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空有一身佛骨》 第一章 柳世鸢 昏暗的房间散发着阵阵恶臭,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背对着阳光冯梓年看不清来人的脸,那个人好像在笑。 她也不清楚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一时间被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刺的直闭眼。 那人缓缓靠近,声音里恨意分明:“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这是柳世鸢的声音,冯梓年不解这个当初救了老太太,后来赖在冯家不走的“姑姑”怎么会在这:“你来干什么?” 柳世鸢心里是极恨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的,自从她进了冯家就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可她呢?对自己从来没有一点好脸色:“来瞧瞧大姑娘,顺便给大姑娘带来一个好消息。” 冯梓年心头微动,什么好消息? 只听柳世鸢道:“三个月前,你哥哥打死了薛御史的儿子,薛御史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罢休?一纸装子将你哥哥告到了御前。” 冯梓年已经虚弱到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蹭到柳世鸢脚下,眼里却是满满的鄙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这里编排我哥哥?” 摇摇晃晃的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修长却肮脏的手指蹭到了眼前粉嫩的绸缎小鞋,被柳世鸢嫌恶的一脚踢开,柳世鸢背对着阳光的脸上满是恨意。 优雅的撩起裙摆,蹲下,白净的手指挑起冯梓年的下巴,嘲弄讥讽:“我不配?你现在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那个蠢哥哥,蠢出升天了。那个御史的儿子说你是个水性杨花的贱货,结果你哥哥一拳挥出去,那人直接从栏杆上摔了下来,就摔死在了满月楼的大厅里。” 柳世鸢尖利的指甲刮破了冯梓年的脸,温热的液体顺着那完美的下颚线缓缓滑落,冯梓年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一步一步努力挪着身子,死死的扒住柳世鸢的裙摆,艰难的抬起头眼神鄙夷声音沙哑:“你胡说!” 柳世鸢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嘴角噙笑眼含不屑:“哟,生气了?你哥哥杀了御史大人的宝贝儿子,那御史大人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发誓要整死你哥哥,听说最后你哥哥过失杀人被判流放。” 被判流放几个字,柳世鸢说的极慢。 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刺激着脆弱的神经,冯梓年眼睛死死的跟着柳世鸢,眼神渴望焦急,声音虚弱:“流放去哪里?” “流放去哪里?冯梓年,你怎么这么蠢,当然是流放去滁州外滩的画舫上。”柳世鸢笑的前仰后合,恨意让不大的瓜子脸几近扭曲,眼眸冷傲低垂。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柳世鸢转头眼风如刀却语气温柔:“我倒是忘了,那个地方你不是常去吗?此时你的亲哥哥应该开始接客了,你好不好奇名动京城,惊才绝艳的冯大公子做了青坊里的小馆会是什么样子?” 冯梓年心里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之后又在里面转了个弯,狠狠的把刀抽出来一般,疼的喘不上气。 接客?心高气傲温润如玉的哥哥,被扔上了滁州最肮脏的画舫,接……接客? “放了他,你们放了他!”声音沙哑急切仿若一只困兽,愤恨又无助。 她自小就没了母亲,父亲是一个从来不管事的,从小跟着哥哥一起长大。在母亲死后哥哥在冯梓年心里就替代了母亲和父亲的位置,成为了她即敬重有依赖的人。 “你们不过是为了折磨我,你们放了他,你们冲我来!”冯沛在冯梓年心里是谁都不可以碰的人。 这滁州城陈家就像是土皇帝一般,只要陈家愿意,偷偷护着冯沛绝不是问题。 “笑话,私放罪犯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来人,带我们的大小姐去看看,去看看她最在意的哥哥现如今在做什么。”柳世鸢腰肢一扭,雪白的胳膊挥了挥。 柳世鸢话音刚落立刻有四五个人冲进这间又小又脏的柴房,一只手大力的掰开冯梓年的下颚,一股浓浓的臭味夹杂着淡淡的潮霉气味冲进冯梓年的鼻腔里,激的冯梓年差点吐出来。 下一刻那臭烘烘的布条便被人大力的塞进了冯梓年的嘴里。 滁州城外莲茵湖中心,停着一艘两层楼高的船。 朱红船底青黛船身,二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门窗紧闭,一楼青纱慢罩,烛影晃动,窗门大开。 湖面微风轻拂,青纱曼妙,人影妖娆,笑声不绝于耳美不胜收。 这就是滁州城最有名的画舫,名叫青坊这上面可不是一般的娼妓优伶。 这个青坊上的都是一些长相俊逸,生态妩媚,风姿出众的少年郎,专供那些达官贵族消遣取乐之用。 画舫二楼的一个隔间里,柳世鸢一只脚踩在冯梓年的背上,用力的扯着冯梓年的头发,将冯梓年的脸死死的贴近地面专门凿出的小洞。 这是他们为冯梓年准备的视听盛宴,为了这一天他们准备了十几年。 柳世鸢漠然开口:“冯梓年,看到了吗?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就是你的亲哥哥冯沛。” 冯梓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头发被扯的生疼,胸口处闷闷的。 透过那个小孔,一楼大堂里一切一览无余,整个大堂打通。 中间是一个圆台,台上跪坐着几名身型挺拔神态各异的男子,无一不是肌肤雪白,面容姣好。 也无一例外的都只一件薄纱蔽体。 四周宾客环坐,调笑声此起彼伏,嘴里污|秽|淫|乱,手上轻佻揉|捏,完全是一个公开大型的娼妓馆。 圆台靠近船头中间坐着的冯沛,面如死灰形容枯槁,薄纱之下清晰可见的道道血痕,片片青紫。 一个体型如猪,肥头大耳大肚翩翩的中年男子,脚下虚滑摇摇晃晃间一头摔进了冯沛怀里,一双手利索的挑起青纱向里摸去。 “你放开他,放开!”冯梓年双眼猩红,身子颤抖,扯着脖子却只能发出“呜呜呜呜,呜呜!”的声音。 冯沛身子抖如筛糠,下一秒狠狠一脚将来人踹的倒飞出去。 第二章 青坊之辱 那人半醉的眼睛瞬间清醒,厚实的巴掌狠狠抡起,冯沛雪白的脸颊迅速肿起五个鲜明的指印。 “啪”的一声,酒杯在地板上碎裂四散,飞起的瓷片划破了冯沛白皙的脸颊。 “妈的,什么玩意,你t装什么清高?你们这些下贱的官奴,连滁州城窑子里姑娘都比你们高贵些,在这里跟爷装什么清高?”那人暴怒之下,口沫四溅。 一边说一边向一旁的架子走了过去,伸手一抽,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分量,眼神冷然。 烛火下寒光闪过,那人上前一把抓住冯沛的脚踝,右手高高举起,嘴里骂骂咧咧:“老子今天非要砍了你这只脚不可,你还敢踢老子。” 一旁满脸横肉的女人见状立刻陪着笑脸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还未开口先看见女人满嘴黄牙:“大人莫要生气,别跟这些下贱的清馆计较,来来来,你们好生扶着大人,都给我伺候好了。” 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是一片狠戾,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冯沛一眼。 那人脸上一怔,气势泄了几分,半扇身子压在前来扶着他的小馆身上,眼神轻蔑:“我说李妈妈,我看你这生意是不想做了,这种没有调教过的你都敢放出来,你在这糊弄大爷呢?大爷今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杂种。” 刘妈妈脸上笑意微敛,姿态又低了三分:“大爷说笑了,我这青坊上的人还是我来教的好,一定让爷满意。” 说完转头冲着冯沛破口就骂:“冯少爷,您还以为您是京城里的贵公子呢?来到这,你不过就是任由爷们赏玩的玩意罢了,端着个架子给谁看呢?” 粗短圆润的兰花指轻轻一点,指着那肥头大耳的男人道:“你可知道你的得罪的是谁?这可是我们滁州城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是你这等罪奴得罪的起的?你若是识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你若是不识相……” 话说到这,那妈妈眼珠子微转,眼神瞬间凌厉了几分:“妈妈我只怕是要好好教教你这青坊上的规矩了。” 冯沛眼神锐利瞪着女人,青纱凌乱堪堪挡得住上半身,白皙笔直的双腿斜斜的垂下台阶。 抬起下巴,扶着圆台缓缓起身,当真是英气逼人又柔情妩媚,一时间大厅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紧紧的盯着冯沛。 那男人狠狠吞了吞口水,上前掐住冯沛的下颚,眼神迷乱言语尖刺:“原来是个割了舌头的哑巴,来让爷好好疼疼你。” 冯沛冷冷的撇开下颚,向后退了一步,厌恶冷清的转过头。 “真是精彩,精彩啊。” 门口,扇子敲击在掌心的声音传来,冯梓年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谁。 “冯家大少爷,冯大公子也有今天,瞧瞧多美的美人啊,啧啧啧,这样的美人不伺候人真是可惜了。”来人手摇折扇,信步游江的走近,眼珠子上上下下细细的瞧。 折扇“啪”的一和,轻轻挑起冯沛的下巴,宛如欣赏一个玩物。 脸色兀的一变,声音冷冷的道“来人,给小爷把这个小馆扒了,小爷今儿就让你尝尝这滁州青坊里上好的美酒。” 眼神微眯,表情陶醉,说完还凑到冯沛身上闻了闻。 跟着进来的小厮立刻上前,死死的将冯沛按在一旁的柱子上,柱子外便是江面,柱子旁青纱飞动,青坊外的人随着翻飞的青纱时隐时现的看着青坊里的一切。 冯梓年奋力挣扎,腰背却被柳世鸢狠狠踩下,用尽全力扬起脑袋,一双手抓着柳世鸢的衣摆: “住手,你让他们住手!” 嘴里布条的腥臭味顺着大力的喘息声,呛的冯梓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视线模糊之前她亲眼看着那人撕开了那层罩在哥哥身上的薄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用酒淋过哥哥的头顶,浇遍全身后肆意狂笑。 冯梓年一颗心狠狠揪起,对于心高气傲的哥哥来说,这样做还不如杀了他更痛快些。 那人高高在上的看着赤身裸体,绑在柱子上的冯沛,语气轻挑中带着几分羞辱:“大少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跪下,用嘴叼着这只笔在地上写出冯家人都该死,本少爷就饶了你。” 一边说一边就有人将纸扔在冯沛面前,强行掰开冯沛的嘴,将笔用力塞了进去。 那少爷话音一转,威胁道:“否则本少爷就让所有的人都来尝一尝,名震京城的冯公子是什么味道。你要是考虑好了,就点点头,本公子的耐心可不太多。对了,你们去找几个画师来,把冯公子此时的样子画下来,这画要是传到京城里,那些爱慕冯公子的千金们,不得发了疯的买。” 冯沛狠狠的瞪着眼前人,下一刻冯梓年就被人大力扯开,眼睛拼命向下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耳边响起柳世鸢嘲弄的声音:“怎么样,姑姑对你不错,最后还让你们两兄妹见了一面,你在陈家手里,你哥哥就是受尽折辱而死都不敢自尽,要不说你们兄妹情深呢。” 转眼就瞧见一袭青灰长衫,束发顶冠的男子走了进来,附在冯梓年耳边道:“这场为你精心准备的大戏,你还满意吗?” 冯梓年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这声音,陈刈?! 这个自己青梅竹马的夫君扯开她嘴里的布条,此刻正用着往常一般温柔的嗓音,开口问到:“好看吗?” “无耻!你有什么你冲我来,陈刈,哥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哥哥一个文人,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薛御史的傻儿子都不好说,满月楼二楼的栏杆根根实木,就是你都未必能做到震碎二楼的栏杆,哥哥又怎么可能将人一拳打下二楼?”冯梓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件事完全就是陈刈的阴谋。 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他能在完全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跟自己演了十年恩爱夫妻一样,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三章 身死 一般判刑流放也应该是流放去极边,或者是去一些地方做苦役,为什么这么巧,哥哥就被流放到完全在陈家掌控之下的滁州? “哟,冯大小姐脑子里的水干了,人也聪明起来了。”陈刈脸上带着些虚假的震惊。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的,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她来演这出夫妻恩爱的戏,他陈刈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让最聪明的人都深陷其中,这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 “你们怎么确定那天哥哥一定会跟薛御史的儿子起争执?所以薛御史也是你的人,这从头到尾都是你设的局,就是为了诬陷哥哥,将他捏在手心里?陈刈,你还有没有良心?”冯梓年的耳边还充斥着楼下那群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完全遮盖了楼上的说话声。 陈刈笑了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良心?呵,要不你现在喊它一声,让它去救救楼下你备受折辱的哥哥?它要是救了,从此我就信它……” 陈刈的话还未说完,只见柳世鸢不耐烦的挑挑眉:“有完没完?啰嗦什么?冯惟仁这一房虽然死绝了,剩下那两房可还活的好好的,你等着老爷子来请你回去呢?” 死……死绝了?什么叫死绝了? 陈刈暴躁不已:“要么闭嘴,要么滚出去。”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玩的最尽兴的时候出来搅局,就算是要冯梓年死,也该是他陈刈说了算,她柳世鸢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指手画脚的。 这条狗他养了十年,现如今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要是少一点火候,这件作品就不完整了。 他伸手摸着冯梓年的脸颊:“梓年,你瘦了。”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在捧一件艺术品,柳世鸢瞳孔微张汗毛倒竖,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陈刈,你恶不恶心?”冯梓年此刻不能动弹,若能她一定会亲手撕碎眼前这张脸,这张她曾经那样信赖过的脸。 半年前陈刈开始冷淡冯梓年,开始不踏进捻茗院一步,冯梓年的脾气娇生惯养的,成婚后陈刈也是千般惯万般哄,从第五天开始冯梓年就忍不住在陈刈的院子里闹了一场。 前期冯梓年闹陈刈就哄,可不管怎么哄捻茗院他就是不进。慢慢的陈刈开始没了耐心,冯梓年就开始怀疑自己,直到冯梓年冲进书房看到坐在陈刈腿上的女人,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的冯梓年还有着自己的骄傲,冷着脸扭头就走,可是这一次陈刈却没有安慰她。后来她每一次去找陈刈,得到的回应都是一个巴掌加个甜枣,慢慢的冯梓年开始不安。 就这样反复了大约四个月,冯梓年彻底的丢掉了所有的尊严,她甚至求着陈刈,只求他去看看她,她坚定的以为他们之间是每一对夫妻都会遇到的问题,一定可以解决。只要她多顺着点陈刈一定可以的,只要她再耐心一点…… 直到后来,陈刈亲口一字一句的问冯梓年:“我训狗的技术怎么样?” 冯梓年才恍然大悟,自己在他眼里竟然低贱到了这种程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捻茗院的,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可是又说上来到底是哪疼。 “这么些年,我以为的夫妻恩爱不过是三爷跟我演的一场戏,三爷演的真,我也当的真。就把真心都掏给三爷,三爷拿着我的心,把我当宠物一样肆意玩弄。三爷不爱我却也不愿意放过,一层一层的将我的尊严撕下来,踩在脚下。看着我苦苦挣扎,最后再亲手将我推进深渊,三爷如此高明,梓年佩服。” 冯梓年怨恨陈刈,她倾其所有相信依赖的人,只不过将她当做一只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玩物,他亲手一点一点磨平了她的尊严,让她经历了长达四个月的情感拉扯,一步步变成一个卑微乞怜的玩物,这种伤痛以及伤痛过后明白真相的每一天,冯梓年都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 她当时以为这就是她经历的全部了,可她错了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要摧毁的根本不仅仅是自己。 冯梓年神色凄凄,眼神狠戾:“难怪三爷进京之后陈家就开始步步高升,直到我们成婚的时候,陈家竟然已经是京城里大小宴请都不会漏掉的人,再到如今冯家没落,陈家这个冯家的姻亲竟然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三爷真是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陈家!” 陈刈似乎尤嫌不足,欺身上前:“那次你在书房门口崩溃大哭,下人们告诉你我不在家,其实我就坐在书房内,靠在窗边,看着你哭到站不起来,第一次见你哭,着实有意思,勾的我连怀里的阿素都冷落了。” 说着陈刈撕扯着冯梓年的衣襟,将冯梓年的头死死的按进水里,就像那个用尽全力挣扎的女人不是他结发多年的妻子,而是一个深仇大恨的仇人一般。 冯梓年死死的攥着手里的梅花碧玉簪,再失去意识前,奋力的扎进了陈刈的胸腔,至于具体扎在哪里,冯梓年就不得而知了。 这枚梅花碧玉簪,是冯梓年还是姑娘时,陈刈回滁州,她跟着哥哥在京西留客堂为陈刈送行的时候,望着不远处飘落的梅花,轻轻的说了一句:候馆梅残,溪桥柳细。 陈刈再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揣着这么一支他亲手做的碧玉簪。大婚当晚,陈刈亲手交到冯梓年的手里,她异常珍爱,常年来片刻不离身,没想到的是如今倒是派了这样的用处。 她不恨他不爱自己,也不恨一腔热血空付,她恨他不仅践踏她的情谊,还利用她的情谊搓磨她的意志,直到最后他都要利用自己,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如兄如父的哥哥受尽屈辱,却连自尽都不能。 这个自己全心依赖的人,就这样用她的情谊将冯家变成他的垫脚石。将自己变成一个任人践踏的玩物,将对她最敬重的人卖到这样肮脏的地方,让她亲眼看着哥哥受尽折辱而死。 她怎能不怨? 第四章 画眉 古朴生香的房间里里传来浅浅的呻吟声,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跃进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胸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冯梓年蜷缩在床头,冷汗淋淋,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每到晨起时分心口处便会传来剧痛,已经半个月了这种疼痛没一丝消减。 夜夜惊醒的冯梓年蜷缩在床角,清冷的眼眸里满是恐惧。 长长的藕粉色帷幔一层一层的遮住渗透进来的晨光,也遮住了冯梓年恐惧眼眸里深埋眼底的狠戾。 重生到现在自己夜夜梦到被人死死的按进水里,拼命挣扎的无力感如影随形,溺毙的无力感她到现在都没法忘记,她夜夜惊醒难以入眠,每次噩梦惊醒胸口便会传来阵阵巨痛,仿若剜心一般。 床幔里慢慢亮起来,外面鸟雀声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吱……”房门被轻轻推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冯梓年忍着胸口处的巨痛,慢慢的闭上双眼,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异样。 帷幔被人轻轻挂起,床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姑娘,醒醒。” 入眼只见一个面若白玉,眉清目秀的丫头正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絮丹看到冯梓年睁眼,笑眯眯的上前,轻柔的帮冯梓年换衣服。 一身浅粉色长裙配着一个深蓝色的小褙子,粉色娇俏衬的那蓝色也越发明艳了,蓬松软绒的头发带着几分自然的微卷散在肩头,雪白滚胖的小手,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怔怔的望着镜子,原来六岁的自己长的这样讨喜。 门帘晃动,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材凹凸有致,上着葱绿色绣桃花褙子,一袭浅碧色长裙随风飘动,举手投足间成熟端庄,别有一番风味。清晨的暖阳为那雪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完完全全的一副美人胚子。 冯梓年眼神微冷,这个画眉仗着有几分姿色,自己求了老太太来捻茗院伺候,就是为了父亲来的时候,能时不时的勾搭一番。 上辈子她就是凭借着这样的下作手段,成功的做了父亲房里的姨娘。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这院子里谁不清楚,父亲纳画眉为妾的第二天,母亲就病了。 后来画眉又仗着冯惟仁的宠爱,好死不死的往沈素身边凑,生生把沈素逼死了。 在冯梓年九岁那年,沈素撒手人寰。 沈素死后画眉接连产子,在冯梓年死的时候画眉的大儿子已经考上了举人,一时间画眉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甚至后来沈素续弦的太太,都要对画眉客客气气的。 冯梓年冷冷的瞧着画眉,这身打扮看上去不像是府里的丫头,倒像是自己的姐姐,真把自己当冯家的主子了。 画眉对上冯梓年森冷的眼神,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再回头时冯梓年已经转过脸,瞧别的去了。 画眉笑意盈盈的凑上去:“今天是十五,姑娘要收拾快些,怕等会来不及给老太太请安了。” 冯梓年垂着眼眸,眼里寒意一片,抬头时又什么都瞧不出来:“把这身衣服脱了,换上棉布长裙再过来。” 絮丹立在一旁脸上讥讽一闪而过,身上穿的是一件棉布长裙,外罩着一件开襟青缎小褂子。 对于丫头的着装,冯家有极其严格要求,外院伺候洒扫的小丫头,一件素色长裙,头上要么不许戴首饰,要么只能带一根小小的素银簪子。 这进了里头院子的,也就是能跟着四时换一些颜色鲜艳一点的衣裳,现在是夏季末,像房间里伺候的姑娘们都是一袭浅碧色棉布裙,冯家是不许丫头穿绸缎的。 而姑娘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才可以像絮丹这样在外面罩一件青缎开襟的小褂子,头上最多戴个小珍珠簪子就到头了。 冯梓年就是故意羞辱画眉,画眉是老太太屋子里的人,派过来半年就已经将絮丹踩的死死的。 如今冯梓年竟然让她穿二等丫头的衣服,这传出去不得被这一院子的丫头笑死,被那些小丫头子看一天,她还活不活了。 “姑娘,奴婢好歹是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的,这样穿着二等丫头的衣服转一天,这……”画眉不想去。 “不是一天。”冯梓年瞧着镜子里那张白皙的脸,就觉得晦气。 “什么?”画眉一愣,她不明白冯梓年是什么意思? 絮丹幽幽的开口道:“画眉姐姐,哦,不,画眉,姑娘的意思是你以后都是捻茗院里的二等丫头了,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机会难得,不踩一脚她不舒服,絮丹瞧着画眉不可置信的神情,就觉得痛快。 画眉换好衣服出来,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没想到的是一出门,竟然看见等在门口的冯梓年和絮丹。 冯梓年伸手,眼神冷淡:“抱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再晚就赶不上了。” 她打了自己的脸,竟然还若无其事的站在门口,让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抱着她去给老太太请安。 画眉心里恨恨的道:姑娘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先是撤了耳房陪着的人,今天好好的又突然针对自己,真当自己是什么软柿子不成? 先忍这一时,自己也不小了,成为老爷的姨娘再说。 延寿院门口 冯梓年瞧见三太太白氏拉着冯梓兰的手,一前一后的进了延寿院。 由于冯家人多,用饭的时候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冯梓年清晰的看到冯惟仁不止一次转头瞧向这边,一抬头就看见画眉正冲着冯惟仁笑。 顺着画眉的视线,冯梓年看见冯惟仁眼里浅浅的痴迷,缓缓低下头,这样打扮的画眉都能让冯惟仁流露出痴迷的神情。 怪不得上一世冯惟仁,把这个画眉差点宠到天上去。 看来自己得想办法,让这个画眉打扮的再难看点了。要不直接赶出到外院去洒扫,她倒要看看一身粗布衣服的画眉,冯惟仁还喜不喜欢。 画眉神情倨傲的站在延寿院正厅里,样子仿佛一个开屏的花孔雀。 冯梓年心里冷哼,面无喜色,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粥。 一旁站着看笑话的絮丹,瞧着六岁大的冯梓年,此时只觉得心里冷冷的,不自觉的移开眼眸,心里劝道:事不关己,事不关己…… 第五章 这就去换 要说最近谁跟着冯梓年最多,就是絮丹。画眉只是觉得冯梓年奇怪,絮丹却觉得冯梓年有点渗人,不过她一向都是不多话也不多想。 要是有人问冯梓年为什么不直接找个理由,弄死画眉。 冯梓年一定会笑着说,这都要感谢我上一世的好夫君,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对待自己讨厌的人,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惩罚。 吃过午饭,絮丹凑到冯梓年耳边:“姑娘,刚才有人瞧见画眉哭着跑出去了,说是被谁奚落了两句,受不住,这会没影了。” 絮丹满满的幸灾乐祸,两只眼睛泛着光。 冯梓年点点头,不紧不慢的翻着手里的书:“这书不错,你明天找末云再买些回来。” 心里盘算着画眉可不是一个没有城府的小丫头,她已经十八了,会因为被人奚落了两句就哭着跑出去? 这样的鬼话,她可不信。 歇了没一会,三太太带着冯梓兰进了捻茗院。 冯梓年抬眼一瞧,这三太太进门就往屋子里瞧,也不知道看什么呢。 见着冯梓年一口一口的夸,拉着冯梓兰的手,往冯梓年手里塞:“你们姐妹两一起出去玩玩。” 白氏的手被冯梓兰甩开,一张俏脸冷冰冰的,眼尾扫了冯梓年一眼,好像冯梓年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冯梓年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还是这性子,上辈子就是这么看不惯自己,两人见着面不吵两句嘴都不正常。 冯梓年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一般见识,自顾自的坐在一旁啃起了桃花糕。 “梓年是个小大人了,知道让着妹妹呢。”三太太面皮上笑呵呵,眼睛却上下打量着冯梓年。 心里暗道:确实有些奇怪,看来画眉这死丫头没说谎。 三太太走的时候,眼睛在冯梓年刚才看过的书上,停留了两息。 冯梓年暗叫不好,刚才自己看完话本子,没和书就这么摊在小桌上。 三婶婶刚才瞧着书的神情……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念头闪过,冯梓年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姑娘……”絮丹瞧着冯梓年出神出了那么久,不放心的摇了摇冯梓年。 冯梓年下意识把书往身后一拉,一双桃花眼里,五分狠戾三分惊恐两分茫然的瞧着絮丹。 看清眼前这张脸,冯梓年长长的出了口气。 是夜,冯梓年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梦境中一片雪白。 地上一片片的纸钱,面前一个黑漆木描金棺材,四周白绫随风而动。 身边跪着一个身穿麻衣的少年,少年静静地瞧着眼前的棺椁。 来人祭奠,少年谦逊恭谨的一一还礼。 大约是很久没有休息了,少年的眼睛红了一片。 慢慢的四周人散了,夜里安静极了。 身边的少年却瞧着棺椁放声大哭,身边倒着些横七竖八的丫头婆子。 白天一直守着棺椁,此时睡觉的打鼾声,一声高过一声,遮盖了少年的哭泣。 冯梓年跟着少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里是沈素的灵堂,眼前的少年…… 是年仅十一岁的冯沛。 少年红着双眼,哭的撕心裂肺…… 冯梓年对于沈素的印象已经很淡很淡了,她只记得沈素很忙,平日里她都甚少见到沈素。 小的时候她还怨过她,哭过也闹过,可是都没有用。 渐渐的冯梓年长大了,沈素却病了,冯梓年虽然能时常见到沈素,可沈素那会常年卧床,很少说话,慢慢的沈素连清醒的时候都少了。 她记得有一次,她跟冯梓兰打架,一个磕破了脑袋,一个打青了膝盖。 三婶婶不依不饶的说,自己是冯梓兰的姐姐,应该让这冯梓兰。 父亲向来都是让自己忍着,说长姐就要有长姐的样子。 只有沈素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她护在身后,那场闹剧才没有以她受罚结束。 冯梓年无声的哭着,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身边的哥哥,她甚至话都说不出来。 捻茗院 躺在床上的冯梓年,哭的一抽一抽的,嘴里不停的说着不要,可是人却没醒。 温柔的月光将窗外的黑影,照进冯梓年的房间,那黑影神情笃定,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冯梓年从床上惊醒,一滴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一双不大的手死死的抓着前襟,该死的,这胸口到底要疼到什么时候? 直到明媚的阳光,越过纱窗透过帷幔,将屋子照亮时,冯梓年心口的巨痛才慢慢好转,脸色苍白。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画眉,今天的画眉依旧穿了昨天那身绣桃花外罩细纱的绸衫,脸上神态松弛瞧见冯梓年浅浅一笑。 瞧着这样子倒像是来示威的,冯梓年上下打量画眉。 过画眉确实也是有些本钱的,本来这个画眉就是老太太房里的姐姐,冯家的规矩老太太房里的姐姐,比这些小主子们不差什么,这是对老太太的尊重。 要单单是这些,画眉倒也没有那么难料理。 可是这个画眉实在是生的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人我见犹怜,父亲对这个丫头的维护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再加上这个画眉的姐姐,嫁给了二门上负责采买的刘二家的二儿子。 平日里家里的采买,都是这二儿子办的。冯家上下不少人都拖着画眉走关系,让画眉的姐姐帮着买些时兴的小东西,回来高兴高兴。 所以这院子里跟画眉关系好的小丫头,一抓一大把,要不然仅凭老太太的丫头这一个身份,怎么能把从小就在捻茗院的絮丹,踩的死死的。 “把这身衣服脱了,要是我再见你穿这一身衣服,我就让人把你送到钱嬷嬷那,好好学学规矩。”冯梓年理智丧失了大半,心痛难忍冷冷的道。 钱嬷嬷是清晖园里管丫头们掌刑的嬷嬷,这个嬷嬷的祖上做过狱卒,收拾人的本事十分厉害,小丫头们听到钱嬷嬷的名字就腿软。 画眉也不例外,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垂着眼眸,眼珠子晶莹剔透的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了?大清早的哭什么?”冯惟仁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上前伸手擦掉了画眉即将掉落的泪珠子,冯梓年看的仔细,冯惟仁的手背蹭到了画眉白嫩的脸。 第六章 妥协 冯梓年攥着被子泛白的指关节,配上此时平静的面部表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那个站在父亲身后的小贱人冲着自己挑了挑眉? 冯梓年一开始怀疑自己眼花了,转瞬间心里警铃大震,不对劲…… 冯惟仁转过身来的时候,冯梓年已经换上了一副可爱乖巧的表情,甜甜的喊了一声:“父亲~” 画眉抽噎着道:“姑娘,奴婢这就去换了衣服,来抱姑娘去正厅用饭。” 要不是冯惟仁看着,冯梓年此时假笑的面皮,只怕就已经绷不住了,心里对画眉的家人进行了全方位的问候。 这个画眉在故意激怒自己 背在身后的手指死死的攥成一个小拳头,才忍住没骂出声。 瞧着画眉趾高气昂的走出去,冯梓年心里的恨意开始蔓延,回头就瞧见正盯着自己的看着冯惟仁。 “梓年,画眉是老太太屋子里的姐姐,你要学会尊重姐姐,知道么?”冯惟仁说的和善,脸上的笑意却说不出的奇怪。 好笑,做姐姐的时候,你是长姐要知道让着弟弟妹妹们。做小孩,要知道尊重老太太屋子里的姐姐。 怎么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 冯梓年心里冷哼,面上却笑的一派天真,后宅虽说是母亲当家,可是实际的掌权人还是老太太,母亲和自己的生活说到底还是依托在父亲的一念之间。 “知道了,父亲。”冯梓年心里堵的慌,一分钟都不想看见眼前这张脸。 冯惟仁走后,伺候冯梓年洗脸的末枝,端着水盆叉着腰走了进来,满脸的不痛快,伺候冯梓年洗漱的时候水都凉了,也不在意,随便抹了两下就算是洗过了。 ”站住!“冯梓年瞧着末枝一脚踏出房门,扬声道。 末枝一回头,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吗?” 这张狂的样子,分明就没有将冯梓年放在眼里。这个末枝是画眉一手提拔的人,父亲又是刘二,跟画眉也算是亲戚。 这姑娘上辈子就在画眉成为姨娘之后,跟着画眉,去了画眉的屋子里伺候,如今父亲对画眉的态度这么明了。 这个末枝估计是一方面打着为画眉报昨天羞辱之仇的主意跟自己作对,另一方面应该是画眉许诺了这姑娘什么好处,故意来给自己找难堪的。 冯梓年还未开口,就听到门外画眉的声音传来:“末枝,你什么态度,这是对姑娘说话的样子吗?” “画眉姐姐,瞧您说的,我对姑娘是从心眼里尊敬。”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意,整个一个狗腿子的样子。 “那就好,姑娘是娇小姐,我们可得小心伺候着,要是哪天跟我一样,一不小心得罪了姑娘,可小心被赶到外院伺候洒扫去。”画眉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冯梓年怒从心起,很快冷静下来,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画眉故意激怒自己了。 瞧着画眉得意的神情,冯梓年沉吟片刻,笑着道:“末枝姐姐辛苦了,这个珍珠花簪送给姐姐。”说着就从头上拔下一支花簪递给末枝。 珠花由几十颗大小相同的米珠堆叠在一起,虽然对于冯梓年来说不值什么钱,可是对于末枝这种伺候的小丫头来说,这样的花簪只在主子们的头上见过,她平日里连摸都摸不着。 立刻笑眯了眼,态度立时恭谨起来,双手接过花簪,不停的道谢:“多谢姑娘。” 冯梓年浅笑着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梳妆台的小夹层,从里面摸出一个赤金红宝石簪子,簪子样式简洁大方,宝石在阳光下绚烂夺目,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画眉看的眼都直了,这样的好东西,自己一直伺候冯梓年梳头,却见都没见过,要不说大户人家的孩子早熟呢,这么小就知道藏东西了。 冯梓年笑着一步一步,走到画眉面前,道:“蹲下。” 画眉不明所以,身子却比脑子快,蹲在冯梓年面前。下一刻冯梓年雪白的小手,将那支赤金红宝石簪子插在了画眉的发髻上。 画眉白皙的脸庞下,雪肤细腻光滑,配上这赤金红宝石簪子,整个人立时从一个丫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姐。 “姑……姑娘?”画眉心里难免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可置信,姑娘之前不是很讨厌自己吗?怎么突然送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 “姐姐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姐姐,父亲也说要尊重姐姐呢,我瞧着这个簪子很衬姐姐,送给姐姐了。”冯梓年笑的天真,脸上诚恳万分。 画眉此时只觉得飘飘然如在云端,这簪子真的太合她心意了,这样的簪子她就是做一辈子的丫头,也换不来一支。 就是跟了老爷这么多年的温姨娘,最好的首饰也就是一只累丝金钗,还小极了插在云鬓里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 姑娘竟然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来姑娘也是怕老太太的,还有大爷这么护着自己,姑娘这是跟自己求和呢。 画眉喜笑颜开,里子面子都有了,整个人又神气起来:“姑娘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们自然是尽心伺候姑娘呢,末枝还不重新换了水给姑娘洗漱,我给姑娘梳头,该吃饭了去晚了不好。” 转过身,冯梓年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睛里寒气弥漫。 面对着冯梓年的絮丹,本来因为冯梓年的举动正酸着,瞧见冯梓年瞬间变化的神情,心里陡然一凛。 瞧着正得意的画眉,絮丹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末枝心里虽然因为画眉得到那支金簪,自己只是一个珍珠花钗不高兴,可是能得到这个花钗她也已经很满足了,毕竟画眉是要做姨娘的人,后来也是她的主子了。 欢欢喜喜的重新打了水,仔仔细细的伺候冯梓年洗漱,洗漱期间冯梓年专门瞧了絮丹一眼,絮丹慌乱的撇开眼睛。 画眉根本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末枝就更没有看到冯梓年和絮丹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吃完饭,冯梓年习惯性的坐在靠窗的床榻上,看着絮丹买回来的话本子,冲着絮丹招了招手。 第七章 礼物 自从上午瞧见了姑娘的神情,现在看见姑娘,絮丹就有些心慌,缓慢的挪了过去。 “你去找几个人,出去买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市面上什么新鲜买什么。”冯梓年没有瞧絮丹的神情,低着头淡淡的吩咐道。 絮丹吞了吞口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姑娘。” 冯梓年瞧着手里的书,有些走神的想了一会道:“你有时间去整理一下里屋小箱子里的金银棵子,按照一两,二两,五两的整理好,更大的就不要了,还有再整理几个金锭子二两的,收拾好以后放到外屋床边。” 絮丹迷茫的瞧着冯梓年:“姑娘要这些钱做什么?最近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你去准备。”冯梓年现在不打算跟絮丹多说什么,毕竟絮丹现在只能说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勉强算是自己这边的人。 絮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能不跟冯梓年待在一起,就不跟冯梓年待在一起。 午饭时分,冯梓年带着絮丹去了清晖院。 饭桌上,冯梓年漫不经心的扒拉着饭,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的瞧着沈素:“母亲,舅母都好久没来过家里了,我想舅舅舅母了。” 沈素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冯梓年,上辈子的冯梓年对于舅舅是很怕的,在冯梓年的印象里,舅舅总是黑着一张脸,舅母又不爱说话。 所以冯梓年对于舅舅舅母很是疏离,别说沈素了,就连冯沛都吃着东西嘴里含糊不清道:“妹妹,你不怕舅舅了?” “我……”此时冯梓年才想起来,她小时候是很怕沈从山的,后来长大了,才渐渐的跟舅舅的关系有了缓和。 红着一张脸道:“舅母做的糯米团子最好吃,我,我嘴馋了……” 说完冯梓年头也不敢抬,她实在不是有意要利用舅舅舅母的,她也是实在没办法,罪过罪过…… 沈素瞧着冯梓年低着头,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轻笑着道:“好,我明天找人下帖子,请你舅舅舅母来家里吃饭,不过最近听说忙着购置什么东西呢,不知道你舅舅有没有时间来。” 冯梓年一变扒饭,一边闷闷的点头。 那支金钗是母亲的陪嫁,舅母当时还没进门,只怕是不认识,舅舅不来自己这出戏怎么唱?难不成要母亲来?不好不好…… 画眉毕竟是老太太的人,如果由母亲出面,岂不是得罪了老太太,看来自己还得再做一手准备才行。 捻茗院 栏杆上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丫头,下午的风吹过来没有中午那么闷热,几个人坐在那闲聊。 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裙小丫头的立在那,悄声道:“我前天从姑娘房门口路过的时候,瞧见姑娘正分东西呢,一盒子的银棵子,就这么分给了画眉絮丹,还有末枝他们。” 此言一出,身边的小丫头们立刻来了精神,就连坐在一旁磕着瓜子,身穿青布长裙的二等丫头都往这边瞧了一眼。 只听得那人继续说着:“我瞧着姑娘先是给了末枝姐姐十棵,像是有二两的银棵子,转身又给了絮丹姐姐,两个五两的,最最重要是的姑娘竟然在那个盒子里,摸出来两个金棵子,笑眯眯的递给了画眉姐姐。” 身边的小丫头无不艳羡,她们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五百钱,姑娘这随便一出手,就把她们两年的月钱赏出去了,他们能不羡慕吗? 其中一个人有些酸的道:“画眉姐姐好福气的,絮丹姐姐我也就不说什么,可是那个末枝算什么东西?跟我们有什么不同,偏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 “只怕是她胡驺出来骗你们的,姑娘才多大怎么会赏人金银棵子。”那嗑瓜子的满脸的不相信,手里的瓜子往地上一扔,讽刺道。 靛青衣服的被刺儿了,怎么能忍?呛声道:“现有证据的,不信你们去瞧瞧,前几天姑娘就赏了画眉姐姐一根赤金宝石簪子,我见都没见过。还有末枝也得了一支珍珠花簪,她们都瞧见了,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身边的人听到赤金宝石簪子,眼里的艳羡再也压不住了,那根簪子她们可没见画眉戴过,不过那珍珠花簪她们可是实打实的见着了。 末枝那天得了这些东西,愣是显摆了一天,酸死她们了,她们想忘也忘不了。 冯梓年坐在窗边听着这些丫头们的议论,唇角微微勾起,眼皮微抬瞧了絮丹一眼。 那些话冯梓年听到了,絮丹自然也听到了,絮丹心里难受极了,她真的什么都没得到,什么十两银子。 那天姑娘说让她收拾出来些碎银子,紧接着下午就把画眉和末枝叫了进来,姑娘一本正经的道:“我最近看哥哥在学算术,我也想学一下,絮丹你去把箱子拿过来。” 姑娘一本正经的拿着银棵子学算术,什么二两,二两又二两一共是十两,说着就放在末枝的手上,让末枝捧着。 然后一脸天真的瞧着自己,伸手在箱子里拿着,嘴里念叨着:“五两,五两,也是十两。” 最后还捏着两个二两的金棵子放在画眉手里,神色自若的道:“这个比这两个都多!” 说完姑娘就收起来了!天地良心她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拿到啊,现在就被人编排成这样了,自己还没法子解释,郁闷坏了。 “姑娘要喝水吗?”絮丹被冯梓年看的直心慌,没话找话的问。 冯梓年淡淡的收回目光,点点头:“嗯,最近清桃姐姐来过吗?” 絮丹一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着道:“来过来过,今天早上清桃姐姐说,太太派人来说舅老爷那边回话了,说后天登门,奴婢一着急给忘了。” 冯梓年心里盘算着,后天来…… 絮丹心里一突,姑娘上一次流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是她让自己去准备金银棵子的时候,不知道这一次姑娘又想干什么。 画眉坐在屋子里,身边站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笑着道:“画眉姑娘,这是大爷让我送来的,姑娘看看。” 神态举止恭敬异常,看穿着是冯家大爷身边的大丫头,画眉轻轻的撇了一眼,很是受用。 第九章 发难 当天晚上冯梓年就让絮丹跟着自己,睡在了那个已经空了快一个月的耳房里。 次日清晨,冯梓年瞧着换了一身打扮的画眉,称赞道:“姐姐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今天舅舅舅母要来,父亲也在前厅陪着宴请,姐姐跟我一起去。” 画眉来了这半天就等着冯梓年发话,距离上次见到大老爷,已经六天了,都说男人家喜新厌旧是常事,自己还是要多出现在大爷面前才是。 正在梳洗的冯梓年瞧了絮丹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时机到了。 絮丹愣了片刻,立即上前挽着画眉的手:“姐姐,今天温姨娘也去呢,我听说啊,上次老爷外出回来给温姨娘带了一套上好的头面回来,听说是翡翠的,还是祖母绿好看极了。” 画眉心里微酸,捏着玉佩的手都在发抖,好嘛,温姨娘竟然是一副翡翠头面,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羊脂玉,自己哪里比不上那个木讷的小贱人。 心里不痛快,转身就出了屋子,只留下房间里冯梓年和絮丹两人,四目相对:“做得好!” 絮丹红着一张脸,那根簪子画眉不清楚来历,可是自己却是清楚的,当初自己进府的时候,在太太屋子里伺候,亲眼看着太太将自己陪嫁的心爱物件,给了姑娘。 所以那天姑娘拿出来给画眉的时候,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这两天她算是回过神来了,不对劲的很,姑娘背地里看画眉的眼神恨不能将她活剐了,那簪子……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姑娘的异常,是有一次她听有小丫头议论说,姑娘房间里总是传出哭声,还有奇怪的救命,不要什么的。 她一开始还不信,揪着小丫头问谁说的,才知道这些话居然是从画眉的嘴里流出来的,巧的是前一天正好是画眉睡在耳房里陪的姑娘。 当天,姑娘就说以后谁都不许靠近耳房,不需要人陪着睡了。 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再后来自己跟着姑娘这几天,姑娘什么事都没有背着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洗干净了脖子的羔羊,姑娘给自己架了一把刀。 却不告诉自己这把刀,它到底落不落,真的是难受极了。 直到昨天晚上自己亲眼瞧见,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说着胡话,哭的一抽一抽的,小脸皱在一起可怜极了。 她就站在床边,对于这个躺下之后才半床高的小娃娃,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六岁大的娃娃,在每晚都梦魇难安,她坐在床边哄了好久,姑娘才渐渐的停止了抽噎,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裙摆,沉沉的睡了过去。 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和浓浓的不安。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平时清醒的那个冷淡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随后她又亲眼瞧见了,晨起姑娘煞白的小脸,以及揪着胸口疼到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从那一刻起,她才明白,昨天姑娘让自己睡在耳房是什么意思,她也明白自己上了姑娘的这条船,下不去了。 她明知道姑娘要算计画眉,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甚至还亲手推了一把,这么长时间她对于画眉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个人虚荣的很,一心想要攀附冯家少爷,可是少爷辈的都太小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老爷身上,她又极在意自己的颜面,尤其是在大爷面前她一定要是那个最美的。 “姑娘,奴婢去帮帮画眉姐姐。”絮丹坦诚的道。 冯梓年重生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真诚,点点头:“去。”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冯梓年抬眼,那支赤金红宝石簪子正正的插在画眉的头上,瞧着红宝石折射过来的光芒,喃喃的道:“真美啊……” 画眉却以为是自己的魅力,让一个小女孩都觉得惊艳,激动的红了整张脸。 到了正厅,一身素色衣衫的母亲殷切的拉着舅母的手,两人聊的很是投契。 冯梓年心里一沉,看来今天的心思算是白费了,整个人颓然的坐在桌边,低着头。 “梓年怎么了?这是舅母一早做好的糯米团子,听说梓年爱吃,也不知道梓年喜欢吃的是哪种口味的,舅母做了好几种,快尝尝。”沈从山的太太周巧儿笑着摸了摸冯梓年的脑袋。 “谢谢舅母,梓年都喜欢~” 周巧儿一直很少跟人打交道,前几天听说梓年想自己了,高兴了好久。 又听嬷嬷说梓年想吃糯米团子,起了个大早做给冯梓年。 做饭是周巧儿平生最大的爱好,每天闲着无聊就在家里钻研各种食谱,热情极高奈何天赋极差,没出阁前,周家的兄弟姐妹听到周巧儿做饭,都绕着走。 难得有人这么喜欢自己做的东西,周巧儿激动坏了,整个人话也多了起来。 冯梓年本来就是胡驺的,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正吃着,突然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愤怒的道:“你是什么人!” 冯梓年一抬头,就瞧见周巧儿正一脸愤怒的盯着画眉,眼神比平日里更冷了三分。 “怎么了舅母?”冯梓年不解,舅母怎么突然盯着画眉发难,看神情很是恼怒的样子。 画眉吓了一跳,忙到:“奴婢是姑娘屋子里的女使,画眉” “这根簪子哪来的?”不等画眉把话说完,周巧儿便冷声质问道。 这簪子分明是她的,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婢女的头上,难道沈从山…… 周巧儿不敢往下再想,脸上的愤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这,这是姑娘赏,赏赐的……”画眉结结巴巴,周巧儿强势的威压以及冷冽的神情,让这个十八岁的姑娘,从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寒意。 沈素一听就开口斥责道:“说瞎话也要有个度,这么名贵的簪子,姑娘怎么会给你?” 沈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红着一张脸就要上门,她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好奴才,能从梓年手里把自己的陪嫁都骗走。 要不是身边的万妈妈死死拦着,只怕沈素当时就冲到捻茗院了。 “姑,姑娘你说句话呀,这簪子可是姑娘亲手给奴婢的……您……”画眉慌乱间,伸手就要去拉扯冯梓年。 第十一章 墙倒众人推 人都是这样的,总喜欢为自己做错的事找一个借口。 总是喜欢把自己做错的事情推到别人身上,这样一直积压在心里的烦躁,就好像可以消减一样。 冯梓年此时才意识到,一个人想要护着另一个人,你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冯惟仁你什么意思?梓年才多大?你竟然相信一个贱人的话,将这一切怪在梓年的头上,你怎么做父亲的?”沈素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冯惟仁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冯家大爷却没有瞧沈素,只是静静地看着冯梓年。 冯梓年明白,这个责任推给自己是最合适的,也是最能让父亲心里宽慰的。想到这不由得有些佩服画眉,当真了解父亲的性格,怪不得当年那么受宠。 “这,这簪子,我真的没有给过画眉姐姐……”说着一张小脸皱在一起,两只大大的眼睛布满雾气,眼泪滴答滴答的掉。 装委屈?谁不会? 冯惟仁瞧着六岁大的女儿哭成个泪人,反思了一下,应当是自己刚才表情太凶了,一时间忘了梓年还是个娃娃。 可此时立马上前去哄,又拉不下那张脸。 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坐,神情缓和了几分道:“梓年小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这簪子要是你送给画眉姐姐的,你承认了你母亲也不会怪你。” 说完语气一转,凌厉了几分:“可你要是撒谎,我们冯家的家规你是知道的。” 冯梓年心中一凛,对于这个父亲,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失望。前世的她一直觉得不管父亲怎么偏心,到底心里还是疼爱自己的。 即使自己嫁去陈家后,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过书信,她也觉得是父亲不善表达。 甚至重生以后,对于眼前这个生养她一场的男人,她还是有这本能的亲近和尊敬。 此时冯梓年失望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画眉却妖妖娆娆的插言道:“姑娘不承认也没关系,去捻茗院一问就清楚了。” 冯梓年低着的头突然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笃定的道:“好!” 画眉在一旁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姑娘还是年纪小天真了些。 捻茗院虽说是姑娘的院子,可是实打实的握在自己手里。 这么久的积威下来,只要她一个眼神,那些机灵的就知道要怎么说话,那些笨一点的被牵着鼻子走就是了。 就算姑娘是主子又怎样?谁会支持一个半大的娃娃? 捻茗院 地上,跪着七七八八的丫头,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 捻茗院距离前头的清晖院不过两步路,清晖院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听说了。 大爷执意护着画眉,将亲家舅太太赶出去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捻茗院。 此时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要不是得罪画眉,要不就是得罪小主子,他们可谁都得罪不起。 冯惟仁黑着一张脸,又问了一遍。 末枝硬着头皮道:“这簪子是姑娘赏给画眉姐姐的,姑娘还赏了我一个珍珠花钗。”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了一支花钗,双手捧给冯惟仁瞧。 冯惟仁定定的看了一眼,确实是梓年的东西,立时勃然大怒:“梓年,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才多大?就学会陷害别人了?这可还了得?” 沈素瞧着情形,上前将冯梓年护在身后。 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甜美嗫喏的声音传来:“爹爹,捻茗院里不止有一个丫头,爹爹怎么不听听其他人的?” 冯惟仁太急着了结这件事了,如果说之前这件事仅仅是一件丫头的偷盗案,那么现在就已经是冯惟仁自己的心结了。 听了冯梓年的话,他只觉得这是小女儿在跟自己顶嘴,火气立时冲破了理智,猛的一拍桌子:“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絮丹瞧了瞧众人,上前道:“老爷息怒,这件事跟姑娘无关呀,奴婢一直伺候姑娘,从来没有见姑娘送过画眉什么簪子,反倒是有人瞧见画眉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姑娘的房间里。” 此时自己要是再不说话,今天这件事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絮丹话一出口,地上便传来议论声。 七七八八的声音不大不小,众人刚好听清。 “就是,我那天出门拿花样子就瞧见了。” “怪不得最近画眉姐姐都不敢戴这个簪子,原来是偷来的呀。” “平日里瞧着多体面呢,竟然是么个……” 剩下的话要多难听多有多难听,此时冯梓年藏在沈素身后的一张俏脸,犹如万年寒冰一般,冷冷的瞧着地面,没有任何表情。 渐渐的竟然只有几个和画眉关系极好的,一口咬死了说是冯梓年送的,其他人都站在冯梓年这一边。 冯惟仁脸有些挂不住了,猛的一拍桌子:“这件事情,她们说给了,你们说没给,各执一词,既然没法判定,不如……” 冯梓年冷冷的道:“用刑……” 冯惟仁一愣,自己只不过是想和稀泥,把这件事了结了算了。 毕竟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丫头,一边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谁受伤他都心疼。 没想到小女儿竟然,语出惊人的说用刑? 冯梓年没有理会冯惟仁,转过身一张小脸面沉如水的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说是我给画眉的,是你们亲眼看见的吗?” 那几人听到用刑的时候,已经是双腿发软,再听到冯梓年的质问,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塌塌的跪在地上。 冯梓年一步一步近进几人:“你们可知道污蔑主子的奴婢,被卖出去是连牙婆都不会收。只能卖到最下等的地方。” “你们好好想清楚了再回话,是亲眼看着我把簪子给画眉的吗?” 画眉瞧着几人扛不住事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亲自上阵道:“姑娘就不要吓唬人了,他们不过是实话实说,姑娘难道想严刑逼供吗?” 冯梓年冷冷的撇了画眉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瞧了末云一眼。 末云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你们只管实话实说,太太料理后宅向来公道,自然不会冤屈了谁。” 本就腿软的丫头们,瞧了一眼脸黑如墨的沈素,想起沈素平时的手段,整个人吓得心胆俱碎。 第十三章 梓年,过来 捻茗院下人房 末枝帮画眉擦着身子,不安的道:“画眉姐姐,现在怎么办,我们这是被姑娘彻底极恨上了,万一……” “有,嘶……有什么万一,怎么,你现在怕了?”画眉眼神阴冷的盯着末枝。 吓得末枝一哆嗦,连连摇头:“我不敢的,我当然跟姐姐是一伙的,我只是担心姐姐,再说了当时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站在了姐姐这边,姑娘早就恨上我了。” 末枝说着,眉头皱的死死的,早知道是现在这个结局,自己当初就不该站在画眉这边,瞧着大爷平日里多宠爱画眉似的。 临了…… “你轻点!疼死我了……”一不留神末枝碰到了画眉的伤口,被画眉一顿训斥。 伤好的差不多之后,画眉就要跪在院里,作冯家的活规矩,警戒众人。 每一个经过画眉身边的人,都要站在画眉面前,静静地瞧上几息,才能离开。 画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满脸铁青,双眼一闭恨意在眼底蔓延。 冯梓年靠在窗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立在一旁伺候的絮丹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脚尖。 “姑娘之前说有事交代,不知道是什么事。”末云却觉得没什么,笑意盈盈的上前。 冯梓年回过神,满脸堆笑的道:“这次多亏了末云姐姐,听说姐姐老家也是滁州的,想拖姐姐打听一个叫柳世鸢人。” 末云下意识的道:“姑娘打听她做什么?”说完末云暗暗的咬了咬舌头,昏了头了,自己打听这些做什么,姑娘找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连忙又笑着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家原就是滁州的,老太爷升了官,才带着我们一家人都来了京都,不过我们家亲戚都还在滁州,滁州城里就没有我们家打听不到的事情,姑娘放心。” “辛苦姐姐了。”重生以来,柳世鸢一直像一块石头一样,死死地压在冯梓年的心里。 下午时分,捻茗院里乱糟糟的,站在院子中央的万妈妈,招呼着众人:“你们动作快一点,还有你们还不把大夫好生送出去?哎呦,跑什么?稳当点!翠禾,不是让你去请赵太医么?太医呢?” 捻茗院里的丫头被指使的团团转,就连跪在院子里的画眉都被忽视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用过午饭之后,冯梓年突然病了,到现在城里能请到的所有大夫,都请了,却没有一个人能治。 有些大夫把了脉摇摇头,连药方子都不敢开,拎着药箱直作揖:“姑娘这脉相虚弱无力,气若游丝……这,这倒像是郁结于心,油尽灯枯的征兆……” 沈素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女儿才六岁,什么郁结于心,油尽灯枯!” 那大夫吓得连连作揖,自称无能诊金都不要,带着徒弟慌忙就走。 出了门,伸手擦了擦头顶的冷汗,身边那个十几岁的小徒弟,一脸好奇的道:“师父,您怎么出这么多汗?这小姐的病再难治,我们不治就是了,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师父没见过,从没见过师父这样。” “你知道什么?还不闭嘴!”老头瞪着眼睛呵斥着不懂事的小徒弟,悄声道:“今天来冯家看诊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就当我们没来过。” 小徒弟有些丧气:“师父我们好不容易搭上冯家,本来还指着这一次治好了冯家大姑娘,以后在京城圈子里也能有个名气,我们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抱怨什么?还不赶紧走!”说着老者头也不回,虎虎生风的离开了那扇黑漆描金的大门,背后衣襟湿了大片。 捻茗院 “太太别太着急了,赵太医可是太医院医正,就没有赵太医治不好的病症,您别担心……”万妈妈不停的安慰着沈素。 渐渐的沈素失去了耐心,几次想要打断把脉的赵太医。 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结果。 赵太医的手搭在冯梓年的右胳膊上,沉吟良久,又搭在冯梓年的左胳膊上,沉吟的更久,眉头锁的死死的。 “太太莫怪,容老朽说句不中听的话,太太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才是,姑娘这病只怕是不好。”赵太医满面愁容,他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沈素双腿一软,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赵太医垂着眼眸,虽说在他诊断过的病人里,自然有不少治愈不好的绝症,亲属们也大多都是这个样子,可他依旧于心不忍。 “老朽无能,姑娘这是中毒了,这毒倒不难解,老朽开个方子,命人煎了服下也就没有大碍了。” “若只是中毒倒也没什么,可瞧着脉象姑娘应当是平日里心思极重,导致积郁成疾。” “这病应当不是一日两日的,若只是积郁成疾,平日里放宽心,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可此时姑娘这脉相虚弱无力,倒像是没有生的意志一般,就算是如今有了解毒的方子,姑娘现在也喝不下去……” 沈素嘴里喃喃的重复着积郁成疾这几个字,恍惚间,抓住赵太医的衣角道:“太医,梓年才六岁,怎么会积郁成疾啊,太医,你救救她,太医……” 说到最后,沈素泣不成声,死死的抓着赵太医的袖子。 赵太医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老夫听说前些年,名震京城的神医隧甲老先生,最近好像出现在京城附近,太太可以派人去寻一寻,若是寻到了应当还有救。” 言罢,撸起袖子,在纸上写了方子,递给沈素:“这药找人煎了,给姑娘服下,如果能喂进去毒便能解,若是喂不进去……” 说到这赵太医停了片刻,继续道:“若是吃一半吐一半,大约可以保姑娘七天无虞。” “若是只能吃下三分之一,那最多能保姑娘两天不到,若是两天里找不到隧甲老先生,只怕……” 赵太医离开后,沈素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床边,万妈妈在一旁不停的劝着。 冯梓年又重新回到了滁州陈家,再一次看见了那个亲手杀了自己的凶手,正笑着冲她招手。 温柔的笑意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荡漾,阳光将修长白皙的手指照射出几分不真实虚幻,那人静静的瞧着自己道:“梓年,过来……”。 