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王妃靠种田造反》 第1章 替嫁?可以! “阿姊,我来帮你换嫁衣——” 随着谢柔的这句话,一个满脸苍白、身体虚弱的女子被粗鲁的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唔! 女子闷哼一声,显然是被粗手粗脚的侍婢弄疼了。 “二小姐,我家小姐三天没有进米水了,还病着,求您——” 女子身边的小丫鬟如意咬牙冲到了面前,颤着声音哀求着。 她也不想向谢柔求饶,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被打的打、卖的卖,除了她,全都没个好下场。 她怕啊! 但她实在看不过眼,最后还是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了大小姐面前。 “贱婢,主子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说我阿姊三天不吃饭,你是在指责我阿娘慢待阿姊,还是在说阿姊不满意这桩婚事,想要用绝食相要挟?” 谢柔鸡蛋里面挑骨头。 “不敢!奴不敢!奴就是、就是——”心疼自家苦命的大小姐啊。 “来人,把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贱婢拖走,先打她二十板子,再关去柴房!” 谢柔冷声喊道,语气里满都是残忍。 “住手!放开如意!放开她!” 原本还像个提线木偶般,任由几个婢女粗暴的往自己身上套婚服,胡乱涂抹脂粉的女子,仿佛彻底被激怒了。 她转过身,想要冲过去保护自己仅剩的一个忠仆。 谢柔误会了,以为女子要冲过来打杀自己。 她慌忙往后躲,嘴里还不忘喊着,“谢元,你别过来!快来人,抓住她!快把她抓住!” 几个侍婢慌忙冲上来,伸手就要拖拽女子。 那女子也急了,愈发拼命的挣扎、撕打。 几人打作一团,慌乱中,不知被谁用力推了一把。 嘭! 身着鲜红嫁衣的女子重重的撞在了柱子上,粘稠的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 …… 嘶! 好疼,头仿佛狠狠的撞到了什么地方,钝钝的疼。 谢元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入手处皆是温热、粘稠的液体。 流血了?! “阿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一片好心要帮你教训刁奴,可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打我,结果撞到了柱子上,你说说,这算谁之过?!” 便宜堂姊撞到柱子的那一刻,谢柔确实被吓了一跳。 她不怕闹出人命,而是担心谢元若是死了,谁替她嫁给废太子? 原本,能够嫁给太子,谢柔既高兴又得意。 偏偏一个月前,太子因任性乖张、奢靡残暴被弹劾。 太子识趣,主动请求圣人废黜他的储君之位。 圣人对太子忍无可忍,便顺势准许,下旨废了太子。 谢柔是陈郡谢氏女,嫁给太子,自然相配。 太子被废,不只是谢柔,就是谢家上下都想悔婚。 只是圣人虽然废了太子,可念他知错愿改,又不忍皇后伤心,没有幽禁废太子,而是封他为越王,令他就藩。 与谢氏的联姻,也要照旧!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谢柔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肯嫁给越王。 越王的封地在越州啊。 去越州,不啻于“流放”。 再者,谢氏族长的嫡女尊贵着呢,岂能如此浪费? 幸好家里还有个谢氏嫡长女的堂姊,按照原本的身份,她比谢柔更尊贵。 谢柔的父亲谢泽只是旁支庶出。 而堂姊的父亲才是正宗的陈郡谢氏的嫡枝嫡脉,可惜死的早。 谢泽攀附上了圣人的宠妃,收买了族老,侵吞了整个谢家。 堂姊这个父母双亡,没有长辈庇护的孤女,也就成了谢家推出来替嫁的牺牲品。 谢元头疼欲裂,就在刚才,大段大段的记忆瞬间涌入大脑。 她穿越了,从一个后世的历史冷知识视频博主,穿成了架空王朝的世家贵女。 而此刻,这个本该荣耀、富贵的女子,却被逼着代替一个不知远了几杆子的堂妹出嫁。 “今日之事到底由我而起,真真对不起。” “阿姊最是大度,定不会与我计较,是也不是?” 谢柔还在絮叨,谢元烦躁不已。 “闭~闭嘴!” 她想呵斥谢柔,却因为身体虚弱,声音细弱蚊蚋。 谢柔做作的拍了拍胸脯,仿佛被谢元吓到的样子。 脸上更是绿茶味儿十足,委屈的说:“哎呀,阿姊,我诚心道歉,你为何还要骂我?” “今天可是阿姊的大喜之日,岂可动气动怒?” “你放心,太子虽然被废了,可他还是堂堂亲王。” “阿姊,你知道吗,越王的封地在越州,越州可是‘好地方’呀。” “就在几个月前,圣人任命韦家的那个最想出仕的三郎去罗州做刺史,韦三郎宁肯抗旨,也不肯去赴任。” 谢柔笑得无比灿烂,“罗州,就在越州隔壁!” 谢元:…… 如果是普通的大周贵女,兴许就被谢柔吓到了。 一个心心念念想做官的人,宁肯被杀头都不愿意去赴任,足以证明,罗州、越州等岭南地区,是何等的蛮荒、贫瘠,令人生畏。 熟知历史,更具有无数穿越知识、技能的谢元,却丝毫不惧。 只是,谢柔这人太讨厌了。 不但说话惹人厌,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更是令人作呕。 谢元抬起头,冲着谢柔勾了勾手指。 谢柔虽然不满这个招小狗一般的动作,却还是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她倒要听听,谢元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谢元一把扯住谢柔的胳膊,用力往柱子的方向甩去! 嘭! 谢柔完全没有防备,身子转了一圈,踉跄几步,最后被惯性影响,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柱子上。 “啊!” 谢柔疼得惨叫出声。 而谢元则趁机站了起来,淡淡的骂了句:“呱燥!市井的长舌妇大抵就是你这幅嘴脸!” 谢柔被撞得眼冒金星,额头一阵阵的抽疼。 “谢元,你大胆?你居然敢推我?” “你个克父克母克弟妹的天煞孤星,我阿爹好心收留你,还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亲事,你不说感激,竟还敢害我?” 谢元冷哼一声,“好亲事?既然嫁给越王这么好,那我还给你呀!” 替嫁已经够恶心了,谢柔却还要挤兑她,谢元绝对不能忍。 得了便宜还卖乖?做梦! 第2章 嫁妆拿来 她和原主都叫谢元,但她可不是原主,绝不会受了欺负还要默默忍受。 当然,原主的委曲求全是有原因的。 她唯一的弟弟谢贞,才四岁大的小团子,被谢家捏在了手里。 谢元拒绝像原主那般的卑微,弟弟她会好好照顾。 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谢元,你大胆!” 谢柔恼羞成怒,冲着侍婢们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好好教训谢元这个欺辱堂妹的小贱人?” 几个粗壮的侍婢,听了谢柔的话,立刻不怀好意的朝着谢元逼近。 谢元丝毫不惧,她冷声道,“你们确定要对我动手?别忘了,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 “吉时快到了,若是因为你们敢误了时辰,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圣人可以废掉太子,流放越州。但这并不意味着,别人也可以轻慢越王。” “你们已经换了新娘,若是再耽误了吉时,定会惹怒圣人。届时,整个谢家都要落罪。” 此话一出,几个侍婢都停了下来,就是谢柔也满脸迟疑。 气氛就此凝固下来,谢柔进退维谷,不知该继续发作,还是要找个借口离开。 吱嘎~~ 门被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贵妇,她仿佛没有看到室内的剑拔弩张,温柔的对谢元说道,“阿元,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上妆?” “阿娘!你不知道,谢元她——”谢柔看到来人是自己的亲娘崔夫人,顿觉有了底气。 她大声喊着向崔夫人告状。 崔夫人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唉,自家这个女儿生性单纯、冲动易怒,果然不是谢元这个心机深沉、精明隐忍的小贱人的对手。 只是现在不是她教女儿的时候。 沉下脸,崔夫人呵斥道,“阿柔,不得胡闹!我知道你为你阿姊欢喜,却不可耽误了吉时。你且出去吧,我还有话要与你阿姊说。” 谢柔被吓到了,不敢再说什么,瘪了瘪嘴,用力一甩袖子,委屈的退了出去。 “阿元,阿柔还小,不懂事,你是阿姊,定不会与她计较,对不对?” 崔夫人堆着慈爱的笑容,柔声对谢元说道。 谢元撇撇嘴,啧,还真是亲母女,两人都是一样的喜欢道德绑架。 她眼底带着明显的嘲弄,说道:“阿婶,咱们都是明白人,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崔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她忍着怒气,继续和善的说道,“我知道,今日委屈你了,不过阿叔和阿婶也是为了你好!” “你虽是谢家嫡长女,但父母双亡,只‘丧母长女’这一条,就足以让许多与谢家门地相当的世家退而却步。” “越王虽然没了储君之位,可他到底是圣人的亲子,皇后的养子,能够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谢元闻言,赶忙举起双手,“别!千万别!我这般不堪,可不敢高攀越王!” “还是阿柔妹妹尊贵,四角俱全,又有您这个母亲细心教养,定能配得上越王殿下!” 崔夫人:…… 用力掐了掐掌心,压下胸口的怒火,崔夫人还想摆出“推心置腹”的慈爱模样。 但当她对上谢元那讥讽的眼神时,她顿时有些泄气。 “你到底想怎样?”崔夫人不装了。 这个死丫头,真是油盐不进。 谢元冲着崔夫人伸出了一只白嫩嫩、俏生生的右手:“拿来!” 崔夫人不明所以,脱口问了句,“什么?” “嫁妆啊!”谢元懒得跟崔夫人虚与委蛇,直接开口说道,“既然让我出嫁,总不能让我啥都不带吧。” 谢元不想不明不白的家人,但她更不想留在谢家,跟崔氏母女玩儿什么宅斗。 谢元考虑过逃走,但如今天下初定,各地并不太平。 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四岁的奶团子,摆明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嫁给越王,前往岭南,天高地阔,大展拳脚……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然同意替嫁,那就要拿到足够的好处。 “陈郡谢氏,千年世家,哪怕是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嫁人,也该有起码的嫁妆吧。”“ “还有我阿娘的嫁妆,我阿爹留给我的产业……我不贪心,十里红妆就可以!” 谢元狮子大开口,只把崔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好个小贱人,果然有心计、够隐忍,不过你真当我奈何你不得?】 心里暗暗骂着,崔夫人不接谢元的话茬儿,而是忽然说了句,“对了,阿元,你还没见到阿贞吧——” 谢元的心猛地一跳,崔氏要作妖? 崔夫人的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四五岁的胖团子被推搡着进了门。 “阿姊~~” 小小奶团子带着哭腔,一头扑向了谢元! 崔夫人笑了,志得意满。 谢元咬紧牙关,抱住明显受惊的小团子,再看看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侍婢如意,她感受到了崔夫人以及整个谢家的森森恶意。 但,就此让她屈服,绝不! “阿贞,怕死吗?” 谢元没有去看崔夫人那得意的模样,她低下头,柔声问着小团子。 “只要跟阿姊在一起,阿贞什么都不怕!” 谢贞还小,却格外懂事,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阿贞最乖了,阿姊会一直陪着阿贞!” 谢元说完,抬起头,双眼决绝的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脸色一变,她自是听出了谢元“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意思。 这小贱人,她、她怎么敢? 谢元抱起弟弟,姐弟俩直直的看着崔夫人,毫不退缩。 崔夫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院外隐约传来鼓乐声……时辰真的不早了,崔夫人败下阵来:“好!给你!都给你!” “空口无凭!侄女儿就烦请叔父、叔母写一份嫁妆单子吧!签字画押,族老见证,一样都不能少!” 这一波,谢元拿捏稳了。 “夫人,夫人!礼部的大人在催了,说不可耽误了吉时!” 门外小丫鬟急切的喊着。 崔夫人闭了闭眼睛,“好!我这就让你叔父去写嫁妆单子……” 第3章 不怀好意 模糊的铜镜里,少女乌发云鬓、姿容姝丽,唯有额间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痕。 谢元将干涸的血渍擦干净,用眉笔沾了朱砂,画了一朵半开的牡丹,将伤痕完美遮盖住了。 拿起手边的纨扇,挡在面前,谢元便走了出去。 牛车简陋,一路摇晃,来到了皇宫。 “越王妃,前方便是东宫,臣等不好入内,需得您亲自前往。” 礼部的人仿佛被狗撵着一般,逃命般离开了东宫。 微凉的夏风吹过,寂寥的庭院中,只剩下了穿着嫁衣的新妇。 谢元一手拿着纨扇,一手提着衣摆,缓步上了台阶。 她用力推了推关闭的宫门,吱嘎一声,门轴发出轻轻的响动。 偌大的正殿里,只点了几个烛台,光线有些微弱。 谢元看到室内坐在一个人,案几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簇新的大红礼服。 那人没有穿礼服,只穿着半旧的锦袍,头发没有束冠,而是披散着。 谢元脚步很轻,却还是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那人却动也不动,仍跟泥胎一般盘膝坐着。 “妾谢氏阿元,拜见越王殿下!” 谢元来到殿内,双手举着纨扇,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 “谢氏阿元?谢泽这个老匹夫,果然还是换了人。” 废太子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谢元。 谢元缓缓放下纨扇,露出一张明艳却不俗气的姣靥。 尤其是眉间的牡丹花钿,衬得她愈发的艳色昳丽。 废太子阴鸷的眼眸中闪烁一抹惊艳。 废太子背着光,谢元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谢元从废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愤怒。 废太子忽然缓和了语气,“不过,这事儿应该与你无关,你也是被谢泽推出来的牺牲品!” “谢氏阿元,孤不是迁怒之人,更不会强迫一个孤女。” “这样,孤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嫁给孤吗?” “如果你不愿,孤可以写下休书,放你归家;你若愿意,那就只能跟着孤远赴越州!” 废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一抹诡异的光。 谢元抬起头,郑重的说道,“殿下,妾身确实被谢泽用幼弟、家产相要挟,不得不答应代替谢柔出嫁。” “不过,妾愿意嫁给殿下,愿意陪您一起去越州!” 她语气诚挚,比自己拍视频时还要演技炸裂。 废太子勾了勾唇角,看向谢元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很好,这谢氏阿元倒是与谢泽那等无耻小人不同。 孤,就饶了你的性命。 谢元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如果她敢回答一个“不”字,以废太子此刻满腔愤懑、几近扭曲的心态,他可能会杀死谢元。 至于谢泽,废太子离京前,也会还他一份“大礼”! 谢元一声“愿意”,让废太子彻底将她跟谢泽、谢家分开。 他不会轻易把谢元当成自己人,却也愿意让她当个名义上的越王妃。 “你真的愿意?” 废太子语气柔和,问出的话,却还是带着刺儿,“你可知越州在哪里?它是个什么地方?” 谢元点头,“妾知道!岭南之地,蛮荒偏僻。” 废太子微微怔愣,旋即点头,“是了,你的父亲谢渊乃海内名士,游历天下,博闻广识。” “你作为谢渊的嫡长女,耳濡目染,自然也有些见识。” 废太子对谢元的观感又好了一丢丢——知道越州是个什么地方,却还愿意跟他去。 不管是不是发自真心,只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废太子就愿意高看谢元一二。 “好,谢氏,以后你便是孤的王妃,孤会给你正妻的尊荣。” 说到这里,废太子话锋一转,语气变冷,“不过,你也不要恃宠而骄。记住,你只是越王妃!” 而不是赫连珏的妻子。 谢元:……我谢谢你啊,这么看得起我。 谢元有些受不了废太子这种霸道王爷的自大自恋。 忍不住腹诽了两句,却不敢表露出来,还要故作感动地说道:“多谢殿下,妾谨遵命!” 废太子对谢元的表现比较满意,周身的气场没有那么冷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外响起了一阵鼓噪声—— “有旨意!越王赫连珏并越王妃谢氏接旨!” 刚刚冰雪消融的冷脸,听到这道声音,又重新凝结成冰。 谢元明显感受到废太子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冷气压。 嘭的一声,废太子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从背光的阴影里走出来。 一张盛世美颜瞬间冲入了谢元的视网膜—— 深眼窝、高鼻梁,微微有些薄的嘴唇。 双目灿若星辰,双眉斜飞入鬓,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好一个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 尤其是他通身的高贵、冷傲的气质,只把谢元看得心里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值了,就冲着张脸,谢元都有种自己占了便宜的感觉。 哐当! 就在谢元愣神儿的时候,宫门被人用力撞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他们身后则是一对的太监、宫女。 “圣人有旨,赫连珏接旨!” 四皇子故作倨傲地喊了一嗓子,然后又“好心”的提醒,“赫连珏,还不跪下?!” “小四儿,好大的威风!孤就不跪,你能奈我何?” “赫连珏,你狂妄!竟敢目无君父!来人,‘请’越王接旨!” 四皇子就等废太子耍脾气呢。 他兴奋的声音刚刚落下,便有两个太监站了出来。 废太子眼底充血。 竖子尔敢! 竟敢用贱奴来羞辱自己。 而放任这一切的,恰是自己最尊敬、最信任的父皇。 他心底闪过一抹悲凉,父皇果然厌了孤。 废太子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也罢,既然没人在乎孤,那孤就—— “不好!赫连珏的眼神不对!” 四皇子身边的是五皇子,他也想看废太子受辱,但他更怕把废太子逼急了。 他冲着四皇子使了个眼色,“好了,四兄,还是宣读旨意要紧!” 四皇子就是五皇子的一杆枪,最听他的话。 虽然心里不太乐意,却还是轻咳一声,没让太监们过去“帮”废太子下跪。 “圣人有旨,责令越王并家眷三日后离京,尽快前往越州就藩!” 四皇子把圣旨读完,就重新卷好,快走几步,塞进了废太子的怀里。 废太子原本以为阿父对他已经够冷漠了,没想到,阿父还可以更绝情! “三日后离京?”阿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他走? “哈哈,阿父果然慈爱,还给我家新妇三日回门的时间!” 废太子嘴里说着“仁慈”,眼底却满都是悲凉与落寞。 “新妇?” 四皇子笑得轻佻,脸上写满了不怀好意…… 第4章 偷鸡不成 四皇子装模作样地说:“哎呀,瞧瞧我,都险些给忘了。今天可是阿兄大喜的日子!” “就是——” 四皇子左右环顾,似乎很遗憾东宫里竟连个喝喜酒的宾客都没有。 “没有宾客,宫女、太监也都溜得溜,躲得躲。东宫这般冷清,我这个做弟弟的都于心不忍啊。” “对了,新妇呢!快来让本皇子看看!听说还是谢氏女,就是命格不太好,克父克母克弟妹!” 谢元用力握紧拳头,四皇子欺人太甚。 言语轻佻,嬉笑嘲讽,半点尊敬都没有。 谢元感觉自己不能忍,左右看了看,发现高台上的烛台挺趁手。 她偷偷向高台的方向挪了几步。 但,很快谢元就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四皇子竟这般大胆,直接来到她近前,伸手去摸她的脸。 “咦?这是什么?眉间画牡丹?阿兄,你这新妇还挺会装扮啊,不愧是世家女。” 四皇子嘴里说着世家女,却丝毫都没有对世家女的倾慕。 他那轻浮浪荡的模样,如同在亵玩一个胡姬、伎子。 谢元浑身的血猛地冲到了脑门,她顾不得去拿什么烛台,而是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剪刀。 不过,还不等谢元动手,四皇子就一脸惊恐地闭了嘴。 “说啊!小四儿,怎么不说了?” 废太子一个箭步冲到了面前,挡住了谢元,直接面对四皇子。 废太子抬手就掐住了四皇子的脖子。 “赫连珏,你、你敢?” 四皇子呼吸困难,满脸涨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说我敢不敢?” 废太子一脸的嗜血,眼底更是散发着森森杀意。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小四儿,孤确实被废了,还被父皇驱逐,可孤再怎么落魄,也是父皇的长子,做了十多年的储君。” “你说,孤若真的杀了你,父皇会不会让孤为你抵命?” 说到这里,废太子竟有些兴奋,他舔了舔薄唇,像极了反派。 “要不,咱们赌一赌,孤现在就掐死你——” 四皇子:……我不赌!我又不傻! 赢了,赫连珏为他抵命; 输了,赫连珏毫发无伤。 可不管输赢,他四皇子都不能“起死回生”啊。 “阿兄!我、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我不该冒犯您!” 四皇子拼命的求饶,“饶命,阿兄,祖宗~~饶命啊!!” 废太子却没有松开手,“这就完了?” 不然呢? 四皇子愣了下,许是危急关头更能激发人的潜能。 他脑中灵光一闪,赶忙又看向谢元,“阿嫂,都怪我不好,是我口无遮拦,是我不知礼数,冒犯了您,还请您宽宥!” 谢元只觉得心底一暖。 她知道,废太子这般,固然有为了维护他自己尊严、威仪的缘故,但他也想到了她这个直接受害者。 这,也是一种温柔。 “宽宥?凭什么?凭你粗鄙不堪、满嘴喷粪?还是凭你目无尊长、獐头鼠目?” 谢元感动与废太子的体贴,却也恼怒与四皇子的轻佻羞辱。 她将剪刀藏好,抬手拿起了烛台,几步来到帐幔前。 “这帐子应该挺好点燃的吧!” 谢元“自言自语”,还不忘冲着四皇子笑了笑,“四皇子,本王妃也和你赌一赌可好?” 四皇子:……赌你妹! 这两口子是不是有病? 怎么都这么喜欢“赌”? “我把这帐子点燃,整个东宫估计很快也会烧起来。” 谢元笑得愈发灿烂,将帐幔点燃。 轻柔的帐幔迅速燃烧起来。 谢元丝毫不惧,还伸手作势要把袖子也点燃—— “四皇子,您猜猜看,圣人若是知道你调戏长嫂,长嫂不堪受辱,不惜自焚以保清白,圣人会作何感想?” 四皇子僵住了。 五皇子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就在刚才,五皇子还想着,若赫连珏不肯松手,就让他的太监、护卫们一拥而上。 这么多人,还制服不了一个废太子? 可现在,谢氏居然要纵火,无比决绝,五皇子反倒有些怕了。 废太子一个疯子就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他的新妇竟也敢这般以死相挟。 这夫妻,还真是他娘的天造地设、无比般配! 赫连珏的心微微被触动了一下,谢元的举动绝对出乎他的意料。 却又格外地让他满意。 心情好了,他扣住四皇子喉咙的手便有些放松。 扑通! 四皇子直接跪在地上,哀求道:“阿兄、阿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今日乃二位大喜的日子,为了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动怒!” 谢氏,越王妃,小祖宗,你就别再拿着蜡烛继续放火了。 “那什么,为了恭贺阿兄阿嫂新婚,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我愿送上黄金百斤,绢二十匹……” 我给赔礼,总行了吧? 谢元:……早这样“知情识趣”,不就没后头这些事儿了嘛。 她把蜡烛拿开,没有接着点火。 “殿下?!” 谢元扭头看向赫连珏。 诡异的,赫连珏明明跟谢元不熟,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多福!” 赫连珏扬声喊了一个名字。 “奴在!” 一个二十来岁的太监,不知从哪个角落站了出来。 谢元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东宫真的树倒猢狲散,除了太子,再无其他的人。 没想到,还有侍奉的太监。 关键是这“神出鬼没”的,着实让谢元有些意外。 五皇子更是心中一凛,赫连珏果然没有彻底废掉,他手里应该还有底牌。 再次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撕破脸,否则,后果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去小四儿那儿,把他要送给孤和王妃的新婚贺礼拿来!” 赫连珏沉声吩咐道。 “是!奴遵命!”太监多福恭敬地应了一声。 五皇子反应过来,赶忙说道,“还有我!我也为阿兄阿嫂准备了一份贺礼!” 他也舍不得财货,可他更不想真的跟废太子闹得不可开交。 这对夫妻,都是踏马的疯子! 赫连珏淡淡的扫了五皇子一眼,就知道这厮最是狡诈,虚伪,明明心心念念都在惦记那个位子,却总是撺掇四皇子冲在前头。 而他,只需像个温润君子般,帮着四皇子收拾烂摊子即可。 第5章 铁将军把门 四皇子、五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赫连珏派了几个太监和宫女,直接从四皇子和五皇子那儿抬了不少“赔礼”回来。 “既是你要来的赔礼,那就由你收着。” 赫连珏根本不看那一箱一箱的东西,随口说了一句。 “多谢殿下!” 谢元也不推辞。 啧,谁会嫌钱多啊。 再说,他们马上要去岭南了,需要购置大量的物资。 金银财货,多多益善。 想到金银,谢元脑子转得格外快,“殿下,您去越州就藩,按照朝廷的惯例,应该有三万两银子的安家费。” “这笔银子,您派人去户部支取了吗?” 赫连珏愣了一下。 自从自己被废、被流放,他就很少在乎这些事儿。 父亲都放弃他了,生母、养母也对他不管不顾,他满心悲愤,实在没有心神去想太多。 再者,赫连珏尊贵惯了,根本就没有“钱”的概念。 而他的幕僚、心腹等,死的死、逃的逃,被贬官、被调任,根本就没剩下几个。 仅剩的,估计也在为流放岭南而绝望,自顾不暇,哪里还想到去提醒他? 看赫连珏的反应,谢元就知道,这位估计是忘了。 她顿时来了精神,“圣人已经下旨催促咱们离京,那么户部那边也该尽快把安家的银子送来。” “哦,对了,还有王府亲卫!朝廷有规定,藩王就藩,可统领三千以上的卫兵。” 提到银子,赫连珏还没有那么激动。 可一说“亲卫”,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王府亲卫?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愿意去越州?” 他曾经是太子,拥有三万人的东宫六率。 但,一朝被废,树倒猢狲散,东宫六率也被裁撤。 六个统领卫率的亲信,要么另寻高枝,要么被贬职,基本上不剩下什么。 现在别说三千人的王府亲卫了,就是三百人,估计都凑不齐。 “不愿意也得去!殿下,您是圣人钦封的亲王,朝廷就应当按照规定给予相应的配备!” 谢元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到她这般生气勃勃,死不吃亏的模样,赫连珏竟生出几分兴趣。 不过,他还是阴阳怪气的说:“应当?这世上应当的事情多了,哪能件件都如意?” “殿下,您不一样!” 谢元指了指赫连珏丢在案几上的圣旨,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这份圣旨,既能催促咱们尽早启程,也能‘鞭策’六部抓紧时间办事。” 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赫连珏已经跌落谷底,罚无可罚,圣人那边都要宽纵一二。 再说了,谢元又没有提过分要求,她只是希望户部和兵部按照规矩办事即可。 “……你既这般感兴趣,那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赫连珏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是,殿下!妾谨遵命!” 谢元等得就是这句话,叫上东宫另一个太监多寿,她就风风火火的忙碌起来。 跑户部,跑完户部直奔兵部。 从兵部出来,又奔向工部。 ……两天的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 晚上,谢元来到了赫连珏的寝殿。 他们成亲后,并没有圆房。 赫连珏只是认可了谢元越王妃的身份,并没有彻底接纳她。 谢元:……俺也一样! 所以,新婚这两日,赫连珏还是待在他的寝殿,而谢元则自己找了个偏殿歇息。 “殿下,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谢元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赫连珏的目光很冷,声音更冷“你要回门?谢家如此待你,你还把他们当亲人?” “不!我回谢家,另有要事!” 谢元眉眼弯弯,笑得明媚灿烂。 赫连珏挑眉,“什么要事?” 他心里则忽的想到:是了,谢氏还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谢家,也不是全无亲人。 赫连珏以为谢元是惦记亲弟弟,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讨债!” …… 第三天一早,谢元便起来了。 在东宫仅剩的一个宫女的服侍下,梳洗上妆,然后换上出嫁时的那身嫁衣。 “东宫没有衣服吗?为什么还穿这个?” 赫连珏看到谢元一身红衣,顿时蹙起了眉头。 东宫确实“废”了,内侍省也确实看人下菜碟儿,但该有的面子事儿还是会有的。 比如赫连珏大婚,从圣人到太监,几乎没人在乎。 内侍省却还是送来了礼服。 另外,内侍省还给送来了两三套常服,有赫连珏的,也有越王妃的。 顶多就是用料一般,做工不够精细。 但宫里的东西,再普通,也比外面的强些。 谢元穿着也不丢人,至少比穿着嫁衣好太多。 “有衣服啊,不过,讨债吗,当然要有讨债的样子!” 谢元故意做出愁苦的模样,“唉,谢家嫁女,却连个嫁妆都没有,新妇只能穿着嫁衣回门——” 届时,丢人的可就不是她谢元,而是谢家! 再说了,就算丢人又如何? 三天的期限已经到了,次日,她和赫连珏就要出发去岭南。 没个三五八年都回不来。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谢元多年后再回京,谁还记得当年的一件小事儿? 赫连珏定定的看着谢元。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个越王妃还真不是普通的世家贵女。 没有循规蹈矩,拒绝柔顺娴静……却又让他耳目一新、心有触动。 “随你!” 赫连珏淡淡的说了一句,自己则随意的穿着常服,与谢元一起坐上了车辇。 “对了,还有一事,妾身想求殿下恩典!” “什么事?” “妾身还有一幼弟,年四岁!谢家是个虎狼窝,妾身实在不放心把他留在谢家。” “你的意思是?” “妾身想把他一起接走。殿下,您放心,阿贞很乖,妾身也会好生管教,断不会让他麻烦殿下。” “……孤准了!” “谢殿下。” 两人一问一答,短短几句话,就了却了谢元的心愿。 半个时辰后,车辇来到了谢家的大门外。 “果然啊,铁将军把门!” 看到紧闭的大门,谢元丝毫都不觉得奇怪。 “王妃,看来你的要债之行,注定要不顺利了!” 慵懒的斜倚在车厢上,赫连珏略带戏谑的说道,“用不用孤帮忙?” 第6章 越王出手 “这才刚开始,岂敢轻易劳烦殿下?” 谢元笑了笑,丝毫都不在乎丢脸,直接推开车门,跳下了牛车。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直挺挺的站在了谢家门外。 这般诡异的装束,这般坚持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众人的围观。 “哎呀,这是谁啊?怎么大白天的穿着嫁衣站在谢家门外?” “似乎是谢家的那位小姐,她替嫁去了东宫?” “嘶!算着时间,今天确实是回门的日子。谢家怎么——” “啧,到底是旁支庶出,就是不懂规矩。真真玷污了陈郡谢氏的门楣!” “你们看到了嘛,谢大小姐还穿着嫁衣呢。难不成,谢家连身多余的衣裳都没有陪嫁?” “不至于吧,谢泽窃取了整个谢家,数百年的积累啊。不说祖产,就是谢大小姐生母王夫人的嫁妆,那也是非常丰厚!” “对了,人家还是替嫁,是谢家敷衍皇家的牺牲品,单冲这个,也得给点儿补偿吧!” “……谢泽无耻!太无耻了!愧对谢这个姓氏!” 人群中,有几个伶牙俐齿的人,不断的出声、带节奏。 很快,吃瓜群众们便知道了谢家的无耻、谢大小姐的委屈。 “谢侍郎,你还是门下侍中,掌礼仪,怎的自己都不知礼、不守礼?” “就是,快点儿开门!就算不是自家小姐回门,青天白日的,也不能锁门啊。” “谢泽背信弃义、无耻下流!” “谢二小姐爱慕虚荣、见风使舵、欺辱堂姐、目无君上……” 三五个市井闲人,扯着嗓子对着幽深的大宅喊着。 众人纷纷附和。 一时间,谢家门外竟热闹得如同东西两市。 赫连珏扶额,啧,自家小王妃仿佛很喜欢搞这一套。 煽动舆论,让无赖、乞丐们鼓噪起势,生生在重清名的世家谢氏门楣上泼污水。 谢泽但凡还要点儿脸,或者说,还看重世家的清贵,就不能坐视不理。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不是真的无敌。 如果谢泽彻底撕破脸,强横的放出豪奴、部曲,谢元的这些手段,根本就没用! 赫连珏轻轻摸索着腰间玉佩的纹路,脑海里竟浮现出好几幅画面—— 昏礼那晚,谢元坚定的说出“我愿意嫁给殿下”; 四皇子犯贱,谢元含笑拿着烛台火烧帐幔; 还有刚刚在广陵王府外,她古灵精怪的帮赫连琛出气…… 赫连珏没再想下去,起身下了马车,来到了谢元的身边。 他这个废太子,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就不信,谢泽敢狂悖至此。 吱嘎! 赫连珏现身了,没过多久,紧闭的谢家大门打开了。 …… 谢泽一脸铁青,却还是将谢元、赫连珏迎进了谢家。 “阿叔,咱们就不要绕弯子了,照着单子办事吧。” 谢元直接将嫁妆单子拿了出来。 “阿元,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谢泽咬着牙,恨声说道,“我劝你,不要把事做的太绝。” 这死丫头太贪心,除了索要她母亲王夫人的嫁妆之外,竟还想要谢家三分之一的家产。 若是都给了她,谢家绝对会伤筋动骨。 虽然这些也都是他窃取来的,但已经被他吞到了肚子里,他真的舍不得吐出来。 写嫁妆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 现在谢元已经嫁给了越王,还被圣人勒令尽早离京。 谢泽根本就没打算履约。 “哎呀,阿叔,你也知道殿下明日就要离京了?” “可如果是因为你拖着不给嫁妆,而耽误了殿下就藩的大事,想来圣人那儿,也不好交代吧。” 谢元拿出去跟户部、兵部要钱要人的措辞,继续要挟谢泽。 招式虽老,管用就行。 赫连珏却微微摇头,同样的招式,用上几次就不好使了。 舆论裹胁,造谣生事,甚至是比谁更横、比谁更无赖,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更是毫无用处。 果然,就见谢泽冷冷一笑,“越王妃好威风,好伶俐的口舌。谢某可担不起这样的污蔑。” “不过,就算您侥幸骗了世人,谢某确实耽搁了越王启程的大事,但也罪不至死。” “而越王呢,则会生生被你连累的落个‘抗旨’、‘大不敬’的罪名。” 以死相挟也要对方是否在意。 如果对方也豁出去了,反倒要挟不住。 谢泽倒不是个不怕死的,实在是谢元要的太多。 谢泽在巨额财富与得罪皇室之间左右衡量,发现前者更让他难以承受。 再者,被要挟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 谢泽以己度人,他最不愿被人捏住把柄,被人变本加厉的勒索。 大不了就真的来个鱼死网破,他就不信,谢元这死丫头真敢带着越王和弟弟一起死! 哼,就算谢元豁得出去,越王应该也不会答应。 越王赫连珏动了,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白纸。 “元德三年,谢泽胞兄侵占民田,纵奴行凶,为祸乡里。” “元德二年,谢泽妻妹小崔氏,放印子钱,恶奴逼债,逼死良民十数人。” “……” “弘贞二十一年,谢泽妻弟崔某,驻守边城,杀良冒功、养贼自重……” 赫连珏对着白纸,一一念着。 从谢泽的兄弟,到亲戚,再到谢泽本人,几乎全都有违法乱纪的情况。 尤其是谢泽的小舅子崔某人,更是犯了要杀头的重罪。 而谢泽呢,之所以能够以旁支庶出的身份谋夺整个谢家,靠的就是岳家崔氏。 如果因为他激怒了越王,继而连累到整个崔家,崔家倒了,谢泽也没个好下场。 当然,崔家还有宫里的贵人,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但在太子被废,朝堂上下准备推荐新太子的关键时刻,稍有不慎,就会让崔夫人所出的五皇子受到牵连。 谢泽想到这些,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死死盯着赫连珏手里的那些“黑材料”,恨不能冲上去撕碎。 不过,谢泽还是忍不住了,他不傻,赫连珏更不傻。 那些黑材料,不会只准备一份。 现在他撕了,赫连珏那儿估计还会有。 到那时,才是真的不死不休,再无回转的余地。 “越王殿下,咱们都是一家人,呵呵,何苦闹到这般境地?” “那什么,不就是嫁妆嘛,我给!我给!” 谢泽一边擦冷汗,一边陪着笑脸。 谢元:……厉害! 不愧是做过储君的人,哪怕被废了,也不是好欺辱的。 谢元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越王殿下是为了她才去收集谢泽的黑材料。 估计在谢泽上蹿下跳的要换新娘的时候,赫连珏就开始这么做了。 只是—— 赫连珏现在就把黑材料亮出来,确实可以帮她要到嫁妆,但、如此就不能收拾谢泽了呀。 谢元心里禁不住生出感动与愧疚。 她是不是坏了赫连珏的计划? 第7章 殿下威武 “殿下见谅,仓促间,实在凑不齐这些东西。要不,臣折合成黄金?或是粮食、布匹等?” 谢泽忍着肉疼,小心翼翼的跟赫连珏商量。 “可以!” 赫连珏有了谢元的提醒,自然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儿。 且,他们夫妻要去越州,那些田庄、铺面、笨重家具、古玩摆件等,根本不好处理。 还是换成金银、粮食等好运输的硬通货比较好。 “还有我家阿贞!我要带他走!” 眼见谢泽跟赫连珏一手交嫁妆、一手交证据,交易已经达成,谢元暂时压下自责与愧疚,赶忙说了一句。 谢泽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却笑着对赫连珏说道:“谢贞是我谢氏子弟,虽父母兄长俱亡,可还有我这个阿叔兼族长照拂,岂可随外嫁女去别家?” 这是规矩,更是关乎家族的颜面。 谢家又不是死绝了,怎么能让男丁依附外姓之人? 赫连珏乖戾的扯了扯嘴角,“孤一定要带上谢贞,还望谢家主成全。” 跟皇家讲规矩?想啥呢! 谢泽捏紧用一半家产换来的黑材料,陡然生出一股戾气。 “殿下,谢家乃名门望族,不是蓬门小户,还养得起一个谢贞!” 皇家确实霸道,可谢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谢泽真是受够了这种被要挟的滋味。 赫连珏挑了挑眉毛,“哦?是吗?” 他的话音方落,外面便响起了吵闹声—— “你们是谁?居然胆敢擅闯谢家?” “站住!放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在家丁们气急败坏的喊叫中,东宫校尉赫连琛一身锃明瓦亮的盔甲,手拿锋利的横刀,直接领着近百名亲卫闯了进来。 谢泽变了脸色,他丝毫都不怀疑,如果自己胆敢“忤逆”越王,越王就敢荡平整个谢家。 别忘了,这位被废的时候,圣人亲自在诏书上写道—— “乖戾成性,狂易成疾!” 娘的,这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大魔王。 他挤出笑容,“谢贞就托付给越王殿下了~~~” 谢元看得心潮澎湃,心里狂呼:越王英明,殿下威武! “阿姊!” 小肉团子哒哒哒的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了谢元的怀里。 “阿贞,这几天你过得可好?有没有受委屈?” 谢元轻轻推开谢贞,上下打量着他。 见小团子虽然略有消瘦,气色却还好,便知道他可能过得不是特别好,却也没有被虐待。 她又撩起孩子的衣袖、裤腿儿,仔细检查衣服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伤痕。 谢泽和崔夫人看的黑了脸:…… 谢元这小贱人是什么意思? 怀疑他们会磋磨一个小孩子? “还有如意!” 谢元才不会管谢泽等人是何种反应,她只要自己的人能够好好的。 她可没有忘了,自己穿来前,是那个瘦小单薄的小丫鬟挡在了原主身前。 “谢元,你不要得寸进尺!” 崔夫人捏着帕子,五官扭曲,恨声骂了一句。 “阿婶,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如意原本就是我的丫鬟,理当陪我出嫁!” 说到这里,谢元忽然想到了原主的记忆,赶忙掰着手指说:“对了,还有被阿婶发卖出去的丫鬟,以及被阿婶打发到庄子上去的奶娘,都该还给我!” 那些可都是原主身边的老人儿,是父母留给她的得用之人。 谢泽、崔氏霸占谢家后,便把这些忠仆或卖或打发的处理掉了。 赫连珏用自己辛苦查来的黑材料相要挟,谢元自然要把利益最大化。 “谢元,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庄子里的人还好说,已经卖掉的奴婢,你让我如何还给你?”崔夫人浑身发抖。 “那我不管,崔夫人卖人的时候那般威风,想来也有办法把人再买回来!” 谢元故意做出“狐假虎威”的架势,仗着越王的权势,任性的喊道。 崔夫人险些被气个倒仰。 谢泽也恨,可他更怕越王发飙。 近百人的王府亲卫,都能把整个谢家掀翻。 关键是,被“抄了家”,谢泽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越王明天就要被“流放”了,难道圣人还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谢家节外生枝,继而杀掉自己的亲儿子? 谢泽只想尽快把赫连珏这个大魔王送出门。 他一把扶住崔夫人的胳膊,僵硬地笑道:“阿元,你看这样可好?” “我把送去庄子上的仆妇接回来,其他被卖掉的则按照卖价的双倍不给你银子?” 谢元也知道,把卖掉的丫鬟重新买回来,绝对不现实。 她刚才这么说,不过就是想故意为难谢泽、崔夫人。 谢泽服软,谢元便见好就收。 故意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谢元不满地说:“好吧!就按阿叔说的办。唉,没办法,我就是这么的人美心善!” 谢泽、崔夫人以及在场的众人:…… 你还善良? 方才那个咄咄逼人、锱铢必较的泼妇是谁? 