今的局面,是我们蛰伏多年才得来的,如何能让他捡了便宜。” 陆佐摇头,“哎,那依二叔的意思,这皇位还是留给刘衍来坐?” “那哪儿成啊,轮谁也轮不到他啊!” 路修远白了秦甫一眼,“那你来坐好了!” “这……”秦甫语塞,“二哥,你这不是胡闹吗!” “知道胡闹还胡扯。” 秦甫冷哼了一声,“就让咱们家大侄子坐,有何不可?” 路修远和陆佐相视一眼,路修远点头也觉得有理,似乎就在等着秦甫说出这句话。 陆佐轻声叹息,空洞的双眼望着夜空,虽然身上披着斗篷,可还是感觉初冬也冷。天上星忽明忽暗,与不远处的军营灯火遥想辉映,清冷的月光抚过陆佐苍白的面庞,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着不远处喧闹的军营,但见一群士兵正围在一起角斗,欢声笑语中,隐约能看到其中一个身影就是刘行远,陆佐指着问道:“你们看刘行远有无帝王之象?” “我看你就有。”秦甫截然道。 路修远也紧跟着道:“二叔和三叔都不是外人,我们隐退多年,如今又冒死出山,为的不仅是你父亲的在天有灵,也是为咱们凤迹山的兄弟,还有你,能有一个更好的出路。现在眼看着胜利在望,就差你一点头了啊!”路修远见陆佐无动于衷,继续道,“不管现在军中有谁支持刘行远,只要你点头,我们凤迹山的旧部,绝对死忠于陆家……” “别说了二叔。”陆佐道,“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过了今日没明日,让兄弟们跟着我,只会愈加危险,何况我对这些纷争已经厌倦。刘行远宅心仁厚,虽然他已经开始对皇位发起挑战,但是你看现如今除了他,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他血统纯正,礼贤下士,关键还是我们凤迹山推举出来的,日后兄弟们也有一个好靠山,好出路。” 秦甫没好气道:“宅心仁厚?我看他越来越狼子野心。你还指望他能为你父亲平反冤案吗?” 陆佐沉默,缓缓地低下头,许久道:“是不指望,这本就是一起冤案,如果真的平反,我父亲的声望越高,那我对刘行远的威胁只会更大,所以……” “所以就该你来坐这个皇帝,由你亲自来平反。”秦甫双眼瞪着陆佐,紧紧抓着他的衣领,憋着又不敢大声怒吼,“你怕什么?” 陆佐闪烁的目光,逃离着秦甫的追问,路修远一把推开秦甫的手,轻轻地替陆佐整了整衣裳,语重心长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