第十五章 师兄,我杀人了…… 怀恩寺后山 一个年近半百的和尚,正喜笑颜开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玉兰花瞧的出神,一旁立着的苦济焦急万分。 “说,有什么急事吗?”老和尚缓缓做在蒲团上,笑的慈眉善目。 “阿弥陀佛……” “苦济,不是为师说你,你有什么就直接说,你老阿弥陀佛你不累吗?”老和尚满脸不耐烦。 苦济苦笑:“师父,隧甲师兄回来了,说,说他在山下看见了一个月的双魂。” 笑意猝不及防的僵在老和尚的脸上,眼神似是想起了什么,沉吟片刻后:“双魂?隧甲那小子又开始信口胡驺了,你信他?” 说完老和尚缓缓闭上双眼,仿若入定一般。 苦济皱着眉,缓缓退了出去,如果说这世界上没有双魂,那现在崇音阁里的安魂咒是什么?如果有……师父为什么对于双魂这件事避而不谈。 其实当初隧甲下山的时候,自己也想跟着师兄一起下山,少年嘛都是喜欢玩的,更何况师父教的东西,自己自认为比隧甲师兄学的更认真,也学的更明白。 除了医术自己比不上这个天赋异禀的师兄以外,佛法上苦济自认为自己还是要高师兄一筹的,可是当年下山师父却没有同意。 后来自己多次提出想要下山去看看,师父都没有同意。 想到这苦济叹了口气,说到底隧甲师兄才是最像师父的那个,师父总是说自己性格太过执拗,为人处事不够圆滑,这么些年自己还是参不透,也不懂,为什么要圆滑。 当天下午,闻风大师的高徒,苦济长老自己一个人,趁着所有人都没留意,悄悄的向着冯家去了。 冯家门口已经挂起了白色帷幔,冯家上下的人都觉得冯梓年活不成了。 苦济自报家门之后,就有人快速带着苦济到了冯梓年的房间,他为了亲眼见一见这个双魂,谎称自己可以治好冯家大姑娘的病。 此时苦济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站在冯梓年床前,双手合十振振有词的念着一段众人听不懂的咒语,如果静静观察就会发现苦济合十的手掌泛着淡淡的金光。 只不过是在阳光的照射下,并不显眼。 此时的冯梓年只觉得一阵阵撕裂的巨痛传来,整个灵魂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怪异的声音片片撕碎一般。 苦济刚进门就感受到了冯梓年身上浓浓的怨恨,与杀意,进门之前苦济本打算用安魂咒先让冯梓年醒来,可是在感受到那股浓重的杀意之后。 苦济临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双魂固然难得,但要是将这样一个厉鬼留在人间,自己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师父的教诲?所以安魂咒被苦济临时换成了净心诀。 这净心诀最大的作用就是在遇到怨灵不愿安息时,将怨灵生生撕碎的,只要这个寄生的怨灵死了,冯家大小姐依旧是可以活的,也不算是自己违背了之前的诺言。 苦济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冯梓年生受魂魄撕裂的痛苦越来越强,下一刻她再一次被陈刈当胸一剑刺穿,与此同时她的魂魄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哀嚎,除了苦济没人听到。 声音凄惨的让苦济常年清净的心,忽的一动,嘴里的咒语停了。 那一瞬间苦济不仅听到了冯梓年魂魄凄厉的哀嚎,他还看到了冯梓年经历的当胸一剑,这一日一夜,冯梓年时时刻刻都在经历着从死亡到生,从生再到死的过程。 每一次都是被陈刈以各种方式虐杀至死,这一次是第一千三百二十三次。 这些记忆一瞬间拥挤苦济的脑海,一遍遍刺激着这位高僧的精神,冲击着这位高僧的信念,苦济崩溃的抱头打滚,床上的冯梓年此刻像一个破碎的风筝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那些痛苦的记忆在苦济脑海里过完时,苦济整个内衬已经湿透,深深的瞧了一眼床上的冯梓年。 虚脱无力了的苦济,直接盘膝坐在地上,双掌合十,咒语再次从苦济嘴里缓缓而出,床上的小人先是挣扎片刻,随即陷入了长久的安宁。 苦济最后是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虚弱无力的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转身就走 被追上来的沈素扯住了衣袍:“大师……梓年她……” 苦济微微颔首:“施主宽心,小施主已然无恙,明晚之前定会醒来,小僧告辞……” 沈素喜极而泣,苦留苦济未果,苦济执意不收任何诊金谢礼,说到底苦济心里有愧,他甚至不敢看沈素殷切感激的目光。 快步离开了冯家,他不知道这次自己来的对不对,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非要瞧一瞧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双魂。 更后悔为什么瞧了之后,没有及时离开,反倒是插手管了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那一千三百二十三次的死亡,不,应该说虐杀的画面在苦济的脑海里来回滚动。 其实他看到的不止这些,他甚至看到了冯梓年的前生,看到了滁州城外的冯沛。 原来师父当年喝醉酒跟自己说的前生,真的存在,他仿佛感觉到了少女的无助,愤怒,此时那深深的绝望感还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到底对不对……甚至他有些怀疑自己以前坚守的信念真的没有问题吗? 每年自己都会跟随师父下山,清理怨灵,在他手里被撕碎的怨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在镇压这些怨灵之前,他们从未了解过这些怨灵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直到今天那些记忆涌入脑海,苦济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信念。 回到禅房已经是傍晚了,隧甲胆子小不敢自己睡,一直抱着一尊开了光的佛像,嘴里念念有词的背着咒语。 “你到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看到苦济,隧甲立刻粘了上去。 苦济推开隧甲,失魂落魄的道:“师兄,我杀人了……” 吓得隧甲一激灵:“你,你别瞎说!” “真的,师兄我把那个双魂里的一个杀死了……”苦济看着隧甲一字一句的道。 隧甲脑子嗡的炸了,抓着苦济的肩膀:“你怎么做到的?师父教你的?” 第十六章 情郎?! 翌日清晨,沈素双眼通红的瞧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冯梓年,心里的担忧没有一刻松懈。 絮丹等人更是眯了一会就起来,熬药给冯梓年灌进去,唯一让众人欣慰的是,这一次灌药冯梓年能灌进去五分药了。 “姑娘!姑娘你醒了!”一旁的末云惊喜的发现,冯梓年怔怔的瞧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沈素听到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罐子,凑到冯梓年身前,将冯梓年拦在怀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娘……”冯梓年一双清澈的眸子瞧着沈素,眼睛里满是依赖,一双小手揪着沈素的衣襟,整个人就要往沈素怀里钻。 此时的沈素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着沈素的神经。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眉头紧锁的瞧着撒娇的冯梓年,姑娘的眼神不是这样的……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那个神情冷冽的冯梓年,才会觉得这个奶里奶气的小娃娃不是自己姑娘。 原来的姑娘就是这样的,这样干净单纯…… 冯梓年撒赖不肯放手,还是沈素哄了很久,说给她买西市永宁坊里的那家桂花糖,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乖乖吃了药。 以前姑娘确实最爱吃那家桂花糖了 沉沉的睡了过去,赵太医的药是有安眠作用的,冯梓年吃了点粥和清淡的小菜,再吃了药整个人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你有没有觉得姑娘有些不对劲?”末云碰了碰絮丹的胳膊,悄声道,她心里总觉得哪里好像变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絮丹摇摇头:“别瞎想了,干活。” 当天下午温姨娘带着冯梓月来探望大病初愈的冯梓年,冯梓年也刚醒,神情倨傲的看了一眼,立在床边有些拘谨的温姨娘,还有完全不懂事还在吃着手指,留着口水的冯梓月。 冯梓年道:“谢谢姨娘了,带着妹妹回去。” 温姨娘奇怪的瞧了一眼冯梓年,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带着还不懂事,一心往冯梓年身上扑的冯梓月,悄悄退了出去。 “以后让他们少来,烦死了,谁想见他们啊!”冯梓年说着没好气的将手里的东西一扔,整个人烦躁异常。 画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神情微滞,捧着手里的东西凑到冯梓年面前:“姑娘,这是小厨房送来的晚饭,我给姑娘送进来。” “画眉姐姐啊,姐姐最近不在屋子里等着做我父亲的姨娘,还有时间来伺候我呢?”冯梓年拿下巴尖瞧着画眉,神情里满满的鄙夷。 画眉神色一滞,有些尴尬的道:“姑娘说什么呢,我……”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啊?想做我爹爹的姨娘就直说,最瞧不上你们这些即想上位又想要好名声的了。”说着神情里的鄙夷又多了三分。 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别站在这了,我看着你就心烦,赶紧出去!” 画眉红着脸颊,跑了出去,一旁的絮丹大呼过瘾,殷勤的给冯梓年夹着菜。 冯梓年吃到一半,胸口处疼里厉害,哇哇大哭起来,哭的整个捻茗院都听见了,随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沈素几次三番的受到惊吓,此时好不容刚睡着,没有人敢将这件事告诉沈素,冯惟仁此时又还没有回来,整个清晖院,彻底乱了。 只有絮丹和末云两个人,殷勤小心的伺候着,连个请大夫来的都没有。 直到亥时,冯梓年才幽幽转醒,摸了摸胸口处,还隐隐的能感受到刚才的巨痛,脸上宛如死灰一般,梦里经历的一切让冯梓年喘不上气来。 此时冯梓年只觉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是费劲的,整个人无力的靠在靠枕上,任由絮丹他们手忙脚乱的服侍着。 絮丹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姑娘昏迷期间三太太来看过姑娘,匆匆瞧了瞧就走了,刚才老太太也来过,瞧着姑娘没醒也就回去了。” 冯梓年点点头,沉声道:“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了姑娘……”末云有些奇怪的瞧了一眼冯梓年,这状态怎么跟刚醒似的,早上姑娘不就醒了吗?怎么现在才问? 冯梓年问道:“我为什么昏迷了?” 絮丹和末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冯梓年昏迷之后的事,说给冯梓年听。 随后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冯梓年反应,她们都很好奇姑娘对这件事怎么看。 中毒?冯梓年心里轻哼一声,自己昏迷居然是一个和尚治好的,又问了一句:“哪个和尚?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姑娘,听说是怀恩寺的苦济大师,我以前一直觉得那些都是骗人的,这一次我可信了,回家就让我娘去怀恩寺好好烧一柱香。”末云说的兴致勃勃,看样子恨不能现在就去烧一柱。 冯梓年沉吟片刻,又问了一句:“画眉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絮丹垂着眼眸道:“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经常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反正回来的都挺晚的,问二门上的小厮,结果小厮说他们也不清楚。” 冯梓年总觉得画眉不处理是个大问题,定定地瞧着末云:“你盯着画眉,看看画眉这几天都去哪?” 末云点点头,这样的事她很擅长的。 末云和絮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想要的答案,伺候完冯梓年休息,两人默契的退了出去。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末云憋不住了,真的太奇怪了。 “要想在这宅子里活的久一些,就要学会管住自己的嘴。”絮丹平静的看着末云:“主子们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 末云撇撇嘴,不以为然,她们虽然是奴婢却也不能就这样随波逐流,不为自己打算,姑娘的秘密她一定要搞清楚。 还没等末云弄清楚冯梓年的秘密,她就发现了画眉一个大秘密,她跟踪了画眉三天,画眉前几天还一直老老实实的,可是今天画眉却买完东西,却一转身钻进了旁边街道的一个小巷子里。 画眉居然有情郎!末云站在窗外惊呆了。 第十七章 告发 瞧着画眉跟那个人脖颈缠绕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末云捂着嘴,呆楞着一张脸回了捻茗院。 刚回来就看见三太太前脚踏进捻茗院,心里的话咽了咽,悄无声息的跟着三太太走了进去,就瞧见姑娘正跟絮丹在廊下玩翻花绳。 玩的正起劲,瞧见三太太和冯梓兰,立时不高兴了。 三太太温和的笑着,把冯梓兰小朋友往前一推:“跟姐姐玩会,每天闷在这个宅子里,别闷坏了。” 冯梓年瞧着满脸不情愿靠近的冯梓兰,小手一抽,将手里的花绳护在身后,一副母鸡护小鸡仔的神情,满脸的写着我不想跟你玩。 三太太神情暗了暗,上前又道:“梓年怎么了?妹妹专门来找你的,你怎么……” 三太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梓年打断:“三婶婶,我不喜欢跟妹妹玩,我想自己玩!” 三太太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就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样,冯梓年却觉得没什么,转过身跟将手里的花绳递给絮丹:“我们继续玩。” 松石院 “啪”的一声,茶杯被三太太白氏狠狠的砸了地上,瓷片四散飞溅。 地上跪着的画眉,满脸的迷茫,瞧着三太太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悄声的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三太太冷着一张脸道:“怎么了?你有脸问我怎么了?” “你跑来告诉我,冯梓年有问题,根本不像个孩子,我信了你的鬼话,去捻茗院看了看!” “结果,她还是那个目中无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小姐,你告诉我她哪里变了!” 三太太只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相信画眉一个小丫头,说出来的鬼话,冯梓年不是冯梓年是谁?谁还能做出这么轻狂的事情? “太太是不是弄错了,姑娘最近真的很不对劲,神色阴沉的很,她上次还诬陷奴婢偷了簪子,给奴婢做局陷害奴婢!”画眉焦急万分,自己要想证明冯梓年的异常。 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三太太不愿意出手,自己的胜算连五成都没有。 “呵,画眉不是我说你,冯梓年那骄傲轻狂的性子,她会设局诬陷你?她要是想收拾你,直接找人把你卖了不就好了?用得着非那么大劲?”三太太无语的瞧着画眉。 眼睛里分明写着,你哪来的自信。 她甚至觉得上次她去看见,冯梓年在看书的事情,都是画眉有意设计的,为的就是把自己框进去。 “太太,您相信我,这都是真的,我……”画眉焦急的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太太打断。 “把她给我赶出去!简直就是个疯子!”三太太心里气不打一出来,自己今天真的平白丢了好大一个人。 还有这丫头诬陷冯梓年说冯梓年不正常,鼓捣自己,她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她盘算着算计自己? 想到这三太太的眼神瞬间冷了一半,这丫头要是敢算计自己,不管她是谁心尖上的人,她都要摘了这个心尖不可。 病好的差不多了,冯梓年自然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寿延院的路上,冯梓年瞧了画眉好几眼,没开口。 进了门,老太太十分心疼地搂着冯梓年,心肝肉似的。 众人用过饭,在一起聊家常的时候,画眉突然跪在房间里,大声的道:“老太太,奴婢要揭发,姑娘跟本就不是原来的姑娘,是附身在姑娘身上的恶鬼!” 一时间大堂里寂静无声,冯梓年冷冷的瞧着画眉,这个画眉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下手轻了。 “放肆!你胡说什么!”老太太盛怒,抱着冯梓年的手都在发抖,转头看向身边的乔嬷嬷:“好好抱着梓年!” 虽说老太太是不信画眉这套说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冯梓年的时候,还是没来由的心慌,索性将人推给了身边的嬷嬷。 “画眉,上次的板子没挨够么?”沈素神情一片冰冷,她已经顾不上这里是不是老太太的屋子,更顾不上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老太太的人了。 画眉却看也没有看沈素一眼,只瞧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我绝对没有胡说。” “就在一个月前,一天晚上姑娘房间里传来阵阵异动,随后便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哭声,这声音捻茗院不少丫头都听到过。” “而且当时我就陪着姑娘睡在耳房里,姑娘当时在床上不停的翻滚,直闹了一夜才停,第二天开始姑娘的神情就变了。” 老太太有些恍然,最近她很少见到冯梓年,只有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一次,她隐约记得冯梓年好像确实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老太太轻轻的撇了冯梓年一眼,瞧着那张稚气未退的脸,她一时有些分辨不明白。 冯梓年此时,死死的攥着衣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她只要有一点表现的不像六岁的自己,就有可能被这些眼睛的主人,拉出去活活烧死。 此时她就是连微表情都不能有错,她甚至不能表现的完全听懂了画眉说的话,否则自己只怕是不能活着离开这个院子了。 “放肆!你一个小丫头,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想诬赖的冯家大小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沈素怒不可遏。 老太太却不温不火的道:“你别着急,她说的是真是假,尚不可知,毕竟她们是梓年身边最亲近的人,说出来的话也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你先坐。” 沈素气结,又无法反驳,静静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画眉得意的瞧了一眼冯梓年,今天就是她敢针对自己的报应! 冯梓年此时已经是被架在火上,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冯梓年神情突然变了,倨傲的瞧着跪在地上的画眉:“你跪在这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求祖母把你赐给父亲做姨娘吗?” 整个厅堂再一次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没想到冯梓年会把这件事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画眉也是脸唰的烧红,随即有些结巴的道:“你还是承认了,不要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我拿出证据来。” 第十九章 揭穿 画眉挺直了身子,自己上:“这个人是姑娘之前得病的时候,跟着隧甲老先生来给姑娘看病的小徒弟,太太不会不记得。” 沈素神色勉强的点点头,她自然不会忘记。 画眉并不懂什么双魂不双魂的,只是听这些小药童说过一次,怕自己讲不明白,神情严肃的道:“你不要怕,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救了我们家姑娘,我们家还有重谢呢,你就安心的说。” 那小药童哆哆嗦嗦的低着头,声音颤抖着道:“是,是这样,那天我跟师父来府上瞧病,师父瞧完吓得诊金都不要就跑了,我本来还疑惑师父那么爱钱的一个人,没道理诊金都不要才对。” “而且,我们之前已经要揭不开锅了,我心里就有几分怨气。”说着小药童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当晚师父抱着自己的酒瓶子狂灌,我心里不痛快,本不想搭理师父,可是……” “可是迷迷糊糊间,师父竟然说冯家大姑娘是双魂,双魂我之前有听师父说过一次,师父说双魂是极凶悍的,一般,一般都是死后无法超生的怨灵,所以……” 说到这小药童已经慌厉害,不停的冲着冯梓年磕头:“求求您,别杀我,我真的是被逼的,您……” 小药童哭的呜呜咽咽,画眉无奈的推了一下小药童,小药童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师父第二天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找不着人。” 众人只觉得整个房间里瞬间弥漫着阵阵冷意,三太太看着冯梓年的瞳孔都大了几分。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盯着冯梓年。 之前画眉将自己不对劲的消息散播出去的时候,冯梓年就已经开始为今天做准备了,可饶是这样她此时脑子依旧有些转不过来。 这个小药童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双魂? 冯梓年一时间惊愕不已,眼睛定定的瞧着地上跪着的小药童,半晌才喃喃的道:“你在瞎说什么?” 小药童被吓的一哆嗦,不停的求饶,师父说怨灵是会吃人的,师父是不是被吃掉了?她会不会也把自己吃掉,小药童越想越害怕,哭的声泪俱下。 冯梓年此刻已经顾不上上窜下跳得画眉了,她只想弄清楚这个小药童到底在说什么? 画眉瞧着冯梓年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道:“老太太还是快请得道的高僧来,将这怨灵除了才是,若是再晚一步,只怕原本的姑娘就要被这怨灵折磨死了。” 此时的画眉笑的春风得意,就连沈素都一脸惊恐的瞧着冯梓年,双手颤抖,眼睛里满是犹豫。 画眉又道:“太太指不定姑娘现在受着多大的罪呢,太太可不能心软。” 冯梓年心里惊涛骇浪,双魂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小时候的自己还活着? 只听的那小药童继续道:“我师父医术了得,这么些年就没有师父治不好的病,不知道太太还记不记得,师父当时是满脸恐慌的逃离冯家的。” 一直端坐着的老太太眼皮微垂,沉声道:“来人,将大姑娘关在捻茗院里,在请到高僧之前不许踏出捻茗院一步。” 略微顿了顿又道:“还有画眉,一起关起来。” 画眉本来还十分得意,听到后不可置信的正要开口,只见老太太摆了摆手道:“立时派人去京西怀恩寺里,请寺里的高僧来,请高僧来瞧一瞧。” 一番话说的不偏不倚,就连沈素都找不出一点空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将冯梓年送进捻茗院。 捻茗院 冯梓年静静的坐着,神色木讷的盯着窗外,脑海里一直回忆着那个小药童说的双魂,如果年幼的冯梓年还活着,那自己算什么?这具身体的入侵者么? 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重生以来自己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可是那个小药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瞧着可不像骗人的样子。 如果年幼的自己还活着,那么怀恩寺请来的高僧会亲手将自己诛灭么?难道自己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自己魂飞魄散吗? 冯梓年想了很久,身边站着伺候的絮丹和末云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今天寿延院的事,她们都在,也都亲耳听到了那个小药童说的话,其他人或许对这件事持有怀疑态度,甚至是姑娘自己都不完全相信那个小药童说的话。 可是她们两个在小药童说的那一瞬间,就信了,如果不是何以解释姑娘最近的反常行为,何以解释姑娘一个六岁的小孩,竟然抱着一个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何以解释姑娘会让自己去调查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听都没听说过的人? 相信的同时,两人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担忧,外人听说双魂的事情或许会觉得很惊悚,可是跟在冯梓年身边这么久,她们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那位即将到来的高僧。 尤其是絮丹,她是亲眼看见过冯梓年的痛苦的,她甚至有些希望这个灵魂可以取代那个年幼的姑娘,成为这个身体的主人。 黑夜里,一主两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着,谁都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氛在捻茗院里蔓延,末云心里憋着自己瞧见的事。 不过她觉得现在的姑娘,可能没有心情知道自己看见的那件事了。 次日清晨,冯家就有人拿着老太太的拜帖,去了怀恩寺,拜见了主持。 下人恭谨的道:“我们府上出现了怨灵,还望寺里慈悲,请大师去瞧一瞧,也好让阖府安心。” 主持眼神微眯,脸部肌肉抽了抽,高深莫测的道:“如今寺里负责除怨灵的大师闭关了,等大师出关定会前往冯家一探究竟,施主请回。” 小厮哪里情愿,自己事情没有办妥回去还不得被剥皮,厚着脸皮又道:“您看,这怨灵作祟,这大师一日不出关,我们家一日不的安宁,万一哪天怨灵使了什么妖法,我们家上下都有性命之忧啊。” “还望主持垂怜,随小的走一趟。”既然自己见到了主持,要是让人跑了,自己可不是白活了。 主持颇有些生气的道:“放开,施主这是做什么,贫僧还有要事要处理,施主莫要纠缠……” 第二十章 再入冯家 怀恩寺后山石室中,苦济满头大汗,眼睛里的惊恐久久不能散去,缓缓起身走出了石室,石室外等着的隧甲一脸焦急:“你最近怎么了?你在冯家看见了什么,怎么一回来就闭关?” 苦济摇摇头,脸上的挂着浓浓的震惊,身体虚弱走起路来一步三晃:“师兄,我没事,别多心了。” 隧甲摇摇头,他这个师弟就是这样,总喜欢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上前扶了一把道:“是为了冯家那个双魂怨灵的事么?你那天不是说你已经把那个怨灵除了吗?怎么冯家的人还上门来说他们家有怨灵作祟,请师兄弟去除祟呢?” 隧甲说完,苦济焦急的揪着隧甲的衣领,道:“谁去了冯家?” “师,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去的……”隧甲被这个师弟吓得不轻,心突突直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山门里,除了你也就只有师父可以镇压邪祟了,主持老儿请不到你,直接奔着师父的后山去了,现在人就在师父的禅室里呢。” 隧甲话音刚落,刚才还一脸虚弱的苦济,就在他眼前消失了,隧甲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潇洒的回了苦济的房间。 苦济推门而入,就瞧见师父正一本正经的跟冯家的小厮说着话,脸上还是那一副温和慈祥的笑意:“这位是在下的高徒,苦济。” 苦济汗颜,哪有这么介绍自己徒弟的,冲着小厮微微一礼:“小僧苦济。” 小厮哪里敢受,苦济大师威名在外,很多达官贵族想要求见一次,都要等很久,自己一个下人哪里敢受苦济大师的礼:“大师言重了。” 小厮在苦济的要求下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闻风身子一歪,全然没了方才得道高僧的样子,无语的道:“你又赶来做什么?” “师父,冯家的事……”苦济一脸焦急。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如果你当初没有上门,那个丫头现在已经死了。”闻风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现如今你去了,双魂一事被闹的沸沸扬扬,你还想插手这件事?” 苦济苦笑:“师父,怎么说那也是一条命,您平时……” 话没说完,就见闻风的脸色已是冰点,听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训斥:“冯家的事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插手,回你的禅室闭门思过去。” 跟了师父这么些年,苦济还是第一次瞧见师父这样严肃,也是第一次被师父训斥,若是平时苦济是绝不敢违背师命的。 可是这一次…… 苦济苦笑着道:“师父,我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如果弄不清楚,我这辈子再也摸不到那生死之境的门槛了。” 闻风瞧着苦济痛苦的神情,眼神里划过一丝不忍:“苦济,生死本就不是常人应该揣摩的东西,这么多年有谁真的能摸到生死的边呢?放下苦济……” 苦济沉吟片刻,缓缓起身行礼,一言不发的出了门,房间里闻风瞧着苦济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坐在蒲团上。 冯家 苦济站在冯家门口,瞧着宅子里深深的怨气,提了口气走了进去,这件事既然是自己惹出来的就该自己来平才是。 苦济大师的名号在京城可以说是大名鼎鼎,本来还惴惴不安的冯家人,此时都围在苦济的身旁,等着苦济开口。 苦济却静静的瞧着冯梓年的双眼,那双眼眸虽然极力的掩盖了眼底的恨意,可苦济还是看到了。 之前冯梓年没有醒,也没有见过苦济,苦济也没有真的与这个怨灵对视过,此时四目相对,一种奇怪的气氛开始蔓延。 “大师,您瞧着小孙女的身上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老太太沉着声音,问道。 苦济却没有回答,他在抉择。 上一次从冯家回去之后,苦济虽然脱力,却仿佛有所触动,那个自己一直追求的生死的秘密好像有一点点体悟,所以一回去苦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直到今天才出来。 他在石室里看到了冯梓年的今生,虽然他不能清晰的看到那些被冯梓年杀掉的人,都是谁,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冯梓年杀了很多人,他甚至听到了那些魂魄的嘶吼。 那阵阵凄唳的哀嚎声,让闭关的苦济惊醒,心里的恐惧久久不能散去。 他来的目的就是纠正自己之前的错误,他要亲手镇压这个可能遗祸世间的怨灵,来之前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此刻他却犹豫了,那双眼睛里他不仅看到了杀意,怨恨,他还看见了无助,凄凉,那一眼他甚至觉得她很可怜。 苦济觉得自己疯了,缓缓闭上双眼的苦济就好像没有听到老太太说话一样,他要平静平静,才能理的清楚自己的心。 冯梓年在看到苦济的那一刻,心里大为震动,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能将自己看穿一般,只那一眼,冯梓年就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 她手心直冒汗,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 瞧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和尚缓缓睁眼,冯梓年觉得仿佛在经历审判一般,自己突然显得渺小又无助。 那双眼睛无喜无悲,她甚至看不到任何怜悯。 突然间她想起来了,那段奇怪的咒语,当时自己昏迷时听到的,那段奇怪的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撕碎的奇怪的咒语,就是眼前这个和尚念的,惊恐渐渐笼上心头。 众人瞧着苦济,各有各的不安,沈素不停的搓着袖子,絮丹和末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的术法一般,整个人沉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气氛一度紧张到有些压抑,冯梓年静静的瞧着眼前这个大和尚,如果这个大和尚真的下定决心要自己死,那么自己只有跟这个大和尚拼一拼了。 抱着必死的决心,忐忑不安的等着苦济开口,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苦济挣扎了很久,在道心和追求之间来回摇摆,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终于在众人殷殷期盼中,神色一定,缓缓张嘴。 第二十一章 无稽之谈 “施主说笑了,贵府的事小僧略有耳闻,双魂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众所周知人都有三魂七魄,双魂之人岂非残缺?”苦济双手合十,摇着头道。 冯梓年猛的松了一口气,有些奇怪的瞧了苦济一眼,这个和尚到底是装神弄鬼,根本没有真才实学,还是他在撒谎? 如果他在撒谎,那么他为什么要撒谎帮自己? 一旁的画眉急急的道:“怎么可能,隧甲老先生的徒弟分明说,是老先生看出来她身上是双魂,你怎么胡说呢?” 画眉此言一出,就遭到了老太太的训斥:“放肆!谁教你的规矩,对大师岂可这般无礼?” 苦济倒是笑着摇摇头道:“无碍的,这位施主说的人,可是以一手医术名震天下的隧甲老先生?” 画眉点点头,她倒要看看这个秃驴能说出什么来。 “不瞒姑娘这位隧甲老先生,正是小僧的师兄,师兄跟着师父学艺,医术方面造诣无人能及,小僧就是再学十年也是难以望其项背,可是若说佛法除祟,小僧还是略胜一筹。”苦济一番夸耀自己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师兄于此道,不通的很,如果施主仍是不信,可以与小僧回师门,请师父闻风大师亲自为施主解惑,不知可否?” 苦济说的很慢,整个人没有半点压迫感,给人一种仿佛在念经文做早课的感觉。 可却让画眉喘不上气来,一番话滴水不漏,画眉不知道苦济还情有可原。 可是闻风大师的大名几乎是家喻户晓,当年京城外一个村子里出了一个邪祟,一夜间屠尽了全村的人,恶灵一路向东往其他村子杀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最终便是由这位闻风大师出手,将其一举击碎,所以闻风大师才有了这个称号,取义为鬼祟闻风而逃的意思。 可闻风最出名的点却不仅仅是除祟,反倒是救人,传闻当年长公主病了,请了多少名家大师都没有用,到最后反倒是闻风一曲持诵过后,长公主竟然渐渐的好了。 从那以后整个怀恩寺才被尊称为国寺,在那之前怀恩寺不过是京西的一个小寺庙罢了。 画眉结结巴巴,一个字都不出来,她是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去问闻风大师?可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布了这么久的局,就被这个臭和尚三言两语就戳散了。 踌躇半天之后,画眉不甘的道:“姑娘的反常大家都看在眼里,难道这也都是假的吗?老太太您……” 苦济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冯梓年身上,他本就是出家人,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后宅琐事,并不感兴趣。 冯梓年也静静的回望着苦济,她想知道苦济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是说苦济就是来混钱的? 画眉的话彻底惹怒了一旁站着的末云,末云冲了出去直愣愣的道:“画眉姐姐,不是我说你,所有的事全凭你一面之词,构陷姑娘现如今就连苦济大师都说,姑娘身上没有邪祟,你还咬着这件事不放,你是什么居心啊!” 画眉被怼,喉咙一梗。 末云也不给画眉反驳的机会,接着就道:“画眉姐姐叫着自己相好的情人,串通文章闹起来,污蔑姑娘,现在还在这里振振有词,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脸面!” 画眉惊怒:“你胡说!什么情人?” 末云轻笑:“胡说?我有没有胡说画眉姐姐心里清楚,前天我跟着姐姐出去,就瞧见姐姐买完东西之后,径直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拐进一间屋子,在里面跟一个男人交颈缠绵,不堪入目!” 画眉被羞的脸颊给红,泪眼朦胧:“你胡说什么!” 末云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胡说?当时那个男人就是之前指证姑娘的小药童!“ 众人一片哗然,整个风向再一次发生了逆转,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画眉。 苦济摇摇头,要不是自己接下来还有话说,此时他就已经想起身告辞了,这家是真的乱,一个丫头竟然敢揭发主子,甚至想要置主子于死地。 思及此,苦济瞧着冯梓年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复杂,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老太太沉着一张脸,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了,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老神仙的老太太,时隔许久再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把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去!传我的话,从今天起要是有人敢用她做工,就是跟我冯家过不去!”老太太雷霆之怒,已经连平日里维持的形象都不顾了。 老太太对着画眉破口大骂,众人自然不会触这个霉头,最后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冯惟仁上前,扶着老太太劝慰道:“母亲消消气,何必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将人赶出去也就完了。” 冯梓年瞧着眼前闹的乱七八糟的众人,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画眉,赶出府?那不是便宜她了?她要她的命! 苦济抬眼皮瞧了一眼冯惟仁,很快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正静静看着这场闹剧的冯梓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竟然是满满的冰冷。 他刚才没感觉错的话,这小丫头动了杀意,苦济心里微动,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心里微微叹道:罪过罪过…… 画眉是哭着被拖出着扔出去的,街道上的人对着画眉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些正义的大妈们冲着画眉狠狠的扔了几片烂菜叶子。 不要问为什么是烂菜叶子,好菜叶子大妈们可舍不得。 房间里一时众人散去,只留下沈素,苦济和冯梓年。 苦济先开口道:“施主有礼了,上次我治好小施主之后,忘了告诉施主,小施主由于生来便魂魄不聚,有些散,所以需要每两个月安魂一次,届时我会亲自上门来为小施主安魂。” 沈素一听,简直要将苦济当作活菩萨一般,满眼感激的道:“多谢大师了,辛苦大师,哪里有让大师奔波的道理,到时候我们亲自上怀恩寺才是。” 苦济摇摇头:“若施主前来怀恩寺求医,只怕事情传出去,对姑娘名声不好,还是小僧来的好,并不麻烦,只求每月初一十五施主来寺庙添些香火就好。” 沈素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连连点头。 第二十二章 探前世 在苦济的要求下,沈素离开了捻茗院,院子里只剩下冯梓年和苦济四目相对,苦济缓缓合十双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冯梓年冷着一张脸道:“人都走了,不知道大师想对我说什么?” 冯梓年观察了很久,这个苦济大师绝对不是一个招摇过市的骗子,那么这大师支走了所有人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 “小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苦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被冯梓年冷冷的打断:“大师先后救了我两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大师只管开口就是,能帮上大师的,我一定帮。” 冯梓年也不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里,大概还原了事情的经过,此时苦济有事相求,自然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小僧想看一看施主的前世。”苦济垂着眼眸,不去看冯梓年的眼睛。 前世两字说出来的时候,冯梓年只觉得惊悚万分,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小和尚,不仅看出了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甚至还知道自己是一个带着前生记忆,重生的冤魂,怎么能让冯梓年不心惊。 “大师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垂死挣扎的冯梓年依旧不愿意,直面自己的秘密被看穿的现实。 “施主从重生以来是否日日承受锥心之痛,是否夜夜噩梦连连,难以成眠?”苦济不紧不慢的道,他认定的事情向来没有做不成的。 冯梓年楞楞地看着苦济,不安感再一次袭来:“大师可不要蒙我,大师方才也说了与隧甲大师师出同门,想来医术也不差,这些症状,诊脉应当是诊的出来的不是吗?” 苦济整个人散发着慈祥的光芒,笑着看向冯梓年:“施主不必紧张,如果我想镇压施主,早在见施主的第一次,施主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所以,我绝无加害施主的意思。” “你没有吗?”冯梓年冷笑,回望苦济。 苦济愕然,随即又温和的笑着道:“既然施主感觉到了,就该知道此时我若再次念咒,以施主如今身体的融合情况来看,灰飞烟灭是必然的。” 冯梓年心里警铃大震,最终妥协般的问道:“不知大师想看什么?” “想看施主前生完整的记忆。”苦济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冯梓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这个温和的脸,比画眉那张挑衅的脸更让人厌烦,不耐的道:“那我岂不是在你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了?” 冯梓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两年后陛下突然下令,朝廷里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灭佛运动,怀恩寺虽然久负盛名,被尊为国寺,依旧没能逃过寺毁人散的厄运。 千年古刹毁于一旦,这些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如果被苦济完完整整的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怕…… 她并不知道苦济如果知道了会做什么,所以她不能给苦济看。 苦济微微一笑,像是明白冯梓年的顾虑一般,善解人意的道:“我师门有一种秘法,可以窥探他人灵识里的记忆,可是这个秘法不能用强,一定要本人愿意才可以。” 沉吟片刻,接着道:“施主若是有不方便的,可以隐去一部分施主不想让贫僧知道的内容,施主看可行么?” 冯梓年有些狐疑的看着苦济,真的有这样的秘法?她不相信。 摇摇头:“大师还是请回,我不愿。” “大师救我两次,日后大师有任何用的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大师,大师请。” 像是猜到冯梓年会拒绝一样,苦济并没有动,也不生气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施主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忘了什么事情?” “你对我做了什么?”冯梓年最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 苦济问这话,冯梓年突然明白过来,这老和尚之前治疗的时候,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 “施主莫急,贫僧只是治好了施主,绝对没有对施主做过任何伤害施主的事。” 兴许是瞧着冯梓年不信,苦济温和的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冯梓年翻了个白眼,真想质问一句:“从进门开始你打的诳语还少吗?” 随后就听见苦济缓缓的道:“施主当真觉得这次施主的病是一个意外吗?” 冯梓年不解的瞧着苦济,示意苦济:你继续。 苦济很是善解人意的为冯梓年解释:“一个人是不可以有两个灵魂的,两个灵魂超出了身体所能承载的极限。” “所以一般来说只有夺舍,没有共生,而且共生的能存活的时间很短,一般不到半个月,身体就会承受不住灵魂的压力,逐渐枯竭。” 冯梓年有些吃惊,并没有出声打断苦济。 “施主从重生那天起,日日忍受剜心之痛,就是因为身体里还有今生的灵魂存活,只因今生的灵魂本就偏弱,所以施主一直占据着这个身体,却也依旧逃不过双魂共生的下场,所以短短一个月,施主的身体就应出现枯竭的迹象。” “若当初隧甲师兄没有去怀恩寺,施主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苦济说的很严肃。 冯梓年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凉意,心里却默认了苦济说的话。 苦济又道:“我为施主用了安魂咒的同时,还为施主下了一道保生符。” 冯梓年喃喃的道:“什么是保生符?” “施主莫急,一般来说双魂的解决方法就是诛灭其中一道生魂,这样一体一魂就不会再出现身体枯竭的迹象。” “不瞒施主,当初小僧第一个念头就是诛杀施主,后来小僧在施主的意识里,看到了施主经历的画面,所以临时改了主意,一时心软……” 苦济说着面露羞愧,多年除祟的自己,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将一个怨灵留在人间,实在是有违心中道义。 冯梓年却有一种自己经历了生死的感觉。 “那道保生符便是将施主的灵魂和原本身子的灵魂区分开,好处是施主的和那道生魂谁都不用死,坏处是每道生魂掌控身体的时间不定……” 苦济说完,冯梓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心怀仁义的大师。 第二十三章 留药 如果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掌控身体的时间,还谈什么报仇呢?若是自己以前世的心智面对柳世鸢和陈刈,自己有胜算吗? 随即便听到苦济道:“正因如此,施主才需要每两个月安魂一次,并且需要每日忍受剜心之苦,如果……施主不愿,也可以选择让小僧帮你抹杀了自己幼年时的灵魂……” 言罢,苦济静静的瞧着冯梓年。 冯梓年沉默许久,眼眸微抬道:“大师请把。” 冯梓年并没有回答苦济的问题,在她知道身体里还有另一道自己的灵魂存在时。 她的心就跟着乱了,至少现在她还不忍心结束那道幼小的灵魂。 “施主,苦济还有一个……” 冯梓年不耐烦的打断苦济:“苦济,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很啰嗦?” 苦济愕然,旋即笑道:“施主上一世离世前的记忆,还望施主不要刻意隐藏,小僧……” “好了大师,您就别客气了,开始。”说完冯梓年闭上双眼,心里一片阴霾,这个苦济说是与自己商议,实则胁迫。 现如今只有自己和苦济两个人在这间屋子里,苦济如果现在将自己灭杀,谁都不会发现异样,所以自己有选择权利么? 苦济笑的灿烂,缓缓盘膝而坐,双手缓缓合十,嘴里念着一串冗长又枯燥的咒语,手掌心渐渐泛起淡淡的金光。 冯梓年只觉得眉心一痛,上一世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滚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冯梓年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一开始那个明媚阳光的少女,满怀欣喜的嫁为人妻,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一时间羡煞旁人。渐渐的画面开始变得灰暗,灰暗中夹杂着几分肃杀之气。 那个高傲的姑娘,渐渐的成了一个整日以泪洗面的妇人,温柔体贴的丈夫抱着别的女人,她却只能背对着两人偷偷的哭泣。 再到后来那个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姑娘,哭着求眼前的男子,只求他看自己一眼,她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寻常夫妻,都会遇到的问题,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她错了。 她一次次的哀求,他一次次的在她崩溃的边缘拉扯着她的尊严,直到最后一刻将这些尊严片片撕碎。 这些苦济并不关心,见惯了生老病死的苦济,对于这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并不感兴趣,直到画面切割到冯梓年死前的那一刻。 苦济聚精会神的瞧着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手掌翻飞之间结出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印记缓缓打入冯梓年的脑海里。 眼泪顺着两颊缓缓滑落,冯梓年疯狂的挣扎,这一段是她重生后都不敢回忆的一段记忆,无论是陈刈的苦苦相逼,还是哥哥受尽折辱而死的画面。 对于冯梓年来讲都是锥心之痛,可是这段记忆被迫重现,甚至比当初她在青坊上看到的更加清晰,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而来,冯梓年的灵魂痛不欲生的嘶吼。 她甚至用灵魂撞击苦济结下的灵罩,巨大的悔意不停的冲击着冯梓年的精神,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一点点的溃散。 可是那连结在一起的五片金光环绕的薄壁,硬是完好无损甚至连晃动都不曾。 冯梓年的灵魂依旧在不停的挣扎,直至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苦济眼前的画面忽的一黑,才反应过来是冯梓年扛不住探灵的压迫,整个人昏死过去,缓缓睁开双眼。 苦济神情复杂的瞧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冯梓年,他心里有悔,施法的过程中他其实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冯梓年的状态。 那种拼命的挣扎感,一波又一波的通过探灵的障壁传到传进自己的识海里,可是苦济都选择了忽视。 他没有安抚那个不安的灵魂,只是静静的瞧着,探灵期间如果灵魂的反应不真实,那么探灵得到的结果就会有偏差。 这一次的探灵对于自己太重要了,所以他无视了冯梓年的痛苦。 他没想到的是,冯梓年的挣扎如此强烈,以至于灵识暂时性昏死,导致自己没有看到最后最重要的画面,他只从冯梓年临死的时候,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与不甘。 苦济站在冯梓年的床边,痴痴的想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片刻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苦济无奈的摇摇头,只能下次了…… 留下一瓶药,转身离开。 回到山门后,苦济一头扎进石室里,只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弟子,一个半月内不许任何人打扰,一个半月后自己若仍未出关,就强行破门。 整个怀恩寺的人,就再没见过苦济。 捻茗院 冯梓年从床上醒来,头痛欲裂,将手里的枕头狠狠的扔了出去,嘴里咒骂道:“死秃驴!” 她一直觉得出家人都是以慈悲为怀的大和尚,可是苦济这个死秃驴在开始施法之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个探灵竟然需要自己重新经历一遍前世的一切! 在苦济探灵的过程中,冯梓年的灵识被强行拖进记忆里,重新过了一遍。 前世所有的委屈、痛苦、挣扎、不安都在短时间内强烈的涌进冯梓年的脑海里,撕裂感可想而知。 如果冯梓年知道一般的探灵是不需要的,只是苦济需要冯梓年灵识最真实的反应,才强行将她的灵识扔了进去,不知道会不会一把火烧了怀恩寺。 正想着只觉得手心一凉,拿起来一看,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小药瓶,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冯梓年再一次破口大骂:“死秃驴留药不留方,这就算了,你倒是说这是个药怎么吃!扔下一瓶药就走,什么人啊。” 冯梓年派人去怀恩寺找事,结果回来的人说苦济大师回去之后就闭关了,怀恩寺僧众不敢打扰。 冯梓年瞥了来人一眼,没了? 那人尴尬的笑了笑,自己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怀恩寺闹不是?瞧着冯梓年的脸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絮丹站在冯梓年不远处,用眼睛打量着冯梓年,等着冯梓年开口。姑娘吩咐自己过来,难道是为了看一出戏吗? 第二十五章 入寺 末云眉头微促,说到这件事更让人心烦:“我今天去跟太太说的时候,正好三太太在,说大姑娘这么小,怎么能自己带着丫头出去,正好她明天也要去怀恩寺。” “说什么一路上有个照应……” 明天是对账的日子,沈素肯定是没时间出门,所以冯梓年才挑了这么个时间,让末云去找沈素说是去怀恩寺。 实际上是想去画眉新租的屋子里转一转,要是跟着三太太出门,这件事只怕是做不成了。 第二天一早冯梓年带着末云,出门就看见等在院子里的三太太,身边站着一个一身大红衣裳的小姑娘。 喜气洋洋的冯梓兰小朋友看到冯梓年,不屑的瞥了冯梓年一眼,满脸嫌弃的摆弄着自己的大红裙子。 冯梓年瞧着冯梓兰的打扮,总觉得像什么东西,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几人坐上马车,冯梓年才想起来,这打扮,活像滁州城里到处给人牵线搭桥的媒婆。 也不知道是图个吉利,还是就喜欢那个颜色,滁州城里的中年媒婆,统一的一身大红色花裙子,一走一晃的,与眼前的小人像极了。 由衷的感叹做三婶婶的女儿,真的是太辛苦了。 冯梓年脸一偏,看向窗外,努力的不去看冯梓兰郁闷的小脸。 一行人一直到中午才到了怀恩寺,时值深秋,道路两旁泛黄的树叶随着一阵阵的秋风,缓缓飘落,散落了一地的黄叶。 山门口站着一个小沙弥,看到冯家的车马,笑嘻嘻的迎上来:“两位施主来的真巧,今天正是主持方丈在大殿内讲经,请随我来。” 小沙弥看到车上都是女眷,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这些大户人家的香火钱一般都是女眷掌管,每次接待达官贵族家的女眷,小沙弥们总是能捞到不少好处。 一行人还未下车,就听到四周人声鼎沸。作为国寺,怀恩寺来往香客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每天络绎不绝。 一下车冯梓年就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手里牵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颤颤巍巍走上寺庙前的台阶,从手里提着的篮子里,颤抖的摸出三支细香。 虔诚万分的跪在佛像面前,恭恭敬敬的叩拜,祈求佛祖庇佑,身边年纪不大的小孙子,也跟着一起,做的有模有样,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 瞧着冯梓年看老人看的出神,小沙弥上前笑着道:“这位是刘阿婆,就住在京西长岭庄子上,是这里的常客了,每半个月就带着小孙子来一次,也是可怜人,阿弥陀佛。” 瞧着冯梓年停了下来,三太太凑上前,笑眯眯的道:“我们家梓年就是善良,梓年要是想的话,就给那对祖孙一点银子。” 冯梓年又细细的打量了老人一番,老人上半身是一件补了不下十次的藏蓝色棉布衣服,下身是一件浅褐色长裤,隐约可以看到有些结块的地方。 缓缓收回目光,对着一脸讨好的三太太,拒绝道:“我忘记带钱了。” 说完,笑着对小沙弥道:“小师傅,我们走。” 小沙弥期待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很快恢复正常,轻笑着引着众人去了后殿,在去后殿的路上,冯梓年的脑海里那一老一少的身影挥之不去。 冯梓年瞧着小沙弥在前面弓着身子,引着众人,绕过人多的地方,直直的往后殿去了,心道:哪里都有“聪明人”。 眼瞧着就要进后殿,却有一人急吼吼的跑了过来,站定之后,冲着牵引的小沙弥合十手心,先是一礼。 随后才冲着冯梓年道:“不知哪一位是冯家大姑娘?我家师尊有情。” 冯梓年疑惑的瞧着眼前的小沙弥,不等冯梓年询问,就听到身边的三太太道:“你家师尊是谁?我家姑娘才多大,哪有越过家里长辈,请姑娘家的道理?” 冯梓年不由得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三太太,要说第一次那对祖孙两,三婶婶就热心的有些奇怪的话,此时就更奇怪了。 平时三婶婶可没这么亲热…… 小沙弥笑道:“施主莫急,我家师尊是苦济禅师,师尊说上次给姑娘治伤后,留了药给姑娘,自己走的急,忘了告诉姑娘药的吃法和作用,劳烦姑娘过去一趟。” “我陪着梓年一起去,梓年毕竟还小,虽然说佛门,本没有什么可忌讳的,到底孩子年龄太小,就是这么跟着你去也是不放心的。”三太太脸上满是担忧。 众人犟不过,只好由着三太太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苦济的住处,临走的时候,负责接待冯家的小沙弥,狠狠的剜了来人一眼。 冯梓年瞧见来人分明看到了,可是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依旧笑的温柔和煦,做了一个这边请的动作。 苦济住在离后殿不远的地方,大约有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冯梓年第一次来苦济的住处,本来以为苦济的住处应该比一般的沙弥好一些,毕竟好歹也被尊称一句苦济大师。 没想到眼前的屋子,与其他小弟子住的小禅房也没有什么区别。几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青年男子,小声说话的声音。 屋内没有新的声音传来,小沙弥略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诸位请稍等,小僧进去通禀一声。” 众人自然没有强闯佛门弟子卧室的道理,等的过程中,房间里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片刻,小沙弥便轻轻推开门,笑着道:“请进。” 三太太一马当先,甚至姿态还有些护着冯梓年的味道,让冯梓年很是不解。 待看清屋内时,只有一个穿着僧袍坐在蒲团上,笑眯眯的和尚。除此以外,室内空无一人,甚冯梓年细细的观察过,这房间真的没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她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呼吸,那刚才那个跟苦济说话的人是谁? 再次见到苦济这张圆润温和的脸,冯梓年说不清是愤恨还是恐惧,也许都有。 坐着的人并没有起身,苦济伸手提起杯子笑着道:“施主请坐,这里只有去年的一些山茶,还望施主们不要嫌弃。” 三太太坐在苦济对面,与苦济客套了几句,随后就听到苦济说:“不知可否单独与小施主说几句话?” 第二十七章 陈家进京 几人回到冯家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坐在车里只听的外面吵吵嚷嚷的,比中午怀恩寺的门口还热闹些,撩起帘子,冯梓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有一瞬的停滞。 身后的三太太道:“梓年怎么了?不舒服吗?” 冯梓年身子一软,跌回车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不要下车,没想到重生这么久,自己依旧这么不愿意面对,眼前的马车上,挂着陈家的灯笼。 陈家为什么现在就出现在了冯家,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陈家可是在明年才进京的,而且瞧着后面拉货的马车,陈家这次倒像是有事来求一样。 冯梓年从没想过,自己跟陈刈再一次相见,会是在这个时候。 站在清晖园门口的石阶上,远远的瞧着立在一个中年男子身旁的小男孩。 努力的敛起自己的情绪,就看见沈素身边伺候茶水的侍女清桃,笑眯眯的蹲在身前:“姑娘怎么站在这,快进来。” 冯梓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站的笔直的少年,心里恨意翻涌,听到沈素笑着开口:“孩子们都出去玩玩,陪着我们这些大人在这里,要闷坏了。” 冯梓年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厅,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捻茗院走,脑海里前世的画面一遍遍翻涌,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悄无声息的跟在冯梓年身后。 “梓年妹妹,是身体不舒服吗?”虽然这道声音稚嫩很多,可是十几年的夫妻生活,冯梓年还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这是陈刈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清晖园和捻茗院之间的一处假山后,四下瞧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你跟着我做什么?”就算是放了少爷姑娘们出来,陈刈也应该是跟着哥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对面那张稚嫩的脸上,已经初初可见陈刈成年后的样子,冯梓年努力的平息着情绪,只见陈刈一步步的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冯梓年的心尖上。 脸上挂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笑容里夹杂着成年人的市侩:“妹妹怎么能这么说,妹妹作为冯家的主人,不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吗?” 冯梓年敏锐的察觉到,陈刈在打量自己,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或者怀疑的地方吗? 努力控制着自己心跳,冯梓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原来陈刈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心思深沉处处算计,怪不得上辈子将自己骗的团团转。 “男女七岁不同席,贸贸然跟着女眷,陈家也算是耕地人家,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冯梓年话中带刺。 陈刈倒也不介意,甚至还轻笑了两声,本来就听说这个大小姐,骄纵蛮横目空一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祖父既然吩咐了,要自己试探一下这个草包,自己自然是要完成任务的。 “梓年妹妹说笑了,你我两家本就是姻亲,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妹妹今年只有六岁。”说完陈刈话风突然一转:“听闻大小姐最近在滁州找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亲戚一场这点小事姑娘但说无妨。” 冯梓年心里大惊,从滁州到京都,至少要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让末云他们去滁州查柳世鸢也不过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从末云开始动手查人。 