你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的夫君知道吗? 赫连珏也有些意外,谢氏阿元跟他熟悉的世家女完全不同。 她,很独特,也莫名的吸引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元成功要回了自己的两个丫鬟和乳母,以及十两黄金。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看您是不是早日回去歇息?” 谢泽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赫连珏。 赫连珏扫了眼谢元,谢元会意,赶忙抱着胖弟弟点头。 见谢元没有其他的要求,赫连珏也懒得跟谢泽周旋,便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谢家。 谢泽抹了把汗,长吁一口气。 总算把这个煞星送走了。 “殿下!谢谢您!” 上了车辇,谢元诚挚的道谢。 她还有些愧疚的说道,“怪我,破坏了殿下您的计划。” “孤的计划?孤有什么计划?”赫连珏一脸玩味。 “就是那些证词,想必您特意搜集回来,是准备好好给谢泽做‘回礼’的。” 换新娘事小,打脸事大,换成谢元也忍不下这口气,更何况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没错,孤确实要给谢泽一份大礼。而且已经给了!” 谢元诧异,“可、可您不是把证词拿来给我换嫁妆了吗?” 而谢泽这样的贪心老狐狸会忍痛割肉,也是从赫连珏口中得到了“不再追究”的许诺。 “孤确实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但人家苦主若非要告状,便与孤没有任何干系了!” 赫连珏淡淡一笑,端的是云淡风轻,可话里透着的那股子无赖劲儿—— 谢元只想竖起大拇指:牛逼!厉害!越王殿下威武霸气! 第8章 该来的不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唤醒了沉睡的京城。 “越王殿下、越王妃,臣千牛卫中郎将穆绍,奉圣人旨意‘护送’诸位前往越州。”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铠甲,来到了东宫。 他状似恭敬地抱拳行礼,但谢元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异样。 “多寿,这个穆绍,是不是曾经冒犯过殿下?” 多寿与多福都是东宫仅剩的太监。 谢元刚嫁过来的时候,独自一个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赫连珏就把多寿给了谢元。 昨天,谢元从谢家要回了如意,以及被打发到庄子上的另一个心腹丫鬟金枝和乳母赵嬷嬷。 她身边有了得用的人,赫连珏却没有把多寿召回。 多寿仍旧留在谢元伺候。 多寿进宫多年,知道很多事,刚好可以给谢元当耳目。 “穆绍确实曾经得罪过殿下。” “他是勇毅伯府的嫡次子,素来勇武,门荫入选千牛卫,在宫中当差。” “殿下,咳咳,曾经鞭笞过穆某,还罚他跪在东宫门外,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指指点点、嘲笑非议。”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曾经忍气吞声的小可怜成了“护送”越王就藩的将军。 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未来的路上,穆绍会怎样“伺候”越王。 “圣人他——”难道真的彻底放弃了赫连珏,都把他流放到越州了,还不算完? 谢元忽然有些心疼赫连珏。 多寿见自家王妃误会了,赶忙解释道:“这、应该怪不得圣人。” 说到这里,多寿白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尴尬,“皇宫数得上号的武官,基本上都被殿下‘斥责’过。” 谢元:…… 得,误会了! 她看向赫连珏的目光那叫一个无语:看到了吧,越王殿下,做人不能太嚣张啊。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真的不知道会转到哪一边呢。 “阿姊,我们要离开京城了吗?” 四岁的谢贞被乳母赵嬷嬷抱着,赶到正殿来汇合。 “对!我们要走了。” 看到弟弟,谢元暂时抛下对赫连珏这个曾经的“熊孩子”的吐槽,赶忙把谢贞抱过来。 哦豁,小家伙还挺重的。 圆滚滚、粉嘟嘟,浑身都是小肉肉。 谢贞是谢元的亲弟弟,谢元生的明艳昳丽,谢贞的相貌自然也不会太差。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主要还是年纪小,幼崽期的人类,格外的软萌、可爱。 谢元一个没忍住,轻轻掐住了小奶团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柔声说道,“你若实在想念京城,将来长大了,还可以再回来!” “不!我要跟着阿姊!” 谢贞摇头如拨浪鼓,他还小呢,根本就不懂什么舍不舍得,他就知道,他只有阿姊了。 阿姊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小家伙伸出如同藕节一样的小胖胳膊,用力环住谢元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最喜欢阿姊了!” 谢元的心仿佛都要被融化了,“我也最喜欢阿贞了!” 说着,谢元还按照后世的习惯,直接在小团子嫩呼呼的苹果脸上“啾”地亲了一下。 谢贞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吻,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惊讶过后,他的眼睛里染上了欢喜。 虽然不明白阿姊为何会这么做,但他能够感受得到,阿姊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做。 小家伙嘟起小嘴儿,学着谢元的动作,也大大地“啾”在谢元的脸颊。 “谢氏,走了!该出发了!” 赫连珏在看到穆绍以及他带领的一百名千牛卫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好。 他倒不是怕穆绍会借机公报私仇,而是难过于皇帝对他的冷漠、不信任。 “……阿父居然还要派个人来盯着孤,难道是怕孤中途逃遁?” 心情不好,赫连珏的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谢贞被吓到了,白着一张小脸躲进了姐姐的怀里。 谢元感受到他的不安,赶忙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儿,不用害怕。王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次阿姊能够把阿贞从谢家接走,也是多亏了王爷帮忙呢。” “对了,你还没有向殿下请安呢,快给殿下见礼!” 谢元才不怕赫连珏的冷脸,她还要极力打消小肉团子的恐惧。 谢贞非常乖巧,听到姐姐的吩咐,像个受惊的小奶猫一般,怯怯地探出身子,捉起两个小拳头,萌萌的说道:“阿贞请殿下安。还有,殿下哥哥,谢谢你!” 说着,小家伙还不忘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赫连珏:…… 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奶萌暴击,向来孤傲、任性的他,竟有些不适应。 隆起右手在嘴唇上咳嗽了一下,遮掩住他的不自然,“嗯!” 多福、多寿两个熟知赫连珏秉性的太监,直接看傻了眼。 自家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还有,那个“殿下哥哥”是个什么称呼? 自家殿下居然也默许了?! 谢元抿了抿唇,她就知道,赫连珏不会真的生气。 不说别的,他们三个现在可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谢元抱着谢贞,与赫连珏步行着往宫外走。 多福多寿,赵嬷嬷、如意金枝等仆从,则跟在赫连珏、谢元的身后。 穆绍等千牛卫,密切“保护”在赫连珏的身边。 一行人出了皇宫的宫门,守在宫门口的赫连琛迎了上来。 他还带了东宫仅剩的三百名护卫。 “殿下,请上马!”赫连琛单膝跪地,恭请他的主公上马。 赫连珏利索的扳鞍上马,赫连琛也赶忙骑上自己的坐骑。 赫连珏却没有急着动身,而是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皇宫。 没有人! 阿父、阿母,生母,还有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人来送行。 赫连珏孤零零的坐在马鞍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谢元看着,莫名有点儿心酸。 忽然,宫门的甬道里传出了一阵踏踏踏的声响。 难道有人来给赫连珏送行了? 赫连珏的眼睛也陡然亮了起来,拨转马头,期待的看向宫门方向。 …… “咦?阿兄,你也在?” 一行人影在甬道上慢慢闪现。 走在最前面的人,故作惊讶的模样,“看我,都忘了,今天是父皇勒令阿兄离京的日子!” 第9章 差别对待 “老四?是你?” 看清来人的面孔,赫连珏俊美的面庞染上了阴郁。 就算宫里还有人惦记他,也不会是四皇子。 这个蠢货,就是老五手中的一杆枪。 老五指哪儿,他打哪儿。 而老五,不占嫡不占长的,却野心勃勃。 偏偏还整天装着光风霁月、与世无争的样子,自以为伪装极好,殊不知,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早就把他看透了! 这会儿四皇子跑来,赫连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指定没有什么好事儿。 “对啊!可不就是我?怎么,阿兄,您还等着父皇、母后,或是您的生母萧昭仪来给您送行?” “或者,你还期待那些被你打骂、看不起的兄弟姐妹们会对你依依不舍?” 四皇子直接把“幸灾乐祸”写在了脸上。 他就是来挤兑赫连珏的,就是来看笑话的。 “就是四弟我,也不是为您而来!” 大婚那日,四皇子被赫连珏、谢元联手坑了一把,心里着实憋屈。 等了好几天,还是五皇子“偶然”一句话,“提醒”四皇子。 他特意跑来奚落赫连珏:“哈哈,阿兄别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懂友爱手足。实在是做弟弟的有公务在身哪。” 赫连珏冷笑一声,“公务?你能有什么公务?” 一个被人利用还不自知的蠢货,哪怕是皇子,圣人也不会给他安排像样的差事。 就怕他会把事情搞砸。 “西北大将军独孤雄班师回朝,不日就要抵达京城。” 四皇子却得意扬扬。 哼,他确实没用,但架不住老五聪明,帮他领了个好差事。 “独孤大将军功勋彪炳,此次又是得胜归来,父皇十分看重。原本想亲自迎接,但被文武百官劝住了。” 四皇子扬起脖子,一张油光四溢的胖脸愈发显眼,“父皇不能亲自迎接大将军,便特意命本皇子代为迎接——” 四皇子拖长尾音,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赫连珏,然后说道,“所以啊,本皇子此次出宫,不为私事,只为公干!” 赫连珏眸光幽深,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独孤雄今日回京?”赫连珏冷冷的问了一句。 “不是啊!估计要三天后才能抵达京城,他的大军应该还在一二百里外的驿站呢。”四皇子欠欠儿的说道。 谢元不禁有些恼怒。 好个四皇子,故意在这里嘲弄赫连珏呢。 堂堂亲王就藩,放眼京城,皇宫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来送行; 而那位独孤雄大将军呢,人还在好几百里外呢,便有一个皇子巴巴的跑到城门口迎接! 一个曾经的储君,一个臣子,却两样对待。 谢元一个外人都觉得不忿,就更不用提曾经高高在上、唯吾独尊的赫连珏了。 “哼!” 赫连珏没有发脾气,只是冷冷的看了四皇子一眼,冷笑一声,便骑马离去。 赫连珏不想搭理四皇子,四皇子却不肯轻易放弃。 他如同牛皮糖,紧紧的跟在赫连珏身后。 “哎呀,阿兄,你的东宫六率怎么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哎呀,瞧我,又忘了,那些校尉不是投奔了二皇兄,就是拜到了五皇弟的门下。没办法啊,禽择良木而栖。” “哦,对了!听说您的王妃,那个替嫁的谢氏,还跑去兵部要人,也不知道,兵部给你补齐人手了没有!” 四皇子的嘴巴说个不停,每个字都是故意往赫连珏身上扎刀子。 谢元抱着谢贞坐在破旧的马车里,看到四皇子的做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到了城门口,兵部的一个小吏看到赫连珏一行人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哟!说曹操曹操到啊。这是兵部给你送兵卒来了?” 四皇子就是来看热闹的,哪里肯错过这个好机会。 他凑到赫连珏身边,看看那小吏,又看看城墙根儿下的几百号“乞丐”,忍不住哈哈大笑。 “哎呀!笑死我了!真是要笑死我了!” “这些,就是兵部抽调给阿兄您的王府亲卫?” “啧,看看,快看看啊。老的老、弱的弱,这一个个的,瘦得好似竹竿儿,穿得如同叫花子。” “阿兄,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你的好王妃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弄来的?哎呀呀,还求?哈哈,倒贴钱送给我,我都不要!” 四皇子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几近夸张之能事。 赫连珏的脸冷得快能结冰了。 谢元却有些羞愤。 确实是她跑去兵部索要兵卒,她也没想着要什么精兵强将,人数也不要太多。 就凑够王府亲卫数额的最低线——八百人! 东宫还残存了三百护卫,所以,兵部只要再给抽调五百人就可以。 但,谢元还是没想到,兵部会做的这般绝。 五百人给了,却都是连武器都拿不稳的老弱病残。 这样的人,慢说去打仗了,估计都是十六卫本就要淘汰的对象。 结果,他们全给“废物利用”的塞到越王府了。 这、绝对是故意打脸! 更可恨的是,这样难堪的场景,还被四皇子抓了个正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谢元都有些自责: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从车窗里探出头,谢元看到了左右两个天差地别的队列—— 一边是穆绍以及他麾下的千牛卫,高头大马,铠明甲亮,这才是精锐的威武之师。 另一边则是兵部调拨的五百兵卒,瘦弱不堪,破衣烂衫,慢说什么骏马、武器了,手里的长矛,就跟烧焦的烧火棍一般无二。 身体弱,穿得破,还只是次要的。 关键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颓废与麻木,才最让人心惊胆战。 仿佛,那五百老弱病残已经认定,他们此次去越王府做亲卫,就是去送死! 他们有些人,甚至连口粮都没有带,全然一副认命等死的模样。 这样的亲卫,别说跟本就是精英的千牛卫比了。就是四皇子和他的一队护卫,看着都比他们更加神武。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们,看到这明显的对比,都不由自主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谢元愈发恼怒,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赫连珏的脸也彻底冷了下来,一双魅惑的桃花眼里满都是肃杀与暴戾…… 第10章 殿下,臣妾想试试! “殿下,王府长史周文成及其家眷,王府典军萧子修以及他的部曲,都已等候多时。” 多福见情况不好,赶忙跳出来打圆场。 赫连珏扭头,冷冷地看了多福一眼。 多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起程了!” 四皇子什么的,本就是一条疯狗,殿下您又何须理睬他? 这句话,多福没敢说,可他的眼神非常明显。 四皇子没有察觉到多福的微表情,他继续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继续跟在赫连珏身边。 四皇子看到了周文成和萧子修。 于是,他又开始了哈哈大笑—— “哎哟哟,快瞧瞧这是谁?御史台最耿直的御史周文成周大人啊!” “本殿下记得你前段时间还弹劾废太子,都是什么词儿来着?” “哦,对了,‘任性乖张、恣意妄为、视臣子如猪狗……’哈哈,不愧是御史,正直正义,笔锋如刀。”骂得简直太他娘的对了! 赫连珏这厮可不就是狂妄自大、凶残任性嘛。 “怎么?阿兄,你做太子的时候,还嫌周御史骂你骂得不够尽兴?居然还要把他带去越州?” “呀!”四皇子装模作样地捂住嘴,一副‘不会吧’的做作模样,“阿兄,你该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把前途正好的御史,弄来给自己做王府长史,怎么看都像是“报复”! 慢说是有心找茬的四皇子这般想,就是听了四皇子阴阳怪气的一通挤兑的谢元,也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周文成苦笑连连,他确实被睚眦必报的越王殿下给算计了! 如今,更是连累一家老小跟着他一起“流放”岭南。 “咦?还有萧将军?你可是我阿兄的嫡亲阿舅啊,怎么也被?” 四皇子今天绝对是有备而来,嘲笑完了周文成,又开始把炮火对准萧子修。 “萧子修是殿下生母萧昭仪的幼弟。平时与三皇子交好,对殿下却比较生疏。” 多寿附在谢元的耳边,小声介绍,“此次就藩,王府还缺一个典军,殿下便指名要萧子修将军!” 谢元麻木脸:……赫连珏还真是小心眼儿,爱记仇,更喜欢公报私仇。 王府的文官和武将,全都跟赫连珏不对付。 谢元忍不住怀疑,未来的越王府,一定非常“热闹”。 “……我的好阿兄,您可真是‘心胸开阔’,周御史和萧将军跟了您,绝对是祖上积德!” 四皇子还在放肆的说着反话。 赫连珏握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手背上暴起一根根的青筋。 就在赫连珏马上忍受不了四皇子的“聒噪”,准备甩鞭子抽人的时候,多寿跑了过来:“启禀殿下,王妃娘娘请您过去!” 赫连珏低下头,目光阴鸷。 多寿被吓得小腿发软,冷汗涔涔。 谢元从车窗里看到这幅画面,赶忙探出头来,柔声喊道:“殿下!妾身有要事与您商量!” 说完这话,谢元摆出了世家贵女的傲慢范儿,话中带刺地对四皇子说: “四皇子!您来送行啊!真是太感谢了!上回您送的新婚贺礼,虽然简陋了些,却胜在一片心意,我这个做嫂子的,还算满意!” 她重点提到了那份“贺礼”,直接让刚才还得意扬扬的四皇子顿时黑了脸。 被废太子掐了脖子,还被谢氏用纵火相要挟的下了跪,绝对让四皇子深感屈辱。 回想起这些画面,四皇子的嚣张气焰直接被谢元打压了下去。 看到四皇子萎了,赫连珏的冷脸,总算多了几分温度。 “嗯!好!孤这就来!” 谢氏算是帮他扳回一局,赫连珏心情大好,甩蹬下马,直接上了马车。 多福多寿两个太监,见赫连珏被劝住了,齐齐松了一口气。 “启程!” 多福不敢耽搁,都没有请示赫连珏,就擅自冲着赫连琛喊了一句。 赫连琛知道不好继续在城门外停留,也想早些出发,便抬起手臂,率领众兵卒,“启程!” 马蹄踏踏,赫连琛带着三百亲卫在前面开路。 穆绍与一百千牛卫,骑马列队,跟着两侧。 最后面,则是那五百名松松垮垮、死气沉沉的老弱病残。 四皇子呆愣了片刻,眼见越王府的大部队已经开动,这才反应过来。 “哼!想跑?没门儿!本殿下还没有瞧够热闹呢!” 四皇子咕哝了一句,带着自己的两队亲卫,也追了上去。 马车里,赫连珏慵懒地靠在车厢上,双眼微闭,丝毫没有跟谢元谈话的兴趣。 他觉得刚才谢元说“有要事想商”,不过是一个托词,是为了帮她摆脱四皇子的纠缠。 只是,随后的事实证明,赫连珏猜错了。 谢元确实有事情要跟他商量。 “殿下,妾身觉得此事不妥!” 谢元冷不丁地开了口。 赫连珏倏地睁开眼睛,他没说话,只是冷然地看着谢元。 谢元迎着赫连珏的目光,没有退缩,“殿下,必须有所改变!” 终于,赫连珏问道:“什么事不妥?你要改变什么?” 谢元指向车窗后侧的方向,“这些兵卒,必须有所改变!” 王府亲卫,是越王府的安全保障。 在路上,亲卫们可以确保赫连珏、谢元等不受千牛卫、四皇子或是某些不长眼的土匪盗贼的欺辱。 去了越州,亲卫们也能保护越王府。 赫连琛的三百亲卫还好些,但兵部给调拨的五百兵卒太颓废、太没有士气。 如果不整顿,这些人连凑数的资格都没有,纯纯就是浪费粮食,兼给越王府拖后腿。 “改变?如何改变?” 赫连珏不甚在意,冷淡地问了一句。 “妾身有个办法,还请殿下准许我试一试!” 谢元没有卖关子,而是主动请缨。 她不想被困在内宅,她想利用自己的能力,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站出来,走出去,挽起袖子,努力表现自己,没有机会也要自己创造机会。 “哦?” 赫连珏挑起一边的眉毛,终于有了些许兴趣,“你既想试,那就试一试吧!” 赫连珏也想看看,他的这位世家女出身的王妃,能否给他带来“惊喜”。 第11章 吃肉啦 中午时分,大部队抵达了距离京城三十里路的小镇。 “赶了半天的路,大家都辛苦了,停下来歇息歇息吧。” 谢元已经有了计划,便主动对赫连珏说道。 “嗯!一切都由王妃做主!” 赫连珏已经决定放松让谢元去“尝试”,自然不会拦阻。 他表现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任由谢元一个妇道人家跑前跑后。 “哎呀,这就歇息了?阿兄,不是我说,就你们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抵达越州?” 讨人嫌的四皇子又跑来添堵。 穆绍端着一张冷脸,看似保持客观中立,实则他的眼睛里满都是看热闹的兴奋。 他非常乐见四皇子的找茬行径! 赫连珏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还是谢元迎了出来,“四皇子,圣人只是规定了我们何时出发,并没有明确规定我们何时抵达啊!” 她浅笑盈盈,说出的话,却让四皇子无可辩驳,“且此去岭南,三千余里,漫漫长途,坎坷崎岖。圣人英明仁爱,定不会过于苛责我等。” 圣人不会苛求,那就是找茬的四皇子过于严苛兼有病咯! 四皇子瞪大眼睛,“谢氏,你骂我?” 谢元无辜脸,“冤枉啊!本王妃何时骂你了?” 四皇子:…… 小小的怼了四皇子一记,谢元身心舒畅。 她命人叫来赫连琛,以及那五百兵卒的几个百夫长。 “赫连校尉,你去找个宽敞的地方,安营扎寨,咱们要在这个小镇停留一段时间。” 赫连琛下意识地去看马车里的赫连珏。 赫连珏靠在车窗边,手里拿着个酒盏,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觉察到赫连琛的小动作,他通过车窗,冲着赫连琛微微点了点头。 “是!卑下遵命!” 赫连琛带领几个百夫长,在镇子外面的空地上,搭建了临时的营地。 埋锅造饭,砍柴烧水,一众兵卒们忙碌起来。 穆绍看到越王府的亲卫们一副要在这个地方长住的模样,便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刚才四皇子都被谢王妃给怼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咱们也歇息歇息!” 他们可是千牛卫,属于皇帝亲卫,待遇和地位在十六卫中数一数二。 跟那些王府亲卫比起来,也是远高一筹。 至于叫花子一样的五百名老弱病残,更是没法跟千牛卫比。 穆绍故意在那五百名兵卒旁边安扎了营帐。 这边,五百兵卒破衣烂衫,连个像样的大锅、铜鼎都没有,只能抱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豆饼,艰难地啃咬。 那边,穆绍的千牛卫从小镇上弄来铜鼎,烧上肉汤,大火噼啪燃烧,肉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在偌大的营地飘荡。 千牛卫还拿出从小镇上买来的麦饼,热气腾腾,宣软厚实,看着就十分可口。 咕咚! 五百名兵卒拼命地吞咽着口水。 他们都是贫寒人家的子弟,没钱没势没门路。 为了给家里减免赋税徭役,这才当了兵。 入选十六卫后,却因为身体太过瘦弱,一轮又一轮地被淘汰。 打仗了,也只能当个押运粮草的民夫。或是冲在前面的炮灰。 原本,他们以为这样已经够可怜了。 没想到,他们又被兵部直接调到了越王府。 王府亲卫,名头好听,实际上呢,就是流放岭南。 这可是要人命的啊。 偏偏家里真的没有钱,想走走关系,不被编入越王府都不行! 最后,众人认了命,家里人也都做好了随时收到“死讯”的准备。 上路了,果然很艰难,呜呜,同样的护卫,人家千牛卫吃细粮、吃大肉。 而他们呢,却只能吃又冷又硬的豆饼。 咬不动,还难以下咽,五百名兵真是有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咦?好香啊!” 忽然,有人抽了抽鼻子,被一股非常霸道的香味儿所吸引。 “哼,能不香吗?隔壁就在炖肉汤,那么大的铜鼎,一整只的羊放进去烹煮——” “不是隔壁!是、是咱们中军帐方向传过来的!” “什么?中军帐?咱们的人?” “什么咱们不咱们的。别忘了,同样的王府亲卫,人家那边的三百人是原本的东宫卫率,个个都是勋爵之后、官宦子弟!” 而他们呢,却是草民一个。 “不公平!我们都是王府亲卫,待遇也应该一样!” 若是搁在平时,这些兵卒还不敢闹事。 但,他们都要流放岭南了,一条贱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葬送掉了,还怕个球啊! 于是,众人都被煽动起来,站起身,朝着香味儿的方向围拢过去。 “咦?那些老弱病残要闹事?” 四皇子在谢元那儿碰了一鼻子的灰,还不死心,吃饱喝足后,就开始在临时营地闲逛。 他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兴奋不已,赶忙跟上来看热闹! “你们都过来啦?正好,省得老子去叫你们了!” “来!都排好队!每人一碗肉汤,一个面饼,每人都有份!” 几个看着伙头兵做饭的百夫长,看到众人围了上来,便笑着吆喝道。 “百夫长,我们都有份?跟、跟那边穿盔甲的一样?” 有个兵卒不敢相信,小声地问了句。 “一样!王爷和王妃说了,咱们都是王府的亲卫,自然一个待遇!” “我给你们说,咱们王爷和王妃素来仁厚,寻常百姓都是一日两食,咱们亲卫却是一天三餐!” “每顿饭都有油水,中午这顿,还有肉!” “八百亲卫都一样,伙食一样,粮饷也一样。” “当然,如果谁还想吃得更好,那就要好好表现!” “你们这些人,都给老子站直了,腰板儿也挺起来,别缩肩塌背的,都给我像个当兵的样儿!” 百夫长一边说着刚从赫连琛那儿听来的王府福利,一边大声地训斥兵卒。 兵卒们在听到能一天吃三顿,还顿顿有油水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至于百夫长所说的“好好表现”,他们更是没有二话! 只要能吃饱,能吃到肉,慢说只是挺胸抬头地站直咯,就是真被送去战场,他们也乐意! 五百兵卒的士气立刻就被鼓舞起来,他们的身体依然瘦弱,但精神头已经截然不同。 第12章 进击的王妃 “肉好不好吃?” “好吃!” “还想不想再吃?” “想!” 临时营地里,众兵卒的喊叫声震天响。 穆绍和四皇子都有些诧异:上午还是一群有气无力的叫花子,不过是吃了一顿饭,怎么就都变得嗷嗷叫了? “想吃那就好好干活!” 赫连琛站在八百护卫面前,朗声喊道:“看到那片山林了吗?王妃娘娘已经跟主家把树买了下来。你们两人一组,去给我砍树!” “……是!” 众人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乖乖应声。 中午的肉太香了,他们下午还想吃! 而赫连校尉说得明白,只要他们好好干活,就能吃好吃饱。 “穆绍,谢氏这是要干什么?” 四皇子揉了揉脑袋,完全想不通谢元的举动。 “回禀殿下,微臣也不知道。” 穆绍也疑惑着呢,摸索着下巴,穆绍喃喃自语:“谢氏还让人找来许多工匠。” “木头?工匠?难道她要造房子不成?” 四皇子觉得不可思议。 谢氏就算利用了圣旨里的些许漏洞,也不能做得太嚣张。 毕竟,穆绍和四皇子都在这里盯着呢。 若她就此赖在小镇不走,都不用穆绍这个负责“护送”的中郎将催促,就是四皇子也会连夜跑去皇宫告黑状。 “中郎将,谢王妃又命人找来附近的牛马贩子,放出风声要买牛!” 有个千牛卫,小跑着过来回禀。 穆绍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她要制作牛车!” “啧啧,到底是世家女,就是讲究排场。”穆绍回想起谢元包下客栈,每天都让灶上烧热水洗漱的行径,就忍不住摇头叹息。 “哼,我看是赫连珏在张狂,还以为自己是太子呢,连车架也要最好的。” 四皇子就是看赫连珏不顺眼,直接将一切都推到赫连珏头上。 “这对夫妻,倒是相配得很!” 穆绍也跟赫连珏有仇,自是不会帮他辩驳。 赫连珏和谢氏,一个乖张、奢靡铺张,一个讲究、贪图安逸,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四皇子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管穆绍和四皇子如何评论,谢元就此在小镇安顿下来。 四皇子还想看戏,却不能耗着。 他扼腕地带着人赶往三十里外的驿站,迎接班师回朝的大将军。 小镇上,兵卒们帮忙砍木头、运木头、分割木料,工匠们则敲敲打打地制作车厢。 谢元一口气买了几十头健壮的黄牛,还买了不少马匹。 牛车有了,亲卫们的马匹也凑了一些,但铠甲和武器依然没有着落。 “殿下,我可以找来铁匠,自己打造盔甲和兵器吗?”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谢元还是找到赫连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赫连珏没说话,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谢元。 很好!我知道了! 私人果然不能打造盔甲和武器。 王府尤其不行,否则就是妥妥的谋逆! “应该也不能算谋逆啊!王府亲卫的军械等,本来就该由朝廷负责配备!” 谢元不满地抱怨着。 她去兵部讨要兵卒的时候,倒是也去将作监询问过。 将作监直接给了句“库房没有多余的军械”就给搪塞过去了。 谢元倒是还想再去磨一磨,奈何时间不够。 唉,如果再给她几天的时间,她哪怕要不到全新的,也能要一些残件。 有了残件,再召集几个铁匠,就能慢慢把八百兵卒全都备齐了。 “残破的也要?” 赫连珏听到谢元的嘀咕,忽然问了一句。 “啊?” 谢元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殿下。您有办法弄到残破的盔甲和兵器?” “孤没有!但孤知道,三十里外的驿站,西北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回京。” 大军里,自然有残破的军械。 谢元眼睛一亮,“殿下,您与那位独孤大将军——”应该没仇吧。 最好还是有些交情的那种。 如此,谢元就能从大将军手里买些“淘汰”的军械。 “三个月前,独孤雄老匹夫也曾弹劾过孤!” 赫连珏玩味地看着谢元期待的小模样,残忍的泼了她一盆冷水。 谢元:……我就知道! 就赫连珏这小心眼儿、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没有多少“朋友”。 “孤与独孤雄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孤知道,独孤雄是个聪明的人。” 聪明,就会懂得变通,知道权衡利弊。 只要谢元手里有能够打动独孤雄的东西,独孤雄就愿意跟她做交易。 “能够打动独孤雄的东西?”谢元有些为难。 对于这位独孤大将军,她并不了解啊。 原主倒是听说过这位的名号,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对于外面“奇人异事”知道得并不多。 忽地,谢元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看向了赫连珏—— 这位可是做过储君的人,对朝堂上那些数得上号的官员,应该会有所了解。 “殿下,这位独孤大将军,可有什么喜好?”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喜好?” 赫连珏轻挑眉梢,故作随意地说道,“独孤雄一直镇守西北,孤与他几乎没有什么交情,如何知道他的喜好?” 谢元狐疑地看着赫连珏。 赫连珏说自己跟独孤雄没有交情,谢元相信,这位爷太过骄纵,不是个礼贤下士的人。 且储君跟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来往过密的话,也容易犯忌讳。 只是,赫连珏作为成的太子,就算不敢明着拉拢独孤雄,难道还不会暗地里调查调查。 赫连珏感受到谢元的质疑,装作恍然的模样,“哦,孤想起来了,曾经有人说过,独孤雄这个老匹夫不爱财色,唯独贪图口腹之欲。” “前些年,有个庖厨,用一道菊花鱼征服了独孤雄的舌头,得了千金的赏金。”赫连珏故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果王妃你能够做出让独孤雄满意的美食,或许能够换回你想要的军械和马匹哟!” 赫连珏这语气,明显有戏谑的成分。 谢元高高扬起下巴,自信地说道:“若是别的,妾身还不敢说!但烹饪一道,妾身还真想试一试!” 作为大吃货国的子民,在美食上,谢元就没怕过。 第13章 哇!飞来一条鱼! “多寿,找几个铁匠来!” 既然想要用美食打动独孤雄,谢元就会全力以赴。 再者,谢元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年代的烹饪方式,只有蒸煮烤,没有炒菜,没有麻辣烫,也没有烤串儿。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她提前几百年,把炒菜“山寨”出来。 “是!”多寿早已习惯听命与王妃,半点迟疑都没有。 第二天,多寿便将周围的铁匠都找了来。 谢元画了张图纸,大铁锅、炒锅、平底锅等一些列的锅具全都在图纸上。 铁匠们按照谢元的要求,叮叮当当一通敲打,将锅具逐一做了出来。 “多寿,去肉铺买些肉!多要些肥肉!” 谢元一边吩咐着,一边暗自盘算,“还有,再去一趟药铺,将这些买来!” 谢元递给多寿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八角茴香、花椒等名字。 谢元没有搞错,而是在古代,这些调味料都是被当做药材在药铺售卖。 “可惜没有辣椒,麻辣烫、火锅都没有灵魂了!” “等到了岭南,定要组建船队,让他们去海外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辣椒、玉米等作物。” 谢元忍不住的畅想着,她对岭南,对大海,真的十分期待。 …… 临近中午的时候,四皇子跟随西北大军一起回京,又路过了这个小镇。 “大将军,咱们停下来吃些饭食吧。” 四皇子还惦记着继续给赫连珏找茬呢,便主动对独孤雄说道。 四皇子可没忘了,独孤雄最是耿直,非常看不惯赫连珏的乖戾、奢靡。 几个月前,这位大将军还在西北大营里,都不忘写折子弹劾废太子。 四皇子觉得,独孤雄若是知道曾经不可一世的废太子,如今就在小镇的客栈里,定会愿意“拜访”一下。 独孤雄都不用刻意痛打落水狗,只需冷嘲热讽几句,就足以让赫连珏爆发。 如果赫连珏控制不住情绪,跟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打起来—— 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父皇定不会再心软,轻易饶过殴打功臣的废太子! “好!微臣遵命。” 独孤雄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魁伟、膀大腰圆,看着就像个威武的大将军。 “听闻越王殿下也在此处停留?” 独孤雄骑着马,穿过镇外那片空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忙忙碌碌的王府亲卫们。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故作恍然地问了句。 “老狐狸!” 四皇子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他就不信,似独孤雄这样的大将军,在京中会没有耳目。 独孤雄回京后,还在距离京城一百多里的驿站停留了几日。 除了等待圣旨外,也是在打探京中的消息! 四皇子敢打赌,独孤雄一定知道了许多,却还故意装傻! “没错!阿兄要去越州就藩,估计是舍不得离开京城,便在京郊的小镇停了下来……” 四皇子试图给赫连珏挖坑,让耿直的独孤大将军心生不满,继而弹劾。 但,四皇子注定要失望了——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独孤雄抽了抽鼻子,像一个老饕般,闭着眼睛,闻着味儿,竟一路摸到了临时营地。 平地上,架着几口大锅,大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有大块儿大块儿的红烧肉,有飘着油花儿的菌菇汤,还有一些时令菜蔬。 “不是煮菜或是蒸菜?” 作为一个优秀的美食家,独孤雄只是扫了一眼,就判断出了其加工工艺。 “没错!不是煮菜,也不是蒸菜!而是我们王妃娘娘传授的炒菜之法。” “炒菜?” 独孤雄很是好奇。 四皇子却有些不耐烦,不就是一锅菜嘛,虽然看着确实色泽鲜亮,也有种独特的香味儿,也、也不至于—— 吸溜! 四皇子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 兵卒们开始排队打饭。 最先打到饭菜的人,顾不得找个地方,还在大锅旁边,就夹起一块红烧肉。 红彤彤,油滋滋,肥肉软糯,放到嘴里,似乎都不用嚼,入口即化啊。 咕咚! 向来威仪的大将军独孤雄,竟直接被馋得咕咕直咽口水。 “大将军,给您也来一份吧?”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赫连琛,笑得像个小狐狸。 “好!来一碗!” 独孤雄居然就真的接过大碗,跟兵卒们一起吃了起来。 四皇子也想吃,但他拉不下脸。 呜呜,他可是来给赫连珏添堵的,怎么自己反倒被馋哭了? “大将军,好吃吗?这可是我们王府祖传的谢氏菜谱,一共有上百道菜。” “唔!好吃!”独孤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红烧肉吃完。 他用力抹了一把嘴,沉声道:“说罢!你们想要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就别玩儿什么聊斋了。 “八百套盔甲、兵器,以及二百匹战马!” “我要全套的菜谱!” “可以!” 就这样,不过三两句话,双方就达成了交易。 四皇子都看傻了眼,更有种莫名的嫉妒—— 赫连珏确实被废了,但他娶了个好王妃啊。 不说那些装扮一新的兵卒了,就是谢氏打造的那些牛车,也让四皇子眼热不已。 车厢非常宽敞,可站可坐可躺,里面还有书架、棋盘、茶炉,甚至连恭桶都有。 这已经不是一个牛车了,而是一间可以移动的房间。 也不知道谢氏让工匠是怎么弄的,牛车居然不颠簸。 人坐在里面,只是轻微晃动。 四皇子可以想象,赫连珏待在这样的牛车里,根本就不会受罪,反而十分享受。 为什么? 明明他是被流放的丧家之犬,如今却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还能这般舒适? 四皇子都这般羡慕,就更不用说穆绍以及他的千牛卫了。 穆绍憋屈不已:他们可是天子亲卫啊,居然去羡慕曾经的一群叫花子。 千牛卫们:……叫花子?你见过满面红光、身强体壮,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叫花子嘛?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们都想投奔到越王麾下了! 每天都有肉吃啊,还能拿到足额的粮饷,简直就是所有兵卒的梦想。 穆绍:…… 在穆绍的怨念中,“送走”了羡慕嫉妒的四皇子,谢元终于决定起程。 一行人慢悠悠的上了官道,他们出了中原,直奔闽浙,然后沿海边的道路前往越州。 “啪!” 赫连珏第一次看到大海,只是还不等他仔细观赏,就发现有东西迎面飞来。 “鱼?!” 第14章 下马威 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本事的赫连珏,此刻也被横刀上刺中的东西惊到了。 天、天上居然飞来一条鱼? 这怎么可能? 就是后世传来的谢元,在看到这么一幕的时候,也有些惊诧。 但很快,她就想到一种情况——台风。 是了,他们在京郊小镇待了一个半月,又在路上耗费了两个多月。 时间已经从阳春三月进入到了流火七月。 大海的盛夏也是台风季啊。 谢元没穿越之前,闲暇时刷手机,就曾经看到过台风的相关视频。 瘦弱的小姑娘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摆,空中飞来海鲜、衣服等等杂物。 最神奇的还有“人在家中坐,百元大钞被吹到窗户上”的情况。 跟这些比起来,“飞鱼”什么的,反倒没有那么稀奇了。 只是这时没有天气预报,人们根本无法得知台风的来源,具体的登陆时间,以及详细的途经线路。 就连谢元本人,来到海边后,察觉到风力很大,也只当海边空旷,风格外大。根本就没往台风上面去想。 直到看到这条“飞鱼”。 “哇!殿下阿兄好厉害,居然能抓到会飞的鱼!” 小肥仔谢贞扒着牛车车窗,一脸惊叹、佩服地看着赫连珏。 谢元好想捂住自家团子那张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个臭小子,就没看到赫连珏一脸惊愕后的尴尬?! 谢元担心爱记仇的赫连珏会恼羞成怒,继而迁怒自家小肥仔,她赶忙开口转移话题: “殿下,风愈发大了,可能还会下雨,您还是进到牛车里来吧!” 赫连珏先是惊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他为自己的大惊小怪而有些懊恼。 偏偏那只肥嘟嘟的小团子不会看人脸色,还夸他厉害。 啧,若不是早就知道这小家伙是个小蠢萌,他都要误以为对方在故意说反话。 不过,他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却不会跟一个不懂事的奶团子计较。 听到谢元的话,他便顺势答应下来,“嗯!” 片刻后,赫连珏已经坐到了牛车里,而外面也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殿下,跟穆中郎将说一声,咱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谢元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禁有些担心,赶忙建议道。 他们这些人倒不怕,都坐在牛车里。 而这些牛车都是经过她改良过的,顶棚都加了一层刷了漆的铁板,还覆盖了一层雨布。 只要不是倾盆大雨,只要不是一直在雨水里浸泡,基本上不会漏雨。 但千牛卫以及那些亲卫们,或是骑马,或是步行,虽然备有蓑衣或是雨布,却还是会被淋透。 在古代,没有抗生素,淋了雨,发了热,可是会要人命的。 “嗯!准了!” 谢元担心的事儿,赫连珏自然也想到了。 他扭头对着在车门旁伺候的多福说了句,“没听到王妃的话吗?赶紧去传话!” 多福答应一声,赶忙打开车门,麻利地跳了下去。 不多时,他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了。 多福的脸色不太好看,低声回禀:“殿下、娘娘,穆中郎将说,再有十几里地就到广城了,就不要耽搁时间去避雨了,赶路要紧!” 赫连珏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骂道:“狂悖!放肆!不知好歹!” 谢元也觉得穆绍有些不近人情。 他急于交差,谢元明白。 可他也不能强迫数百人遭受风吹雨淋啊。 且,谢元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越王妃,是越王的妻子。 她要跟越王保持立场一致。 这会儿赫连珏生气了,她便要更加生气—— “哼,殿下说得对,这人确实不知好歹、任意妄为!” “他是千牛卫中郎将,他可以决定他麾下兵卒的生与死,但他却管不到我们越王府头上。” “我们王府的亲卫,可不能像个二傻子似的在风雨里乱跑。” 赫连珏顿时觉得谢元的话十分入耳。 他看向谢元,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波光潋滟,“王妃的意思是?” “他赶他的路,咱们休息咱们的!” 谢元任性的说道。 “好!就听王妃的!” 赫连珏有种感觉,他跟谢氏阿元这个妻子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会发现她的复杂、矛盾。 她是世家女,确实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自信与张扬。 可她又没有京中那些世家女的循规蹈矩、刻板木讷。 她灵动、鲜活,她聪慧、俏皮。 有的时候,她甚至带着一股子市井的赖皮。 但,即便耍赖,也不会落人话柄,反而带着令人不可辩驳的狡黠。 这样的谢氏阿元,愈发对自己的胃口。 向来对女子都没有什么兴趣的赫连珏,忽然对自己的妻子生出了心思—— 他很想看看,未来的谢元又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多福见赫连珏还是无比“宠幸”王妃的样子,不敢迟疑,赶忙又快速地跑下牛车。 一盏茶后,他再次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阴郁,取而代之的则是喜笑颜开。 他忍着笑,恭敬地说:“穆中郎将说‘谨遵王爷的钧令’!” 后面几个字,多福刻意加重了读音。 从他忍俊不禁的神情,再到他刻意加重的音调,赫连珏与谢元都能想象,穆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何等的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哈!” 赫连珏的笑声从牛车里传出来,在风雨中传出了老远。 顶风冒雨骑马的穆绍,听到这笑声,阴沉的脸几乎能滴出水来! 偏他还不能怎样,只能吆喝着众千牛卫加快赶路。 谢元则命人找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一行人全都停了下来。 足足过去了半天,风还在刮,雨却没有那么大了。 谢元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们也要加紧赶路。 否则,他们就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加速前进!” 多福和多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队列中传达命令。 庞大的牛车车队迅速动起来,赶在天黑前,抵达了广城。 进了城门,直奔刺史府衙。 谢元看着窗外,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似乎,广城的情况不太对啊。 素来敏锐的赫连珏觉察到了谢元的异常,难得好奇地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等谢元开口讲述,就听到在前方探路的亲卫跑回来禀报:“王爷、王妃,刺史府衙大门紧闭,后衙也空无一人。” 赫连珏变了脸色,这广城刺史是什么意思? 大摆空城计? 给他这个前太子、现任越王来个下马威?! 第15章 刺史去哪儿了? “回殿下,刚才妾身发现,广城城门的守卫,以及街上巡查的差役都非常少。” 谢元仿佛没有看到赫连珏阴沉的脸色,她转而回答刚才赫连珏的问话。 “嗯?” 赫连珏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自己刚才询问谢氏是否发现了什么不妥。 谢氏现在做出了回答。 “城门的守卫和巡街的差役都比较少?” 赫连珏收敛怒气,开始冷静思考。 忽地,他眼睛一亮,“广城出事了!” 所以刺史府的府衙才会人去楼空。 这、不是专门针对他赫连珏,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谢元赶忙夸赞,“殿下英明!”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的聪慧,并不亚于我!” 甚至比赫连珏更聪明些。 赫连珏确实自大自恋,可他也不会否认别人的优点。 且谢氏阿元,真的观察入微、思维敏捷。 “殿下谬赞了。妾身能有这样的发现,不过是年少时跟着父亲游历天下,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谢元却继续吹捧赫连珏:“而殿下您,久居深宫,虽然饱读诗书、博闻广识,但到底受到了些许限制。” “您若与妾身一样,有机会‘行万里路’,妾身是万万比不上您的!”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赫连珏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没说话,眼底却多了几分满意。 不过,赫连珏到底是做过储君的人,从小到大听过的吹捧之词简直不要太多。 谢元的马屁拍得算不得多高明,只是胜在一个“真”字。 赫连珏微微勾了勾唇角,就恢复了原有的高冷、狂傲,“你不用拍我的马屁。我知道我某些方面不如你!” 谢元赶忙要解释。 赫连珏却摆摆手,“行了,你的那些话,还是留着哄你家小肥仔吧。” 谢元:……越王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比三岁的谢贞更聪明,不会被她轻易哄骗?! “谢氏,你刚才说你行了万里路,想来比我这个读了万卷书的人更明白世间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赫连珏慵懒地靠在车窗上,闲闲地说道,“那你能否猜到广城出了什么事?” “殿下要听实话还是要听假话?”谢元故意这般问道。 赫连珏丢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却懒得训斥。 得! 明白了。 谢元赶忙陪着笑脸,说道:“既然如此,妾身就实话实说了。” “如果没有城外的那条天外飞鱼,妾身还想不到——” 听谢元提到了那条惊到自己的蠢鱼,赫连珏的脸色便有些黑。 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是飓风!” 赫连珏在用横刀插住那条鱼的时候,就想到了。 他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年满十八岁后,就开始在前朝听政。 圣人生病或是出巡的时候,他还要监国主政。 东南沿海一带的刺史每年都会上报境内遭遇飓风的灾情。 赫连珏没有见过飓风,但沿海官员们的奏折中会提到,飓风威力巨大,所过之处“拔木扬沙,坏垣破屋,海堤崩毁,伤民害稼”。 连大树都能连根拔起,还能冲毁房屋、堤坝,飞条鱼过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等等,奏折?! 赫连珏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那些奏折里提到的一个细节。 岭南的广城、越州、罗州等处的刺史,每年到了飓风季,都会前往比邻的内陆城池“避暑”。 说是避暑,其实就是躲避台风。 ……所以,广城的府衙才会空空如也。 而城门的守卫和巡街的差役也减少很多。 他们这是都跟着刺史跑去隔壁城市避难了呀。 “原来如此!” 赫连珏点点头,没再继续催促谢元回答问题。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谢元见状,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含混地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踏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千牛卫中郎将穆绍,浑身湿淋淋地骑着马,来到了赫连珏与谢元的车架前。 他“吁”的一声,马停了下来。 穆绍甩蹬下马,站在牛车前,恭敬地抱拳行礼:“臣穆绍启禀越王,广城刺史——” 不等穆绍把话说完,赫连珏就嗤笑一声,凉凉地说道,“穆中郎将紧赶慢赶,抢先一步进了城,却扑了个空吧!” 穆绍低着头,低垂的眼眸却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情况? 越王刚进城,还没有进入到刺史官廨,居然就知道了刺史不在? 穆绍不会天真地以为越王“未扑先知”,他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许多种猜测。 要么,越王在穆绍率领的千牛卫兵卒中有眼线; 要么,越王提前布局,暗中派人提前赶到广城; 要么,越王哪怕在流放的路上,依然能够得知朝廷的动向。 毕竟似广城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若是离开管辖的府城,必须向朝廷汇报。 而越王是前太子,他听政好几年,朝堂上下必定有不少他的党羽。 现在即便被废了,树倒猢狲散,却也有一二铁杆追随者。 难道是这些人,暗中将朝堂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越王? 穆绍好一通胡思乱想,赫连珏那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模样,更让他觉得越王深不可测。 赫连珏:……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谢元:……您满意就好。 “还是殿下英明,提前知道广城刺史府的情况。” 穆绍收敛心神,爽快地认怂。 “广城刺史不在,我们便不去官廨了,找个客栈,好好休整一下,然后继续赶路!” 赫连珏淡淡的说道。 穆绍再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赶忙抱拳应声,然后躬身退下。 大部队就在广城安顿下来。 谢元却十分繁忙,她又是命人购买石灰,又是让人收购艾蒿等草药。 台风过境,越州那边必定有灾情,而大灾之后有大疫,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还有当地的土医,谢元也花重金聘请了十来位。 赫连珏冷眼看着谢元忙里忙外,他找来赫连琛。 赫连琛既是赫连珏的同族堂弟,也是他的伴读,如今更是他仅剩的心腹。 赫连珏跟赫连琛耳语了几句,赫连琛沉声答应,并迅速执行命令。 三天后,赫连珏宣布“出发”,一行人继续往南走,前往最终目的地越州。 谢元和赫连珏都预料到越州会有大灾,但他们还是没想到,这里的灾情竟是如此严重…… 第16章 王妃救灾 这是一个小渔村。 屋倒房塌,农田被冲毁。 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铺满了各色杂物: 虾子、扇贝、螃蟹、海鱼等海鲜,破碎的舢板、木头,不知从哪里卷来的大树,还有一些尸体。 这些尸体,不只是动物或是牲畜的,还有人。 “哎呀,这不是隔壁村的阿旺嘛,他、他怎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被飓风吹来的!唉,可怜啊,看着也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呀,这人还穿着长袍呢,应该是城里的贵人。” “贵人又怎样?遇到了飓风,不一样被刮上天,然后摔死在咱们这小破渔村里?” 穿着粗布衣衫的渔民们,一边拿着背篓捡拾海鲜,一边议论着。 不是他们没有同理心,也不是他们不懂得“死者为大”。 而是他们对于这样的“灾难”,早就习以为常。 有替人操心、难过的时间,还不如多捡些海货,好歹弥补一下自家的损失。 唉,田里的庄稼,眼瞅着就要收割了,结果,一场飓风,全都毁了。 “儿啊!我的大郎!你跑去哪里了?都说了不要管田里的稻子,你偏不听。如今人没了踪影,你让我和阿爹怎么活?” “孩儿他爹,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除了木然的捡海鲜的渔民,还有几家沿着海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不用问就知道,他们的家人,应该在飓风来袭的时候出门了,生生没了踪迹。 “这些新来的就是什么都不懂!” “是啊,这么大的风居然还敢出门,也不怕被刮走。” “估计是惦记地里的庄稼,辛苦了几个月,就等着收割呢,他们肯定舍不得。” “舍不得庄稼?就能舍得命?” “哎呀,都说是新来的,没见过飓风,哪里知道它的厉害!” “就是就是!躲在家里虽然房顶照样会被吹走,但好歹人还在啊。跑到外面,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喽!” 这些渔村的老住户,甚至是原住民,他们早已知道了飓风的厉害。 虽然不能预防,也不能把飓风怎样,但如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他们还是从前辈、以及往年的经历中得到了经验。 不像这几家,有的是躲避战乱,跑到了岭南。 有的则是被朝廷流放,发配到了小渔村。 他们都是内陆人,完全没有经验,便有了这样的遭遇。 “唉,也都是可怜人!” “以后就知道了,就是这教训也太大了。” 几人一边啧啧有声地叹息,一边继续捡东西。 谢元、赫连珏等人的车队就在一旁,隐约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也看到了那些悲戚哭嚎的遇害者家属,他们两个禁不住陷入了沉默。 “飓风的威力竟如此可怕!” 谢元满眼同情,感叹了一句。 赫连珏没有说话,但他绝美的容颜上满都是冷凝。 这里已经是越州地界,这里的百姓,也就是他封地的子民。 统一了南北的大周朝,藩王都是实封。 赫连珏这个越王,便是越州的“土皇帝”。 越州的赋税,是要交到赫连珏手里的。 越州的百姓们,即便不是他的私产,也是给他干活的工具人。 看到百姓损失惨重,赫连珏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且,只看这小渔村的惨状,赫连珏就忍不住怀疑:就这样一个飓风频发的地方,动不动就毁掉农田,还能收到多少田税? “阿父,您还真是‘用心良苦’。我这个越王,不但要忍受封地的毒雾瘴气,还有收不上税的危机呢。” 说是王爷,分明就是不给多少活路。 偌大的越王府,光亲卫就有八百,还有属官、太监、宫女等。 这么多人吃什么?穿什么? 赋税肯定指望不上,而离京的时候,户部也只给了最低标准的安家费。 就那点儿银饼子,根本不够王府坐吃山空。 所以,就算赫连珏没有被瘴气、疫病弄死,也要穷死、饿死! 意识到这一点,赫连珏的心愈发冰冷。 他眼底也染上了凉薄与疯狂。 心中对于亲情的最后一丝期盼也被彻底斩断。 “王爷,越州的刺史,估计跟广城的一样,也跑去内陆‘避风’了。” 谢元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果然没有官府的人前来询问情况,继而抢险救灾。 百姓们也没有讨论相关的话题。 【这里又不是后世,没有最可爱的人,刺史都带头跑路,官廨的官吏们又岂会跑来救助灾民?】 谢元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彻底融入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居然还用后世的思维来考虑问题。 她忍不住自嘲地暗自咕哝了一句。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灾民自生自灭,她又做不到。 她倒不是像赫连珏那般,是主宰者的控制欲在作祟,她完全就是心软、不忍心! “官府不会派人来救助,可灾后重建的工作却刻不容缓。” 谢元目光坚毅,“您是越州的王,他们便是您的子民。咱们不能不管!” 刺史是拿朝廷俸禄,越州又是出了名的蛮荒之地。 政绩的好与坏,都不会影响到人家,人家自然可以做甩手掌柜。 越王却不行! 谢元也不答应。 她还准备把越州打造成基地呢,断不会坐视这样的情况。 赫连珏瞥了眼谢元,魅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异彩,“哦?王妃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谢元微微躬身,说了句“不敢”,随后却继续说道:“咱们的车队里有大夫,还有匠人,可以帮百姓们看病,以及重建房子、修整农田。” “那些尸体,也要妥善处理。能够找到家人的,就让家人带走收敛。” “无主的尸身,则要就地掩埋。” “另外,村子的防疫也要跟上,那些鸡鸭兔等牲畜的尸体可能已经腐烂。若是有这样的情况,断不可食用,而是要焚烧后,挖深坑掩埋。” 谢元一条条说着自己所熟知的救灾防疫的小知识。 赫连珏深深地看着谢元,心底对自己这个王妃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沉默片刻,就在谢元忐忑不安的时候,赫连珏终于开口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就这样,车队暂时在海边停了下来。 众人按照谢元的吩咐,帮着附近几个村子进行重建。 百姓们这才知道,他们越州也有了王爷,还是这样一个爱民如子、善良高贵的活菩萨! 第17章 小小渔村 渔村外,大海边,谢元命人建了一个台子。 台子大约有二三十个平方,是木板支撑的,有栏杆,有屏风和帐幔。 屏风前,铺了竹席、蒲团,还有矮案、隐囊(大号靠枕)等家具。 矮案上摆满了食物。 赫连珏坐在正中的主位上,慵懒地靠着隐囊。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吹着海风,吃着鲜甜的海鲜刺身,看着不远处一群兵卒与百姓们一起卖力干活。 他的目光掠过一脸愤懑的穆绍,心情愈发好了,殷红的薄唇勾勒出微笑的弧度,“穆绍那厮,应该又在骂我!” 谢元跪坐在赫连珏下首,她面前也摆放着一张案几。 只是,案几上没有食物,而是笔墨纸砚等物品。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耐心地教授自家小团子。 听到赫连珏的那句话,她头也不抬,直接说道:“好个目无尊卑的小人,竟敢对殿下您不敬!” 谢元这话,颇有几分“是非不分”的护短。 谢元的态度非常鲜明,不管什么情况,她都会站在自家王爷这一边。 赫连珏很满意谢元的这种态度。 但这一次,赫连珏没有露出笑容,反而眼神诡异地看着谢元,“王妃,你真的觉得我是个好人?” 谢元的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 与赫连珏相处了几个月,她还是不能彻底摸清对方的脾气。 这人偏执、爱记仇,有时甚至会喜怒无常。 谢元应对得很是小心。 她不是没骨气,不是不想拂袖离去。 实在是封建王朝,皇权至上。 谢元觉得,还是能屈能伸是王道。 再说了,就算是在后世,难道打工人就不用忍气吞声?就不用看老板的脸色? 现在的谢元,就是把赫连珏当成了老板,或者是蛮不讲理的甲方爸爸! 捧着、哄着,借用赫连珏的权势,经营自己的地盘,提升自己的实力,让自己可以在这么一个架空朝代活得有滋有味儿! “当然!在妾身的心里,殿下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 谢元这话,倒也不全是吹捧。 至少在帮自己夺回嫁妆、抢回谢贞等事情上,赫连珏确实帮了她。 在前往越州的这一路上,赫连珏对自己基本也都是“百依百顺”。 这样好说话的老板,真的应该好生爱护呢。 谢元的眼神无比真挚。 “嗤!” 赫连珏轻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谢元似是玩笑般地说了句,“穆中郎将也是倒霉!咱们现在已经算是抵达了越州,穆绍的‘护送’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偏偏飓风来袭,刺史等官员都去内陆‘避风’,穆绍想顺利在回执文书上盖上官印都不能够!” 回执文书上没有越州刺史的官印,就不能证明穆绍完成了任务。 所以,他只能继续留在赫连珏身边。 谢元呢,要帮助灾民修缮房屋、清理农田等事务,八百名王府亲卫都不够用,索性就把穆绍以及他的千牛卫拉来帮忙。 穆绍满心不愿,他可不是子弟兵,而是皇家卫队,很高贵的那种。 谢元却只说了一句,“灾后重建,乃民生大事。就是圣人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穆中郎将忠君体国,定不会让圣人失望,是也不是?” 谢元占着“为国为民”的大义,穆绍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忍着。 砍木头、搬木头、锯木头,割庄稼、耕田犁地,穆绍作为勋贵子弟,这辈子都没有干过的粗活、重活,这几天全都干了。 穆绍不好跟谢元一介妇道人家计较,便把所有的账都记到了赫连珏身上——妻不教夫之过! 赫连珏看到穆绍不爽,他就高兴了,至于穆绍是否怨恨与他,赫连珏根本就不在乎。 这世上恨他的人多了,穆绍又算哪一个?! “活该!”听谢元说穆绍倒霉,赫连珏更加开心了。 轻轻抿了一口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谢元教谢贞读了一会书,示意如意端来柘浆。 柘浆就是甘蔗榨成的果汁,十分甘甜,小团子最爱喝了。 这也是来岭南的福利之一,可以吃到新鲜的甘蔗,喝到鲜榨的柘浆。 “好甜!谢谢阿姊!” 端着杯盏,谢贞大口大口地喝着,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餍足。 “你乖乖喝柘浆,喝完柘浆,再把今天阿姊教给你的文章背一遍。” 见谢贞这般乖巧,谢元便放心地站起身。 “有记不住的,就问赵嬷嬷!” 赵嬷嬷虽然是奴婢,但她是谢家的世仆,读过书、认识字,比一般官宦人家的主母还要强些。 谢元也不让她做什么锦绣文章,只是让她陪谢贞背蒙书,赵嬷嬷完全可以胜任。 “好!”谢贞嘴上挂着甜甜的柘浆,萌萌哒地点头。 “娘娘放心,老奴定会看顾好小少爷!”赵嬷嬷微微欠身,朗声说道。 谢元点点头,转身跟赫连珏打了个招呼:“殿下,妾身去村子里转转!”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倒塌的房屋可以重建,毁掉的良田也能重新耕种,但这并不意味着,百姓们就能顺利度过这次灾难。 其实,最要紧的还是生计问题。 谢元倒是不差钱,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谢元熟知历史冷知识,她想看看,自己能否利用自己的技能,帮助灾民们真正走出这次的飓风之灾。 穿上木屐,戴上羃离,叫上太监多寿和丫鬟如意,以及一小队十来个亲卫,谢元便走进了小渔村。 渔村的村长姓冼,越州本地原住民,祖祖辈辈都在这个小渔村。 这个小渔村就叫冼家村。 村子里的人一多半都同姓,少数一部分的外姓人,要么是战乱迁徙过来的内陆人,要么就是被流放的犯人。 “冼村长,村子的情况如何?百姓们可还好?” 谢元一边走,一边问着跟在身边的冼村长。 冼村长五十来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皮肤微黑,风吹日晒、打鱼种田的,让老人的身上满都是沧桑。 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睿智。 他家比较富裕,小时候曾经被送去县城读过两年官学。 老人家算得上是整个冼家村最有学问、最有见识的人,流人除外! 但,饶是冼村长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似越王夫妇这般体恤臣民的贵人。 第18章 甘蔗?这是钱啊! “好!还好!” 他们冼家村就在大海边儿,每年飓风季,都会遭遇一轮天灾。 年年如此,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灾害的大小问题。 今年的飓风比较霸道,村子里的受灾情况也比较严重。 不过,村民们都有经验,受伤、失踪的人并不太多。 就是房舍和田地—— “幸好王爷殿下和王妃娘娘两位贵人仁善,派遣军爷们为我等修缮房屋、整理农田。” 冼村长感激地说着。 他不是做戏,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 只房屋、田地这两项,就能让村民们少花许多钱,多少能减少一些损失。 “……草民等再熬一熬,总能撑过去的!” 冼村长略带庆幸地说道,“我们越州虽然多飓风,但物产也丰饶。多去山里挖些野菜,再多出几趟海,总不会饿死!” 谢元却听得有些心酸。 熬一熬、撑下去! 古代的贫苦百姓就是这么的艰难。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冼家村的后面还有一片山地,山不是很高,山根处还有一块平坦的地面。 但因为在山坳里,且面积不大,没有充足的水源,便被闲置了。 谢元刚才在高台上的时候,隐约看到这里似乎种了些作物。 因为有山挡着,受到飓风的影响不是特别大,那些作物只是倒伏,并没有被连根拔起。 “哦!那里啊,是村子里的人随手种了些甘蔗!” 冼村长听了谢元的话,赶忙回答道。 “甘蔗?” 谢元眼睛一亮,她想到了:“甘蔗好啊!可以吃,还能做成柘浆。” 最最重要的,甘蔗还能熬制成糖! 不过,谢元通过原主的记忆得知,这个时代,还没有糖。 人们获得“甜”这个味道的办法,只能吃蜂蜜,或是将甘蔗榨成柘浆。 熬糖的工艺,谢元熟悉啊。 红糖,黑糖,冰糖,甚至是白砂糖。 谢元都能做出来。 岭南适宜甘蔗生长,完全可以建立一个甘蔗园,大面积地种植。 之前,谢元还担心,甘蔗会侵占良田。 但在冼家村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黑皮甘蔗还能种在山坡、山坳里。 不侵占良田,却还能有所收获,真是太好了。 “冼村长,我看这些甘蔗不错,就都卖给我吧。” 谢元让冼村长带领,来到了山坳里,看到那些或是倒伏或是勉强立着的甘蔗,忽然开口说道。 冼村长先是惊喜,接着摇头,“不成!老朽知道,王妃仁善,想帮我们减少些损失!” “但,这些倒地的甘蔗不够甜,吃着不好吃!” 做人要有良心。 更不用说,面前站着的还是尊贵的王妃娘娘。 冼村长不想、也不敢坑骗人家! 谢元笑了。 她确实善良,也愿意帮助这些贫苦的百姓。 她不求回报,可也希望对方能够体会她的这份善心,而不是把她当成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无妨!我买甘蔗,不是为了直接吃!”谢元轻声说道。 “制成柘浆也不成,不甜!” 冼村长很坚持,再次提醒。 谢元的笑容愈发灿烂,“也不是制成柘浆。我要制糖!” “制糖?” 糖是什么? 是用甘蔗做出来的吗? 冼村长满脑袋问号。 “是啊!制糖!” 具体的工艺,谢元就没有多说了。 她倒不是故意保密,而是这种能够带来暴利的秘方,寻常勋贵都未必能够护住。 就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村长了。 就是谢元自己,她可以招揽收下,可以建造工坊。 可一旦糖获得了暴利,就会有权贵觊觎。 制糖的事儿,她也要跟赫连珏“合作”! 谢元没有多说,冼村长也不敢多打听。 他读过书,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 “既然王妃需要,那草民等就将这些甘蔗全都卖给您!” “好!你放心,价格上,我断不会亏待了你们。” “是!是!王妃心善大度,草民等都知道。” “对了,除了你们这儿,附近村落里还有种植甘蔗的吗?” 三四亩地的甘蔗,确实不少。 但,谢元想要制糖,还想做成产业,只这么一点原材料,肯定是不够的。 再者,沿海受灾的村落,肯定不是只有一个冼家村。 多从村民们手里买些农作物,他们也能尽快恢复过来。 还要雇工! 对,只要建立好工坊,就需要大量的工人。 种植、采摘、加工……一系列的工作,可以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谢元心中有了主意,便回到高台,小声跟赫连珏商量。 “糖?”赫连珏还真没听说过。 “对!就是用甘蔗炼制出来,很甜,可以泡水喝,还能入药,制作很多美食。” 谢元兴奋的说道。 赫连珏挑眉,“我说过了,王府的事,我全都交给你统管。” “你想制糖,想建工坊,全都由着你。” “哦,对了,若是缺人手——” 赫连珏坐直了身子,“多福!” “奴在!” 多福赶忙躬身应声。 “去!把赵悯叫来!” “是!”多福答应一声,便噔噔蹬地下了高台。 谢元眼底闪过一抹异彩—— 她发现,赫连珏这个看似心灰意冷的废太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废”。 他总能在谢元需要的时候,提供有力的支持。 这个赵悯,应该就是赫连珏信任,又能干的人。 就在谢元暗自琢磨的时候,多福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 “罪臣赵悯,拜见越王殿下,拜见王妃娘娘!” “赵悯,你被流放越州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日子过得可还好?” 赫连珏看着赵悯,冷声道,“是否还在记恨孤?” “罪臣不敢!罪臣也没有理由恨您!”赵悯的额头抵在木板上,诚恳地说道。 “你是东宫詹事,是孤的属官。老二、老五他们扳不倒孤,就把你们这些属官拉下马来!” “抄家、流放,一家老小都跟着受罪,难道你就真的不恨?” 赵悯听了这话,抬起头来,露出苦笑,“罪臣不敢欺瞒殿下,当初被流放的时候,罪臣确实有过怨言。” “十几年寒窗,却因为受到殿下您的牵连,而成了流人,罪臣如何甘心?” “但,再细细一想,罪臣就释然了:若非罪臣立身不正,那些人又岂会得逞?” 赫连珏听了这话,不置可否。 赵悯屏住呼吸,心怦怦乱跳。 就在赵悯紧张不已的时候,赫连珏笑了,“还不错!知道自省!行吧,到底是孤连累了你,现在孤就还你一份富贵!”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王妃身边,做个管事吧。” 第19章 卖儿卖女 赵悯曾经在户部做过主事,擅长算账等庶务。 当初他会落罪,也是因为贪墨。 咳咳,他贪污的钱款大部分用来支援太子党的种种开销,而小部分则进了自己的荷包。 “……所以,这人会被流放,真的一点儿都不冤。” 谢元听完多寿的介绍,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赫连珏笑了笑,道:“这人虽然人品有瑕疵,但能力确实不低。他在户部时,他管理的账目最是干净。” 贪了钱,还没有留下太多的证据,也是本事。 若不是二皇子、五皇子等各个方面,集中炮火对付太子党,赵悯估计还不会被发现。 “赵悯已经因为贪墨栽了跟头,想来不敢再重蹈覆辙!” 赫连珏担心谢元嫌弃赵悯,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一句。 他心里更是冷冷的补充:就算他‘重蹈覆辙’也不怕! 他赫连珏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得罪过他的人,背叛过他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若是有人不信,大可去问问谢元那位在京城的便宜叔叔谢泽。 呵呵,相信现在的谢泽,定然被无数官司缠身。 兴许已经被直接锁拿进了大理寺。 那么多的苦主,死命的攀咬,就算谢泽宫里有贵人,他也甭想全身而退! “殿下看重的人,定是可信之人!” 谢元即便对赵悯不放心,也不会表露出来,“妾身相信殿下!” 赫连珏定定地看了谢元一眼,没说话。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谢元有了第一个“管事”,便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 第一,买个庄子,用来制糖。 第二,今年先收购甘蔗,来年买地建种植园; 第三,在越州的五个县都购买商铺,专门用来卖糖。 “王妃娘娘思虑甚至周到。” 赵悯听完谢元的话,先是吹捧了一番。 然后,他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虽然没有见过糖,但从娘娘的表述中可以得知,那应该是跟酒一样的东西。” 不是必需品,而是贵人们追逐的奢侈品。 而这样的好东西,只在一个越州,是卖不出高价的。 “属下觉得,可以在广城开设糖铺!” 赵悯认真地说道,“您应该去过广城,那里虽然也隶属岭南,却是难得的繁华之地。” “虽然比不得京城、江南,却也商贾云集、货品丰富。” 繁华的地方,商贸发达,奢侈品才能有市场! 谢元听完赵悯的“企划”,顿时明白了赫连珏的意思——这人却是个有格局、有商业头脑的人才。 谢元精通各种历史冷知识,属于技术型人才。 但经商、管理,她还是欠缺了一些。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 “好!店铺的事儿,就交给赵管事了!” 谢元命人拿出一箱子的黄金,“这些钱是我的陪嫁,赵管事拿去买店铺。店铺挂在越王府名下。” 赵悯挑眉,他最是精明,从谢元的话里,还听出了一个意思—— 店铺虽然挂在王府名下,却是用人家谢王妃的嫁妆银子买的,应该属于谢王妃的私产! “是,属下明白!” 赵悯奸猾似油,办事也非常稳妥。 半个月后,谢元在海边临时建立的工坊刚刚熬制出第一批红糖,赵悯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手里捏着一沓的房契,房契上都是谢元的名讳。 “很好!赵管事,有劳了。” 谢元将房契收好,心中莫名有种踏实的感觉。 这是她在这个时空置办的第一份私产。 她仿佛有了一份牵挂,不再是一抹飘忽不定的游魂。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赵悯态度恭敬,半点看不出他曾经是朝堂上的从五品官员。 “这就是工坊炼制出来的红糖,还有黑糖,冰糖和白糖!” “不过,白糖的工艺更复杂一些,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谢元拿出一块切好的红糖,用热水冲开,递给赵悯,“尝尝!” “多谢王妃!” 赵悯先躬身道了谢,然后才小心地接过杯子,看着杯中赤色的液体,凑到杯口闻了闻味道。 嗯,一股甜甜的味道冲入鼻端。 不是蜂糖的那种甜腻,也不是柘浆的甘甜,而是纯粹的甜。 赵悯轻抿一口,温热的甜甜的液体滑入口腔,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满足的感觉。 “甜!好喝!” 若是仔细回味,还有一点点的苦。 “红糖不只是甜,还可以入药。补中缓急,和血行瘀。配上生姜,还能驱寒生热……” 谢元详细地将红糖的功效说了一堆。 除了做成面食、甜点,还能做汤、熬补品。 赵悯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糖水,一边认真倾听,便用心思考。 “此物果然极好!” 这么好的东西,且还是独家生意,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大卖特卖。 赵悯不但不傻,还非常奸猾。 听谢元说这些的时候,他脑海里就已经构想出好几个推销红糖、冰糖以及白砂糖的策略。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多备货。 赵悯可是一口气买了十几家店铺,熬制的糖太少,都不够卖啊。 “嗯,放心!我已经命人多多收购甘蔗!” 冼家村以及周围几个村子的甘蔗都被她买光了。 谢元已经派出去了几十个兵卒,四处收购甘蔗。 另外,冼家村卖甘蔗赚了大钱的消息,也在十里八乡流传开来。 相信知道消息的人,若是家里也有甘蔗,定会主动来卖货。 …… 海的另一边是山,黄家村就是群山中的一个小山村。 这里的村民,大多是流放的犯人或是战乱时从内陆迁徙过来的人。 村民们不太适应出海打鱼的生活,只能开荒种地。 但,适合耕种的田地太少了,大多都是山地,甚至是沼泽。 有些村民没有办法,便在半山坡种一些甘蔗、果树等。 这些作物的收入并不高,顶多就是让村民们不至于被饿死。 比如村头的阿生,父母是流人,家里只有两亩田。 靠着田里的收成,根本就不能养活全家。 阿生便在一些无主的荒山种了些甘蔗、荔枝。 只是这种东西,在岭南并不稀罕。 辛苦地运到县里,也只能换些糊口的粗粮回来。 “唉,今年的飓风比往年的厉害,日子真的要熬不下去了啊!” 阿生蹲在地头,看着自家本就收成不好的庄稼,又被飓风摧毁,一张黑痩的脸上写满了愁苦。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难道真要把女儿卖掉? 第20章 终于赚钱了 “不行!不能卖女儿!我李家也曾是望族,就算再没落,也不能让女儿为奴为娼!” 阿生咬着牙,不愿让自己败坏了李家的门楣。 但,不卖女儿,他们一家吃什么? “阿爹,要不,你还是把我给卖了吧?” 阿生的女儿今年已经八岁了,小姑娘看着瘦弱,模样却出挑。 前几天,镇上的牙婆来村子里买小丫头,一眼就看中了她。 只是阿生夫妇舍不得,更不想给祖宗抹黑。 被流放的时候,阿生已经十几岁了,他还记得他们李家曾经的富贵。 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如果祖父没有落罪,他们家现在还是京城的贵人呢。 他们的女儿也会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怎么能被卖去当奴婢? “……”阿生蠕动了一下嘴唇,他想像前几天那般,坚定地说:“不!我们李家从来没有卖人的规矩!” 可惜,过了这几日,家里断了粮,阿生再也没有那样的底气。 鼻子发酸,眼睛发红,阿生不敢看女儿那懂事的模样。 “孩子,是、是阿爹对不起你——” 阿生用力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卖了吧,把闺女卖了,不但能让家里度过这次难关,也能让孩子讨个活路! 就在这个时候,村口跑来一个大娘,大声地喊着—— “阿生!李生!你小子,真的要发财了呀!” 阿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发财? 发什么财? 如果祖父还活着,阿生还能幻想祖父被赦免,官复原职,他们全家又能回到京城享受富贵。 但,祖父已经死了,父亲也死了。 只剩下他一个无用的人,读书不成、习武也不成,李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就算天上掉金子,估计也砸不到他的头上。 “哎呀!你还傻愣着干啥?赶紧去割甘蔗啊!” 那个大娘跑到近前,见阿生还一副木木呆呆的模样,赶忙说道:“山那边的贵人,正在收甘蔗呢!” “啧啧,一斤五个铜板,你小子偷摸种了不少吧。” “半个山坡都种满了,少说也得有个上千斤。” 一斤五文钱,一千斤就是五千文啊。 这年头,一斤米也才十文钱,一亩上好的水田四千文钱…… 而似李家闺女这样八、九岁的半大姑娘,也就只能卖出两千文。 阿生读过书,也会算数。 大娘还在那儿啧啧有声地感叹着,他心里已经噼里啪啦地把账都算清楚了。 “黄大娘!真的有贵人收甘蔗?一斤五文钱?” 阿生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有些发抖。 “当然是真的!山那边的几个村子的人都高兴坏了,一家老小连夜收割甘蔗。” “也就是中间隔了山,消息传得慢,咱们这才听到信儿。” “不过,不晚!那些村子里的人说了,贵人还要甘蔗呢,叫什么‘多多益善’。” 黄大娘说完这些,略带羡慕地看向阿生,“还是你小子走运,随手种了那么多甘蔗,哎呀,我家种得少,连你家的一半儿都没有呢。” 阿生搓着手,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爹,是不是家里有钱了?不用卖我了?” 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惊醒了阿生,他抹了把眼泪,用力点头,“对!咱家有钱了!不用再卖儿卖女了!” 阿生带着家人,拼命地收割甘蔗。 第三天,他们肩扛手抬,翻过大山,十分艰难地将甘蔗运到了收购点。 “一千二百斤,每斤五文,共计六千文。” 负责记账的是个小姑娘,她叫赵锦瑟,是赵悯的女儿。 许是家学渊源吧,小姑娘算数极好,摆弄了几下算筹,就把账目算清楚了。 “对!对对!” 阿生早已累得汗流浃背、肩酸腰疼,但看到那一箩筐的铜钱,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是欢喜、兴奋、满足。 生活似乎没有那么艰辛了,他看到了希望。 “把钱拿好!对了,我们越王府明年还会收购甘蔗,你们可以多种些!” 赵锦瑟看着阿生兴高采烈地将铜钱装进背篓里,也替他高兴,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明年还要?” “要!兴许明年甘蔗的价格还会更高一些!” 赵锦瑟不敢乱许诺,这些都是王妃娘娘的原话。 “好!好好!谢谢这位小姐!” “……你若真想感激,就好好谢谢越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吧!” 赵锦瑟可不敢居功。 阿生闻言,拉着家人齐齐跪倒,冲着海边高台的位置不住地磕头。 一家老小都非常虔诚,尤其是李家女儿,早已在心里把越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阿生一家只是诸多村民中的一个缩影,谢元大肆收购甘蔗的举动,不知救了多少贫苦的百姓,也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可持续发展的生计。 这些村民拿到钱,回家后就开始收拾田地。 田不够的,就去开荒。 荒地都不够了,就去利用坡地、山地等边边角角的地方。 ……这些地方全都被种上了甘蔗。 “王妃娘娘,附近几十个村子的人都开始种甘蔗了,这样会不会太多啊!” 冼村长有些担心,仗着跟谢元打了几次交道,壮着胆子来试探。 这么多人种甘蔗,来年一定大丰收。 万一王妃娘娘用不了这么多,卖不出去,那、那岂不是都要烂在地里? “不多!就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如果可以,谢元都想将这一片都打造成甘蔗园。 因为她的糖在广城都要卖疯了—— 谢元一共制作了三种糖:红糖、白砂糖和冰糖。 红糖是基础糖,价格比较低。 白砂糖是对红糖进行提炼而得到的糖,且色泽莹白,看着就非常“高贵”,价格比较高。 而冰糖则是在白砂糖基础上进行的再次加工,晶莹剔透,更加上档次,价格最高! 当然,就算是价格低的红糖,那也是相对而言。 曾经是贪官的赵悯,已经成功进化为奸商,谢元又提供了一些后世奢侈品的营销策略,赵悯直接把糖卖出了天价。 广城算是岭南地区最繁华的州郡,不乏豪族、巨贾,糖这样的高奢品非常有市场。 铺子开业只三天,就把买铺子的钱都赚出来了。 第21章 什么?连王府都没有! “客官,您看,这是赤砂糖,甜如蜜糖,滋阴补血。可食用、可入药,关键是普天之下独一份儿!” “这是黄金版,全天下限量一百份,只要十贯钱。” “这是白银版,全天下限量一万份,只要一贯钱。” “还有这个……” 糖铺的伙计卖力地推销着。 这是最开始的时候,毕竟糖是新鲜事物。 尤其是白砂糖和冰糖,就是自诩走南闯北的胡商、海商,他们也都见过。 这时就需要伙计们拼命的讲解、示范、鼓吹。 看到了色泽,尝到了味道,还知道了一些糖的烹饪方法—— 泡水喝,熬姜汤,做甜点,炖汤……甚至是做菜的时候,加上一点点糖,也能让菜肴更加鲜甜。 贵人们讲究的就是个享受,也追捧“物以稀为贵”。 糖铺瞬间就打响了知名度。 到了后来,都不用伙计讲解,只需把样品摆放好,客人们就会根据自己的需求购买相应的产品。 “回禀王妃娘娘,红糖卖得最好,冰糖的销量仅次于红糖!” 一个月后,赵悯抱着账本,用牛车拉着成箱成箱的铜钱回到了海边。 他详细地汇报着,“反倒是白砂糖,贵人们反倒不是那么的追捧。” “另外,小人按照您的意思,将一些残次品、边角料做成‘惠民装’,没想到,特别受欢迎。” 说到这一节的时候,赵悯禁不住对谢元生出了敬佩之心。 王妃娘娘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在经营一道上,丝毫不输给那些精明的巨贾。 慢慢见识到谢王妃的能力,赵悯心底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失了—— 女子又如何? 谢王妃有秘方,还懂得经营之道,日进斗金,整个王府都靠着她养活呢。 