就已经暴露在陈家的眼皮子底下,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是得到自己在查柳世鸢的消息之后,从滁州入京,所以这次陈家,是为了自己来的? 这个柳世鸢竟然这么重要,刚才房间里坐着的是陈家二爷陈刈的父亲陈忠,自己只是让人查了查,就不惜千里跑到京都来试探。 一瞬间冯梓年心里,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毫无波澜地道:“找什么人?我跟你们这些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认识吗?真是奇怪现在哪都有骗子,还骗到家里来了。” 冯梓年脸上的不屑刺痛了陈刈的眼,一双清亮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出身。 年纪不大的陈刈转身就走,瞧着陈刈的背影,冯梓年眼里的杀意,一闪而逝,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如果一不小心死在了京都,那也怨不得别人。 捻茗院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死死的捂着胸口,不大的脸上满是汗珠。 房间门被缓缓推开,失魂落魄的末云看到满地打滚的冯梓年,上前将冯梓年抱起来,不大的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将一个六岁的娃娃,送到床上。 转身就要去请大夫,却被一只雪白的小手,一把抓住,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别……别去。” 末云急的不知道怎么办,眼睁睁的瞧着冯梓年,在床上剧烈翻滚,再慢慢恢复平静,最后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虚虚的靠在靠枕上,嘴唇泛白的问道:“滁州有消息传回来吗?” 末云没想到冯梓年会问这个,还是低着头答道:“哥哥说已经有眉目了,说是在城郊一个什么村子里,不过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传回来。” 冯梓年道:“让你哥哥先停手,这件事以后再说。” “对了,停手之前,找几个干净的人去城郊的几个村子晃一晃,然后找一些人埋伏在附近,看看陈家人在哪个庄子口出现。” 说完还不放心的道:“记得只需要盯着陈家人出现的村子就行,至于他们是将人转移走,还是什么都不做,都随他们,让你哥哥不要跟他们起什么冲突。” “如果能跟到人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人安全就好,你去。”说完这些冯梓年累极了,靠在靠枕上合着双眼。 却没有听到身边有什么动静,再睁开时瞧见末云一脸踌躇的站在床边:“有什么事,你说。” “姑娘,怀恩寺……”末云瞧着冯梓年清冷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你既然都看到了,就该知道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冯梓年瞧着窗外的月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那对祖孙与寺庙串通骗取香客的香火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骗不到的后果自然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 第二十九章 交易 送猫的时候,是絮丹跟着冯梓年去的,一回来絮丹就病了,末云陪着冯梓年找了一个小笼子,将猫包扎好,养了起来。 一上午陈家三少爷性格温和,善解人意的形象就这么传来出去,整个清晖院上下无人不知,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陈家三少爷喜欢大姑娘,送猫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下午冯家来了一位客人,家里热闹异常,整个陈家人寄居在冯家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看着冯家下人前前后后的忙活。 一个年轻的妇人,巧笑倩兮的坐在清晖院里,与沈素家长里短的说着话,冯梓年站在一旁笑着陪客。 站在清晖院外的陈刈,眼睛闪了闪,原本他以为当初接待他与父亲的排场还算可以,可是看了这次的接待,陈刈才发现,冯家人根本没有把他们家当回事。 那个坐在美妇人下手坐着的男孩,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有人夸的时候,笑着点点头,没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当初他可是一直站在父亲的身后,让自己坐这件事,冯家人提都没提。 更别提平时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冯梓年,此时乖的像个兔子一样的陪在这对母子身边。 冯梓年却没有瞧见门口站着的陈刈,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万事不愁的小公子。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他就成了家破人亡,被迫出家的小和尚。 冯梓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盯着看刘子晋很久了,久到那个安静坐着的小公子,转头瞧了她一眼。 “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只听到耳边传来美妇人的声音,冯梓年转过头,只觉得美妇人看这自己的眼神,炙热的有些吓人,下意识看向沈素。 只见沈素一脸的心满意足的表情,冯梓年也不好开口问他们都说了什么,目送着两人离开后,冯梓年回了自己的院子。 转头吩咐末枝:“明天递一封信去怀恩寺,你记住要亲手交给苦济,不是苦济谁都不能给,上次救你的那个弟子也不行。” 末枝谨慎的点点头,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时分,前门就传消息进来,说怀恩寺的苦济大师前来拜访。 苦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捻茗院,瞧见屋内遣散了丫头的冯梓年,笑着道:“施主可是想好了?” 冯梓年笑眯眯的倒了一杯茶,递给苦济:“苦济大师,我们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苦济饶有兴致的看着冯梓年,自己少说活了也有半辈子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冯梓年在自己面前都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我想大师以看病为由,向母亲提出需要每隔四天去怀恩寺瞧一瞧大师。”冯梓年殷勤的看着苦济。 “哦?不知施主拿什么换呢?”苦济不接冯梓年的茶,静静地瞧着眼前的小娃娃,想出府? “大师上次该看的地方没看完,如果我不愿意,大师之前岂不是白忙活了?” “大师帮我也是帮自己,我这身子太单薄了,只怕经不住折腾,万一哪天没了,大师想知道的秘密可就跟着我一起没了。”冯梓年也不在意,将手里的茶递到苦济的手边。 静静地坐在苦济的对面,上次如果这个老和尚看完了,现在自己还能凭一张纸请的动这个老和尚?只怕是上门求见都难。 苦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冯梓年,一直打量到冯梓年有些不好意思,才开口嘲讽道:“委实没瞧出单薄。” …… “小僧要是不答应呢?”苦济存心想逗逗眼前人:“陈家前几天进京城,今天姑娘就派人送信到怀恩寺,姑娘够着急的。” 苦济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上冯梓年气的牙痒痒,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道:“大师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否则我就不能保证大师还能不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苦济起身站定,捻着手里的佛珠,缓缓地道:“近几次见姑娘,观姑娘颇有慧根,且姑娘魂魄过散,我佛慈悲,特许姑娘无需入寺修行,但每月仍需按照弟子惯例,来怀恩寺聆听佛音。” 一双狭长的凤眼,狡黠地看着冯梓年:“姑娘觉得可好吗?” “大师真是大家风范,至善之人,功德无量啊。”冯梓年由衷的拍着苦济的马屁,脸上笑的像一朵花一般。 怀恩寺带发修行的人众多,且寺外弟子需三天亲上怀恩寺一次,像入寺的小沙弥一般修行,也就是说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苦济瞧着冯梓年讨好的样子,难得的笑出了声,合十手掌道:“施主好眼光,小僧一生扶困济危,奈何世人多有误解,只以为小僧是个驱鬼的和尚。” 末云无语的瞧着两人,缓缓低下头,默默吐槽了一句:真不要脸。 苦济离开后,冯梓年心情大好,语气愉悦的道:“絮丹那边怎么回事,查明白了吗?” “还,还没查到……”末云本来笑着的脸,僵了僵:“目前只知道絮丹姐姐离开了冯家之后,拿着银子就去了画眉租的宅子里,就再也没出来过,再见到絮丹姐姐的时候,就是和姑娘一起见到的。” 冯梓年瞧了瞧桌子,沉吟片刻:“知道了,多找几个人盯着絮丹,钱不够就去内室的箱子里拿,不用再问我了。” “对了姑娘,最近一直有一个人在打听絮丹姐姐的消息,是一个男子,听说是絮丹姐姐的表哥,昨天一直赖在门口不走,最后被门口的小厮打回去了。”末云想到昨天隐约听二门上的人,说起过这件事。 “没说什么事吗?”冯梓年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自从陈家进京,冯梓年的心思就完全扑在了陈家身上。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找人去打听打听。”末云说完,转身出了门。 拐角处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瞧着末云离开的身影,急急的追了出去。 房间里的冯梓年,琢磨着陈家这次为什么突然上京来,前几天她初见陈刈神志有些混乱,陈家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为了自己查了一个柳世鸢,就急急的追到京城来。 第三十章 天妃殁 夜幕降临,京城槐荫路上人来人往,夜色丝毫没有影响人们的热情。 福缘酒楼二楼最东边的雅间里,坐着一个面相略微带几分奸诈的男子,男子喝着水眼珠子却看着一旁站着的少女。 男子声音浑厚道:“你的药。” 少女四下打量着屋子,这里倒不像是用饭的酒楼,倒像是一般的客栈房间一样,中间是一个大圆桌子,左边挂着一个长长的帘子,帘子后摆着一架古色生香的屏风摆件。 接过瓷瓶,纤细修长的手指,捏着瓶子上方的红布条,打算扯开看一看。 只听面前喝水的男子出声阻止道:“闻的明白吗?要不让店小二倒杯水,化在水里你尝尝?找死都不挑好时候。” “这药真有这么厉害?”少女神情半信半疑:“你可不要框我。” 男子抬手一挥,刚才还紧紧合在一起的门扇,咚的一声打开,大力的撞在旁边的门框上:“放下药,出去!” 男子声音恼怒,似是受到羞辱一般。 少女脸色一冷,在原地站了片刻,将药拢进袖子里:“你做买卖,我买药,验一验货很正常,心态不好,就别出来卖。” 说完转身就走,男子的视线凝视着少女的身影,一直到那抹裙角消失在福缘客栈大厅,男子脸上的怒气才缓缓消散。 理了理衣袍,起身站在门口四下看了看,轻轻关上房间门,恭谨的冲着一旁的屏风行礼:“主子,人已经走了。” 屏风后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嗯,你换了药?” 那人绷直的身子微微一僵,神色有些慌张的道:“是,主子,小的以为主子是极厌恶冯家人的,这药不管那丫头买来下给谁,主子您都……”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怪你,好了,回去。” 随着女子声音的传出,男子的神情才缓了缓,起身迎了进去,丝毫没有刚才面对少女的傲气,态度恭谨如犬牙。 捻茗院 黑夜渐渐笼罩在冯家上空,遮住了原本明亮的月色,窗子里一抹圆滚的身影,瞧着站在房间里的神色慌张的末云,冯梓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絮丹跟末云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捻茗院,此时房间里的气氛静谧的有些奇怪,一阵浅浅的香味飘来,冯梓年不由得多看了絮丹一眼。 “絮丹,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冯梓年静静瞧着絮丹,这是她看在这么多年主仆情分上,给絮丹的最后一次机会。 絮丹身子一抖,慌乱的抬起脸,眼下一片乌青:“姑娘说什么呢,没,没有的事。” 一旁的末云小声提醒道:“絮丹姐姐,姑娘是问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冯梓年的余光撇到了一脸焦急的末云,絮丹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冯梓年有些失望,平静的道:“最近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歇息。” 絮丹离开后,末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两人沉默了良久,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冯梓年是不可置信,末云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想杀我。”平静的声音,配上稚嫩的小脸,在这黑夜里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凄凉。 记忆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絮丹总是在自己最需到的时候,帮着自己,可是现在她竟然想杀了自己。 梳妆台上还放着絮丹为明天准备好的首饰,摸着袖口处絮丹绣的浅蓝色的飞鹤,这件衣服是小时候自己的最爱。 有一次从高处不小心摔下来,划破了袖口,絮丹为了哄自己玩,就在划破的地方绣了一只浅蓝的飞鹤。 手指擦过飞鹤高高昂起的头颅,她还依稀记得当时絮丹坐在阳光下,笑眯眯的瞧着自己说:“姑娘以后一定会像这鹤一样,飞的又高又远。” 末云不可置信的道:“不会的,不过是……絮丹姐姐不会的。” 冯梓年沉声道:“末云,机会我给了她不止一次,她第一次背着我去画眉的院子,我没有揭穿她,她母亲前年就去世了,她以为我不知道。” “姑娘,絮丹姐姐也是可怜人,姑娘帮帮絮丹姐姐,我今天去找二门上的小厮问,小厮说那个人自称是絮丹姐姐母亲定下的娃娃亲,当年定下之后,男方就随着父亲去了外地,一去就是七年时间。” “本来去的时候是带着家里所有银子,想要去闯一闯,结果刚到当地,就被人骗了个精光,父子俩在码头给人做长工,攒了好些年的钱,才回到京都。” “末云,你知道她袖子里拿的是什么吗?”冯梓年突然开口打断了末云的话,这些话骗骗末云也就罢了,冯梓年一个字都不信。 末云点点头:“姑娘是说那个,那个是絮丹姐姐觉得对不起姑娘,在街上专门给姑娘挑的胭脂。奴婢看过的,那个颜色好看极了,是京城现下最时兴的。” 末云叽叽喳喳的说着,冯梓年的脸色却越难看,看来这件事不是一时兴起,连遮盖香气的胭脂都买好了。 “她袖子里的叫天妃殁,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传说这药,药效虽强却气味难闻,所以后人在制药的时候加入了一些调和味道的东西,最后却碰巧调制出一种奇香,你没有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吗?“冯梓年说的很慢。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末云,她到现在还不能判断,末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在帮着絮丹跟自己演戏。 絮丹虽然心思深沉,为人冷淡,却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刚才自己随便说了一句,就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可是末云却不同,末云不仅心思缜密,而且胆大,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不会的,姑娘,絮丹姐姐说她跟画眉姐姐没有关系,只是画眉姐姐发现了她跟,三爷的事情,她是不会帮着画眉姐姐害姑娘的。”末云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絮丹和三叔父?”冯梓年的震惊,不亚于当时闻到天妃殁味道时的震惊,絮丹想做三叔父的姨娘?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第三十一章 生而为奴 絮丹当时说画眉要给父亲做妾的时候,那不屑的神情完全不像作假,当时还义愤填膺的道:“好好一个女孩家,上赶着给人做妾,下贱。” 毒死自己就能做三叔父的姨娘了?还是说这药是给三婶婶用的?她难道想做三叔父的正妻? 冯梓年想不通,这件事怎么讲都想不明白,天妃殁悄无声息的进了自己的院子,也许不知道哪天自己也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浓浓的不安笼罩在冯梓年心头,絮丹到底想杀谁,又或者说他们到底想要谁的命?是自己的还是真的像末云说的那样,想要三太太的命。 “跟我出去一趟,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说着起身,消失在黑夜里。 冯梓年带着末云一路抹黑,到了二门前的一个小院子里,还没进门就听见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声音,一阵阵咒骂声传来。 “你这个下贱的小婊子,你怎么还好意思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自己不想活了就赶紧去死,好好地拖累全家跟你一起死!”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声音很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恶毒。 冯梓年在门口站了片刻,示意末云上前敲门,这么大的声音,四下里住着的人应该都能听到,不过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连一个出来看的人都没有。 走进房间才看到地上跪着一个女子,眼睛里分明的不服气,顺着女子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身穿下等衣服的仆妇,应该是外院子里做一些粗活的。 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仆妇先是冲着地上女人吼了一句:“还不站起来?在这里丢什么人?” 随即转脸笑意盈盈的对着冯梓年道:“姑娘和末云姑娘怎么到我们这地方来了,这大晚上的……姑娘快坐。” “你是……末枝的嫂子。”冯梓年想了很久,依稀记得末枝有一个嫂子,而且这个嫂子还是画眉的亲戚。 那仆妇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讨好的道:“是,姑娘竟然还知道我小姑子的事。” 瞧着地上末枝绝望的神情,两颊红红的,像是刚挨过打的样子,冯梓年笑眯眯的拉着仆妇的手:“这天也晚了,我让末云姐姐送嫂子出去,外院的女人入夜后留在内宅被发现了可不好。” 末枝的嫂子来拿末枝撒气,一时间忘了时间,这都已经要下钥了,还没出去,要是再晚明天谁要是有心思告一状,那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 末枝嫂子点头哈腰的出了门,房间里末枝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伸手轻轻拢了拢凌乱的头发,顺便抹掉了挂在脸上的泪珠。 缓缓地行了个礼,极有规矩的问道:“姑娘,喝茶吗?这里还有之前姑娘赏的一点普洱,我去给姑娘沏茶。” “不必了,我也不是来喝茶的。”冯梓年在心里不免对这个姑娘高看了几分,以前她一直觉得末枝是一个咋咋唬唬的小丫头,没想到是个有气性的人。 “姑娘入夜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末枝也没有再动,安安静静的立在下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小丫头,跟以前不一样了,瞧着被打的泛红的脸颊,隐约可见的袖口处青紫的痕迹。 冯梓年沉吟片刻道:“如果让你重新回捻茗院伺候,你愿意吗?” 末枝低着的头猛然抬起,随即笑的有些悲凉:“姑娘做了那么多,就是在等今天吗?” “不错。”冯梓年虽然心里有些惊讶,可是脸上却平静如水,瞧着末枝的表情,笃定地道:“回来这么些天,你应该知道就算是把你的卖身契送回来,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末枝刚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的将自己马上就要拿到卖身契的事说给了刘二,却被刘二吊起来,狠狠的抽了一顿,一边抽还一边骂说她是个丧门星。 她在床上整整三天都下不了地,等能走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已经风言风语的传开了,说她是个背主忘恩,被赶出来的小贱人。 她四下里找人辩白,可是所有人都躲着她,就想躲瘟疫一样。 一向疼爱她的哥哥也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她断了月钱之后,更是成了家里的累赘,嫂子对她非打即骂,今天这样的场景就是她的日常。 末枝不甘心的抬起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倔强:“姑娘,我不过就是不想再做伺候人的奴婢,我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你要离开捻茗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真的想离开我不拦着你。”冯梓年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同情:“错的是你不该在那个时间离开捻茗院。” 末枝听完笑的冰冷:“姑娘,为什么错的不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错的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兄嫂,错的是那个不愿为奴的我呢?” “末枝,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愿意,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送你离开冯家。”这大约是冯梓年能为末枝做的全部了。 末枝缓缓跌坐在床边,摇摇头道:“姑娘,离开了冯家我能去哪?爹娘说我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又折腾没了府里体面的差事,已经在给我寻找人家了。” 一滴泪缓缓懂末枝脸颊滑落,灯光下少女无助的侧影印在了冯梓年心上,曾经的她也这样无助过,甚至比这个更无助。 “他们说我嫁过去后,就好好的做人家家里伺候主子的仆妇,姑娘,你说为什么,不管我多努力,到最后我还是只能成为别人的奴婢,卖身契从冯家换到别人家。” “姑娘,我从没想过要过的多好,难道就因为我生下来是奴婢,这辈子都只能是奴婢吗?” 昏暗的灯光里,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浅浅的红痕,一长一短的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 “我在京西有一家包子铺,如果你愿意,办完事情之后,你可以去那里做工,虽然工钱比不上你在宅子里伺候的月钱,维持生计还是可以的,你的卖身契我会悄悄的还给你,跟你家里说,我派你去沈家伺候了,至于以后要不要病逝,看你自己的意愿。” 末枝转头瞧着冯梓年真诚的眼睛,手里的帕子死死的攥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欺骗 末云回来的时候,只瞧见站在门口的冯梓年,默默的跟在冯梓年身后,听到冯梓年说:“明天找个人,以你的名义去灰岩巷开个包子铺,钱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末云轻声应了:“是“ 凑上前等着听姑娘说下文,她本来以为今天能知道点什么,结果姑娘让自己去送末枝的那个嫂子,姑娘找末枝做什么? 冯梓年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两人走到捻茗院门口,冯梓年才吩咐道:“明天顺便买一些上好的酒回来,再去福缘酒楼看看有哪些好吃的素菜,后天我们去山上找老和尚去。” “对了,老和尚馋的很,多找点好吃的。” …… 末云出去办事的时候,冯梓年身边没人照顾,自己一个人在捻茗院里瞎溜达,只瞧见絮丹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冯梓年下意识的跟着絮丹,两人绕过捻茗院前面的假山,冯梓年瞧着絮丹进了一个下人的厢房里。 冯梓年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估摸是一个中年男子,只听那男子说:“这件事你要是办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能要什么,不过是求一个安身之处而已。”絮丹的声音传来,却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两人随便攀谈了几句,随后男子便推门而出,冯梓年迅速闪到柱子后面,眼前黑色长袍一闪而逝。 银色云纹…… 那人衣袍的口子上绣着浅浅的银色云纹图案,在太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银光,这衣袍到底是谁的? 回到捻茗院里,瞧着前前后后忙碌的末云,冯梓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末云,府里谁的衣袍上有银色云纹?” 末云笑嘻嘻的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银色云纹是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谁家衣袍上没个一两个云纹图案,都不好意思出门呢。” 难道线索就这样断了?絮丹在冯家见的人到底是谁? 第二天清晨,冯梓年带好东西出门时,正好碰到上早朝的三叔,整个人看上去风光霁月,温文儒雅,还笑着摸了摸冯梓年的肩膀,叮嘱冯梓年:“如今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上山的时候要小心。” 一路上絮丹的事情,一直盘旋在冯梓年脑子里,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没有注意到呢? 冯梓年想的太专心,以至于到了山门口都没发现,还是寺庙旁立着的悬明笑着上前跟冯梓年打招呼,冯梓年才回过神来。 笑着道:“悬明师兄,天冷了,你以后不用刻意在山门口等我,在苦济师父的屋子里等我。” 说着冲着悬明眨了眨眼睛道:“我给师兄带了一个前朝官窑烧纸的瓷香炉,就放在后车上,等会让末云给你送过去。” “我专门给你拿的,可别被隧甲师伯发现了。” 只见悬明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连连点头:“不会不会,我可太喜欢了,师父太有眼光了,这小师弟,哦,不,小师妹,我喜欢。”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就找你?悬明你可仔细你的皮,你师父最近可闲下来了。” 听到这声音,两人齐齐转头,才看见一直站在左边的隧甲,一脸奸笑的瞧着两人,冯梓年冲着悬明挑挑眉:他怎么在这? 悬明一脑门子官司:我哪知道? 瞧着隧甲漆黑的面色,悬明立刻脚下生风,转身就溜:“隧甲师伯,那个香炉是小师妹,不是,是小施主硬塞给我,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孝敬您了,那什么我前殿还有点事,就不去打扰师父了。” 冯梓年疑惑不解的看着悬明的背影。 收礼小师妹,背锅小施主,高手啊。 随后僵硬转头,笑嘻嘻的凑到隧甲身边:“师伯,您别跟悬明师兄一般见识,我给您带了上好的梨花酿来,带了整整两壶,走走走,我们进去喝。” 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示意末云搬酒,自己则狗腿状的将人引了进去。 进了房间瞧着苦济笑眯眯的神情,冯梓年在心里不由得吐槽了一句,假正经,面子上却是乖乖的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苦济。 刚把礼物递到苦济手里,冯梓年就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有一种被撕碎的感觉,下一刻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失去意识之前,冯梓年瞧见隧甲一脸担忧的抱着自己,将自己放在苦济的床上,耳边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咒语。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急急的从冯家赶往捻茗院,脸上焦急万分。 隧甲的手搭在冯梓年的手腕上,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这小姑娘来了这么久,要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个每次都换着花样带自己喜欢东西的小女孩。 隧甲很难不喜欢,虽然这些讨好里一开始至少有六分夹杂着目的,可是现在他看的出来,在小女孩眼里真的把自己当师伯看待。 只不过对于苦济这个师父,小姑娘倒是疏远的很,每次来了都是围着自己说个不停,隧甲的手在冯梓年的手腕上停了很久。 停的越久,隧甲的脸色越难看。 随着苦济周身金光褪去,整个人虚晃了晃,脸色惨白的瞧着床上躺着的人,眉头紧锁。 没有几天时间了…… 末云吓的不清,凑上来慌乱地问着:“我家姑娘没事,大师。” 苦济轻轻摇摇头,缓了缓才到:“没事了,休息一会应该就能醒过来,你去照顾你家姑娘。” 说完瞧了一眼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的隧甲:“师兄,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出门隧甲的脸就彻底黑青,扯着苦济的衣领走到一颗树下,一双眼睛死死的瞧着苦济:“你不是说,只要每两个月来安魂一次,就不会有事吗?” 苦济被隧甲逼到墙角,却一言不发,任由隧甲发泄着情绪,直到看着隧甲渐渐冷静下来,才有些心虚的道:“那不过是托辞而已,如果那个幼年的灵魂不死,她就一定会死。” “保生符也护不住她吗?”隧甲不甘心的问道,他发现不经意间,他竟然对这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丫头,产生了感情,甚至是牵挂。 第三十三章 太太没了 “师兄,就算是师父亲自出手,都护不住她的性命。”苦济无奈的摇摇头,虚弱的靠在墙上:“更何况,师父是不会出手的。” 隧甲眼光微闪,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漠:“要不,我们直接……” “不可以!”隧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苦济急急打断,大约是太过激动,苦济剧烈的咳了起来。 “师父,冯家有人来找小师妹,不是,来寻小施主。”悬明的身影悄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样子挺着急的,不过,我问什么那小丫头都不说,非得见小施主。” 苦济摆摆手:“把人带进来。” 隧甲和苦济见到了一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谨慎的瞧着两人,哆哆嗦嗦的道:“请问两位大师,我家姑娘呢?” 隧甲道:“出什么事了吗?你家姑娘之前中毒的病情复发了,刚吃了药歇下了,有什么事你跟我们说是一样的。” 末枝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开口道:“我们家夫人,夫人没了……” 说完放声大哭起来,姑娘让自己盯着絮丹,自己也按照姑娘说的,防备着絮丹对姑娘或者三太太下手。 今天一早絮丹说:马上要入冬了,姑娘的冬装要跟太太屋子里的姐姐们商量一下,自己也没有怀疑。 可是中午的时候,就传出太太没了的消息,末枝当下就觉得事情不对,转身就往怀恩寺跑,来了之后却没有见到姑娘,只见到一个大和尚和一个不正经的,真的是急坏了。 听完末枝说的话,隧甲脸上的神情换了又换,冯家的大太太死了,不,不是只是中毒了,兴许自己现在启程去冯家,还能把人救回来。 没有交代其他,隧甲的身影就消失了,苦济无奈的摇摇头,吩咐悬明将人扶起来,带到厢房里休息。 按照自己的推断,冯梓年至少要到傍晚时分才能醒过来,而如果傍晚时分隧甲还没有回来,那么冯家恐怕就要准备后事了。 冯梓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晕晕的,看见床边跪着的末枝,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不好的念头冲上脑门。 “末,末枝,你怎么在这?”冯梓年看看四周站着的人,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静谧的有些可怕。 末枝没有抬头,嗫喏的声音比蚊子声还小一些,可冯梓年还是听到了,她说的是:“太太没了……” “末枝,你胡说什么!”冯梓年从床上扑了出来,揪着末枝的衣服:“你胡说什么?母亲好好的在冯家,怎么就没了?” “姑,姑娘,絮丹的天妃殁……天妃殁下给了……下给了太太,我着急来找姑娘,出门的时候府里已经去请大夫了。”末枝说的断断续续的,她不敢去看姑娘的眼睛。 姑娘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冯梓年不信:“不可能的,母亲她上……” “你们都出去。”苦济瞧着失了心智的冯梓年,要是被别人知道她是重生的人,谁都护不住她,急急的打断了冯梓年的话,将两个侍女请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冯梓年还在喃喃的道:“上辈子,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苦济,苦济你有没有办法,你救救母亲苦济。”冯梓年后悔了,她一直以为沈素一定不会有危险,自己只需要每天陪着沈素开心。 除掉画眉,沈素就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被画眉活活气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素还是死了,明明画眉…… 画眉,是画眉? 想到这冯梓年恨不能扒了画眉的皮,一定是她,这个院子里还有谁会对母亲下手,之前絮丹明明跟画眉走的那么近,自己怎么那么蠢,忘了还有画眉。 冯梓年死死的揪着苦济的袍子:“师父,师父你救救母亲,她,她……” “人死不能复生,梓年,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命。”苦济双眼紧闭,这一天在自己第一次见到冯梓年时候,就看到了,只不过当时的影像十分模糊。 他只记得冯梓年这辈子要保住的人,依旧一个都保不住,所以即使眼前的小娃娃百般讨好,他也不愿意跟她亲近。 “不是,我母亲她那么好,什么命,老和尚,你说这是什么命!”冯梓年凭借着直觉发泄着情绪,缓缓的转身看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隧甲。 对,不是没有希望,还有隧甲,隧甲一定可以的,他的医术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冯梓年冲到隧甲身边,双腿一弯:“隧甲大师,您救救母亲,就看在这么久以来,我换着花样逗您开心的份上,您跟我去冯家,救救母亲。” 瞧着隧甲不说话,冯梓年又道:“隧甲,我给你找京城,不威国最好的酒,你跟我去一趟冯家。” 眼前的少女清澈的眼眸,眼泪一串串的夺眶而出,眼里的希冀,瞧着眼前人像是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拼死不愿放弃。 隧甲缓缓撇过脑袋,轻声道:“我去过了……” 去过了,他说他去过了…… 冯梓年无力地坐在地上,只听的推门而入的悬明,轻声道:“小师妹,师伯说如果你现在下山,说不定还能见到夫人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我母亲没死,她没死!”冯梓年绷不住的冲着悬明嘶吼,却只能无力的扑进悬明的怀里。 “师兄……”小小的脑袋埋在悬明的肩膀上,声音虽小,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你送我回去,比马车快一些。” 悬明点点头,抱起冯梓年转身就走,傍晚的霞光照进屋子,屋子里的两人,默默不语,隧甲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兴趣。 冲着苦济点点头,转身就走。 房间里苦济手指,轻轻擦过衣袍处,泪水浸湿的地方,无声的叹息,走到厢房后的小园子里,亲手摘了一朵七瓣岩莲,莲花盛放于掌心,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吩咐守着园子的弟子:“找几个人将冯家的丫头送回去,将我放在后山的药取回来,我有用,顺便跟师父说一声,弟子苦济求见。” 第三十五章 一无所知 夜黑人静时,冯梓年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脚下一停整个人靠在柱子后,静静听着。 男人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下了药还能被抓住。” “你骗我!那是什么药?为什么下了之后,立刻会死?”絮丹略微有些疯癫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浓浓的质问。 “我怎么知道那个沈素身子骨这么弱?我跟你说过了,那药不过是一般的慢性毒药,肯定是你下的时候不分轻重,药撒多了,你这个蠢女人。”男人咒骂声音传来,似乎也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沈素突然就死了。 “你胡说!那药我就倒了指甲盖大小,如果是慢性毒药,怎么会死人!”絮丹显然没想到这药的药效这么厉害。 男人一把掐住絮丹的脖子,狠戾的道:“你已经被抓了,我劝你最好不要把我供出来,否则你猜一猜主子会不会饶了你。” “你……咳咳,你放手,我告诉你们,我只帮你们做这一次事,事成之后,你们答应我的,一个都不能少。”絮丹道。 “只要你有命活着从冯家离开,主子是不会失言的。”男子轻笑的声音传来,看向絮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月光下男子纵身一跃,从破旧的柴房窗口消失的无影无踪,冯梓年死死的瞧着这个身影,她总觉得这个人,她好像在哪见过。 月光下,冯梓年缓步走到柴房门口,良久,轻轻擦干眼泪,神情凛然,伸手轻轻推开柴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瞧见来人的絮丹,先是一愣,随即眼里迅速划过浓浓的悔意,下意识的不敢看冯梓年的眼睛,身子也轻微的颤抖着往后挪。 “你很怕我啊。”冯梓年盯着后退的絮丹,也不着急上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倒像是以前在捻茗院里一样,只不过神情冷的让人心寒罢了。 “姑……姑娘。”絮丹的嘴张张合合,到最后却只吐出这两个字来,身子还在不停的往后挪,她不愿意在现在面对姑娘。 絮丹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冯梓年,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面对她。 “你别紧张,我问你几个问题。”冯梓年找了半天,终于在这个柴房里找到了一个能坐的地方,缓缓的坐了下去。 不是她想坐,而是一天未进食的她,现在有些虚,考虑到等会巨大的消耗,这会还是保存一些体力比较好。 “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奴婢……”絮丹下意识的搭话,才发现自己已经不配再喊眼前人姑娘了,讪讪的闭了嘴,低着头。 “谁让你做的?”这件事绝对不是絮丹自己想做的,絮丹没有害母亲的动机,刚才听那个男子说的意思,这件事竟然跟画眉没有关系。 良久的沉默,磨光了冯梓年所有的耐心,月光下一道小小的身影,缓缓起身,下一刻一柄刀悄无声息的抵在絮丹的脖子上。 细小的声音凑到絮丹的耳边道:“这一个月你没有跟着我,应该不知道我跟着隧甲大师学了些什么,不过大师人善不愿意让我用人练手。” “用我自己,我又实在受不了那个疼,不如委屈委屈你,给我练练手。”说着冯梓年一刀扎进絮丹的胳膊上,另一只手迅速用布条堵住絮丹的嘴。 黑夜里,刀划破肌肤的声音,一道又一道传来,伴随着女子闷哼的声音,有规律的在午夜传开。 直到絮丹满脸惨白,冯梓年才缓缓收起手里的刀,轻轻在絮丹身上擦了擦:“能谈了吗?” 絮丹双眼紧闭,痛觉不停的侵蚀着絮丹的意志,可是她不能说,眼神里最后的希望渐渐幻灭,灵动的眸子一片死寂。 冯梓年的心缓缓下沉,这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告诉自己,背后主使到底是谁了。 冯梓年雪白的小手轻轻摸上刚才,亲手扎破的伤口,声音里满满的回忆:“城南的梨花乳酥姐姐还记得吗?” 冯梓年声音很低,却充满了哀伤,梨花乳酥是絮丹最喜欢的甜点,每次冯梓年出门都闹着要吃,所有人都以为是冯梓年喜欢吃梨花乳酥,其实每次都是偷偷藏起来,给絮丹吃。 絮丹的眼睛红了又红,这件事是自己对不起姑娘,她不敢面对姑娘,怎么敢奢求姑娘原谅。 “捻茗院门口还挂着两个竹蜻蜓,在天上飞的时候,飞的可高了。” 冯梓年小的时候很闹腾,絮丹就换着花样的给冯梓年找好玩的东西,捻茗院里有一箱子冯梓年的小玩意。 两人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要说跟冯梓年在一起最久的人就是絮丹了。 “还有这把小刀,好像还是絮丹姐姐看我无聊,出门帮我买回来,让我划纸张玩的。”冯梓年一边说,一边凑近絮丹。 “所以,姐姐能告诉我,为什么给母亲下药吗?” 絮丹一长一短的的两行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地上:“姑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太太,姑娘你相信我。” “是吗?天妃殁不是你带进来的吗?”冯梓年质问道。 “什么天妃殁,姑娘你在说什么?”絮丹迷茫的瞧着冯梓年,神情有些怅然。 “这个药你不认识吗?”冯梓年将一个瓶子递到絮丹眼前,赫然便是当时客栈里,那名男子卖给女子的药瓶。 “这药,她们说,这药是慢性毒药,最多只会让太太身子虚一点,不会要了太太的命,姑娘,你相信我,画眉说这药不会要了太太的命我才……”絮丹极力的辩解,想让冯梓年相信自己。 可是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第二个问题,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冯梓年瞧着絮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不打算在她身上再浪费过多的时间。 “我,我不认识他,那个人是我在画眉的宅子里见到的,因为画眉被赶出了冯家,所以就一直是这个男人跟我联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姑娘你相信我。”絮丹声音里满是祈求。 “所以,你一无所知对吗?”冯梓年缓缓起身,脸上的表情阴森可怖,背对着月光的脸,让人由衷的胆寒。 手里的短刀寒光,一闪而过,冯梓年冷冷的道:“絮丹,这辈子……我只把你当作姐姐看过,我想过你会杀了我,可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母亲下手。” “姑娘,姑娘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姑娘。”絮丹被绑着双手,不停的往冯梓年身边蹭。 第三十六章 你想起来了? 冯梓年冷冷的瞧着絮丹:“苦衷?你有什么苦衷?” “姑娘,我,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是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夫人的,他们告诉我只是让夫人身子弱一点,这样画眉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冯家……”絮丹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自己的闷哼声中戛然而止。 冯梓年利落的拔出插进絮丹身体里的刀,笑着道:“絮丹,隧甲大师给我指了一个地方,说那里只要使劲一捅,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说着一只雪白的手,顺着絮丹的身子缓慢攀升。 絮丹吓的失声尖叫,却被冯梓年死死地堵在喉咙里,絮丹不停的哭着摇头:“姑娘,求姑娘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放过我。” 冯梓年瞧着絮丹的神情,大笑出声,她以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聪明?果然上辈子的眼神差的可以。 “主仆情分?在你答应画眉给我母亲下药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主仆情分就已经尽了!”冯梓年冷冷的盯着絮丹,说出来的话一字一句的扎在絮丹的心上。 眼神里满是鄙视的道:“你怎么还有脸求我?你在求我放过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过我母亲,我母亲做错了什么?要为你的愚蠢丧命!” 手里的刀子不紧不慢的割在絮丹的身上,每一刀都是隧甲教的。 “你下药的时候,手抖了吗?”冯梓年恨不能现在就一刀扎穿絮丹的喉咙,再找无数的疯狗来啃食她的身体。 隧甲教过她很多地方都可以致人死亡,以前她觉得穿吼太残忍了,还笑着跟隧甲说:“什么丧心病狂的人,才会一刀刺穿别人喉咙。” 此时再想,竟觉得尤嫌不足。 冯梓年出门前,背对着絮丹,冰冷的道:“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画眉还没有死,你是目前唯一能把证据,指向画眉的人,不过絮丹,你要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反水……” “我听说你曾经救过一个孩子……” 奄奄一息的絮丹在听到冯梓年提到孩子的时候,一双无神的眼睛,瞬间瞪大,挣扎着道:“不,不要找他,他才只有六岁,姑娘……” 冯梓年回头,冷冷的道:“我也只有六岁。” 怀恩寺 后山半山腰,苦济一步一步的爬上阶梯,走到闻风大师门口,双手轻轻拢起衣袍,双腿一曲,直直的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恳切的道:“弟子苦济求见师尊。” 良久,面前的房屋都没有动静,一直到日落西山,皓月当空,眼前的房门才缓缓打开,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进来。” 苦济摇晃着身子,一步一步的走进房间。 刚进门,苦济就跪在门口的蒲团上:“弟子苦济,来向师尊请罪。” “你还知道你是我闻风的弟子?”对面蒲团上坐着的闻风,垂着眼皮,根本不看苦济:“你来求我只怕不是来找我宽恕,而是有事相求。” “师尊,弟子不遵师尊教诲,特来请罪,可是……”苦济说的急切,声音都有些颤抖。 “若是为了那个丫头,你就别提了,趁着我现在还不想算账,早些回去。”闻风没有动,甚至手里捻着佛珠的节奏都没有乱。 “师父,求您救救她,她到现在都没有让我帮她除了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这不说明了她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吗?”苦济不甘心,尤自劝着。 下一刻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苦济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眼前黑影闪过,下一刻师父闻风的脸在苦济面前无限放大。 “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 闻风声音里的冷意,苦济有些胆寒,面上却镇定自若的道:“师父知道的,她现在也算是苦济的半个弟子,苦济自然不忍心。” 闻风手心里的寒意散了几分,神情微微收敛:“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苦济苦笑着摇头:“这么多年,师尊过一段时间就会问一次,苦济到底忘了什么,很重要吗?” 闻风观察片刻,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没什么,只是当年的事情太过痛苦,为师怕你一时被情绪所控,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苦济的眼神暗了暗,隐在僧袍下的手死死的攥在一起,瞧着闻风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祈求:“当年事,师父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知道了难道能改变现在吗?”闻风背对着苦济,灯光将闻风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闻风没有看到背后苦济凄惨的笑容,以及迅速收敛起来的神情,声音平缓的道:“师父,苦济这么多年,从未求过师父什么,求师父出手,救救我的小弟子。” 闻风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传来:“你执意如此,那颗炙芽果,你拿去,保她三年的性命,不是问题,至于怎么用,你应该会。” 苦济大喜过望,甚至忘了礼数,从地上一跃而起,下一刻手里便攥着那颗炙芽果,连连道谢:“多谢师尊,师尊的恩德,苦济……” “好了,不要啰嗦了,走。”闻风适时的打断了苦济的话,转身坐在蒲团上,看上去仿佛入定了一般。 苦济缓缓的带上门,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才缓缓变平淡,其实他骗了师父,那些事他很早就想起来了。 当年父母死的时候,苦济还是个只会玩的孩子,冒着被冻死风险,硬是求的闻风大师心软,下山。 可是,终究是迟了一步,冰冷凄寒的天气里,两个衣着单薄的人相互依偎在破庙里,等苦济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活活冻死了。 再后来,闻风大师瞧着苦济无依无靠,就收留了苦济,慢慢的苦济发现他将山下的父母忘记了,一开始只是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后来苦济甚至忘了他们的名字。 再到后来父母的事情完全消失在了苦济的记忆里,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父母一样,这些记忆被永久的封存。 此时苦济的眼里满是痛苦,今天沈素的死的时候,冯梓年的样子,就是当初苦济回忆起一切时,癫狂的模样,只不过苦济的癫狂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厢房里苦济哀嚎了整整一下午,却在崩溃开始之前给自己的厢房布了一个简单的隔音,才在厢房里放声大哭。 第三十八章 怀了 树下站着的人头都没回:“闭嘴,小爷我看的正起劲呢。” 太阳渐渐逼近正中,老远的就看见一群人抬着轿子,一步三摇的冲着冯家走了过来,瞧着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到门口了。 站在轿子旁边的人笑的一脸谄媚,大老远就能听到恭维的声音:“画眉姑娘今天进府,真是好大的面子,自古以来只有太太可以从正门进。” “您以后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奴才们。” 冯梓年缓缓起身,要跟着去的冯沛却被赶来祭拜的陈家父子,绊住了脚步,留在了灵堂里。 冯梓年走的时候,听到陈刈悠悠的说了一句:“看来午饭是没得吃了。”被冯梓年狠狠的瞪了一眼。 冯梓年刚坐下,就看见接画眉的轿子,停在了冯家门口,瞧着身边的朴妈妈伸着圆滚滚的胳膊,等在轿口。 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雪白的小手从轿子里缓缓伸出,一旁立着的小丫头立刻上前,掀起轿帘,只见一个面若冠玉,神态风流的美人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瞧见坐在大门中间的冯梓年时,画眉神色微变,眼里的愤恨一闪而过,一步步笑着婀娜上前:“姑娘如今是丧母的人,怎么不回去多歇一歇?” “难道是失去了母亲,姑娘连体统都丢了吗?竟然不顾规矩坐在冯家正门口,给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看笑话。”画眉说的不屑,又带着几分挑衅。 “朴妈妈,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往府里接?”冯梓年瞧着身边那个臃肿的妇人:“妈妈是不是送错地方了,该送去妓院才是。” “你!”画眉的脸咻的红成了一片,随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姑娘没了娘,心里难受,我不与姑娘计较,不过姑娘看看这四周布置的不成样子,姑娘一刻不让我进门,这东西一刻就不能齐备,沈素……” “闭嘴!”冯梓年厉声呵斥:“你也配提我母亲的名字?朴妈妈,谁给你的胆子把人从灰岩巷接回来的?她可是祖母亲自下令赶出冯家的人。” 朴妈妈有些不忿,自己好歹是冯家做了十几年的老人了,今天被一个小丫头当中打了两次脸,有些不阴不阳的道:“姑娘不知道,就是老太太亲自开口,命我们将画眉姑娘请回来的,说是上次冤屈了画眉姑娘。” “冤屈?”冯梓年挥挥手,立刻从门里涌出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吩咐道:“将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刁奴,抓起来,好好审一审,敢污蔑老太太成什么了?” 画眉厉声呵斥,冯家的下人却没有一个人听,所有人手脚麻利的将朴妈妈压了进去。 “这下人好歹还是我们冯家的人,眼前这位……大婶,您出现在我们家门口,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冯梓年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画眉,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穿的这样花红柳绿的,登我家门第,是故意给冯家添堵吗?”冯梓年现在如果可以,她一定一层一层的剥了画眉的皮。 末云瞧见姑娘的右手上,一滴滴往下渗着血迹,不免有几分担心,凑到冯沛身边道:“沛哥儿,您在这里别乱动,奴婢去去就回来。” 说完末云往灵堂边一绕就不见了,冯家死了当家主母,这么大的事情前来祭奠的人自然不少,就是街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停下脚步。 对着一身花红柳绿的画眉直至点点,说话难听极了。 “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没教养的,人家办丧事她穿成这样就来了。” “就是,刚才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太太,小姐呢,原来是勾栏瓦舍里的呀,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知检点的东西!” …… 那些人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冯梓年冷冷的瞧着画眉,今天自己绝对不会挪地方一步,只要自己不动,她就进不去冯家的大门。 她倒要看看,这个害死母亲的贱人,脸皮能有多厚。 就在画眉差一点哭出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冯梓年脸上缓缓挂起淡淡的惨笑,很快就像昙花盛开般,极速泯灭。 “这是闹什么?还不快带着人从西边的角门进去?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嫌丢人吗?”声音浑厚有力,来人正是她亲爱的父亲大人,冯惟仁。 “爹爹。”冯梓年站起来,抬着脑袋看着冯惟仁:“她凭什么进我们家门?” 冯惟仁有些不敢看小女儿的眼睛,这件事终究是他对不起沈素,可是……画眉怀了自己的孩子,再不接回来只怕…… 本来就是想悄无声息的将人接进府里,沈素的身后事也不过是他的一个由头,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前厅陪了陪指挥使大人,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梓年,听话,画眉不过是回来帮着料理事情,这么多人看着呢,别丢了冯家的人!”冯惟仁面子上依旧保持的笑容,可是声音却夹杂着淡淡的训斥。 “请问,谁这么大面子,可以在当家主母……主母没了的时候,舔着脸进别人家门?”冯梓年说到主母的时候,喉咙哽了哽。 喘了口气才接着道:“今天就是京兆尹府的府尹大人在,也不敢站在我冯家门口,让这个女人进门!” “而且,她还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爹爹,一个凶手凭什么在我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住进母亲的院子?用着母亲的东西?”冯梓年恨极了,甚至不顾地方,不顾场合的厉声呵斥冯惟仁。 下一刻,冯梓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响亮的声音让四周所有的人都瞬间安静下来,这一刻,维系在父女之间最后一丝感情彻底被斩断。 冯梓年轻轻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一双桃花眼瞧着得意万分的画眉:“你敢不敢让众人看看,看看你的样子,只要你敢,我就让开,让你进冯家的大门。” 这里站着看热闹的不只有那些闲的没事的妇人,还有很多前来吊唁的达官贵族,世家勋爵的夫人们,这一看画眉就别想在京城里做人了。 “梓年!”冯惟仁一张脸迅速冷的下来,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慈父形象。 “让大家看一看,这个怀身大肚,踩着主母尸骨,进我家门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冯梓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画眉的肚子。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怀了。 第三十九章 沙青茶 画眉一张俏脸在听到怀身大肚这四个字的时候,刷的一下白了几分,一双手死死的护着肚子:“姑娘,你不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声音。 只见一个少女引着一个胡子泛白的老头,从人群里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老头虽然看着年纪大,脚下却虎虎生风。 还没等画眉反应过来,一双手就搭上了画眉的手腕,沉吟片刻,一双脸红了几分,沉吟着道:“姑娘,哦,不是,夫人这脉象确是喜脉,还是要好生保养才是。” 四周众人一片哗然,骂声沸反盈天,所有大部分站着的人都是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妇人,此时看见这么一个狐狸精,简直就跟自己家爷们出去偷人了一样。 有些恨的牙根痒痒的,甚至抄起篮子里的白萝卜死命的往画眉身上扔。 冯梓年瞧着将画眉护在身下,狼狈不堪的冯惟仁,眼神冷冷的瞧着画眉的脖子,手里的簪子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那名白胡子医者刚才还站的稳稳的,此时却有些受不住这些人的攻势,脚下一个趔趄,慌乱间扯着冯惟仁的衣服,两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冯梓年后面的腿轻轻用力,整个人冲着画眉扑了过去。 手里的簪子死死的攥紧,直直的瞄准画眉的喉咙,她等不了了,今天她就要这个女人死在母亲的灵前。 说什么她都不会让这女人,踩着母亲的尸骨,爬进冯家的院子,绝不! 冯惟仁大惊失色,慌乱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拼尽全力都没能赶到画眉身前。 只好在最后一刻,一只大手推在了冯梓年的后背上,整个惯性的原因,冯梓年从冯家的台阶上直直的摔了出去。 就在冯梓年意识模糊的前一刻,终于看见了不远处一抹蓝底白布的轿子,远远走来,以及人群里站着的末云,才松了口气晕了过去。 冯沛在听到杀人凶手的时候,整个人就从灵堂里冲了出来,可是奈何当时群情激愤,将冯家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等冯沛挤进来的时候,只瞧见了冯惟仁亲手将冯梓年从台阶上推了下去,以及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妹妹。 一抹米白色身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冯梓年抱了起来,圆润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戾气。 “姑爷好威风!”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冯家大门,连声嚷着大夫。 “冯惟仁!我妹妹尸骨未寒,且不说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害死我妹妹的凶手,就她身怀大肚这一件事,她就该给我妹妹陪葬!”人群里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银白色铠甲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柄长剑,翻身下马,随手扯下头盔,下一刻剑尖直直的指在画眉的肚子上。 “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在自家门口,亲手将姑娘推下台阶,怎么我沈安谟不过是带兵出去了几年,回来竟然能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出戏。”说着转头,一只手搭上冯惟仁的肩膀。 阴测测的道:“走,进去再说,带上你身边这个贱人。” “今天要是证实,就是这个贱人下毒害了我妹妹,不仅是她要死,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要你亲手刨出来,给我妹妹陪葬。”沈安谟的话说完,身边的画眉就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个人是沈国公家的长子,名叫沈安谟,是一个最讨厌文臣的武将,不过沈安谟却在十三岁时高中举人,成为当时红遍京都的人物。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沈安谟再也没有参加过科举,反倒是在家一门心思习武,学成后只身匹马去了关外,很多年都没有音讯了。 不得不说,今天冯惟仁接人的时候,一定是没看黄历。 沈安谟冷笑,挥挥手:“抬进去,老赵,去请陌公子来,就说我在冯家等着他,多晚都要来,要是他今天再推辞,我就派人烧了他们陌家,让他看着办。” 随后就像是拎小鸡崽一样,将冯惟仁拎了进去,走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门口围着的人:“都散了,还不回家做饭去?” “你,进来。”对着愣在原地冯沛,随手指了指。 所有人都围在捻茗院里,就连一向不出面的老太太都跟着老太爷一起,坐在捻茗院的正厅里,老太爷瞧了一眼沈安谟的脸色道:“那个,沈将军,今天的事……” “先别说话,等梓年醒来再说,不着急。”说完沈安谟四下看了看,冲着站在门口的清桃招了招手:“你们这茶叶不行啊,你去给我换一杯沙青来。” 说着还貌似好脾气的解释道:“常年在关外,突然回来还有些不适应,有点想关外的沙青茶了。” 站在沈安谟身后的吴舵低着脑袋,老大这个样子,说实在话怪吓人的,他跟着老大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老大这个表情。 阴不阴,晴不晴的,瞬间吴舵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冯惟仁,这姑爷胆子挺大的,竟然敢动老大的妹妹。 老大在关外有一个很是响亮的外号,叫沈护军,倒不是说老大的职位只能到护军这个程度,而是说老大是个只认亲疏远近,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老大刚来的时候但凡得罪了老大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死的相当凄惨,后来谁敢得罪老大手下的兵,下场比得罪老大还惨。 “这,我们这也没有沙青茶,要不……”老太爷忧心忡忡的瞧着沈安谟,又狠狠的剜了冯惟仁一眼,这篓子捅大了。 