这,就是个女财神啊。 将来……王爷定不会亏待了谢王妃,而王妃尊贵了,追随她的人,定然也能有个好前程! 赵悯既然能够成为贪官,他就不是那种死读书、死守规矩的酸腐文人。 什么规矩、礼法,都不如切实的利益。 “嗯!也是赵管事办得好!” 谢元发现了,赫连珏不愧是做过太子的人,非常会用人。 他给自己的这位“帮手”,听话,却又有自己的主见。 有了赵悯,谢元的制糖产业,这才发展得如此顺利。 赵悯能干,谢元也不会吝啬奖金,“糖铺纯利的千分之一,由赵管事和诸护卫三七分润。” 千分之一,听着似乎不多,还要跟王府派去的护卫三七分成。 但,架不住糖铺的生意好啊。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赵悯也能拿到十几贯钱的“分红”。 这还只是开始,到了年底,分红会更多,兴许能超过一两百贯。 而赵悯当官的时候,一年的俸禄也还不到两百贯。 赵悯非常爱财,否则他不会成为贪官。 看着到手的一箱铜钱,赵悯那叫一个欢喜。 他顿时充满了干劲儿,发誓要把糖铺开遍岭南,甚至是全天下。 “赵管事,糖铺有没有什么麻烦?” 谢元见赵悯双眼放光,踌躇满意的模样,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有野心好啊,但,糖铺的生意也不能铺得太快。 如此暴利,肯定会被惦记。 在越州地界上,谢元或许还能保证,但广城不是越州啊,也不知道越王府的招牌好用不好用。 赵悯听了这话,眼底眸光闪烁。 不过,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眼神。 “王妃娘娘放心,咱们糖铺一来有皇家的名号,二来有护卫看护,从刺史到豪族、巨贾,他们根本不敢觊觎!” 寻常商贾若是弄出了糖这样的生意,从铺子到秘方,估计都会被权贵侵吞。 但,谢元的糖铺不同,招牌上可是挂着皇家的印记。 皇家作为大周朝最大的权贵,哪怕在天高皇帝远的岭南,也无人敢冒犯。 谢元仔细咀嚼赵悯的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等等! “皇家的印记”? 为何不直接说越王府。 赫连珏是王爷,妥妥的皇族。 但,这两者之间,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前者太过含糊,并没有明确地指名具体是哪位“皇族”。 后者才是越王本尊,半点可以钻空子的机会没有。 谢元暗暗将这个疑惑放在心里,她看向赵悯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表露。 她点点头,“那就好!” 见谢元没有怀疑,更没有继续追问,赵悯吐出一口气。 他赶忙转移话题,“王妃娘娘,合县等五个县的糖铺也已经准备妥当,只要货物充足,就能开业。” 谢元这边虽然一直收购甘蔗,并加班加点地熬糖、制糖,但纯人工的效率还是低了些。 工坊的产出,只供应广城的糖铺都有些勉强。 越州这边的店铺,就顾不上了。 “先不急,再等等吧。” 供不应求,谢元也没有办法。 且,他们现在还没有抵达合县,还不算正式就藩,很多事,都急不得。 不过,也不能在海边继续待下去了。 被谢元用大义裹胁着,一直都在各个村子进行灾后重建的穆绍,已经“忍无可忍”。 谢元:……好吧,让穆绍等一众千牛卫当了两个多月的苦力,也差不多了。 再逼迫下去,对方估计就要触底反弹了。 于是,大部队再度起程。 赵悯的家眷以及二十名护卫留了下来,继续负责制糖的一应事务。 中秋节的前夕,赫连珏的大部队到达了合县。 这里是越州治所所在地。 越州作为人口不足两万户的中等州郡,下辖五个县。 分别是合县、梁县、封县、苏县和定县。 合县是治所所在地,刺史府便设在此处。 这里一面两面临海,两面与陆地相连,因为盛产海珠而闻名。 谢元满怀期待,但她万万没想到,越王府居然要面临“一穷二白”的境地! “什么?没有王府?” 谢元感觉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王爷来了,居然都没有王府? 越州刺史崔伯庸还委屈呢,他故作无奈地说道:“越州不是扬州、荆州等繁华之地,这些年来,就没有一个王爷实封到此!” 都没有藩王,哪里来的王府? 他一个小小的刺史,总不能逾矩地将自家后宅建城王府规模吧。 那可是要杀头的! 谢元有点儿傻眼,自己来到越州后要干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自己给自己盖房子住! 第22章 想算计?没门儿! “没、有、王、府?” 赫连珏的语气很危险,身体周遭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被废黜,被流放,被所有亲人抛弃,他都忍了。 可现在,来到了越州这蛮荒之地,居然连个王府都没有,赫连珏实在忍无可忍。 谢元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赫连珏这是要发飙啊。 崔伯庸和穆绍却满眼激动,他们等的就是赫连珏的“爆发”。 只有他怒了,作天作地的发脾气,他们这些臣子才有机会找到弹劾他的机会啊。 崔伯庸火上浇油,装着没有看到赫连珏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再次“恭敬”的回答,“回禀越王殿下,合县确实没有王府!” 穆绍也跟着凑热闹,故作无奈的说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越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流落街头吧。” 流落街头几个字,更加戳中了赫连珏的爆点。 赫连珏俊美的面容铁青一片,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用力握紧,骨节处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下一刻,向来乖戾、凶残的赫连珏会跳起来打杀崔伯庸或是穆绍。 崔伯庸和穆绍心里虽然有一丝畏惧,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唔,弹劾越王的奏折该这么写? 越王奢靡无度,恣意享乐,臣等劝诫,却被暴打! 藩王无辜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可大可小哇。 圣人若是宠幸藩王,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圣人如果本就厌弃了藩王,那这件事,就将是申斥,甚至是褫夺王爵的导火索! 而越王这个废太子,都被流放到岭南了,你说圣人对他是个什么感情?! 兴许圣人那边,正等着臣子送上越王狂悖、谋逆的罪证呢。 如此,圣人才不会担心自己背负“为父不慈”的恶名。 哈哈哈,赫连珏刚到越州,就要被削掉王爵、废为庶人,崔伯庸与穆绍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殿下!” 周文成虽然还在埋怨赫连珏公报私仇,但他已经是王府长史,就要承担起长史规劝、监管王爷的重担。 他察觉到赫连珏情绪不对,担心他会惹出祸端,赶忙出声提醒。 就是赫连珏的便宜小舅萧子修,此刻也有些迟疑。 最担心的还要属赫连珏真正的心腹赫连琛和多福多寿两个太监。 尤其是赫连琛,他握紧腰间的横刀,微微向前迈了一步,做好的动手的准备!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谢元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没有王府?哎呀,真是太好了!” 谢元一把抓住了赫连珏的胳膊,笑得如春花般灿烂。 赫连珏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的脖子,仿佛装了机关一般,一寸一寸的转了过来。 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此刻全都是寒芒,“谢氏,你说‘太好了’了?” 被个小小的刺史这般羞辱,谢氏阿元居然还觉得“好”? “对啊!殿下!这可真是太好了!” 谢元仿佛没有感受到赫连珏的死亡凝视,她继续笑着说,“早在路上的时候,妾身还在担心,若是越州的王府不合心意,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推翻重建,未免劳民伤财。我们越王殿下,可是最‘爱民如子’、‘体恤民情’的人呐。” 崔伯庸一脸惊愕:……谢王妃,您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赫连珏被废,固然有方方面面的原因。 可他自身,也绝对算不得一个仁善、亲和的好储君。 崔伯庸远在越州,就听说过赫连珏动辄打骂朝臣,还鞭笞宗室的事儿。 连贵人都不放在眼里,崔伯庸根本不信赫连珏会“爱民如子”! 穆绍却一脸的麻木。 与谢王妃一路同行,他早就见识到了这位世家贵女的巧舌如簧、指鹿为马。 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太基础的操作了,根本无需大惊小怪。 周文成等人,也一脸的无语加无奈。 唯有赫连珏,还定定的看着谢元。 迎着赫连珏的目光,谢元笑容如常,“没有王府那就最好了,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建立一个崭新的越王府!” 住二手房算什么? 建新房才是王道啊。 作为现代人,谢元多多少少都有些洁癖。 在现代是没办法,只能租住别人的房子。 如今来到了架空的大周朝,谢元从谢家要回了大半家产和全副嫁妆,有钱得很。 再者,户部也给了开牙建府的安家费。 谢元完全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地界,建造一个喜欢的新家。 谢元真心这般想,她的眼睛中就带着无比的欢喜与期待。 赫连珏看了许久,都没有从谢元这双澄澈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一丝丝的伪装与虚假! 她是说真的! 不是为了安抚孤,也不是为了演戏! 其实,就算是演戏,谢氏这一打岔,也算让崔伯庸、穆绍两人的阴谋破了产! 赫连珏凶残归凶残,却不傻! 崔、穆二人心里有怎样的盘算,赫连珏一清二楚。 但,他丝毫不惧! 因为他也想看看,如果他真的做出殴打、甚至是屠戮朝廷命官的事儿,他的圣人阿父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赫连珏不是赌气,而是心底还残存着一丝对于亲情的渴求与幻想。 他想试一试,哪怕为之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幸亏谢元听不到赫连珏的心声,否则一定会骂他一句:偏执的疯子! “对!阿姊说得对!” “殿下哥哥,在路上,阿姊没少写写画画,连王府的图样子,她都画好了呢!” 谢贞这个小胖球,绝对是神队友。 听到谢元的话,他哒哒哒的跑回牛车上,拿了一本册子,然后又扭着肥屁股,哒哒哒的跑了回来。 肉嘟嘟的小脸上满都是“你看我厉害吧”的邀功神情,谢贞垫着小脚,两只胖胳膊高高举着,将册子送到了赫连珏面前。 好蠢! 不过,到底是自家小肥仔,赫连珏嫌弃归嫌弃,却不会恶言相向。 抬手接过那本册子,随后翻了翻,果然都是房屋、家具等等物什的图纸。 谢氏没有说谎,她确实非常期待他们的“新家”。 忽然,“新家”两个字击中了赫连珏的心,让他那颗心上包裹的层层硬壳,有了裂纹! 第23章 一切都有王妃呢 “王妃说得对,没有现成的王府更好!” 赫连珏将册子还给小肥仔,抬起头,又是那个倨傲、高冷的王爷。 崔伯庸和穆绍纷纷扼腕,他们对谢元这个能够劝住赫连珏的女人也多有怨言: 好个谢氏,巧舌如簧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得到赫连珏的宠幸! 错过了一次“立功”的好机会,崔伯庸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鼓起精神,准备再来一次,“哈哈!王爷和王妃果然深明大义、体恤下臣。” “臣感激莫名,又羞愧不已。唉,越州偏僻、穷苦,合县更是穷山恶水。” 他话锋一转,伸手划拉了一下四周,“偌大的县城,只有中间这条路还算齐整,最初的刺史便在此处建了官衙。” “县城的其他地方,或是偏僻,或是毗邻大海,潮湿闷热,关键还会受飓风袭扰,实在不好建王府。” “其实合县还有一些地方,清静、宽敞,就是距离内城远了些——”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第一,合县最好的地方已经建了州府衙门,王爷若是实在想要,可以不顾朝廷法律,强行霸占府衙。 第二,除了府衙,合县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建王府。 想建王府,只能去城外的郊区,甚至是偏远地方。 这,绝对是挑衅人的话。 普通人听了,估计都要生气。 更不用说赫连珏本就是个唯吾独尊、任性乖戾之人。 他若能忍,那才真是—— “城外?城外好啊!地方大,空间多,都不用惊扰百姓拆迁,划定了地方就能动工!” 谢元又抢先一步开口。 赫连珏的黑脸没有升级,他忽然不气了。 他现在只想看看,他的王妃,会如何应付这个故意找茬的崔某人。 崔伯庸一而再、再而三地没有达成目标,心情便有些烦躁。 不过,尊卑有别,崔伯庸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僵硬地笑了笑,“王妃果然贤良大度——” 崔伯庸算是看出来了,有谢氏这个巧言善辩的女人在,估计自己无法在言语上激怒越王。 即使如此,崔伯庸便想要偃旗息鼓。 他这边放弃了,谢元却不会放过他。 她确实不如赫连珏睚眦必报,可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 再者,这位崔刺史再三挑衅,分别就是不把越王府放在眼里。 若她轻易揭过,还想方设法地劝着赫连珏不要发作,别人会以为越王府好欺负。 “崔刺史先别急着夸我!我还有事要与崔刺史说清楚!” 谢元噙着得体的笑容,看向崔伯庸的目光却没有什么温度。 崔伯庸心中一凛,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事?王妃娘娘但说无妨。”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我想跟崔刺史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不是在合县的内城,王爷选中了哪个地方,都可以建王府?” “不会到时候,王爷选中的地方,崔刺史又说出什么‘不妥’吧?” “哎呀呀,瞧我,就是不会说话,还请崔刺史见谅!” “本王妃是个妇道人家,胆子小、没见识,万一哪里说得不对,还请崔刺史切莫与我计较。” “但,也不能怪我多想,实在是这事情,它再一再二、不再三!我们王爷再不济,也是堂堂越王,是圣人的嫡亲血脉!” “崔刺史,您说本王妃说的,是也不是?” 谢元阴阳怪气,连削带打,崔伯庸的面皮都要撑不住了。 赫连珏却非常满意谢元的态度。 对,就是这一个样子! 一次两次可以忍,呃,也不是忍。 主要还是没有侵害到越王府的利益。 可若是还有第三次,就太过分了。 崔某人这是摆明要跟越王府过不去呢。 崔伯庸:…… 他确实想给赫连珏使绊子,却也如谢元所说的那般:再一再二不再三。 哦,没有提前给越王准备王府,人家不计较,表示自己可以建。 崔刺史又说县城里没有合适的地方,想建王府只能去城郊。 人家也忍了下来。 如果将来人家选定了位置,崔刺史再说“不行、这里不可以”之类的话…… 啧,越王绝对的忍耐、包容,而崔刺史就是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官司打到京城,就算崔刺史背后站着二皇子,他也要输。 还有圣人,他或许厌弃了赫连珏这个儿子,可他未必就能容许有人欺辱、磋磨赫连珏。 这可是关乎皇家颜面的大事呢! “是!王妃说的是!” “呵呵,只要王爷看重的地方,定是极好的!” “臣又岂会觉得‘不妥’!” 崔伯庸也想到了那些,赶忙陪着笑脸,连连称是。 他的心里,更是猛然惊觉:咦!不对啊! 是我要给赫连珏一个下马威,怎么弄到最后,我反倒处于被动的境地? 万一这谢氏故意搞事情,特意选了个‘不稳妥’的地方建王府。 比如某个豪族的产业,又比如侵入了俚人的地盘…… 嘶~~ 都是麻烦啊! 偏偏崔伯庸还不能开口阻止,否则就是“自毁诺言”! 人无信则不立。 他堂堂越州刺史,若是对个妇人出尔反尔,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越州立足?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崔伯庸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他在心底拼命祈祷:谢氏!谢王妃!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搞事情啊! 看到崔伯庸吃了大鳖,一脸的苦相,赫连珏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即使这样,那就尽快选定地方吧。” “还有军营的事儿,也一并解决!” 八百亲卫,是赫连珏在越州立足的根基。 别看从一开始,赫连珏似乎就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但他心里很清楚,只有这些护卫,才能真正确保越王府在越州的地位! 周文成和萧子修互看一眼。 他们都是王府的属官。 特别是周文成,是长史,负责王府的一切庶务。 建王府、军营,都属于王府长史管辖的范围。 军营的事务,又牵扯到军务,也跟萧子修这个王府典军有些关系。 他们完全可以好好商量,协同办差! 只是,还不等两人开口应答,谢元先开了口:“是!妾身省得!” 谢元没想揽权,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家,还是要自己亲自参与,如此才能合心意。 赫连珏看了谢元一眼,没说什么,竟似是默许了谢元的行为! 第24章 王妃招人啦! 周文成与萧子修默默地对视着: 周文成眨眨眼:这算不算牝鸡司晨? 萧子修努努嘴:算!所以,要不周长史你去跟越王殿下谏个言? 周文成赶忙摇头:我疯了不成? 都被小心眼的越王弄到了越州当个没前程的长史,我若再得罪了越王妃,还有我的好果子吃? 萧子修摊摊手:那不就得了。 周文成不甘心,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萧子修:萧将军,您可是王爷的嫡亲娘舅啊。 萧子修冷笑:娘舅?亲娘来了都没用! 曾经的赫连珏目下无尘,只认皇后养母,对于生母萧昭仪,半点亲近都没有。 如今,赫连珏遭遇巨变,愈发乖戾、任性。 真要惹到他,疯魔起来根本不像话! 萧子修也被爱记仇的赫连珏阴了一把,除非万不得已,他断不敢轻易得罪这位主儿。 越王明显信任王妃,愿意让王妃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统揽全局,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只管看着就好,又何必头铁的谏言? 这是唯恐自己在越州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吗? 周、萧两个最该规劝赫连珏的人都没有开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多福多寿本就是只知道听从主子的奴才,才不会管合不合规矩。 至于其他人,更加没有多嘴的资格。 就这样,谢元首次站到了人前,代表越王总揽王府的事宜。 …… 合县没有现成的王府,谢元需要亲自逛遍周遭的城郊,才能最终选下最合适的地方。看书喇 但,一行人却不能真的露宿街头。 崔刺史也没这个胆子,如此的折辱一个堂堂亲王。 他命人在城内找了套五进的院落,仔细洒扫,请赫连珏、谢元一行人暂时在这里落脚。 至于八百亲卫,也被安置在了城郊的空房子里。 因为是飓风季,城内的一些官宦人家,或是豪商富户都躲去内陆“避风”。 城内有很多空房舍。 大概估算了一下,崔刺史征用了几套宅院。 “周长史带着家眷,还有萧典军,都需要独立的院落!” 谢元见崔刺史在这件事上还算靠谱,也就没有跟他计较,还顺势提出了要求。 崔刺史僵硬地笑了笑,忍着心中的不耐,点点头,“好!臣谨遵娘娘的命令!” “有劳崔刺史!” 谢元微微欠身,仪态标准得挑不出半点错儿。 崔刺史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个假笑,便以还有公务为由匆忙离去。 就这样,一行人暂时在合县住了下来。 “周大小姐,听说你读过书?” 谢元安顿完赫连珏身边的事儿,就跑去看了看周文成等属官的安置情况。 从周家出来,周文成的妻子和大女儿等几个女眷亲自把她送出了门。 走到门口,正要上牛车,谢元顿住脚步,扭头对周家长女周娇娥说道。 “回禀王妃,臣女确实认识几个字!” 周娇娥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沉稳周到。 她的回答很是谦虚。 作为一个文官的女儿,从小是被周文成亲自启蒙。 她的文化水平,何止是“认识几个字”? 熟读四书五经,精通诗词歌赋,连算术、骑射等都有所涉猎。 “那就好!自明日起,我要为王府选址,有一些文书类的工作需要人承担。” 谢元转过身,笑着对周娇娥说道,“周大小姐可愿意做我身边的女官,为我处理一些琐事?” 周娇娥愣住了。 女官? 她、她一个闺阁女子也还能做官? 当然,在大周朝,并不是说没有女官。 但大多都是宫里的皇后或是太后,她们身边会有些勋贵、宗室家的女眷充当“女侍中”。 侍中是宰相,女侍中却不是女宰相,顶多就是名头好听,并没有实权。 她们只负责规劝、提点皇后礼仪等,有的甚至就是陪皇后聊聊天,连“劝谏”都免了。 可越王妃只是王妃啊,且周娇娥也只是寒门出身的小户女,根本就没资格做女官。 不过,周娇娥的心跳却在加速! 她眼底更是迸射出些许希冀——女官,跟在王妃身边,辅佐王妃为王府选址、建造王府,似乎也不错呢。 总好过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天天做些针黹女工、烹饪煮茶之类的琐事吧。 周娇娥心动了,却不敢轻易答应,她向母亲投去祈求的目光。 周文成的妻子苏氏,也有些意动,但更多的,她还是担心自家女儿的名声。 想了想,惶恐又歉疚地代替周娇娥推辞:“承蒙王妃娘娘错爱,奈何我家大姐儿笨手笨脚,恐怕会耽误您的大事!” 这年头对女子的要求不算严苛,但大家闺秀还是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尤其是“工作”,多少有些僭越,苏氏不想让自家女儿出这个风头。 周娇娥低下了头,掩下了眼底的失望与伤心。 人家家长不乐意,谢元也不能强求,她笑着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琐碎事务!夫人可以跟周长史商量一下!” “当然,同意与否都凭你们做主!” 谢元说完这些,便上了牛车。 “王妃,这苏氏也太不识抬举了!” 多寿有些不满苏氏的态度,忍不住跟谢元抱怨了一句。 “能理解!越州本就偏僻、蛮荒,好好的女儿在这里几乎找不到好的婆家!” “若整日抛头露面,没了好名声,将来成亲愈发艰难!” “唉,我也是想当然了!” 谢元叹了口气,“可我也是没办法,殿下缺人手,我这边又何尝不缺?” 古代远远比不上后世,这里的文盲才是绝大多数。 就像如意,她还是世家的奴婢呢,也只是认识一些字。 这已经比许多官家小姐强很多。 要知道,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能够读书。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殿下那儿不就有现成的例子吗?” 多寿机灵,见谢元为了“人才”而发愁,赶忙出谋献策。 谢元心中早有主意,这会儿听到多寿这么说,不禁笑着点点头,“是啊!还是殿下英明,启用了流人!” 能够流放岭南的人,要么是大奸大恶,要么是高官显贵。 前者也就算了,后者及其家眷,基本都是读过书的。 “好,那就先招收一批‘流人’做帮手吧。” 第25章 头号马仔 啪! 一记清脆的鞭响,粗糙结实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年轻男子被打翻在地,拼命地蜷缩起来,将更为脆弱、柔软的腹部保护起来。 皮鞭落在身上,他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让你犟!让你不听话!来到我越州大营,居然还敢这般硬气!” “今天老子就要用鞭子好好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在这里,谁才是天王老子!” 挥舞鞭子的男子,高高壮壮,一脸横肉,一双三角眼,更是充满了凶残。 他卖力地挥舞着鞭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而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呻吟声却越来越微弱。 “不行!我要去救阿兄!” “呜呜呜,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得罪了熊校尉,他也不会拿阿兄出气!” 不远处的草棚子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呜呜痛哭。 她拼命想要冲过去。 她要去给熊校尉磕头,她要跟熊校尉认罪,只求他不要再找借口责罚自己的长兄。 “小妹,你别去!这跟你没关系!” 十五岁的郑玉容生的颜色极好,哪怕额间被刺了一个丑陋的字,也不影响她的姿容。 然而,也正是这份美貌,为她以及她的家人招来了塌天大祸! 那个姓熊的,哪里是因为妹妹冲撞了他而生气,分明就是想逼她郑玉容委身于他,这才—— 她是堂堂郑家的女儿,铮铮傲骨,哪怕被流放,哪怕成了卑贱的军户,也从未想给人当婢妾。 所以,当负责他们这个营区的校尉熊大壮,透出风声想要纳她做妾的时候,郑玉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结果,显而易见,熊大壮果然不是心胸开阔的人。 他是个记仇、并喜欢迁怒的小人。 看到阿兄几乎要被熊校尉打死,郑玉容满心自责,又有种无处宣泄的愤懑! 她可是郑氏女啊,就因为祖父军功彪炳,被权臣所忌惮,就遭到了诬陷。 而他们全家,也被流放岭南,男丁们还被充作军户。 流放和充军是不一样的。 如果只是流放,他们一家还能在岭南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而一旦被充军,成了卑贱的军户,就子子孙孙都翻不过身来。 除非子孙们有出息,立了战功,得到圣人的恩赏,得以脱离贱籍,否则,郑家就彻底沦为社会的最底层! “我去!我去求那个姓熊的!” 不就是给他做妾嘛,只要能救下阿兄,她郑玉容舍去这条命又如何? 郑玉容一把将妹妹拉回来,自己却要往前冲。 “不行!大姐儿,你不能去!”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一把抱住了郑玉容的腰,哭道:“那、那姓熊的不是人!他最喜欢折腾女人!” “这才几个月啊,他家后院就抬出了四五个侍妾。” 都是流人或是军户的家眷,都曾经是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 一朝被打落尘埃,又被熊大壮这等屠夫凌虐得体无完肤,被折磨致死啊。 她的大姐儿,也曾是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可不能被人如此践踏。 郑母哭得不能自已。 她也心疼儿子,更不愿让儿子被活活打死。 可女儿呢——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该如何选择?! “老天爷,求求你了,就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绝望之下,郑母开始祈求上苍。 但老天若是有眼,又岂会让他们郑家蒙冤受屈? 郑玉容不信这些,但,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她心底也忍不住哀求—— “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啊!” “呜呜,若是有人能够帮帮我,我、我郑玉容发誓,我愿给恩人当牛做马!”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一记如天籁般的女声—— “天王老子?哟!还真是没看出了,在这越州,竟还有一个如此尊贵的人儿!” “快!快些让本王妃看看!是何人这般狂妄?居然敢以‘天王’自居?” “怎么?这是要自立为王、割据地方?” 这顶帽子,简直扣得太大了。 一个弄不好,就能落个“谋逆”的大罪啊。 熊校尉直接被吓得丢了手里的鞭子。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不在意。 在越州军营,他熊大壮就是土皇帝。 但,熊校尉看着五大三粗,如同熊一般。 可他的耳朵极为敏锐。 他听得仔细,那个女人好像自称“本王妃”! 越王妃! 一定是她! 自诩土皇帝的低阶武官,遇到了真正的皇亲贵胄,熊校尉只有认怂的份儿。 于是,谢元轻松带走了郑氏一家。 “你叫郑玉容?是郑大将军的嫡长孙女儿?” 谢元坐在牛车里,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纤瘦却不减飒爽的女子。 “回禀王妃,奴郑氏玉容,十五岁,祖父乃前西北大将军郑令和。” 郑玉容的礼仪很好。 背脊挺拔,眼神清明,媚而不俗的脸上,满都是对谢元的感激。 “令祖父的事儿,本王妃也有所耳闻。唉,可惜了!” 谢元确实听说过郑大将军的故事。 郑大将军确实是个好将军,驻守西北几十年,兢兢业业。 可惜,他也被卷入了皇子间的争斗。 郑大将军一直想当个皇帝党,不掺和太子与诸皇子的争斗。 但,他手握重兵,不是说想中立就中立的。 且郑大将军虽然屡建战功,可也有将军们的通病——吃空饷。 他比其他将军好些,还没有喝兵血。 饶是如此,也被人抓到了把柄。 又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罪名,最终,郑大将军阖家被流放三千里。 直接从大西北被弄到了南疆。 一家老小五六十人,到了今日,竟只剩下不到十口人。 郑玉容不幸也幸运,父母疼爱,兄弟亲厚,靠着家人的庇护,她才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但,今天,如果没有谢元出手,她估计也要落个被凌虐致死的下场。 最可悲的是,她“牺牲”了自己,也未必能够救回长兄的命。 “王妃娘娘,您救了奴,奴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听谢元提到自己祖父,那位戎马一生却病死在流放路上的老将军,郑玉容眼中噙满了泪花儿。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再次深深叩首,表示愿意为谢王妃驱使。 她读过书,还练过武。 不管王妃需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就这样,谢元收服了自己人生中的头号马贼,有了第一个真正的心腹干将! 第26章 开始盖房子喽 “我不用你给我当牛做马!” 谢元含笑看着郑玉容,笑着说道,“你读过书,也在岭南待了几年,就给我当个管事娘子吧。” 不是奴婢,也不好说什么女官,只当是聘请来的“经理人”。 至于能不能引为心腹,要看郑玉容日后的表现。 “是!奴谨遵娘娘命令!” 郑玉容恭敬地行礼。 在她心里,名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好好辅佐王妃,竭尽全力地报答她的恩德。 “王妃要在合县周围寻找适合兴建王府的地方,对吗?” 郑玉容很快就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她比赵锦瑟更具优势,她在越州已经待了三四年。 为了养家,她去海边赶过海,去县城做过小买卖。 县里向外地跑了几年,对于县城周遭的情况比较了解。 “没错!位置不能离大海太近!” 谢元知道郑玉容了解情况,便放心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地方要足够大,最好不要侵染民田或是山林!” 合县作为越州的治所所在地,还算比较繁华。 前些年南朝北朝战乱,几个家族全族迁徙来到了这里。 他们慢慢成为合县的豪族、世家。 越州蛮荒,人口稀少,这几家豪族就趁机圈占地盘,大肆垦荒。 合县周围的大片农田,大部分都被豪族以及刺史等官员们瓜分干净。 当然了,赫连珏是越王,他若是看中了那片地方,刺史府就要配合王府将这片地征用。 或许会跟豪族发生一些矛盾,谢元倒也不怕。 但这种事儿,还是能省则省。 另外,山林也不能随意侵占。 岭南不只是有迁来的“客族”,还有本地的原住民。 比如合县,就有俚人。 县城外的大片山林,或是海边渔村,都有俚人的身影。 这些人在朝廷看来,都是未开化的蛮夷,蒙昧、野蛮,不听教化。 事实上,俚人也确实不太服从官府的治理。 每隔几年都会闹出俚人、僚人打杀官兵,攻破官衙的动乱。 俚人与官府的关系十分敏感,一个弄不好,就会惹出乱子。 谢元可不想成为战乱的导火索。 “……” 听了谢元的几个条件,郑玉容没有急着开口。 她努力回想,将自己所熟知的几个村镇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良久之后,她才谨慎地开口,“回禀王妃娘娘,有个地方,倒是挺符合您的要求!” 谢元没有急着欢喜,她担心后面还有转折。 果然,就听郑玉容继续说,”只是,那个地方距离县城比较远,且两面临海!” 郑玉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水在小桌上比画。 她简单画了个合县的地图—— 偌大的县城,呈弯月状,“月亮”的一个月牙深入了大海。 而郑玉容觉得适合建王府的地方,就在月牙的位置。 当然,在地图上,看着地方很小,还是个尖角。 但实际的地理面积却不小,足足有三四个村子的大小,三四千亩地。 而且,如果从海上的直线距离算,月牙距离中心位置并不太远,只有两三里路。 可惜海上没有桥,不能直接通过。 走陆路的话,需要绕半个圈儿,距离也就比较远了。 郑玉容详细地将这块地方的优势、劣势都说了一遍。 谢元边听边点头,最后,她说道:“确实不错!明儿一早,咱们就去看看!” “是!”郑玉容见谢元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心里愈发敞亮。 谢元看到郑玉容过于消瘦,明显的营养不良。 谢元还注意到,郑玉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脚上的鞋子已经磨出了破洞。 郑家的生活比赵家还要艰难、贫困啊。 “如意,你准备些布料、吃食和银子,给郑家送去。” 谢元既然把郑家带走,自然也想好了如何安置。 郑家的男丁是军户,谢元就按照朝廷律法,将之“调”入王府卫队。 女眷呢,除了郑玉容,还有两个识文断字的嫂子,也被谢元“聘用”,成为谢王妃麾下的“助理”。 与之前的赵锦瑟一样,都为谢王妃打工。 谢元对自家员工都非常大方,除了每个月的俸禄外,还有置装、饭补、交通补助等福利。 “多谢娘娘恩典!” 郑玉容不想直说“谢谢”,因为口头上的道谢太廉价。 但,面对如此恩主,她似乎除了道谢,也没有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 【王妃待我恩重如山,我定粉身碎骨,誓死报答!】 郑玉容暗暗发誓,给谢元办事的时候,无比的尽心尽力。 第二天,谢元没有坐马车,而是和郑玉容一起骑马去了那处地方。 地方空旷,不会跟豪族发生利益冲突,也不会侵占俚人的地盘。 站在空地上,像县城方向远眺,隔着一片浅海,居然还能隐约看到县城城门楼顶! 谢元大概估摸了一下,这边距离县城,只有不到一千米。 若是加上一座桥,立刻就能跟县城链接起来。 好哇! 好地方! 虽然这时还没有跨海大桥,也没有钢筋水泥等建筑材料,但,谢元是通晓历史冷知识的视频博主。 不用现代化的手段,只靠原始手段,照样能建起一座跨海大桥。 有了桥,交通便利了,这处地方,也就能变得繁华起来。 也就能符合王府尊贵的地位! “娘娘,您觉得这个地方可还好?” 郑玉容见谢元隔海望着县城的方向不说话,心里直打鼓,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极好!” 谢元点点头,笑着说道,“不过,建王府不是小事,我还需要向殿下禀明情况,征得殿下的意见!” 其实,在谢元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地方。 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打工人,她自是不会越俎代庖地替老板做决定。 赫连·老板·珏:“王妃说好,那自是好!” “不过,孤不耐烦这些庶务,兴建王府之事,便有劳王妃了!” “是!妾身多谢王爷器重,王爷放心,妾身定会好好修建王府,断不会辜负了您的期望!” 谢元客气了两句,便把赫连珏丢在一边,风风火火地开始兴建王府。 她沿途搜罗的诸多匠人中,具有擅长建筑的工匠。 谢元与工匠们一起商量,反复修改图纸,最终敲定了施工方案。 她要在这偏僻的越州,建造一栋兼具现代化功能、又有古韵之美的王府…… 第27章 有钱!任性! “王府一共分作三路!” 谢元拿着图纸,仔细地跟赫连珏讲解: “中路和东西二路。中路正门五间,穿过正门则是前庭。” “前庭有议事厅,日常王爷接见属官或是商议政务,都在议事厅。” “……每一路都是七进的院落。王爷的正殿在中路第三进,妾身与阿贞在第四进。” 东路有水榭、藏书阁、库房等,西路则有花园、楼阁等。 如果赫连珏的后院人数增多了,或是将来有了儿女,东路西路才算是能够派上用场。 王府后面,则是一条街巷,用来安置王府的属官及其家眷,以及有品级的武官。 谢元招揽的人才,比如郑家,也被安排在了王府后巷。 赫连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指了指图纸上的净房、浴室以及那些地下管道问道:“这些是什么?” 谢元答道:“这是净房,乃五谷轮回之所!” “这些线段则是管道,用来冲洗污秽之物。” “还有这里,是浴室,妾身准备让匠人建成汤泉池的样子,日常殿下可以泡澡、纳凉!” 越州地处南边,几乎没有冬天。 避暑比御寒更有必要。 谢元略带庆幸地说,“殿下,幸好咱们来了岭南,若是去了西疆或是北地,还要铺设地龙或是修建火墙呢。” 在岭南,只需担心台风、暴雨,以及闷热潮湿、蛇虫鼠蚁……呃,好吧,问题同样不少。 赫连珏却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地龙?火墙?这些又是什么?” 谢元暗道一声“让你嘴快!说秃噜嘴了吧!”,脸上却挂着得体的笑。 她重新拿了一张白纸,用毛笔画着分解图:“地龙是在房屋的地面之下挖洞管道,天冷的时候,在管道里燃火,热度从地面散出来,继而达到取暖的效果。” “火墙的原理,跟地龙差不多。不过是砌墙的时候,弄成中空的样式,在里面点火,房间也就跟着暖和了!” 赫连珏处理过朝政,对于民生也有一些了解。 听了谢元的话,禁不住点头道,“办法是个好办法,就是普通百姓用不起!” 把一条管道或是一面墙烧热,还要持续不断的保温,那得需要多少柴火或是木炭? 可惜啊,这么好的法子,不能在北方寒冷的地方推行。 赫连珏下意识地在心底这般叹息。 但紧接着,他又有点儿恼羞成怒:孤都不是太子了,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谢元没有在意赫连珏的变脸,这人喜怒无常的,她都有些习惯了。 “寻常百姓肯定用不起,不过,可以在家里砌火炕。” 说着,谢元又开始拿着笔写写画画,“土炕跟灶房相连,烧火做饭的同时,烟火气进入到炕洞,也能让房间暖和起来!” 赫连珏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 虽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且岭南地界上,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但,多知道一些,也算是一种见识。 赫连珏看向谢元,忽然问了句,“这、也是你跟着父亲游离天下的时候,从民间或是偶尔寻到的古籍上学习到的?” 自打成亲,谢元就在赫连珏面前展现了许多寻常世家女所没有的见识、特长! 每次询问,谢元要么说:“跟着父亲去的地方多了,也就在民间学了一些。” 要么就推说在谢家藏书,或是偶尔发现的古籍上看到的。 再追问古籍什么的,谢元则双手一摊,无奈地说,“毁于战乱!” 赫连珏:……总觉得谢氏在忽悠,咳咳,忽悠一词,也是听谢氏跟弟弟玩笑的时候提到的。 “嗯!”谢元含混地应了一声,表示王爷说得对。 而后,她迅速转移话题:“王爷,王府地图样子您可还满意?” “还可以!就按你的这个图纸来吧。” 赫连珏无可无不可。 自从被废,赫连珏就一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这世间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或物! 谢元又非常能干,积极主动地挑头,赫连珏就顺势把王府的一切都交给了她。 “好!那妾身就下去安排施工事宜了!” 谢元放下笔,卷起图纸,便准备要出去。 “施工的时候,注意些,崔刺史还盯着呢!”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看到谢元风风火火、兴致冲冲的样子,赫连珏心下一动,脱口就冒出这么一句。 谢元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王爷这是在提点我? 他、在关心我? “别自作多情!孤可不是关心你!孤是在担心孤的王府!” 赫连珏有点儿不自在地说了一句。 谢元心里却暗暗发笑:王爷,你怕不是个傲娇吧? 每次赫连珏闹别扭的时候,就会自称“孤”。 忍着笑,谢元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是!王爷放心,妾身定会亲自督建,早日让王爷住进王府。” 至于崔刺史,谢元根本不怕他来找茬! 不知道是不是赫连珏的嘴有乌鸦嘴的潜质,前脚他刚叮嘱了谢元,后脚崔刺史崔伯庸就来到了月牙村。 “王妃娘娘,您这阵仗着实不小啊!” 没有穿官服,一身月白广袖长袍的崔伯庸,脚上穿着木屐,手里拿着羽扇,颇有一副魏晋名士的做派。 只是他说出的话,一点儿都不风流高雅,而是透着明显的不善。 “还好!也是多亏了崔刺史积极配合!” 崔伯庸阴阳怪气,谢元也没有客气,直接来了个正话反说。 崔伯庸被噎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不该跟谢氏斗嘴! 他直奔主题,“王妃娘娘,您想尽快修建王府的心情,微臣可以体谅!” “但,越州刚刚经历了飓风,百姓受灾严重,更是需要重建家园、抢种庄稼的时候。” “您却大修土木,占用数百民力,这、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给藩王修建王府,跟修城墙医院,都属于公差,是可以征用民夫的。 但,皇权社会也要讲究一个体恤民情,不能在农忙或是灾区征调百姓来服徭役。 “有什么不妥?” 谢元高高抬起下巴,骄纵地反问了一句。 崔伯庸:……果然跟废太子一个德行,都是乖戾嚣张的主儿。 紧接着,谢元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出工,我出钱!也就是我用不了这么多人,否则,还有上千人哭着喊着要给我们殿下修建王府呢!” 第28章 阴险的崔刺史 “以工代赈?好!实在是太好了!” 周文成一脸敬佩,再三称颂谢元的善举。 他是纯粹的读书人,有着儒家“忠君爱民”的思想。 被迫来岭南,周文成心里对赫连珏肯定有芥蒂。 连带着,他对谢元这个代表赫连珏处理王府诸事的王妃,也有些许误会。 他误以为谢元与赫连珏即便不是一丘之貉,也是在为虎作伥。 但他,万万没想到,谢王妃一介女流却有这样“为国为民”的胸襟。 前段时间在小渔村帮助百姓们进行灾后重建,就已经初现端倪。 如今,又有了花钱雇佣普通百姓来给王府做工的善举…… 哎呀,好人啊!更是个深明大义的奇女子! 周文成无比佩服,回到家里,也忍不住跟家人们絮叨。 