吴舵在心里暗暗补充道:你们当然没有了,那沙青茶分明就是老大信口胡驺的,当时老大刚到关外什么都习惯。 最惦记的就是京城里的茶,结果好死不死的那哪有什么茶,一次出战的时候,老大随手顺回来一株苗子。 后来每杀一个人,老大就把关外那些马贼的脑子埋在树下。 慢慢的树长大了,闲来无事老大就揪叶子用来泡茶喝,有人问老大这茶叫什么的时候,老大就说这叫沙青茶。 吴舵瞧了瞧冯惟仁的脑子,瞧了瞧自家老大,老大是觉得沙青缺肥料了吗? 第四十一章 演戏 拖末枝的福,末枝去怀恩寺找人,一进门就碰见了悬明,找到隧甲之后,悬明带着末枝一路狂奔下了山,到冯家门口的时候。 悬明正好瞧见下轿的画眉,二话不说人就消失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颤颤巍巍的老人模样,末枝瞪大了眼睛看着悬明冲进人群。 拉着画眉,一通胡说八道。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沈安谟上前,摸着冯梓年的脸道:“跟阿素小时候长的……怎么一点都不像呢?” 门口站着吴舵回头瞧了一眼沈安谟,从跟着沈安谟的第一天起,沈素这个名字每天都会听老大念叨一次。 好不容易得到上令,回来述职顺便休息一段时间,却在进城门的时候,听街上的人说,冯家大太太没了。 一行人一路狂奔到这里,老大的情绪压抑的太久了。 “大舅舅?”冯梓年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隐约记得,母亲提起过一个常年驻守关外的舅舅,只不过两世为人却第一次见。 沈安谟只是伸手揉了揉冯梓年的脑袋,漫长的军旅生涯带走了这个男人的柔情,这是他唯一会的表达关心的方式。 冯梓年忍着泪水,提醒着自己,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安谟道:“你母亲她……” 似乎再坚强的人都有软肋,沈家人就是沈安谟的软肋,说到沈素,沈安谟停了又停,缓了很久才道:“她的死跟冯惟仁有关系吗?” 冯梓年摇摇头,坚定地道:“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你身体还扛得住吗?”沈安谟没有再问,关心的道:“如果扛不住,你把需要做的事情交代我一下,我来办。” 冯梓年简单的叙述了沈素没了的经过,最后整个人身子一软,抓着沈安谟的铠甲,冰凉的冷意让冯梓年瞬间清醒:“请舅舅陪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沈安谟道:“或者说,你希望那个画眉还有絮丹怎么死?” “絮丹,我已经处理过了,身上所有能割的地方,每一寸我都照顾到了,哦,对了,临走的时候我还给她上了药,确保人不会死。”冯梓年说的很平静。 再次提到絮丹,冯梓年仿佛像在提一个陌生人:“劳烦舅舅派人将她从西边的柴房里拖出来,我们去前厅找画眉对峙。” “不如就听我的,让冯惟仁亲手把那个孩子刨出来,给你母亲谢罪。”沈安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建议不错。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够解气。”说完沈安谟又补充了一句。 站在房间里的众人不寒而栗,亲手杀子尤嫌不足,眼前人的心是有多狠? “不,请舅舅陪我演一场戏,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冯梓年早就计划好了,本来这件事应该让小舅舅做的,却刚巧遇到回来的沈安谟。 “你确定要亲自来吗?”沈安谟没有反驳冯梓年,只是有些担心:“那个画眉已经十八了,又有你父亲的宠爱,只怕不好对付……” “而且你今天闹的这一场,在你父亲心里自然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你要是想在冯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做掉画眉,只怕是不容易。” 一屋子的人对于沈安谟那句做掉画眉,毫无反应。 “所以,才需要请舅舅陪我演一场戏。”说着整个人缓缓靠近沈安谟,两人嘀咕了半天,最后相视一笑。 门口瞧着这一幕的吴舵,心里道,不用怀疑了这外甥女绝对是亲的,跟老大两个人真的太像了,干坏事的表情都一摸一样。 沈安谟抱着冯梓年去了正厅,房间里剩下苦济,隧甲以及那个不着调的陌公子。 正厅的人看到被抱在怀里,包扎着头部的冯梓年,脸上神色不一。 冯惟仁眼神一阵躲闪,随后有些气恼,再后来瞧着渗出来的血迹又有着深深的歉疚。 “梓年没事,害,这一家人,难免磕了碰了的,都别往心里去。”老爷子第一个上前,心肝肉似的安慰着冯梓年。 “不必了,今天的事冯家要是不给个交代,梓年和沛哥儿,我就先带回去,免得我妹妹的骨血哪天横死在你们冯家。”沈安谟神情冷肃的打断了老太爷的话。 “这话说的,谋害阿素的凶手就关在清晖院里,我这就派人去给大舅哥把人提过来。”冯惟仁着实有些惧怕这个戎马归来的将军。 “姑爷说的是这个人吗?”一声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一个满身是伤根本看不清原本长相的人被老赵狠狠的扔在大殿上。 全身筋脉被挑断,整个人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地上。 瞧了一眼地上的人,吴舵又瞧了一眼老大怀里,一脸人畜无害的冯梓年,自己之前错了…… 老大这个小侄女,比老大狠。 地上的人闷哼出声,眼睛扫过大厅里坐着的人,与冯梓年对视的时候,吓得整个人抽搐了一下。 “下毒害我妹妹的人,就是你?”沈安谟瞧着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出言道:“一个院子里伺候洒扫的下等奴婢,谋害当家主母,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沈安谟脸上的笑容渐渐浮现,将冯梓年交给吴舵,噌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两寸长的小刀,走到絮丹身边。 蹲下,踌躇良久,又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要往哪里下刀,悻悻的道:“这就是你们冯家准备给的交代?一个低贱的奴婢,换我妹妹一条命?” 匕首挑起絮丹的下巴,沈安谟心里一阵恶心,别开眼睛:“说,谁指使你的,说了,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还有你不要想着寻死,我们在塞外的时候,有一个极好的大夫,今天就在冯家,如果你说实话,我让你少受些刑。” 絮丹呜呜咽咽的道:“他们,他们抓了我母亲,要挟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给太太下药的,求求你们放过我。” 冯梓年眼睛微闪:“絮丹,他们要挟你的是你的哪个母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两年前就死了,现在尸骨还埋在滁州呢,要不要派人帮你挖出来看看?” 絮丹晃着脑袋,不停的求饶,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去找人,拿镜子来,要大镜子。”沈安谟扬声吩咐道:“对着这个女人,将她给我围起来。” 第四十二章 我教你 沈安谟站起来,转身瞧见站在一旁神色慌张的画眉,手里长剑出鞘,一步步靠近冯惟仁,将手里的剑一把塞在冯惟仁手里。 “你亲自动手,杀了她。”说着沈安谟在冯惟仁背后狠狠的一推。 冯惟仁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愤然的道:“沈将军,这里不是塞外,将军不要罔顾国法才是。” 冯惟仁坚信沈安谟没有这个胆子,不敢在京城动手,逼杀良民。 “国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国法又能怎样?”沈安谟冷冷的瞧着冯惟仁,那神情恨不能将眼前的人一起杀了。 “沈将军稍安勿躁,目前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跟画眉有关系,将军……”冯老太太本来是想从中劝和,却被沈安谟的冷冽的眼神逼的说不出话来。 沈安谟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在我朝,官员私自圈养外室可是重罪,要么你自己动手杀了这个女人,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跟你冯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要么……明天一早冯大人就亲自进宫跟陛下解释解释,圈养外室以致妻子惨死家中的因由,我们沈家等着大人给沈家一个交代。”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画眉的肚子。 “她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奴婢,什么圈养外室,大舅哥的话未免说的太难听了。”冯惟仁手里捏着画眉的身契,腰杆也硬,自己受了沈家这么多年的气。 今天沈素已经死了,他们还上门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 沈安谟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站在一旁的吴舵缩了缩脖子,气氛冷到了冰点。 画眉看到一力护着自己的冯惟仁,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改刚才战战兢兢的样子,一只手轻轻扶着腰部,装作怀孕无力的样子,往前挪了挪,顺带撇了一眼吴舵怀里的冯梓年。 仿佛在说,就算是我害死了你母亲又怎样,你爹护着我,你舅舅就算是战场将军,不照样没什么用? “这些话,你大可以留着跟陛下解释,听说南边的江家侵占百姓良田,陛下问责,江家男丁流放边疆,女子充作官妓,想来现在已经动身了。”抱着冯梓年的吴舵幽幽开口,补了几句。 沈安谟回头瞧了一眼吴舵,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 江家是先帝在南方最信任的家族,先帝的宜安贵妃就出自江家,可以说先帝在位的时候江家在昌海四城犯了再大的错,都不会有事。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初陛下突然驾崩,后继无人,端王在百官簇拥下成为陛下,这是端王对先帝旧部砍出的第一刀。 此言一出整个冯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刚才一副老态龙钟万事不理的老太爷,此时也微微坐直了身子:“这些不过是外人事,与我们两家并不相干,阿素虽然走了,但两个孩子还在冯家,我们之间的姻亲还在,其他的事都是小事,沈将军觉得呢?” 冯梓年在心里暗嗤,真不要脸,用自己和哥哥来威胁沈家。 自己让吴舵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想说,江家就算没有侵占良田,陛下也容不下他们江家,那么冯家也是先帝时期的重臣,要说受宠虽然比不上江家。 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臣了,如今先帝没了,新帝连江家都容不下,还容得下手握实权的冯家? 没想到被冯老太爷反将一军,沈素死了,如果冯家不同意,大舅舅想要把自己和哥哥接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如果冯家有事,自己和哥哥也跑不了,沈素就算是死了,沈家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用自己的孙子要挟姻亲,真的是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 沈安谟像是被什么恶心到了,领着一张脸:“我们沈家在陛下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就算是冯家犯了什么过失,我愿意用我这一身的军功,换两个孩子的平安。” 冯老太爷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安谟伸手打断,走到冯惟仁面前,抬起冯惟仁的左手,在冯惟仁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剑刺穿了画眉的肚子。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冷淡的撇了地上护着肚子,血流不止的画眉:“你在京城长大,应该没剥过人皮,来,我教你。” 冯惟仁生平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妾室和孩子,虽然不是他自愿的,可是看着鲜红喷薄的血液,依旧吓的冯惟仁有些腿软。 要不是沈安谟伸手拎着,冯惟仁此刻应该已经软在地上了。 一个凶悍冷漠的武官,抓着一个身子瘫软的文官的手,一步步将那个文官,推向地上血泊中女人的尸体面前。 不知道那个武官从哪里拿出一把刀来,小刀长约三寸,细薄如纸,冷冷的道:“剥皮要先从颅骨处开始,划一个十字。” 说着手把手的抓着冯惟仁,刀子轻薄锋利的划破了画眉的脑袋,冯惟仁下的失声尖叫,疯了似的挣脱沈安谟的手,冲了出去。 沈安谟的眼睛,冷冷的瞧着冯惟仁的背影。 片刻转身冲着冯老太爷道:“我妹妹的事情,冯家一定要给一个交代,否则沈家绝不善罢甘休。” ”自然,自然……“ “还有我妹妹已经没了,要是沛哥儿和梓年再出一点意外……” “听说最近京郊来了一伙土匪,到处烧杀抢掠无不做,老太爷还是要小心才是……” 说完也不等冯家人做出反应,自己一马当先的离开了冯家,这场闹剧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或者说对于冯梓年来讲,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沈安谟带来的人,跟着沈安谟一起离开,那扇大门缓缓关合后,冯家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丫头们摒住呼吸。 冯梓年瞧着庭院里的众人,心里依旧不解气,甚至想上去再给地上躺着的画眉补两刀。 “大家都散了,梓年也好好休息,把地上的脏东西清理一下,都回去。”老太爷率先发了话,老太太本来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寿延院 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一张脸黑如锅底。 站在一旁的老太太有些不忿的道:“这个沈安谟真的是太张狂了,说到底我们两家也是姻亲,竟然这么不顾及惟仁的颜面!” 第四十三章 谁更蠢? 老太爷轻哼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向着你儿子说话,今天这件事说到底都是那个糊涂东西惹出来的,沈家多好的亲事,差一点就被这孽障给毁了。” 说到这里老太爷气不打一出来,越想越生气,扬声道:“愣着干什么?去把大爷给我找回来!不,给我绑回来!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老太太在一旁歪着一张脸,不禁有些讪讪的,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这个老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训斥,脸都丢尽了。 要说都是那个沈素惹出来的,想了好半天才道:“要说当初去沈家求娶这件事我就不同意,沈家本来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家族,现在好了娶了个媳妇倒像是找了个祖宗回来一样。” “好不容易人没了,现在沈家还闹起来了,这都什么事啊。”老太太越抱怨越委屈,说着说着还掉出几滴泪来。 “你闭嘴你!”看着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老太爷真的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娶了沈家女,就惟仁的资质,能这么快从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爬到现在的位置?” 当初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女人,人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而不自知,真的是老天爷喂饭吃,都喂不到这娘俩的嘴里。 气的老太爷又是一阵心悸,颤颤巍巍的道:“你,说的就是你,看什么看,还不把人扶回去!” 当着儿子女儿的面又实在不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可是要是再由着这个蠢妇多说些什么,只怕自己要被这对母子活活气死。 只好冲着三太太撒气,三太太满脸委屈的扶着老太太进了房间。 不一会儿下人们就将惊慌失措的大爷,从清晖院的后房里翻了出来,等到寿延院的时候,大爷至少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了。 一进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呵斥:“跪下!” 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脸在这里为那个贱人伤感?” 冯惟仁被这句呵斥吓的不轻,本身就有些惧怕父亲的冯惟仁此时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有些讷讷的道:“她,她怀了我的孩子。” “父亲,沈安谟这样欺辱冯家,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还有今天这件事,梓年她”冯惟仁每每想到冯梓年在门口的所作所为,他都有些心慌。 以前画眉说梓年可能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还不信,可是今天梓年做的这些事,哪里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做的事? 而且梓年今天看向画眉那杀人的眼神,到现在都让冯惟仁心有余悸,他甚至不敢靠近捻茗院。 “欺辱?你可知道沈安谟在漠北是怎样的存在,那是漠北闻风丧胆的杀神,如今漠北蠢蠢欲动,陛下正是用到沈家的时候,你觉得沈安谟要是一纸诉状递上去,陛下会不会让你去给沈素陪葬?”老太爷看着如此糊涂的儿子,心里的劲瞬间歇了几分。 无奈的叹息道:要是老三在,自己也不用这么费劲筹谋。 “可我们家也不差,他沈家不过是有一个国公的虚衔,除了这个征战漠北的沈安谟以外,沈家还有谁?”冯惟仁在这时候却很是会计算。 气的老太爷握着拐杖的手直哆嗦:“不过是?江家被灭眼看着就到了你我的头上,陛下正愁找不到错处,将我们一网打尽,你竟然上赶着得罪正当红的沈家,你是不想要全家的命了!” 冯惟仁有些不忿:“爹,你总说忍气吞声,忍气吞声,从娶了她开始,我已经忍了十年了,我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我就不相信他们沈家真的就为了沈素,能把我们整个冯家都拖下水,梓年和沛哥儿可是他们沈素唯一的血脉” 冯惟仁话未说完就被冯老爷子一脚踹倒在地:“闭上你的臭嘴,我告诉你,以后对沛哥儿和梓年好一点,要不是有这一双儿女,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冯老太爷的话让冯惟仁神色一凛,抓着老太爷的裤脚道:“可是,爹,您今天看见了梓年的样子,她她是不是被恶鬼附身了。” 冯老太爷心里一阵绝望,声音又冷了几分:“我瞧着你的脑子被恶鬼吃了才是,你好好看一看那是你的女儿,死了母亲,你竟然还要在她母亲没死多久就迎一个小妾入门。” “这要换做是我,我何止想杀了那个小妾,我甚至想连你这个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一起杀了。”老爷子的话向刀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刺入冯惟仁心里。 另一边,扶着老太太进屋的三太太,眼珠子转了转,今天这件事对于冯家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对于自己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脸上甚至有着几分喜色,冲着老太太吹了吹耳边风:“母亲,您别生气了,今天的事情,你不觉得最奇怪的是大姑娘吗?” “你又想说什么?”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三太太一眼,怎么今天每个人都想说自己两句。 “媳妇听前门的人说,今天这些事情都是梓年一手安排的,而且您是没有见今天前门精彩的场景,梓年以一己之力将画眉拦在门外的样子,真的是吓死媳妇了。”一边说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像真的被吓的不轻一样。 老太太皱着眉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你大嫂没了,你又惦记上管家之权了吗?绕什么弯子” 三太太被老太太戳破心事,尴尬的笑了笑,强装镇定的道:“母亲,我可不敢骗您,今天我听说前门闹起来了,专门去瞧了瞧。” “对了,我还给您带回来了几个人,当时群情激愤围的水泄不通的,我就随手抓了几个看热闹的回来。” 一边说一边拍拍手,对着身边的丫头道:“去把人带进来。” 今天她倒要看看,拆破了冯梓年那层皮,这冯家还容不容得下她,一个小姑娘也敢每天对着自己摆嫡女的架子,真的是骄横的没边了。 眼瞧着自己身边的侍女带着两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妇人进来,三太太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第四十四章 生死正妻 两个提着篮子的妇人神色慌张的走进内室,其中一个颤颤巍巍的道:“今天这件事跟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是你们府上的小姐,让我们冲着她扔的蔬果,这人流产了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啊。” 另一个瞧着身边的人,胆子壮了几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道:“你,你们就算是官眷,也不能这样拘禁我们,快把我们放了,我们可不是你们家里这些卖身为奴的下人。” 此言一出屋子里站着的大大小小的侍女们,脸色都难看了几分,只是主子还在不好发作,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 “母亲,您听见了,今天这场戏可都是大姑娘找人演的,竟然一点都不将冯家的前程颜面放在心上,这样的事这么凶险,要是有人外传,我们冯家的境遇可想而知。”三太太挥挥手让人将两个妇人推了出去。 自己则凑到老太太身边,满脸愤慨的吹着耳边风。 老太太将信将疑,瞧着三太太的眼神有些犹豫:“她不过是个孩子,这些事怎么可能是她谋划的。” “您是忘了之前画眉说的,大姑娘可能是被恶灵附身了,当时您还不信,现在您想想,这不是被附身了是什么?都六亲不认了。”三太太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三太太跟沈素妯娌做了多少年,两人就斗了多少年,一直以来沈素都以国公之女的身份,稳稳地压了三太太一头。 自己生的女儿也被那个咋咋呼呼的冯梓年压着,现在那个沈素终于死了,自己还不得趁机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捻茗院 冯梓年坐在床边,瞧着一旁站着的末云,脸色惨白的道:“他就只说这药每天吃一粒?没有说别的?” 自从那次醒来之后,冯梓年就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天的衰弱,现在她就只是这么坐着都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 “苦济大师说吃完药,请姑娘去怀恩寺一趟,具体做什么大师也没有交代。”末云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冯梓年看不到末云的神情。 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再加上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也就没有多问,转身睡了。 其实在冯梓年跟着沈安谟离开之后,苦济和隧甲就当着冯家下人的面吵了起来,两人几乎吵得面红耳赤。 在两人吵架的间隙,末云听到了一些词汇,诸如师父愿意?又或者如果师父不出手你打算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 这类的话反复出现在两人吵架的过程中,旁边的小丫头一脸的莫名其妙,可是末云却清楚的知道他们谈论的对象是冯梓年。 即使他们离开的时候,苦济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末云还是看出了一种深深的颓败感,交代完事情之后苦济就匆匆离开了。 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敢告诉姑娘,要说姑娘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现在就连自己的命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转眼间就到了沈素出殡的日子,当天京都冷的出奇,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起漫天大雪,冯梓年站在送殡的队伍里。 不知道为什么京都那一天极为热闹,大街小巷充斥着来来往往的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冯梓年没有心思听。 一路上心神不定的跟在哥哥身后,瞧着母亲的棺椁。 直到路过十里村街道口的时候,冯梓年瞧见一个一身戎装的人,纵马越过送殡的队伍,身后拎着一个布袋急急的往西去了。 冯梓年并不在意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去哪里,可是那个麻袋里装的东西还是吓到了冯梓年。 麻袋上有两个小孔,小孔里探出一双惶恐的眼睛,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冯梓年瞧着,直到那一人一骑消失在冯梓年的视线里。 起初冯梓年还疑惑,这个麻袋用来装东西,却有两个那么大的孔,难道不怕里面的东西漏出来,此时再回想起那双眸子,冯梓年有些好奇,这个人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自己看。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在冯梓年的心里泛起多少浪花,随着送葬的队伍,安葬了沈素之后,众人就在附近的小庵里凑合了一晚。 这一天冯梓年见到了十多年未见的外公,两鬓斑白的老人,布满褶皱的手指轻轻抚过爱女的棺椁。 冯梓年瞧见这个名震一时铁石心肠的男子,竟然轻微的颤抖了两下,甚至背过身不敢再看,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准备好的厢房里。 她想跟上去安慰安慰受伤的外祖父,可是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外祖父跟外祖母说话的声音。 那个浑厚熟悉的声音,苍凉的道:“阿素,爹后悔了,若是当初” “当初阿素是心甘情愿嫁进冯家的,现如今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没了。”外祖母颤抖着声音,安慰着祖父。 冯梓年在门口静静站了很久,两个老人不愿意让儿女看见的脆弱,只能二老互相安慰,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却一朝身死,阴阳两隔。 直到身后响起哥哥的声音,冯梓年才回过神来,哥哥也好像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沉稳异常的道:“怎么不进去?” “我,我刚到”冯梓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却被眼前的身影直接拉了进去,两个老人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外祖母还亲切的道:“沛哥儿,梓年,怎么穿这么少,小心冻着。” 冯梓年看着强颜欢笑的老人,只觉得心窝子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有些不忍心的撇开眼,只听得耳畔传来哥哥的声音:“外祖母,沛儿有一事相求。” 说着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二老面前,顺带拉了冯梓年一下,冯梓年只觉得膝盖一震,便直戳戳的跪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话,快起来。”外祖母心疼的不行,本身爱女离世,最终苦了的人还是没有长大的外孙和外孙女,现在冯沛这样,老人家更心疼了。 “外祖母,沛儿想求您,让大舅舅出面找祖父商定,父亲今生不得再续娶任何女子为妻,更不能将任何妾室扶正,正妻的位置无论生死都只能是母亲一个人的。”年纪不大的冯沛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人。 第四十五章 私生子 冯梓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坚毅的脸庞,母亲的离世对哥哥的冲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沛哥儿,这”外祖母有些犹豫:“本朝明文规定官员在妻子死后一年即可续娶,沈家强行干涉,只怕” 只怕是也难 “沈家姻亲的关系绝对不能断,这一点父亲不明白老太爷一定是明白的,所以只要大舅舅去说,这件事老太爷一定会答应。”冯沛底气十足的瞧着外祖父。 这些话他也不是说给外祖母听的,毕竟外祖母根本不懂朝堂的事。 冯梓年隐约瞧见祖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烛光下苍老的容颜,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挥了挥手,甚至没有问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冯梓年看到房间里,暖烘烘的炭盆,以及炭盆火光印衬里那两张鲜活的脸。 一时间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冯梓年的脑海里。 末枝正一脸八卦的说着今天看到的场景:“你也瞧见了是不是,今天菜市口死了那么多人,真吓人。” “是啊,说起来刘家也是可怜,听说陛下抄家的时候根本没有从刘家抄到多少银子,看来刘家贪墨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末云跟着附和了一句,可是末云的眼睛里却没有末枝眼里的兴奋。 冯梓年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一月十三啊,姑娘怎么了?”瞧着冯梓年进门,末枝麻溜的站了起来,将冯梓年引到桌边坐下。 十一月十三,上辈子刘家抄家也是这个时间,她隐约记得当时跟着沈素,去过刘家问斩的地方。 沈素的身后事安排完后,冯家却迎来了另一个噩耗,冯老太爷突然辞官回乡,带着老太太连夜回了滁州老家,只留下冯家大爷一个人在京。 老太爷离京的半个月左右,苦济留下的药终于吃完了,冯梓年带着末云轻装简行,一步一步的爬上了怀恩寺的后山。 当天冯梓年并没有见到苦济,见到的是那个闻名威国的大师父,闻风大师,没有人知道在怀恩寺上发生了什么。 就连跟着冯梓年一起去的末枝和末云也不清楚,只知道姑娘进山门的时候,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可是出山门之后却面色红润。 自从沈素死了之后,冯惟仁一步都不踏进捻茗院,七年里除了除夕守岁,父女没有见过一面,冯梓年也几乎不踏出捻茗院一步,整个冯家都变得异常安静。 寄居在冯家的陈家人,却在这段时间,悄无声息的渗透到了冯家的方方面面,陈刈在这七年里更是成为了冯沛的影子,两人前后出入形影不离。 清风拂过荷塘,一个身影坐在桌边,静静地的望着眼前的小门,身形修长,长长乌黑的秀发散落腰间,简简单单的用一只白玉簪子挽着一个小髻。 远远看去静谧中带着几分娇俏,文静中透着点点妩媚。 “姑娘,快些,老太太的车马都要到门口了,再不去,就失了礼数了。”身边传来丫头催促的声音。 冯梓年烧了手里的纸,浅笑着起身:“走。” 自己安排办的事才刚传回来消息,老太太就已经到京城了,冯梓年不禁摇摇头。 站在门口瞧着一个保养得宜,丝毫看不出老态的女人,在一个一袭明黄色长裙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老妇人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许久未见的母亲的冯惟仁,更是激动的上前掺着老母亲的手:“母亲在滁州这么些年,儿子未能尽孝,很是不安,如今母亲能来京城安养,儿子也就放心了。” 一长串的话将老太太哄的喜笑颜开,冯梓年注意到,这一次跟着老太太一起回来的,还有二叔三叔一家,回来的还真是齐全。 众人齐聚寿延院正厅,与各位叔伯婶婶,兄弟姐妹见过礼以后,冯梓年留意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奶里奶气的,据介绍说是三叔友人的孩子,友人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就托付给三叔抚养了。 冯梓年上上下下的瞧了瞧,这个奶里奶气的小娃娃,人虽然不大,又是寄养在别人家里,却没有丝毫寄人篱下的感觉。 甚至跟身边三叔二叔的儿女相处的极好,大约是感觉到冯梓年的打量自己的目光,少年回眸冲着冯梓年笑的十分明媚。 活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站在冯梓年身边的冯梓月,轻轻扯了扯冯梓年的衣衫:“姐姐,他长得好可爱。” “你说他会不会是三叔的私生子,要么三叔怎么会将别人家的孩子带到我们家来。”冯梓月说的很是激动。 冯梓年白了冯梓月一眼:“你老实点,这话要是让三叔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 老太太从回来到现在,也没怎么有时间搭理一下,冯惟仁的这些儿女们,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说了会子话就说身子乏了,将众人都遣散了。 出了寿延院的大门,末云凑在冯梓年的耳边道:“姑娘,看来我们安排的人失手了” 冯梓年没有回应末云的话,只是低声说了句:“回去再说。” 一进捻茗院的门,末云就小声的道:“姑娘,我瞧见她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想来我们的人应该得手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被她逃了。” 冯梓年不在意的点点头,摸了摸肚子,笑着跟末枝道:“去厨房催一催,折腾了一天,饿死了。” 末云不明白的瞧着冯梓年,这件事他们谋划了这么久,还是让这个柳世鸢进了京城,甚至进了冯家的大门,姑娘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姑娘,你要是生气你就说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末云觉得他们家姑娘就是这点不好,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好好地人都藏出病了。 “我不生气。”冯梓年瞧着炸毛的末云,瞥向窗外的阳光:“去泡两杯茶,顺便拿些点心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随后一个年纪不大,却极有规矩的小丫头走了进来:“姑娘,三太太来了,说是刚从滁州回来,怪想念姑娘的所以来看看姑娘。” 冯梓年勾勾唇角,轻声道:“快请三婶婶进来。” 第四十六章 挑事 盛夏热的人心慌,三太太一进屋就直呼:“还是大姑娘这里凉快,来大姑娘这里讨杯水喝,大姑娘不介意。”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人却一点都没有要客气的意思,转身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抬眼瞧见端着茶走进来的末云。 瞧着冯梓年的眼神又郑重了几分,扯了一些家常话之后,三太太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姑娘,听闻后宅的事一直是温姨娘在处理?” 冯梓年浅笑着道:“是啊,三婶婶怎么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府上没有当家太太,姑娘又还小,一个姨娘料理料理家里的琐事还行。”一边观察冯梓年的神色,一边思忖着该说什么话。 瞧着冯梓年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三太太笑的像花一样的道:“如今老太爷没了,老太太回京,这后宅的事情,只怕老太太不会再让温姨娘插手了。” “三婶婶怎么与我说这些,这些后宅的事情,祖母做主就是,哪里有我插言的道理?”冯梓年不接三太太的话茬,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三太太被软软的顶了回来,不甘心的道:“姑娘瞧见今天进门时,跟在老太太身边的那个柳姑娘了吗?” 可算是说到正事上了,冯梓年轻轻点点头,还礼貌的道:“柳姑娘人长的美,气质也出众,还救了老太太,是我们冯家的恩人,该好好谢一谢。” “我听说,老太太有意想让大哥续娶这位柳姑娘。”三太太说着,瞥了一眼冯梓年:“要我说谁都比不上大嫂,这个柳姑娘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门小户,嫁到我们冯家?我都替你母亲惋惜。” “三婶婶说的可是真的?”冯梓年惊讶的瞧着三太太:“这个女”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冯梓年立即转了一副形容,道:“这个柳姑娘想嫁给父亲?” “可不是,大姑娘还没瞧见吗?从一进门就贴着老太太,一步不离的,你说她一个孤女来我们府上图什么?还不是想嫁给哪个爷们么?”三太太说的极笃定。 三太太离开的时候,冯梓年气的脸都白了,回去的路上三太太心满意足,瞧着四周的景色都好看了几分。 看来大姑娘这几年还是之前那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说来也是,这府里只有一个姨娘,大姑娘的性子怎么会被约束。 三太太前脚出门,后脚冯梓年暴怒的脸瞬间变得平静,淡淡的吩咐道:“清桃姐姐,找人把地上的碎渣子收拾了,小心伤到手。” “末枝,快点上饭,饿死了。”说着一个人坐在桌边。 冯梓年悠悠的端着刚才泡好的茶道:“这茶这不错,算我没白孝敬隧甲老头,有好东西还知道想着我。” 末云瞧着冯梓年的样子,实在是想不明白,上一秒还阴云密布,嚷嚷着要把那个柳姑娘怎样怎样的姑娘。 怎么下一刻就这么心平气和,谈论起茶水来了。 “姑娘一开始就知道三太太要来?”末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姑娘回来时候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等三太太一样。 “柳世鸢进了家门,你猜最着急的人是谁?”冯梓年一边吃,一边反问了一句。 “我觉得是温姨娘,姑娘,要是真的按照三太太说的那样,温姨娘的管家之权,岂不是要交给一个外人?”末枝坐在冯梓年左边,一边吃一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笨,你要是祖母,你会把管家之权交给一个没有名分的外来姑娘?就算是她救了祖母,难道冯家在京城官眷中的名声都不要了?”冯梓年喝着粥,暖暖的。 一边吃一边吩咐道:“明天记得放点红枣,我喜欢吃甜的。” “那我知道了,看来老太太是真的,想让大爷娶了那个柳姑娘。”末枝还没说话,一旁的末云却搭腔说道。 冯梓年摇摇头,她怎么有这么笨的两个丫头,说什么都不开窍:“行了,赶紧吃完,去对账。” 收拾完的清桃凑到冯梓年身边,皱着眉头道:“姑娘,三太太挑唆您跟那位柳姑娘斗,难免不会去挑唆柳姑娘跟我们斗,我们还是要防着些。” 老太爷辞官回乡之后,整个冯家虽说是温姨娘在管理,实际上却实打实的握在冯梓年的手里。 三太太想要的是夺回管家的权利,搬倒冯梓年是必然的。 “刚才清晖院的人来说,三太太离开我们这里之后,径直去了温姨娘那里,只怕又将那些话跟温姨娘挑唆了一遍。”清桃说到这里,不免流露出几分厌恶的神情。 “让她去,跟我们不相干,你找人把院子里埋着的梨花白挖出来,找人送到怀恩寺给隧甲师伯送过去。”冯梓年吩咐道。 “姑娘对这位师伯可真好,每次都换着花样的往怀恩寺送东西。”清桃脸上的笑挂了一半,随后有些犹豫的道:“只是……姑娘这次还是不给苦济大师带点什么吗?” 清桃话刚说完就被冯梓年横了一眼,悄然闭嘴走了出去。 另一面,刚进冯家的柳世鸢被老太太安排,住在了寿延院,伺候老太太睡下后,才带着自己带来的丫头蝶儿,回了房间。 “姑娘辛苦了,喝点水。”蝶儿一瘸一拐的走到桌边,帮柳世鸢倒了一杯水。 “你坐下,上次救我的伤还没好,别忙了,我们在冯家无依无靠,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柳世鸢拉着蝶儿的手,把人按在凳子上:“从你为我挡下那一剑的时候,你就是我亲妹妹了,我们在冯家相互扶持。” “等完成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我就带着你离开冯家,我们回滁州去,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柳世鸢认真的瞧着蝶儿。 蝶儿点点头,她是柳世鸢买回来的丫头,主子说什么她根本没有反驳的权利:“蝶儿一定会照顾好姑娘,姑娘放心。”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听着声音倒像是扇子敲击在门框上的声音。 蝶儿起身开门,只瞧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神情有些防备的道:“公子来找我们家姑娘有事吗?” “这是上好的治伤药,帮我转交给你们家姑娘。”说完来人将手里的瓷瓶塞给蝶儿,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蝶儿瞧着瓷瓶愣了片刻,看到瓷瓶的柳世鸢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很平淡的拿到就用,甚至没有问送药的人是谁。 第四十七章 身份牌 捻茗院 冯梓年站在门边,手指轻轻划过眼前开的郁郁葱葱的百合花。 神情肃穆中夹杂着几分落寞,百合是沈素生前最喜欢的花。 冯梓年缅怀母亲的时候,一般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人。 就连母亲留下的清桃,都知情识趣的留在了东边的耳房里,没有出来。 暗处一直悄悄观察冯梓年的陈刈,从阴暗处一步步靠近冯梓年,脸上的狠戾也渐渐的换成了浅浅的笑意,扬声道:“这伤春悲秋的眼神,看了真让人心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冯梓年的思绪,看清来人后,冯梓年神色微敛,冷淡的道:“你很闲吗?” 仿佛在瞧什么脏东西一般,虽然这么些年冯梓年已经极力的掩饰自己的厌恶了,可蛛丝马迹里陈刈依旧感觉到了浓浓的鄙夷。 陈刈脸上挂着淡淡讽刺的笑容,往前又走了两步道:“妹妹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躲的这么远,难道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陈刈的脸在冯梓年眼前渐渐放大,冯梓年强忍着恶心向后退了两步。 这一世她不打算跟眼前这个人,有任何的交集,可是这个人还是跟前世一样不要脸。 沈素的死追查了这些年,到现在冯梓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当年沈素的死绝对不止是画眉一个人做的。 “这个东西,妹妹看着眼熟吗?”陈刈从怀里摸出一个铜牌,铜牌上正面赫然写着冯府,铜牌的背面则写着安大两个字。 冯梓年的心咯噔一下,安大昨天刚回来,自己还没有时间见安大。 陈刈手里拿着的这块铜牌,则是冯家小厮每人一块,象征身份的牌子。 前段时间,自己接到消息,终于又有了柳世鸢的下落,就安排安大带着人去了滁州一趟,让他找人直接杀了柳世鸢。 这个牌子现在竟然握在陈刈的手里,冯梓年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陈三公子捡到东西,应该交给二门上的管事,或者去清晖院后的小抱厦里交给温姨娘才是。” 说着还提起手边的壶,装作不经意的给面前的百合花浇了浇水。 “我听说妹妹之前调查过的柳世鸢,好像就是今天跟着老太太进府的那位柳姑娘。”陈刈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冯梓年的表情。 没有看到什么异样,陈刈不禁有些失望,接着又道:“巧的是,安大去滁州的日子,这位柳姑娘差点不幸遇害,差一点被一辆受惊的马车当街撞死。” “这位柳姑娘的命真大呢,撞人的人抓住了吗?”冯梓年皮笑肉不笑的瞧着陈刈,仿佛在说:没有证据你跑来我这说什么? “这块身份牌就是证据,这可不是我在陈家捡到的,这块身份牌是在企图撞死柳姑娘的马车上查到的。”陈刈捏着受伤的身份牌,在冯梓年的面前晃了晃。 “陈三公子还请慎言,我们冯家的清誉决不允许任何人诬陷。”冯梓年的脸色不变,义正严辞的道。 “若是安大真的有罪,企图杀人,滁州差役遣人来拿,我们冯家自然要全力配合,若是没有官差来寻人,还望陈三公子不要信口雌黄才是。” 话虽然如此说,冯梓年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她还没有见过安大。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陈刈拿一个假的令牌,来诈自己,还真不好说。 不过就算这块令牌真的是当时的证物,滁州官差上门拿人,她也有能力将安大保下来,只不过,去一趟滁州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滁州,陈家的地盘,陈家想要弄死个把人,是极简单的。要真的到了滁州,这件事就麻烦了。 陈刈却没有追着再问,反倒是手指一转将手里的铜牌收了起来:“妹妹的心真狠,自己手下办事的人,说舍弃就舍弃。” “清桃,送客!”冯梓年转身绕过屏风,进了正房,她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再多废话一句。 回到房间,冯梓年就吩咐末枝:“去把安大找来。” 身份牌的前因后果,自己要了解清楚,后面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刚才冯梓年之所以那么淡定,说到底还是因为在心里冯梓年,认为陈刈只不过是来诈自己的。 如果陈家真的有证据,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当地差役,反倒是来找自己,岂不是打草惊蛇? 等了半天,没等到安大,也没有等到末枝,等来的却是前院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姑娘,柳姑娘来了。” 冯梓年神情微冷,移步走到正厅,面色平静的道:“请柳姑娘进来。” 柳世鸢前脚踏进捻茗院正厅的门,随后脸上的笑意,就直直的刺进冯梓年的眼里。 声音还是那般的惹人讨厌的,道:“大姑娘好,我跟着老太太来了冯家,是拖了他老人家的福。” “既然进了冯家,还望姑娘多多关照才是,因此,特意前来拜访姑娘。” 柳世鸢说着很是规矩的站在一旁,挂着得体的笑意道:“姑娘这个是我从滁州带来了一些特产,还有一点小礼物,还望大姑娘不要嫌弃。” 冯梓年挥挥手,挂着冷漠疏离的笑意:“柳姑娘说笑了,柳姑娘快坐,末云,给柳姑娘上茶。” 柳世鸢颤抖的右手,在宽大的衣袖下不停的哆嗦,勉强镇定着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刚才在后院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到最后她是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原来那件事根本不是一个意外,而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自己的命。 别人或许不知道陈刈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柳世鸢是清楚的,因为那块铜牌,她当时亲眼看着陈家人从马车上拿走了。 她当时被撞成重伤,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所以只看到有一个铜牌,当时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根本没有看到过,那块牌子上到底写的什么。 瞧着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前一刻还能派人去滁州城杀了自己,下一刻竟然就这样笑眯眯的跟自己笑着喝茶。 柳世鸢只觉得自己心里不寒而栗,对于这个年纪不大的大姑娘,多了几分忌惮的同时,又有着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疑问,这个女子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第四十八章 柳姑姑 “那些土特产不值什么银子,想来姑娘离乡多年,应该是想念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柳世鸢不敢接末云递过来的茶,怕自己还没有缓过来的手指,暴露出异常,只是浅笑着说话。 “柳姑娘说笑了,只有祖父离世后,我随着父亲在滁州住了二十七个月之外,就再没去过滁州,谈不上什么离乡。”冯梓年总觉得柳世鸢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总觉得这个姑娘,跟记忆里嚣张跋扈的人对不上,可是那张脸还是那张脸。 柳世鸢离开的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冯梓年也就在捻茗院二门处,一个小房间里见了安大,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照的房间里一片明亮。 安大坐在房间的圆桌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姑娘,我一回来就发现,身份牌不见了,找人递话给姑娘,回来的人说姑娘跟着众人去前院迎接老太太了” 也就是说陈刈手里拿着的身份牌看样子是真的,这件事就有些难办了。 “这一趟去滁州辛苦了,等会我让清桃去前院找刘二管事说一声,最近好好休息几天。”冯梓年宽慰了安大两句。 “回去以后不要再找身份牌,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尤其是在陈家人面前,不要被人看出什么来。”冯梓年不放心的叮嘱道。 “以后做事小心一些,身份牌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能再丢了。”又想了半天,冯梓年还是决定要告诫安大一番。 安大为人老实衷心,可是却是一个有些大意的人,身份牌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一次自己还有办法收拾,若是下一次捏在别的什么人手里,只怕是 回去的路上冯梓年低声吩咐道:“末枝这种身份牌一直都是你父亲在管,你去找人再做一块给安大,要快。” 现在冯梓年还不能确定陈刈的意图,到底只是为了试探这件事与自己有没有关系,还是已经拿到了切切实实的证据打算威胁自己。 想到这冯梓年的眸子冷了几分,绕过二门的屏风,就看到端坐在院子中央,捏着几根彩色布条的冯梓月。 手里摆弄着布条,瞧见冲着自己走过来的冯梓年,冯梓月笑着道:“母亲让我来摆饭,她等会就到了,姐姐,那个王姨娘可又要生了,这一次,那个王姨娘更过分,要什么百家彩绸帘子。” 百家彩缎的帘子?这个王姨娘又闹什么幺蛾子,这东西五颜六色的能好看吗?冯梓年脑补了一下自己东梢间和东末间之间,挂上这么一个帘子,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这个王姨娘是母亲离世后第二年父亲纳的一个小妾,这些年陆陆续续的算上这个王姨娘,父亲纳了有六个,不过这个王姨娘是最得宠的。 仗着得宠又怀着身孕,就变着法的折腾温姨娘,不过就是想把温姨娘在后宅踩下去而已。 冯梓月垮着一张脸,道:“姐姐这里有什么颜色不一样的缎子吗?我母亲之前做了一件给王姨娘送了过去,王姨娘指着帘子就问,这布料瞧着不过是几种缎子撕破了,重新缝在一起的。” “更可气的是,父亲居然信了那个王姨娘的鬼话,斥责我母亲不用心,让我母亲重新作一件帘子给王姨娘送过去。” 冯梓年笑着揉了揉冯梓月的脑袋:“那位王姨娘什么时候要?” 说到这个冯梓月更是气愤,撕着手里的布条,恨恨的道:“说到这个我更来气,那个她竟然明天就要,这一时半会的让母亲去哪找那么多彩缎给她做帘子。” “月儿,瞎说什么呢?大姑娘快进来,虽说太阳背过去了,可毕竟夏天正热呢。”温姨娘站在捻茗院正方门口,冲着两人招招手,瞧着两人的眼神一样的宠溺。 两人聊的火热,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温姨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恍惚间冯梓年仿佛看到了当年站在廊下,冲着自己招手的沈素,此时想来恍如隔世。 还没起身,就听到身边的末云走进来说:“老太太院子里的鸣雁姐姐来了,请两位姑娘过去吃团圆饭。” 温姨娘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冯梓月的手,不放心的道:“一会见了你父亲,可不许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的。” 随后转头嘱咐道:“两位姑娘快去,我就先回去了。” 寿延院 未进院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有一个青年女子逗趣的声音,转过正门的小花墙,就看到立在一旁逗众人开心的柳世鸢。 老太太更是拉着柳世鸢的手,一口一口的夸又是说什么有才学,又是说貌美,恨不能夸到天上去。 在鹤云轩里,众人坐定后,老太太开口笑眯眯的道:“鸢丫头先是救了我的性命,后又一直服侍在我身边,也是替你们尽了孝的一般。” “我与你们父亲福薄,一辈子没生出个女儿来,如今瞧着鸢丫头实在喜欢,权当圆了我老婆子的心愿,从今天起鸢丫头就是我们冯家的姑娘。” 老太太说完话,柳世鸢一脸娇羞的站了起来,脸上三分娇怯五份喜悦,夹杂着两分受之有愧的神情,道:“承蒙老太太喜欢,世鸢愿意一辈子伺候老太太。” 说着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也不在意老太太亲生子女以及晚辈的看法,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俨然一副冯家大小姐的姿态了。 这一水的功夫,就连一向心直口快的冯梓月,此时都眨巴眨巴眼睛张着嘴,半天才说了一句:“这脸皮有够厚的。” 老太太倒不觉得有什么,拉着柳世鸢的手,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柳世鸢,道:“你们这些小辈也来给姑姑见个礼,大家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母亲,这再怎么说也事件大事,再说了您认了柳姑娘做女儿自然是好的,也总要禀明了族老们才是,如今族老们远在滁州,只怕委屈了柳姑娘。”三太太敢怒不敢言,轻轻扫了柳世鸢一眼。 “这事不急,以后回乡祭祖的时候再说,鸢丫头不在意这些。”老太太的脸色沉了几分,这些年三太太管的越来越宽了,尤其是在老太爷没了之后。 第四十九章 诡异的脉相 这个老三媳妇,隐隐有一种要爬到自己头上做主的意思了。 桌边坐着的冯梓兰却突然开口道:“柳姑姑如今多大了?祖母这么疼柳姑姑,该留心着为柳姑姑挑一门称心的亲事才对,毕竟瞧着柳姑姑像是有二十三四了。” “不知道柳姑姑家原本是哪里人?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姑姑这年岁只怕在京城里难觅佳婿,不如派人将姑姑送回滁州,好好寻一门亲事,后半生也好有个着落。”冯梓兰一边吃着东,一边不咸不淡的说着话。 冯梓年看到冯梓兰说这些话的时候,冯梓兰的眼皮子都没多动一下,那神情就像是在说今天的菜做的淡了,让厨娘们明天做的时候多放点盐一样自在。 三叔低声的呵斥了一句:“休要胡言!” 冯梓兰也不在意,反倒是大大咧咧的撇了撇嘴,还夹了一块眼前的豆腐细细的品了起来,瞧上去一点都不害怕。 另一边,柳世鸢的整张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楚楚可怜的瞧着众人,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听鼓堂 没能去参加宴会的王姨娘正气鼓鼓的坐在床边,身边站着嬷嬷战战兢兢的,为王姨娘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道:“姨娘别生气了,今天所有的姨娘都没能去寿延院,并不是那些下人有意怠慢姨娘。” 听了这话,王姨娘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一双眼睛盯着身边的嬷嬷道:“若不是沈家一直压着,我为冯家生了这么多孩子,早就该是正儿八经的太太,又怎么会连一个团圆饭都去不了。” 身边的嬷嬷吓得直擦汗:“我的祖宗,您小声些,您还不知道大姑娘的手段吗?这么些年得罪过大姑娘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您这话要是被大姑娘听到了,我们这些人,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嬷嬷越说越心惊。 “难不成我就这么被一个死人压一辈子不成?”王姨娘脸上满是不甘,横了横心道:“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嬷嬷凑到王姨娘的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缓缓递了出去:“姨娘想好了吗?这药的药效极强,一旦用了神仙都难保一定能活下来,若出了什么意外” 王姨娘一把夺过手里的瓷瓶,脸色平静的道:“嬷嬷没听过富贵险中求吗?我们这些人命贱,能跟人拼的不过是这条命罢了。” 嬷嬷本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姨娘的一记眼风扫的憋了回去。 当天晚上,这件事就传到了冯梓年的耳朵里,一个小丫头趁着月色溜进了捻茗院的小门,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正要入睡的冯梓年。 没有人知道王姨娘要找的这个药是做什么的,这件事让冯梓年一瞬间想起了当初的絮丹。 翌日清晨,冯梓年坐在东梢间的软榻上出神,王姨娘的事她想了整整一晚上,还是想不明白王姨娘到底打算把药用在谁身上。 一旁站着的清桃捧着一个盒子,缓缓走到冯梓年身边:“昨天晚上连夜做的百家彩缎帘,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找人给王姨娘送过去。” 冯梓年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一眼,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姑娘,这个柳世鸢还真是会巴结,就连送的东西都看人下菜碟,给我们这里送的就是赤金花钿,两位姨娘那里就是一些做工精巧的银饰了。”末枝手里捏着昨天柳世鸢送过来的礼盒。 礼盒里静静躺着一只缠丝莲花纹的赤金花簪,虽然东西不大,却胜在精巧,就连上面莲花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未等末枝欣赏完,就看到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进门连气都没喘匀的道:“姑娘,听鼓堂的榕哥儿病了。” “清桃姐姐送帘子去的时候,正碰见了急匆匆赶过去的老爷,老爷指了我回来,请姑娘过去呢。”丫头说的着急,实在是因为冯榕的病情极其凶险。 冯梓年瞬间便想到了昨天听鼓堂的人,来说的王姨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穿上鞋快步走到清晖院后的小抱厦里。 只见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人正眼瞧冯梓年一眼,这件事更诡异了几分,走进房间,就瞧见哭晕过去的王姨娘。 以及蹲在床边,紧握王姨娘玉手的父亲,父女俩长时间没有见面,一时间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王姨娘身边的嬷嬷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抓着冯梓年的袖子道:“大姑娘,求您去一趟怀恩寺,请隧甲大师来一趟,救一救榕哥儿。” 就连一直有些疏离的冯惟仁,此刻看向冯梓年的眼神,都多了些几分期盼,嘴角微张后又缓缓合上。 冯梓年越过嬷嬷走到冯榕的身边,掀开冯榕的被子瞧了瞧,渐渐的冯梓年的眉头越皱越紧,再回头看向另一边躺着的王姨娘时,眼神微冷。 缓缓起身吩咐道:“末云,让二门准备马车,我们去一趟怀恩寺。”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得出了冯家大门,向着京西的怀恩寺飞奔而去,后面一辆马车里一人侧卧在宽大的车厢里,随意的扇着扇子。 身边规规矩矩的坐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主子,人家出门求医,我们跟着去干什么?” “我们去捡美女。”说着一只手撑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摇着折扇。 单看他的坐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现在正坐在哪个青楼妓馆里呢。 “您是不是太久没回京,糊涂了,醉云阁可不在京西。”小厮忍不住抱怨道,醉云阁是京城最大的花柳阁,里面美人个顶个的漂亮。 那少年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着道:“说的也是,好久没去了,不知道小幽儿有没有想爷。” 前面的马车里,冯梓年突然扬声道:“快点。” 在观察榕哥儿病情的时候,冯梓年悄无声息的为榕哥儿搭了脉,脉相时而急促时而滞缓,时而甚至有片刻停滞。 自己跟着隧甲学医多年,这脉相要说是病了,不如说这根本不像是人该有的脉相。 虽说自己学医天分不高,可是简单的脉相自己还是有把握的。 僧侣厢房 房间里隧甲沉着一张脸,听了冯梓年的转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是弄着胡子,沉吟了一会才到:“你确定你没摸错?” 第五十章 幕后策划 对上冯梓年坚定的神情,隧甲讪讪的道:“你要是没摸错,你就该知道,这世界上就不存在这种脉相。” “你请我没用,你得去天上请个神仙下来。”说完隧甲就往蒲团上一摊,一副你别看我,我没有办法的神情。 “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什么病会突然发作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一旁站着的苦济却突然开口道:“这病单单出现在冯榕身上,那么就绝不可能是瘟疫鼠疫之类的病。” “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有人下毒,给冯榕下毒有什么目的?最希望冯榕死的人是谁?”瞧着冯梓年陷入沉思,苦济又问了一个问题。 “冯榕若是死了,谁要为他的死付出代价?”苦济接着又问道。 冯梓年沉吟片刻道:“在来的路上我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若说在冯家人甚至父亲的眼里,最希望冯榕死的就是哥哥。” “可是即使冯榕死了,换来的也不过是父亲的猜疑,毕竟哥哥占着冯家长孙的位置,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冯榕不明不白的死,对哥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目前看来,这件事有可能动手的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陈家,陈家陈刈笼络了哥哥,害死冯榕不管是搅乱冯家这潭水,还是让父亲和哥哥父子离心,对陈家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二个有可能是王姨娘自己,毕竟前一天晚上才有人来禀报说,王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瓶什么药来。王姨娘若只是利用冯榕来打压我和哥哥,也不是说不通。” “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温姨娘做的,毕竟这么多年被王姨娘欺凌。尤其是最近王姨娘更是仗着有孕变本加厉的欺压温姨娘。” “可是在来的路上,我一一分析过了,这些都不可能。” 冯梓年眉头紧促着道:“陈家若是想要动手,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早在冯榕出生的时候,就直接给他害死,岂不是更方便,更容易让父亲对哥哥产生戒备?” “至于王姨娘,这药下了,若是我今天不能带隧甲师伯回去,她又不能自己拿出解药,来救榕哥儿,那么用自己后半生唯一的依靠,来攀污哥哥,岂不是愚蠢?” “至于温姨娘,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温姨娘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件事若是被查到,不仅她,就连梓月也会被连累。”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冯榕下药,这件事到底对谁有好处,到现在自己都想不明白。 所以想了很久之后,冯梓年喃喃的道:“如果不是生病,而是下药的话,那下药的人一定在冯家。” “也就是说,谁救人就是谁!”冯梓年定睛瞧着苦济。 苦济脸上晕开淡淡的笑容,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 “看来这场热闹没得看了,走,我们下山找我的小幽儿去。”禅房外树荫下,男子手里的扇子啪的合在一起,转身就走。 身后跟着的小厮小跑着跟了上去,眉头紧皱的道:“主子,这怎么就能确定人家一定会救呢?万一人家就是想毒死这个小少爷,也不是没可能啊。” 身前走着的少年回头,一张稚嫩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那位庶出的榕公子有什么价值吗?要是我,我就直接下药把冯沛毒死。” 小厮依旧不明白:“有些人杀人本来就是不讲道理,您看滁州城里那些死在衙役手下的人,哪个衙役还跟他们讲过道理?” “当初那个画眉出手毒死沈素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沈素挡了画眉进门的路?这个冯榕就是个边缘的不能再边缘的公子,毒死他百害无一利的事,谁会去做?”少年摇着头钻进冯家的马车里。 “走,我们去醉云楼。”少年吩咐道。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剧烈颠簸,马车内的少年神色一凛,隐约听到利剑出鞘的声音,下一刻就听到外面小厮急急的声音:“公子小心,有人偷袭。” 少年伸手摸向座位下方,上车的时候,少年在座位下方的格子里放了一把短剑,以备不时之需。下一刻利剑便刺破车帘,少年头顶玉冠应声而碎。 少年内心更是悲愤不已,瞧着手里红色的彩绸,神情恍惚的一瞬间,被对面一剑刺破手臂,整个马车应声翻到在地。 此时男子才看清楚,这里前前后后应该有六个人,看着这六个人的形态步伐,应当是普通的练武之人。 少年手里折扇微抬,整个人没入了混战中。 时至黄昏时分,冯梓年才带着末云,坐着马车往冯家赶,回去的路上冯梓年恍惚听见有什么人的声音。 “姑娘刚才好像有人在喊我们。”末云听的并不真切,转头略带疑惑的瞧着冯梓年。 冯梓年坚定的摇摇头,神秘兮兮的靠近末云道:“这里可是一片坟地,传闻乱兵包围京师的时候,在这里屠杀了近万人,就埋在旁边的那个小村子里。你确定刚才有人喊你?” 冯梓年一边吓唬末云,一边轻轻撩起帘子,刚才她确实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味。 回到家,冯梓年径直去了听鼓堂,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伸手轻轻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刚进门就看见站在床边的柳世鸢。 以及满脸感激的王姨娘,那姿态像是要直接给柳世鸢跪下一般,站在一旁的嬷嬷此时也是忙前忙后的,端着茶水递给柳世鸢:“姑娘辛苦一天了,快歇歇,姑娘真的是活佛再世,妙手回春。” 冯梓年被忽略的彻彻底底,瞧见站在门口的冯梓年时,柳世鸢先是一愣,随后立即笑着道:“大姑娘回来了,辛苦大姑娘跑一趟了,榕哥儿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冯梓年上下瞧了一眼冯榕,就连面色都比早上红润了几分,冯梓年跟着客套了几句,也没多留就回了捻茗院。 所以这件事幕后的策划者,是这个刚进冯家没两天的柳姑娘,冯梓年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多看了柳世鸢几眼。 上辈子她可不记得这位温柔贤惠的柳姑娘,居然还会医术,此时想来冯榕这件事,十有八九与这位柳姑娘脱不了干系。 第五十一章 干净 这件事对于柳姑娘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论结果如何,柳姑娘都稳赚不赔。 要是一切顺利,那么柳世鸢一下子,就笼络了冯家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顺带还取得了最得父亲宠信的姨娘的信任。 这件事要是一不小心玩脱了,按照利害关系,怎么都查不到柳姑娘的头上,毕竟冯榕跟柳姑娘之间实在是八杆子都打不着。 背这个锅的自然是他们兄妹,成与不成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次日清晨,冯家后宅妇人嘴里,就流传起了一股“妖言”。 冯梓年是在末枝的嘴里知道的这件事,末枝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神采飞扬的道:“姑娘我跟您说,三老爷带回来的那个小少爷,其实” 冯梓年挑挑眉,示意末枝继续,每次听末枝说这些八卦,总是有一种不一样的快乐。 “那小少爷,其实喜欢男人!”末枝一本正经的说着。 冯梓年眉间微促,满脸愕然:“这消息从哪传出来的?” 瞧着实在不像,那小少爷虽然看上去奶里奶气的,可是瞧着不像是个有龙阳之好的人啊。 “姑娘,您别不信,昨天三爷院子里值夜的妈妈说,她起夜瞧着了一个身形婀娜的姑娘,顺着西边的夹道走了过去。”末枝说的津津有味。 “您猜怎么着,那妈妈心里琢磨啊,自家姑娘才不过十三岁,下意识就觉得是三爷在外面养的小,结果那姑娘进小门的时候,嬷嬷瞧了个真切,那婀娜妖娆顾盼生姿的身段,竟然是那个三爷带回来的小少爷。” “那一身衣服被人撕的乱七八糟的,用嬷嬷的话说,倒像是勾栏瓦舍里刚回来的戏子一般。”末枝一边说,一边痴痴的笑着。 冯梓年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这 “我跟您说,还有人说三爷收养这个小少爷,其实就是三爷自己” 话未说完就被冯梓年轻声呵斥:“住嘴!清桃,让钱嬷嬷好好查一查,这消息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让她好好管一管府里的这些舌头。” 末枝抿了抿嘴唇,半垂着眼眸,轻手挑了帘子退了出去。 末枝走后,冯梓年脑海里末枝描述的画面一闪而过,不经意间嘴角轻轻勾起,瞧着眼前立于正厅长桌两侧,楠木架上的彩绘桃瓷瓶时,嘴角的笑意无限放大。 站在一旁的末云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书塾 季先生端坐在蒲团上,嘴里说这些什么之乎者也的。 坐在冯沛左侧的谢锦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盯着自己,待自己转头去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身边的小厮凑到谢锦的身边,悄声说了句:“公子,冯家大姑娘今天一上午,看了公子不下十次,您说这姑娘不会不会是看上您了。” 因着昨天盛传谢锦喜欢男人的事,是在后院婆子之间传开的,冯家前后院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现如今前院关于这件事还一点风声都没有。 谢锦和自家小厮现在还不知道,昨天一袭女装回暮春堂的事,不仅被人看见了,还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 在谢锦蓄意留意之下,冯梓年果然被抓个正着,那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火热,丝毫不加掩饰的瞧着自己,谢锦疑惑的转过头。 谢锦身边的小厮再看向冯梓年时,神情略微有些不齿,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竟然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外男瞧。 冯梓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只手撑在案桌上,时不时的用眼睛偷瞄谢锦,被谢锦看个正着,也不在意。 冯梓年心里猛地一跳,这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趁着夫子打瞌睡,偷溜出去玩,被夫子发现一样。 第一次是心慌。 第二次是不安。 很多次后冯梓年开始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的溜出去玩。 此时冯梓年再一次发挥了自己这项技能,想瞧的时候就瞧一眼,连用手里的书打掩护都懒得用了。 目光再一次与谢锦的小厮碰撞,冯梓年嘴角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在冯梓年看来,小厮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主子是个断袖恼羞成怒了。 在小厮眼里,冯梓年是一个贪图自己主子美色,不顾廉耻盯着自家主子看的姑娘。 一旁陪着上课的末云轻轻咳了咳,小声道:“姑娘,您看什么呢?先生瞧了您好几次了。” 冯梓年淡定的回道:“瞧小三婶婶呢。” 末云瞧了瞧冯梓年,顺着冯梓年的视线望去,就看见一脸不屑的瞧着自家姑娘的谢锦的小厮。 那小厮长得天圆地方,一双眼怒目而视,活像一个怒发冲冠的金刚,由衷的感叹道:“三爷的审美,还真是涉猎广泛” 冯梓年头也不回的道:“是,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个角落里,陈刈一双鹰眼,冷冰冰的瞧着冯梓年,她竟然看上了那个跟着陈家三爷一起进京的谢锦。 谢锦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干净的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掉下来的一样,从滁州的人调查到,滁州冯家三爷府里来了一个小公子开始,陈家就着手在查这个人。 可是不论陈家怎么查,甚至不惜动用了陈家最隐秘的力量,都没能从谢锦身上挖出任何有用的消息来。 陈家从决定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暗中培植了一批人。 这些人都是在威国各地搜罗而来,经过秘密培养,再悄悄渗透进各个陈家关注的家族里。 毫不夸张的说目前除了皇室宗亲家里,没有陈家的眼线,威国就没有一处宅邸里没有陈家的探子。 可即便如此这个谢锦的身份,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 要么这个谢锦就是一个身份背景极其干净的人,要么这个人背后有极大的势力在帮他。 陈刈眼睛微眯,眼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面含薄怒,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迎娶冯梓年是他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 虽然自己跟冯梓年现在一直都是剑拔弩张,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迎娶冯梓年的计划,他要的只是这个女人的人罢了,至于她的心他从不在意。 整个陈家都等着冯家女嫁进陈家的那一天,陈家借着冯家和沈家的势力,踏入朝局,自己也就不需要像狗一样跟在冯沛的身后。 也可以像他们一样,以公子的身份骄傲的站在人前,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是他陈刈的。 第五十二章 身份 远远的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恭谨的道:“季先生,家中有客造访,老爷请各位哥儿去前厅会客,老爷说稍后会亲自来给先生赔罪。” 季先生倒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嘱咐书童带好东西,便离开了。 陈刈跟着冯沛等人一起去了前厅,姑娘们则直接去了寿延院。 走进清晖院正房,就瞧见端坐在首座的冯惟仁,正笑着与坐在东面的男子谈话,见众人进门,便为众人做了介绍。 那名男子则是怀王独子晋添,冯惟仁有意让家中小辈与怀王世子多接触接触,便笑眯眯的道:“下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如让犬子陪着世子,在家中赏玩一二如何。” 来人随和的道:“原本就是我们唐突了,大人有事自便就是。” 冯惟仁离开后,众人按照亲疏关系与怀王世子一一见礼。 站在一旁的陈刈暗道,机会来了,怀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怀王世子更是备受当今陛下的宠爱。 如果能结交一二,对于陈家有莫大的助益。 整理一番仪容后,陈刈缓缓上前,施以一礼,神情肃然:“在下滁州陈家陈刈,见过怀王世子。” 那人的眼神从下到上,缓缓打量了陈刈一番,笑着道:“不必多礼,我们既然年纪相仿,何必被这身份束缚。” 这一句话几乎是说进了陈刈的心里,低着头道:“世子所言极是,殿下有如此胸怀” 话未说完,却听到刚才熟悉的声音发出爽朗的笑声,再抬头时众人已经拥着怀王世子出了正房的门,向着一旁的花园去了。 只留下陈家二公子陈喧扯着嘴角,瞧着陈刈:“巴结人都看不着别人的衣服角,可悲可叹啊” 说完也不管陈刈的反应,转身就走,只留下淡淡的耻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面红耳赤的陈刈站在原地,望着那群远去的人,目光阴冷。 片刻,陈刈起身追了出去,哪怕是跟在所有人的身后,哪怕是没有人瞧见自己,陈刈依旧不会放弃任何可以接近怀王世子的机会。 刚走近,就听到怀王世子笑着道:“随之,你们跟陈家有亲吗?” 陈刈神色一顿,两人认识到现在一盏茶都不到,这个怀王世子竟然亲切的喊着冯沛的字。 只听得走在前方的冯沛答道:“回世子,我们家祖上与陈家有亲,我太爷爷娶的就是陈家的姑娘。” 怀王世子有些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拍了拍冯沛的肩膀:“你和予卓兄是表亲,本世子和予卓兄是多年好友,你以后随着予卓兄唤我一声希平,不用如此生分。” 怀王世子嘴里的予卓兄,便是沈家大爷,沈安谟的长子沈豫。 “多谢世子厚爱。”怀王世子虽如此说,可冯沛却不敢僭越,外祖家本就是国公府,大舅舅又战功赫赫,沈豫表兄唤世子一声希平没什么,自己若是如此称呼实属僭越。 众人恭恭敬敬送走怀王世子后,陈刈就回了自己常荣堂。 一进门等在一旁的陈家六少爷陈璋,便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好大的不乐意:“今天那个怀王世子什么意思,表面上说什么大家都是同龄人,不要拘束,实际上呢?” “连哥叫什么都记不住,出门的时候,他甚至又问了一遍哥你叫什么,倒是跟冯沛两个人,亲密的很。” “还有,哥,你不是说冯沛跟你很亲近吗?今天那个世子那么抬举他,他也不把哥引荐给世子,平日里还说什么跟哥亲兄弟一样” 陈璋的话被陈刈一记眼风打断,剩下的话生生的憋在陈璋的喉咙里。 陈刈此时的脸,仿若数九寒天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般,一张煞白的脸,满是铁青,瞧的陈璋直冒冷汗。 “这么沉不住气能成什么事?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冯家?”陈刈板着脸训斥着弟弟,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我劝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冯家大姑娘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一旁看戏的陈喧仿佛嫌热闹不够大一样,凑上来又刺了陈刈一句。 陈刈冷眼瞧着陈喧,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你以为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还有那丫头十有八九瞧上了那个谢修明。”陈喧道。 “瞧上谢修明又怎样?冯家会让大姑娘嫁给一个孤儿?”说起谢修明,陈刈更倾向于,谢修明就是一个无依无靠投奔冯家的孤儿。 “我瞧着你脑子是被什么堵死了,谢修明住哪?一个人住在旁边的暮春堂,我们呢?我们兄弟三人一直住在这个常荣堂里,我们刚来的时候,说是年岁小住在一起方便照顾,现如今呢?”陈喧轻嗤。 “你还看不出来,这个借住冯家的谢修明,身份地位都远超我们吗?”陈喧又道:“还有你有没有留意到,今天那位谢修明站在哪?” 此言一出,陈刈的脑子嗡的一声,下午游园时谢修明的身影在陈刈脑海中不断放大,这位依托冯家无父无母的少年,竟然站在怀王世子的另一边。 全程没有跟怀王世子有任何交流,两人看起来异常和谐,而且这个谢修明好像站的比随之还要靠前一些。 陈刈的心思瞬间打通,抬眼瞧着陈喧道:“你是说冯家人都知道谢修明的身份,只有我们不知道,而且这个谢修明的身份地位只怕还不低。” 陈喧摇摇头:“应该不是,冯家应该只有很核心的人,才知道谢修明的身份,至于这位谢公子的身份低不低,我就不清楚了。” 陈刈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如果这位谢公子真的身份不低,那么只要这位谢公子愿意,冯家自然一百个愿意与谢家联姻。 这样一来祖父交代的除掉冯家的任务,岂不是比之前更难了,冯家本身就有沈家作为靠山,如果再多一个地位不低的谢家做女婿 “要我说,你就别琢磨这事了,与其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不如在科举上努努力,眼看着明年的春闱在即”陈喧本欲多劝两句,瞧着陈刈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讪讪的闭了嘴,转身去了书房。 第五十三章 夜谈 冯梓年坐在冯沛的书房里,脸上挂着几分淡淡的不耐烦,道:“哥哥,你别说了,父亲忙于朝中事务,没有时间来捻茗院也是正常的。” “正常的?谁家父女除了必要的场合一面不见的?梓年,你住的捻茗院离父亲的书房最近,也该时常去瞧瞧父亲。”冯沛不厌其烦的劝着冯梓年。 “哥哥,这么些年你想起过母亲吗?”冯梓年突然抬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冯沛,烛火摇曳下,瞧的冯沛只觉得心如刀绞。 “母亲”冯沛偏过头,脑海里却想起沈素在世时,就在捻茗院门口那颗大槐树下。抱着梓年与父亲说话的样子,后来很多年他都没有再看到过母亲脸上流露出那样的笑容。 良久冯沛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母亲也不希望你跟父亲生疏至此。” “哥哥,害死母亲的真的是画眉吗?”冯梓年仿佛没有看到冯沛的伤感,喃喃的又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就算是当初我将絮丹千刀万剐,就算是大舅舅亲手剖了画眉的皮,挂在母亲的坟头谢罪又怎样?母亲的死。” 冯梓年话未说完,就被冯沛厉声斥责:“住嘴!母亲已经死了,你就算为了母亲,与父亲相见陌路这么多年,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 “你知不知道,父亲已经开始给你物色各种各样的人家了,在父亲眼里你性格太过要强,执拗不懂变通,父亲想在合适的亲族里,为你挑一个脾气秉性都好的子弟嫁了。” 冯沛恨铁不成钢的瞧着颓废的冯梓年:“母亲没了,我还可以靠着科举有个出头之日,可是你呢?你的所有都在父亲和祖母的一念之间,若是你也如母亲一般” “这几年大舅舅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父亲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没有续弦,若是父亲不再顾及沈家,续娶正室,你还指望父亲站出来替你出头吗?” 冯梓年几乎是决绝的道:“是他的纵容一步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是他好色才给了画眉希望,是他滋生了画眉的野心,导致后来画眉竟然敢对母亲下毒你让我怎么对着那张脸,亲热的喊着父亲?” 黑夜里少女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音,深深刻在了冯沛心里,心里无数的念头最终都化成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冯沛才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这么些年归根结底自己对父亲也是有怨的。 母亲死后父亲一个又一个妾室迎回府里,府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落地,父亲一次次的推脱母亲的忌辰,甚至不愿意多看自己和梓年一眼。 祖母回京后梓年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暗处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离开,夏日的晚风吹在男人的脸上,长长的头发随风摆动,脸上落寞异常。 应酬完前厅的先生们,冯惟仁难得的想起了冯沛,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大女儿与儿子说笑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冯惟仁收回伸出一半的手,没有推开眼前的门。 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以为自己至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从未想过沈素的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顶多就是糊涂了些,当初对于画眉的喜爱就像是对于一个古董摆件的喜爱一样,他也从来没想过画眉竟然敢给沈素下毒。 至今他都不敢相信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 人到中年的冯惟仁弯着脊梁,颓然的坐在捻茗院门口的荷塘边,那颗大槐树还如往常般枝繁叶茂。 甚至他还能清晰的听到沈素笑着喊自己的声音,那张温柔的脸似乎就这样浮现在眼前,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素好像变得像梓年一样冷漠。 像梓年一样 冯惟仁突然回头,静静地看着捻茗院那扇紧紧合上的大门,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怨恨。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趁着月色冯惟仁缓缓地走回清晖院,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去任何妾室的房间里。 第一次走进曾经与沈素生活过的正房,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仿佛这里的主人从不曾离去一般。 空荡荡的房间,让盛夏里的冯惟仁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一阵阵无名的心慌从心底涌起,这是他最厌恶的情绪。 他以前以为这种让他窒息的感觉,是因为沈家,因为沈素的压迫,可是沈素死后回想起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无比窒息。 冯惟仁和衣侧卧在塌上,脑海里不断涌现冯梓年和冯沛在书房里的话。 是他的纵容一步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是他好色才给了画眉希望,是他滋生了画眉的野心,导致后来画眉竟然敢对母亲下毒你让我怎么对着那张脸亲热的喊着父亲? 这几年大舅舅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父亲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没有续弦,若是父亲不再顾及沈家,续娶正室,你还指望父亲站出来替你出头吗? 捻茗院 末云犹豫再三,还是走到冯梓年身边道:“姑娘,老爷刚才在门口坐了很久,像是在等姑娘的样子。” 冯梓年没有回头,沈素的死成了父子三人的心结,不仅冯惟仁不敢面对沈素的死,冯梓年同样不敢。 所以父子三人都选择了逃避,冯惟仁不敢见冯沛和冯梓年,冯梓年也费尽心思的躲着冯惟仁,就好像不见到这个始作俑者,就能不用回想起母亲的死一般。 冯梓年布满密密麻麻红血丝的双眼,悄然与末云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末云,你说母亲会原谅父亲吗?” 冯梓年没有等到末云的回答,房间里陷入了一便沉默,良久末云才开口道:“若是姑娘,姑娘愿意原谅吗?” 冯梓年想了很久,她不愿意,上一世母亲从炙热的爱着父亲,到一点点的幻灭,就像一件瓷器,在反复撞击下片片碎裂,最终郁郁而终。 这一世母亲竟然直接被父亲的外室,一剂药毒死,虽然每一世父亲都没有直接参与母亲的死亡,可是每一世父亲都间接害死了母亲。 这些年冯梓年也曾在冯惟仁的眼睛里,看到过深深的歉疚,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第五十四章 吃饱了撑的 “姑娘,京西的包子铺最近交回来的帐越来越少了,不如我们明天去查查。”包子铺本身也就不会为了赚钱的,末云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冯梓年出去散散心。 冯梓年冲着末云淡淡的笑了笑,点点头:“那你让安大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去京西瞧瞧。” 次日清晨,冯梓年睡醒后就收到了一份大礼,打开后冯梓年气到咬牙切齿,道:“扔出去!” 末云立刻凑上来护在呈礼物的小丫头身前,连声安抚道:“没事,没事,别怕,姑娘只是心情不好,拿出去。” 冯梓年偏过头,掩饰眼里的不安,重活一世,她竟然再一次看到了,那支自己亲手扎进陈刈胸口的那支碧玉梅花簪。 与前世自己与陈刈情浓的时候,陈刈送给自己的那支碧玉梅花簪一模一样,讽刺的是当年自己还以为,那是陈刈亲手做给自己珍视自己表现,如今再看不过是一支随手拿的簪子罢了。 这些天陈刈一天三趟的往捻茗院送礼物,从一开始送的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再到哥哥喜欢的文房四宝,再到现如今直接送一些让人误会的暧昧礼物。 那下一次呢?他还想送什么? 小丫头出去后,末云有些犹豫的凑上前,安抚道:“姑娘怎么了?是礼物不和姑娘心意吗?” 末云是不相信冯梓年会因为一件礼物,当着小丫头的面直接发火。 冯梓年转过头时,眼睛里的狠戾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道:“送东西的人呢?还在吗?” “在的,按照惯例人还站在门口等着末枝去回话。”末云点点头。 “你去,把刚才的那支簪子拿到门口,我在门口等你。”吩咐完,冯梓年简单的穿了身衣服,撩起帘子直接出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刈的贴身小厮,上一世自己一次次去书房,只求见陈刈一面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厮皮笑肉不笑的拦在门口。 端着一张脸道:“三奶奶回去,三爷不在书房。” 冯梓年怎么说,这个小厮都不愿意进去通报一声,伴随着小厮清冷的声音,书房里传出了阵阵男女欢好的笑声。 此时小厮正躬着身子,瞧见冯梓年的身影,心里一喜,看来主子交代的事情有戏,冯家大姑娘收了簪子,竟然亲自出来。 果然时移世异,应该是自己当年做了太久的陈家三奶奶,渐渐的忘了自己还是冯家大姑娘,也忘了自己做姑娘时,陈刈身边小厮讨好的嘴脸。 此时再瞧,哪里还看的出半点倨傲,分明是一副狗腿子样,只敢站在原地偷偷摸摸的瞧自己一眼,甚至都不敢看清自己的表情,就迅速低下了上一世高昂的头颅。 冯梓年走至垂花门时,小厮立刻恭谨行礼,陪着笑脸道:“叨扰姑娘休息了,我家主子昨日瞧见那簪子,就大为赞叹与姑娘您的姿容,堪称绝配,一大早就嘱咐小的给您送来。” 冯梓年瞧着小厮垂下的眼眸,眼底一片冰凉,声音里却丝毫听不出冷意的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再送来了。” 小厮本以为冯梓年是出来亲自答谢的,说不定还会给公子回个礼什么的,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本来大好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不可置信的抬头,却瞧见远处捧着盒子走过来的末云,这姑娘是冯家大姑娘的贴身侍女,手里捧着的应该是给公子的回礼。 想来姑娘是体贴我们家公子,觉得我们家公子客居京城不容易,想着替我们家公子省些银钱,小厮瞬间又高兴了几分。 直到那支公子珍藏多年的梅花碧玉簪,在自己眼前碎的四分五裂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那个一向温和的冯家大姑娘,竟然有这样冷冽的一面。 耳畔回荡着大姑娘当时的话:以后若是陈家再有人送任何东西来,全部砸碎了送回去,不必告诉我。 说完大姑娘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自己,直接让捻茗院的丫头,将自己轰了出去,一路上小厮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饱读诗书温婉谦和的大家女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冯梓年本就不痛快的情绪,被陈刈这么一折腾,更差了几分,厨房管事的在厨房里将陈家的小厮骂了个狗血淋透。 大姑娘本来就难伺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最难伺候倒霉的不仅仅是捻茗院伺候的人,还有他们这些负责各房饭食的,一早上粥就来来回回熬了四次,才没有再一次被退回来。 气的厨房管事的妈妈,直接没给常荣堂送饭,管事的妈妈还在厨房大骂:“我看就是平日里我们伺候的太好了,这些姓陈的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 冯梓年憋着一口气,上了去京西的马车,马车里的坐着的末云也是上上下下将陈刈问候了一遍,姑娘每次遇到陈家的事,总是会不高兴很久,连带着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难受。 每次与姑娘出门,车上总是有说有笑的,今天这门出得快把末云憋死了。 到了京西下了车,末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就好像车里呼吸不了一般,回身将冯梓年接下马车,就听到身边吵闹不停。 照看包子铺的是一个家里从前经商的老妈妈,一大早的就忐忑不安的等在铺子门口,瞧见末云下来,立刻热情的迎了上去。 “姑娘辛苦了,这大热的天何苦跑这一趟呢?”李妈妈笑意盈盈的瞧着满头大汗的末云。 转身看到一件围帽遮了全身的冯梓年,热情的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姑娘,今年生意越发难做了,倒不是说成本价比往年高多少,倒是” 说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今年不知道那里来了一群和尚,名义上说是化缘,其实啊跟抢劫差不多,见了店面就搜刮,没得搜刮的就直接拿东西。” 李妈妈满脸的为难,不停的小声抱怨,一再的强调自己绝对没有从中多拿一分钱,所有的钱都被那些可恶的和尚搜刮走了。 冯梓年淡淡的点了点头,走进内室摘了围帽后,道:“那些和尚哪来的?整条街的商户就没人反抗?” 第五十五章 问候 “哎呦我的姑娘,您哪知道这些个,哪里是外面来的野和尚呢?分明就是怀恩寺里出来的,平日里是得道高僧,没钱了就直接出来在附近打家劫舍,与强盗不差什么。”妈妈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打家劫舍,甚至还气愤的狠狠拍了拍桌子。 冯梓年接着问道:“这个月他们来了几次?” “这才月中,已经来了三次了,我们上半个月赚的钱一大半多倍这些强盗抢去了,我这里都有记账,我去给姑娘拿。”说着起身往外间去了。 房间里末云有些狐疑的道:“姑娘,别不是这老妈妈管着铺子,人大心大,把钱就这么昧下了,找个由头混赖了去。” 末云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猜的这个样子,管久了主子的东西,就觉得也像是自己的东西了似的。 当初画眉还在的时候,不就管着姑娘的钗环首饰,画眉出去后,她们几个人一查才发现,竟然少了好几样贵重头饰。 冯梓年不置可否,刚进门的时候,她隐隐瞧见街的另一头,好像有和尚打扮的人,冲进了一家店里。 李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仆妇打扮的人,四下瞧了瞧,小心翼翼的走到冯梓年身边。 悄声道:“大姑娘莫要被李嫂子骗了,那钱就是让李嫂子拿去给他们家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娶媳妇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账簿,塞进末云的手里,笑的十分讨好:“姑娘收着,这是这三个月来铺子里每一笔进账和出账,姑娘回去看看。” 冯梓年浅笑着点点头,眼皮微垂,并没有接妇人的话。 片刻李嫂子就双手捧着一个账本走了进来,眼神看到站在冯梓年身边的妇人时,略微停顿了一下,立刻便恭敬的双手碰过账本,递到冯梓年面前。 “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去找我家那口子来回姑娘的话。我是不识字的,这些帐都是我家那口子做的。” 冯梓年照样没有接李嫂子的话,反倒是笑着道:“我对嫂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都是小事,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大家,大家辛苦这几年一直费心费力的经营着铺子,我也不常来,铺子里的事也不了解。” “以后铺子里若是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嫂子们都可以来冯家找我。”冯梓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瞧着两人各怀心思,冯梓年又笑着补充道:“包子铺在冯家林林总总的铺子里,不算什么正经用来赚钱的铺子,但是我们包子铺虽小,要求也是跟那些大铺子里的掌柜是一样的。” 两婆子自然是都听明白了冯梓年话里的意思,连连点头笑着道:“姑娘说的是。” 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吵嚷声,冯梓年戴着围帽赶出去的时候,只瞧见一群人拿着些棍棒之类的东西嚣张跋扈的站在铺面中央。 李全则死死的护在柜台前,面红耳赤瞧着来人,愤愤的道:“你们做什么?光明正大的敲诈勒索是不是?” 没等李全说完,对面就传来阵阵嗤笑,带头人不屑的道:“能来你们店里是看得起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兄弟们缺点喝酒的银子,找你们借一点银子玩玩。” 冯梓年瞧见门后一个衣着僧袍的人一闪而过,而那人的脸冯梓年总觉得好像之前见过,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末云撩起帘子冯梓年缓步走了出去,将气红了双眼准备冲上去的李全拦了下来,从柜台里拿出盛着钱的木匣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各位大人莫生气,小店的生意以后还望大人们多多关照,这是店里所有的银子,全当与各位大人交个朋友。”冯梓年声音轻柔的道。 站着的众人瞧着突然出现,身姿曼妙的少女,听着充满魅惑轻柔的声音,此时眼里哪里还有那个不起眼的钱盒。 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冯梓年,甚至有胆大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开始一步一步的靠近冯梓年。 众人痴迷的声音被一声呵斥扯回现实,回头只见一个一身僧袍,长相清俊的男子站在门口,满脸的怒气的道:“做惯了的事,这么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那些人瞧见来人,脸上的倨傲一扫而光,甚至有些畏惧的不敢看来人的眼睛,那个距离冯梓年两步之遥的打手,瞧见来人立刻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崇明大师,这些小事怎么还劳烦您亲自来了?” 崇明?冯梓年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站在门口,人模狗样的和尚,就是怀恩寺主持的弟子,以前自己每次入寺这个崇明都在山门口等着接自己。 崇明显然是瞧见了站在柜台后面的冯梓年,瞧着崇明的神情显然是认出了冯梓年,立时反手重重的拍在那个逢迎打手的后脑勺上。 厉声呵斥道:“不是告诫过你们,这里是冯家大姑娘的铺子,谁让你们来这里收银钱的?不长眼的东西。” 被打的人满脸不解的瞧着崇明,嘴里控制不住的道:“刚才不是您” “我什么我?我说的是包子铺对面那家糕点作坊!什么猪脑子!”话未说完,就被崇明狠戾的瞪了回去。 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只有一个在众人里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少年,从人群中缓缓站了出来。 “崇明大师怎么会说错?是我们记错了。”说着又转身,冲着刚才被他们打伤的李全道:“李掌柜的见谅,都是我们鲁莽了。” 李全被这些人欺压不是一天两天了,本就是个暴脾气的李全哪里能忍的下这口气,立刻直接骂道:“鲁莽?我老李活了这么些年真的是开了眼了,天天找上门鲁莽的,我老李可真没见过。” 骂完犹嫌不足的冲着众人,恨恨的啐了一口,李全的吐沫星子,生生的喷了来人一脸。 那人只是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没有一丝怒气反倒笑着,冲冯梓年拱拱手道:“姑娘受惊了,我替我们兄弟给姑娘赔罪了。” 瞧着这人倒不像是个没念过书的人,可是读过书却甘愿给走这些寺院的打手也是奇怪。 冯梓年倒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反倒是挂着笑意的道:“崇明小师父多礼了,下次去怀恩寺的时候,一定给小师父和主持带一壶隧甲师伯最喜欢的梨花白。” 这话的意思就是,下次入寺我一定要好好问候一下主持。 第五十六章 草包 崇明一张脸险些挂不住,只好腆着一张脸,打着哈哈道:“大姑娘说笑了,姑娘要是没有什么差遣,小僧就先告辞了。” “别急着走呀,这盒子里的钱不要了吗?”冯梓年挑挑眉,晃晃手里的钱盒。 崇明终于在三伏天里体会到了丝丝寒意,面皮险些挂不住,带着手下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包子铺。 “末云,我们跟上去瞧瞧。”冯梓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寺庙也就是暗地里联络一些人,搞一点钱,现在竟然敢在京西直接做这明抢的生意。 怀恩寺到底想干什么?这里好歹是天子脚下,就算这里是京都最偏西的地方,也不应该就这样无人过问。 “姑娘,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这些人在这里跟土匪一样,您瞧见刚才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棍子了吗?他们在征收银钱的时候,这些店家稍敢反抗不从的,他们直接就抄起大棍子打人,街东头裁缝铺的老掌柜直接被这些人打断了一条腿。”李全急急的拦在冯梓年身前,好心的劝着。 出了门的崇明脸色骤变,回头对着跟在身边的男子就是一通臭骂:“你这个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东西,瞧不出来那是一位官家小姐?这你都敢动心思,我看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那男子倒没了刚才的拘谨,双手环抱在胸前白眼一翻,嘴角抽了抽,满脸淫|笑的道:“要说女人老子倒见了不少,可这么细皮嫩肉,风姿绰约的小娘子,老子还是第一次瞧见,果然和青楼里那些货色不一样。” “哥,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要是在这里办了她,随便找个地方尸体一扔,谁能知道是咱们干的?”男子满脸得意,想起刚才笼罩在那抹细纱下的曼妙身姿,止不住的心驰神往。 “哥,难道你就不想尝一尝这官家小姐,她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男子脸上浅浅的刀疤,配上此时淫贱的表情,瞧的一旁站着的瘦弱的少年,一阵恶心。 崇明脑海里闪过往日里怀恩寺中瞧见的,那张嫩白的小脸,那双桃花眼水波潋滟。他还记得年初,冯家大姑娘身着一袭玫红色缂丝斗篷,站在怀恩寺门前那株白梅下,片片梅花随着寒风洋洋洒落,帽檐处细白的狐狸毛来回摆动。 心猿意马的崇明双眼火热,随手指了那个长相瘦弱的小厮,吩咐道:“你带着收上来的银子回去交差,别让师父等急了,哥几个跟我来。” 另一边,冯梓年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往外瞧,四周安静的有些奇怪,心头弥漫着浓浓的不安。 在马车驶入一个阴暗的小巷时,马车突然受惊,驾车的安大直接被甩了出去,冯梓年和末云像暴风里来回拉扯的风筝一般,重重的撞在车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直接从车里甩了出来,末云下意识的护着冯梓年,整个人从车上被甩了出去,后脑勺狠狠的撞上身后的墙壁。 冯梓年下意识的看向四周,被甩下马车的安大,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阴暗的巷道中央只剩下警惕的冯梓年,紧紧的护着身后的末云。 扶起末云的一瞬间,四周响起了阵阵怪异的笑声,仿佛寒冬雨夜狂风呼号的声音,凄厉哀婉仿若冤魂从地府里爬出来时的叫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小美人,既然来了何必这么着急离开呢?”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渐渐清晰的回荡在小巷里。 冯梓年静静地瞧着四周,将末云放在一块废弃的石墩上,颇有些不屑的道:“装神弄鬼。” “施主重活一世,竟也不信鬼神吗?”四周阴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此时本就幽暗的小道,视线更暗了几分。 冯梓年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着一个彩绘菱角的瓷瓶,中指轻弹一股甜香渐渐向四周笼去,于此同时冯梓年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在缓缓靠近 冯梓年薄唇缓缓勾起,那些人里她好像看到了一抹浅灰色一闪而过。下一刻,一只手顺着后背悄然滑上肩头,温热的呼吸充斥在冯梓年耳畔,油腻的脸近在咫尺,没有回头冯梓年仿佛都闻到了口水的味道。 空气里突然“呛”的一声,利刃出窍的声音。 轰然倒地的来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脸上依旧是方才色眯眯的神情,人却已经开始渐渐变凉。 下一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冯梓年冷酷的拔出插在来人胸口的短刀,傲然立在原地。 “出来,崇明。” 话音刚落,四周便开始涌现出形态各异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空气里传来阴森可怖的怪叫:“抓住她” 一声令下,四周的人仿佛受到激励的傀儡一般,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双眼无神的冲了过来,冯梓年此刻才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些人就好像被什么邪术控制了一般,变成了没有意识不畏生死,只为完成任务的工具,冯梓年反手,匕首握紧,双眼警惕。 冷笑道:“阁下以为凭这些傀儡就能伤的了我?阁下未免太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四周刚才还手舞足蹈的“傀儡”,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行为怪异反应迟缓,似乎被什么东西无形的掣肘了。 也依旧有部分“傀儡”,不受控制的向着冯梓年冲过来。 但无一例外,每一个靠近冯梓年一丈之内的人,都被冯梓年精准的一刀毙命,血迹顺着刀尖缓缓滑落,在地上晕成诡异的形状。 “他们不能,但我可以。”声音再一次从虚空传来。 这一次声音不再像之前一样带有伪装,音色清晰可辨,就连声音的位置都可以模糊的感知到。 不好! 冯梓年只觉得脊椎处阵阵发凉,身子下意识的迅速躲开,回身迅速挥出一刀,短刀与长剑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发出“呛”的一声。 眼前的面具男发出阵阵怪笑:“没想到冯家大姑娘居然会武功,稀奇稀奇只可惜是个只知道躲闪半点技巧都没有的草包。” 说着来人手腕一旋,剑滑如蛇绕过短刀,直刺身前。 为什么这个人丝毫不受寒知的影响,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冯梓年来不及多想,连忙闪身还是被长剑一件刺破右臂,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长剑如寒冬密集呼啸的凛风,剑影之下冯梓年被逼的节节后退,身上被长剑刮出深浅不一大大小小数十道伤痕。 第五十七章 任凭差遣 “大姑娘,感觉如何?”那人仿佛一只猫戏耍老鼠一般,对着冯梓年步步紧逼,嘴上也不闲着的嘲弄冯梓年。 冯梓年手中短小的匕首在繁复凌厉的招式间,毫无还手之力,整个右臂被长剑震到渐渐失去知觉。 就在来人觉得胜券在握时,突然只觉眼前一黑,那人冷哼一声,一股看不见的内力,直接将冯梓年拼死洒出来的粉末震了出去。 不屑的道:“怎么?不逃吗?转身跑啊。” 少女一身桃粉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随风摆动,灿若繁星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瞧着面具男,浅笑着道:“该逃的是你。” 面具男眼神骤变,眼底杀意大盛,手里长剑微提,悬于胸前,长剑脱手而出,剑锋夹杂着剩下的热浪冲着冯梓年的面庞直扑而来。 一时大意,竟然遭了这个小丫头的算计,此时面具男清晰的感觉到体内,内力迅速消竭。 眨眼间利剑已至眼前,冯梓年右手蓄力,双眼凝视长剑,短刀正要挥出之际,远处却急急射来一支利箭。 长剑被射来的利箭生生打偏,擦着长发,发出“噌”的一声,长剑迅猛的插入一旁的石墙,猛烈的晃动了几下之后,稳稳地立于石墙之上。 利剑四周青砖霎时出现长长的缝隙,可见这一剑之力。 冯梓年心有余悸的瞧着剑风划过时,随风飘落的碎发,刚才若不是这只箭,掉的就不是这几缕头发,而是她项上的这颗脑袋。 “梓年,你没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气喘吁吁的冯沛出现在冯梓年眼前,手拿一袭浅青色长袍,遮住了冯梓年被剑刺破凌乱的衣裙。 冯梓年轻轻摇摇头,缓缓收起藏在袖子里的短刀,神情呆滞的瞧着冯沛:“哥哥怎么在这?” “我跟随之去京西远郊猎兔子玩,回来的时候听到这巷子里,有打斗的声音,就过来瞧一瞧。”一路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谢修明,嘲弄的用口型说着:“小美人。”三个字。 冯梓年心中一凛,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哥哥又看到了多少?来不及多想,一双桃花眼瞬间泛起一汪泪痕,一双手扯着冯沛的袖子,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哭腔:“哥哥他们好吓人。” 冯梓年内心对于被冯沛发现的惊慌,远大于这一次暗巷里的伏杀。一双眼在冯沛看不见的地方,警告似的剜了谢修明一眼。 冯沛双眼紧张的打量着冯梓年:“没事没事,不怕,有没有伤着骨头,要不要紧?去前面医馆里看看。” 一旁立着的谢修明,瞧见此时赖在冯沛身边,一面装害怕乖巧的摇着头,一面还要恶狠狠的撇自己一眼的冯梓年,嘴角泛起淡淡嗤笑。 趁着急匆匆赶来的随从扶起地上躺着的末云之际,谢修明悄悄凑到冯梓年耳边道:“寒知用的不错,不过你要是再不收,只怕后面要劳烦你背你哥哥回去了。” 闻言,冯梓年才连忙将袖子里的寒知收了起来,要不是谢修明提醒,自己差一点就忘了。 还没等冯梓年对谢修明嘲讽自己做出反击,那个一身墨色长衫,手摇玉骨折扇的谢少爷已经走到指挥众人的冯沛身边。 身姿挺拔如松,扬声道:“随之,去前面街道租一辆马车,毕竟梓年妹妹伤的不轻。” 说到伤的不轻时,谢修明咬的极重,让冯梓年很难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仿佛特意为了告诉冯梓年他就是故意的一样,说完话谢修明还不忘了,挑衅似的看冯梓年一眼。 冯梓年身上的伤,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今天若不是在打斗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也不会被那个面具男逼的节节后退。 不过这伤势,对于一个常年身处闺阁的女孩来讲,确实不轻,可是对于一个常年练武的人来说,只不是一些皮外伤,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肩膀上那一道不浅的剑伤而已。 很快小厮就牵来了马车,冯沛吃力的亲自将冯梓年,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车,一上车冯沛就黑着一张脸,紧随其后上来的谢修明倒是喜滋滋的,大大方方的坐在冯沛对面。 冯梓年瞧着冯沛的神情,心里开始不停的打鼓,刚才的事哥哥到底看到了多少,马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变得十分安静。 一路上,冯梓年忐忑不安,不停的用眼睛撇冯沛的神情,冯沛的脸却越来越臭。 冯梓年觉得自己现在呼吸都有些困难,一旁谢修明的神情好像在说,我们全都看见了,冯梓年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掩饰内心的不安。 “随之,我发现梓年妹妹好像会”谢修明轻笑的说着话,一双凤眼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嘶好疼”冯梓年此刻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根本来不及思考,谢修明到底要说什么。 管他要说什么,先打断了再说。 果然一开始看向谢修明的冯沛,立时满脸关切的瞧着,捂着肩膀垂眼含泪的妹妹,捏着药瓶的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眼睛扫过谢修明,尴尬不已。 “梓年妹妹身法不错。”谢修明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冯梓年,好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事,他今天非要当着冯沛的面,把这丫头的兔子皮撕下来不可。 冯梓年心里警铃大震,将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祖祖辈辈问候了一遍,尬笑着要开口。 只听到坐在一旁的冯沛,乐呵呵的道:“我妹妹跟着怀恩寺的苦济大师修行过,大师应当是教过一些皮毛的。” 冯梓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哥哥是个从来不在学武方面留心,一心沉醉诗书的人,看不出来实属正常。 只要没听到自己跟那个面具男的对话,哥哥应该都不会多想。 谢修明瞧着对面笑的一脸单纯的冯沛,再看看立刻明媚起来的小兔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摇着折扇道:“今天真险,要是再晚一点,那剑只怕就要了梓年妹妹的性命了,这件事随之兄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今日谢兄救小妹一命,他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冯沛任凭差遣在所不辞。”冯沛闻言立刻拱手,满脸感激郑重的道。 谢修明神情一滞,仿佛瞬间失去了逗弄人的乐趣一般,手里玉骨扇摇的飞快,只轻轻点头示意,全程再不多言一句。 谢修明脑海里一个人影迅速闪过,那人明媚夺目的笑颜,大大的眼睛瞧着自己,忽然眼前的一切开始碎裂。 直到马车在冯宅侧门缓缓停下,谢修明才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凤眼不可一世的瞧着别人。 第五十八章 屠城 冯沛下车后,谢修明转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说道:“这是我第二次救姑娘,姑娘可要记得回报我。” 第二次? 冯梓年微微皱眉,待要问时,人已经挑起帘子下了马车,一双修长的手从车边伸进来。 “下车” 捻茗院 冯梓年给自己配了药,顺便检查了末云的伤势,伤的倒不重,估计明天一早就能醒来,安大也被哥哥找到,送回二门当差了。 松了一口气的冯梓年坐在窗边,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面具男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控制那些寺院里的打手,那个面具男与怀恩寺到底有没有关系? 还有! 临下车的时候,谢修明为什么会说是第二次?之前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更不要说他来京都才多久,怎么会救了自己两次? 寿延院鹿希轩 柳世鸢坐在书桌前,瞧着手里的纸条一点点燃烧成灰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整个人阴沉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一旁伺候的蝶儿,不安的上前,轻声道:“姑娘,怎么了?这纸上说了什么?” 不论蝶儿怎么问,柳世鸢始终都没有开口,一双眼瞧着窗外浅浅的月色,环顾四周柳世鸢突然笑的有些癫狂。 一边站着的蝶儿从未见过柳世鸢这样,中途好几次都想拦下柳世鸢,可是每一次靠近都会被柳世鸢狠狠推开。 直到后半夜柳世鸢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一双眼不知道看向哪里,嘴里喃喃的道:“蝶儿,告诉厨房的可以动手了。” 翌日清晨 众人齐聚寿延院,今天是冯家大老爷,冯惟仁的生辰,老太太喜笑颜开的为儿子张罗生辰,冯梓年也不得不再三包扎伤口,时刻注意伤口不要在寿宴上裂开。 眼神里满是不耐烦,这样热闹的场景,她从来就不喜欢。 一场寿宴,从一开始冯梓年就如坐针毡,夏天伤口本来就好的慢,此时在院子里过寿辰,阳光更是时不时的会被照进来,冯梓年清晰的感觉到汗珠划过伤口,留下阵阵刺痛。 伤口仿佛蚂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疼,渐渐本就不愿参加的冯梓年生出丝丝烦躁。 一转眼,却瞧见柳世鸢扭着款款细腰,一袭浅酡颜百褶如意月裙,配一件米白色丝绸罩衣。 弱柳扶风的走过回廊,身形芊细婀娜生姿,整个寿延院上至主子,下至小厮无一人,瞧着这样打扮的柳世鸢不眼热。 尤其是夏天,用料又轻薄颜色又浅,袖子处在阳光下,隐约可以看到雪白修长的玉璧。 甚至有清晰的吞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到冯梓年的耳朵里,冯梓年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帕子。 在众人惊艳于柳世鸢的装扮时,冯梓年却在众人群中,瞧见了坐在东边中间席位的陈家三兄弟,陈刈此时正黑着一张脸,一双鹰眼直勾勾的瞧着刘世鸢。 上一次,这个女人把冯梓年有异常的事情通过满月楼,汇报给陈家后,自己就被父亲喊了去,这么些年陈刈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自己。 训斥声言犹在耳 “你竟然对冯家的姑娘动了真心?你忘了冯家当初是怎么对我们家的?你忘了当初你太姑母的遭遇,我们陈家这些年的遭遇都被你这个见色起意的种子,忘到脑后了你!” 陈刈面带惶恐的跪在地上,连声道:“父亲,儿子不敢,冯家的事,实在没有依据,仅凭一块牌子根本不能证明刺杀柳世鸢的人与冯家有什么关系。” “冯梓年这里儿子会一直死死的盯着,如果她有一点异样,儿子一定会亲手杀了她,还请父亲放心。” 陈冀听到陈刈的保证,脸色稍霁,片刻伸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我们陈家这么多年,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这一举灭了陈家的机会。” “若是因为我们父子二人的疏忽,导致断送了几代人的努力,为父就是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陈冀双眼渐红,眼角隐约可以看到点点泪光。 陈刈垂眸道:“父亲,儿子想尽快定下与冯梓年的亲事。” 陈冀闻言,拉着陈刈的手,连声说好好好。 陈刈出神的望着柳世鸢,一向敏锐的陈刈,甚至没有发觉冯梓年已经看了自己很久了。 冯梓年收回目光,好整以暇的喝着面前的酒,欣赏着柳世鸢的表演。 坐在角落里的谢修明,不修边幅随随便便的倚在扶手上,跟身边的小厮低声交谈:“之前趁着捻茗院没人,你们已经挨个房间搜过了,既然没有发现沈安谟给的信物,那么信物一定是被这丫头带在身上了。” “昨天在京西的时候,你有看到这姑娘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物件吗?”谢修明皱着眉,按照沈安谟的德行,能给这丫头的不过是一些什么带有沈安谟个人标识的东西。 可是自己查了这么久,愣是什么东西都没找着。 再这么拖下去,自己没找到信物,前线的战事就已经扛不住了,眉间紧促的谢修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冯梓年瞧。 直到端着一杯酒凑到自己身边的冯沛,开口说话,谢修明才发觉有人靠近。 冯沛笑着道:“修明兄是在担心梓年的伤势吗?” “什是啊。”谢修明微愣了一下,立即反映了过来,一双凤眸眼波流转道:“随之可愿意从军吗?” 冯沛脸上的笑容略微停顿了一秒,很快恢复正常道:“我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从军,实在是为难我了。” “随之,我国东北与祁国接壤,祁国最近屡屡进犯我边境,瞧着眼前荣华,想起边境整日处在战乱中的百姓,实在是吃什么都只觉味同嚼蜡。”谢修明道。 “若是威震西北的沈将军,能带兵驰援一二,也许能早日助边城的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谢修明又道。 “听说羁城前些日子被祁国大军攻破,祁国的士兵竟然在羁城整整屠杀了十天,十天后羁城被洗劫一空,听侥幸活下来的人说,亲眼看见祁国的士兵用长矛,刺进亲人的体内,拉出时长矛上还挂着鲜红的肚肠。” “听说后来,那个活着人,回来没多久,就疯了” 冯沛本就不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战争的残酷他多少都知道一些,此时再看谢修明,冯沛的神情发生了淡淡的转变。 却没有接谢修明的话,朝廷用人有朝廷的决断,这些本就不是他们可以议论的,若是他私自修书给大舅舅,大舅舅一旦私自带兵离开驻地,便是死罪。 第五十九章 心地善良 吃到一半,冯梓年起身,走到冯惟仁坐着的圆桌前,行礼后道:“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梓年你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冯惟仁放下酒杯,缓缓走到冯梓年身边,伸手拉起冯梓年,一双眼细细打量。 冯梓年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勉强了几分,淡淡的道:“可能是最近天热的原因,有些不舒服,父亲不必担心,我回捻茗院换身衣服。” 说完不等冯惟仁说话,冯梓年浅笑着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更走出垂花门的时候,冯梓月就凑了过来,亲昵的挽着:“父亲的寿宴,姐姐现在走了,父亲要不高兴了。” “不会。”背对着寿延院,冯梓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顶着盛夏的烈日,浑身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黏腻感逼的人难受,冯梓年只想快些回去洗个澡,凉快凉快。 伸手摸了摸额头,应该是中暑了,眼前一阵阵犯虚。 伸手拍了拍冯梓月的手背,冯梓年关切的道:“温姨娘最近还好吗?王姨娘有没有再为难温姨娘?” 冯梓月顿了一下,仰起脸摆摆手道:“王姨娘最近安分的很,整天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出来,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父亲寿宴也没来,推脱说身子不舒服,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呢。”冯梓月皱着眉,盯着自己的脚尖。 也不知道怎么了,冯梓年觉得今天从清晖院到捻茗院的路特别长,兴许是盛夏时气太热,即使一路上都有树荫遮挡,冯梓年还是热到控制不住的伸手,擦拭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姐,你不要往我身上压,你最近是吃了多少啊,这么重。”冯梓月吃力的将搀着冯梓年的手,抽了出来。 冯梓年瞧着眼前冯梓月的脸一明一暗,脸乎大乎小,反胃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这个鬼日头太毒了。 “我有” “姐,有什么?喂,你别吓我,姐”这是冯梓年双眼漆黑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冯梓年直直的冲着冯梓月砸了过去,脚底虚浮双腿打颤,脑袋直直的砸砸了冯梓月的胳膊上,疼的冯梓月嗷的一声。 冯梓月被冯梓年砸的一屁股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双略圆的桃花眼焦急的瞧着冯梓年肩膀处渗出来的血迹:“末云,浮兰,快点啊,愣着干嘛快把姐姐扶回去。” 看着末云惨白的脸,冯梓月皱起眉头,道:“姐姐怎么受伤了?你们昨天去哪了?我听寿延院里的丫头说,昨天姐姐是被兄长抱回捻茗院的。” 末云转头,看了冯梓月一脸,吃力的扶着冯梓年,纠结的瞧着冯梓月,缓缓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跟着出来的谢修明靠在寿延院门口,用手怼了怼身边的小厮:“这丫头身体没这么弱,昨天跟人打的时候不是虎虎生风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娇气?” 身边的小厮没有开口。 “你说她是不是装的?这都能晕?”谢修明提出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等不到回应,又捅了小厮两下。 “应该”身边满脸纠结的元休,一脸尴尬的瞧了瞧,立在一旁双手环在胸前的冯沛:“应该不是。” “修明兄,我觉得也不是” 捻茗院 冯梓月甩了甩手,一脸担忧的道:“这么烫,浮兰你去请姨娘来,末云你快去请大夫,末枝去打些水拿些冰块进来,清桃姐姐平时姐姐配的一些治伤的药在哪里?你去帮忙找找药。” 说着拿起旁边的剪刀,顺着血迹渗出来的地方轻轻剪开,包裹伤口的白布被伤口裂开渗出来的血完全浸湿,甚至因为时间太久边缘部分已经变硬了。 冯梓月眉头微促,小心翼翼的顺着血迹边缘部分将白布缓缓剪开,虽然血液渗出的时候,冯梓月对于冯梓年的伤势已经有了预估,可是她依旧没想到伤口竟然这么深。 虽然冯梓月已经非常小心了,可是沾满血迹的布料从身上撕扯下来的时候,依旧疼的双目紧闭的冯梓年,抽了一声,却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三姑娘,要不去怀恩寺,请隧甲大师来一趟。”清桃端着冯梓年平时配的药瓶,踌躇的走到床边:“这些药上面并没有名称,平时姑娘配药也不让我们伺候,奴婢奴婢也不清楚这些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且奴婢亲眼看到姑娘曾经掏出用两个一摸一样的瓶子,用一个瓶子毒死了一只老鼠,用另一个瓶子救了一只瘸腿的鹦鹉。” 清桃将两个一摸一样的瓶子推到冯梓月面前,倒出了一摸一样的粉末。 “你是想让整个冯家都知道姐姐昨天浑身是伤的回来了?” 冯梓月抬眸看了清桃一眼,伸手随便从面前的瓷瓶里拿了一个,看也没看轻轻洒在冯梓年不断渗血的伤口上。 清桃低呼出声,阻止的手伸到一半,急的直跺脚:“三姑娘” “喊什么?末枝拧帕子给姐姐冰着,还有你,清桃,去冰窖里要些冰块回来,就说姐姐刚从寿延院回来有些热想吃些凉的,别的什么都不要提。”冯梓月吩咐道。 吩咐完,转身专心致志的帮冯梓年处理伤口,越处理冯梓月越心惊,冯梓年身上的伤口多达数十处,有些地方她甚至看到了雪白的骨头。 伤口处理到一半,门外的小丫头跑进来道:“大公子带着谢家少爷在门口,说是来瞧瞧大姑娘。” “没事添什么乱?末枝出去回了哥哥和谢家公子,记住不管两人说什么,都不许把人放进来。”冯梓月头也不抬的吩咐完,小心翼翼的为冯梓年伤口止血。 “在末云带着大夫回来之前,用最快的办法,把他们打发了。”冯梓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两人也是有意思,大白天的前院开着席不参加,一个个的往捻茗院跑什么?” 门口站着的二人组,冯沛满脸焦急的盯着垂花门,谢修明则尴尬的翻着白眼,嘴里念念叨叨的道:“随之兄,放心,你家妹妹身体好着呢,你要是挨上那么些刀扛不住还正常,要说你家大妹妹扛不住,我可不信。” 这话恰巧被出来回话的末枝听了个十足十,末枝一双杏眼凌凌厉厉的瞪了谢修明一眼,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长相腼腆,笑起来清风霁月的小公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看完谢修明,末枝还翻了个白眼,才皮笑肉不笑的对冯沛道:“大公子,姑娘从寿宴回来,身子不爽利,歇下了,还请您回去跟老爷老太太告个罪。” 