听到周文成这般称赞谢王妃,苏氏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该让女儿跟着王妃的。 谢王妃有了仁善的美名,她的“女官”也能被人高看几眼啊。 周家大小姐周娇娥,更是满心苦涩,唉,错过了呀! 只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收买人心!谢氏好生奸诈,她一定是在为赫连珏收买人心!” 崔伯庸被谢元怼了个结结实实。 他气咻咻地回到了府衙。 “之前搞什么重建,让王府亲卫帮着百姓们盖房子、清理农田,哼,假模假式、沽名钓誉!” “百姓愚钝,根本什么都不懂,就说赫连珏‘爱民如子’,他若真这般仁善,还会被废掉?” “现在更好了,居然掏钱让人来建王府。三四百人争着抢着来干活——” 除了工地上的人,还有与建王府相关的事儿,比如木料、石料、花卉等的开采售卖等,估计有一两百人跟着收益! 月牙村的王府工程,都快形成一个新的产业基地了。 林林总总的,将近一千人可以靠着王府赚到钱。 而这一千个人背后,就有一千个家庭。 整个越州也才不到两万户人,偌大的合县,满打满算有五六千户。 谢氏只用一个修建王府的工程,就帮赫连珏收买到了合县近六分之一的人口! 她到底要干什么? 真想让赫连珏在越州扎下根来,称王称霸? 崔伯庸虽然总是嫌弃越州蛮荒、偏僻,不是做官的好地方。 但,他这个刺史,在越州就是土皇帝。 且天高皇帝远的,不到几年的功夫,他就收敛了巨额财富。 他本人在越州更是一言九鼎,跺跺脚,整个越州的地皮都要跟着晃三晃! 如今忽然来了个越王,还是赫连珏这种强势、残暴的废太子,他这个越州刺史,权势肯定会受到影响。 崔伯庸会这般针对越王,不只是为了二皇子,也是为了他自己啊。 可现在的情况是,别说对付越王了,崔伯庸在谢氏一个妇道人家面前,都没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崔伯庸憋屈、愤怒,急于要想个办法,好好给越王府添个堵。 “皇庄!刺史大人,按照藩王的规制,越王还可以划定两个皇庄!” 崔伯庸的幕僚,见自家大人这般气恼,赶忙跳出来出谋划策。 崔伯庸被点醒,兴奋地问,“你的意思是——” 在皇庄的问题上做做文章? 合县距离大海很近,每年都要受到台风的侵扰。 真正适合种田的良田并不多。 反倒是山地、滩地、荒地比比皆是。 按理说,给藩王圈定皇庄,应该首选最好的良田。 但合县以及其他几个县的良田都被崔伯庸以及几个豪族占据。 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崔伯庸等人又岂会心甘情愿地吐出来。 “谢王妃最是仁善,想来定不会夺人田产!” 幕僚阴恻恻地说道,“普通百姓是民,大人的家眷以及几大豪族也是‘民’哪!” 幕僚的计策很简单,就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谢氏不是想给越王买个好名声嘛,索性就让越王府将这个“爱民如子”的美名给敲死了。 而这样的美名,实则是把双刃剑。 伪善、伪善,你的“善”啊,哪怕是假的,演出来的,也要在面子上过得去。 崔伯庸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拒绝把最好的田地让出来。 “没错!你说的没错!” 对啊,谢氏不是能言善辩,还喜欢玩儿文字游戏嘛,这次就让她也尝尝被人钻了空子的滋味儿。 “良田不许侵占为皇庄,那些可以开垦成良田的荒地,也不能便宜了越王府!” 幕僚捋着两撇老鼠须,得意地说道,“海边的滩地、贫瘠的山地,再给点儿荒地,品相不好,那就多给几亩!” 反正都是没人要的烂的,多给一千亩又如何? 崔伯庸越听眼睛越亮,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王妃娘娘贤良仁善,王爷殿下爱民如子,他们定能体恤百姓,也能体谅合县的贫瘠与荒凉!”看书溂 …… “体谅?” 谢元听到崔伯庸故作为难的话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凉凉地说:“殿下和本王妃难道还不够体谅?” “没有王府,我们自己建!内城没有合适的位置,我们就在乡野自己找!” “崔刺史,殿下已经一再退让,您断不可得寸进尺啊!” 听谢元翻起了旧账,崔伯庸就知道,谢元一定是因为皇庄而生气了。 生气就好啊! 崔伯庸就等谢元发飙呢。 上次王府的事儿,没能激怒这对夫妇。 若是为了皇庄而逼的谢氏撒泼,崔伯庸就有理由弹劾越王夫妇霸占民田、与民争利! 当然,崔伯庸就算要煽风点火,也不能表现得太过。 他还要做出无奈的可怜模样,并极力想办法“补偿”越王府—— “王妃娘娘说这话,真是折煞微臣了!微臣万不该对殿下不敬!” “唉,实在是越州偏僻,合县实在没有连成片的上好良田。” “微臣知道此事不妥,可实在没有办法。要不,微臣做主,以双倍的亩数来划定皇庄?” 谢元挑眉:哦豁,这就是所谓的质量不好、数量来凑? 原本只有两千亩的皇庄,现在可以给四千亩。 海边的滩地,山地以及荒地……哈哈,真是想啥来啥啊。 谢元脸上做出愤然的模样,心底却已经乐开了花。 第29章 王妃有对策! “三千亩海滩滩地,六百亩山地,还有四百米荒地!这就是孤地皇庄?” 赫连珏虽然不管王府的事务,但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还是会忍不住生气。 他不是在乎皇庄如何,而是愤怒于这件事本身就是崔伯庸的算计。 而自己的好王妃,向来聪慧机智,居然被崔伯庸给坑了。 “谢氏,你就真的这么想要一个‘仁善’的好名声?居然被崔伯庸裹胁?” 赫连珏不满地问出这句话。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谢氏阿元,你不是个傻子,更不是个被名利所胁迫的蠢货!” 他扬起一边的眉毛,好奇地问了句,“说吧!是不是你有什么计划?” 谢元竖起了大拇指。 不是做戏,而是真的敬服:“殿下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赫连珏勾了勾薄唇,嘴上却还是不屑地说了句:“少说这些拍马屁的话,孤不吃这一套!” 啧,又开始自称“孤”了。 谢元跟赫连珏相处得久了,才发现,这位偏执的自恋狂,有时还是个傲娇小可爱! 谢元故作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回答赫连珏的问题:“王爷,海滩滩地可是好东西,说它是摇钱树、聚宝盆都不为过!” 赫连珏大脑飞快运转,仔细思考谢元这番话的意思。 海滩滩地? 等等,海滩!海! 海里有什么? 海鲜、珍珠、珊瑚等等。 但这些,虽然值钱,却也称不上摇钱树、聚宝盆。 对了,还有—— “盐!你想煮盐?” 海里最大的财富,其实莫过于盐。 想要盐,就要煮。 而想要煮盐,就要有地方。 所以,海滩最合适。 但,就算要煮盐,也没必要弄上三千亩的滩地吧。 “殿下英明!” 谢元习惯性地又夸了赫连珏一句。 不过这次,她来了个转折,“不过,殿下只猜对了一半。” “妾身确实看中了海里的盐,但,不是煮,而是要开辟盐田!” 赫连珏愣了一下,“盐田?难不成盐还能种出来?” 赫连珏不是傻,而是受到了时代的局限。 毕竟,晒盐法还要好多年才会被发明。 而谢元作为后世穿来的历史冷知识博主,精通晒盐法,也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谢元没有洋洋自得,更没有嘲笑赫连珏,她用手指在茶盏里沾了些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殿下,您说得没错,盐田也是田,不过不是种海盐,而是晒!” “我们把这些滩地按照田亩的样子,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形状,然后……” 谢元仔细地将晒盐法说了一遍,并强调,“不过,现在不是晒盐的好时候。” “最好还是等到来年春夏之际,海水涨潮,灌入盐田。” “再有东南风起,将海水吹干、晒干,结出海盐结晶,最后经过——”过滤等程序,就能得到品质极好的海盐。 只是,还不等谢元把话说完,赫连珏就抬起了手。 谢元赶忙住口,疑惑地看向赫连珏。 赫连珏一脸复杂,好看的桃花眼里更是带着明显的探究:“谢氏,你就这么直接把秘法说出来了?” 这般信任他? 要知道,这年头的手艺、配方等,都是父子相传,绝不外泄。 哪怕是自己嫡亲的儿子,如果不是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也不会被允许学习。 “敝帚自珍”才是正经。 寻常技艺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制盐这种堪比金山银山的暴富法门了。 毫不夸张地说,谢元若是把晒盐之法上报朝廷,圣人都能龙心大悦地给她一个“一品夫人”的诰封。 或是推恩她的父亲、夫君或是儿女。 谢氏现在已经是越王妃,自是不需要这些赏赐。 但赫连珏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证明晒盐法是何等珍贵! 可她,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了自己! “谢氏,一定爱惨了孤啊!生得太美,也是无法!” 素来自恋的赫连珏又一次自恋地这般想着。 “对啊!您是妾身的夫君啊!” 在皇权社会,并不是说有技术就能发大财。 若是没个强有力的靠山,还不等谢元晒出盐来,就能丢了性命。 怀璧其罪啊! 谢元会告诉赫连珏,也是因为赫连珏是越王,他麾下还有八百亲卫。 有身份,有兵权,这才能护住“摇钱树”! 谢元暗暗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实话。 她这般对赫连珏说道:“殿下,我们是夫妻。您给了我身为正妻的体面,我也要给您作为妻子的忠诚与信赖!” 她深深的望着赫连珏的眼睛,缓缓说道,“赫连珏,我信你!” 我信你三个字,重重的敲在了赫连珏心房上包裹的硬壳,再一次敲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赫连珏又一次的被触动了,他这般小心眼的人,甚至都没有计较谢元的“放肆”——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 “……哼!算你有良心!” 心动而不自知的赫连珏,嘴硬地冷哼一声,“谢氏,你相信孤就对了!” “别的孤好空许诺,但只要有孤在,孤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谢元非常感动,盈盈下拜行礼,“多谢殿下!以后妾身与阿贞就全靠殿下照拂了!” 赫连珏没再说话,但她的神情非常坚定。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谢元,哦,对了,还有那只小肥仔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或许还不能彻底相信她,并把她当成唯一的家人,却也不再客气、疏离! “王爷,现在咱们可以先把盐田开垦出来!” 煽情完毕,谢元迅速回归工作状态,“只是,这盐田还需要心腹之人看管!” 谢元不是要跟百姓们保密,晒盐法本就是人民的智慧,她利用后世之便做了弊,也不能真把晒盐法当成自己的私有物。 只是,现在还不是公开秘方的时间。 越州还没有彻底被赫连珏控制,合县的刺史府里还有一个居心不良的崔伯庸,谢元不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嗯!就让赫连琛选派一些亲卫去驻守盐田吧。” 赫连珏深以为然,点头说道。 “除了盐田,妾身还想建甘蔗园,炼制白糖,也需要心腹看守。” 说到这里,谢元建议道:“王府的亲卫根本不够,妾身觉得,可以在合县选拔一些充作亲卫!” 地盘有了,也有了暴利的项目,接下来就该招兵买马了呀…… 第30章 一个小兵的野望 李猛今年二十岁,陇右人士,算是世家豪门。 不过,李猛家是旁支,到了李猛父亲这一辈,已经彻底没落。 除了一个姓氏,家里再无其他值钱的东西。 李猛靠着李氏的身份,被选入了十六卫,还在短短一年间,当上了什长(即队长)。 若是多多努力,再给上官送些财货,李猛在三十岁之前,应该能够成为都尉。 可惜李猛的父亲去得早,母亲改嫁,他跟着叔父过日子。 叔父倒也没有苛待他,但侄子跟亲儿子还是不一样的。 叔父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花钱走关系,李猛这边,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就连成亲,也是李猛靠着自己的积蓄,才把新妇娶回家。 成亲后,有了孩子,花销就更大了。 李猛想要攒钱谋前程,愈发困难。 如果能够顺顺当当在十六卫当个低阶小武官,其实也挺好,至少一家都在京城。 但,很快,变故就来了—— 太子被废,改封越王,还被责令尽快就藩。 按照朝廷规制,亲王就藩,可以有至少八百人的王府亲卫。 赫连珏原有的东宫六率死的死、另寻高枝地寻了高枝,最后只剩下了三百人。 要补齐八百人的名额,就要从十六卫里抽调。 李猛没背景,也没钱活动关系,便被兵部调拨给了越王。 晴天霹雳啊! 李猛及其家眷差点儿哭死。 说是去越州当差,其实跟流放也没有啥区别。 可兵部下了调令,他若不去,就是抗命,一经落罪,也是要流放三千里! “都是流放!当王府亲卫好歹也是一项差事,总好过成为流人!” 李猛无奈,只能咬牙认命。 将家眷托付给叔父、同僚,李猛便跟着其他五百名跟他一样的倒霉蛋,成为了越王王府亲卫。 离开京城,远赴越州。 起初,众人的情绪都非常低落,无精打采的混日子。 但很快,李猛等一众护卫,就发现,越王是个好主子! 他们这些人都是没钱没事没门路的草芥,在十六卫的时候,并不被人重视。看书溂 没马,没铠甲,连兵器都是别人淘汰下来的破烂货。 来到越王身边后,越王妃用一锅红绕肉,馋哭了独孤雄大将军,用巧计给五百老弱病残全都配备了全套的盔甲和武器。 李猛穿上锃新瓦亮的铠甲,手里握着锋利无比的横刀,顿时觉得:这、才像个兵! 有了武器装备,什长以上,还给配了马匹。 都是上好的战马啊,在牛马市上,一匹都要百斤的铜钱。 越王妃却直接免费赏给了一众小武官。 包括李猛在内的五百人,终于对越王府有了认同感。 再随后,就是伙食。 一日两食改为一日三餐,餐餐都有油水,中午的那顿,还能吃到肉! 肉啊! 寻常百姓人家,谁能天天吃到肉? 他们这五百人为什么被“抽调”给越王,还不是因为他们最穷? 常年吃不饱、吃不好,身体自然瘦弱,重一些的武器都扛不起来,也就成为最先被淘汰的那一批人。 来到越王麾下,他们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到肉。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五百兵卒就胖了一圈。 最最要紧的是,他们领到了足额的粮饷。 没有被兵部克扣,没有被上官盘剥,一文钱都不差的,全都发放到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 他们吃住斗穿用都由越王府负责,根本就用不到钱。 所以,拿到粮饷的当天,李猛就想办法通过驿站,把东西送回了家。 自己好吃好喝、不挨打不挨骂,还能有钱拿回去养家,李猛等一众兵卒的心彻底踏实了。 其实,何止是他们啊,就是那些号称皇家亲卫的千牛卫,看到王府亲卫的待遇,也忍不住的眼红。 感受到千牛卫的羡慕嫉妒,李猛等人愈发得意了。 他们对越王府有了归属感。 对于王爷和王妃的吩咐,更是坚决执行。 王爷不太管事,越王妃则会让他们干一些活计: 比如最开始的时候帮忙砍木头、改造牛车; 再比如赶路的时候,让他们去山里捕猎; 抵达越州后,他们还要帮灾民盖房子、耕田犁地。 穆中郎将等千牛卫怨声载道,李猛等王府亲卫却斗志昂扬—— 王妃说了,干活也要好好干,只要表现好了,照样能够立功受奖! 而且,赫连琛将军说了,亲卫肯定要扩编。 等来了新人,他们这些老人就能升级。 伍长升什长,什长升任百夫长,百夫长变成都尉、校尉,最后直至中郎将! 成了中郎将,那就是真正的将军,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啊! 王府亲卫现在的中郎将便是赫连琛,他给兵卒们画下的大饼又圆又香。 越王妃给出的福利待遇,又是切切实实的真金白银、鸡鸭鱼肉,所以,李猛等人对越王、越王妃彻底臣服。 “什长!李什长!好消息!好消息啊!” 一个小卒子飞快的跑到了李猛近前,不等平复好呼吸,就兴奋的说,“越王殿下钧令,要扩充王府亲卫!” “多福公公说了,越州的青壮,流放人犯,甚至是兵户,都可以来参加选拔!” “只要通过了王妃娘娘设置的考核,就能成为王府亲卫。” “李什长,你不是说你有个邻居好兄弟,被流放到越州了吗,可以让他来试试!” 小卒子积极的提醒。 其实,不用他提醒,李猛抵达越州的第一天,就想办法给曾经的好兄弟写了信。 李猛的兄弟叫王绂,是他的邻居,出身太原王氏。 王绂与李猛一样,都是世家旁支,除了一个姓氏,家里再无其他。 王绂比李猛强些,父亲当兵立了功,擢升为校尉。 然而,成也校尉、败也校尉。 前两年西北用兵,王父奉命去了西北,却惨遭战败。 事后追究责任,王父被迫为上司背了黑锅,阖家被流放。 李猛一直挂念王绂,这次正巧来越州,便提前跟王绂写了信。 王绂与他年龄相仿,且武将之后,想要考入越王府,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成了王府亲卫,不说别的,只一个月的粮饷就有粮12石,一千多斤,足够一家老小吃喝不愁了! 第31章 王妃练兵 “殿下,卑职已经将王府要招募亲卫的消息传了出去。” 赫连琛穿着一身铠甲,恭敬的站在赫连珏近前。 赫连琛是广陵王的庶子,按照辈分,他是赫连珏的堂弟。 不过,赫连琛的生母只是个胡姬,被胡商当成礼物送给了广陵王。 最开始两年,胡姬还比较受宠,接连生下了赫连琛和他的妹妹赫连嫣。 太过频繁的生产,胡姬的体型走形,脸上也多了一些妊娠斑。 以色侍人的贱妾,没了美貌,自然也就不再受宠。 连带着赫连琛、赫连嫣兄妹俩,在广陵王的后院里也备受欺辱。 赫连琛努力上进,在十三岁跟随圣驾打猎,他拼死救了赫连珏一命。 赫连珏从赫连琛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屈与野心,便将他招揽到东宫,让他担任东宫六率的校尉。 背靠太子,赫连琛有了权势,连带着生母和妹妹在广陵王府也有了地位。 妹妹赫连嫣还与京中的侯府嫡次子定了亲。 可惜,好景不长,太子被废了。 赫连琛也跟着受到了牵连。 如果他能够跟东宫其他的属官一样,想方设法的跟废太子撇清关系,或是投到其他皇子的门下,他或许还不会太过凄惨。 但,赫连琛始终记着赫连珏的知遇之恩,一门心思的忠于赫连珏。 当然,赫连琛没有背叛,也有太熟悉赫连珏的缘故——这位主子,可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人! 对于背叛者,赫连珏从不心软! 反正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其结果就是,赫连琛成为赫连珏身边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 “卑职决定,半个月后,在月牙村的临时军营,进行亲卫的选拔!” 赫连琛躬身回禀道。 “嗯!” 赫连珏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随口应了一声。 忽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对赫连琛说道,“王府的事儿,孤都交给王妃了!” “王妃见多识广,对于考核、练兵等,或许有独到的见地。” “赫连琛,你可以直接向王妃汇报,听从她的安排!” 赫连琛瞪大了眼睛:“王妃娘娘?” 谢王妃确实能干。 这一路上的种种,赫连琛都看到了眼里。 且王府上下,对王妃也都非常敬服。 可问题是,王妃娘娘再能干,她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啊。 她、她哪里懂什么考核选拔,知道什么操练兵士? “不服气?呵呵,别忘了,现在整个王府,都是靠着王妃娘娘的嫁妆养活的!” 赫连珏不耐烦管那些庶务,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户部给的那点儿安家银子,连盖王府的钱都不够。 从京城到越州,足足三千多里地,他们一行人走了三四个月。 八百号的兵卒,吃喝嚼用,还要发粮饷,折算下来,百斤金子都不够。 更不用说,亲卫们一天三顿,顿顿都有油水,更是花钱如流水。 赫连珏嘴上不说,可他心里清楚,现在的越王府,花用的都是谢氏的嫁妆。 赫连琛:…… 原来王爷吃了王妃的软饭啊。 可、可不知为何,自家殿下素来桀骜、狂妄,此刻他说起自己吃软饭的事实,居然半点都没有恼火。 眉宇间更是带着淡淡的得意! 这是个什么情况? “赫连琛,你要记得,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花了王妃的钱,越王府就要听王妃的话!” “王府亲卫,也是王府的一部分,所以,此次考核、练兵等事宜,也要听从王妃的吩咐。” 赫连珏这般说着,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唔,不知这次谢氏会给孤一个怎样的“惊喜”呀! …… “殿下真这么说?” 谢元刚从月牙村的工地回来,就在门口碰到了守候已久的赫连琛。 赫连琛没有隐瞒,将赫连珏的命令全都转述给了谢元。 当然,有关“吃人嘴短”的那段说辞,被赫连琛选择性的“遗忘”了。 “是!殿下确实这般吩咐!” 赫连琛躬身行礼,“王府亲卫的考核与操练,该有怎样的章程,还请王妃娘娘示下!” 考核的标准?练兵的办法? 嘿,谢元还真知道。 这都不必动用她的历史知识库,只需将后世体检、军训等流程,稍作修改,就能使用! “考核的标准也简单,身高、体重,四肢是否有残缺……” 谢元习惯性的掏出了白纸和铅椠,开始一边说一边写: “视力、听力等也要考核!” “可以在十步外弄一个木牌,木牌上写上字或是画上画,有大有小,让参加考核的人辨认。” “还可以拿一个铃铛,在被考核者的左耳、右耳两侧进行摇晃。” “对了,还要找个大夫,给所有人都百把脉,有传染病的不要,有隐疾的不要……” 谢元滔滔不绝,白纸上一条一条写了一大堆。 赫连琛最初还有些轻慢,觉得王妃就是有钱,她一个女人,哪里懂什么招兵的事儿? 但,随着谢元说得越来越多,赫连琛眼睛里只有佩服。 尤其是听到后面,赫连琛自己都觉得“心动”了—— “哦,对了!咱们越王府初来乍到,越州各县的百姓未必熟悉咱们。” “这样,你多派些人手,骑马敲锣,将王府要招兵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越州的角角落落。” “还有啊,你问问现有的亲卫里,他们在越州是否有亲友,让他们现身说法,重点强调咱们越王府的待遇有多好!” “盔甲、兵器,全都有王府配发。一年四套衣裳,一日三餐,餐餐有肉。每月准时准量的发放粮饷,每人12石粮食。” “受伤了,医药费王府全包,还有受伤津贴,还能吃病号饭!” “立功了,不但可以升官,还能获得王府的奖励!” “若是不幸阵亡,王府发放抚恤金,抚恤金金额不低于二十贯钱,王府还会给家属安排生计,并优先录用阵亡将士的子嗣。” 赫连琛咋舌,这待遇,比金吾卫的都高啊。 若他是寻常的穷苦百姓,定会拼了命的也要来参加选拔,端上越王府这个金饭碗。 “我们越王府的福利好,但要求也严格!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如果训练不合格,也是要被清退的!” 谢元笑着又拿出了一张纸,开始制定详细的练兵细则…… 第32章 吃软饭的王爷 “打听清楚了吗?越王府真的在招兵?” 崔伯庸急切地问道。 前几天,他派去监视越王府的人探听到一个消息:越王府要招亲卫! 这不算逾矩。 按照朝廷的规定,亲王可以拥有800-3000人的亲卫。 越王府满打满算只有800亲卫,已经是最低标准了。 越王想要“扩军”,只要人数不超过3000人,他就不算有不臣之心。 崔伯庸想弹劾都没有理由。 但,崔伯庸还是不放心,他急于想找到借口干翻赫连珏。 就算不能置他于死地,也要把他挤兑走,或者,让他再不敢管越州的事儿,乖乖地窝在王府里,当个被圈养的废柴! “回禀郎君,越王府确实在招兵,且声势浩大!” 负责监视的人,叫崔虎。他是崔家的部曲(私兵),对崔伯庸最是忠心。 “郎君,越王不只是在合县招兵,还派人去了其他的县城。” “寻常百姓、流放的人犯,甚至是军户、贱户都可以报名。哦,对了,俚人、僚人也可以!” 腾的一下,崔伯庸站了起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赫连珏到底要干什么?” “他不是被废之后,众叛亲离,心灰意冷,连王府的琐事都交给谢氏一个女人吗?” 上次为了王府和皇庄的事儿,他都没有发作,确实像个颓败的废物。 可现在,怎么忽然就招起兵来了? 崔伯庸想不通,他还担心之前赫连珏实在伪装,想要扮猪吃老虎。 “你现在就去月牙村,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崔伯庸顿住脚步,双眼狠狠地盯着崔虎,”记住,一定要探查仔细,切莫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崔虎双手抱拳,躬身应诺。 三天后,崔虎风风火火地回来复命,“启禀郎君,月牙村的临时军营,最近几日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壮,被越王府的优厚福利所吸引!” 说道福利的时候,崔虎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 娘地,越王府真有钱啊! 对待兵卒也是真大方。 有军饷,包吃住,包盔甲、军械,还包医药费。 死了有抚恤,还帮家眷安排生计。 就像越王府那个女人喊出来的口号一样:“一人入王府,全家乐无忧!” 而且吧,人家也不是只是口头上说说。 “……谢氏直接的军营外建了个台子,台子上摆满了成片的羊肉、猪肉,还有堆成小山的豆饼、面饼。” “更不用说还有一筐一筐的铜钱。” “只要通过了审核,被王府录取,就现场领取下月的军饷,粮:12石。” “不要粮食,也可以按照市价折算成铜钱。” “一串一串的铜钱,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人、流人,全都红了眼!” 崔虎故意这般说,他心里早已羡慕得要发疯。 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而是没看到过居然有足额发放军饷的地方。看书喇 越王府就做到了!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足够诱惑人了。 “等等,你说‘谢氏’?” 崔虎说了一大堆,崔伯庸却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是啊,郎君!就是谢氏!” 崔虎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郎君,谢氏不止要负责修建王府的事儿,她还负责招兵。” “奴专门去打听过了,听说将来操练新兵,谢氏也会参与。” “……” 崔伯庸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女人?操练新兵?” “赫连珏莫不是疯了?还是真的彻底颓废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崔伯庸喃喃自语着。 “郎君,奴听说,赫连珏整日吃酒,根本不管事儿。” 崔虎听到自家郎君的低语,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说道,“这越王府的里里外外,居然都靠一个女人支撑着。” “赫连琛呢?他可是赫连珏的心腹,他就没有劝谏主子要振作?” 崔伯庸已经信了几分,却还想再确定一下。 “哦!这个奴也去打听过了!听说赫连琛很不满,想想也是,他好歹是中郎将,岂会甘心听命于一个妇道人家?” “那赫连珏怎么说?” “回禀郎君。赫连珏训斥了赫连琛一通,还说现在的越王府是靠着谢氏的嫁妆养活,花了人家的钱,就要听人家的话!” 崔虎还真是尽责,将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 崔伯庸仰天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摇头,“赫连珏啊赫连珏,堂堂东宫太子,一国之储君。” “曾几何时,竟也沦落到吃女人软饭的境地!”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难怪谢氏会总管越王府的所有事物,原来是手里有钱啊!” “……看来赫连珏真的‘废’了,被个女人所辖制!” 崔伯庸没有耽搁,赶忙回到书案前,唰唰写了一封密信。 用火漆封好,交给崔虎,“找个稳妥的人,立刻把信送去京城!” “是!奴遵命!”崔虎接过信,行礼退了下去。 “哈哈,等有了时间,本刺史定要去拜访一下越王殿下,看看他的牙口是不是真的不好,居然吃起了软饭!” 崔伯庸越想越高兴,脑海里更是禁不住描绘出自己挤兑、嘲讽赫连珏的画面! …… “这是王妃制定的练兵之法?” 被崔伯庸认定为“废了”的赫连珏,此刻正拿着一本小册子,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回禀殿下,正是王妃娘娘亲笔所书!” 此刻的赫连琛再也没有了丝毫轻视,他对谢元这个王妃娘娘,真是无比佩服。 他也终于明白,自家王爷为何会这般看重王妃—— 不是被色所迷,更不是故意演戏,而是王妃确有大才干。 王爷这是知人善用呢。 赫连珏:……你想多了!孤也没想到谢氏竟这般优秀。 呃,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王妃既然都有了详细的练兵之法,此次招募的新兵就按照此法操练。” “赫连琛,你要严格执行,并详细记录!” “若是此法可成,练得精兵强将,将来——”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后头的话没说,但作为赫连珏的心腹,赫连琛自是非常清楚。 他脸上写满凝重,“是!属下省得!” 第33章 人人都有算计 京城,二皇子府。 “启禀殿下,这是越州送回来的密信!” 太监恭敬地将一封信呈送到二皇子赫连瑜面前。 二皇子比赫连珏小一岁,今年二十一。 他的母亲出身穆氏,乃鲜卑八大世家之一。 二皇子的背后,还有鲜卑几大贵族势力做靠山。 若是按照子以母贵的标准,二皇子的出身,其实要高于赫连珏。 可惜赫连珏沾了“半个嫡子”的优势,又是长子,这才压二皇子一头,被立为太子。 二皇子自是不服,他的母族,以及几大鲜卑勋贵家族,也都十分不满。 只是那时身为突厥公主的阿史那皇后,娘家最是鼎盛的时候,就连圣人也要退让几分。 赫连珏坐稳了太子之位,还被阿史那皇后惯得骄横、乖戾,二皇子等愈发不忿。 过去的十几年里,二皇子一直都没有放弃夺嫡。 他以及穆家等,也坚持不懈在暗中算计太子。 终于,他们等到了机会——阿史那皇后的娘家战败,她的父兄也都相继去世。 就算突厥的势力还在,新任的可汗也只是阿史那皇后的堂弟,与她并不亲近,根本不能成为她的靠山。 圣人趁机打压后族,赫连珏也被废黜! 二皇子欢欣鼓舞,一方面拼命与诸皇子相争,另一方面,他继续打压赫连珏,以防赫连珏咸鱼翻身。 越州刺史崔伯庸便是二皇子的人,早在赫连珏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便给崔伯庸写了密信。 在信中,二皇子吩咐崔伯庸几件事—— 第一,严密监视赫连珏,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想方设法地找茬,最好能抓住他的把柄,让他被彻底废为庶人,或者直接被杀掉; 第三,若实在找不到错处,就打压、辖制,把他永远地困在越州、锁在王府里。 第四,若是能让赫连珏发生“意外”,直接死掉,也是极好的。 第五…… 算着时间,赫连珏应该已经抵达越州了。 这些日子里,二皇子一直都在等崔伯庸的信。 终于等到了,二皇子飞快地抢过信,撕开信封,抽出了信纸。 一目十行,二皇子迅速浏览了一遍。 “嗯?谢氏?那个被谢家推出来替嫁的倒霉鬼?” “赫连珏居然让她当家,还、还让她去招兵、练兵?” 二皇子不敢置信,又拿着信纸,重新仔细地看了一遍。 哈哈! 哈哈哈!! 二皇子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好啊!真是太好了!” “赫连珏,你也有今日?” “堂堂储君,曾经那般不可一世。如今却沦落到靠着女人养活!” “王妃当家!哈哈,天大的笑话!” 二皇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而他因为赫连珏而多年积攒的抑郁,也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原本,二皇子还担心赫连珏是在故意示弱,想要去越州韬光养晦,积蓄了力量,然后再杀回京城! 但,现在嘛,二皇子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赫连珏可以卧薪尝胆,可绝不能背上“靠女人”的名声。 试问,天下英豪,谁会投资一个“赘婿”? 在大周朝,赘婿都不能算是“人”,跟罪犯、贱户一个待遇! “不过,赫连珏这厮最是狡诈,也要谨防他故意自污!” 笑过之后,二皇子又恢复了精明。 他想了想,回到书案前,拿起毛笔蘸足了墨汁就开始写字。 片刻后,二皇子写好信,吹干墨迹,然后将信折好,塞进了信封里。 封上火漆,二皇子将信交给太监,“去,把信交给来人,让他带回给崔伯庸!” “是!奴遵命!” 小太监应了一声,恭敬地捧着信,退了下去。 二皇子踱步来到窗边,望着越州的方向,喃喃道:“我的好阿兄,你到底是在‘休养生息’,还是真的心灰意懒?” 不只是二皇子,精于算计的五皇子也收到了自己安插在千牛卫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 看清信中的内容,五皇子脸上晦暗莫名。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思考着。 良久之后,他忽然扯着嗓子喊了句,“来人,把四皇兄请来!” 五皇子与风风火火赶来的四皇子吃了一顿酒,晚上,四皇子便想方设法地见到了圣人。 “阿父,阿兄也太不像话了,居然让个女人当家!” 四皇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头脑简单的二傻子。 他半点铺垫都没有,直奔主题,“他还招兵,还随意圈占民田……” 圣人皱起眉头,看向四皇子的眼睛里满都是嫌弃。 这个蠢儿子,又被人当枪使了。 关键是,他这杆枪还不尽职尽责,根本没有把人家指使者的企图弄明白,就跑到君父面前胡说八道。 通过四皇子乱七八糟的一通话,圣人都能大致推测出指使四皇子的人,想要达到一个目的。 无非就是想通过四皇子的口,告诉圣人这个做皇帝的—— “陛下,废太子赫连珏颓废荒唐,居然让一个女人在越王府作威作福。” “赫连珏此举,半点皇家尊严都没有,简直玷污了赫连氏的尊贵与荣耀!” 那人想把已经跌落尘埃的赫连珏,再踩进泥里,让圣人彻底厌弃了这个儿子啊。 四皇子呢,前头的话,还学得蛮像的。 偏偏脑子不好使,记不住后头的,他就自己开始胡说。 结果呢,后头的话跟前头的非但没有关系,反而相对立。 前者是颓靡、不上进,后者则是野心勃勃啊。 或者,撺掇四皇子的人有两个—— 一个想说赫连珏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另一个则想诬告赫连珏在封地胡作非为。 为何是“诬告”? 圣人微微一笑,他的儿子都知道在越州安插眼线,难道他一个做老子的还不懂? “滚!就知道胡说八道!半点兄友弟恭都没有!罚你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 圣人见不得蠢儿子,抬手就把茶盏砸了出去。 四皇子慌忙闪躲,嘴里还委屈地喊,“阿父,儿没有胡说!儿冤枉啊!” “滚!赶紧滚!” 圣人见他这幅怂样子,愈发怒了。 四皇子见状,不敢再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只是,在他低头的时候,偷偷掩藏住了眼底的精光—— 都说我傻? 哼,我才不傻呢! 第34章 王妃也有雷霆手段 谢元穿着胡服,长发束成了马尾,整个人看着无比的干练。 她在赫连琛的陪同下,来到了月牙村的临时军营。 刚刚通过考核的一千新兵,集结起来,站在了宽敞的操练场上。 “王妃!请!” 赫连琛站在高台的台阶前,伸出右手臂,做出了请的动作。 谢元没有推辞,脚上的牛皮翘头靴,哒哒地踏在了台阶上。 几步上了高台,谢元走到台面的正中央,面对着排列站好的新兵。 这些新兵大多都是百姓、被流放的人犯,或是军户。 二十多岁的年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不过,许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他们松松垮垮,全然没有军人该有的样子。 尤其是谢元见识过后世的兵哥哥,对这样毫无军纪军容可言的“乌合之众”,半点满意都没有。 “所有人,听号令!抬头挺胸,双脚并拢,双手贴紧大腿外侧——” 谢元扫视一圈,忽然扬声喊道。 但,台下的人并没有整齐划一地听从命令。 有的人动了,动作却并不标准。 有的人连动都不动,而是继续抖着腿、甩着胳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们中,甚至有人对着谢元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眼底的轻佻与轻浮,简直不要太明显。 赫连琛握紧腰间的横刀,脸上充斥着怒意。 他在心底已经认可了谢元这个“主母”的身份,更不用说,谢元是赫连珏的妻子,在外面,代表的就是赫连珏。 这些新招进来的小兵卒子,竟敢不把谢王妃放在眼里,还用那种、那种不正经的目光亵渎王妃娘娘! 好生放肆! 真真该死! 只是,现在谢元才是军营的老大,没有她的命令,赫连琛也不好轻举妄动。 谢元看到那些人的挑衅,并没有生气。 从古至今,哪个军营里还没有几个刺儿头? 更不用说这里是越州,有个崔刺史虎视眈眈。 谢元早在招兵的时候就想到过,新兵里会有某些人的眼线。 而此刻,这些公然不听命令的人,未必都是奸细,但里面肯定有! “本王妃早就说过,越王府的亲卫,待遇好,但要求也严格!” “在我越王府的军营里,讲究令行禁止!赏罚分明!” “刚才是我没有提醒,那我再说一遍,按照我的命令来,违令者,杖三十!” 谢元没有刻意扯着嗓子嘶吼,她甚至没有急躁愤怒。 她说话不疾不徐,语调平和。 台下的新兵们愈发松垮了,还以为这个女人好欺负。 唯有驻守营房的二百老兵,见到王妃这般“温柔”的模样,纷纷为那些不知道深浅的新兵蛋子默默点蜡。 “所有人,听我命令!” 谢元朗声喊道,“抬头挺胸,双脚并拢——” 哗! 这是那二百老兵,他们无比敬畏谢元。 所以,对于她的命令,老兵们十分配合。 但,那一千的新兵,却并没有这么听话。 大部分人还是乖乖照做了,就是动作不太标准。 少数人在观望,他们骨子里还是传统的思想,总觉得听从一个女人的命令太过“耻辱”。 还有极少数人,他们继续吊儿郎当,有的甚至还嬉笑、吹哨、鼓噪! 赫连琛气得脸都青了,忍不住地迈出了一只脚—— 娘的,这些浑蛋肯定都是崔刺史或是京中的某些人派来的! 他们就是来捣乱,就是来羞辱王妃娘娘的! 谢元扭过头,丢给赫连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赫连琛耸然一惊,他竟从谢元身上感受到了殿下的气息。 难道夫妻做得久了,王妃娘娘也有了殿下的霸气与威仪? “哈哈,听到了没有,王妃娘娘说了,要挺胸抬头!” “双手贴到大腿上,是这样嘛?是贴在这个位置上吗?” 见赫连琛没有发飙,而谢元也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 那几个笑闹的“新兵”愈发猖狂了。 他们居然开始点名嘲讽谢元,还故意曲解谢元的命令,做出一些搞怪或是下作的动作。 谢元平静地看着,丝毫没有羞愤。 “来人!将这几个闹事的人拖下去,每人责打30军棍!” 谢元扫过那几人,终于开了口。 “是!” 驻守在操练场的老兵们,听到谢元的命令,下意识地大声答应。 紧接着,便有两个小队的老兵,来到新兵队列中,将那几个刺儿头抓了起来。 “我们是兵,不是奴婢,你凭什么打我们?” “对啊!我们有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也按照你的命令做了呀!可我们就是笨,学不会,咋办?” 几人不服气,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叫嚷着。 他们还试图煽动身边的人,“兄弟们!这里不讲理,咱们不干了!” “走!咱们都走!哼,就算非要从军,越州也不是只有一个大营,咱们何苦在这里受女人的气?”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大部分的新兵,其实都是良民。 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意留下,谢元也没有权利强留。 众人还听到这几个人提到了其他大营,似乎离了这儿,确实还有其他的去处。 一些人不免就动了心思。 毕竟,听命于一个女人,确实让一些古板的大男人有些接受不了。 谢元轻笑一声,“想走!可以!” “不过,你们通过考核的时候,预支了第一个月的军饷。” “有人要的是粮食,有人则换成了铜钱。” “既然要走,那就要把粮与钱都还回来!越王府绝不欺压百姓,但也没有被刁民欺辱的道理!” 那部分动了心思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泄气了—— 把钱或粮还回去? 那怎么可以! 东西都交给家里了,估计家里也花得花、吃的吃,根本就剩不下多少。 唉,不就是被女人训练嘛,其实也没什么。 那个女人可是堂堂亲王王妃呢! 他们这些贱民,见到贵人,也是要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的。 刚才真是被煽动几句就忘了尊卑,不怪自己蠢,实在是那几个人太狡诈。 几个挑头的人,抿了抿嘴,赶忙喊道:“好!我们还!” 不就是一点儿粮食和一些钱嘛,他们才不要为了这些身外物,白挨一顿军棍! “立刻拿出来!” 谢元粲然一笑,“拿不出来,还不上王府的钱粮,就还是王府的新兵,就要遵守王府的规矩!” “来人!行刑!” 第35章 王妃的怀疑 “是!” 二三十个老兵一拥而上,将几个刺儿头从队列里拖了出来。 他们没有把人拉下去,而是按照谢元的意思,直接按倒在高台上,当着所有新兵的面儿,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军棍。 嘭! 嘭嘭! 厚实的木棍重重地落在身上,几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随着木棍的起落,他们的衣服上开始渗出了血渍。 谢元掐着掌心,努力维持着镇定的神情。 作为后世穿来的人,面对这样血腥、粗暴的画面,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但,她必须坚持住,也必须这么做。 杀鸡儆猴! 想要震慑住这些新兵,想要尽快达到操练效果,就必须这么做。 另外,谢元还要找出混在新兵中的各路探子、眼线等。 高台下的新兵们,果然被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轻视谢元这个妇道人家。 就是赫连琛,看向谢元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钦佩—— 不愧是殿下的妻子,杀伐决断! “启禀王妃娘娘,行刑完毕。” 过了好一会儿,沉闷的击打声才停了下来。 “嗯!”谢元满意地应了一声,目光掠过那几个早已昏死过去的兵卒,冷声道,“抬下去,让军中的医士好生诊治!” “是!” 老兵应声,然后两人一组,将几人抬了下去。 “继续操练!” 谢元冷静地扫视全场,“全体都有,听我命令!挺胸抬头,双脚并拢……” 谢元开始按照军训时的模样,一步一步地训练新兵们站好队列,向左转、向右转。 赫连琛觉得稀奇,不明白自家王妃为何会让兵卒们转来转去。 不过,看到队列从一开始的松松垮垮,慢慢地有了横平竖直的趋势。 赫连琛隐约明白了什么。 “赫连校尉!” 就在赫连琛暗自揣摩谢元的“练兵之法”时,耳边忽然响起了谢元的声音。 “卑职在!” 赫连琛赶忙用力一磕后脚跟,整个人站得笔直。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学些那些新兵的动作,学会了“立正站好”! 谢元勾了勾唇角,没有点破,吩咐道:“你派人去买一千斤肉回来!” 用人之道,在于赏罚分明、恩威并施。 