第六十一章 今天的粥怎么这么苦 谢修明一脚揣在元休的屁股上,小幽儿?在那丫头眼里,自己就是一个青楼女子? 一双眼睛像要喷火似的盯着画面右下角的桃子,抬手就要把这画给撕了。 “修明,这画不过是小妹的涂鸦之作,莫生气。”冯沛眼神怪异的瞧着谢修明,分桃?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情发生吗? 那副谢修明衣衫不整,双眼含春的画像,顷刻间被撕了个粉碎,谢修明一怒之下气哄哄的冲了出去。 冯沛盯着着急忙慌追去的元休,若有所思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身追了出去。 捻茗院正屋 温姨娘满是担忧的拉着大夫的手:“我们家姑娘出了一趟门,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来,一时伤着了,有劳大夫了。” “小姐们身子娇弱,难免的难免的。”大夫瞧着冯梓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干笑两声补充道:“姑娘家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总归是不太好,您放心老朽绝不会将姑娘的伤势告诉第二个人知道。” 温姨娘满意的点点头,笑着道:“我送先生。” 冯梓年瞧着房间里大大小小围着的十几号人,一阵阵晕眩感袭来,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 冯梓月有些担忧的坐在床边,犹豫再三:“姐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冯梓年上半身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昨天去买东西,遇到一群打家劫舍的和尚,硬是把末云给打晕了,这事没别人知道?” “除了姨娘,我,哥哥,谢公子,就只有清桃姐姐,末云,末枝知道了。”冯梓月认真的掰着指头给冯梓年算,算到最后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对了,还有刚才那个给姐姐看病的大夫,再没别人知道了。” “爹爹在祖母院子里过寿,这边离祖母院子远,这会都没什么人知道你晕倒了。”冯梓月贴心的补充道。 冯梓年僵硬的转过头,道:“末枝知道,那不就等同于整个捻茗院都知道了?” “目前还没有,末枝刚出去,要不我去给姐姐叫回来?”冯梓月建议道。 冯梓年一阵头疼,自己身上有刀伤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自己就不用再出门了,就是京城里那些人的口水就能活生生的把她淹死。 “我困了。”冯梓年颓然的钻进被子里:“你叫末云进来给我扇扇子。” 冯梓月哦了一声,转身去找末云。 末云进来的时候,冯梓年双眼紧闭,平躺在床上,一张脸惨白如纸,眼角时不时的抽一下,看样子是疼极了。 末云轻手轻脚的拿着扇子,坐在床边,轻轻为冯梓年的伤口扇着风,应该就没有那么疼了。 冯梓年躺了一盏茶的功夫,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瞧着末云,哪里像是重伤不起的样子,半靠在床榻上道:“送进陈家的人选的怎么样了?听说昨天满月楼给柳世鸢传消息了。” “文娘已经在选人了,我们最近送到陈家公子身边的姑娘,陈家公子看都不看一眼,陈家那个二公子,就是个死心眼,只知道读书。”末云说着瞧了冯梓年一眼,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那个三公子,好像一门心思在您身上,我们送过去的人连接近三公子的机会都没有。”末云道。 “那个最小的我们倒是安插了人在他身边,不过最近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文娘说还希望姑娘再给她一些时间。”说完末云有些心虚瞧了姑娘一眼。 看着冯梓年要张嘴,连忙道:“姑娘,这件事也不怪文娘,文娘说年前她一定能把我们的人送到那个陈二公子身边,姑娘再等等。” 冯梓年点点头:“陈家在我们家安插的人都盯紧了,有什么动作及时告诉我,对了柳世鸢那边你让文娘再查一查,我总觉得她的身份不简单。” 末云点点头,冯梓年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整个人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咙干涩麻痒难受,转身靠着软枕沉沉睡了过去。 当天冯家迎来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王姨娘在冯惟仁生辰当天,生下了冯惟仁的第三子,冯惟仁喜不自胜的赶到清晖院。 抱着新出生的婴儿,笑的合不拢嘴:“你瞧瞧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鼻子眼睛跟我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初柔呢?初柔怎么样?奶娘呢?都备下了吗?” 一旁站着温姨娘,道:“产婆说王姨娘是顺产,身体没什么问题,奶娘前几天就已经进府了,现在就住在旁边的小耳房里,小少爷的各项物品也都齐备了,老爷放心。” 冯惟仁乐呵呵的道:“初柔此次为我冯家再添男丁,我冯惟仁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是初柔生的,快,去把我前段时间专门给初柔打的那套首饰拿给初柔,让初柔高兴高兴。” 站在一旁的温姨娘,一双眼睛在冯沛,冯榕,和新出生的小少爷间来回看,三个孩子?那梓月和梓年算什么? 冯惟仁没有察觉的抱厦里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绞尽脑汁的在为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想名字,想了片刻。 回头瞧着冯沛道:“为父之前想的那些名字当时觉得还不错,如今想来觉得差点意思,沛儿觉叫冯晖怎么样?” “晖,光也。”冯惟仁一边想一边道。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晖。确实是好名字,可见父亲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冯沛笑的很淡,淡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脸上有笑意。 冯家多了一位小少爷冯晖,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捻茗院,此时的冯梓年刚醒,正喝着清粥听到消息,眼皮都没抬的道:“父亲一定很喜欢这个孩子。” “清桃姐姐,按照惯例给王姨娘送去贺礼,就说我今天中了暑气就不过去了,怕把病气过给弟弟。”喝了两口,伸手推开眼前的粥碗。 “今天这粥怎么这么苦,末云去拿些蜜饯来。”冯梓年重生以来很喜欢吃蜜饯,每次心里微苦的时候,吃点蜜饯总能觉得好受一些。 “姑娘,不是王姨娘,也会是别的姨娘,老爷正直盛年以后的孩子还多着呢。”末云瞧着冯梓年的神情,劝了一句。 第六十二章 无耻 “末云,穿衣服,我们去清晖院。”冯梓年只觉得心口堵的慌,不知道为什么,冯晖这个名字让她这么反感。 转念想了想,也许让她反感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这个人。 简单的披了一个披风,冯梓年立在清晖院中,听着抱厦后传来冯惟仁清爽的笑声,抱厦里灯火通明,而眼前的正屋却连一根蜡烛都没有。 大约是抱厦里太热闹了,瞧着眼前清净的正屋,总给人一种落败的感觉,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 轻轻推开门,冯梓年转身吩咐道:“你在门口等我。” 转身缓缓合上门,门外欢快的笑声被一扇薄薄的木门阻隔在外,仿佛也没有刚才那么刺耳了冯梓年绕过屏风,走过东次间,瞧着东稍间墙上挂着的女子的画像。 上一次见到这幅画好像是一年多以前,沈素离世后,冯梓年轻易也不敢走进这间房。 那副画像是父亲与母亲情浓之时,父亲亲自画的。 画像上的女人眉目含笑,粉面朱唇,神情温婉眼波如水,那双眼里写满了对眼前男人的深情。 冯梓年的眼泪比双膝更早一步的砸在眼前的蒲团上,曾经父亲也在母亲耳边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经父亲也抱着哥哥说过这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曾经父亲也想像现如今这般高兴的抱过瞧过自己 “母亲,女儿来看你了。” 冯梓年瞧着画像喃喃的道:“女儿现在不仅会绣小兔子,还会绣百合了,等上元节的时候女儿给你看看好不好?” “母亲”冯梓年捂着嘴失声大哭,像是喘不上气一般凑到画像边,道:“对不起当年跟絮丹密谋的人,到现在都找不到。” “母亲,你那边冷不冷” 黑夜里屏风前,冯沛抬手悄悄擦干脸上的泪水,一双眼瞧着逝去的母亲,缓缓下移看着泣不成声的妹妹。 母亲从来不影响父亲子孙满堂。 “妹妹”黑暗里冯沛缓缓走出,蹲在冯梓年身边,伸出去的手犹豫片刻又缩了回来:“哭出来也好,哭出来也好” 冯梓年红着双眼,瞧着背对着月光的冯沛,即使背对着月光,冯梓年依旧看到了冯沛眼角泛起的泪光,眼里浓浓的悲伤。 母亲走后他们看似过的风平浪静,可这其中的苦楚,就像是深深扎进心里的一根刺,被血肉包裹之后,看上去愈合了。 却会在深夜伴随着心脏的跳动,直戳进心窝。 冯梓年的意识渐渐变得恍惚,大约是之前本就没有好的伤势,再一次复发,浑身滚烫的冯梓年恍惚的扯着冯沛的袖子。 抱着冯沛的胳膊:“哥哥,你来了,你来接我了对不对。” “哥哥,我不要留在这,我们回家” 片刻后冯梓年又好像看到了十六岁的冯沛,郑重的道:“哥哥,不要去满月楼,你答应我,不要去满月楼。” 冯沛伸手探了探冯梓年的额头,烫的冯沛直皱眉,谢修明的药不管用吗?梓年怎么烧成这样。 “陈刈” 冯沛抱起冯梓年转身就走的身影,停在了原地,低头瞧着冯梓年紧皱的眉头,眼里泛起的竟然是深深的眷恋。 眷恋?妹妹对于陈刈不是向来不喜欢吗?为什么会有,眷恋? 回捻茗院的路上,冯梓年仰头瞧着冯沛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伸手揪着冯沛的衣领:“冷” 冯沛抱着冯梓年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看来,有时间要去一趟怀恩寺了。 次日清晨 一夜未睡的谢修明打着哈欠,靠在床边:“你妹妹这身体素质实在不行,就这么点伤,前前后后烧了两次,不过,我觉得你妹妹昨天请的那个大夫也不咋地,还不如我这个半吊子。” “谢了。”冯沛忧心忡忡的瞧着窗外,扬声道:“备车。” “你去哪?”谢修明一扇子拦在冯沛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一晚上没睡你不休息会吗?” 冯沛没理谢修明,伸手一撩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站在原地的谢修明撇撇嘴,扬声道:“你们冯家的人真的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昨天求我的时候,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说完,在桌边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块糕点道:“元休,去查查这个冯大小姐跟那个,那个叫什么,陈什么的是什么关系。” “陈什么?”元休一脸不明所以,抱怨道:“主子,这话不说清楚,您这不是坑我吗?” “就是隔壁住中间那屋的那个!”谢修明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太好:“这个大姑娘难不成是个花心大萝卜?” “看着也不像啊。” 元休凑到谢修明身边道:“主子,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先去把书房翻一遍吗?这两人有什么可查的?冯家上下都知道,两人乌眼鸡似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谢修明回头盯着元休。 “这不是冯家都知道的事吗?每次两人见了指定要吵一架,冯家大姑娘见了陈三公子,那一双眼睛冷的呀。”元休绞尽脑汁道;“啧,那说是杀父仇人也不差什么。” “不像啊”谢修明用玉骨扇敲了敲桌子:“让你去查就去查,哪那么多话?” 昨天自己在救治的时候,至少听那丫头喊了六声陈刈,声声不同,倒像是芳心暗许,又被人蓄意伤害拒绝了? 想了片刻,谢修明挑挑眉,抬起脚出了门。 冯梓年醒了之后,谁都不敢把昨天发生了什么告诉冯梓年,冯梓年脑海里依稀记得自己去了清晖院,好像还见到了哥哥,至于说了什么她实在是不记得了。 这病一养就养了好几天,没人来打扰,冯梓年也乐的清净,下午带着末云他们逛院子的时候,远远的瞧见两个人站在花丛边。 冯梓年快步走了过去,在确信自己没看错的时候,冯梓年只觉得自己眼花了吗? 那个一只手搂着冯梓月的猥琐男,竟然是陈刈 冯梓年转身就走,身后的末云也不敢出声,冯梓年走了好一段路,才一脸颓然的坐在旁边的小亭子里,瞧着眼前的池塘发呆。 良久冯梓年才吐出两个字:“无耻!” 末云不安的咬了下嘴唇,凑上前:“姑娘,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温姨娘,毕竟月姑娘才十岁,这” “无耻之尤!他想做什么?”冯梓年像是没有听到末云的话一样,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前世的种种。 “等梓月回来了,叫她来一趟。”冯梓年不相信梓月怎么会喜欢上陈刈。 第六十三章 带话 月至中天,末枝才着急忙慌的回来,道:“姑娘,三姑娘喝的醉醺醺的,回到抱厦里倒在床上就睡了。” 醉了 算了,明天再说。 怀恩寺 后院禅房里关着一个双目近乎失明的老妇人,老妇人脸上满是泪痕不停的敲打着门窗:“你们干什么?我们家老头子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僧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不带一丝感情道:“你老头已经死了。”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已经答应不会说出去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们。”老太太哭号着扑了上去,由于双眼看不到,猛的冲过去,却扑了个空。 “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总是不安心,不如杀了来的直接。”说着来人的刀便抵在了妇人的脖子上,手腕轻轻往上一提。 老太太瞧不清人,一双手在空中乱挥:“你们这些强盗贼子,你们每天供奉佛祖,享受百姓烟火的时候,就不怕漫天的佛陀发怒,惩戒你们吗?” “有本事,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杀了我,我也好跟我那老头子在地下团聚!”老太太看上去毫无惧色。 “我们老两口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不就是怕陛下知道你们当年做下的丑事吗?” 听着咒骂声,来人眉间微促。 “对了,不知道你那成了家的女儿知不知道这件事?送你们二老归了西,我们还得去一趟你女儿家,听说你女儿刚生了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应该可爱极了,不知你们二老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孤单?” “什么女儿,我们一辈子无儿无女,没有什么女儿。”提到女儿,老太太神情瞬间慌乱。 “老太太,我们既然找上门,自然是有证据,是不是你女儿,我们清楚的很。”男子皮笑肉不笑的道。 “接下来的问题,我劝您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当年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除了你们还有别人逃出去吗?”持刀的和尚继续问;“若是你不愿意配合,我们不介意去劳烦一下您女儿。” 老太太摇着头道:“有没有活着的人,你们应该最清楚才是,就连当时来破庙里避风的那对夫妻,都被你们杀干净了,哪里还能有别人?” 和尚轻笑,修长的手指随意的转着手里的匕首:“你当时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老太太有些不解,却又不敢多问,随机缓缓地道:“当年我们也是去那村子里借宿,结果当晚来了一个穿着道袍袈裟的和尚,还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两人在房间里密谋,我们只听到女子与那个和尚密谋想要通过寺院敛取钱财,侵占土地,后面的更私密的话,我们也没有听到就被发现了。” “随后有人一路追杀,这么些年我们不论躲到哪里,过段时间那个和尚都会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找上来,逼得我们不得不一直流亡逃窜。” “闻风大师的名字,还有别人知道吗?”玩着刀的小和尚漫不经心的又问。 老太太紧张的握着拳头,连连摇头:“这件事我们从来没敢说出去过,没有人知道闻风大师当年屠村的事。” 小和尚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出门后刚才神色一敛,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冲着坐在上首的苦济行了礼:“师父,问清楚了,当年屠村的人就是闻风大师。” “辛苦了,子晋你先回去。”苦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其实在冲进房间,救下这个老妇人的那一刻。 他就相信了老妇人当时说的话,之所以让子晋再去试探一次,不过是怕当时的场景是有人故意设计给自己看的。 所以索性在老妇人不明身份的情况下,再问一次,当年的事情,自己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师尊,可是苦济不敢相信,或许苦济不愿相信,直到这对老人出现在苦济眼前,那一瞬间苦济信了。 这对老夫妻,苦济见过的,老夫妻说的那个和尚,也就是闻风,这么些年每年都会带着自己前去除祟,而好几次他都看到师尊在追一对夫妻。 侥幸的是他看到过那对夫妻的脸,当时两人惊恐万分的瞧着不远处站着的自己,随后拔腿就跑。 苦济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随后写了一封信,扬声道:“悬明,进来。” 守在外面的悬明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崇敬的闻风大师,这么多年守护百姓除祟的壮举,不过是为了绞杀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势力。 顺便除掉一个捏着自己把柄的夫妻。 “如果我今天没有活着回来,你想办法把这封信,递到宫里。”吩咐完苦济缓缓起身,整理好衣着出了门。 站在闻风房门外很久,苦济才调整好呼吸,轻轻叩门:“师尊,苦济求见。” 房间里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进来。” 捻茗院 冯梓年遣散众人,瞧着末云:“那对夫妻怎么样了?” “文娘送去的时候,老头子已经被闻风杀了,不过那个老太太昨天下午被苦济大师救了下来,带回怀恩寺了。”末云一边倒茶,一边说着最近的情况。 送去了,既然如此,这几天差不多就要有结果了。 不料有人传消息说:“怀恩寺的小师傅,求见姑娘。” 冯梓年问是谁,来禀报的却说:“是一个脸生的小师傅,不过小师傅说是苦济大师让他来的,说有些话要跟姑娘说。” 不一会,一个小丫头带着一个一身浅灰色僧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只是远远的瞧着通身的气质不像个和尚,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士子。 男子微微一礼:“大姑娘,苦济师父有些话带给姑娘。” 冯梓年挥挥手,除了末云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冯梓年伸手端起茶杯,轻轻推了推茶末:“苦济大师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大师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第六十四章 封寺 来人缓缓抬头,冯梓年瞧着来人的脸,怔怔出神,这眼神 当年母亲出殡的时候,那个麻袋里的人就是他,七年来少年的骨架虽然张开了,可是大致的样子还是能认出来的。 这个人就是当年刘家抄家之后,唯一活下来的人,好像是叫刘子晋。 “大师请姑娘明天前往怀恩寺一趟,说是有一个礼物送给姑娘。”刘子晋抬头瞧了冯梓年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 少年走后,冯梓年坐在屋子里,一旁站着的末云道:“姑娘,苦济大师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请姑娘去怀恩寺做什么,难道不应该是去找闻风算账吗?” 冯梓年摇摇头,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她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她对这个邀约感兴趣的很。 次日,怀恩寺 冯梓年到门口的时候,依旧是悬明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迎着冯梓年:“小师妹来了,好些年没见小师妹了。” 瞧着悬明冯梓年总觉得,整个怀恩寺被封寺,最无辜的就是悬明,笑着点点头:“我给悬明师兄带了东西,在马车后面,末枝带着悬明师兄去拿。” 自己则带着末云,直奔苦济的房间,房门口刘子晋站的笔直,瞧见冯梓年,刘子晋笑着道:“姑娘来了,师父在里面等着姑娘呢。” 冯梓年冲着刘子晋浅笑着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坐在首座上的苦济,此时正一只手提着茶壶,一双眼亮晶晶的瞧着冯梓年。 冲着冯梓年招招手:“梓年,来尝尝昨天子晋带回来的茶。” 冯梓年坐下,端起茶杯浅浅的唱了一口:“苦济大师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梓年,当年的事,师父不求你能原谅师父,师父只希望在怀恩寺被封之后,你可以派人将子晋护送到西北。”苦济开口道。 “大师凭什么觉得做了当年的事之后,我还会答应大师的要求,帮大师保住大师的弟子?”冯梓年轻笑。 “作为交换,为师如你所愿,帮你封了怀恩寺。”苦济并没有回答冯梓年的问题,反倒是跟冯梓年谈起了交易。 冯梓年强忍着想要一刀砍了眼前人的冲动,他凭什么到现在还能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端起茶杯,冲着自己说一句为师? “为师?苦济,这么些年,你当得起这一句为师吗?”一双眼冷冷的瞧着苦济:“当年你为了复活你的父母,将我的意识一遍遍的剥离,扔进前世的记忆里,只为了得到最准确的感觉。” “可你在得到你想要的感觉之后,竟然因为闻风的一句话,一句师命难违,你竟然要亲手将刚从记忆里抽离的我,直接灭杀。” “苦济,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一丝情分了。” “就看在这么些年,我一次次护住你的性命,送他出关。”苦济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哀求。 不知道为什么那道浅浅的叹息声,搅的冯梓年心烦意乱。 “在你的记忆里,怀恩寺被封后大多数弟子还俗,他们还有家人可以依靠,可子晋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却被扔去了最下贱的暗娼馆子里。”苦济接着道:“日复一日的经受着身体和精神的摧残” 为什么在他知道闻风的为人,知道闻风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之后,他依旧不愿意承认他错了,不愿意承认当初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灭杀的灵魂的做法是错误的。 “我今天肯来,不是来听大师说这些的,大师若是想托孤,那大师找错人了,梓年告辞。”冯梓年起身就走,这里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为师?可笑,当初灭杀自己的时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他的徒弟,这么些年自己没有踏进怀恩寺一步,苦济从来没有遣人来问过一句。 却在生死关头为了养在自己身边七年的小弟子,专门找自己上山?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日日在身边服侍的弟子,自己自然是比不上的,出门的时候冯梓年还专门瞧了一眼刘子晋的脸。 还未走到正殿,就听到前面传来喊叫的声音,下一刻只见一个穿着盔甲手持长剑的男子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同样打扮的人。 冯梓年突然回头,未等冯梓年反应过来,那士兵已经冲到冯梓年眼前,被悬明一脚踹飞:“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国寺。” 只见身后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奉陛下圣旨,查封怀恩寺,怀恩寺普通寺众施恩还俗,其余人等押往天牢,择日处斩。” 处斩? 为什么?就算是那对夫妻掌握了闻风欺世盗名的证据,也不至于让陛下震怒之下,直接下令处斩。 冯梓年回头瞧见站在门口,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苦济:“阿弥陀佛,有劳将军了。” 苦济到底做了什么?苦济身旁站着的刘子晋,满是防备的瞧着身边的士兵,下一刻冯梓年只觉得脖颈处一凉。 耳边响起少年的声音:“师父没有礼物给姑娘,要给姑娘礼物的是我,而这个就是我给姑娘的礼物。” 一双鹰眼盯着来拿人的官兵,冷冷的道:“我手里这个人,你们认识,她是冯家的大姑娘,冯家不需要我与将军多介绍。” “而且镇守西北的沈安谟沈将军,是她的亲舅舅。”少年接着道:“如果将军今天一定要带走我师父,我就割断她的喉咙。” “将军可要记得,沈将军那个烈火性子,冯家还有一个官至兵部侍郎的冯家三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是将军的顶头上司。” 来人冷着一张脸道:“你想怎么样?” 如果冯家大姑娘今天真的在这里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他回家就等着直接抹脖子谢罪好了。 冯梓年清晰的感觉到匕首紧紧的贴着自己的皮肤,甚至好像有血液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此时她倒是很想回头瞧一瞧刘子晋的表情。 刘子晋凑到冯梓年耳边道:“你最好别动,我不想要你的命,不过,你要是自己挣扎,留下什么疤痕,以后影响嫁娶,可不能怪我。” 第六十五章 说什么比较好呢? 冯梓年尽力的配合着刘子晋,她总觉得以现在刘子晋的情绪,一个不稳定手一抖,她这条小命就直接没了。 一边用眼神安慰着一旁神情焦急的末云,一边轻声道:“这事,你跟你师父商量过吗?” 刘子晋莫名其妙的瞧了一眼冯梓年:“商量什么?” “劫持我,给你师父换生路这件事,你跟你师父商量过吗?”冯梓年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刘子晋与上一世的刘子晋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也许你师父一心求死呢?”冯梓年又道。 冯梓年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的道:“怎么会?师父从来就不是心智软弱的人,怎么会一心求死?” 刘子晋生生将冯梓年扯进苦济的禅房内,才缓缓松开架在冯梓年脖子上的刀,一同进来的还有苦济和悬明。 苦济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现在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容,平静的道:“小施主,小僧弟子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冯梓年回头,瞧着双手合十冲着自己施礼的苦济:“有这时间大师不如与自己的爱徒说清楚,以免大师爱徒一念之差,直接把我杀了。” “师父,为什么?”此时回过神来的刘子晋不解的瞧着苦济,脸上挂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师父那晚下山,是去了宫里?” 奇怪,这个刘子晋很奇怪,他的状态根本不像是一个满门抄斩遗孤的样子,倒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生于佛门,长在佛家的亲传弟子一般。 在他的身上冯梓年没有看到任何阴暗的地方,眼前人干净的有些愚蠢,满腔热血的将眼前这个没有心的大和尚当作自己父亲一般看待。 “为什么?”冯梓年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刘子晋十分好笑,起身盯着刘子晋的脸道:“你问苦济为什么?” 一个满门被灭的人,问苦济为什么要毁了怀恩寺,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刘子晋回望着冯梓年,再看向一旁苦笑的苦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缓缓低下头:“师父,我就说,我做不来的。” 苦济伸手摸了摸刘子晋的脑袋,无声的叹了口气:“小施主请回,如若小施主不愿送子晋去边塞,小僧也不强求。” 果然,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刘子晋,苦济在准备好与闻风玉石俱焚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的弟子铺好了退路,眼前这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佛门弟子而已。 冯梓年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怀恩寺,本来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一问苦济,可是到最后,瞧着那张无欲无求,一心求死的脸,她什么都问不出口。 捻茗院 冯梓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铺好纸笔。良久,冯梓年竟然发现她似乎不记得苦济长什么样子。 明明几天前刚见过,明明刚从怀恩寺离开,可不管冯梓年怎么努力,对那张脸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说怀王妃已经到前厅了,请府上的各位姑娘去前厅。”末云低眉小声禀报。 冯梓年只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无处宣泄,将手里的笔狠狠的砸向眼前的屏风,起身道:“我们走。” 一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温姨娘的布置从来就没有让冯梓年操心过,今天自己不过是去走个过场,说到底这场宴会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清晖院门口,冯梓年与略显仓皇的冯惟仁撞个正着,冯惟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梓年啊,快去,怀王妃已经到了,你祖母正陪着怀王妃在前院说话呢。” 两人错开后,末云凑到冯梓年身边道:“奇怪,老爷怎么不在正厅陪客,从这出来了。” 冯梓年瞧着冯惟仁离开的背影,怔怔的出神,在前院露了脸之后,一个人坐在捻茗院门口的亭子里,望着湖中盛开的莲花。 “这园子逛着真没什么意思,母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最近有事没事就往冯家跑,还动辄就拉上我。”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这还是不明摆着的事?王妃是想为姑娘在这冯家寻一门亲事。”身后跟着的侍女很是大大咧咧的道。 冯梓年不由得多瞧了那个侍女几眼,随后就看见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的冯梓兰,一直悄悄的尾随在元晖郡主身后。 这个小丫头也是个胆大的,在别人家园子里就敢口无遮拦说这样的话,倒也不怕自家主子生气。 看来这位元晖郡主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好相处,想来应该是面冷心善的人。 只听元晖郡主道:“我晋青文要嫁的自然是征战沙场的好儿郎,谁看得上这一屋子的花拳绣腿,一个个文弱书生的样子,连我一掌都扛不住。”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两是一路性子的。 “您可小声些,娘娘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收敛些性子,这要是传出去了,遍京城谁还敢来府里提亲呐。”另一个小丫头扯了扯元晖郡主的袖子。 “到时候,您就真的得去大西北挑一个如意郎君了。”小丫头满脸愁容。 “那样才好呢,正合了我的意了。”元晖郡主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颇有些傲娇的道。 这对主仆挺有意思的,这哪里是来相看的,这分明就是来毁亲的。 要说冯梓年上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似毫无心计的元晖郡主,这位郡主是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凭借战功受封镇国大将军,将所有男子踩在脚下的传奇女子。 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这位元晖郡主刚刚大胜回朝,据说这位郡主殿下百战百胜,从无败绩,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丝毫不逊色于成名多年的老将。 冯梓年仿佛看到了一座靠山,在向自己缓缓走来。 瞧着刚才还与自己侍女有说有笑的晋青文,在看到自己后立刻冷下的小脸,冯梓年眼角抽了抽,果然冰山美人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这冷傲别扭的性格,导致这位位高权重的郡主殿下,在京城里没有一个关系亲近的人。 瞧着冯梓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元晖郡主皱着眉,这人怎么这么无礼,我现在该怎么办?跟她说话吗?说什么比较好呢? 元晖郡主想了良久,才道:“你,看着本郡主做什么?” 第六十六章 知错能改 冯梓年没想到晋青文会这么直接,被问的一噎。 “郡主资容盛雪,顾盼生辉,臣女一时看呆了。”冯梓年立刻恭维起了眼前这位未来的权臣,言语真诚没有丝毫吹捧的感觉。 嗯,这话说的倒还中肯,这个冯家的姑娘还挺会说话的。 可是她这么说了,我应该怎么回她呢?我要是说她也好看,是不是显得有些敷衍,我要是不夸回去,母亲是不是又要说我不会做人了。 良久,晋青文道:“你,也好看” 说完晋青文立刻转身,背对着众人,瞧着湖面里满湖盛开的莲花,呼 晋文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是面对着它们更自在些。 冯梓年瞧着元晖郡主别扭的样子,瞥见晋青文背在身后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指,以及后面瞧着两位见怪不怪的侍女,笑着上前搭话:“郡主喜欢荷花吗?” 晋青文不由得眉头微皱,自己只是不想说话,这个大姑娘看不出来吗?荷花?荷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早上起来舞的剑花好看呢。 可是出来做客直接说不喜欢人家家里的花是不是不太好,若说喜欢 有点违心。 片刻,晋青文道:“喜欢。” 冯梓年瞧着晋青文快要憋红的脸,总觉得自己要是再问下去,这位郡主殿下怕是要喘不上气了。 此时,一旁观察了良久的冯梓兰,缓缓走了过来,像是没有瞧见众人一般,意气风发的站在亭子中间,瞧着湖面中的莲花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冯梓兰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才情了?没听人说三婶婶给冯梓兰请什么师父啊,这是在哪抄的? 冯梓兰说完转头瞧着晋青文道:“小女闲暇时所做,想来郡主也是喜欢莲花的高洁。” 晋青文僵硬回头:“鱼不应该爱鱼吗?怎么会爱莲?你这做的什么词,不通的很。” 晋青文听着只觉得一阵阵头大,好好的看个花说什么鱼呢? 冯梓年乐不可支的瞧着冯梓兰脸上轮换的神情,好嘛,装了半天装给文盲了,冯梓兰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在晋文青说出让冯梓兰撅过去的话之前,冯梓年连忙起身,拦在两人中间。 冯梓年道:“妹妹刚才说的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是说莲花香气幽微,笔直洁净的立于水中的意思。” “这样啊,有话就说话嘛,看个花还要拽这些文的,烦都烦死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家的女孩子也是辛苦。”晋文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没有瞧见站在一旁的冯梓兰,气的脸都歪了。 谁让说这话的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元晖郡主呢?冯梓兰只能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在一旁附和。 “不过啊,我觉得一个花能有什么气节?不过是那些闲着无聊的人拿花做说法而已。”晋文青耿直的道。 冯梓兰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却还不能发作,人家根本就听不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白说。 站在远处满脸笑意的谢修明摇着玉骨折扇,靠在旁边的人的肩膀上:“哥,我乐了。” 一旁站着的人满脸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指,将赖在自己肩膀上的谢修明推开,一双眼望着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的冯梓兰。 “这姑娘竟有这样的气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人瞧着亭子里红了脸的冯梓兰,只觉得清冷里透着几分可爱。 “哥,不是我说,这姑娘要真有这样的才情,怎么会上赶着巴结元晖,一首词而已,能看出什么气节来。”谢修明却不觉得,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的鄙视。 亭子里元晖郡主说完,一双眼静静的瞧着冯梓兰:“你说是不是?” “是,殿下说的是。”冯梓兰勉强的陪着笑脸,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今天来这一趟真的是把人都丢尽了。 “知错能改,好姑娘。”晋青文伸手奖励似的在冯梓兰的肩膀上拍了拍,估摸是没有控制好手劲。 冯梓年瞧见冯梓兰被晋青文拍的,腿微微曲了曲,还要保持面子上的平静。 “那个,你是冯家的几姑娘?”晋青文瞧着冯梓年,有些想不起来:“你们家人怎么这么多,记不过来,我回前厅了,就不陪你们姐妹在这聊了。” 心里却道:这冯家太能生了,姑娘就一大堆,要是嫁过来岂不是一屋子的小姑子。 “臣女冯梓年,郡主请便,末枝,找个人送郡主去前厅。”冯梓年道。 晋文青回头,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懂事,两个大字。 这个元晖郡主远比自己想的要可爱,也远比自己想的要聪明。 元晖刚走,谢修明两人就走了过来,摇着折扇的谢修明依旧是一脸欠揍的神情,一进亭子就道:“抱歉,打扰诸位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泽濡。” 怎么到哪都能遇到这个断袖男,不过这个断袖男身边站着的这个公子,长得倒是十分好看,少年一袭绛紫色长衫,头顶一顶玉冠,剑眉星目,通身贵气逼人,一双眼灿若云霞,瞧向他人时不怒自威。 冯梓年明显的看到冯梓兰的双眼亮了一下,在这位泽濡的公子身上停了良久,缓缓行礼道:“见过公子。” 泽濡却没有说话,反倒是一双眼转了过来静静地瞧着冯梓年,仿佛在等什么。瞧着冯梓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有些不悦的转过头,轻轻的说了句:“起来。” 冯梓兰才缓缓起身,含羞带怯的瞧了泽濡一眼。 冯梓兰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是这个眼神?平时也没见她跟谁行过礼啊,难道她是看上人家的脸了? 两人离开后,冯梓年带着末云,走在去前厅的路上。 末云凑上来小声道:“这郡主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末云话音刚落,耳后就传来晋青文悠悠的声音:“什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吓的末云一哆嗦,死死的抓着冯梓年的袖子:“没没什么。” “郡主殿下怎么回来了?”冯梓年将末云拉道伸手,浅笑着瞧着晋青文道。 “奥,我来找你问个事,后来进来的那个穿绛紫色衣服的人,叫什么?你们认识吗?”晋文青神神秘秘的凑到冯梓年耳边。 “不认识,听我三叔带回来的小少爷谢修明说,那个人叫泽濡。”冯梓年道。 第六十七章 动手 晋青文一双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前方,大气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于那个叫做泽濡的男人的向往,嘴里轻轻的念了两句对方的名字。 冯梓瞧着晋文青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似乎看到了曾经那个对陈刈,一见倾心的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她第一次瞧见的时候,就深深的刻在了她脑海里。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她都没法忘记,那个站在阳光下灿烂一笑的人,那抹笑容仿佛照进她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那样的迷人又虚幻。 “你喜欢他?”冯梓年不知道该为眼前这位元晖郡主感到高兴还是难过,像是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 “嗯,喜欢。”晋青文毫不掩饰对泽濡的喜欢,也没有闺阁姑娘之间的扭捏,倒多了一份洒脱:“我觉得他长得说不上有多美,却有一种别人无法取代的气质。” “那,他要是不喜欢你呢?”冯梓年问的小心翼翼。 “怎么会呢?他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肯定会喜欢我的。”晋青文毫不在意,说的洒脱又自然:“他若是实在不喜欢我,就算了” “大江南北那么多人,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瞧着晋青文天真的脸,冯梓年浅浅的笑了,甚至有些许艳羡,这样的勇气,她很早就没有了,由衷的道:“希望郡主得偿所愿。” 晋青文伸手揽过冯梓年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你叫我青文就行,别老郡主郡主的,她们每次见了我不是郡主万安,就是郡主万福的,烦都烦死了。” “你这小身板还不错,挺结实的。”晋青文瞧着在自己胳膊下,没有晃三晃的冯梓年,满意的点点头。 “小时候跟着师父苦济大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冯梓年并不想跟眼前这位未来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有太多的联系。 “这样啊,那你喜欢什么兵器?我那有好些兵器,都是我哥出门帮我弄回来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去挑一柄送给你。”晋青文倒是很喜欢这个话少的小姑娘,话少清净。 最重要的是晋青文想要通过冯梓年,认识认识这个泽濡,出现在冯家的人,冯梓年总能弄到点消息给自己。 “郡主客气了,我”冯梓年可不想招惹上这尊大佛,话未说完,只觉得后背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回头只瞧见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脸豪气的道;“别客气了,喊我青文就好,你认识那个泽濡吗?他是哪里人?是京城人士吗?” 冯梓年轻笑:“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有机会我找谢修明给郡主打听打听。” “那就多谢你了。”晋青文满意的笑着拍了拍冯梓年的肩膀,高兴了一半又有些纠结的道:“他要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我母亲只怕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话都还没说上呢,就惦记着亲事了。冯梓年突然觉得,这样性格率真的姑娘,娶回来给哥哥做嫂子,也不错。 “郡主其实,我哥也挺好的。”瞧着晋青文,冯梓年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晋青文回头,摆摆手:“不行不行,你哥那柔柔弱弱的身子骨,今天你哥跟我哥两个人,一进门就开始念叨什么明年春闱啊,先生又出了什么试题啊,我在家听我哥说这些头都大了。” “不行不行”晋青文扬起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连摇头。 末云凑到冯梓年耳边道:“姑娘,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柳世鸢安排的人找到了。” “那个人动手了,柳嫂子说瞧着那人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包东西,今天太忙了,厨房那边的人没有瞧见她到底下在哪里,柳嫂子怕出事,让我们先来禀报姑娘。” “告诉柳家的,找人把现在做出来的菜都重新做,找个人把那个人给我盯死了,一步都不许她靠近怀王府的菜。” “要是怀王府的菜被柳世鸢动了手脚,整个冯家都得给柳世鸢陪葬。”冯梓年低声吩咐末云。 冯梓年抬头,对着回头好奇的看着自己的晋青文笑了笑:“我们走,前厅的人过来找我们了。” 晋青文倒也没有在意,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前厅去了,进门时就瞧见怀王妃正笑着和老太太说话,瞧着两人进来眼底倒多了几分惊讶。 “两位姑娘回来了,快来,刚才都没好好瞧瞧,大姑娘这样貌,这身段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怀王妃拉着冯梓年就是一通夸。 冯梓年瞧见坐在旁边的冯梓兰,瞧着倒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也没多在意,笑着与王妃说说话,视线四下里瞧了瞧,没有看到柳世鸢的影子。 柳世鸢自从进了冯家,老太太醒着的时候,柳世鸢就没有不在身边的,怀王妃到访这么重要的场合,柳世鸢竟然不在。 冯梓年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可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在怀王妃身边坐下,一旁的末枝就急匆匆地进来道:“姑娘,柳嫂子说若现在把之前准备好的菜全部重做,只怕是要误了时辰,岂不是怠慢了王妃。” 末枝话音刚落,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便笑着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旁边的鹿希轩吃。那里景色好四下通风,是个夏天凉快的去处。” 怀王妃笑着起身,晋青文扶着怀王妃的胳膊,跟在老太太身后,众人乌泱泱的出了正厅,冯梓年低声道:“按照菜单找人立马去各大酒楼,把常见的菜买回来,不常见的菜让柳家的立刻现做,让安大去买,他对各大酒楼都比较熟悉。” 说完冯梓年带着末云,跟在老太太身后,回头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前菜一定要快,末云你回捻茗院去,要是什么问题,你亲自去找文娘在我们自己的酒楼里做,去让清桃来跟着我。” 说完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和怀王妃身后出了门,这样的场合她不能不在,小丫头也不能有什么事就上来跟自己汇报,捻茗院留末云在有什么事也好商量。 旁边的晋青文朝冯梓年这边瞧了一眼,旁人兴许没有听见冯梓年和自己的丫头在说什么,晋青文因为从小耳力过人,且从小习武的原因,冯梓年的话倒是听的一清二楚,转头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第六十八章 自己的办法 一旁的冯梓兰有些不屑的瞥了一眼,前前后后张罗的冯梓年,不过是个炮灰角色而已,她记得在原文里,这个小姑娘很早就下线了,死的时候好像还死的挺惨的。 自己这个角色才是全书的主角,自己可是要嫁给未来皇帝,母仪天下的人,自然不会将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放在眼里。 傲娇的走在前面,有些不耐烦的瞧了一眼身后唧唧歪歪的冯梓年。 几人走到鹿希轩门口,却只见一个小厮背对着众人,慌忙向前跑去,老太太瞧着很不成个样子,呵斥道:“站住!贵客在这,怎么这般无礼,温姨娘也不知道怎么挑选下人的。” 那下人看上去怕极了,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瞧着老太太和怀王妃道:“小,小人尿急,惊扰贵人,贵人恕罪。” “无妨,老太太也别生气了,人有三急让他下去。”怀王妃温温柔柔的在一旁劝老太太,倒没有那些王妃跋扈的样子。 此时一直跟着柳世鸢的蝶儿突然出现,直愣愣的跪在老太太面前,一面哭一面抽噎的道:“老太太要为我们家姑娘做主啊,大老爷大老爷他” 说着情真意切的哭了起来,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王妃单纯的道:“大老爷怎么了?为你家姑娘做什么主?” 看到这就连最迟钝的晋青文都反应过来了,伸手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大老爷今天吃醉了酒,他轻薄了我们姑娘。”蝶儿只好把后面的话说完,谁让自己碰上一个被夫君保护了一辈子的王妃呢? 老太太只觉得脑子嗡的一身,整个身子一软,若不是冯梓年扶的快,老太太只怕要一屁股坐在怀王妃的脚上。 “祖母小心。” “胡说什么!还不快下去!”老太太疾言厉色的呵斥,这件事竟然发生在怀王妃来访的时候,这不是要打冯家的脸吗? 冯梓年瞧着不远处的鹿希轩,果然下一刻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从鹿希轩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拉扯着自己的衣服。 扑到老太太的脚边道:“老太太,我虽然没了爹娘,却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跟着您来京城,是真心伺候您,没想到” 说着就一边哭,一边喊着老太太,一双眼哭的红肿不堪,雪白的手露在外面,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怀王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连连倒退好几步,拍着胸口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老太太,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说着也不等老太太回答,带着元晖郡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冯家。 此时站在一旁的冯梓兰,恨不能上前挠烂这个女人的脸,别人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货色,她还不知道吗? 那位元晖郡主可是一等一的将才,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让这位郡主殿下以后怎么看冯家人,自己与那位郡主结交岂不是更难了? 冯梓年则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原来厨房里下的药,是下给了自己老爹冯惟仁,柳世鸢想要勾引冯惟仁。 却又怕给了身子冯惟仁到最后不认账,索性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来,她可是良家女子,今天又有怀王妃在场,冯惟仁脏了她的身子,就一定要娶她进门。 老太太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整个寿延院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到了寿延院,最后到的反倒是冯惟仁。 冯惟仁揉着脑袋衣衫不整的从鹿鸣轩出来,瞧着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柳世鸢,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老太太狠狠的敲着手里的拐杖,厉声质问冯惟仁时,冯惟仁才咚的一声,直直的跪在了寿延院的地板上。 “都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老太太,冯惟仁和柳世鸢三人。 事发到现在柳世鸢一直都只是哭,嘴里不停的说:“大爷不知怎么直直的冲进鹿希轩,进门二话不说就撕了我的衣服,然后” “住嘴!”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柳世鸢说的这些话,皱着眉狠狠的将手里的杯子砸在地面上。老太太再没有看柳世鸢一眼:“你先回去,蝶儿,扶你家姑娘回去休息。”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冯惟仁和老太太时,老太太才开口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儿子会给她个名分。”冯惟仁沉着一张脸,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甚至不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柳世鸢的房间里。 “你想娶了她?”老太太冷冷的道:“你别忘了沈素死的时候,沈安谟说的话,虽说现在北境战事吃紧,沈安谟一时半会回不了京都,可是总有他回来的一天。” “儿子知道,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娶了她,纳一个小妾进门而已,这些年纳了这么多,大舅哥不会说什么的。”冯惟仁说的十分冷漠,几句话轻轻松松的就决定了柳世鸢的一生。 “她毕竟是良家女子,又是你脏了她的身子,若是她与你有情,或许纳个妾这件事也就平息了,可她偏偏没有。若是她不满意只做你的妾室,一纸诉状将你告到衙门,只怕你前程尽毁。”老太太沉吟道。 “若她做的再绝一些,直接抹脖子死了,你这辈子都要背负强奸民女,逼迫致死的罪名,你的仕途算是绝了。” “母亲放心,这件事儿子可以处理好。”冯惟仁并没有将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若是她愿意,我就给她一个姨娘的身份,让她在后宅里好好养着,若是她不愿意,随她怎么做。” 老太太甚是不解的瞧着自己的儿子,这么些年她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以前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迫于沈安谟的原因,这些年都不续弦。 可是如今她怎么觉得她儿子根本就不想续弦,或者说她儿子在为那个死了的沈素守着。想到这老太太几乎是不能接受的瞧了一眼冯惟仁,开口道:“为了那个死了女人?” “谁都不为,儿子自己不想续弦,我相信她委身与儿子,并不是想要儿子官帽不保,或者是她自己想死。”冯惟仁冷静的有些冷酷:“所以您放心,她若执意想要一个正室的名分,儿子也有自己的办法。” 第六十九章 谨言慎行 站在门口听到这一切的柳世鸢双腿一软,她筹谋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颜面,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在冯家活的体面一些。 她不是冯家花钱买来的那些下贱的女子,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算是年龄大些,可她也还是风华正茂惹人怜爱的年纪,自然不愿意与那些下贱的女子一起做妾。 柳世鸢扶着蝶儿的手,双腿发软的靠在蝶儿身上,自己伺候了一个比自己老了十来岁的男人,却连一个正室的名分都得不到。 下身撕裂的疼痛感传来,柳世鸢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恨意凛然,冯家的人果然都是一群没有心肝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冯梓年双手环抱在胸前,瞧着一摇一晃走出来的柳世鸢,脸上笑的十分灿烂:“柳姑娘,哦,不是,很快就要叫你柳姨娘了。” “姑娘怎知不是喊我一声母亲?”柳世鸢抬头冷冷的瞧着冯梓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自己还怕跟一个没长大的毛丫头撕破脸吗? “我母亲是沈国公嫡女,你是想凭你的出身坐上我母亲的位置呢?还是凭你在厨房里安插的那个给我父亲下药的小厨娘呢?”冯梓年冷笑的瞧着柳世鸢。 “若你安分守己,乖乖的在我父亲后院,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姨娘,我们冯家也不会对一个孤女赶尽杀绝,你若是不愿意,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你就是我冯家的贱妾。”冯梓年一步步靠近柳世鸢。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柳世鸢的心尖上,柳世鸢在冯梓年逼迫下步步后退:“我与大姑娘有仇吗?” “仇?”冯梓年挑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柳世鸢,此时的她还不是上一世那个隐忍成熟的柳姑姑。 “若我与姑娘没仇,姑娘为何要派人杀我?”柳世鸢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自从知道冯梓年曾经派人要杀自己后,柳世鸢瞧见冯梓年总觉得恐惧异常。 “柳姨娘应该是吓傻了,末云,请个大夫给柳姨娘好好瞧瞧。”说完冯梓年缓缓凑近柳世鸢的耳边,轻声道:“当初我确实想杀了你,不过现在,我不想了,我更想你作为姨娘好好活在冯家。” 说完冯梓年带着末云转身就走,上一世陈家知道冯家的很多事,都是由这个柳世鸢,私下传递的,这辈子她当然要好好用好这枚棋子。 就像棋盘上的马,区别不过是颜色不同,持子之人不同而已。有时候自己的马也能吃了自己的将,最主要的是要看这颗棋子,到底握在谁的手里。 鹿希轩 柳世鸢跪在地上,一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完全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一双眼小心翼翼的瞧着冯惟仁:“大爷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冯惟仁坐在床上,眼里瞧着柳世鸢,没有丝毫怜悯的味道:“明天找个时间,让钱嬷嬷带你上街买些东西,收拾一下搬去清晖园的抱厦里住。”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去问温姨娘,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她,她现在管着全府上下的杂事。”交代完冯惟仁一刻都不想多待,转身就要走。 却被柳世鸢伸手死死抱住迈出去的左腿:“大爷,我是有苦衷的。” 柳世鸢声泪俱下的抱着冯惟仁的腿不撒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瞧着冯惟仁,像是要把人心看化了似的:“大爷,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好端端的诬陷自己的名节呢。”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苦衷?”冯惟仁冷笑的瞧着地上跪着的柳世鸢:“柳姑娘,你若是以为我要了你的身子,就要对你负责任,那你就错了,我冯惟仁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把自己当作礼物的女人。” “你既然给了我,该给你的都会给你,不该给你的想都不要想,你以后就等着老死在我冯家的院子里。”冯惟仁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将柳世鸢射穿一样。 “大爷,大爷您听我说,我是为了活命。”柳世鸢抱着冯惟仁大腿的手抖了抖,她清晰的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冷酷。 “活命?”冯惟仁饶有兴致的盯着眼前这个女人:“你在我冯家,有着老太太的喜爱,活命?柳姑娘夸张了。” “大爷,我在滁州的时候曾经被人暗杀过,在暗杀我的那辆马车上找到了安大的身份牌。”柳世鸢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努力的想要取信冯惟仁:“大爷,大姑娘想杀我,我实在是没办法,这后宅掌握在大姑娘手里。” “我实在是害怕哪一天就突然醒不来了。”柳世鸢此时的神情是真的怕,自从住进冯家她每时每刻都怕自己哪一天突然就被冯梓年毒死了。 “你胡说什么!”冯惟仁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柳世鸢的脸上,一脚狠狠的踹上柳世鸢的心窝:“你还敢污蔑梓年,在你入京之前她根本就没有见过你,她怎么会千里迢迢派人去滁州杀你。”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怕,大爷我说的都是在真的,若是大爷不相信,可以去问问那些日子安大是不是不在府中,安大是不是去了滁州,这些事情大爷一问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柳世鸢忍着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死死的揪着冯惟仁的衣袍。 “大爷,救救我,求求你了大爷。”柳世鸢不停的给冯惟仁磕头。 咚咚声搅乱了冯惟仁本就不平静的心,沈素死后,他不敢面对冯梓年一部分是因为画眉的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 另一方面就是他总觉得女儿有着不应该有的成熟,当时她面对画眉的时候,站在门口说的那些话,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柳姑娘最好谨言慎行,以后若是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要怪冯某心狠手辣。”冯惟仁冷着一张脸威胁柳世鸢:“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 “求大爷护我平安,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柳世鸢瞧着冯惟仁的脸,连连保证。 第七十章 信吗? 冯惟仁离开后跪在地上的柳世鸢缓缓爬起来,伸手抹干脸上的眼泪,摇摇晃晃的走到凳子边坐下。 蝶儿上前,递了一杯茶给柳世鸢:“姑娘,如今我们只怕是失了老太太的欢心,若大老爷执意让你入府做妾,只怕以后我们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怕什么?这一局棋才刚刚开始,最后的生死输赢谁又能定呢?”柳世鸢此时脸上全无惧色,像极了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的投出自己全部筹码,期待着最后的翻盘。 “最后,我一定会成为冯家的女主人。”柳世鸢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端着水杯的手却几不见得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只不过,蝶儿”柳世鸢说到这,猛不丁的一巴掌,扇在蝶儿的脸上,目色清冷:“你竟敢背叛我。” “姑娘,您说什么?”蝶儿双眼一红,不可置信的道:“姑娘,蝶儿怎么会背叛您。” “没有吗?厨房里我安插进去的人就只有你知道,那人第一次动手,冯家大姑娘就是有通天的本事,若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冯家这么多地方,哪里都不盯,偏偏把厨房里一个帮杂的挑出来了?”柳世鸢此时的眼神,像是要生吞了蝶儿一般。 “蝶儿,我待你如亲姐妹一般,你竟然敢背叛我!”柳世鸢掐着蝶儿脖子的手缓缓用力,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真该死。” “蝶儿没有,姑娘,冯家这么多年咳咳,这么多年的大家族,若是若是混入了人都不知道,冯家的那些主子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蝶儿一边挣扎,一边道:“姑娘,您相信我,蝶儿绝对不会背叛您。” 清晖院小书房 “刘伯,去把安大给我叫过来。”回到清晖院的冯惟仁倒在太师椅里,柳世鸢的话他不愿意相信,但是总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他,柳世鸢说的都是真的。 刘伯道:“大爷,若是此时没有明目的找安大来,无论柳姑娘说的是真是假,老爷和姑娘之间的刀子就算是埋下了,之前夫人去世的时候,老爷和姑娘之间就已经若是此时惊动二门去提安大,姑娘那边肯定会知道的。” 冯惟仁叹了口气,抬头瞧着刘伯:“刘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柳世鸢说的是真的?” “这老奴不敢妄议主家之事,姑娘也许是比别的孩子早熟一些。”刘伯说到这顿了顿,接着又道:“可是,这样大家族的孩子,哪个不早熟呢?而且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性子孤僻些也是正常的。” “你先出去。”冯惟仁摆摆手,他最近一定是忙糊涂了,这样的事情问刘伯,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你找人去查一查柳姑娘说的时间,安大那些天都在哪里,见过什么人,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捻茗院 冯梓年坐在凳子上,瞧着站在一旁的柳家的,笑着道:“嫂子今天辛苦了,这些钱嫂子拿去打酒吃,厨房里那个小厨娘,嫂子派人把人给我送过来。” 接了银子的柳嫂子连连摆手,刚才来时脸上的不痛快立刻没了,连声道:“都是我们份内的事,姑娘放心那小蹄子我们一早就绑起来,扔进旁边的小柴房里了,我这就叫人把人给姑娘你送来。” “多谢嫂子了,以后不管是哪里采买进来的帮闲,您都多看着些,像这样的混进来若是在大宴上动了手脚,他们不过是一些粗使丫头,只怕我们没了,他们还能去下一家继续做帮闲。” 柳世鸢的这个钉子这一次拔了,就会有下一根钉子继续扎进来,厨房这块地方柳世鸢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柳嫂子神色一凛,连连道:“这是自然,姑娘放心,我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与冯家绑在一起,不敢不用心的。” 冯梓年想了想了,片刻后道:“当天的菜里下的药留下,人不用带来了,送去鹿希轩伺候柳姨娘,柳姨娘如今已经不是客居冯家的姑娘了,配一两个丫头也是应该的,等会就找人把人给柳姨娘送过去。” 这个人自己留着实在没什么用,若是这个柳世鸢想要借着自己的身子,一步登天成为冯家的女主人,这包药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这个小丫头送到柳世鸢眼前,一来是为了警告柳世鸢以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二来这样一根针天天在眼前晃,她倒要看看这位柳姑娘会怎么解决这个为自己,出过力,想要送自己一步登天的小丫头。 若是柳世鸢安分守己,这丫头对自己来说,还真没什么用,若是不安分这件事闹出来了,父亲就算是对这个柳姑娘有情意,看见那丫头一次,就会想到柳世鸢给自己下药一次,她倒要看看,柳世鸢怎么凭借手段勾引父亲,爬上主母的位置。 “是,小的这就亲自把人给柳姑柳姨娘送过去。”柳家的有些不明白冯梓年的意思,但是主子说话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愣了片刻,立刻笑着道。 柳家的离开后,末枝便从后门悄悄走了进来,凑到冯梓年身边道:“鹿希轩的人来说,柳姑娘把当初您让安大去杀她的事情,告诉了大爷,说自己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过,听着大爷当时话的意思,好像是根本就不相信,甚至还踹了她一脚,让她不要胡说,把嘴巴闭紧了。” 这张嘴还真是厉害,父亲信吗? “父亲人呢?”冯梓瞧着末枝,她倒是更想知道父亲离开鹿希轩之后,做了什么。 “老爷去了清晖园的书房,见了刘伯,两人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刘伯走了之后老爷就去了抱厦里休息了。”末枝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冯梓年。 沉吟片刻,冯梓年接着道:“末云,让文娘找人跟着刘伯,不管刘伯做什么,都不许出面阻止,远远的跟着知道刘伯在做什么就行。” “是,姑娘是怀疑什么吗?”当初滁州刺杀这件事闹了不小的动静,有心人只要想查没有查不到的。 “没什么,父亲晚上从来没有见刘伯的习惯,出了鹿希轩找来刘伯,你觉得父亲想做什么?”冯梓年回望着末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柳世鸢的话父亲大部分应该信了。 “如果刘伯最终查到的结果与柳世鸢说的是一样的,那么”冯梓年不敢想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第七十一章 管家权 听说了这些事的三太太起了个大早,跟冯梓兰一前一后的进了寿延院,伺候老太太洗漱之后,便凑到老太太身边道:“老太太,媳妇有个计策,不知” “说。”老太太都没有正眼瞧三太太一眼,漱了口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嬷嬷给自己梳头,缓缓地闭上双眼。 “老太太,您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人,可自从沈素嫁进来之后,慢慢的您在这后宅还有什么威严呢?”三太太一边说,一边给老太太捶腿。 被自己女儿狠狠的瞪了一眼,三太太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接着道:“我们去了滁州这些年,回来之后府里的人,就只认梓年那个小丫头,之前您是看着沈素心烦,才吩咐了不用每天来请安,如今沈素已经没了,那些小的却养的一身的病,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心里眼里都没了您了。” 老太太一双眼缓缓睁开,半睡半醒的样子道:“你想说什么?”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在媳妇看来既是坏事也是好事。”三太太瞧着老太太脸色不好,连忙改口道:“我们可以趁着昨天的事,收回管家的权利,到时候,那些小丫头们自然要来您跟前尽孝。” “我们呀慢慢的给他们把规矩立起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老太太再以亲情关爱一些,到时候老祖宗也能尽享天伦之乐,岂不好?” 老太太缓缓点点头。 捻茗院 冯梓年吃完午饭正犯困的时候,冯梓月急急慌慌的闯了进来,进门拉着冯梓年的手道:“姐姐,你快去瞧瞧,祖母要把母亲送到庄子上去。” 温姨娘?好端端的老太太为什么突然要把温姨娘送到庄子上去。 “出什么事了吗?”冯梓年起身,安抚性的拍了拍冯梓月。 “祖母只说母亲照管家里,昨天竟然在怀王妃面前,出了这样大的丑闻,空有管家之名,却没有尽到管家人该尽的义务,说着就让身边的嬷嬷绑了母亲,要送到庄子里让母亲好好思过。”冯梓月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温姨娘已经让人五花大绑堵上嘴拉到车前了,冯梓年道:“住手!谁给你们的胆子不跟我通报一声,就敢把人送走!” 长久以来冯梓年在婆子间的积威甚重,一声之下,众人竟然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一个脸圆的嬷嬷道:“姑娘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不是,老太太的命令我们也不敢不遵,还望姑娘行个方便,我们感激不尽。” “你们放开!”冯梓月冲上前,将压着温姨娘的几位嬷嬷扒开,仰着小脸道:“看什么看,我母亲也是你们配碰的吗?给本姑娘滚开。” 冯梓年瞧着众人:“在这等着,我去见祖母,在我回来之前若是温姨娘离开冯家一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说完冯梓年提着裙摆,向着寿延院的方向去了。 “姐姐,等等我,我也去。”冯梓月绕过众人,就要跟过去,却被末云拦了下来:“姑娘在这里守着姨娘的好,这些人虽然不敢忤逆姑娘,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老太太那里姑娘一定会尽心的。” “末云姐姐,你,你告诉姐姐,我不要母亲走。”冯梓月抓着末云的胳膊,一再叮嘱,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末云的衣袖。 一向高傲的冯梓月第一次喊末云姐姐,平时就连沈素留下来的清桃,冯梓月都是直呼其名。 冯梓年进了寿延院的正厅,就瞧见端着茶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冯梓兰,以及上前笑的像一朵花一样的三太太。 三太太端着一个果盘,凑到老太太身边:“您多吃点,这都是媳妇一大早使唤人出去买的。” 瞧见冯梓年母女两都没有多余的神情,甚至连老太太都好像没有看见冯梓年一样,跟三太太有说有笑的道:“还是你管家让人舒心,老婆子我也才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祖母,温姨娘”冯梓年心里装着温姨娘,就没了跟眼前这些人拐弯抹角的心思。 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冯梓兰,不阴不阳的噎了一句:“大姐姐好久不来看祖母,这一进门不关心祖母好不好,倒是一开口就说那个让全家丢了脸的温姨娘。” 冯梓年自知自己一时情急,有些失言,开口道:“昨天的事温姨娘确实有过失,还请祖母宽恕。” “过失?大姑娘说的太轻松了,这件事说到底就是温姨娘的失职,且不说怀王妃是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就是怀王府的丫头们,将这件事传出去,我们冯家还怎么在京城立足?”三太太脸上满是气愤的道。 说到这里三太太是真的生气,若是这件事传出去,自家姑娘都有可能被这件事影响。 就连一直目无下尘的冯梓兰眼睛里,也流露出丝丝担忧,在这个世界里,名节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这里的人一人一口吐沫星子,就能把一个人活活逼死。 “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不过是罚她去庄子上思过而已,已经是轻纵了,你就不要多言了。”老太太不耐烦的道:“我以前只当你们管着府里这么些年,是个会操心的,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祖母,就罚温姨娘在府里思过,毕竟这件事,也是柳世鸢有心设计的,就看在温姨娘为府里操劳这么多年的份上,祖母就原谅温姨娘。”冯梓年接着道:“更何况月儿才十岁,若是没了温姨娘,月儿会伤心的。” 老太太幽幽的瞧了瞧冯梓年:“梓年呐,你若是肯让出管家之权,这温姨娘也不是不可以留在冯家。” “这么些年虽说明面上是温姨娘在料理府中上下,实际上所有的事都是你在打理。”老太太想了想又道:“祖母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如今柳姑娘很快就要入府了,到时候你若还继续管家,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来。” “自然了,祖母也不会让管家权落在柳世鸢那里,这样,就让你三婶婶管着,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你头上。” 冯梓年瞧着眼前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三人,自己的手若是从管家之权上撤下来,自己在冯家就会彻底变成一个瞎子。 之前自己之所以能过的还算舒心,不过就是因为冯家稳稳的握在自己手里,如果现如今为了温姨娘,交出管家之权,自己在冯家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其被动。 甚至不得不在各个姨娘,三婶婶之间周旋,或者加倍的讨好老太太,才能在这后宅过的舒服一些,可若是自己不同意,祖母绝对不会放过温姨娘,月儿只怕要伤心了。 第七十二章 位卑不堪权压 “祖母,姨娘知错认罚,愿意去庄子上思过。”冯梓月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伸手扯了扯冯梓年的衣袖,脸上明明是满满的不舍,眼神却异常坚定。 “月儿舍得温姨娘?”三太太瞧着走进来的冯梓月,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怎么哪里都有这个这个死丫头。 “姨娘做错,自然该罚。”冯梓月的背影那样落寞,却直直的站在冯梓年身前,挡着老太太看过来冷冽的眼神。 “好,都是老身的好孙女。”老太太气的直发抖,扬言道:“来人,将温姨娘杖责二十送往祖宅好好思过!” 杖责本就是极大的羞辱,更何况温姨娘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杖责二十一个不小心是要落下残疾的。 自己确实可以把冯家握在手心里,可是祖母若执意要罚温姨娘,一个孝字压下来,自己也没办法强行把人留下来。 “祖母”冯梓年上前,却被冯梓月一把拉了回来,那张还没张开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谢祖母,梓月身子不不太舒服,先退下了。” 扯着自己的那双手分明在抖,甚至转身的时候,眼泪就涌了出来,冯梓年只觉得手臂一阵温热,那一滴砸在手背上的眼泪,滚烫的灼烧着冯梓年的心,胳膊被冯梓月大力的扯着。 两人出了寿延院,冯梓月才缓缓松开冯梓年的手,声音几不可闻的道:“姐姐,我们回去。” “月儿”冯梓年话未说完。 冯梓月边一头扑进冯梓年的怀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们用母亲逼迫姐姐,姐姐,我们不能让这一步。” 冯梓月抬起头,哭红的双眼瞧着冯梓年:“母亲说,我们这些年是依托着姐姐,才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若是祖母拿回了管家之权,到时候我们就是祖母捏在手里的泥人,祖母让我们向东我们不能向西。” “母亲说,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姐姐,可是母亲她”冯梓月想到温姨娘当时不停的劝自己,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跟我来。”冯梓年拉着冯梓月就往二门走,去晚了只怕下一次两人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一直追到了大门口,才看见压着温姨娘准备上马车离开的嬷嬷们,与嬷嬷们道别之后,冯梓月就被浮兰扶了回去。 冯梓年则叫了马车一路跟着温姨娘的马车,直到黄昏时分,前面的马车才停了下来,找了个客栈下榻。 冯梓年跟着众人走了进去,视线扫视过跟着温姨娘的婆子。 冯梓年神情冰冷的道:“是哪位妈妈负责杖责呢?出来给我认认人。” 一直站在车后一个身着鸦青色棉布长裙,膀粗腰圆的老嬷嬷缓缓走了出来,瞧着冯梓年的神情:“姑娘,是,是奴婢。” 冯梓年瞧着站出来的嬷嬷,缓缓靠近道:“我记得嬷嬷的儿子到了寻亲的年纪了,不知道嬷嬷说的哪户人家?” “姑,姑娘要做什么?”嬷嬷打了一个冷颤道。 “不做什么,随便打听打听,对了,祖母杖责的命令,嬷嬷听真切了吗?”冯梓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这抹笑却冷的仿若高悬于空的寒月般冷寂。 “杖责”嬷嬷愣了片刻,立即道:“什么杖责,奴婢不过是老太太怕温姨娘这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派老婆子我护送而已。” “你们呢?”冯梓年抬头看了围上来的众人一眼:“祖母老了,容易受人嗦摆,可是各位正当盛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各位应该清楚的很。” “各位把人给我好好送回滁州,若是温姨娘磕着碰着了,我只管找嬷嬷们算账。”冯梓年道。 “姑,姑娘放心。”众人弓着身子,连连保证。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绳子解开?”冯梓年扶着温姨娘的胳膊,歪着头淡淡的瞧着众人。 身边的人连连称是,手忙脚乱的解了绳子,将两人送进了房间里。 一进门温姨娘边拉着冯梓年的手道:“大姑娘能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后我不在了,月儿就拜托大姑娘了。” “姨娘坐,姨娘放心,我一定在冯家护好月儿。”冯梓年拉着温姨娘坐下,想了想道:“姨娘,难道不想留在冯家陪着月儿吗?” “去外地,是我心甘情愿的。”温姨娘苦笑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冯梓年道;“这么些年即使有姑娘在背后撑着,在那个家里我依旧是人微言轻,谨小慎微的活了半辈子。”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背上个管家不严的罪名。可即使有姑娘撑着,我依旧在那个家里受尽了王姨娘各种搓磨。”烛光下,温姨娘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死一般的沉寂:“若不是要护着月儿长大,只怕我一刻都不想在那个府里待着。” “日日看着她,仗着老爷宠爱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些年看的够够的了。”温姨娘微微垂下眼眸,嘴角的笑意里多了一丝苦涩。 声音里满是无奈的道:“如今老太太回来了,这后宅我一个妾室,实在是没有立足之地,从老太太回来的那一天起,便是进退两难。” “我人微言轻却掌着管家大权,实在是位卑不堪权压,每日都活在刀尖上。”说着脸上似乎又像是解脱了一样。 “只求姑娘能照顾月儿,月儿心里一直把姑娘当作亲姐姐,还求姑娘在冯家多护着月儿一些。”温姨娘说着便要起身:“就看在这么些年,我为姑娘做的一切,求姑娘庇护月儿。” “月儿是我的亲妹妹,姨娘不必担心,我绝对不会让月儿受一丝伤害。”冯梓年拉着温姨娘:“姨娘在滁州等两年,过两年,我就派人将姨娘接回来。” “多谢姑娘。” 马车上冯梓年靠在软垫上,温姨娘那张干瘦的脸一直在冯梓年眼前晃,那双日夜殚精竭虑熬的凹陷的眼,瞧着窗外被一声狗叫惊的一飞而起公鸡,温姨娘迟滞眼神。 正门口末枝瞧着远远使来的马车,焦急的道:“姑娘,您可回来了,我爹被老爷叫去了,已经去了一刻钟了。” “安大下午急慌慌的让人递话说想见姑娘,此时人已经在捻茗院等了好了一会了。” 冯梓年眉心一跳,带着两人快步走了进去。 第七十三章 你走吧 捻茗院 安大在小书房里急的团团转,一旁吊在梁上的元休,胳膊都酸了,好不容易今天冯家大姑娘出门,自己找了个机会溜进来找东西。 结果刚进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小侍女的声音,紧接着安大就被人带了进来。 救命啊,他要是再不走,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下面的安大来来回回的走,像是故意戏耍元休一般,元休每次以为安大等不下去要出门的时候,安大又一转身转了回来。 冯梓年推门而入,安大急切的道:“姑娘,老爷派人去查滁州的事了,苟凡今天一早就不见了,后来后门上的婆子说,今天中午的时候,瞧着刘伯拖着一个麻袋,从后门鬼鬼祟祟的进了清晖院。” “我知道了,父亲让人传了刘二,应该是在找当初杀柳世鸢的时候落下的那块身份牌。”说到这冯梓年扬声道:“末云,让末枝带一盒点心给父亲送过去。” “你也不用慌,若是父亲找你问话,你就说你的身份牌在冯家就丢了,至于是谁偷的你也不清楚。”冯梓年想了想,接着道:”你只需要装作一问三不知就行,你先回去别让人知道你来过。” “是,姑娘,安大告退。”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么,安大有些不安心,可是只要是姑娘说的,安大都不会反对。 只听得“咚”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重重的砸在地上,安大立刻上前,护在冯梓年身前:“姑娘小心。” 砸在地上的元休疼的差点晕死过去,此时元休死死的扒在地上装死,这,这个冯家大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竟然敢买凶杀人。 瞧着地上趴着的元休,冯梓年眼神里划过一抹杀意,凉凉的道:“元休小哥不在暮春堂待着,这会跑到捻茗院来纳凉吗?” 地上趴着的元休继续装死,心里飞快的计算着逃跑的路线,身子却渐渐没了力气,片刻后脸上一片灰败。 “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没事。”冯梓年转身向桌边走去,桌子下有一个小暗格,暗格里她放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元休歪过头,瞧着冯梓年的路线,心里突的一下,那个地方放的什么,元休清楚的很,连声道:“误会,大姑娘都是误会。” “那什么,姑娘,我”话未说完,就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姑娘放心,今天的事元休绝对不会说出去,元休发誓。” 冯梓年挑挑眉:“你觉得誓言有用的话,你家主子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元休瞧着一步步靠近的冯梓年,慌乱中连声道:“我,我知道一个关于姑娘的秘密,我告诉姑娘,求姑娘留我一条性命。” “我也知道你一个秘密。”冯梓年此时距离元休,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清晰的看到元休额头上疯狂沁出的汗液:“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耍贫嘴。” “我,我没同姑娘开玩笑,这府里有人想杀了姑娘。”元休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跟冯梓年谈条件,一股脑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事。 “姑娘还记得冯榕小少爷生病的时候,您去怀恩寺求医吗?当时我们主子一时好奇,就跟在您身后去了怀恩寺,下山的时候,主子坐错了车,坐了您的马车。” “结果在半山腰遇到了截杀的人,我跟我们家主子差点死在那,若不是不放心您,跟出来保护您的苦济大师送我们回来,我们那天没被那些人杀死,只怕也得成为附近狼群的食物。” 苦济? “我怎么相信你?”冯梓年的刀轻轻的抵在元休的脖子上,随手灭了一旁点着的寒知。 元休瞧了一眼桌子下,角落里放着的寒知,暗骂自己蠢,这都没发现。 急急的道:“当时姑娘放在车里的衣服,还在我们院子呢,姑娘若是不信,我可以拿来给姑娘瞧瞧。” “衣服?”冯梓年警惕的道。 “姑娘在以前不是还画了一副,我们公子的画像,姑娘忘了吗?”元休有些不解,看到那副画像的时候,他还以为冯家大姑娘知道这件事:“姑娘不觉得那身衣服很眼熟吗?” 冯梓年愕然,总不能说自己衣服太多,根本记不住都有哪些衣服,不过 “你怎么知道画像的事。”那副画自己可没有拿出去过,元休怎么知道:“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我,我迷路了。”元休结结巴巴的道,自己绝不能把主子卖了。 “迷路了?”冯梓年瞧着元休,不由得有几分好笑:“慷慨赴死,壮士啊。” “不不不,那什么大姑娘您上次昏迷的时候,我们公子在姑娘的书房古琴旁看到了一本书,公子一直耿耿于怀,让我来来撕了那本书。”元休想了半天。 冯梓年不置可否的道:“你刚才说有人想杀了我,你不会只知道有人要杀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会,不会,我们”元休差点脱口而出,我们搞情报的怎么会这么不靠谱,猛然噎了一下:“是三太太,当天三太太买凶在姑娘下山的路上截杀姑娘。” “证据呢?”空口白话,冯梓年是不会信的。 “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福隆典当行,那几天之前三太太在福隆典当行当了大量的首饰,且在上京银庄取了大面额的钞票。” 无论是福隆典当行,还是上京银庄,能拿到这些信息的,都不是一般人。那么谢修明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有元休能准确的说出三太太,调查的绝不止这两个地方,首先他们至少要确定,这场刺杀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谢修明来的。 京城里每家大的铺子背后,都有官场的势力,势力盘根错节。 仅仅是福隆典当行的交易信息,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首先要查那些杀手的身份,交易地点,银钱流动,再到最后确定到自己身上,再查到三太太,那么谢修明来冯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自己要是现在动手杀了元休,怕是要比元休把这件事说出去麻烦的多。 冯梓年瞧了元休一眼,缓缓收了手里的刀:“你走。” 元休在地上撑了半天依旧站不起来,冯梓年轻轻推开窗子,等寒知的味道散了散,元休酸软的四肢才有了知觉,起身冲着冯梓年拱了拱手,转身麻溜就跑。 第七十四章 百口莫辩 元休离开后,安大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冯梓年冲着门外轻声道:“末云,进来。” 一直站在门外提心吊胆的末云,轻轻推开门。 “你去追上末枝,让末枝故意露出破绽,把这件事引到陈刈的身上,你先去,有什么其他的事回来再说。”冯梓年催促着末云:“你赶紧去,末枝已经走了一会了。” 末云应声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精疲力尽的冯梓年,靠在椅背上,低头却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玉佩。 小书房除了冯梓年,其他人一般是不允许进来的,那天冯沛和谢修明来过之后,就再没人进过小书房,而元休今天刚到,就被安大吓的躲在了房梁上。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人注意到,书房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块玉佩。 冯梓年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肉质细腻,颜色纯净,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通体雪白美如羊脂,厚重温润,是和田玉里的上品。 只是这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番倒是没有看到,有什么标志,冯梓年随手收了起来。 门外传来浅浅的敲门声,冯梓年揉了揉双眼,强打起精神声音,也不似十三四岁的少女,多了些成熟的感觉:“进来。” “姑娘,柳嫂子听说您回来了,做了些小菜送了过来,您尝尝。”清桃亲自端着食盒,走到冯梓年面前,嫩白的手指轻轻推开食盒,将里面的三样小菜一碗粥,摆在冯梓年面前。 “好,你出去。”瞧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小菜,冯梓年才突然觉得饿了,端起粥碗小口小口的喝。 清桃站在原地良久,犹豫半天开口道:“姑娘” 冯梓年诧异抬头,夹了一块小菜放到嘴里,含混不清的道:“怎么了?” 清桃犹豫再三,还是没说,脸上挂起浅浅的笑意,轻声道:“姑娘一天没吃东西了,慢点吃,对肠胃好,奴婢前院还有点事,就先” 冯梓年仔细打量了清桃一番,笑着道:“姐姐回去休息,对了,清桃姐姐,过几天姐姐去找个人牙子来。” 清桃猛的抬头:“姑娘要挑人来伺候吗?” “不是,想找个厨娘回来,平日里晚上要是下了钥,我们想吃点东西也不能,不如从外头找个厨娘回来,在后罩房里弄一间屋子,辟一个小厨房出来。”冯梓年道。 其实冯梓年也是看了眼前的小菜才想起要找厨娘的,自己出去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可是一个厨房的厨娘都知道,岂不是整个冯家都能知道。 而且厨房里柳世鸢一定会安插自己的人,柳嫂子知道岂不是柳世鸢也就知道了,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做的好。 “是,奴婢明天一早就去。”清桃应了一句,缓缓退了出去。 冯梓年靠在椅子里,快要眯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末云推门而入,叉着腰长长的喘了几口气才到:“姑娘成了。” 冯梓年懒懒的抬了抬眼皮,示意末云继续。 “刘二是个老实的,根本经不住老爷几句话,立时什么都招了,说安大的身份牌确实丢了,后来又找自己重新办了一块。” “末枝送了糕点在外面扒着窗子听了一会,差点被人发现,就只是听到刘二说什么安大的身份牌之前就丢了,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丢的他就不记得了。” “刘二还说之前听一个常荣堂伺候的小丫头说,在陈家一个公子的房间里,看到过安大的身份牌,说自己身份低微,这样的事实在不好去查,也就只能重新帮安大办一个身份牌。” “剩下的就是说什么自己不是故意隐瞒家主,等等的这些客套话。”末云一口气说完,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冯梓年。 冯梓年点点头,末枝送糕点这件事,父亲一定会怀疑,且末枝送糕点之后,刘二的反应立刻就变了,按照父亲的性子,很难不联想到自己。 所以后来刘二说的话,父亲是一句都不会信的。 末云道:“姑娘,要不要把常荣堂里伺候的珠儿叫过来,老爷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刘伯去常荣堂查,到时候那些丫头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就露馅了吗?” “不用了,刘伯不会去查常荣堂的丫头的。”冯梓年摇摇头:“末枝去了之后刘二说的话,父亲一个字都不会信,今天这件事不过是在父亲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已。” “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派人,去查客人屋子里的丫头,这不是明着打陈家的脸?父亲只会派人暗地里查安大身份牌到底是丢在冯家还是滁州,你悄悄地去把钱嬷嬷找来。”冯梓年吩咐道。 “只是钱嬷嬷的那刚直的性子,只怕”末云有些担心,钱嬷嬷只怕不愿意帮着姑娘骗老爷。 “你去,我自有办法,把人带到西次间,我在西次间等你们。”冯梓年说罢缓缓起身,向着正房去了。 钱嬷嬷到的时候,冯梓年正静静地跪在沈素的画像前,神情肃然,瞧见钱嬷嬷来了,背过身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嬷嬷来了,嬷嬷请坐。” 钱嬷嬷坐在下手,道:“夫人已经走了,姑娘别伤心坏了身子。” “嬷嬷,父亲是不是要娶新夫人了。”说着双眼一红,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缓缓滑落。 钱嬷嬷无声的叹了口气,柳世鸢的事现在冯家上下,谁不知道呢?可恨的是一个良家女子,竟然这么不知廉耻,给老爷下药,拿自己的清白上位。 “姑娘别伤心了,就算是老爷最后迫不得已娶了那个柳姑娘,老奴也会护着姑娘的。”钱嬷嬷是沈素的陪嫁,怎么可能看着自家的小主子受人欺负。 “前几天那位柳姑娘在爹爹面前告了我一状,说我想要杀了她,拿安大丢了的身份牌说事,让爹爹疑了我。”说着冯梓年又抹了抹眼泪,低着眼眸,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嬷嬷知道的安大是个没脑子的,又一直是我的车夫,今晚爹爹就把刘二管事叫了去。” “我只怕是百口莫辩了” 钱嬷嬷兴许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这” “嬷嬷统管全家,丢了东西本该先报给嬷嬷知道的,安大那个没脑子的,竟然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了,竟然让陈家的三少爷,拿着令牌来质问我,我去问的时候,安大才知道自己身份牌丢了。”冯梓年道。 “陈家的人竟然敢威胁姑娘?”钱嬷嬷更是大吃一惊。 第七十五章 他们不敢 “他们硬是要把柳姑娘的事赖在我身上,说是我派了人去杀柳姑娘,当时我根本就不认识柳姑娘,嬷嬷想想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派人杀一个不想干的人呢?”冯梓年扯着钱嬷嬷的袖子。 “欺人太甚!”钱嬷嬷拍案而起,又惊又怒的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姑娘放心这件事嬷嬷会处理好的,我看这冯家有谁能欺负得了我们家的小主子。” 说完人就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像是要跟谁干架一样。 冯梓年瞧着钱嬷嬷的背影,心里一暖,无奈的叹了口气,瞧了瞧自己的手,真脏啊。 自己竟然连这样真心对待自己的嬷嬷都能利用,还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出来的。 转身进了西梢间,躺在床上,站在一旁的末云,低着头:“姑娘,钱嬷嬷这么急冲冲的冲出去,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嬷嬷在这后宅这么些年,后宅的生存之道嬷嬷明白的很。”冯梓年喃喃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末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姑娘,还有一件事,那个被刘伯抓到的苟凡”末云突然想到了那个一早就被带走的人:“就算是我们把这些事做的天衣无缝,可若是老爷审了那个苟凡,相信了柳世鸢的话,到时候老爷要是查都不查,我们岂不是白白布置了这一场。” 冯梓年叹了口气:“爹爹官场这些年,从来就不是个轻易相信人的性子,爹爹若是这么容易相信人,那刘二说完那些话,爹爹就直接派人去陈刈的房间,搜一下不就万事大吉了?” “还用得着去问那个苟凡?我们也不用费这心思布置这些了。”冯梓年淡淡的道:“出去,我累了。” 缓缓闭上双眼,冯梓年是真的累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从身边的丫头,到亲近相信自己的人。 每一个人都好像变成了自己完成扳倒陈家的筹码,寂静的晚只有窗边渗透进来的,浅浅的月光陪伴着自己。 冯梓年想起了刚重生时的自己,日日忍受着锥心之痛,却单纯的觉得只要自己将那个危害母亲的女人赶出去,这样母亲就不会像上一世一样,郁郁而终。 自己只要离陈家远远的,陈刈就没办法踩着自己,毁了冯家。 母亲死的那天,自己才猛然清醒,画眉不能做了父亲的妾室,没日没夜的恶心母亲,就会狗急跳墙的给母亲下毒,她想要过上好日子,就要除掉母亲这个挡在前方的绊脚石。 那么陈家呢?陈家的目的就是毁了冯家,那陈刈不能靠近自己,就会放弃搞垮冯家的目的吗? 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母亲和自己,所以就算是自己和母亲避的再远,也会被他们的欲望追着绞杀致死。 毁了冯家,她并不在意,可陈家若是想毁了哥哥她就只有毁了陈家了。 她已经失去母亲了,绝不能再失去哥哥。 冯梓年在屋里待了好几天,这几天她一步都不想踏出捻茗院,她也不能踏出捻茗院,可是冯家大大小小的消息,她这里一个不落的全都知道。 “姑娘,三姑娘好几天都不吃东西,也不出门,就连浮兰都被关在门外。”末云说着最近最重要的消息。 冯梓年一拍脑门,连声道:“怎么把这事忘了,我们去找父亲。” “老爷?我们不应该去看看三姑娘吗?”末云不解,三姑娘不吃不喝,去找老爷做什么?:“姑娘是想劝老爷去见见三姑娘?我们现在去不合适,姑娘最近都躲着老爷,这会去” “别废话了,快点走。”冯梓年带着自己做的小点心,一路急步到了冯惟仁的书房门口,站了片刻。 这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以前崭新的窗纱,此时瞧着都有些泛白,压抑着心里的不适,缓缓推门而入:“爹爹,在忙吗?” “梓年?”埋头临帖的冯惟仁,瞧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儿,心里的惊讶比脸上的惊讶多得多:“怎么这时候来了?” 冯梓年笑着把手里准备的糕点递给冯惟仁:“爹爹最近辛苦了,女儿来看看爹爹。” 拿着毛笔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冯惟仁尴尬的笑了笑,放下笔解释道:“老毛病了,兴许是上了年纪,最近写字手打颤。” 冯梓年心里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垂着眼眸道:“爹爹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对了爹爹,月儿也大了,温姨娘也被送回了祖宅,她一个人住在小抱厦里也不好,让她搬过来跟女儿一起住。” 那句注意身体,已经是让冯惟仁惊讶不已,后面的话冯惟仁都怎么注意听,胡乱的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办。” 冯梓年不愿意多待,说完便寒暄了两句,起身出了书房门,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才向着西边的小抱厦去了。 母亲的死她无法原谅这个不作为的父亲,可是瞧着他日渐老去的身体,冯梓年依旧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法面对此时的父亲,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到了抱厦门口,就瞧见站在门口的浮兰,浮兰急切的道:“大姑娘可来了,姑娘这些天不吃不喝的,我们也不敢进去,真的是担心坏了。” 冯梓年点点头,上前推开门,嘱咐道:“末云,你跟浮兰带着人把东西搬到捻茗院西厢房,我进去跟三姑娘说说话。” 冯梓年进门只觉得房间里的光线都弱了不少,找了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瞧见了怔怔的呆坐着的冯梓月。 冯梓年上前:“月儿,吃点东西。” “母亲还好吗?”冯梓月没有看冯梓年,声音沙哑的道。 “在路上了,我派了人护送姨娘去滁州,滁州祖宅没有人住,只有姨娘,姨娘也活的轻松点。”冯梓年安抚着冯梓月。 生离死别到底哪个更痛,冯梓年说不上来。 “杖责”冯梓月干涸的嗓子,说不出话来。 “没有杖责,他们不敢,只是安全的将姨娘送回去,等过两年,我们就把姨娘接回来。”冯梓年将冯梓月揽在怀里。 第七十六章 没有回过京都 冯梓月可以说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长大的,重生的时候,冯梓月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这个奶娃娃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 有什么好的都想着自己,冯梓年甚至把一部分对女儿的感情,转嫁到了冯梓月的身上。冯梓年去世的时候,女儿也就当时冯梓月那么大。 冯梓月毕竟只有十来岁,平时再大大咧咧的小姑娘,此时也像一个受了伤的刺猬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抵御未知的侵害。 一直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跟冯梓年去捻茗院的路上,没有多说一个字,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 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就像是丢了魂的提线木偶一般。 冯梓年也不会安慰人,安顿好冯梓月的住处后,就交代了浮兰好好照顾冯梓月,起身回了正房。 常荣堂 陈刈瞧着满地狼藉,忍着心里的怒火,起身关上门,呵斥道:“都滚出去。” 伺候的人哪里还敢待在这里,几乎是如蒙大赦一般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盯着被翻的不成样子的箱子,陈刈一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冯梓年冯家大姑娘,好的很,这是公开跟自己宣战了。 “哥,我们回去,我们怎么能在冯家受这样的折辱?”一旁的陈璋气的涨红着一张脸,起身就要收拾东西。 “坐下!”陈刈本就心烦,瞧着沉不住气的弟弟,更是气的心火直烧,脑子一片混乱,捏着额头坐在窗边。 近几日陈刈的脑子里不断涌入一些奇怪的画面,画面里竟然都是冯梓年小时候的样子,却与记忆里那张冷冰冰高傲的脸对不上。 那张小脸明媚娇俏,虽然带着几分傲气,却不失可爱,鲜活灵动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让人看着心里就暖暖的。 而那个小人总是不停的围着自己转,每次看到自己,都会甜甜的冲着自己喊三哥哥,一时间画面与记忆重叠。 那个冷若冰霜,甚至还带着丝丝厌恶的眼神,与记忆里明眸善睐的眼睛缓缓重合,一时间陈刈竟然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觉。 那个追着自己喊三哥哥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画面? 这段时间自己被这些画面折磨的头痛欲裂,两张脸在脑海里不停的交织,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现实中的那张脸,瞧见自己却全无喜色。 不要说像画面里,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喜欢的点心递给自己了,就是自己帮着瞒下的滁州刺杀这件事,她都能串通这么些人,将这些事赖在自己身上,她到底想干什么? 捻茗院 一进门就瞧见一脸喜色的末枝,迎了出来,笑着道:“姑娘,刘伯去滁州了。” “刘伯去滁州,你高兴什么?”末云白了末枝一眼,这不是坏事吗?末枝疯了? 冯梓年也跟着笑了笑:“去了就好。” “姑娘,你们说什么呢?”末云有些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还未等冯梓年解释,就有人跑了进来,说是陈家三公子在常荣堂里发了好大的脾气,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不高兴?”冯梓年挑了挑眉:“怎么能让客人不高兴呢?失职,失职啊。” 站在一旁的末云有些奇怪的瞧着冯梓年:“姑娘,我们还没说完呢,刘伯去滁州,高兴什么?” “末枝,你告诉她。”冯梓年心情好,逗两个侍女玩玩。 “今天一早钱嬷嬷带着人火急火燎的冲进了常荣堂,果然在陈家三少爷的盒子里,找到了安大的身份牌。”末枝道。 “老爷自然而然的怀疑到了陈家的头上,就算是姑娘派人去杀柳世鸢,那身份牌为什么会到陈三公子的手上?老爷派人去滁州查了。”末枝一副看呆子的神情瞧着末云。 “末云,你去告诉文娘,滁州陈家不用盯了,我们看好满月楼和那个薛御史就好。”冯梓年道。 父亲既然派刘伯去滁州查这件事,只要好好引导,刘伯一定会查到柳世鸢背后是陈家,顺藤摸瓜不难发现陈家这些年搞的小动作。 若是刘伯把陈家的猫腻都挖不出来,自己的人就更挖不出什么东西了。 当天一人一匹快马急急的离开了京都,向着滁州方向去了。 几人正聊着,门口的人来禀报说,隧甲大师到门口了,带着些东西来瞧姑娘。 冯梓年连忙让人去迎,自己和隧甲师父好久都没见过了,当年在怀恩寺还多亏了隧甲师父救了自己,穿上鞋站在垂花门等着。 瞧见一个衣衫破旧不修边幅的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酒壶,脸上挂着豪爽的笑意。 “小梓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从背后那个浅灰色的大麻布袋子里掏出一株草药,形状酷似香梨,颜色却像是桑染的颜色,瞧着灰蒙蒙的。 “这是,炙芽果?”这草药冯梓年只在隧甲的医书上看到过一次,小心翼翼的捧着炙芽果,这东西几十年才有一颗,炙芽果长于深山之中,且由于太过罕见,所以鲜少有人见过,寻找人十有八九都死在了陡峭的山巅,亦或是山谷中。 “这下药材齐了,配上苦济后院种的七瓣岩莲,配药绰绰有余。”隧甲笑的十分畅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喝了一口酒:“你体内的双魂还能多几年的选择时间。” “师伯你忘了?当时在怀恩寺的时候,我体内的双魂就已经被苦济大师随手抹除了,当时若不是师伯拦着,我可能就随着那道魂一起死在金光之下了,师伯怎么忘了?”冯梓年一呆,不明白隧甲在说什么。 “什么救了你,你在说什么?当年你身体里的双魂要压不住了,苦济连夜上山求师父,才求了一颗炙芽果给你,保了你三年的性命。”隧甲道:“我也连忙下山去寻炙芽果,想着三年时间怎么都寻的到,谁知道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母亲去世后,我吃完了当时苦济师父留下的药,去怀恩寺求医,我”冯梓年说着。 不是隧甲师父救了自己,当时自己明明看到的是隧甲师父,为什么隧甲说,这么些年他根本没有回过京都? 第七十七章 正红 “不说了,我先回怀恩寺了。”隧甲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此时也没有察觉到什么,背起行囊就走。 那自己当初看到的难道是假的吗?不,不可能,是隧甲骗自己的,当初明明就是闻风和苦济合谋想要杀了自己,隧甲救了自己,一定是隧甲记错了。 没错,肯定是隧甲老了记错了。 什么上山为自己求药,不过是为了看到自己临死的状态,复活他年少时离世的父母罢了,苦济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弟子看过。 回到房间里,隧甲的话依旧在冯梓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冯梓年烦躁的进了书房,拿起笔想让自己静静心。 可门外却传来敲锣的声音,冯梓年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末云,末云上前道:“姑娘,今天是柳姨娘进门的日子,老爷说柳姨娘的事不能再拖了,就找人先把人抬进门了。” 冯梓年闻言点点头,一旁的末云接着道:“二姑娘最近常常一个人出门,管事的也不知道二姑娘去了哪里,找人跟着没跟出多远,就被甩掉了。” “还有别的事吗?”冯梓年心里烦透了,怀恩寺的事简直是一团乱麻,隧甲的那些话就像刺一样深深的扎在冯梓年心里。 “没了姑娘。”瞧着冯梓年的样子,末云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没了就出去。”冯梓年将手里的字揉成一团,烦躁的扔在一旁的纸篓里,整个人靠着椅背缓缓滑落。 汶水阁 冯梓兰一个人坐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 前面的有些情节自己记得不太清了,可是柳世鸢这个女人自己还是记得很清晰的,这个女人致死都没有嫁进冯家,可是今天却是柳世鸢被抬进门的日子。 为什么这里的故事和自己记得书里的故事不一样,沈素的死,当时虽然也觉得不对劲,可是自己当时只觉得沈素是个小角色,记不清也很正常。 可是柳世鸢这件事,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个女人后来被陈家送进了宫里,做了一名女官,还是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的那种,怎么可能嫁给冯惟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书里的情节会变,那嫁给陛下的人会不会变,自己一定要找出到底是什么让书里的情节发生了变化。 谁都不能影响自己最后成为皇后,谁都不能 那个冯梓年当初可是死活要嫁给那个陈刈,之前书里也没有提两人之间的状态,可以她印象里就是这个时候,冯梓年喜欢上了陈刈。 这种大情节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冯梓兰当初就是因为冯梓年任性,不愿意嫁给一个私生子,非要嫁给陈刈,才成为替长房嫡女替嫁的牺牲品。 “走,我们去捻茗院。”冯梓兰起身,带着自己的丫头,急急的出了门。 捻茗院 冯梓年正心烦瞧见门口端着假笑,走进来冯梓兰实在没好气,缓了老半天才笑着道:“末云,上茶。” “大姐姐休息呢,妹妹来的不是时候了。”冯梓兰不过是跟冯梓年客气客气,也不等冯梓年说话,转身就坐在了冯梓年身边。 “嗯。”冯梓年懒得应付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姑娘就是生不起一丝喜欢,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姐姐喜欢陈刈哥哥吗?”冯梓兰全当作没听到,达成自己来的目的才是真的,其他的她才不在意呢。 冯梓年心里一跳,冯梓兰怎么会觉得自己喜欢陈刈?全府上下谁不知道自己与陈刈几乎可以说是,势如水火,她竟然来捻茗院开口第一句问自己是不是喜欢陈刈。 恐怕只有上辈子自己身边的人,才会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喜欢陈刈。 难道 冯梓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甚至眼里还多了几丝害羞的道:“你说什么呢?谁喜欢陈刈,你不要瞎说。” 我可没骗你,我说了,我不喜欢陈刈。 冯梓兰一副我懂的表情,上前伸手拉着冯梓年道:“大姐姐与我的亲姐姐是一样的,我帮姐姐嫁给陈刈,姐姐觉得好么?” 冯梓年瞧着眼前人更是奇怪,上一世可是在家里人的逼迫下,这个二妹妹才迫于无奈的给自己顶包,嫁了那个自己连名字都懒得知道的人。 这眼前人,怎么这么热切的想要自己嫁给陈刈。 脸上的娇羞又多了几分,冯梓年轻轻推开冯梓兰的手:“妹妹说什么,婚嫁大事哪里有我们议论的余地,该是祖母和父亲做主才是。” 冯梓兰瞧着冯梓年的神情,心里十之八九的断定,眼前这个冯梓年肯定喜欢陈刈,自己之前可是见过不少小姑娘怀春的,就是这副表情。 心满意足之余,冯梓兰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穿进了书里,才导致部分情节有了变动,不过不要紧,只要冯梓年一直喜欢陈刈就好,自己到时候装个委屈顶个包,没什么问题。 冯梓兰走后,冯梓年沉着一张脸:“安排个人去汶水阁。” 末云点点头,出了门。 这个二姑娘只怕是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人。今天柳世鸢被正式抬进了家门,自己要早点睡,明天还有好戏等着自己呢。 天还未亮,清辉院和捻茗院,两处比邻的院子都灯火通明,冯梓年早早的穿戴好,带着末云和末枝去了清辉院。 今天是柳世鸢给母亲敬茶的日子,父亲的妾室,以及所有的子女都到了。 让冯梓年没想到的是,柳世鸢竟然是跟在父亲身后进来的,进门的时候,柳世鸢正一脸娇羞的躲在父亲身后,与父亲窃窃私语。 而父亲的脸上,挂着的是这么些年,从未有过的笑意,不仅是冯梓年,王姨娘都觉得自己眼花了,昨天之前冯惟仁对柳世鸢可以说是冷若冰霜,今天这态度可以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进门时,冯惟仁还细心的伸手扶着柳世鸢,十分温柔的道:“小心。” 柳世鸢这是在跟所有人示威,一个妾室来给主母敬茶,穿的竟然是一袭红衣,是正红。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众人,眼里带着几分得意,撩起衣袍冲着排位扭捏的行了个礼,整个人便倚偎在冯惟仁身边。 第七十八章 小弟子 “大爷,人家第一天进门不想离开大爷,世鸢想要去书房伺候您。”柳世鸢也不管是什么场合,撒娇似的摇着冯惟仁的胳膊。 冯惟仁竟然也没有反应,甚至一脸宠溺的道:“书房重地怎么能去?你乖乖在抱厦等我,处理完事务就回来。” 柳世鸢半含委屈,半不舍的道:“那大爷早点回来,我去给大爷准备大爷喜欢吃的东西。” 冯惟仁走后,冯梓年恶心的转身就走,柳世鸢却急急的追了出来:“大姑娘,妾身想请大姑娘跟妾身一起,为大爷做大爷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好厉害的女人,什么身份做什么事,真的是让她玩的明明白白的,自己跟一个妾去给自己父亲做糕点,亏她想的出来。 自己若是去了,岂不是自降身份,若是不去岂不是落了个不孝的名头,这才刚进门,就开始挑拨离间了。 冯梓年笑着道:“好啊,走,柳姨娘。” 冯梓年清晰的看到,柳世鸢在听到柳姨娘三个字的时候,那张嫩白的小脸骤然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正常,走在冯梓年身边道:“大姑娘看着大爷待奴家如何啊?” “末云,你看看,我就说柳姨娘最有自知之明的,人家知道自己是奴才,穿红色冲撞主母绝对不是有心的,你去告诉钱嬷嬷,冲撞主母的板子减十下,想来柳姨娘也不是故意的。”冯梓年没有搭柳世鸢的话,倒是冲着末云道。 柳世鸢步子一停:“什么板子?” “柳姨娘不知道吗?妾室是不能穿正红的,在冯家冲撞主母杖责二十,姨娘下次还是不要再犯了。”冯梓年好心的替柳姨娘解释。 柳姨娘一张小脸白了又白,自己才刚嫁进来,若是被当众杖责,自己以后怎么活? “忘了告诉姨娘了,要脱裤子的。”冯梓年挑挑眉道:“姨娘走快点,我们做完糕点,我去给爹爹送,也不耽误姨娘回去受罚。” 柳世鸢双腿一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柳姨娘?”冯梓年回头,浅笑的瞧着柳世鸢,她以为嫁进了冯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柳世鸢带着蝶儿,跌跌撞撞掉头冲着冯惟仁书房就去了。 跟在冯梓年身边的末枝笑的前仰后合:“还以为这个柳姨娘多厉害呢,真是个不经吓的,这就跑了。” 冯梓年也没想到柳世鸢这个胆小,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整个人就按捺不住的冲向父亲的书房了,只怕又是一顿好果子等着她呢。 “回去,看来今天的桂花糕,是做不成了。”冯梓年轻快的道:“末枝,你去告诉柳家的,这两天姨娘们的甜点,全部换成桂花糕。” “是,我这就去。”末枝笑的合不拢嘴,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姨娘,怎么敢这么嚣张。 进了捻茗院冯梓年头一歪,倒在软塌上,支着胳膊看起了前段时间没瞧完的书,末云凑上来道:“您不去清辉院凑热闹吗?” 冯梓年白了末云一眼:“吓吓她而已,你还真觉得有热闹啊。” 末云想起柳世鸢落荒而逃的样子,捂着嘴笑的乐不可支。 下午时分,二门上就传来来消息,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说:“隧甲大师来了,跟着大师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戴着一个斗笠,看不清样子。 “把人请进来。”隧甲来了,冯梓年心陡然一跳,起身走了出去,在倒座房里见了隧甲和来人。 一进门隧甲就道:“怎么?我们见不得人吗?这什么破房子,一点光都没有。” 身边站着的人,缓缓摘下斗笠,头上却包着一块破布,瞧着来人苍白的脸,冯梓年道:“悬明师兄,你” “不敢当,施主唤我悬明就好。”悬明下意识的双手合十,很快又松开,无力的点了点头。 冯梓年口中一干,上前道:“你们来是为了苦济大师吗?” “苦济大师?现在连一声师父都不愿意叫了?当年死气白咧上门求医的时候,苦济师父不是叫的挺欢的吗?”隧甲端起茶杯,抬了抬眼角,阴阳怪气的道。 “隧甲师伯”冯梓年的口更干了。 “别,我可当不起大姑娘一句师伯,我们不过是一些命如草芥的人,不,不是,在大姑娘眼里我们说不定都不是人。”隧甲重重的将杯子扔在桌子上。 “我真后悔当初去怀恩寺告诉苦济你的消息,当初若不是苦济,你早就死了。”隧甲瞧着冯梓年,眼里尽是忘恩负义:“你以为能活到今天是你命大?” 冯梓年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苦济为了救你,耗尽了一身的修为,你竟然恩将仇报,将那家人送到苦济面前,大姑娘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隧甲的话在房间里回荡,更像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划在冯梓年心上。 “可当初他明明想要杀了我。”那天的事她永远都不会忘:“当初我揪着他的衣角求他,求他不要杀了我,他只是看着我冷冷的道,师命难违,我” “你上山求医那天,师父他根本就不在寺里!”悬明几乎是忍不住冲上前,拳头却在离冯梓年面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怎么杀你?” “不可能我当时明明看见他了。”冯梓年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敢相信。 “那天一早有人上山来说,当年有人看到他父母是怎么死的,师父下山追查,直到很晚师父才回来。”悬明一双眼冷冷的瞪着冯梓年:“师父他那天根本就没有见过你!” 冯梓年跌坐在椅子上,耳边悬明的话还在继续。 “师父当时没有见到那对夫妇,却在回山的时候,看到了一颗上好的炙芽果,师父兴冲冲的抱着炙芽果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后来不知道你跟师父说了什么,师父一怒之下将后院,自己辛辛苦苦培植了几十年的药圃,一剑毁了个干净。” “却独独留下了与炙芽果搭配的石莲,后来,好几个月都没有再见过师父,再出来的时候,师父就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身边还带着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弟子。” 第七十九章 也不要叫刘子晋了 “师父把那个弟子当成了宝一样,倾尽全力培养他,我们当时都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你一年一年的不来怀恩寺,师父每逢年节都站在山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盒子,眼睛瞧着山路。” “师兄” “你闭嘴!谁是你师兄?”悬明第一次吼冯梓年:“这是师父留给你的东西,你自己看看。” 悬明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冯梓年,冯梓年打开,只看到一个药瓶,药瓶下有一封信,信上的话也很简单。 “师父知道那个魂已经被抹除了,可是抹除的手法过于强硬,可能后续会影响身体,这些药是温补的药,可以调理当初留下的暗伤。” 信就这么从冯梓年的手里,缓缓滑落,冯梓年无力的将手里的锦盒放在桌子上。 “师父当初说,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取决于你用什么样的眼睛看这个世界,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是你自己心里肮脏所以看到的都是脏的。”悬明此时已经顾不上言辞,激动的悬明差点将冯梓年推搡出去。 “你为什么要把那两个人送到师父跟前,你知不知道师父知道当年的真相后,差点一剑抹了脖子,他奉若神明的师父,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这种事谁受得了!” “你这哪里是毁了怀恩寺,你分明是毁了师父!”悬明抓着冯梓年死命的摇:“你对得起师父这些年对你的好吗?” “他在哪?”冯梓年喃喃的问,此时她的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满脑子都是苦济当初被带走的样子。 “他死了,他死了你满意了。”悬明泣不成声的道:“你亲手把他送进大牢,大牢里,他用那把跟了他几十年的匕首,自尽了。” 冯梓年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她想起来了,在封寺之前苦济曾经天天往冯家送东西,当时自己一直记得苦济要杀自己,他送来的东西她一眼都没看过。 冲进小书房,冯梓年疯了似的在书房里乱翻,嘴里喃喃的道:“东西呢?末云,东西你放哪了?” “什么东西?”末云没有跟着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不明所以的瞧着冯梓年。 “师父,师父当初送来的东西呢?”冯梓年死死的抓着末云,她记得当初有一封信在里面,就在封寺的前一天,小丫头拿进来的。 “在,东边的小仓库里,当初姑娘说直接扔了,我怕”末云话还未说完,冯梓年就跑了出去。 终于在一堆杂货里,翻到了那个描金的楠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本手抄书,手抄书下面是一封信。 打开后,信上写着: 这么些年你没有上怀恩寺,原因我大概猜到了,在你的回忆里,我看到了怀恩寺封寺的场景,你应该是不想跟寺里人有太多的牵扯,所以寺里你唯一亲近的就是隧甲了。 第一次看到封寺的场景,我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想要逃避这件事,却没想到最后封寺竟是我一手造成的。 对不起,师父骗了你,被探灵的人是没有办法控制,哪段记忆不给探灵者看的。 闻风杀了我父母,为人子此仇不报,妄为人。可是梓年,你其实可以亲自送他们来的,不用拐弯将人送到我眼前。 师父说修行之人,心是冷的,我也一直践行着师父的话,可是看到你的记忆,我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怜悯。这本书里有安魂咒,是为师亲手抄的,以后若有头痛欲裂之时,可以用来安魂。 你想毁了怀恩寺,师父帮你一把。最后师父还是要劝你一句,天命不可违。 苦济,绝笔。 所以所有的一切苦济都知道,自己找人将那对夫妻送到苦济面前,自己想要让苦济亲手毁了怀恩寺报复苦济,这一切的一切苦济都知道。 冯梓年瘫坐在地,投进来的日光缓缓移动,渐渐的房间暗了下来,当轻柔的月光拢在冯梓年脸上时。 门外才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冯梓年仿若没有察觉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一阵叹息声传来,背对着月光走进来的是跟着悬明一起来的隧甲,隧甲迎着月光坐在冯梓年身边:“喝酒吗?” “梨花白吗?” “对。” “给我。” 入口辛辣异常,这酒苦的很,冯梓年抹了抹滑落的眼泪,道:“太辣了。” “当初房间里只有你和闻风两个人,直到你疯疯癫癫冲出房门,悬明才接住差点晕倒的你,将你送上了冯家的马车。”隧甲轻声道。 “师伯,我”冯梓年只觉得无尽的悔恨像是要将她淹死一般。 “苦济的死要说是你一手造成的也没错,可要真论起来其实与你没什么关系,归根到底还是闻风的错。”隧甲说着又喝了一口:“你只是揭开真相的那双手罢了。” “师父他,真的死了吗?”一下午了她依旧不敢相信,那个温润如玉的和尚就这么死了,师兄说的对,是她的心脏了,所以看这个世界才是脏的。 “死了,今天早上的事,人”隧甲吸了口气道;“人被那些狱卒剁成一块一块的,扔给京郊的难民了。” “谁?谁做的?”冯梓年只觉得心痛难忍,可是却不知道该怪谁,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自己要是坚定一点,多相信苦济一点,发生了事情跟苦济多沟通沟通,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底是自己害死了那个温柔的人,那个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的男人,那个在自己的世界里充当过父亲角色的男人。 “那个孩子呢?”冯梓年问道。 “你是说刘子晋吗?”隧甲道。 “嗯。” “找个地方躲着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是一个钦犯,躲个一两年等这件事过去了,再送他离开。”隧甲道。 “我找人送他去西北,我舅舅在西北,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一二。”冯梓年闭上双眼,只觉得一阵阵无力感袭来。 “我托人给他弄个假身份,以后也不要叫刘子晋了。” “好。” 第八十一章 牺牲色相 此时,冯梓年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睦春风般的笑容,道:“我来了这么久,妹妹看不到吗?” 冯梓兰的脸迅速肿了起来,整个身子都伴随着这巴掌歪倒在一侧,还未长开的小圆脸上毒舌吐信般的回眸。 冷冷撇了冯梓年一眼,那双不服输的眼睛,仿佛在低语:走着瞧。随后,带着丫头转身离开。 冯梓兰的神情躲在男子身后的冯梓月没有看到,可是高出冯梓年一个头的男子,陈刈却看的一清二楚。 陈刈一双眼瞧着冯梓年的背影,那笔挺的身影,像薄雾里披着丝绸的杆子,单薄又充满坚毅,却独独没有女子该有的柔情。 转身过来的冯梓年仿佛忘记了刚才,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刚刚掌掴自己的妹妹一般,又是那副端庄沉稳的大姑娘模样,道:“多谢陈三公子,月儿,我们走。” 冯梓月明显的往后缩了缩,好像比起冯梓兰,她更害怕眼前的冯梓年一样,纠结片刻,缓缓从陈刈身后挪出来,躬身行礼道:“陈刈哥哥,我和姐姐先走了。” 冯梓年的眉皱的更深了,深吸一口气,才没当着冯梓月的面给陈刈难堪,拉着冯梓月的手转身就走,绕过前面的竹林,冯梓年脚步突然一停。 犹豫很久,回头伸手摸了摸冯梓月的脸,语气十分僵硬,笨拙的道:“疼吗?” 冯梓月慌乱的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回避着冯梓年的视线,声音细小,:“不疼了,大姐姐。” 感受到冯梓月的闪躲,冯梓年耐着性子,哄了一路,眼看着冯梓月脸上有点笑意时,却迎面瞧见了寿延院门口的匾额。 冯梓月刚弯起的嘴角瞬间消失,整个人仿佛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规规矩矩的跟在冯梓年身后进了寿延院。 房间里欢声笑语不断,三太太笑的眼睛眯成缝,百忙之中抽空撇了一眼冯梓年姐妹,故意端起茶杯,凑到老太太身边道:“母亲,您尝尝这太平猴魁可还能入口吗?” 