展现了铁血、雷霆手段,就要给人吃些甜头了。 “是!”赫连琛赶忙命人去办。 中午时分,一千新兵站在烈日下,汗水早已打湿了衣服,并顺着衣服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他们却不敢动,按照谢元的要求站军姿。 咕~~~ 又累又热,肚子还要跟着凑热闹,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饿啊! 真的好饿。 忽然,一阵霸道的肉香飘了过来。 咕噜、咕噜~~ 有了香味儿的诱惑,肚子叫得更加响亮了。 一众新兵拼命吞咽着唾沫,若不是身体累得酸疼,他们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肉啊! 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肉哪。 就在新兵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大魔王的声音—— “中午了!你们饿不饿?” “饿!!!” 王·大魔王·妃说了,在军营里,上官有命令,就要立刻回答! 而且不能说谎,要实话实说! 如果做不到,就要罚站军姿,或者别人休息喝水的时候,犯错的人继续操练。 只一个上午,被罚了几次,众人就都学乖了! 此刻听到谢元的问题,新兵们想都不想就做出了回答。 “很好!” 谢元还是站在高台上,她一指身边的几口大锅,“锅里炖的是什么?” “肉!” 众人看不到大锅里的东西,但能够闻到香味儿啊。 “回答正确,奖励每人喝一碗肉汤。” 众新兵:……不能吃肉啊! “想吃肉?” “想!” “那就好好训练!训练表现好的,可以吃肉。而训练不好的,不但吃不到肉,连肉汤也喝不上,本王妃还要予以惩罚!” 谢元开始提出条件,明确标准,设置奖罚机制。 大锅里的肉汤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味儿伴随着热气在操练场上飘散。 仿佛一个个小钩子,拼命勾着大家肚子里的馋虫。 他们双眼泛着绿光,嘴里汩汩地分泌着唾液。 “好好训练!多多吃肉!”谢元忽然喊了一句。 “是!好好训练!多多吃肉!”新兵们扯着嗓子,仿佛从灵魂深处喊出了这记呐喊。 中午,没能吃上肉,但谢元非常遵守承诺地让每人喝了一碗肉汤。 下午的时候,继续操练,新兵们无比积极。 上午是被吓的,而下午则是被高台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肉诱惑的…… 但不管因为什么,新兵们的表现都非常优异。 看到谢元用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把新兵训得有模有样,赫连琛再次在心底叹服。 就是—— “王妃娘娘,您为何总让将士们走来走去?还要打扫营房、叠被子?” 赫连琛跟着谢元练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 “这样不是挺好吗?新兵们排列整齐,走在外面,多气派呀?” 谢元故意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 她心底有个猜测,不过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这次,她就利用练兵的时机,好好地试探一二。看书溂 “啊?有气派?” 只是为了好看,能唬人? 赫连琛原以为王妃娘娘大有深意,万万没想到,竟得到这么一个回答。 他试图从谢元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谢元神情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傍晚,赫连琛实在没忍住,悄悄去找赫连珏。 谢元和赫连珏并没有住在一个院子里。 赫连珏在主院,谢元带着小肥仔住在隔壁的偏院。 谢元守在偏院的门口,终于等到了赫连琛的身影。 她赶忙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了阴影里。 赫连琛没有察觉,快步进了主院,并一路往书房走去。 谢元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继续蹲守在门外。 赫连珏书房的灯亮了许久。 窗户上投射出两个人的剪影。 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赫连琛才有一脸“恍然”地走了出来。 谢元目送赫连琛离开,心底的那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赫连珏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心灰意冷”、“万事不管”。 事实上,他一直都隐在暗处,密切关注着军营的一切…… 第36章 扮猪吃老虎 其实,这不是谢元才发现的异常。 早在几个月前,在路上偶遇西北大将军独孤雄的时候,谢元就有所感觉。 只是那时赫连珏表现得太完美,而谢元呢,忙着收拢那些老弱病残,根本没有精力想太多。 如今,来到了越州,一切都在按照谢元的计划,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谢元也就能够将心底的所有想法都仔细研究一遍。 于是她就发现了赫连珏的“秘密”—— 他绝对没有因为被废黜而自暴自弃,也没有因为父母亲人的舍弃而心灰意冷。 哪怕到了越州,哪怕众叛亲离,他也依然有自己的野心与抱负! 不管王府、不管练兵……全都是瞒天过海的伪装。 而谢元,也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工具人。 被利用了,谢元倒没有太伤心,因为在被利用的过程中,她也展现了自己的实力,逐步实现自己的价值。 就是在赫连珏心里,她这个“名义上的正妻”,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谢氏阿元!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明明是个世家女,却连如此高明的练兵之法都通晓?” 书房里,赫连珏吹灭了蜡烛,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思考着。 赫连珏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王妃了。 作为受过最好教育的前任储君,赫连珏本人又十分聪慧,他的眼界与见识自然非常高超。 所以,只是听了赫连琛的讲述,他就预感到谢元的练兵之法非常厉害。 列队、打扫卫生……这些都只是表象,其内核是“整齐划一”,是“令行禁止”。 一旦让兵卒们养成了习惯,他们就会无比服从。 这样的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到了战场上,定能发挥出极大的效用! “此等练兵之法,定要好好钻研!” “……还有,那边也要给一份,将来定有惊喜啊!” 赫连珏自言自语着,一双清冷的眸子里,满都是勃勃野心。 “黄卯!” 赫连珏忽然低声唤了一声。 唰! 一道人影仿佛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赫连珏的身边。 “你继续盯着军营,仔细观摩谢氏如何练兵,然后详细记录下来!” “是!”黄卯答应一声,见赫连珏没有其他的吩咐,唰的一下,又忽然消失了。 “黄丁!” 赫连珏又唤了一声。 唰!又是一个人影闪现。 “将这封信送去西北,记着,你亲自去,定要将信送到‘他’手里!” 赫连珏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直接交给了黄丁。 “是!”黄丁十分干练,谨慎地将信放进衣襟里。 片刻后,黄丁也悄然离开。 漆黑的房间里,一道月光透过窗子映射进来,照亮了赫连珏一半的面容。 仿佛电影里的特写镜头,赫连珏绝美的容颜,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光与影在他的脸上交织。 窗外的月亮又被云层遮住,赫连珏身上的光亮被阴影吞噬,他整个人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 随后的日子里,赫连琛有惊喜的发现,王妃的练兵之法,不只是列队、叠被褥。 “娘娘,这是什么?” 赫连琛指着匠人送来的几样工具,好奇地问道。 “这是绳梯,用来训练兵卒的攀爬能力。” “这个呢?” “这是平衡木,可以让士兵们在上面奔跑。” “这个是?” “这是砖墙啊,难道赫连校尉连墙都不认识了?” 赫连琛挠挠头,他当然认识墙。 可谁会在军营的训练场专门砌两面墙? “让兵卒们训练攀爬跳跃的能力!” 谢元递给多寿一个颜色。 多寿早就换好了胡服,接到自家王妃娘娘的命令后,用力一撩衣摆,就开始按照一整套的流程进行操练—— 奔跑,跳上平衡木,快速通过平衡木,然后来到绳梯旁,一下一下地穿过。 再然后,一个纵身,跳上了砖墙,利索地跳下去。 匍匐前进,翻过壕沟,最终抵达目的地,用力敲响了一面铜锣! duang! 铜锣声音响亮,站在铜锣边的郑玉容看了看一旁的香,嘴里说着:“用时半柱香!” 她的手没有停,直接在一个小本本上记录下来。 多寿喘着粗气,略带遗憾地说,“还是半柱香啊,都没有提升!” 赫连琛已经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炼体术?” “三国时,昭烈皇帝(刘备)靠着炼体术训练出了白毦卫。还有虎豹营、百骑司,都是以一当百的神兵。” “王妃娘娘,您这炼体术,也是陈郡谢氏不传之秘吧。” “早些年听闻那些世家贵族都有自己的练兵秘法,麾下的部曲,比久经战场的老兵还要英勇神武!” 赫连琛又是惊奇,又是感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谢元都听傻了眼:…… 什么炼体术? 这不就是后世电视剧里播放的特种兵训练科目嘛。 赫连琛太能脑补了,还扯到了陈郡谢氏头上。 不过,倒是省了谢元自己想借口了。 她含混地应了一声,然后说:“赫连校尉,你觉得此法可行吗?” “当然行!” 简直太行了。 赫连琛激动的脸都红了。 以往王妃不管是做菜,还是制糖,赫连琛惊奇归惊奇,却不会这般激动到不能自已。 但此刻,他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兵,才是他们越王府立足的根本啊。 而王妃有了如此神奇的练兵之法、炼体之术,他赫连琛很快就能为殿下练出一支威武雄师! 于是,傍晚,赫连琛又偷偷跑来向赫连珏回禀。 赫连珏也有些激动,叠声催促赫连琛将炼体术详细写了下来。 拿着一叠纸,赫连珏仔细研读。 良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谢氏阿元,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黄丙!将此信火速送往西北,切记,此信无比重要,若是有意外,宁可焚毁,也绝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赫连珏慎之又慎。 代号黄丙的暗卫则郑重答应。 半个月后,距离岭南三千多里的西北某大营里,某位将军拿着两封密信,连连惊叹—— “好!好啊!” “好个练兵之法,好个炼体之术!” “殿下有谢氏这个贤内助,大事岂有不成的道理?” 第37章 人不能吃太饱 过了一个月,军营里的新兵已经训练得有模有样。 谢元特意跑去跟赫连珏回禀,并建议道:“殿下,您要不要去军营里看看?” 她一边说,还一边悄悄打量赫连珏,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赫连珏却还是一副颓然的模样,摆摆手,“孤已经说过了,练兵的事,已经交给了王妃,王妃只管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 谢元心念微动,她一直都有个想法,只是碍于世俗,担心赫连珏会多想,这才没有付诸行动。 现在赫连珏这么说,谢元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是!殿下这般信任妾身,妾身定当好好操练!” 谢元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走出院子,谢元直奔大门,她要去月牙村。 “娘娘,我已经招揽了二十名女子,她们都是流放的犯官之后。” 郑玉容守在门口,见到谢元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她捧着一本册子,将详细的名单展示给谢元。 谢元扫了一眼,“要求都跟她们说清楚了?” 郑玉容用力点头,“是!都说清楚了!她们大多都生活艰难,走投无路。” 流人都要刺青,有些因为父兄得罪了人,还被负责刺青的小吏刻意报复,好多女眷都被毁了脸。 一个女人,毁了容,路上还丢了清白,来到岭南后,为了生计还曾出卖自己。 她们这辈子都无法像个正常女孩儿般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稳过日子。 若不是还有牵挂,她们估计早就寻了短见。 如今,谢元这个越王妃给了她们另外一条路——娘子兵! “女子当兵,肯定要受人诟病,但,总好过在泥潭里任人践踏。” 郑玉容挺直了腰杆,她的脸上也有一块刺青。 若不是那天谢王妃恰巧路过大营,顺手救下了她,她估计要和那些可怜的女子一个下场。 所以,她分外能够体会那些人的感受。 “娘娘,我们愿意跟着您!” “当女兵,确实有些惊世骇俗,对我们确实极好的出路。” 王妃可是堂堂王妃,在越州就是最尊贵的女人。 跟在她身边,哪怕为奴为婢都会被人高看两眼。 娘子兵、女护卫,怎么说都比奴婢强些吧。 退一万步讲,女兵没有那么的尊贵,但有军饷,还有各种福利补贴。 一个人吃苦受累,却能让全家吃饱穿暖! 太值得了! 要知道,曾经的她们,为了一家人的生计,是何等的卑微、下贱? 都是在军营里,当兵总好过当营姬吧。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那就从即日起开始跟男兵一起操练!”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郑玉容将册子收好。 跟着谢元身后的两个丫鬟如意和金枝,她们相互看了看,眼睛里有了迟疑。 谢元没有察觉两人的异常,领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出了合县。 骑着马,穿过村落、山林,一个时辰后,抵达了月牙村。 现在的月牙村不再是曾经荒芜、寂寥的模样。 正中的位置是初具规模的王府,西侧靠近山林的地方,则是王府的军营。 “一二一!一二一!” “稍息!立正!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隔着二三十步远,都能听到整齐而响亮的口号。 谢元高坐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侧耳听着,颇有点儿享受。 这才是军营该有的样子,也是兵卒们该有的气势。 当然,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谢元这个妇道人家,就是为了面子好看,弄了一群只知道唬人的样子货! 就连王府工地这边的雇工们,也没有被军营、军队什么的震慑住。 “娘娘!王妃娘娘!不好了,工地上有人闹事!” “他们、他们打起来了!” 谢元留守在工地的王府长史周文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闹事? 还、还打起来了? 谢元吃了一惊,难道崔伯庸又在暗地里搞鬼,故意煽动那些以工代赈的灾民闹事?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他们为何吵闹?” 谢元翻身下马,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是、是几个青壮。有流人,也有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他们……” 周文成表情有些怪异,犹犹豫豫地说着。 听了半天,谢元终于听懂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干活的时候,偶尔有磕碰,这些青壮又都血气方刚的,谁都不肯退让、服软,可不就打起来了。 “合县最近也在修缮被飓风毁坏的城墙、官廨,征调了不少民夫,可我看着并没有人闹事啊!” 谢元还是更倾向于崔某人在搞鬼。 周文成的表情更怪了,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合县的民夫,每天两食,每人每餐只能喝菜汤、吃一个杂粮豆饼。” 都是干体力活的壮劳力,就一碗菜汤、一个豆饼,根本就吃不饱。 吃不饱没有力气,却还要被官差用鞭子逼着干活。 这般情况,那些民夫已经够绝望了,哪里还有闲心去闹事? 谢元:…… 她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自家工地上的雇工会闹事,还是因为她的错! 她给人吃得太好,那些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谢元莫名有种悲哀,她心善,她想要体恤民生,却忽略了人性复杂。 另外,谢元还有个天然的“弱点”—— 她是个女人! 而在某些臭男人眼里,女人就是弱者,就是好欺负。 谢元贵为王妃,她若表现得嚣张蛮横,工地的雇工或许还会忌惮一二。 偏偏谢元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这是她善良,教养好。 可落在那些人眼中,就是软弱可欺! 谢元冷着脸,大步来到了打斗的一群人面前。 “来了!王妃来了!快住手!” “哼!什么王妃,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惧怕一个女人?” 打斗中的十几个年轻人,刚来的时候,骨瘦如柴,体虚气弱。 谢元好吃好喝地养了一个多月,全都恢复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健壮。 他们听到“王妃来了”的呼喊声后,非但没有惧怕地停止,反而愈发放肆了。 有的人嘴里,甚至不恭不敬地笑骂着,丝毫不把谢元这个越王妃放在眼里! “放肆!你们太放肆了!” 如意气得不行,冲在谢元身前,怒斥那些没规矩的白眼狼。 但,她的叱骂,让那些青壮们更加“兴奋”了。 “哈哈,这个小丫鬟挺泼辣啊。” “气咻咻的小模样怪讨人喜欢的,我这次赚了不少钱,索性就把你买了吧……” 第38章 娘子兵 “你们!你们居然敢对王妃娘娘不敬?” 如意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是谢家的世仆,很少见到市井泼皮的无赖与下作。 听到那些哄笑声,她又是羞愤又是恼恨。 “白眼狼!你们都是一群白眼狼!” “娘娘心善,可怜你们受了灾,没有按照官府的旧例强征你们来当民夫,给你们工钱,还管你们一日三餐——” 如意越想越为自家王妃委屈。 她终于见识到了人性的丑陋,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刁民”! “如意,你跟这些无赖废话什么?”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对付这种人,就一个字:打!” 郑玉容拉住如意的手,冷声说道。 她是将门之女,又经历了抄家、流放等磨砺。 对于现实的残酷,已经非常了解。 而那些刁民、无赖,在过去的两年里,她也见了太多太多。 所以,郑玉容才会积极地辅佐谢元筹备娘子军,也第一个主动报名参加。 郑玉容想变强,只有自己的拳头够硬、横刀够锋利,那些恶人才会惧怕。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很好,谢元也是这么想的。 “来人!去军营叫两队新兵过来。” 谢元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沉声吩咐了一句。 “是!” 多寿也被气得够呛,正想找人来好好教训一通那些无赖。 听到谢元的命令,他立刻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去了军营。 不多时,两小队共计二十个人,穿着簇新的盔甲,踏着整齐的步伐,直接来到了近前。 “把这几个闹事的人抓起来,每人打三十军棍,立刻执行!” 谢元声音很冷,杀气十足。 “是!” 两队人马齐声应答,声势很足。 他们如同出闸的猛虎一般,直接冲向了人群。 不多时,七八个闹事的人便被控制住,被摁在了地上。 “干什么?你们为什么抓我?” “放开我们!我们是良民,不是谁家的奴才!你们凭什么打人?” “……我、我错了!草民知道错了!王妃娘娘,您最是仁善,求您绕过草民吧。” “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啊!” 几个人看到行刑的兵卒们举着结实的军棍,顿时就吓坏了。 有的色厉内荏的威胁,有的则直接认怂。 “尔等刁民,冲撞王妃,还胆敢言语冒犯,实在该死!” “王妃仁慈,免了你们的死罪,只是责罚你们30军棍,已是法外开恩!” 周文成没想到向来善良、宽厚的谢王妃,竟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不过,上位者就该如此,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之前谢王妃对那些百姓就过于宽纵了,又有刁民挑唆,工地上的人心便有些不稳。 今天这样的打斗已经不是第一次。 周文成还想着,找个时间,好好说与王妃听。 没想到,今天正好让王妃看到了。 如此更好,都不用周文成想着如何委婉劝说,王妃就自己意识到了问题,还使出了雷霆手段。 周文成暗自赞许。 他还不忘帮谢元“善后”。 他给这些人定了罪,所以,谢王妃不是无辜欺压百姓,而是刁民放肆在前! 高贵善良的王妃忍无可忍,这才下令惩罚。 谢元闻言,扫了眼周文成。 果然啊,这些文臣,哪怕曾经是耿直的御史,也都有着十八个心眼儿。 更喜欢占据道德的大义,绝不轻易落人话柄!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谢恩?难道非要本官将你们送去衙门,加倍严惩你们的罪责?” 周文成声音高亢,颇有气势。 几个挑事儿的无赖,全都被震慑住了。 他们都是卑贱的草民,也就是谢元太宽厚,这才纵得他们忘了“现实”。 周文成一声断喝,将这些人拉回了现实,几人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冲撞皇室,还言语冒犯,按照律法,不死也要脱层皮。 跟官府的重罚比起来,30军棍,似乎真的已经是王妃仁慈了呢。 “谢王妃恩典!” “草民知错,以后再不敢了!” “王妃,草民昏了头,居然恩将仇报,还请王妃恕罪!” 几人再不敢乱喊,又是谢恩,又是认罪。 “行刑!” 这一次,谢元却没有心软,冷声催促道。 “是!” 手拿军棍的兵卒不敢耽搁,用力挥起,重重落下。 啪!啪啪! 随着重物敲打皮肉的声音,几个人疼得鬼哭狼嚎。 工地上的其他人,全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以后,他们哪怕吃得再饱,也不敢再闹事了。 看到工地重新恢复到繁忙、有序的状态,谢元这才满意地离开。 “小姐,奴婢、奴婢也想加入娘子兵的特训!” 犹豫再三,如意和金枝都做出了决定。 她们不是非要当什么女兵,她们只是想变得更强。 如果她们会武功,将来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们也能好好地保护小姐。 尤其是如意,她可没忘了当初在谢家,自家大小姐被欺负。 又是被关着不许吃饭,又是被逼着替嫁,就算答应了,谢柔也不肯放过大小姐。 呜呜,好好的大小姐撞破了头,直到现在,她的额间还有一个伤痕,现在只能用花钿遮挡! 当时她要是够厉害,定能保护好大小姐! “哦?你们都想好了?” 谢元有些意外。 如意和金枝都是原主的大丫鬟,是谢家的世仆。 她们从小就跟着原主读书识字,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比一些官宦人家还要好。 她们也比一些官家小姐都体面、娇贵。 也就是原主的父母忽然离世,家业被远房堂叔霸占,主仆几个才吃了些苦头。 但,那些苦头,跟当兵打仗根本就没法比。 “嗯!小姐,我们想好了!” 如意和金枝用力点头。 大小姐现在贵为王妃,确实不缺人保护。 但她们几个才是大小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她们对大小姐也最忠心。 “好!既然如此,你们就同那二十多个姑娘一起参加训练。” 谢元心里很清楚,军营的一千新兵,哪怕是她亲手练出来的,最终也不会成为她的人。 性别的差距,身份的不同……这些问题,谢元暂时还不能解决。 但她可以在帮赫连珏练兵的时候,夹带一些私货进去,锻炼出一支专门属于自己的娘子兵。 第39章 种田必备神器 “娘子兵?” 赫连珏拿着一本古籍正在研究,听到谢元的话,禁不住抬起了头。 “其实就是女护卫!殿下,您有所不知,今天在月牙村,妾身第一次遇到有人斗殴……” 谢元简略地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非常清楚自己与赫连珏的相处模式,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更多的像是老板跟打工人。 且,这位老板还不是后世普通意义上的老板,他是皇族,他有身份、有兵权。 性子偏执,睚眦必报。 谢元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牢记两个原则:不要欺骗,不要自作聪明! 赫连珏是曾经的储君,现在的一品亲王。 不管他在世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谢元都不能轻视他、怠慢他。 娘子兵的事,谢元有夹带私货的嫌疑,是她的私心。 但她不会欺瞒赫连珏。 “嗯,知道了!你想做,就只管去做!” 赫连珏点点头,他的语气里没有诧异,只有满意。 谢元瞳孔微缩:我赌对了!赫连珏果然早就知道了。 所以啊,还是坦然些,哪怕有私心也摆在明面上。 谢元这次的试探,还算成功,让谢元进一步了解到了赫连珏的“实力”! 另外,谢元也大概明白了赫连珏的底线。 “殿下,新兵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赫连校尉已经选拔出了百夫长,并开始安排人手去开垦盐田。” “皇庄也已经圈定完毕,还有佃农,多福也都安排妥当。” 谢元像个经理人,详细地汇报自己的工作。 顺便,她也提到了自己的一些“小动作”,“圈定皇庄的时候,妾身顺便给谢家添置了一些产业。” 赫连珏挑眉,“谢家?” “对啊!谢家还有阿贞,他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谢家的男丁!” 谢元从谢泽那索要回来的财产,除了嫁妆外,还有谢泽侵吞的谢家家产。 而这些,应该有谢贞的一半。 当初离京的时候,为了便利,谢元将房产、田庄等全都变卖了。 只除了一些书,谢元将那些财产全都折成了白银和黄金。 谢元借用了原主的身份,还享受了她的财产,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把谢贞抚养长大,并把本该属于他的家产留给他,这是谢元应该做的。 之前一直赶路,谢元没有置办产业。 如今,抵达了越州,并开始安家扎根,谢元就要考虑财产划分的问题。 第一份产业是糖铺,买铺子的银子是谢家的,但制糖秘方是她个人的,铺子挂在越王府名下,也要给越王分红。 谢元特意跟赫连珏商量过,制糖这份产业分作三股,谢元、谢贞和赫连珏每人一大股。 现在谢元想添置田庄,也会按照同样的考虑,继续给谢贞分股份。 当然,在谢贞还没有长大之前,这些产业都有谢元经营。 她将账目分得清清楚楚,不是把谢贞当成外人,而是真正为了他好! 谢元不求自己多么伟大,但必须让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谢氏阿元,你是个好阿姊!” 亲眼看到谢元为了谢贞如此筹谋,赫连珏难得没有冷漠,而是温柔地夸了一句。 赵嬷嬷偷偷抱着谢贞狠狠哭了一场,“郎君!夫人!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长姐如母,大小姐做到了!” 她还不忘叮嘱小胖团子,“小少爷,你可要记着大小姐对你的好。长大后,定要好好报答她!” 谢贞隐约有些懂了,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只有三岁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阿姊分给他怎样一份产业。 他只知道,“阿姊,我只有你了!我的就是你的!你都拿去吧。” 他重新把那些地契、房契等塞给了谢元。 谢元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好!阿姊先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娶了新妇,阿姊再把这些交给新妇!” 谢贞哪里明白什么是新妇? 他见谢元收下东西,便开心了,继续没心没肺地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谢元则开始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庄子。 她买的庄子,也多是荒地、山地。 没办法,越州好的地方,都被崔伯庸以及诸多豪族瓜分干净了。 赫连珏堂堂越王,他的皇庄都那般不堪,除了崔伯庸有意添堵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谢元一点儿都不挑,买下庄子后,就开始按照计划进行改建—— 第一,开荒! 来越州的路上,谢元买了二三十头健壮的黄牛。 如今不用黄牛拉车了,就把牛送到庄子上进行开荒。 “……多谢王妃娘娘,您真是太仁慈了,居然还愿意把牛借给我们这些佃农!” 谢元的庄子,原本是没有佃农的。 但她自己不可能耕种,便让郑玉容放出消息:凡是有愿意来租借田地的人家,都可以免费使用耕牛。 岭南的荒地很多,百姓们完全可以自己垦荒。 然而,平常百姓买不起牛,单靠人力,开垦荒地太过艰难。 且,开荒后,过了三年免税期,就要交税,还要服徭役。 还不如直接做隐户,或是给豪族、大户做佃农呢。 谢家的庄子背靠王府,有权有势,且王妃娘娘善良的美名远近皆知,许多贫苦人家都来投靠。 郑玉容帮忙筛选了一下,留下了一百户。 一百户佃农,每户至少一个壮劳力,负责将庄子一千多亩的荒地都开垦出来。 “只要你们爱惜耕牛,好好垦荒,就算没有辜负本王妃的一片善心!” 谢元经历了工地上的风波,亲身体会到一个道理:百姓不全是良善的,也有刁民。 所以,她不会一味地善良,该摆出王妃威严的时候,绝不吝啬。 “是!草民明白!” 众人齐齐应声,态度很是恭敬。 谢元站在一旁,看着佃农们犁地。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年代,农民用的犁还是比较笨重的直辕犁。 这种犁,回转困难,费时又费力。 虽然谢元的庄子上不缺牛,但能省则省啊。 “要不,把曲辕犁‘山寨’出来?” 望着忙碌的佃农们,谢元陷入了沉思。 她不想总是出风头。 但改良农具,可以让更多的农民收益,提升耕种效率,继而提升粮食的产量! 第40章 靠女人的废太子 谢元画了图纸,找来工匠进行制作。 她格外看重工匠,所以,抵达越州后,就有意招揽各种匠人。 岭南是蛮荒之地,这里却也有很多人才—— 每年都有流放到岭南的各种人犯,其中就有犯了忌讳,或是被株连的匠人。 木匠、石匠、铁匠……只要手艺好,谢元就全都高薪聘请。 匠户在大周朝是贱籍,社会地位非常低。 但在谢元这儿,他们确实技术人才,备受谢元的礼遇。 基本俸禄,绩效奖金,各种福利,家属优待,还有发明创作奖。 匠户们没有读过书,说不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话。 可是他们心里都非常明白,王妃抬举他们,重用他们,他们就要竭尽所能的回报。 忠诚是第一位的,第二便是拼命工作,绝不辜负王妃娘娘的器重。 所以,拿到了谢元给的图纸,听了谢元的要求,几个木匠二话没说,便埋头干了起来。 一天后,谢元就看到了一架完整的曲辕犁。 “殿下,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些庶务,但此事关乎国计民生,妾身还是想请您看一看!” 谢元将曲辕犁交给几个靠得住的佃农,让他们去地里试了试。 果然比直辕犁更好用,省时又省力。 甚至都不用动用畜力,单靠人力,也能轻松犁地。 有了真实的案例,谢元更加有底气,便想将这件事告诉赫连珏。 谢元很清楚,曲辕犁事关重大,想要以此换取更大的利益,还是要靠越王殿下。 赫连珏:……是有些心动,但,这件事,他还真不能出头。 不过,还是可以试探一二! “国计民生?我一个废太子,都被流放到岭南了,还关心什么国计民生?” 赫连珏故意做出不屑的模样。 谢元抿了抿唇,其实她也有些犹豫。 如果越州没有崔伯庸这样一直盯着王府的人,曲辕犁的事儿不上报也可以。 毕竟天高皇帝远,就算整个岭南都用上了曲辕犁,京城也不会知道。 但,偏偏有个崔伯庸,但凡越王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密切关注。 曲辕犁的秘密根本就保不住。 既然早晚会被发现,还不如主动上报朝廷,如此还能给越王府换些好处。 就像上次的马蹄铁。 明面上,谢元只是得到了八百套军械和两百匹战马。 但私底下的交易,赫连珏断不会吃亏! “周文成!对了,还有周文成!他是王府长史,王府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他!” 赫连珏一脸不耐烦,状似胡乱地说了一通。 谢元眼睛一亮,对啊,还有周文成! 他是朝廷指派给越王府的长史,名义上,他是越王府的属官。 然而,他还担负着监视越王的职责。 谢元怀疑,周文成拥有给圣人写密折的权利! “是,妾身明白了!” 谢元听懂了赫连珏的暗示,便转身出去找周文成。 目送谢元离开,赫连珏拿着酒盏发呆,酒水洒了一身还不自知。 “曲辕犁?可以节省一半的人力或畜力?” 周文成是个读书人,有着传统的儒家思想——家国天下、忠君爱民! 一听有关乎农业的大事,周文成顿时来了精神。 “没错!就在我庄子上,周长史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谢元坦然的说道。 她的意思很明白: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啊! “好!那、那微臣就叨扰王妃娘娘了!” 周文成半点不敢耽搁,急切地跟着谢元去了庄子。 谢元又让佃农现场演示了一遍。 周文成惊喜不已。 他撩起衣摆,直接跳下田埂,从佃农手里抢过曲辕犁,自己试着操作起来。 周文成出身寒门,年少时也曾下地干活。 过了二十多年,虽然生疏了些,却很快就上手了。 他吭哧吭哧地推着曲辕犁,走了一个来回,额上都渗出了汗,却还是不愿撒手。 他愈发兴奋了—— “哈哈,此物果然甚好!” 省时省力,还能节省畜力。 “王妃娘娘,您刚才说,此物唤作曲辕犁?” 周文成终于从田里爬出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泥土,便激动地问着谢元。 谢元看了眼周文成,福至心灵,试探性地说道,“本王妃也只是随口一说。此等神器,应该请圣人赐名!”看书喇 周文成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果然没有看错,谢氏王妃是个聪慧的女子。 唉,可惜啊,父母早忘,被无良叔父嫁给了废太子。 从京城到越州,废太子赫连珏的种种表现,周文成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位曾经的储君,似乎因为被废之事而一蹶不振。 王府的事,半点都不管,全都交给越王妃一个女人。 不明真相的人听说此事,还会误以为是谢氏有野心,牝鸡司晨。 事实上呢,却是赫连珏萎靡不振,沉迷酗酒,谢氏不得不代为抛头露面。 这般辛苦却还要被人非议,谢氏真真可怜。 存着这样的想法,周文成给皇帝写密折的时候,就流露出了对赫连珏的恨铁不成钢,对谢氏王妃的怜悯与敬佩。 而就是这么的情况下,谢王妃还是关心农事,研制出了提高耕种效率的曲辕犁,实乃贤良女子的典范! 半个月后,密折送到了圣人的手上。 另外,还附有一份曲辕犁的图纸。 圣人看完密折,又拿着图纸反复端详。 良久,圣人喊道:“来人,把将作监的监丞叫来!” 没过多久,京中就传开了,那位替嫁到越王府,随着越王流放岭南的谢氏,竟研发出了一种农具。 圣人大喜,特以自己的年号赐名“元德犁”。 农具很好用,越王府便有了功劳。 但,朝堂上的人有意无意地模糊了赫连珏这个越王的存在,想要直接封赏谢氏。 就是二皇子、五皇子这些跟赫连珏不对付的政敌,也都拼命地鼓吹“谢氏贤良,理当封赏”! 他们故意抬举谢氏,借机贬低赫连珏。 京中甚至有人散播谣言,说赫连珏贵为王爷,却一直靠女人养活。 如今谢氏更是立了大功,而赫连珏呢,早已堕落为沉迷酒色的废物。 酒色? 似乎有些不确切,赫连珏只爱饮酒,女人什么的,似乎并不喜欢。 “好办啊!让崔伯庸想想办法,给咱们的好阿兄送几个绝色美人儿过去!” 四皇子大咧咧地出了个馊主意…… 第41章 又被算计了 “一品亲王妃的诰命,凤冠一顶,黄金一千两,帛十二匹……” 看着从京中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密信,赫连珏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他知道圣人以及朝臣们都不愿将功劳记在他这个废太子头上,老二、老五等几个蠢货,也都不遗余力地抬举谢氏、贬低他。 赫连珏就提前在京中布局,暗中推波助澜。 果然啊,曲辕犁,哦不,是“元德犁”成了谢元一个人的功劳。 虽然这件事本身也确实是谢元之功,但在父权、夫权当道的古代,女子若是有了贡献。 未出阁的时候,功劳会记在父亲、兄长的身上。 一旦嫁了人,则会由她的丈夫或儿子得到恩赏。 如果不是赫连珏情况特殊,他又主动制造舆论,谢氏也未必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而获得诰封。 “……孤欠你一个昏礼、一个诰命!如今,算是还给你了!” 赫连珏将密信点燃,然后丢到笔洗里。 等信纸烧成灰烬,赫连珏又倒些水进去,一切了无痕迹。 …… 圣人的赏赐还在路上,至少越州上下还不知道。 崔伯庸一直关注着“越王府”的动向,但,曲辕犁的事儿,谢元隐瞒得非常严密。 京中都传遍了,崔伯庸却丁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他现在还在担心越王府练兵的事儿。 “打听清楚了吗?那些兵卒还在操练怎么走路、怎么叠被子?” “回禀大人,王府的军营看守十分严密。奴等只能在外面探查,根本就混不进去。” 崔家的部曲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奴打听过了,他们的训练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也就只能练练走路、叠被子。 其他的训练科目,根本就来不及啊。 “三个月?” 崔伯庸掐指一算,发现距离越王府招兵,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再有不到一个月,那些兵就算练成了? “是啊!奴还听说,那些兵卒要被派去皇庄开荒!” “开荒?” 崔伯庸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哈哈!对!对对!可不得开荒嘛。” 他可是在皇庄这件事上,狠狠地坑了越王府一把呢。 “啧!我就说吧,外面的事儿,那些妇道人家根本就不懂!” 都说谢氏贤惠能干,崔伯庸却不这么认为。 只皇庄一事,就足以证明谢氏的短见和蠢笨。 田亩数确实多了,可都是些滩地、山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 “……” 部曲见崔伯庸笑得畅快,忽地想到了什么,想说出来,可又怕坏了自家大人的好兴致。 崔伯庸发现了部曲的小动作,问道:“想到什么?只管说!” “是这样,” 部曲被问到脸上,不敢再隐瞒,斟酌着措辞,说道,“奴在军营打探消息的时候,曾经听兵卒们提到过‘盐’。” 说到这里,部曲悄悄看了眼崔伯庸的脸色。 崔伯庸陷入沉思,他到底不笨,联想到自己刚才大笑的原因,“你的意思是,谢氏不是被逼着认下了那些滩地,而是早有图谋?” 而自以为设计成功的他崔某人,则是“自作聪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听出崔伯庸话里的不满,部曲慌忙叩头,“奴蠢笨!这、这只是奴自己的想法!” “是谢氏自作聪明。她以为海边都能煮盐,她哪里知道,煮盐还需要充足的木材和便利的交通。” 部曲说这些,不过是找理由帮崔伯庸推脱。 不想,却提醒了崔伯庸。 “哈哈!没错!我在越州做了几年刺史,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的海滩都适合煮盐。” “我给越王府圈定的滩地,没有什么村落,也没有茂盛的林木。” 没有人,没有木材,煮盐都困难! 对! 本刺史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他才没有上了谢氏的当,而是比谢氏更高明! 这般想着,崔伯庸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这个谢氏,还是太碍眼了!” 赫连珏都开始破罐子破摔,整日酗酒,成了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偏偏冒出一个谢氏,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忙前忙后,硬是支撑起了一个王府。 若是没有她,或者,她跟赫连珏离心离德,越王府根本不足为惧! “唔,必须想个办法。” 崔伯庸思考着,禁不住地喃喃低语。 就算不能让谢氏跟赫连珏反目成仇,也要让谢氏不能再帮助赫连珏。 而如何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由爱生恨呢? “嫉妒!” 部曲听到崔伯庸的嘀咕,一时没忍住,脱口道:“女人都是善妒的,若是赫连珏有了其他的女人,移情别恋,宠妾灭妻——” 谢氏自己这个王妃的位子都坐不稳了,她还会一心一意地为了王府而呕心沥血吗? 崔伯庸眼睛一亮,对啊,女人都是善妒的。 一旦她们妒忌起来,就根本不管什么大局,只会纠缠于后院那一亩三分地! “唔,你说的有理!” 崔伯庸心中有了主意,便故意笑着说:“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刺史的失察,竟没有发现堂堂越王身边,居然没有侍奉的姬妾。” 偌大的越王府,怎么能只有一个王妃呢。 侧妃、姨娘、通房丫鬟等等,都要安排上。 女人多了,争斗也就多了,后院起火,看谢氏哪里还有精力去练兵、煮盐! …… 谢元并不知道,京城、越州两个地方都有人想要给她送“姐妹”。 她很忙,非常忙! 庄子上有了曲辕犁,犁地的效率大大增加。 不过,这些地荒废多年,地力不够,如果直接种植作物,肯定影响收成。 地力不够,那就先用肥料养地。 谢元按照自己所熟知的农家肥的沤制办法,让佃农们开始一步步的操作。 “……要多养一些猪、羊、鸡鸭等家畜了!” 除了可以得到足够的肥料,还能补充军营所需的肉类。 越王府的军营,推行着谢元提出来的“高福利”。 一日三餐,餐餐都有油水,中午还有肉。 过去是八百人,现在又多了一千人。 将近两千号的青年男丁,每天光肉就要上百斤。 谢元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就花在了养兵上。 这笔开销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持续不断的,未来会成倍的增长。 偏偏这兵,不能不养。 就算不为将来,现在他们在越州想要安稳富贵,手里就不能没有兵…… 第42章 缺钱!还是缺钱!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毛爷爷的话,绝对是至理名言! 所以,哪怕越王府的兵卒,最终都属于赫连珏,谢元也要帮忙出钱养。 还要好好养,将他们养得身强体壮,以一当十。 因为只有越王府足够强大,背靠越王府的她和谢贞才能过得好。 不说别的,单是糖铺的生意,日进斗金,多么让人眼红啊。 如果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她根本就护不住。 “玉容,把庄子的管事叫来!” 谢元下定了主意,转头吩咐道。 “是!”郑玉容现在已经成了谢元最得力的帮手。 她能力强,关键是对谢元忠心。 片刻后,庄子的管事便跑了过来。 管事叫谢庆,是谢家的老仆。 他还有个身份,赵嬷嬷的丈夫。 算起来,他才真正算是谢元的心腹。 只是谢庆这人忠心归忠心,能力却一般,只能在庄子上帮忙打个下手。 “阿叔,你去找买些猪仔、羊羔回来吧。咱们庄子上,不但要垦种,还有养殖!” “哦,对了,还可以买些兔子!” 谢元忽然想到,猪、羊的生长周期都比较长。 兔子在这方面就强多了,繁殖能力快,生长周期也短。 个头虽然小了些,但好歹也是肉。 “是!大小姐!”谢庆个头不高,相貌憨厚,是个老实人。 谢元又叮嘱了一些养殖需要注意的问题: “第一个,一定要干净!猪圈、羊圈还有兔舍都要定期打扫。” “第二,不能只喂草料,还要添加一些麦糠、豆渣……” “第三……” 谢元一条一条地说着,谢庆一声一声地答应着。 看到谢庆老实憨厚的模样,谢元还是不放心。 她又拿出纸笔,开始勾勾画画。 猪舍、羊圈……水槽、食槽……发酵床、粪便池…… 谢元画得非常详细,还注明了尺寸、位置、注意事项等等等等。 郑玉容看得叹为观止:这位王妃娘娘,还真是什么都懂啊! “对了,再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擅长给家畜看病的大夫!” 养殖最怕疫病,岭南这个地方,瘴气弥漫,蛇虫鼠蚁横行,更要预防。 “……是!” 吞咽了一口吐沫,谢庆老实地应了一声。 然后,去管账的赵锦瑟那儿领了钱,谢庆便带着人去忙碌了。 庄子上的事交给了谢庆,谢元又去军营转了一圈。 新兵三个月的操练即将结束,谢元招募的二十个娘子兵也训练得像模像样。 她们褪去的女子的柔弱、腼腆,开始变得坚强、勇猛。 谢元复刻的特种兵训练科目,娘子兵们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们晒得更黑了,手上、脚上都磨出了茧子,但她们眼神有了杀气。 她们的身手愈发敏捷,骑马、刀法,也都日趋精湛。 比如如意和金枝,她们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豪门世仆的娇气,多了女兵的飒爽。 谢元相信,等三个月的训练结束,她们都会脱胎换骨,成为最适合自己的护卫! 从军营出来,谢元又去了王府的工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余,王府的层层院落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二。 而经过上次的风波,工地的雇工们都被谢元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哪怕吃得再饱,也不敢闹事。 这会儿见谢元过来,众人加倍努力地干活。 唯恐自己哪里做得让王妃娘娘不满意,再被拖下去责罚。 三十军棍啊,打完后,命都要丢掉一大半。 受伤也就算了,关键养伤耽误时间啊。 他们在王府干活,不是免费的民夫,而是每天都有十几文的工钱。 十几文,都够一家老小半个月的口粮了。 哪怕是为了钱,雇工们也不敢再作妖。 谢元围着工地转了一圈,看到雇工们卖力干活,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 照着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王府就能竣工。 他们可以赶在正旦(大年初一)之前搬进新家。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谢元欣慰又满足。 傍晚时分,忙了一天的谢元终于离开月牙村,返回合县。 “玉容,飓风季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牛车进了县城,街上渐渐恢复了热闹。 谢元随口问了郑玉容一句。 郑玉容被流放到越州也有段时间,对这里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谢元也是在抵达越州后才知道,飓风季不是只有一场飓风,而是在这个时间段还有其他的飓风。 只是规模有大有小,造成的灾害也轻重不一。 不过,随着冬日的来临,飓风季总算过去了。 合县的那些官员、豪族也都结束了“避风”,从内陆或是山里的庄子回来。 县城看着比谢元刚来的时候,繁华了许多。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街边的店铺都开张了,也开始有商队进进出出。 谢元眼尖,在来往的商队里,居然看到了胡商。 “嗯!已经过去了!不过岭南基本上没有冬天,也不会下雪!” 望着外面还穿着单衣的行人,郑玉容闲聊般的说道,“娘娘,奴是京城人士,后来跟随家人去了西北。” 习惯了北方的干燥、严寒,也见多了冬日的鹅毛大雪。 来到岭南后,潮湿就不说了,冬天居然不下雪。 还有那大个的蚊虫,神出鬼没的毒蛇……郑玉容想想就觉得浑身发毛。 “不习惯啊!没关系,岭南也很好啊。换个角度想一想,在这里,至少不怕被冻死。” 谢元感受到郑玉容的失落,知道她是难舍故土,便笑着劝慰,“另外,这里的水果也超级多啊。” “荔枝!杨梅!还有甘蔗——” 提到甘蔗,谢元又想到自己的糖铺。 她看了看热闹的商业街,说道,“对了,那几个铺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冼家村那边又熬制了很多糖。 在满足广城供货的同时,还有剩余。 合县这边的糖铺终于可以准备开张了。 “已经收拾好了,都是按照广城那边的铺子修整的。” 提到公事,郑玉容立刻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认真的回禀道。 “好!那就选个吉日,糖铺开张!” 谢元兴奋的说道。 她太缺钱了,王府将近两千号人,又刚建了王府,到处都要钱。 作为当家主母,谢元肩负的单子很重啊。 第43章 腹黑的越王殿下 合县等五个县城的十多家糖铺要开业,赵悯还在广城,一时赶不回来。 谢元的身边倒是不缺人手了,郑玉容,赵锦瑟,还有她的丫鬟如意、金枝,经过锤炼,都能独当一面。 不过,谢元心底有个猜测,总觉得赫连珏在筹谋什么。 她思忖一番,还是去找赫连珏。 “越州这边的糖铺要开业?人手不够?” 赫连珏桌案上摆放着葡萄酒,这是跑船的海商运来的。 自从踏上流放的路,赫连珏就杯不离手。 只是这些水酒的开销,就占了王府支出的大头。 而随着王府总是出去买酒的消息传开,哪怕赫连珏足不出户,他因为被废黜而沉迷杯中之物的情况,也被众人所知道。 不只是岭南,就是在京城,赫连珏彻底沦为“酒瘾子”的事儿,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圣人没说什么,阿史那皇后唉声叹气,而诸皇子则幸灾乐祸、欢欣鼓舞——赫连珏自暴自弃,终于成了废物。 他呀,再也翻不过身来了! 谢元不知道京中的情况,但她能够想象,且隐约猜到了什么。 所以,看到赫连珏天天端着个酒杯,有时还会喝得醉醺醺,她也没有过于劝说。 赫连珏定有图谋! 扮猪吃老虎? 故意自污而韬光养晦? “是!赵管事在广城脱不开身,还请殿下再给妾身找个稳妥的人吧。” 谢元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 赫连珏深深地看了谢元一眼,然后端起琉璃盏,小口小口地抿着。 “……孤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这样吧,王府典军萧子修还闲着,索性就让他去糖铺帮忙吧。”看书溂 谢元瞳孔微缩,“萧典军?” 他不是赫连珏的嫡亲舅父嘛。 等等! 当初多寿介绍萧子修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萧将军是萧昭仪一母同胞的幼弟,是殿下嫡亲的阿舅。” “只是,因为殿下从小养在皇后膝下,殿下与萧昭仪这个生母并不亲近。” 亲娘都不亲,更何况娘家的亲戚? “萧将军更亲近三皇子,对殿下‘敬而远之’!” 多寿说到这里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哦,娘娘应该知道,三皇子与殿下都是萧昭仪所出。” 赫连珏是长子,有个皇后养母,便有了“半个嫡子”的尊荣。 这才被立为太子。 三皇子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 萧昭仪是南朝贵女,但她是被圣人劫掠到北朝的,相当于“战利品”。 圣人没有统一南北之前,萧昭仪的身份比宫奴好不到哪里! 在后宫,萧昭仪谨小慎微,从不敢与人争执。 生了赫连珏,都没有资格抚养,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皇后抱走。 随后她又相继生下了两个皇子,也不敢张扬,带着孩子,无声无息地躲在后宫。 连带着三皇子、六皇子也都成了皇宫的隐形人。 诸皇子夺嫡,纷纷对付赫连珏这个太子,连排名更靠后的五皇子都跳了出来。 三皇子却始终“默默无闻”。 两年前,圣人终于攻下了南朝,统一了南北。 萧昭仪也有了娘家,但,南朝的世家,在北朝的老牌世家面前,还是少了一些底气。 且萧家经历战乱,人丁凋敝,除了一个萧子修,再无拿得出手的人才。 在家世这一项,萧昭仪还是比不过宫中的几位高位分的妃嫔。 赫连珏被废,二皇子、五皇子成了夺嫡的热门。 母家依然势弱的三皇子,继续在后宫、前朝当个小透明。 三皇子醉心读书,像极了无欲无求的魏晋名士,根本就不掺和诸皇子的争斗。 但—— 三皇子真的无欲无求吗? 圣人真的对三皇子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吗? 赫连珏冷笑,怎么可能? 老三可是圣人心爱女人为他生的“长子”,是他早就认定的皇位继承人。 赫连珏这个废太子、二皇子还有五皇子……不过是圣人为心爱的三皇子准备的靶子、磨刀石! 赫连珏都被废了,二皇子、五皇子他们还不肯放过,足见圣人的计策有多么的成功! 只可惜,赫连珏看透了这些,非但不想继续“配合”,他还要把老三从圣人的羽翼下拉出来。 故意带上萧子修,外人只当是他这个废太子在公报私仇,是在泄愤。 实际上呢,赫连珏早就挖了一个大坑,只等着把自己的好三弟坑进去! ……谢元看着赫连珏冷肃的神情,眼底更是闪烁着偏执的疯狂。 她不禁有些心惊。 但,谢元很快意识到,赫连珏应该不是对自己,而是另有图谋。 她要做的,不是质疑赫连珏,更不是反对,而是乖乖听话。 “是!妾身这就去找萧典军!” 谢元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应了下来。 萧子修听完谢元的话,整个人都傻掉了。 “我?” 情急之下,萧子修甚至都忘了自称“臣”,“娘娘,您、您让我去照看糖铺?” “对啊!” 谢元已经整理好了思绪,面对萧子修的时候,她无比淡定。 她似乎怕萧子修拒绝,还努力找理由地劝说,“萧典军不用担心,糖铺有掌柜、有伙计,一应事务都不用你操心。” “只是糖铺生意火爆,我担心有人捣乱,这才想请萧典军前去坐镇。” “您啊,只需带着几个护卫,每隔几日去糖铺转一圈就可以!” 谢元无比诚恳,且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萧子修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萧子修明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兴许还是个阴谋,可他身为王府典军,王爷、王妃都发了话,他只能服从。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无妨!我小心行事即可!” 萧子修努力劝慰自己,第二天,便遵照谢元的命令,带着自己从京城带来的部曲,赶往了糖铺所在的位置。 糖铺就在合县最大、最繁华的商业街正中心。 三间铺面,上下两层,十分气派。 萧子修点点头,他知道,谢王妃陪嫁丰厚,这应该是谢王妃出钱添置的。 不过,招牌应该要挂在越王府的名下,毕竟—— 等等! 萧子修抬起头,仔细地看着糖铺的招牌,却看到了“燕王”的标记! 第44章 继续挖坑! 燕王? 赫连珏被废之后,朝堂上下催促圣人尽快册立新储君。 圣人没有答应,反而给几个成年皇子封了王爵—— 二皇子被封为齐王,封地齐州。 三皇子是燕王,封地在燕地。 四皇子为邕王,封地是邕州。 五皇子则是楚王,封地在楚地。 后面的皇子年岁还太小,这一次没有封王。 四位封了王爵的皇子,众人也都有讨论: “二皇子母族高贵,他本人也是废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所以他的封地最好,在富庶的齐州。” “五皇子素有贤明,颇受那些世家出身的文官推崇,他的封地虽然算不得多富庶,但地方极大。是诸王封地中最大的一个。” 他两个都是夺嫡的热门选手,圣人对他们也更加看重。 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排在五皇子的前面,若是越过他们封五皇子,未免不太好。 且看看这两位皇子的封地,一个在苦寒的燕地,一个干脆就是岭南的蛮荒之地。 这样“敷衍”的封地,一看这两位就是凑数的,是占了“续齿”的便利,这才能封王。 所以,哪怕封了王,三皇子这个燕王依然不被重视,反倒成了一部分人可怜的对象。 “唉,都是一母所出。赫连珏就能当太子,而燕王却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三皇子更加“透明”了,就连同样被可怜的四皇子,都不把他当成对手。 然而,此刻,在距离京城三千里之外的越州合县,萧子修却看到了燕王的标记。 萧子修心跳加速,后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谢氏开的糖铺,为什么打着燕王府的名号? “……赫连珏!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非要把三郎拉下水?” 萧子修不笨,站在招牌前发了一会儿呆,就立刻明白了—— 这是赫连珏的阴谋。 他应该发现了什么,然后反手狠狠地刺了三皇子一剑! 剑锋直冲心房,好不阴狠歹毒! 三皇子素来的形象都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 赫连珏呢,故意把自家的产业挂上了燕王府的大名。 越州刺史崔伯庸不是瞎子,看到糖铺的招牌,顿时就会怀疑。 崔刺史若是足够聪明,或许能够看到“真相”: 赫连珏整日酗酒,王府全靠一个女人支撑。 崔刺史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糖铺若是挂上了越王府的招牌,不说崔刺史了,就是越州的豪族们也不会惧怕,而是会想方设法的霸占。 赫连珏挂上燕王的旗号,是想“狐假虎威”。 燕王再是个小透明,也是京中的王爷,他的母亲还是圣人的宠妃。 崔伯庸和越州地方的豪强们,多少要忌惮几分。 所以,赫连珏此举,只是借用燕王的旗号,燕王并不知情,他是无辜的。 就算事情闹到京城,燕王也可以“洗白”,继续做他的小透明。 但,如果崔刺史不够聪明,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象”: 赫连珏废了,掌控不住自己的王府。 而萧子修呢,又曾经是三皇子亲近、倚重的亲舅舅。 如今萧子修成了越王府的典军,他便架空了越王,在越王的地盘帮燕王敛财! 萧子修用力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可以想象,如果崔伯庸真的这么想,那三皇子“韬光养晦”的策略就失败了。 二皇子、五皇子便会知道,三皇子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 三皇子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二皇子、五皇子惊愕之余,还会有种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懑。 夺嫡之争加上内心的愤懑,他们会疯狂地针对三皇子! 一个弄不好,这两位可能还会联手! “三郎的大势未成,没有足够的拥趸者,没有耀眼的政绩,只有圣人的恩宠是不够的呀!” 萧子修心急如焚,他恨不能抽出腰间的横刀,直接将糖铺的招牌砍个稀烂! 但,他不能! 这里是越州,崔伯庸正死死盯着越王府上下。 作为王府典军,萧子修在出门的那一刻,估计就有刺史府的人跟了上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监事之人的眼中。 而他劈砍招牌的行为则会“欲盖弥彰”,是心虚的越描越黑。 呼! 萧子修长长吐出一口气,冷静!必须冷静! 他要尽快想办法处理此事。 绝不能让人怀疑三郎,继而—— 可惜!晚了! 赫连珏出手,自然不会给萧子修补救的时间。 广城那边,糖铺的生意持续火爆,终于引来了广城刺史的关注。 “燕王府的产业?” 广城刺史的家族,跟五皇子有些关系。 当初赫连珏一行途经广城,广城刺史以“避风”为借口躲了出去,就是故意给赫连珏难堪。 没办法,他是五皇子党。 在隔壁的郡县多了一个多月,确定赫连珏一行已经离开广城,广城刺史才回到刺史府。 他还不放心,专门派了人手尾随。 所以,赫连珏的王妃在渔村灾后重建,还收购了大量甘蔗的事儿,广城刺史都知道,并立即写密信送往京城。 不过,赫连珏酗酒、王府要靠一个女人支撑的消息,成功让广城刺史降低了对赫连珏的戒备。 他还要忙着海运、煮盐等事务,便暂时减少了对越王府的关注。 再度听闻越王府的消息,居然是因为火爆的糖铺生意而引起的。 “回禀大人,奇怪的是,总管糖铺生意的人,明明是前太子詹事赵悯,可招牌上却挂着燕王府的印记!” “……” 广城刺史没说话,面色凝重地在书房里转了好几圈。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我想到了!那个赵悯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太子党,而是隐藏的三皇子党!” “或者是,三皇子见赫连珏被废,便暗中搞鬼,收拢了那些残存的太子党。” 而不管是哪种猜测,广城刺史忽然意识到:那位在京中颇有“魏晋风雅名士”名号的“闲”王,并没有他所表现的与世无争。 广城刺史眼睛陡然一亮:大发现啊!真是重大发现! 我要立刻给五皇子写信,让他谨慎提防三皇子…… 第45章 动人心的糖铺 广城的糖铺开业早,引发的效应也更早。 所以,广城刺史已经开始给京中写密信了,越州的崔刺史还不知道消息。 糖铺生意在合县一炮而红,引得无数富贵人家争抢,众商贾眼热不已,他们背后的势力也都蠢蠢欲动。 糖,太贵了! 就那么一小包红糖,就要一两贯钱。 想要品质最好,晶莹剔透的冰糖,居然要十几贯。 这哪里是糖,分明就是金子。 价格堪称天价,富贵人家却更加疯狂。 因为这种“糖”是天下独一份,连京城、江南都没有。 对于贵人来说,这已经不是一种调味料,而是身份的象征。 家里来了访客,若是不能端上一碗红糖熬制的糖水,都是对客人的怠慢,也是自家不够富贵的耻辱! 发展到后来,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已能够用糖水待客而光荣! 当然,普通百姓买不起品质好的糖,但人家糖铺有“惠民装”啊。 虽然都是些边角料,或是品质不好的瑕疵品。 但煮成糖水,效果也差不许多。 所以,到了月底,糖铺结算的时候,展柜就发现,销量最大的便是“惠民装”。 几十文的价格,足足有半斤装。 相对于其他的农副产品,还是贵的。 可是跟糖铺动辄一贯(一千文)、十几贯的“白银版”、“黄金版”的高档糖,已经非常便宜了。 有些人家,咬咬牙,也能买上一点。 自家舍不得吃,专门留给客人,或是年节时送礼。 合县的糖铺开业一个月,成功复制了广城糖铺的火爆。 县里从富贵人家,到贫苦百姓,都知道了“糖”的大名。 这般火爆的生意,如何不惹人眼红? 合县最大的商户姓陈,叫陈广,是当地的豪族。 他背后的靠山就是刺史府。 糖铺开业才三天,嗅觉敏锐的陈广就盯上了。 他专门派人蹲在糖铺门口,详细打听糖铺不同品级的糖的价格,还暗暗计算糖铺一天售卖的数量。 到了晚上,陈广拨弄着算筹,大差不差地算出了糖铺一天的营业额。 “嘶!居然有五百多贯!” 都能抵得上他名下最赚钱的铺子一个月的营业额了。 虽然,营业额不等于毛利润。 且陈广也不知道这糖的成本为几何。 但,一天就有五百多贯的钱入账,还是非常刺激人的心脏的。 陈广继续派人蹲守。 足足看了一个月,确定糖铺的生意不是昙花一现,而是可以持续的吸金,陈广心动了。 “这么挣钱的铺子,一定要弄到手!” 喝着温热的姜糖水,陈广觉得冬日的湿冷似乎都被驱散了。 陈广想过寻找糖铺的供货商,但蹲守一个月也没有找到。 他派去的小伙计,想方设法地跟糖铺的伙计套话,最终得知:“我们东家有专门的制糖工坊。所有的糖,都是工坊里直接运过来的!” 自产自销啊! 那么,配方就格外重要了。 陈广顺着糖铺,终于找到了工坊。 一个位于海边的渔村。 但,那个渔村防守非常严格,陌生人进入村子,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进村都难,想要混进那个建在山坳里的工坊,就是难上加难! 工坊混不进去,想要窃取秘方的计划,也就流产了。 陈广不死心,他命人将糖铺里的所有糖都买了一份回来。 找来匠人,仔细研究,试图找到糖是怎么炼制的! ……十几天下来,也只是大概推测出糖是由甘蔗炼制而成。 至于具体的工序,还是无从得知! 陈广:…… 折腾了整整一个月,能想出来的商业手段,他都试了一遍,却毫无结果。 最后,陈广无奈,只得动用了自己的“人脉”—— “夫人,小人算了一下,这个糖铺一个月就入账三万多贯钱。抵得上我们所有铺子一年的收入了!” 刺史府后院,正房门外的廊下,陈广躬身而立。 他口中的夫人,不是别人,恰是崔伯庸的妻子郑氏。 陈家所有的商铺,都有郑夫人的股份。 每年靠着这些生意,郑夫人就能有四、五千贯钱的分红。 几年下来,郑夫人为崔家攒下了不菲的家底。 靠着这些钱,不但能让整个刺史府过着豪奢的生活,还能每年向京中的家族、以及二皇子输送大量的财货。 “竟有此事?” 郑夫人心动了。 一个铺子一个月就能抵得上陈家所有生意一年的收入! 如此暴利,若是自己也占一股,到了年底,岂不是能分到更多的钱? 更有甚者,如果彻底将铺子夺过来,一年几十万贯的钱,就都是崔家的! 郑夫人眼睛都有些红了,自诩世家贵女的她,心更是怦怦乱跳。 不过,郑夫人到底不是眼睛里只有钱的人,她有着起码的冷静与智商—— “那个铺子是什么来历?背后靠着的又是哪家的势力?” “是本地的豪族,还是广城的贵人?亦或是京中哪个家族的门人?” 郑夫人可不想踢到铁板上。 “小人打听过了,倒是没有岭南方便的势力。不过,他们铺面的招牌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字!” 陈广虽然重利,却是个聪明人。 从不敢欺上瞒下,更不敢随意仗着刺史府的权势就去压榨“不知底细”的人。 除非是明确知道对方很弱、没有太大的靠山,否则,他都不敢轻易动手。 也正是他的这份聪明,掌管崔家中馈的郑夫人才一直对他信任有加。 “燕王府?你确定?不是‘越王府’。” 越州来了个越王,作为越州的“第一夫人”,郑夫人自然早就知道了。 但,她也从丈夫那儿得知,越王因为被废黜、被流放,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竟迷上了吃酒。 整日酗酒,连大门都不出,王府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给了谢氏一个妇道人家。 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刺史府上下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即便如此,越王也是越州的藩王。 若糖铺挂在他的名下,郑夫人也不好明着去抢,只能暗地里下绊子。 可燕王府,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禀夫人,小人看清楚了,就是‘燕王府’。看守店铺的人,是越王府的王府典军萧子修!” 萧子修? 那是燕王的“好阿舅”啊! 第46章 继续扩大班底 郑夫人出身荥阳郑氏,自幼在京城长大,长大后又嫁入了清河崔氏。 她一直都是大周王朝的贵族阶层,对于皇族的那些事儿,她非常清楚。 哪怕此刻她跟随丈夫在岭南,相隔京城几千里,却依然能够了解到京中的动向。 三皇子虽然与废太子一母所出,但两人境遇不同,人品性格也不相同。 三皇子淡泊名利,崇尚魏晋名士,他身边并没有朝臣拥趸。 只有一个萧子修,也是因为亲戚关系。 废太子被封为越王,前往越州就藩,这位越王小心眼儿,故意公报私仇,把亲弟弟身边唯一一个得用之人弄到了自己的王府里。 当时,看到京中发来的消息,崔伯庸还嘲笑:“越王果然心胸狭窄。而他与萧昭仪、三皇子等至亲的关系,也果然淡漠至此!” 心性凉薄,睚眦必报,难当储君大任啊。 郑夫人深以为然,还觉得三皇子可怜。 但现在,听了陈广的话,她忽地有个荒唐的猜测—— “三皇子才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洒脱名士,他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 “越王让萧子修做王府典军,确有记仇、泄愤的原因,但这里面,应该还有三皇子的‘将计就计’!” 越州天高皇帝远,一直想要伪装的三皇子想要敛财,越州就是个极好的地方。 反正有越王顶在前头,三皇子反倒能够落个洁白无辜的好名声。看书溂 郑夫人打发了陈广,兴奋地跑去书房,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一股脑的告诉了崔伯庸。 崔伯庸:……三皇子居然一直在伪装? 他的手,都伸到越州了? 而越王府,似乎也被三皇子这个燕王给架空了?! 崔伯庸站起来,搓着手,转着圈,他越想越觉得自家夫人的猜测有道理。 他根本就没有去想另一种可能:越王在扮猪吃老虎,他故意用燕王府的标记,就是在“嫁祸”。 因为赫连珏来到越州后的表现太颓废了。 而谢元这个王妃又太能干,王府内外,大大小小,就连招兵、练兵这样的大事,赫连珏都不管不顾。 崔伯庸很难相信赫连珏在伪装。 再说了,就算赫连珏是伪装,他故意要拉三皇子下水。 这其中定然有缘故——或许,赫连珏发现了三皇子的真面目。 甚至于在赫连珏被废的这件事里,也有三皇子的“功劳”。 ……所以,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表明:三皇子绝非他表现出来的老实本分! “夫人,你说的没错!我这就给二皇子写信!” 崔伯庸想通了这些,心情大好,他甚至有心思跟郑夫人玩笑两句,“夫人哪!你果然是为夫的贤内助!”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郑夫人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在这个早婚早育的年代,都是要当祖母的人。 但听到丈夫的土味情话,她还是忍不住地满心欢愉,脸颊都有些红。 “郎君,您又与妾身玩笑了!” 娇嗔了一句,郑夫人又回归正题,“三皇子颇有城府,那糖铺——” 郑夫人还是眼红的。 日进斗金的摇钱树,哪怕是清贵的世家女,也抵挡不了诱惑。 “先不急!看看京中的反应!” 三皇子素来不显眼,也没有什么势力。 但他能够骗过所有皇子和权臣,想来是有些手段的。 再者说,三皇子不像越王,越王已经彻底被圣人厌弃。 而三皇子呢,虽然也没有多少盛宠,但他的母亲还是宫中的昭仪,听说每个月都能侍寝。 萧昭仪没有失宠,三皇子就还有些地位。 崔伯庸在不确定三皇子的能量有多大之前,断不敢轻易得罪。 “好!妾身省得!” 郑夫人有些不甘心,却还是乖乖应是。 …… 谢元去了趟糖铺,抬眼就看到了招牌上的“燕王府”三个字。 她非常聪明,立刻就想到了这应该是赫连珏的计谋。 果然啊,赫连珏根本不像他整日表现的那般萎靡不振、借酒消愁! 这位废太子,心中定然还有野心! 知道赫连珏不是“认命”的废柴,谢元就放心了。 她还无比配合,继续张扬地忙进忙出。 她要让整个越州的人都知道,越王府“阴盛阳衰”,牝鸡司晨! 越王夫纲不振,她这越王妃则统揽全局! “大小姐,奴终于找到您要的那种生石膏了。” 这天,谢元又去庄子上转了一圈,管事谢庆喜滋滋地迎了上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提着一个木桶,木桶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谢庆满眼期待,“大小姐,您看看,对不对?” 谢元闻言,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嗯,没错,就是我要的生石膏!” “这样,你弄个烧陶的窑,将这些生石膏煅烧一下。” 谢元知道如何用生石膏炮制熟石膏的办法,但她到底没有亲自试验过。 她将详细的步骤告诉工匠,并反复叮嘱,“记着!一定要注意安全!熟石膏烧不出来,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要伤到人命!” 这些东西,弄不好就会发生化学反应。 谢元可不想为了制作土化肥,就搞出人命。 土化肥对她的种田大业,确实很有帮助,但也不是非它不可。 在谢元的潜意识里,人命才是最要紧的。 “是!奴谨遵命!” 谢庆感激的应答,呜呜,他就是,他们家大小姐就是这么的善良、高贵。 “大小姐,若是烧成了,这熟石膏有什么用?” 谢庆感动完,又开始询问正事儿。 “做能够蓄养地力,提高粮食产量的好东西!” 谢元熟知的历史冷知识里,就有“土化肥”的几种制作方法。 其中一个比较适合当下情况的方法,就是用熟石膏、人尿和水,混合搅匀,封闭10天左右,就可以得到硫酸铵。 肥效很不错。 “真有这样的好东西?” 谢庆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谢元笑了笑,“有或没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大小姐放心,奴一定仔细尝试,定将这样的好东西做出来!” 谢庆能力不够,但非常忠心。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忽地又想到一事,谢庆说道,“对了,大小姐,您让奴收养些孤儿、孤女的事儿,奴已经着手在做了……”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 二十名娘子兵只是开始,谢元还需要继续培养自己的人手。 第47章 王妃是仙女儿 阿狼是个孤儿,今年十二岁。 他不是岭南的原住民。 他记得很清楚,他的老家在一条大江的傍边。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江边的渔民,打鱼、走船,日子虽然清苦,却还能过得下去。 只是,最近十多年,战火不断。 从阿狼有记忆起,他家就一直在打仗。 不是北朝的人要攻打南朝,就是南朝的人要进攻北朝。 两边打得如火如荼,而江边的百姓却苦不堪言。 阿狼的几个叔父,要么被掳做战俘,下落不明;要么被交战的两军误伤,丢了性命。 祖父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在老家住下去了。 他可是听镇上的贵人说了,北朝的皇帝集结了二十万军,要一举攻下南朝。 到时候,整条江都要陷入战火之中。 祖父不敢拿剩下的子孙冒险,便毅然决然地举家搬迁。 他们是南朝人,自然不能逃亡北朝。 于是,阿狼一家便一路向南。 正好也有一些大家族,举族南迁,似阿狼家这样的寻常百姓,便跟着大家族一起走。 众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说。 他们只有一个信念——远离战争!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在路上看不到集结的兵卒,或是大队大队的人马。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越州。 岭南啊,以前他们打死都不愿意去的蛮荒之地。 不过,看到这里太平安稳,物产丰富,还没有冬日的严寒,众人还是住了下来。 阿狼是鱼家,习惯了水边的生活,便去了海边。 出海打鱼,开垦荒地……一家人总算安稳下来。 天气、风俗等不太适应,但总好过在战乱中丢掉性命吧。 就这样,一家人在越州扎根。 原以为,日子就能这样过下去。 但,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年飓风季,一场飓风,将阿狼的祖父、父亲全都刮跑了。 家里只剩下了妇孺,阿婆、阿母咬牙支撑着。 可是没有男丁,也就没有壮劳力,不到几个月的功夫,阿婆和阿母也都因为过度劳累和饥饿而生生熬死了。 偌大一个家,只剩了阿狼和三个弟妹。 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十来岁的阿狼,便带着弟妹们赶海、钻山林,实在艰难的时候,还去镇上、县里讨饭。 跌跌撞撞的,几个孩子勉强撑过了一年。 如今阿狼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少年,而他手底下,也不只是自己的弟妹。 他又“捡”了几个孤儿,他们十来个孩子抱团取暖,艰难在世上挣扎。 某天,阿狼的一个妹妹病了,高热不退,十来个孩子记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狼背着妹妹在合县的大街小巷,挨个药铺、医馆的磕头,都被赶走了。 偶尔有一两个心善的大夫,不嫌弃他们脏,也不怕他们没钱,准备给孩子医治。 可当他们抹了把女孩儿的额头,又翻翻她的眼皮,全都无奈地摇头: “高热不退,神仙也难救啊!” 阿狼和其他的孩子满心绝望,他们从“妹妹”身上看到了自己。 感同身受,兔死狐悲! 今天是妹妹,明天或许就是他们了。 跪在街头,阿狼感受到妹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他内心的绝望与悲恸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自己的阿翁、阿父被可怕的飓风卷上了天,又浮现出阿婆、阿母瘦成一把骨头,不断咳血的凄惨模样…… 死了! 都死了! 呜呜,谁来救救他们? 谁来救救妹妹? 谁来救救、我?! 就在阿狼在心底拼命哀求的时候,终于,他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一道声音:“这孩子病了?脸好红?快,来人,把她抬到医馆里去!” 已经处于混沌状态的阿狼,恍惚间,感受到有人把背上的妹妹抱走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把妹妹抢回来,抬头却看到了一个如天仙般美丽的女人。 仙女姐姐! 他也要死了吗,居然看到了仙女儿?! “孩子,这是你妹妹吧。她发了高热,急需退热,我让人送她去医馆!”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仙女儿长得美,声音更美,就像阿婆讲故事时提到的观音菩萨! 阿狼不知道观音菩萨是什么样子,但阿婆说了,观音菩萨救苦救难。 仙女姐姐把妹妹送去了医馆,还想办法把妹妹救了回来,在阿狼的心目中,她就是观音菩萨! 后来,阿狼才知道,仙女姐姐不是仙女儿,她是越王妃,真正的尊贵人。 越王妃不但救了妹妹,还把他们这些孤儿安置在庄子上。 给他们洗澡,还用了香喷喷的澡豆,听说这是贵人洗澡时用的好东西。 洗干净身上的陈年老垢,王妃娘娘又给他们换了干净的新衣服。 是真的新衣服,不是旧衣服改小的“新衣”,上面没有补丁,也没有被洗得发旧! 换上新衣服,就有干净的,热乎乎的饭食。 不是剩菜剩饭,不是野菜汤、麦麸饼,而是肉汤、炒菜,还有宣软香甜的面饼! “……这是仙境吧,这是神仙才有的好日子吧?” 阿狼等一众少年全都处于梦幻的状态。 他们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感,提醒他们这不是梦! 可、可如果不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美好? 有新衣服穿,能吃饱饭,还有个可以避风遮雨的房子…… 这样的好日子,是他们大白天做梦都不敢想的。 阿狼心里很不踏实,越王妃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当牛做马都报答不完啊。 随后农庄的谢管事说:“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谢氏庄园的一员。” “在谢氏庄园,你们可以吃饱穿暖,还能读书识字!但,必须要干活!” 干活? 这不是应该的嘛。 父母家人还在的时候,他们在自己家,也是要干活的。 说句不怕被人骂不孝的话,他们在谢氏庄园,日子过得比在自己父母身边还要好! 越王妃已经不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了,就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姐姐。 所以,阿狼等孤儿的心底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妃娘娘,哪怕为她舍弃性命也心甘情愿! 第48章 猪猪那么可爱,怎么能? 像阿狼这样的孤儿,谢元一共收养了六十个。 有男孩有女孩儿,年龄也在几岁到十多岁不等。 有些是纯粹的孤儿,无父无母无亲人。 有的则是因为是女孩儿而被亲生父母舍弃。 还有一部分,则是身体有残缺,或是得了重病,家人舍不得花钱治病,或是实在无能为力,便将孩子丢掉了。 ……这些孩子,有的是谢元亲自碰到的,有的则是郑玉容等一众属下发现的。 但,不管什么情况,谢元都把人接了回来。 有病的治病,有伤残的养伤。 让孩子们吃饱穿暖,让他们住在干净整洁的集体宿舍。 等他们养好了身体,就让他们读书识字,操练武术,学习各种技能。 “大小姐,您若是想要培养部曲,很不必如此!” 谢庆有些心疼。 说起来,他家世代都是谢家的部曲。 谢庆的祖父曾经跟随谢元的祖父上过战场,还在死人堆里把主人救了回来。 也正是有这份“救主”的功劳,谢元祖父才赐予谢庆祖父“谢”这个姓氏。 自此后,谢庆一家,对谢家更加忠诚。 但,即便是这样的“忠仆”,谢家也只是让他们习武。 读书? 那可是贵人才有的荣耀啊。 普通的富户,也就是所谓的寒门,都未必能让子弟读书。 就更不用说似阿狼一般的贱民了! “不是部曲!” 谢元摇摇头,她收养这些孤儿,不是为了把人家当成奴才。 她要的是“文化认同”的家人! 谢元心里有个非常大的目标。 她不是那种脑残、自大的穿越女,她不会在古代宣扬什么人人自由、男女平等。 她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建立一个“家园”,让生活在这里的人,读书、习武,感受到爱与平等。 他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会习惯这种思维。 等他们长大后,他们走到外面的大环境,或许有人会被同化,但还是有人会坚持自己的思想,用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个世界! 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远大目标。 而就谢元目前来说,还有个相对自私的目的—— 孤儿们真正把谢氏庄园当成了家,打从心底里有认可,有归属感,他们就会无比忠诚。 人可以背叛自己的主人,但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家! 谢元不会用卖身契,或是pua大法去控制别人,训练出所谓的部曲、暗卫。 她只想要真心热爱谢氏庄园,真心信任、感激她的伙伴!家人! “……” 谢庆不够聪明,他根本不能理解自家大小姐的意思。 不过,他听话啊。 大小姐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照做。 “是!奴知道了!奴会好好照顾这些孩子!” 谢庆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他会把这些孤儿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哦不,是少爷、小姐般照顾。 谢元却笑着摇头,“少爷小姐就不必了。咱们不养祖宗。” “该干的活,他们都要干!” “按劳所得,不劳者不得食,是咱们谢氏庄园的第一原则。”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 谢元耐着性子,详细地给老实头谢管事做了个规定: “三岁之前的孩子,无需劳动!三岁到六岁,自己能穿衣吃饭就可以。” “六岁到十二岁,读书、学手艺之余,还能做些砍柴、做饭、轻松农活之类的活计。” “十二岁以上,就要跟着佃农们一起下地干活,或是上山打猎、下海摸鱼……” 她的庄园是不可能养出一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少爷秧子的。 “是!奴记下了!” 谢庆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将自家大小姐的吩咐记下来。 “对了,养殖场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元安顿完孤儿,就开始操心她的养殖大业。 “回禀大小姐,奴已经命人买了三百只野兔,一百只羊,以及一百头猪。” 谢庆赶忙顺着谢元的思路,详细回禀,“兔舍、羊圈和猪舍都是按照您画的图纸施工的。” “野兔还好,都乖乖呆在兔舍里。但那些猪,不太安稳,尤其是几头公猪,总是拱架。” 谢庆提到那些爱闹事的畜生,就忍不住一脸愁苦。 “公猪?”看书溂 谢元愣了一下,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这些猪买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劁一下?” “劁?” 谢庆比谢元还懵逼。 这是什么? 谢元:“就是劁猪啊!” 她记得,劁猪这项技能,在东汉的时候就有了呀。 有一种说法,劁猪是神医华佗传下来的外科手术的延伸。 历史不可考,但劁猪是自古就有的啊。 怎么在大周朝,谢庆听到“劁猪”,还一脸的疑惑? “劁猪?” 谢庆是真的不知道,憨厚的脸上写满了问号,还有一种“我好蠢、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尴尬与自责。 谢元想了想,或许是时代的限制—— 古代不像现代,现代的信息高度发达。 而古代呢,信息不通畅,还讲究“敝帚自珍”。 有个什么技术,总是自己藏着掖着,就算要传人,也是只传给自家子孙。 传男不传女,连亲生女儿都不教,更何况外人? 所以,劁猪技术自古就有,可未必就能人人皆知。 “劁猪就是——” 如果是现代,谢元还是直接说出这项技术的核心。 可如今是古代的封建王朝啊,就算大周朝民风开发,谢元一个高贵的世家女,也不好张口闭口的说“割蛋蛋”。 猪猪那么可爱,怎么能对它们下此狠手? 但—— 想要规模养殖,想要让猪猪不打架、好好增肥,还就必须来这么一下。 “这样吧,你找个郎中过来。” 谢元想了想,转身去房间,找了笔墨纸砚,将劁猪的核心技术写了出来。 见谢元动笔,谢庆就知道,她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谢家的不传之秘。 偏偏自家大小姐不太在乎这个,仿佛随便什么人,都能免费学习。 谢庆却不行,他对谢家的忠诚已经镌刻到了骨头里,他比谢元更珍视那些“秘方”。 找到一个靠得住的郎中,打出越王府和世家谢氏的双重招牌,郎中欢喜地主动要求签了卖身契。 谢庆这才把人领到了谢元面前…… 第49章 孤定不负你 谢庆找来的郎中叫黄守业,医术一般,但胜在听话。 他按照谢元写出来的劁猪流程,在猪圈里,一头猪一头猪的做实验。 有失败的,就把死掉的猪猪拿去做菜。 成功的,则关在单独的猪舍里观察。 一次、两次……实验的次数多了,黄守业也从最开始的惊慌无措,发展到淡定从容。 将猪圈里的猪全都劁了一遍,他的技术彻底成熟。 黄守业对谢元更是无比感激,王妃这是教给了他一门可以传给后世子孙的好手艺啊。 因着这份感激,哪怕没有卖身契,他对谢元也无比忠心。 直接把家搬到了谢氏庄园,全家老小都投到了谢氏的门下。 谢元赏罚分明,黄守业做得好,自然给了丰厚的奖金。 