老太太斜斜的靠在软塌上,一旁跪着的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垂着腿,旁边的大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对于目前两人尴尬的处境置若罔闻。 牵着冯梓月紧张发汗的手心,冯梓年低声道:“祖母安好。” 老太太微合的眼皮轻颤,就着三太太的手,尝了尝细细品了品道:“这茶叶还是嫩了些,自然了用同样的手法也煮不出好味道。” 冯梓年规规矩矩的举着胳膊,只觉得半蹲的腿高抬的胳膊开始阵阵叫嚣,视线瞧着老太太床榻的位置,不高不低。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侧面细看甚至能从脸上看出淡淡的不屑,这一番隐晦的敲打,冯梓年显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良久没有等到榻上人发话,冯梓年揉了揉酸疼的腰,拉起一旁循规蹈矩的冯梓月,冲着老太太道:“祖母错了,越是细小幼嫩的茶叶做出来的茶越是高级,那些茶树上的老叶子做出来的都是次等茶。” 老太太满是褶皱的脸上,清晰可见浅浅的潮红,猛的一拍桌子恼怒道:“长辈说话,哪里有你们插嘴的地方,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这书房我瞧着都不用再去了,好好在屋子里学学规矩是要紧。”老太太想了良久,终于找到一个自己可以置喙,又不显得自己苛责晚辈的地方,开口道。 对上冯梓年冷淡中带着不屑的眼神,老太太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吊着一双眼睛,冲着站在冯梓年身后的冯梓月道:“尤其是你,每天无精打采的,像是家里短了你一口粮食似的,吊死鬼多一口气的模样,我瞧着就心烦。” 冯梓月像是被吓着了,转身就往冯梓年身后又挪了挪,大半个身子都藏到了冯梓年身后,甚至传来浅浅的哭声。 “那就不打扰祖母静心了,月儿我们走。”冯梓年瞧不上这个只会无能狂怒的老太太,只觉得她脑子跟屁股长反了地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甚至连最起码的礼节都没有,拉着冯梓月就走,冯梓月却甩开了冯梓年的胳膊,声音细小的道:“大姐姐先回去。” 冯梓年只觉得温姨娘没了,冯梓月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也好,低声嘱咐浮兰好好照顾,就离开了。 走过那片竹林,冯梓年迎面瞧见满脸嬉笑的谢修明,天塌下来都跟她没关系的吊儿郎当的样子,盛夏的酷暑早已消退,可谢修明手里的玉骨折扇,依旧哗啦啦的摇着。 瞧见冯梓年的样子,活像一只看见了骨头的狗一般,两眼放光的冲着冯梓年走过来,没有察觉的二世祖的笑容拉满:“逛园子?” 瞧着冯梓年不搭理自己,二世祖那双眼纯洁的仿若未经世事的婴孩,略有些奶气的腮帮子鼓了鼓:“你没长嘴吗?” 一双眼睛却下意识的乱飘,活像一个漫无目的的监视器。 冯梓年快步绕过二世祖,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啊~”的一声,矫揉造作之势登峰造极,那一声婉转悠扬的调调,刺激的冯梓年直皱眉。 回头时,二世祖正向一个螃蟹一样趴在地上,四肢向上翘起,活灵活现的摔了一个狗吃屎,清纯的双眼瞧着泪汪汪的瞧着冯梓年。 冯梓年不禁感叹,若是柳嫂子在,瞧见这样俊俏可爱的小郎君,定是三魂没了七魄,魂不守舍了。 眼神示意末云上前,将红了眼眶的二世祖从地上拉起来:“元休呢?又迷路了?” 那张比一般人要白上几分的脸,迅速红了起来,那种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谢修明的耳后,玉骨扇比之前摇的更快了,呼啦啦作响:“他去收拾东西了,我们明天就要告辞了。” 告辞?冯梓年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些少女独有的八卦:“我三叔要带你出门?”言语间的暧昧不言而喻,眼神中完全是一副你懂的。 谢修明强忍着一扇子呼在冯梓年脸上的冲动,自己牺牲色相来勾引一个女人,已经是自己的底线了,竟然还要被这个女人内涵自己和男人有染。 双眼死死的盯了盯冯梓年腰间的羊脂玉佩,稳着心神道:“是谢某要离开冯家了,东北战事吃紧,谢某打算从军以报国恩。” 第八十二章 小白脸 冯梓年眉心狂跳,一句你?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脑子在嘴开口之前制止了它。 因为在冯梓年回头的时候,在谢修明的脸上罕见的瞧见了认真和坚毅,那神情仿佛一个愿意以身殉国的烈士一般。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穿上铠甲上阵杀敌的样子,冯梓年思前想后都觉得谢修明的样子不像是骗人。 一直关于谢修明身份的猜测,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有些话十分冒昧,但是战场上生死难料,有可能此去便永远的留在了东北。”谢修明那双凤眸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正经:“修明一直仰慕姑娘,不知姑娘是否可以赠与修明一个信物” 说完这些,眼皮微垂,倒像是一个含羞带怯的小娘子。 而冯梓年第一反应则是,这小子想骗我钱,难道是三叔那里混不下去了,走的时候想在自己这里捞一点盘缠,上下冷冷的打量了谢修明一番。 想了片刻,冯梓年狡黠的眸子亮晶晶的道:“稍后我让末枝送去暮春堂。” 冯梓年走后,竹林里缓缓走出一个人,跟谢修明比来人黑了不止一点半点,两个人凑到一块就像一黑一白两个棋子。 来人摸着下巴道:“主子,您说这冯家大姑娘,理解您的意思了吗?” “我表现的不明显吗?”谢修明猛地回头,满脸自信的道:“小幽儿每次看上爷什么东西,都是这一副样子,先是说什么喜欢爷喜欢的不得了,再然后想要什么就用眼睛死命的看哪里,然后” “然后什么?”元休一脸八卦满脸兴奋的瞧着谢修明,等着自家主子给自己科普。 谢修明懒得搭理元休,心里盘算着:我刚才看了那个玉佩那么多次,应该很明显了。没想到自己也要沦落到色诱别人的地步,可耻,可耻啊。 刚离开谢修明,冯梓年就碰到站在亭子旁黑着一张脸的陈刈,倒是离刚才那片竹林不远,四下无人,冯梓年懒得跟眼前人装什么和气,想到上午的事,又勾起上一次冯梓年看到陈刈搂着冯梓月的样子。 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火气,每次看到陈刈都绕开的冯梓年,径直走了过去:“你想做什么?” “离那个谢修明远一点。”陈刈的脸沉的向黑云倾轧的天空,乌泱泱的黑云压迫性的吞噬了天空最后一丝亮光。 “你也是。”冯梓年冷冷的瞪了回去,两人针尖对麦芒的瞧了彼此一眼。 陈刈脸色好了一点,很快又沉了回去:“那个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人,别看着小白脸长得好看,就一门心思的扎了进去,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陈刈觉得冯梓年来找她,是因为看到自己护着冯梓月吃醋了,就像他看见那个小白脸缠着冯梓年,怒火中烧是一样的道理。 想起谢修明,陈刈的怒气总是止不住的乱窜。 冯梓年像看一条疯狗一样看着陈刈,眼前这个人远比自己以为的疯的要早,不,不是,他比现在疯的还早。 她脑抽了才会想着让陈刈离冯梓月远一点,低低的骂了一句,拿起脚就走:“疯子果然听不懂人话。” 回到捻茗院,清桃站在门口,笑盈盈地将冯梓年迎了进去,神情里带着几分邀功的道:“姑娘京城里的几大牙婆都找来了,在东厢房里等着呢。” 冯梓年满意的点点头,也就这点事能让人开心点了,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清桃姐姐,把之前在瓷窑定制的那个,绿地粉彩分桃杯送到暮春堂去。” 说完转身推门进了东厢,房间里乌泱泱的瞧着有四五十人,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浅浅的味道,冯梓年胃开始翻滚,连声道:“末云,把窗子打开。” 立刻便有小丫头上前,将四下里的所有窗子打开,那股难闻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味才缓缓散去。 坐定便只见一嘴黄牙直直晃的冯梓年眼睛疼,那口黄牙是个牙婆,豆大的眼睛,努力的睁着,谄媚的道:“姑娘,这是我们牙行的丫头们,各个都是老实人,这些个都是跟着酒楼里的大厨,学过做菜的好把式,姑娘挑挑。” 说着伸手在十来个小丫头的脑袋上随手扒拉了一下,那些小丫头仿佛笼子里的小鸡仔一般,那双手扒拉成什么样,就乖乖的停在原地,怯生生的瞧着地面。 牙婆甲刚说完,牙婆乙立刻便坐不住了,略带鄙夷的道:“孙婆子,你可真能吹,什么大酒楼里学过的,瞧瞧这些小丫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哪里像是学过做菜的,平日里能不能吃上菜都不好说。” 转头对着冯梓年道:“姑娘,瞧瞧我们家的,我们家的丫头都是精心调教过的,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 “你给姑娘展示展示。”说着伸手推了推那个人群里,极不显眼的小丫头,瞧着像是有个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怯生生的。 那小丫头被推的一个趔趄,磕磕绊绊的走到前方,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动作标准流畅,一看就是练过很久,悉心调教过的,声音清晰柔和。 冯梓年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随手指了指角落里一直缩着不动,脸上似乎有一道疤痕,年纪略大的姑娘:“她是?” 带她来的是另一个人牙,此时有些慌乱的道:“她,她智商有些问题,之前家里着了一场大火,家里人都死了,人也就跟着傻了,不过他们家以前确实是开小饭馆的,她傻了以后家里的帮佣卖了铺子,连她一起给卖了,做饭倒是极好吃的。” 与此同时,暮春堂里谢修明正与冯沛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好些菜,两边分放了一个酒壶,瞧着摇摇晃晃的样子,应当是已经喝了不少了。 “随之,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谢修明抻了抻脖子,有一种想打酒嗝的冲动,恍惚间谢修明好像看到了冯梓年向自己伸过来的,想要掐死自己的手,奋力的摇了摇脑袋。 冯沛此时已经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看着眼前人都有些摇晃的状态,豪情万丈的道:“前几天我就去募兵处报名了,等文书一下来,我就收拾东西,我们在军营里互相照应。” 此言一出谢修明的酒醒了大半,脸上的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酒醒了,此时顺着发际线迅速消退,随后尴尬的笑了笑:“自然,自然。” 第八十三章 满月楼 门外捧着盒子的元休,满脸喜色,双眼低垂的撇了一眼喝大了的冯沛,道:“主子,到手了。” 谢修明醉醺醺的凤眸彻底清醒,道:“拿过来。” 打开盒子谢修明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壁,将锦盒里躺着的绿地粉彩分桃杯,扯了出来。 眼珠子转了转:“玉佩呢?” 元休立刻低下头,后退了两步,早知道自己进门前就先看看了,伸手一掌劈晕了,喝的晕呼呼的冯沛,上前低声道:“主子,喝口茶消消气。” 捻茗院 冯梓年挑了两个喜欢的人,送去照顾冯梓月,一开始那个给自己行礼的小姑娘,瞧着有意思留在了自己身边,那个吓傻了的女人被安排去了小厨房。 自己则看着洗漱完走出来的丫头,她总觉得这姑娘身上有一种让她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冲动,就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冯梓年好整以暇的道:“把头抬起来。” 小丫头怯生生的飞快的瞧了冯梓年一眼,又迅速低下视线,一张面黄肌瘦的脸,身上穿的是末枝的衣服,看上去宽大的像罩在袋子里的人。 “你多大了?” “十三了。” 那样子委实瞧不出十三岁,倒像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你叫什么?”冯梓年又道。 “我没有名字,出生后不久父母都死了,是邻居家的姐姐养大的,后来姐姐也死了,邻居家的叔叔婶婶就把我卖了,我就一直跟着婆婆。” 小丫头停了片刻,环视四周后开口道:“姑娘买了我,我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赐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名字。” “倒是挺会顺杆爬的”末枝瞧着这个姑娘,怎么看怎么来气,从进屋开始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插了一嘴道:“我看你不如就叫阿谀好了。” 末云扯了扯末枝的衣服,一双眼瞧示意末枝,留意姑娘的情绪,转头却瞧见正直直看着自己的冯梓年,拉着末枝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瞧着末枝不忿的神情渐渐散去,冯梓年才开口道:“就叫萋萋,清桃姐姐,你带着先学学规矩。” 一间竹屋内,一个被黑色斗篷包裹的男子,端起手里热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有些烫手的茶水,穿过喉咙刺痛的感觉渐渐袭来。 四周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竹林,四周十分安静,与一般的消遣场所不同,这里没有酒色,只有缓缓流动的音律,以及来来往往沉默不言的人。 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脸上堆积起的讨好的笑意,很好的掩藏了她的不解:“公子,要不要换一个人?” 来人摇摇头,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去请林先生。” 女人摇摇头,在男子看不见的地方,奇怪的打量了片刻,转身出门。 不一会进来一个斜斜的抱着琴的男子,气质温润如玉,转身关门的样子都带着优雅,林先生坐在了刚才女人坐的位置。 为男子又添了一杯茶,瞧着男子以极快的速度饮下,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无奈,他们不过是馆主买回来伺候人的玩物罢了,有什么资格关心客人的情况。 来这里的人他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来这里自虐的他倒是第一个。 而且一虐就是六年,六年里花着高额的银钱,来这里只为了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滚烫的茶,感受着茶水烫破嗓子的快感。 这六年里他对眼前的男子,也算是了解,他不像那些世家公子一般,来这里对他们百般折辱,可他却也从未在心底里,将他们当作是平等的人来看。 每一次他都会在私底下给自己银子,不多不少不会被管事的发现,却也为他离开这里多给了一分希望。 那张彬彬有礼的脸下面,埋藏的是对这世间极致的冷漠,有时候林先生觉得眼前这位客人是没有心的。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唯一一个给他带来过温暖的人,那些进门后笑意温柔的人最后都撕破了那层伪善的面具,在他们的身上发泄着对世俗的怨恨。 将面前的茶再一次一饮而尽后,男子将一个盒子轻轻推到林先生面前,声音沙哑让人听起来十分难受:“这些钱留着赎身,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林先生的手抚摸着眼前描金漆盒,道:“是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您去处理吗?还是您要离开京城?或是您只是不方便来这里了?” 男子道:“离开京城,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像是没有听见男子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一样,林先生提起一旁翻滚着向外冒泡的茶壶,挽起袖子为男子添好茶,缓缓起身冲着男子行礼道:“我在京城等您回来。” 说完将男子推过来的锦盒收于袖笼中,抱起依旧套着布套的琴,起身离开。背影潇潇中透着几分坚韧,他没有开口劝男子留下,也没有提出想要与男子一起离开。 从他第一次知道男子身世的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京都,这六年来每一次来都不仅仅是为了发泄埋在心里的怨恨,更是为了这一天能洒脱的离开。 从他不惜烫坏嗓子,改头换面的那一刻起,林先生就知道他一定会离开。 冯沛从军是偷偷走的,就连冯惟仁都是在上朝时陛下夸赞才知道这件事,回家的时候冯沛已经跟着西行的队伍走了。 冯惟仁在家气的大骂了冯沛三天,几乎是整个清辉院都听见了,所有人都跟着低气压了很久,才从冯沛私自入伍这件事中缓了过来。 冯梓年派人快马加鞭的追上冯沛送银票,用冯梓年的话来说,送什么都没有用,不如直接送银票,那些东西拿着不得累死哥哥。 又着急忙慌的给沈安谟去了书信,收到哥哥已经和舅舅汇合的书信之后,才放下心。 陈家美其名曰伴读的公子,在冯沛任性离京之后,自然也没了继续留在冯家的理由,好在陈家这些年在官场上也算是混了个一官半职,在京中买了个小房子,很快就都搬了过去。 冯梓年坐在挽月楼顶层的房间里,隔着窗子看向对面热闹繁华的风月场所,里面人影攒动,春闱放榜的第二天下午,最热闹的竟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满月楼。 第八十四章 吓死了没? 端着酒杯有些微醉的老板娘,扭着身子一步三晃的坐到冯梓年的对面,略带妖艳的递上一杯酒道:“文娘我办事,姑娘放心。” 瞧着冯梓年无动于衷,文娘有些无聊的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靠在窗边瞧着对面的满月楼,喃喃的道:“做完这些我就回乡下去了。” 冯梓年没有说话,片刻后道:“打算躲起来?” “惹不起,这些年一直瞧着他们,我发现这个满月楼来的最多的,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官老爷,竟然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身边总是跟着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文娘道。 “女子?” 文娘点点头:“每隔一段时间那个华服女人就会从旁边那个小巷子里,在没人的小门进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我让人跟上去查过,却根本查不到这个女人的踪迹。”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碰巧路过,听见那个跟着女人的侍卫,称呼那个女人为殿下。”文娘说的时候脸上依旧是一阵后怕:“当时我就躲在不远处,一动不敢动,直到等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我才从那里挪了出来。” “查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了吗?”冯梓年依旧没有回头,倒像是问什么无赶紧要的问题一样,说的十分随意。 “我们跟去的人都被悄无声无息的甩掉了,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那人的身份。”文娘答得极其爽快。 冯梓年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算是应过了,直到对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一直缵紧的手才缓缓松开,听着隔着街道传过来的辱骂声,颇有些开心的喝了一口。 瞧着文娘道:“明天一早把人送到京兆尹府门口,找人这几天盯紧这里,那个华服女子若是再出现,派人去冯家送信。” 说完起身带着末云急冲冲的出了门,两人悄咪咪的越过大街,走进一个暗花巷子,换了一身衣服,悄咪咪的潜进了满月楼。 一进门就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怀里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叫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爷的地盘上放肆,爷告诉你,她今天就是爷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把人接走。” 另一个不甘示弱的上前,伸手死命一扯,那女子拢在身上的衣服,就被扯破了一条袖子,沿着胸前一直裂到了腰间,那女子大惊失措甚至抱着自己仅剩的衣服,往白衣男子怀里缩。 男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欺侮,抄起一旁的盘子冲着对面的男子就砸了过去,对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身型一闪就躲了过去,反倒是把身后正在弹琴演奏的琴师脑袋砸了个大大的口子。 看上去像是要破相一般,四周开始乌泱泱的围上来一群人,琴师也被这些人拦在了外围,上来维持秩序的人两边都不敢碰,都是官家公子,得罪了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人得罪得起的。 所以来人都只是虚虚的围着,不敢上前,此时满月楼楼顶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刺耳的女人的呼喊声,将所有人的吸引力都挪到了楼顶,忽的只见一个赤身裸体满是伤痕的女人从顶楼坠下,直直的砸在了那位白衣公子的脚边。 方才还一脸凶狠的白衣男子,被吓的咚的一屁股跌坐在女尸旁边,良久男子发出震天般的猪嚎。 “杀人啦!” 声音传的十里地外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那白衣男子登的撅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还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满是伤痕的女尸。 这里做一些暗娼活动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是本国法律却是明令禁止这样暗娼馆子存在的,尤其是这种变态的暗娼馆子。 把人玩死了可是大忌,只不过禁止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一回事,只要不玩出事,不被翻到明面上来,就没有什么大事。 可这些事一旦被翻出来,所有插手的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这样的风月场所自然是逃不了责任。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先控制住,然后立刻销毁这具女尸,再把这里有关的所有女人都带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关押起来,销毁证据,等这件事平息了换个门头照样做。 现如今那些冲进来的打手们,此时已经自觉的维持着这里的秩序,真正的贵客们也都在包间里,对外面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这些只能在一楼大厅里混的一般人,不过是酒楼掩饰不正当行为的棋子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背景,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 尤其是在大厅里负责取悦众人的歌女,琴师们,自然是有眼力见的退到两侧。 很快就有人上前将那具一跃而下的女尸抬走,仆人们麻溜的擦干地上的血迹,而那个搂着女人的白衣少年,却是实打实的官家公子,吓晕之后便被人抬上了二楼。 此后一切恢复正常,不过是片刻之间,众人就好像忘却了这里发生过什么一样,只有那个破了相的琴师被另一个人取代了以外,如今瞧着与之前冯梓年进来时没有两样。 跟着那人悄无声息的摸上二楼,顺着楼梯靠近那位白衣少年被送进的屋子里,冯梓年推开门缓缓靠近床边。 伸手探了探鼻子,人还活着。 满月楼顶层,没有尽兴的男子又招来一个看上去十分怯懦的女子,女子瑟瑟缩缩的样子成功的勾起了男人的兴趣,男人一步步凑近,就在一双手摸上女人的那一刻。 门外传来了声音,声音轻熟的道:“大人,人死了。” 说着不等屋内大人的同意,自己便推门走了进去,冲着那个吓的不敢出声的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关上门后,男人怒不可遏的道:“死了就死了,你们这场子里,每天不死个人,都开不下去。” 男子轻笑:“大人说笑了,一个女人而已不值什么,不过大人,那个女人把礼部尚书家的曹正,曹公子吓晕了。” 烦躁的男人根本不想听来人在说什么,兴致正好的时候,那个疯女人一跃而下打断了他的兴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又被那个疯女人打断了。 “吓死了没?” “这倒没有。”男子摇着扇子,像是在说一个猫儿狗儿一般:“不过,这位公子亲眼看到了,若是说出去,只怕” 第八十五章 曹正坠楼 “让他说!还有事吗?没事滚出去。”像是毒瘾上来了似的,男子不耐烦的吼道。 管事的男子手里折扇轻摇,小幅度点点头,十分绅士的道:“是,不打扰您了,文河~把人给大人送进来。” 管事的出门后,暗处少年走至男子身边,低声道:“二爷,要不要我们带人去”那人用眼睛撇了撇二楼西边的房间,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一个杀字,今天这件事来寻欢的老爷可以不在意,可是他们这些提供服务的不能。 若真的出了事,大人有没有事他们不知道,可是满月楼一定会陪葬。 二爷轻哼一声,瞧着扇子上两只互啄的小鸡仔,聚精会神的像那两只互啄的鸡能分出胜负似的,道:“死人了吗?” 属下摇摇头,不解的瞧着二爷。 “那你急什么,大人说了,不用管。”说完二爷还不忘了嘱咐自己的小厮:“文河,我昨天买的蝈蝈呢?走走走,我的武将军吃了没?” 暗处的少年盯着二爷的背影,回头冷冷的瞧了一眼身后的房间,烦躁的堵上耳朵,下了楼,这房间里不堪入耳的声音,让少年莫名的烦躁。 房间里,冯梓年拍了拍着床上人的脸:“醒醒!” 心里不由得腹诽道:“这小白脸怎么这么不经吓呢?” 躺在床上的曹正此时双手不停的抖,他平时虽然好色,却不是个傻子,这里的后台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 今天顶楼接待的人,他也是略有耳闻,这些事被自己撞破了,还被人抬到了二楼,吓的眼都不敢睁。 自己本来想着等人汇报的间隙翻窗就跑,谁知道这些人一点空隙都不给,人刚出门就又派了个女人来监视自己,还不停的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晕了,这时候自己怎么能醒呢? 越装曹正越累,催的越急越不敢睁眼。 冯梓年瞧着曹正不停冒出来汗的脸,缓缓起身坐到床边,伸手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在曹正的脑门上擦了擦,俯身附在曹正的耳边低语道:“别装了,手抖的的筛子似的。” 曹正死死的咬着嘴唇,本着我不睁眼就没人知道我没晕这一原则,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肢体,不乱动。 冯梓年突然转身藏到了门后,下一刻门被缓缓推开,刚才建议二爷杀掉曹正的侍卫,手里捏着刀,身型宛若狸猫般,悄无声息的走进,转身关门的一刹那,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门后的冯梓年随手将手里的瓶子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将刚才被自己打晕的侍卫,用侍卫自己腰间带着绳索,结结实实的绑成了一个粽子,扔进了旁边的箱子里,伸手推开旁边的窗子,瞧了一眼在床上装死的曹正,转身就走。 出门后冯梓年低声道:“找人去窗子下面接一接这位曹公子,本来脑子就不好,别到时候再落个残疾。” 而站在顶楼栏杆处,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二爷,手里捧着自己的蝈蝈笼,指着冯梓年和末云道:“文河,瞧见没有,爷我平素里说的对不对,这种地方不止男人喜欢来,女人也喜欢。” 文河僵着一张脸,捧着手里的蝈蝈的盒子,半奉承半担忧的道:“二爷,曹正这事我们真的不管吗?” “那不是有人去管了吗?”说着冲冯梓年离开的背影努了努嘴,用手里的细长铜杆敲了敲手里的铜蝈蝈笼:“这什么破吃食,你这一天天的一点正事都不干,芦花鸡呢?还不快去催一催!要炸的酥酥的。” 瞧着一动不动的文河,二爷抬脚猛的一踹:“还不赶紧去?” 冯梓年一只手撑在窗边,站在对面二楼瞧着楼下,着急忙慌的从街角赶来的,年过五十的礼部尚书大人,带着四五名家丁,急匆匆地向着满月楼门口冲了过去。 转身冲着身后的末云,神色鄙夷的道:“你说这个礼部尚书造了什么孽,年过半百得了这么个吃喝嫖赌的宝贝儿子。” 转过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瞧着,去曹家通知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时辰,这位年近半百的尚书大人就焦急万分,急匆匆的冲到了满月楼门口,印象里冯惟仁的脸上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焦急的神情。 那个肚子上下乱颤的大胖子,挺着肚子在满月楼门口,一通嚷嚷,这位平日里拿捏礼法,怼遍朝堂无敌手的礼部尚书大人,愣是被一位倚门而站的女子,臊的话都说不出来。 涨红的一张脸,连连推开像一条蛇一样攀附过来的女子,这位尚书大人越推,那女子就越像是黏在他身上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与此同时那位装死的曹公子,双腿打颤的站在二楼的窗台上,心一横跳下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要是继续留在这,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两眼一闭一条腿虚晃一迈,下一刻曹正就滋哇乱叫的抓着窗户,整个人挂在了窗户上,一双手死死的扒着窗扇,嘴里下意识的喊着:“爹~救命啊!” 一颗石子稳准狠的砸在曹公子的手指上,被击中的手指缓缓渗出血迹,娇生惯养的曹公子在一连串石子的精准打击之下,整个人根本抓不住摇晃的窗扇,脑袋冲下,狠狠的砸在了街道上。 地上很快晕开一团醒目的血迹,随后便是还未散去的人群失声尖叫,那位曹公子,此时整张脸狠狠的砸在地上,鼻子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压扁。 而一旁街道的曹大人,仿佛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火速推开挂在身上的美人,冲过来时地上的人,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瞪的老大的瞧着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 二楼上瞧着一切的冯梓年关上窗门,她没有欣赏这种生离死别的癖好,转身端起桌上已经凉了一半的茶水,送到嘴边的时候,一股血腥味毫无征兆的窜进鼻孔,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她还是不习惯看到死人,收拢好衣袖,道:“戏唱完了,回府。” 冯梓年离开后,一个捂着头的琴师对着身边的小厮道;“这是冯家的马车。” 身后抱着琴的小厮低头道:“是的,先生,需要盯着冯家人吗?” “不用了,陛下如今对于冯家并不在意,目前冯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找个人留意一下就好。”说着上了暗处的马车,马车掉头,辘辘使离这个繁华的街道,向着外围的黑雾里走去。 第八十六章 礼部尚书唯一嫡子惨死满月楼的消息,第二天就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礼部尚书曹大人上了一折之后,就一病不起,陛下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太医前往曹家,直到下午派去的四位太医都是有去无回。 甚至有传言说这位曹大人痛失爱子,可能要随着那位曹公子一起去了。 作为这件事主角,满月楼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在曹正死后依旧正常营业,宾客如云。 一时间满月楼在众人嘴里不仅仅是淫乱污秽的风月之地,也变成了一个人人惧怕谈及的权势场所,这件事几乎是将满月楼推到了舆论的顶端。 满月楼里管事的妈妈忐忑不安,又满含激动的捧着账册,在顶楼西边的房间门口犹豫了很久,那个天天甩手二掌柜的二爷挨骂,她很期待呢。 管事妈妈上前轻轻敲门,态度恭谨的道:“主人。” 房间里低沉的声音,正在厉声呵斥着那个每天不着调,一心伺候他那蝈蝈主子,闲着没事还要对她们颐指气使的二爷。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只听声音管事妈妈仿佛都能想像到,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上,升腾而起的怒意,仿佛看戏般管事妈妈整个人贴在了门框上。 房间里二爷用着一贯不着气死人不偿命的,不着调语气,道;“我怎么知道他没脑子,谁能想到他这么想不开,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了。” “亏我还想着把人弄傻了算了,无冤无仇的何必结这梁子呢?”二爷下一句话仿佛是肺腑里掏出来一样,真诚到一时间陈冀都分不清,他是揶揄还是认真的。 像是在应和自己的主人一样,二爷袖子里的蝈蝈适时的发出几声虫鸣,听的陈冀脑子瞬间嗡的炸开。 “玩玩玩,你一天除了直到玩还知道什么?你就不能上点心?以后等我没了,这满月楼你要怎么打理?”陈冀很铁不成钢的瞧着眼前二世祖一样的儿子,他怎么跟他母亲一点都不像呢? 站在一旁的陈刈却猛的抬起脑袋,瞧了陈冀一眼,双手下意识的攥在一起,父亲想要让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接管满月楼? 那自己算什么,自己这么些年为了陈家四处奔波,在父亲眼里连这个每天只知道逗鸟摸鱼的闲人都不如? 父亲这是打算把陈家交给这个私生子?陈刈看向陈冀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又在与陈冀对视的前一刻迅速低下头,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埋在眼底,不被任何人察觉情绪,几乎是他这么些年下意识的本能。 “你去把这件事料理了,旭言与官场的人交往甚少,刈儿你带着旭言,让他也好好学一学。”陈冀揉着太阳穴,到底没有再说更重的话。 挥挥手让挨训的二爷退了出去,这过程中没有给陈刈一个眼神。 门口偷听的管事妈妈早在那句如何掌管满月楼之后,立刻就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原来这位二爷真的是老爷的私生子,怪不得一寻回,就直接被安排进了陈家最重要的地方,不管这位二爷怎么胡闹,从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过。 在听到让二爷离开的时候,嬷嬷立刻闪到一旁的柱子后,自己东家的丑闻,自己怎么能听?那不是嫌活的太轻松了? 直到二爷潇洒离开,陈冀才起身拉着陈刈坐到自己身边的凳子上,笑着道:“刈儿这些年为父亏欠旭言良多,你是为父最信任的儿子,未来整个陈家的重任,都要落在你的身上,爹老了,还是希望家里和和气气的。” 父亲很少这样跟自己说话,从小到大父亲都像是一座山一样,他既是自己的目标,也是自己最仰慕的人,陈刈低着头,孺慕之情被这番话推到极点。 心里的那一丝丝不公,也在陈冀的解释中烟消云散,父亲不过是因为陈旭言从小不在身边,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容忍,也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让他担起陈家的责任,才会对他百般纵容,自己才是那个可以站在父亲身边的人。 “是,父亲放心,这件事一定不会牵扯到满月楼。”陈刈一如既往的保证,眼里的所有不甘仿佛都没有存在过。 转身离开的时候,陈刈的心里依旧在转着那个念头,这些不过是父亲对他的一个种补偿,背过陈冀陈刈的眼里却满是狠戾,就算是补偿又能怎样,既然你已经消失了十几年,为什么不能一直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既然你自己不愿意离开,那就只好我这个做哥哥的亲自动手,送你离开了。 清辉院书房 冯惟仁以一种近乎通知的姿态,一双眼满是炙热的瞧着冯梓年:“为父决定将你柳姨娘扶正。” 这半年来冯惟仁越来越鬼迷心窍的迷恋着柳世鸢,柳世鸢自从进门之后,就是专房之宠,就连之前最受宠的王姨娘都只有在每月十五,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才能远远的瞧上冯惟仁一眼。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件事依旧让冯梓年,刻进骨子里的端庄差点崩掉。 “住哪里?”冯梓年努力忍了很久才没有直接垮掉脸上的笑容,装作根本不关心柳世鸢跟冯惟仁的那点事,随口问到。 仿佛她只在意这个女人会不会污了母亲的屋子,根本不在意她在父亲身边到底是什么位置。 “住在西边的厢房里。”残存的理智让冯惟仁没有将,自然是住在正房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可是西厢房显然也是冯惟仁反复思量过的,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停顿。 “随您。”这里再待下去冯梓年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不知道该指责,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父亲,还是该为被丈夫彻底忘记的母亲感到惋惜。 出了房门就正看见迎面走来的刘伯,笑着跟冯梓年打招呼道:“大姑娘来了?大姑娘每次来老爷都极开心的。” 冯梓年敷衍的点点头,眼睛却瞧着刘伯手里的盒子,道:“刘伯这盒子里的是从滁州带回来的特产吗?” 这些年滁州的事情,每半个月一封信,从不间断的送进清辉院的书房,可是父亲对于信中所写的内容无动于衷,甚至更加宠爱这个陈家塞进来的棋子。 刘伯闪躲般的抻了抻袖子将盒子遮住,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这些事老爷交代过的,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第八十七章 拿碗啊! 满月楼里琴艺一绝的娘子倩儿,双手紧紧抱着琴,一步步顺着楼梯攀上顶楼,神情间心如死灰,进门后乖巧的坐在门右边的台子上。 刚才瞧的那一眼,那个脑满肠肥的京兆府尹大人,让倩儿觉得无比恶心。 可今天她就要被献给这个恶心的男人,仿佛认命了似的,倩儿缓缓放下心爱的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陈刈提起酒壶,脸上堆满了笑意,:“大人,曹正的事” 倩儿迅速垂下眼眸,遮住了眼里浓浓的不屑,这卑躬屈膝的样子,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陈刈刚开口,就被坐着的京兆府尹挥手打断,眼睛色眯眯的盯着弹琴的姑娘,道:“陈公子,消遣的时候就不要聊公事了,年轻人要学会放松。” 倩儿水灵灵的眸子怯生生的瞧着陈刈,这是她能做的最后的事,哀求陈刈,即使进门前她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陈刈却没有看倩儿一眼,笑着附和道:“大人说的是,倩儿姑娘一首《叹天缘》堪称京中一绝。” 倩儿苦笑,瞬间就明白了陈刈的意思,轻轻抚摸着琴弦,手指轻弹,琴音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声音时而细微悠长,如少女在耳畔低语,时而飘渺空旷,仿若垂暮老者的低吟。 一时间京兆尹大人像是沉浸在琴声中一般,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少女纤细的十指,手掌恍若无人的在腿上击打着节奏。 倩儿瞧着“识时务”起身告辞的陈刈,眼中的希望在陈刈避开视线后,最后一丝的“不自量力”彻底消散。 关山 房间内沈安谟头疼的看着吴舵带来的账册,有些火大的道:“钱呢?” “不仅没有钱,还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上个月入伍的那个梁邱,今天老五说看到有人给那小子偷偷摸摸的塞了张纸条,瞧着贼眉鼠眼的。”对于没钱见怪不怪的吴舵,倒是更担心军营安全问题。 上前随手捏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道;“而且这个人故意接近你那小白兔大外甥,我跟那小子说,那小子居然还觉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安谟有些不相信,皱着眉道:“梁邱?” 跟着沈安谟这么久,沈安谟抽抽嘴角吴舵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妈的!你也不相信我?你们甥舅两被那小子下蛊了。” 吴舵骂骂咧咧的出了房间,沈安谟则揉着脑袋,将账本放了起来,转身出了门,按照惯例出城巡视。 远远的看到背靠小土包,坐的邋里邋遢的梁邱,支着一条腿眯着眼睛,手里捏着一个纸条,想起吴舵的话,沈安谟靠了过去。 远远望去一排排褐红色的山脉,仿若直直矗立在眼前一般,巍峨肃穆中,带给人无尽的压迫感,男子倚着小土坡,眯着眼抵御着扑面而来的黄沙,瞧着手里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满月楼。 男子有些烦躁的将手里的纸条揉碎,视线低垂,下垂的眼皮完全遮住了男子的眼眸,瞧不出任何情绪。 “梁邱,东躲西藏是梅鞑子最擅长的事,这才刚开始别灰心。”从梁邱背后走来的是已经来了大半年的冯沛,听说梁邱一个人出了城,冯沛想着应该是最近追击梅鞑子失利,搓了梁邱的锐气,就跟出了城,象征性地安慰一下,这个新入营的小兄弟。 “哥,不是我跟您抱怨,围剿梅鞑子真不是我们该干的事,这群孙子没事就往西边那山里一钻,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在这生活过几十年的人,能在那山里摸到梅鞑子的也没有几个,这刚开春,正是冷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带着东西,呼啦啦的去了,半道上冻的马都不愿意撒欢跑。”梁邱头也不回的抱怨,却在余光的注视下,将自己扔出去的小纸团,踢到了冯沛看不见的地方。 站在一旁破土墙后的沈安谟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那个快要滚到自己眼前的小纸团,捡还是不捡呢? 冯沛解下腰间的酒壶,随地一躺,仰头灌了一口,拍了拍梁邱的肩膀。 梁邱又道:“您说那沙青树缺肥料了,哥几个上战场给他薅几个脑袋回来不得了吗?那山匪的脑袋跟敌国士兵的脑袋有啥不一样的?” 沈安谟悄无声息的攀到土堆顶,瞧着下面躺着的两人:“可不是,有啥不一样的?” 身后响起的声音,吓的两人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狗刨似的将自己歪了唧的头盔扶正。 “将军”别说梁邱了,来这里久了就是冯沛瞧见自己的亲舅舅,都有点犯哆嗦,行了礼站的直愣愣的。 一旁的梁邱更是与刚才口若悬河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安谟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上前一手搂着一个脑袋,手臂一使劲两人的脑袋差点直直撞上对方,只听沈安谟低声道:“走,进去告诉你们。” 两人几乎是被沈安谟裹挟进了城,到了沈安谟的房间,规规矩矩的陪坐在两侧,沈安谟扬声道:“吴舵,上酒。” 吴舵瞧着沈安谟身边的梁邱,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一句话没有,转身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吴舵是推着一个小车回来的,车上少说装了有十坛,送到后吴舵脸色依旧难看,道:“心情不好就少喝点。”说完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冯沛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车酒,少喝点 在这里有可能会看到一个烂醉如泥的沈安谟,却绝不会看到一个神志不清的吴舵。 出了门的吴舵哐的坐在不远处,比起屋子里那个弱鸡梁邱,他更担心即将面对的战争,沈安谟的性子,越是大事越是喜欢喝,酒量差还爱喝。 开春了,鞑子之前从这边采购的盐铁等物,基本也耗的超不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爆发一些大大小小规模的战役。 这附近的很多城池,每年都被鞑子反复洗劫,里面住的居民,在经历过两轮屠杀之后,能活下来的本就不多,有点家底的早就跑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犯了事被流放的犯人,以及实在穷苦到没有离开能力的可怜人,才会留在这座城里,祈祷着边境安宁。 房间里,梁邱来这里这么久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个沈将军,在梁邱看来冯沛是一个依附家族,来这里混点军功的公子。 可是沈安谟不一样,他从来到这里就听说过沈安谟的事迹,沈安谟能有今天的位置,完全是凭着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陪着两人喝酒的梁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显得十分突兀,虽然两位亲属都好像没有对他的在场,感到任何不适。 沈安谟自己一个人抱着坛子,豪言道:“沛儿,愣着干什么?拿碗啊!” 第八十九章 放心 冯沛瞧着这些酒坛子,就觉得脑子疼,胃疼,嗓子疼,反正就是哪哪都疼,来这里之前他们喝酒都是用那些小杯子喝的。 来了之后,冯沛一开始惊讶于这边吃饭的碗,竟然可以这么大,他还专门比过,碗口比他的脸还大。 后来冯沛才知道这算什么?第一次跟舅舅喝酒看到那个上午自己吃了面的碗,被吴叔拿出来的时候,他腿都不利索了。 同时不禁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浓浓的敬佩,好酒量,结果真是应了吴叔那句话,人不行还爱喝。 冯沛抽抽嘴角,从一旁的帘子后拿出三个海碗,认命似得给三个人每人分了一个。 沈安谟给每个人倒了一碗,义薄云天的仿佛是在干什么大事一样:“干!” 此时的几碗酒下肚的冯沛也彻底放开的似的,在酒精的催化下,三个碗响亮的碰在一起,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沈安谟摇摇晃晃的起身,厚重的巴掌,拍着冯沛的肩膀上道:“又没发钱。” 捏着酒碗骨节泛白的冯沛,一脸豪情壮志的站了起来,狠狠的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欺人太甚!咸什么咸,今天的菜哪里咸?” 沈安谟摇着头,此时脸已经红的厉害了,双眼也开始乱起来,指着冯沛道:“自己什么厨艺自己不知道?” 梁邱瞧着两个差点干起来的人,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这两人在说什么?有菜吗? 一双手悄无声息的摸上腰间的匕首,梁邱瞧着眼前喝大的两个人,皇帝的狗腿子都该死,这种没有钱就给皇帝卖命的狗腿子,更该死! 匕首悄无声息的缓缓离鞘,刚才自己也陪着两人喝了不少。双眸紧盯冯沛的脖子,按照自己目前与冯沛的距离,只要自己跳起一刀插在冯沛的脖子上,就能把这个靠着家里混军功的公子哥一刀毙命。 梁邱左手撑在桌子上,右手缓缓抬起,左腿猛的一蹬,整个人咚的一声向前扑了出去,匕首直直的查在沈安谟那张破木桌子上。 年久失修的桌子压根扛不住一个成年男人,重重的一击,霎时间四分五裂,桌子上的酒坛以及梁邱的碗哗啦啦碎了一地。 扑在地上的梁邱被自己的匕首柄重重的磕了一下,疼的直咧嘴,心里暗骂:妈的,腿麻了。 下一刻梁邱眼前寒光一闪,只见吴舵一脸杀气的站在梁邱身前,一柄剑不偏不倚的架在梁邱的脖子上。 “你在做什么?”梁邱觉得自己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吴舵的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自己的喉咙。 醉醺醺的沈安谟,似乎本能的感受到了一抹冷意,随身佩戴的定山噌一声夺鞘而出,将吴舵的上瑶剑反手挑飞。 醉醺醺的沈安谟大喝一声:“嗷油,是谁?让我看看,谁他妈的敢在我沈安谟的地盘上,动我沈安谟的人!” 摇摇晃晃间,瞧见了吴舵臭的不能再臭的脸,道:“吴大军师,给个安静” 话未说完沈安谟就咚的一声栽到了地上,手里的酒碗也跟着摔了个稀碎。 竹林 侍者满脸喜色,上前躬身屈膝跪在男子身边,双手捧着一个漆封竹筒,恭谨的捧头顶道:“先生,公子给您的回信。” 男子手缓缓从古琴上收回,双手取过竹筒,提起衣袍缓缓起身。 走至焚香的桌案前,将竹筒放在桌上,伸手仔细的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纸倒了出来。 纸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保。 侍者低眉的同时,不停的用眼睛观察着男子的情绪,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揣摩着男子的心情,今天应该是高兴的,每次收到这个竹筒的回信,男子心情都不错,瞧着脸色看看会不会赏点什么东西。 男子轻声地道:“去告诉丰管事,我最近病了,若有来人,一概不见。” 侍者等了等,男子已经起身坐回琴桌,侍者不免有些失望,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传话。 依旧努力的扮演着传话筒的角色,来了半年了依旧没有得到主子的信任。 挽月楼 文娘身边站着的女子,看起来应该是心腹,凑到文娘身边道:“那个女人来的事要派人跟姑娘说一声吗?” “说什么?”文娘有些不耐烦的反问了一句:“我们被她捏在手里这么久还不够吗?这件事已经办了,结果好坏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对面的满月楼是夜夜笙歌,还是门可罗雀与我文娘又有什么关系?” 心腹讨好的帮文娘点了一锅烟,不安的道:“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我以为” 心腹观察着文娘的表情,他以为文娘是冯梓年的人,不说有百分之百的衷心,至少有百分之八十。 文娘双眼一瞪回道:“你以为什么?我文娘从来就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当初我被人为难,她护我一时,这么多年我也报答过她了,以后的她要做什么与我可没有一分钱关系。” 说着一条修长的美腿搭在桌子上,整个上半身往下一滑,整个人上半身蜷在太师椅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躲着偷闲的文娘,却被冯梓年抓个正着,脸上笑的有些尴尬,明知故问道:“姑娘怎么来了。” “半个月了,曹家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那个神秘女子也没来过满月楼吗?”冯梓年接过文娘递过来的水杯,脸上没有多余的喜色,显然对于眼前的进展并不满意。 “事发之后满月楼不停的花钱,送人找关系,本来满月楼与朝中各个大臣之间,就有一些暗地里的联系,这满月楼的不停运作,我瞧着这件事竟然有要被压下去的趋势。”文娘倒也不为自己解释什么,只是低声陈述着事实。 冯梓年吸了吸鼻子,伸手推开旁边的窗子,用眼神扫了扫院子里放着的箱子,道:“再等两天,若是还没有满月楼的处置,就把这具女尸送到京兆尹府门口,给这位大人再添把火。” 临走时,冯梓年声音冷了几分:“文娘,那个神秘的女人好不好惹不好说,若是你背叛我我的脾气你知道的。” 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文娘心里没来由的一沉,两人这么多年合作,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冯梓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心理素质极好的文娘,不动声色的放下手里的水杯,声音里虽然有着些许颤抖,却并不明显道:“是,姑娘放心。” 第八十九章 还热乎呢「新」 冯梓年的脸色有些难看,带着末云出了挽月楼,想起今天冯沛的信到了,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上了马车末云坐在一边,撩起帘子贴心的低声道:“去鸿轩镖局。” 安大轻车熟路的缓慢驾着马车,鸿轩镖局就位于正阳街上京银庄旁边,每次来信冯梓年都催着安大去拿。 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丝毫没有撼动满月楼分毫,到底是自己轻视了满月楼的力量,还是有人在暗中帮着满月楼。 末云瞧着冯梓年的脸色比上车的时候,更差了,两卷细长的眉毛此时难舍难分的靠近彼此,平时没人的时候,看着就总有些不高兴的脸,此时瞧着更多了几分烦躁。 跟了冯梓年这么些年,姑娘的心思自己也就知道个六七分,挑起帘子车窗外一个身穿青莲紫罩衫内搭月白色长裙的身影,跟着一个男子在街边走过。 三姑娘? 末云下意识的摇了摇冯梓年,伸手指了指跨进宏浚阁两人的背影,温和的双眼里写满了诧异:“姑娘,三姑娘身边的男子是陈家的三少爷吗?” 陈刈? 冯梓年直起身子,只瞧背影也认得出陈刈,而身边的冯梓月此时正侧着脸,笑着说着些什么,两人看上去亲密如新婚夫妻般。 “安大,把车停到旁边的巷子里,我跟末云去买点首饰,你去把信取回来。”冯梓年说话间还是流露着浓浓的担忧,陈刈是打算让月儿成为第二个自己吗? 从车下方拿出围帽,与末云两人一人一顶,安大停稳后,冯梓年一步跳下马车,身后的末云急走两步才追上冯梓年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宏浚阁,门口的小厮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小厮一步上前将末云挡在了冯梓年身后,立刻凑到冯梓年身边道:“姑娘想买点什么?” 冯梓年小声打发了小厮,带着末云上了上了二楼,专心挑选首饰的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缓缓靠近的冯梓年。 陈刈拿起一块玉佩,十分谦和的递给身旁的冯梓月:“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冯梓年脑子嗡的一声,这块玉佩她认识,这不是陈家的玉佩吗?当初陈刈也是现在这幅神情,略微侧着身子,配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欺骗性十足。 冯梓月端详着眼前上的玉佩,仔仔细细的瞧了一圈,余光撇见站在不远处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冯梓年和末云,光看着前倾的身子,冯梓月就能感觉到冯梓年的着急。 故意拿在手里又看了一圈,才转头冲着一旁,冲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陈刈,道:“喜欢。” 余光瞥见气急败坏转身就走的冯梓年,嘴角轻笑,姐姐这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冯梓年离开后冯梓月就觉得索然无味,随便指了几个首饰就推说出来久了,家里会担心的,告辞离开了。 捻茗院 西厢房里,浮兰慌乱的瞧着桌上大大小小的首饰盒,忍不住准备上前劝两句,口还没张开,就听小丫头说:“夫人来了。” “让她回”剩下的一个去字,生生噎在了喉咙里,浮兰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冯梓月,正对上冯梓月凌厉的眼神,垂着眸子十分不安。 此时,冯梓兰正披着斗篷走在一个男子身边,宛如随风轻摆的芦苇,在风中依附着身边的男子,走在未来陛下的身边,冯梓兰又兴奋又惶恐,又不能表露出太强的攀附欲望。 眼珠子转了转,当初这个身子不过是替那个一无是处的大姑娘替嫁,再靠着父亲出力,便能一朝母仪天下,若自己在此时就与这位未来的帝王培养出感情,到时候岂不是稳稳的位至中宫,夫妻和睦? 想到这冯梓兰低头浅笑,随后才开始观察男子的神情,察觉到男子的积郁,冯梓兰适时温言安慰道:“英雄不问出处公子莫要灰心,再说了,公子本就是家里的一部分,夺回家产是理所应当的。” 此时走在两人身后的冯梓年心里大为震惊,前段时间在晋青文给自己的回信,说这个泽濡曾托人给她送过一支凤钗,还附带了一封隐晦的表白信。 下一刻,让冯梓年更震惊的事发生了。 男子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伸手拉住冯梓兰的胳膊,深情款款的道:“仰赖姑娘相助,若有朝一日我夺回家产,一定去府上提亲。” 此时冯梓兰的面相十分诡异,疯狂上扬的嘴角以及努力控制表情,流露出的淡雅出尘洒脱,导致那张脸就像是一个阴谋得逞的人的嘴眼,配上了一张我很悲伤,我不在意的脸,诡异至极。 冯梓兰此刻仿佛走在云端一般,果然是先下手为强,谁说古代的小孩早熟的,现在看来也就那样嘛,说几句话话就被捧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别说站在她对面的泽濡,就是跟在身后的冯梓年都瞧的一清二楚,大为震撼。 瞧完这一幕,冯梓年转身就走,一张脸面无表情,肢体却十分僵硬,要不是一旁的末云有意无意的挡着冯梓年的身影,说不定两人就被发现了。 走到与安大汇合的巷子后,冯梓年才一边喘着气,一边想着刚才的对话,她总觉得哪里奇怪的很。 夺什么家产冯梓兰还能帮上忙? 末云也是一头雾水的道:“这个泽公子又不是京城人,二姑娘能帮上这个泽公子什么?难不成三老爷在外地也有势力?” “胡说什么?就算是京城人,人家夺家产冯梓兰也帮不上好。”冯梓年心里突然一顿,扯着末云道:“谢修明高中后住在哪?” 末云不理解,好好的问谢修明做什么? 末云将冯梓年护在一旁,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听萋萋说谢公子现在住在成国公府上。” “什么身份?” “这就不知道了,萋萋都不知道。” 鸿轩镖局 取完信的安大,翻身上车,将信藏在了车厢盒子的最下层,才一跃下车冲着旁边的糕点铺子去了。 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听清桃姐姐说,末云喜欢吃甜的。 买了点心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带出来干净的小布兜子包好,放在马车的一角,一样鞭,马车缓缓地向约定地点驶去。 巷子口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安大豪放的声音道:“云姑娘,鸿轩镖局旁边的宫典铺子里新出炉的梅花糕不错,我给你带了些,还热乎呢。” 第九十章 有什么是我的? 安大那双长着茧子长年劳作的手,挠了挠自己干枯的头发,说着就将手里的点心,推到末云的怀中,一转头回了车上。 收到点心的末云,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那张脸倒是比手里的梅花酥还要红上三分。 冯梓年扶着末云的手,上了马车,末云上来的时候,安大扑了扑自己的袖子,低头瞧着地面,示意末云扶着自己的胳膊。 安大的车架的极稳,一路上甚至没感受到什么颠簸,冯梓年想着那位泽公子的事,回去要给青文写一封信才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泽公子瞧着不像什么好人。 回想着刚才泽濡说的话:我夺回家产,一定去府上提亲?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夺回家产,那你大街上就摸人家姑娘的手?摸了你要是不成功,就不娶了? 外面驾车的安大一边小心翼翼的驾车,努力让车更稳一些,一边懊悔着刚才的行为。暗悔自己鲁莽,不应该当着姑娘的面把买来的糕点递给末云,不知道姑娘会怎么看末云。 突然听到车厢里冯梓年道:“安大,你这点心用的是你自己的月钱?” 安大木讷又理直气壮的点点头,突然想到冯梓年根本看不到,又回头道:“我安大不是用公中钱,给自己买东西的人,都是用小人自己的月钱买的。” 冯梓年在车里轻轻的哦了一声,盯着末云的脸瞧了很久,打趣的出声道:“下次记得给我也带一包。” 窗帘外的安大一怔,他本来就是个直肠子的人,买给末云是因为喜欢末云,想对末云好。可是他又不想巴结姑娘,做什么要买给姑娘 在冯梓年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后,安大还是碍于冯梓年的面子,颇有些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冯梓年也没有再说话,安大松了一口气,一路上心里一直惦记着末云。车里,冯梓年坐的有些累,斜斜的倚在一旁的软垫上,没有再开口。 末云在一旁抱着糕点,心里十分忐忑,时不时的用眼睛瞄一眼冯梓年,车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用手接着点。”想着自己心事的冯梓年,突然瞟了末云一眼,幽幽的开口。 “接,接什么?”末云的声音还有着轻微的颤抖,兴许还没有从刚才的劲里缓过来,又或者是冯梓年话说的太突然。 “接着点你的眼珠子,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冯梓年一本正经的打趣末云,瞧着末云的样子,只恨不能找个地方直接钻进去。 两人回了捻茗院,瞧着迎出门来的清桃,笑着道:“清桃姐姐,月儿回来了吗?” 清桃上前亲密的挽着冯梓年的胳膊,两人瞧着不像是主仆,倒像是姐妹一样,轻笑着道:“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欢天喜地的,很少瞧见三姑娘这么高兴。” 冯梓年闻言面色冷了几分,回来的时候末云就抱着梅花酥回了自己房间,带着清桃走过抄手游廊,往西厢房去了。 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打骂人的声音传来,冯梓月声音尖利的道:“这可是陈刈哥哥送给我的,就被你这么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你?” 冯梓年听着直皱眉,温姨娘离开后冯梓月的脾气越来越差了,西厢房动不动就是鸡飞狗跳的这又是在打骂哪个小丫头? “就是,浮兰你都是跟着姑娘这么些年的大丫头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姑娘的东西也能随便碰的?”柳世鸢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冯梓年的耳朵里。 脚下一顿,这个被厉声呵斥的是浮兰? 回头瞧了清桃一眼,清桃立刻上前道:“最近三姑娘喜怒无常,对身边的人上至浮兰,下至前两天送来的小丫头,都是非打即骂的。” 冯梓月正要动手,抬眼瞧见走进来的冯梓年,脸色又黑了几分:“你们懂不懂规矩,姐姐来了也不知道通报吗?” 坐在一旁的柳世鸢伸手端了一杯茶,低眉轻轻吹了一口茶叶,浅尝了尝,好似对茶叶很满意的样子。 “浮兰,出去。”地上跪着浮兰,脸上比溅起的瓷片,划了一刀不深不浅的伤痕,冯梓年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清桃,带出去上点药。” 刚站起来的浮兰,被冯梓月一个眼神吓的差点跪了回去,哆哆嗦嗦的站在清桃身后,不敢看冯梓月的眼睛。 “怎么,浮兰,你是只认姐姐,不认我这个主子了?”冯梓月冷笑的样子,仿佛夏夜里突然窜出来的毒蛇。 浮兰几乎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若是跟着清桃走了,等大姑娘离开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浮兰咚的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姑娘奴婢,奴婢不敢。” 柳世鸢缓缓放下茶杯,端起正室的架子道;“大姑娘,这丫头砸碎了主子喜欢的东西,只是给点教训而已,大姑娘不必如此心疼。” “说到底,也不是大姑娘的丫头,就算三姑娘是庶出,大姑娘也不该这样不是?”柳世鸢勾着唇角,架桥拨火。 柳世鸢说完后,冯梓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地上跪着的浮兰不甘的瞪了柳世鸢一眼。 冯梓月上前道:“姐姐这么喜欢浮兰,不如把浮兰带走。” “姑,姑娘说什么?”浮兰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了那么久的姑娘,竟然因为一个玉佩就要将自己赶走。 “姐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倒像是看怪物一样,怎么姐姐不想要浮兰?”冯梓月说着伸手挑起浮兰的下巴,冷冷的道:“浮兰,什么叫伪善的人,看清楚了吗?” 冯梓年瞧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张脸熟悉中透着陌生:“柳姨娘,你出去。” 一旁坐着的柳世鸢被这一声柳姨娘,激的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身边丫头的拉扯下,出了房门。 瞧着地上战战兢兢的浮兰,冯梓年道:“你也出去。” 清桃上前,将吓得不轻的浮兰扶了起来,在耳边安抚了很久,才把人带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姐妹静静对立,冯梓兰冷笑着道:“姐姐好威势,在我的房间里,命令我的人。” 说着自嘲的笑了起来:“是我错了,什么我的房间,这整个院子都是姐姐的,我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就连浮兰的卖身契都在姐姐的手里,说到底这一屋子有什么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