得了钱,全家还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黄守业愈发积极。 他不断地钻研技术,不但劁猪劁得好,还开始熟悉养猪的一些技巧。 谢庆见他这般靠谱,便将养猪场的事儿全都交给了他。 黄守业成了谢氏庄园的第一个小管事,虽然手底下没有人,而是一群猪,但,好歹也是“升官”了呀。 黄守业大受鼓舞,连带着他的儿女们也都非常热情地跑去养猪场帮忙。 黄家上下兢兢业业,结果也是喜人的—— 一个月后,养猪场的猪长势良好,还没有疫病。 估摸着再有两个月,就能顺利出栏! 养猪场正式进入到了有序的发展。 养兔场、养羊场也都有了良性循环,慢慢地,开始有了产出。 在腊月到来前,第一批猪终于可以宰杀了。 这些猪,并不是用来售卖的,而是供给军营的亲卫。 经过这两三月的持续招兵,越王府的亲卫,在外人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扩充到了三千人! 第一期的新兵(一千人),已经被派去了海滩的盐田、冼家村的制糖工坊。 第二期的新兵(还是一千人),则被派去了山林、海边进行各种野外生存的演习。 第三期的新兵,估计也是最后可以正大光明招收的一千人,则在军营里进行基础训练。 谢元制定的练兵之法,经过三轮的实验,已经比较成熟。 赫连琛本就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又跟在谢元身边“观摩”了好几个月,彻底掌握了这套“炼体术”。 他总结了一整套的经验,详细记录,然后上交给了赫连珏。 与此同时,广城、越州两地糖铺的生意持续火爆。 赫连珏这边收到了谢元分给他的红利——十万贯铜钱! 折合银子,足足有十万两! 看着一整箱的银饼子,再看看赫连琛送来的“炼体术”,赫连珏素来冷淡的双眼中燃起了灼灼光: “时机成熟了——” 原以为还要蛰伏几年,没想到,被谢家塞过来的一个替嫁新妇,竟给了他这般大的惊喜。 “玄乙!” 赫连珏轻轻地唤了一声。 唰,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赫连珏身后。 “那个计划可以开始了!” 赫连珏指了指银子,“这些你拿去,如果不够,后续还有!” “是!” 玄乙与之前的黄卯等人一样,都是赫连珏悉心豢养的暗卫。 人数并不多,只有二百多个人。 但,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 暗卫按照天地玄黄分作四部,每一部又按照天干地支挑选了二十四个人。 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代号。 玄乙就是玄字部中,综合实力排名第二的人,所以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他便成了“玄乙”。 且玄乙不是唯一的,还有两个“预备役”。 若玄乙死了,或是背叛了,就有新的玄乙顶上。 暗卫,才是赫连珏最大的底牌与底气。 也是他开启霸业的基石。 原本,赫连珏以为,自己只剩下这些暗卫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还得了个无比能干的王妃。 有了谢氏提供的钱,以及练兵之法,他的计划可以提前好几年。 “谢氏,只要你此生不背叛,孤定不会负你!” 幽暗的书房里,玄乙早已拿着银子离去。赫连珏隐身在黑暗之中,眼神幽深。 …… “殿下,王府已经竣工,家具、摆件等物什,妾身也都从广城等处采购妥当。” 腊月初一,湿冷的寒风只往人的骨头缝里吹,谢元裹了一件白狐大氅,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见到赫连珏,微微屈膝行礼,“殿下可选个良辰吉日,咱们就能搬进王府了!” 忙活了几个月,越王府的几重宅院终于盖好了。 帐幔、屏风等一应摆件,谢元也都准备妥当。 万事俱备,只等选个好日子,就可以搬家了。 赫连珏挑眉,“都妥当了?” 谢元点点头,王府也是她的家,她当然会尽心尽力,绝不会有半点敷衍。 “王妃果然能干!你既然把一切都准备妥当,选吉日、搬新家的事儿,自然也都应该交给你!” 赫连珏还是一副万事不管的甩手大爷做派。 这段时间,他倒没有再天天拿着个酒杯做样子。 因为全越州的人,都知道他沉迷于杯中浊物,已然成了废物。 赫连珏还发现,谢氏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他便知道,对方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谢元是个聪明的女子,赫连珏从未想过能够瞒她一辈子。 既然露了马脚,赫连珏在谢元面前也就更加“坦诚”了。 “殿下信任妾身,妾感激不已!” “不过,您才是王府的主人,妾身不敢自专!” 谢元说着话,取出一张纸,“这是妾身请越州高僧推算的事宜搬家的三个黄道吉日,还请殿下过目!” 然后选出一个真正的好日子! 赫连珏定定地看着谢元,他发现了,自己这个王妃始终都非常清醒,并没有被“大权独揽”的假象所蒙蔽。 好! 他就喜欢聪明人! 赫连珏接过纸,随意地瞄了一眼,便随口说道:“就初六吧。” 赶在腊月节之前搬家,如此,还能在自己的王府里过节。 “是!妾身谨遵命!” 谢元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盘算明天就要开始准备搬家的事物了。 正想着,耳边又响起了赫连珏的声音,“对了!刺史府命人送来了请帖,后日是崔伯庸的生辰,想请咱们夫妇去崔家吃杯酒水!” 生辰宴? 是鸿门宴吧! 第50章 谁给谁下马威? 赫连珏和谢元一行人来到合县,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只有刚来的时候,崔伯庸以及越州大小官员,见了赫连珏一面。 随后的几个月里,崔伯庸顶多就是偷偷跑去月牙村看看建设中的王府,或是训练新兵的军营。 赫连珏这儿,他却从未主动拜访过,也从未邀请赫连珏夫妇去他家里做客。 崔伯庸作为刺史,都是这般作态,越州其他的大小官员,也都把赫连珏当成了隐形人。 不拜访、不邀请。 崔家举办宴会,他们却都积极地参加,唯独绕过了赫连珏! 这种事儿,往小了说,就是越州的官场不把赫连珏当回事儿; 往大了说,就是从刺史以下的诸多官员轻慢堂堂亲王。 崔伯庸这般排挤赫连珏,起初是想刺激他,让他在激愤之下做出不明智的蠢事儿。 但,赫连珏面对这样的轻视,居然丝毫都不在意。 非但没有吵闹,反而关起了大门,只顾自己吃酒,根本就不接结交越州的官员。 “赫连珏这是破罐子破摔啊!” 崔伯庸是这般笑着跟越州大小官员说的。 而众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也都点头附和。 其实,这些官员大部分都认同崔伯庸的猜测—— 被废黜、被驱逐,圣人以及京中的贵人们,彻底打破了赫连珏的幻想。 换成是这些官员自己,若是遭遇了赫连珏所经历的事儿,也会心灰意冷,萎靡不振。 确定赫连珏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崔伯庸就放松了警惕。 所以,随后崔伯庸等越州官员会“无视”赫连珏,就是纯粹地瞧不上,是一种羞辱。 谢元忙着王府内外的事儿,对这些宴会并不在意—— 参加了宴会,就要回请! 他们连自己的王府都没有,难道要在借住的宅院里请客? 如果真是这样,非但赢不来面子,还会更加丢脸! 再者,争面子不是一朝一夕,现在看着憋屈,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 “崔刺史生辰?” 谢元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嗯!听说是四十五岁的整寿,原本不想大操大办,但架不住‘众人’盛情难却!” 赫连珏噙着冷笑,故意加重了“众人”的读音! 崔伯庸的意思太明白了,无非就是想向赫连珏展现一下他崔某人在越州地界上的“威望”。 明明赫连珏才是越州之王,而崔伯庸这个刺史,却更像个“太上皇”。 众官员估计连赫连珏新王府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却都个个抢着要去崔家献殷勤! 谁尊谁卑? 谁更厉害,绝对一目了然啊。 “嗤!” 谢元冷笑一声,她非常看不上崔伯庸的这些小算计。 她敢打赌,后日去了崔家,估计还有类似的“难堪”。 “谢氏,你不生气?不觉得孤被个臣子压在头上很丢脸?” 赫连珏挑眉,故意这般问谢元。 “殿下,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现在崔刺史确实在越州很有体面啊!” 谢元一脸的不以为意。 “至于殿下您,一时之长短,没有必要争抢!” 成大事者,要能屈能伸。 当下受些委屈算什么,只要将来能够成就大事就足够了! 再者,崔伯庸也只敢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并不敢真的在明面上欺辱越王府。 赫连珏和谢元,即便去赴宴,也不会被怎样怎样。 顶多就是听些阴阳怪气的话,或是看一些隐晦的白眼罢了。 忍一忍,总能过去! 不过,赫连珏却用事实告诉她—— 孤,丝毫委屈都忍不得。 孤的王妃,也绝不用忍气吞声。 “为何不争?难道你真觉得孤会怕了崔伯庸?” “放心吧,孤再落魄,也不至于被个臣子羞辱,更不会护不住你这个王妃!” 赫连珏的声音并不大,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谢元深深地看着他,心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新婚那日的画面—— 赫连珏一手掐着四皇子的脖子,摆出要同归于尽的架势,最终逼得四皇子向她道歉。 他没有说什么大话,却一直都保护着她。 “多谢殿下!”谢元诚挚地道谢。 赫连珏微蹙眉头,他以为谢元只是敷衍,“你不信孤?” 谢元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摇头,“不!我信您!” 赫连珏在谢元澄澈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终于,他满意了—— 这谢氏,还算识趣,没有辜负了他特意给她准备的一份大礼。 …… 时间很快就到了崔府寿宴的正日子,谢元和赫连珏乘坐牛车,不疾不徐地来到了刺史府。 刚刚来到巷子口,就看到了拥挤的马车、牛车,以及各色穿着锦衣华服的豪族、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 宾客们无比殷切,而刺史府的奴才们则露出了倨傲的神情。 “宰相门前七品官啊!崔刺史家的门房,也比堂堂七品知县更尊贵呢!” 赫连珏坐在牛车里,没有听从外面豪奴的吆喝提前下车。 他通过车窗,正好看到崔家的豪奴趾高气扬地斥责一个穿着半旧锦袍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赫连珏恰巧见过,正是越州治下苏县的县令。 “……这崔氏,好歹也是世家望族,怎的这般轻狂?” 得志便猖狂,基本上都是小人。 真正的门阀世家,是不会有这样张狂的豪奴。 谢元的这具身体,出身顶级门阀,自是明白其中的规矩。 就像谢泽,搁在小说里,也是个反派。 可他在外面的时候,也是儒雅守礼,丝毫不显贪婪、狠毒的本性。 谢家的奴仆,基本上也都循规蹈矩。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狗仗人势!” 而崔某为何会这般狂妄,也不过是仗着岭南偏僻,天高皇帝远罢了。 不过,崔伯庸这个“土皇帝”,今天注定要吃个瘪了。 “咦?那好像是越王府的车架?” “哎呀,刺史府的门房,似乎没有认出来啊!” “没认出来又如何?越王已经成了只知道喝酒的废物,就算慢待了,又能怎样?” 其他被堵在门口的宾客们,无意间认出了赫连珏乘坐的牛车,忍不住窃窃私语。 他们有的担心,有的则幸灾乐祸。 至于还在张牙舞爪的豪奴,也听到了动静,可他们还是装作不知道,直接把赫连珏和谢元晾在了街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远处赶来一队人马。 听到马蹄声,赫连珏的薄唇勾勒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第51章 跪下吧你! 一行人快马疾驰,马鞍上坐着的人十分张扬,来到街口,看到挤了一堆的车马、宾客,也没有等待,或是下马的意思。 领头的那人,年岁不大,白面无须,神情却很是倨傲。 看到拥挤的人群,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扭头问了问身后的人,“问清楚了,越王妃确实来崔府赴宴了?” “是!今天是越州刺史崔伯庸的生辰,越王妃受邀前来!” “哼!麻烦!” 白净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耐烦地低骂了一句。 千里迢迢跑来传旨,一路上风餐露宿,足足辛苦了两个多月,这才抵达了岭南。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越州,找到越王妃的临时居所,却被告知:“王妃娘娘不在,她出门去赴宴了!” 白净男子本就满肚子的怨气,此刻几乎达到了顶点。 他太急切了,根本不愿等王府的人把越王妃请回来,问清宴会的地址,就骑马追了过来。 找到了宴会的地址,却又被堵在了大门外—— 这位传旨的“天家使者”(简称天使),飙升的怒气彻底被引爆了。 啪! 啪啪! 他提起鞭子,冲着空气抽打了几下。 牛皮鞣制的马鞭,在半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鞭响刺耳,巷子里聚集的人全都被惊到了。 他们齐齐看向巷口的方向。 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白净男子暗自得意,他高声喊道:“越王妃何在?” 这是来找越王妃谢氏的? 众人下意识地想着。 崔家的豪奴还以为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却不想,竟是废物越王府上的人。 【哼!叫一声越王就真当自己是越州的王了?】 【我们刺史大人,才是越州真正的土皇帝!】 【越王府的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刺史府门前放肆?】 几个门房骄横惯了,竟真不把越王府放在眼里。 此刻,看到有疑似越王府的人,居然在自己面前甩鞭子,他们立刻黑了脸——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首的门房怒了,直接推开身边的人,冲到了白净男子面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对方,高声叫骂着。 白净男子:…… 他在京城虽然是个小人物,可他是代表天家的使者,是“天使”啊。 别说一个豪奴了,就是崔伯庸这个刺史也不敢轻慢。 啪! 白净男子确实是来找越王妃传旨的,但如果有不长眼的狗奴才胆敢挡路,他绝不会吝啬鞭子! “啊!” 门房捂住脸,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其他的门房见此情况,全都炸了,“好啊!好个大胆的歹人!竟敢在刺史府的府门外行凶!” “来人啊!快来人!有人闹事!” “抄家伙,赶紧抄家伙啊!” 众人太愤怒了,全然忘了今天还是自家主子的生辰。 有的咋咋呼呼,有的抄起了木棍,十几个人将白净男子一行人团团围住。 门口聚集的宾客都看傻了眼,他们完全没有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眼前这一步了。 有人满眼兴奋,想着看热闹。 有人为越王府担忧,唉,好端端的去招惹崔家做什么? 还真当自己能够在越州称王? “王妃娘娘,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作为被众人怜悯的对象,赫连珏这个越王,坐在牛车里,居然也在欢快地吃瓜。 他一边跟谢元闲聊,还一边点评,“唔,京中来的天使与越州的地头蛇,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两拨硬茬子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谢元:…… 她看看赫连珏,发现这人一脸“果然如此”的快意,想来他早就预料到传旨的天使会来。 更有甚者,天使的行程,完全在赫连珏的控制之中。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让传旨的天使追到崔家,然后在崔家大门外,好好地跟豪奴们争执一番。 若是能直接干架—— 崔刺史就算能够侥幸逃过“蔑视君上”的罪责,也要背负“治家不严、刁奴跋扈”的骂名。 崔刺史以及他的家人,估计都要满头包,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当面嘲讽、慢待赫连珏和谢元。 所以,谢元之前担心的“委屈”,她完全没有机会遭遇。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外人口中的废物——赫连珏! 废太子就是废太子,哪怕被废了,他也依然高贵、高傲,半点委屈都不肯忍受。 赫连珏也有能力让他自己,以及他纳入羽翼下的人,不受委屈! “你们要干什么?” 高坐马背的白净男子被吓到了。 他早就听闻岭南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在朝廷的官府后衙门外,居然也、也遭遇到了暴民。 “崔伯庸!你要造反不成?” “你、你好大的胆子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纵奴行凶!” “我是传旨的天使!是圣人派来的内侍太监!你们住手!快住手!” 白净男子,也就是传旨的冯公公,受了惊,慌乱地大喊大叫。 “什么?是天使?不是越王府的奴婢?” “天哪!崔府的门房,竟敢对天使不敬?” “这可是大不敬啊!消息若是传回京城,就是崔刺史也要跟着受罚!” 众宾客听到冯公公的话,全都目瞪口呆。 他们左右环顾、窃窃私语,中间有机灵的,已经挤出人群,跑去崔家送信。 众门房都被惊呆了,集体仿佛被点了穴,举着木棍站在当场! 他们的脸上开始冒出冷汗,双腿忍不住地发抖。 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蛮横? “王妃娘娘,这画面,你看着还满意?” 赫连珏还是斜倚在车窗上,戏谑地对谢元说道。 见赫连珏这般作态,谢元也戏精上身,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算无遗策,一切尽在殿下掌中!殿下威武!” 赫连珏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得到消息的崔伯庸,顾不得什么仪容仪态,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不知天使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天使见谅!” 崔伯庸虽然急切,却还记着自己的世家身份,并没有直接下跪。 冯公公见状,本就飙升的怒火,愈发激烈,他直接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匣子,单手举过头顶:“有旨意!” 听到这三个字,崔伯庸再不情愿,也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52章 不要!太丑了! “殿下,如果妾身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圣旨应该是给妾身的吧?” 谢元看到崔伯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唇角禁不住的上扬。 她也学着赫连珏的模样,戏谑地问了一句。 赫连珏点点头,“是啊!你的曲辕犁,可是利国利民的神器,理当封赏!” 谢元略汗颜,曲辕犁可不是她的发明,而是劳动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她不过是技术的“搬运工”,能够让农民们提前几百年用上曲辕犁,也算是她的一点功劳。 如果从这方面来说,她得到一份封赏,倒也不算太过分。 “就是‘可怜’了崔刺史!” 白白跪了这一遭。 谢元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面前的事情上。 在大周朝,君臣之间的尊卑关系,远没有辫子朝时那般变态。 除非是非常正式的场合,哪怕是上朝,臣子见到皇帝,也无需下跪。 迎接圣旨,便属于非常正式的场合。 可问题是,这道圣旨不是给崔伯庸的,而是给越王妃谢氏。 传旨的天使冯公公,显然是被崔家的刁奴气坏了,这才故意含混了接旨的人,让崔伯庸自己误会,继而下跪! 崔伯庸真的跪了下来,周围的宾客也都纷纷行礼,而那些豪奴更是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崔伯庸的夫人郑氏,儿女等一众家眷,也都急忙赶了出来。 他们一起跪在崔伯庸的身后,迎接圣旨! 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将偌大的巷子都占去了三分之一……亲眼看到这一幕,冯公公的心情瞬间转好。 “越王妃谢氏何在?有旨意!” 冯公公佯作没有发现崔伯庸的“误会”,继续扯着嗓子喊道。 崔伯庸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冯公公。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冯公公估计要被崔伯庸千刀万剐了。 好个阉奴,竟敢唬我? 崔伯庸不傻,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冯公公的算计。 但,冯公公虽然卑贱,可他是传旨的天使,崔伯庸再恨,也只能压在心底。 他重新低下头,掩下了眼底的愤恨与杀意。 “妾身谢氏,恭迎圣旨!” 谢元这边不好继续躲在牛车里看热闹,她缓缓下车,仪态端方。 崔伯庸的夫人郑氏,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了头。 谢元来到队列的最前方,跪在了崔伯庸夫妇的前面。 郑夫人握紧拳头,她才是越州的第一夫人啊。 她早就做了安排,想在今天的生辰宴上,好好打压一下谢氏的威风。 她要让谢氏知道,在越州的贵妇圈子里,她郑夫人才是老大。 郑夫人此举,不只是不把越王府放在眼里,也是因为她占着礼法—— 崔伯庸是刺史,正四品官阶。 郑夫人妻以夫贵,靠着崔伯庸,得了四品的诰命。 而谢元呢,虽然贵为王妃,但她嫁给赫连锦的时候,并不受重视。 帝后这对至尊夫妇,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刻意为之,谢元过门后,根本没有给她亲王妃的诰命,也没有入皇室的玉牒! 所以,谢元只是个空头王妃,属于不被皇室认可的黑户! 面对这样的越王妃,自诩诰命夫人的郑夫人自然十分有底气。 然而,因为一道圣旨,因为一个烂了心肝的阉奴,郑夫人却跪在了谢元的屁股后面。 郑夫人抬起头,只能看到谢元的背影,她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了。 “你就是谢氏?” 冯公公从马背上下来,取出匣子里的圣旨,肃然地站在最前方。 “妾身谢氏阿元,恭迎圣旨!” 谢元朗声回答,神情坦然。 赫连珏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冷声骂道,“狗奴才,你没见过孤的王妃,难道还不认识孤?” 冯公公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本能的头皮发麻。 没办法,废太子当年在皇宫,可是大魔王一般的存在。 那些得罪了他的内侍、宫女,全都没个好下场。 “奴、奴拜见殿下!” 虽然知道赫连珏已经被废了,但多年形成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冯公公抖着声音,顾不得自己手里还有圣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赫连珏连连叩头。 “哼!” 赫连珏冷哼一声,“行了!少弄这些虚礼!传旨要紧!” “是!是是!” 冯公公连连称是,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再次站到人前,冯公公却没有刚才的倨傲。 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位就是谢王妃啊!哎呀,不愧是世家贵女,聪慧、贤淑,心怀天下。” 吹捧完了,冯公公开始诵读圣旨。 圣旨是标准的骈四俪六,花团锦簇的废话很多,但主旨只有一个—— 谢元进献“元德犁”有功,特封一品亲王妃诰命,并赏赐黄金、布帛若干。 “元德犁?是什么?” 崔伯庸以为自己对越王府了如指掌,但他万万没想到,谢氏居然背着他做出了足以让圣人重赏的宝贝? 崔伯庸忽然有种危机感! 越王府,哦不,确切来说是谢氏,似乎有些失控啊。 这可不行! 崔伯庸用手指扣着地板,心里则在盘算: 必须要采取行动了! 其实,早在上个月,崔伯庸就收到了京城的密信。 在信中,二皇子吩咐他给赫连珏送些美人儿,让他彻底沉迷于酒色。 崔伯庸的幕僚也给他出了里间越王夫妇的良策——美人计! 他们想利用女人的嫉妒心,让谢氏跟越王离心离德。 两方人马的目的不同,手段却是出奇的一致。 如今,谢元又在越州众官员面前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崔伯庸更想打压她了。 “好!就用美人计!” 崔伯庸下定了决心。 眼见谢元接完了圣旨,崔伯庸忍着愤恨,热情地邀请冯公公等一行人入席。 冯公公不敢托大,先恭敬地请赫连珏入席。 谢元则与郑夫人等一众女眷去了另一侧的花厅。 因为刚刚接了圣旨,还得到了诰封,谢元俨然成了众女眷追捧的中心。 看着谢元前呼后拥,抢了自己的风头,郑夫人用力撕扯着帕子。 她心里恨恨地想:“谢氏,你很得意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被烘托到了最佳的状态。 趁着酒劲儿,崔伯庸拍了拍手,从外面走进了两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殿下,您能来参加臣的生辰宴,臣感激莫名,为了答谢您的这份器重,特意给您选了两个得用的人儿——” 不等崔伯庸把话说完,赫连珏就嫌弃地拒绝:“不要!太丑了!” 第53章 又生出一条毒计 不要? 拒绝得这般干脆? 崔伯庸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不觉得赫连珏是真的嫌两个女子丑,而是根本不把这个崔刺史放在眼里。 宴席上其他的宾客,则下意识地去看那两个女子—— 五官秀气,皮肤白皙,身姿袅娜,自有一派风流婉约。 或许距离祸国殃民的妖姬差了些许,但也都是真正的美人儿啊。 绝对跟“丑”这个字,沾不上丝毫的关系。 “故意的!赫连珏这厮就是故意不给崔刺史留面子!” 众宾客也忍不住在心底这般想着。 气氛便有些凝滞。 赫连珏浑不在意,继续端着酒盏喝酒。 “殿下,若、若您实在看不上这两个女子,微臣还有——” 赫连珏可以破罐子破摔,作为生辰宴的主人,崔伯庸却不能真的任由气氛尴尬下去。 他用力挤出一丝笑,试图给赫连珏搭个梯子。 不想,赫连珏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不必!都太丑!” 故意的! 这厮绝对是故意! 他还没有看到崔伯庸准备的其他人手,怎么就知道人家丑? 崔伯庸连皮笑肉不笑都撑不住了,“越王殿下!臣是诚心要感谢您,可您也不能这般折辱于臣啊。” 他说得咬牙切齿,就差指着赫连珏的鼻子骂:别给脸不要脸! 赫连珏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崔伯庸的羞愤,以及众宾客的尴尬。 他放下了酒盏,抬起头,露出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勾了勾薄唇,眼底波光潋滟,赫连珏淡淡地说了句,“崔刺史,你仔细看看,那些女子‘美’嘛?” 崔伯庸看向赫连珏的目光有些呆愣。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赫连珏。 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且那时赫连珏坐在牛车里,只露了个侧脸。 是谢氏忙前忙后的张罗。 且,崔伯庸一门心思地想要算计赫连珏,哪里顾得上去看他的容貌? 此刻,他才真正的近距离地看到了赫连珏的模样—— 好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啊。 以前听说什么看杀卫玠的典故,只当是古人夸张。 但,看到容貌如此出众的赫连珏,崔伯庸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众人也都看得入了神。 唯有坐在正席上的冯公公,撇了撇嘴,暗自嘀咕:“没见识的一群乡巴佬!赫连珏的亲娘可是萧昭仪。” 而萧昭仪当年会被行军打仗的圣人看中,就是因为长得绝色倾城。 圣人自己长得也算得上俊朗。 赫连珏结合了父母相貌上的优点,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啊,这么一张美人面,却脾气不好,嘴巴也毒。 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帝后为他挑选太子妃或是侧妃,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宗室佳丽,他全都一个字——丑! 生生把一众原本对他还倾慕的女子,弄得羞愤欲死,掩面而去。 好好一个美少年,偏偏长了一张嘴。 就这样,明明是长子的赫连珏,拖到了二十二岁还没有成亲。 后来还是圣人实在看不过眼,又有谢氏女没有被赫连珏的毒舌吓跑,这才给赫连珏定了亲事。 可惜啊,定亲不过一个月,赫连珏就被废了。 而新妇也换了人…… 冯公公端起酒盏,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下了那些翻涌的思绪。 崔伯庸不像冯公公,没有经历过后宫的那些绝色美人,一时被赫连珏的容貌惊到了。 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赫连珏看到崔伯庸以及众宾客愣神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嫌弃,薄唇却吐出几个字,“崔刺史,你说,你找来的那些女子,配不配得上孤?” 崔伯庸还没有从“美颜暴击”中回过神儿来,听到赫连珏的话,本能地就摇了摇头。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的很少有女人能配得上。 唉,也难怪人家会嫌“丑”。毕竟跟他一比,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所以啊,孤没有折辱崔刺史,而是崔刺史你,有轻慢孤的嫌疑哟。” 赫连珏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贪婪:“听闻崔刺史家有好酒,崔刺史若是真心想感谢孤,还不如送些美酒!” 赫连珏这模样,像极了酗酒的酒徒,将他的盛世美颜都折损了好几分。 “谪仙”的滤镜咔嚓碎了一地,崔伯庸和宾客们这才清醒了过来。 “……好!哈哈!殿下既这般说,臣自无不应承的道理!” 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崔伯庸哈哈笑了几声,将刚才的失神遮掩了过去。 “来人!把我窖藏的酒,送二十坛去越王府!” 崔伯庸十分大方,直接将自己的藏酒分出去了一小半。 他脸上一片热情,心里却暗暗发狠:喝!让你喝!早晚让你醉死在酒缸里! 崔伯庸算是发现了,赫连珏就是个自恋的奇葩。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美色所迷。 因为就像赫连珏自己显摆的那样,放眼全天下,在容貌上胜过他的女子,几乎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赫连珏想要美色,完全可以自己扮成女子模样—— 啧啧,那画面,一定非常美! “崔刺史果然大方,那孤就却之不恭了。” 赫连珏脸上写满了欣喜与急切,很显然,酒比女人,更让他“动心”。 “殿下满意就好!” 崔伯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假笑。 在心底,崔伯庸终于确定:赫连珏确实废了,成了只知道吃酒的废物。 他要尽快给京城写信,而越州这边,他则会继续作威作福。 崔伯庸放下了戒备,另一边花厅里的郑夫人却满心嫉恨。 明明今天她才是女主人,才是众人拥趸的中心。 结果,风头全都被谢氏抢了去。 关键是谢氏拿到了圣人的诰封,是一品亲王妃。 在越州地界上,她的身份、品阶最高! 以后再想光明正大地在谢氏面前摆威风,郑夫人怕是不能够了。 不行! 我绝不能让谢氏爬到我的头上! 郑夫人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而当她的目光扫过谢元身后的几个小丫鬟时,顿时有了主意—— 得了一品的诰命又如何? 如果越王移情别恋,再来个宠妾灭妻……哼哼,她倒要看看,谢氏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第54章 绿茶女上线了 “哎呀,对不住,是我不小心,竟弄脏了姑娘的裙子,真是太对不住了!” 越州数得上号的贵妇们继续围着谢元说些恭喜的话,外间伺候的丫鬟们,却发生了一点摩擦。 “无妨!” 赵锦绣低下头,看到自己新做的石榴裙被撒上了菜汤,心里暗骂,脸上却做出宽容大度的模样。 “姑娘果然是人美心善!不愧是王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 “失手”将菜汤泼到赵锦绣身上的小丫鬟,嘴巴很巧,句句都吹捧着赵锦绣。 “不过,到底是我不对,我们家夫人刚刚赏了我一件簇新的裙子,与姑娘您这一件十分相似。” 小丫鬟一脸愧疚,“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跟我去把裙子换下来?” “您的这一件,等我浆洗干净,再给您送去王府?” 赵锦绣见小丫鬟说得情真意切,且十分周到,跟同行的丫鬟说了一句,便跟着小丫鬟离开了花厅。 路上,小丫鬟十分殷切,“姑娘,您过去是官家的小姐吧?” 赵锦绣听到这话,脸色便有些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梳理额上的碎发,在她右侧额头的位置,被刺了一个乌青色的字。 这是被流放的犯人及其家眷的标志——刺青。 赵锦绣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秀气,尤其是那种娇娇怯怯的气质,分外惹人怜爱。 流放前,被行刑的官差押着刺青的时候,那个小吏,估计就是见赵锦绣楚楚可怜,难得生出了些许怜悯。 小吏没有故意在脸颊或是其他明显的地方刺下烙印,而是在额角轻轻刺了一个。 这个位置不是很明显,用头发遮一遮,几乎看不出来。 如此,赵锦绣虽然被刺了青,却没有毁容,还是那个清丽娇弱的美丽少女。 刺青虽然可以遮挡,但头发不是万能的。 被风一吹,或是不小心拨乱了发型,还是会露出那个刺青,然后她“流人”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刺史府的小丫鬟说话还算委婉,没有直接说她是犯官之后,而是说她“过去是官家小姐”。 赵锦绣难堪归难堪,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欣慰的——我曾经也是官家小姐!不是卑贱的流人!更不是王妃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嗯!” 回想到自己曾经的尊贵,赵锦绣矜持地应了一声。 “还真让奴婢猜中了!奴婢刚才就看你气质不俗、举止高贵,比我们刺史府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这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没想到,您还真是官家小姐出身!” “哎呀呀,不是奴婢多嘴,像您这样模样、品行的人,要是在我们刺史府,都该是主子一样的待遇,根本舍不得让您伺候人!” 小丫鬟的嘴皮子十分利索,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表面上,她是在夸奖、吹捧赵锦绣。 实际上呢,她就是在挑唆。 赵锦绣起初还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不知道小丫鬟的那句话提醒了她—— 对啊! 我和那些卖身的丫鬟不同,我是官家小姐。 就算我父亲跟着谢王妃做事,那他也是管事,而非奴才。 那我,也就是管事的女儿,比奴婢什么的高贵多了。 我跟赵锦瑟那死丫头也不一样,她是庶女,且跟着她那个商户之女的娘学了算账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技艺,这才被谢王妃收做小丫鬟。 我、可是赵家的嫡长女。 最最重要的,还是我容貌出众,多才多艺。 就算是个犯官之后,我做不了“好人家”的正妻,也可以做个宠妾啊。 而赵锦绣心目中的“好人”,自然非越王莫属。 不说越王的容貌,但是他的亲王身份,就足以让赵锦绣心动不已。 偏偏父亲只知道跟着谢氏去经营什么糖铺,完全没有想到利用越王殿下对赵家的“愧疚”,帮她谋求些什么。 “父亲自甘堕落的要做个‘管事’!我却不想!” 赵锦绣抬起头,好看的杏眼里满都是“我要踏上青云路”的野心与迫切。 看到赵锦绣这副模样,小丫鬟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嘿!夫人的计策成了。 …… 宴会持续到了傍晚,赫连珏“醉醺醺”的被多福扶着离开了正厅。 “我没醉!我、我还能再喝!” “崔刺史,别忘了你答应给我的酒!哈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对!就是杜康!二十坛,一坛都不能少!” 赫连珏身形不稳,脚步虚晃,嘴里还乱七八糟地说着醉话。 看到他这副颓废的模样,崔伯庸心里愈发不齿:烂醉的酒鬼,真真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殿下!” 赫连琛守在外面,看到自家王爷喝醉了,并没有惊讶,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另一边,谢元也被贵妇们簇拥着,离开了花厅。 男宾和女宾在门口遇到,谢元见赫连珏“喝醉”了,赶忙露出关切的神情,“殿下,您没事儿吧?” 说着,谢元就要走到赫连珏身边。 但,有一道纤细的倩影,比她更快一步地冲到了近前。 “王爷!您仔细脚下!” 赵锦绣一把扶住了赫连珏的另外一条胳膊。 赫连珏本能的抗拒,但他此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为了把戏继续演下去,洁癖的他只能忍着对陌生女子的厌恶,没有立刻把赵锦绣甩出去。 这都是谁啊! 上来就搀扶他? 长得丑也就算了,偏偏还矫揉造作,赫连珏忍不住的恶心。 赫连珏趁着众人不注意,丢给谢元一个眼神。 谢元秒懂,赶忙快走几步,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锦绣抢先说道:“娘娘,您千万别误会!” “奴就是担心王爷,一时情急,这才忘了规矩!” 谢元愣了一下。 咦? 这语气,略耳熟啊。 带着浓浓的绿茶味儿。 “娘娘,奴这就退下!” 赵锦绣还在表演,她故意在赫连珏的身上蹭了一下。 头发刚好跟赫连珏披散的长发缠在了一起。 这就“结发”了? “哎呀,奴婢该死,奴婢冒犯了王爷!奴婢这就、这就把头发解开!” “娘娘,您千万别生气啊!” 赵锦绣故作手忙脚乱地解开纠缠的头发,她只顾着在谢元面前表演,却没有去看低着头装醉的赫连珏,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第55章 王妃发飙,王爷认怂 赵锦绣不太对劲! 赫连珏让赵悯帮着谢元管理糖铺,赵悯做得非常好。 谢元惜才,便想帮衬赵家。 正巧她身边也缺伺候的人,赵家的两个女儿年纪、才能也都合适,就顺势成了谢元的女管事。 赵锦绣年长些,只是除了琴棋书画,不太懂庶务,谢元便让她带着几个小丫鬟在内院当差。 赵锦瑟比赵锦绣小一岁,喜欢拨弄算筹,谢元就让她做了个女账房。 姊妹俩,也算各展所能。 赵锦绣有着官家小姐的矫情,却没有犯什么错。 平日里也算安分。 但,今天的赵锦绣仿佛受了刺激,或是被什么人打通了任督二脉,竟忽地就变了个样子。 谢元忍不住心生警觉。 她不着痕迹的左右打量,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脸得意的郑夫人。 谢元挑眉:哦豁,这是郑夫人派人暗地里进行了“挑唆”。 唤醒了赵锦绣本就有的“野心”? 此刻的谢元还不知道,在宴席上,崔伯庸已经给赫连珏塞过一回女人。 不过,就算知道了,谢元也只能暗自吐槽—— 不愧是夫妻啊,企图算计别人,想法都是惊人的一致。 吐槽归吐槽,谢元还是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崔家,已经把手伸到了越王府的内院。 看来,她和赫连珏必须加紧步伐了。 想到这里,谢元故作气恼地冷哼一声,“误会?哼,什么误会?我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 她冷着一张俏脸,用力一甩袖子,竟直接越过赫连珏,径直上了牛车。 在场的人都有些傻眼。 谢王妃这是吃醋了?竟当众不给越王留面子? 赫连珏:…… 谢氏要干什么? 她不是拈酸吃醋的人! 再者,别人不知道他们夫妻间的真实关系,难道他们自己还不清楚? 成亲已经几个月,两人从未圆房。 谢元为了王府劳心劳力,对赫连珏这个丈夫也敬重有加。 但,赫连珏和谢元彼此心中都有数—— 他们两个,与其说是夫妻,更不如说是一起搞事业的伙伴。 赫连珏信任谢元,谢元依仗赫连珏。 两个人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共同经营越王府。 他们都知道对方有秘密,却谁都没有说破。 两人有着出奇的默契,又互补互助,堪称完美。 当然,自恋的赫连珏认为,谢元是喜欢自己的。 毕竟他长得这么好,还身份尊贵、允文允武。 只是谢元这个女人非常聪明,无比清醒,她对自己的感情,应该还只是喜欢,没有达到深爱的地步。 所以,她不会像那些痴情女子般痴恋痴缠,更不会嫉妒一个赫连珏根本就看不上的丑女。 “谢氏此举,定有缘故!” 赫连珏的大脑转得飞快,几乎是刹那间,他就猜到了谢元的目的—— 将计就计! “酒!我还要酒!” 赫连珏既然猜到谢元的计谋,自然会全力配合。 不过,让有心理洁癖的他,去跟一个陌生的女人演戏,他还真不能忍。 他故意装着酒醉的模样,一把推开了赵锦绣,拉着多福的衣袖,喊道,“多福,别忘了。崔伯庸还答应送我二十坛酒呢。” “这可是好东西,千万仔细地给我带回王府!” 多福了解自家主子,知道他不是酗酒的人。 但,主子既然这么做了,作为靠谱的奴才,他就要顺着主子的剧本往下演。 “是!奴谨遵命!” 多福一边答应,一边小心地扶着赫连珏。看书溂 赫连琛见状,赶忙用肩膀一顶,将赵锦绣撞到一边,然后扶住了赫连珏的另一只胳膊。 那边的谢元,刚刚踩着脚踏上了牛车,人还没有钻进车厢。 听到赫连珏还醉醺醺地说什么酒,她就赌气般喊了句,“多寿!把那些酒都搬到我的院子里!” 说完,她就气咻咻地进了车厢,用力关上车门。 嘭! 在场的众人又被吓了一跳。 “这谢氏,未免也太张狂了吧。”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啊,听说整个王府都是谢王妃用嫁妆在供养呢。” “……不是吧,越王殿下好歹也是一品亲王啊。” “那有什么用?越王早就被圣人厌弃,听说就藩的时候,户部只给了三万两银子的安家费。” 众宾客们议论纷纷。 他们大多都是越州的官员或是豪族,自是知道贵族的花销有多大。 三万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是一辈子都难以赚到的巨额财富。 而对于王府来说,真心不算什么。 不说别的,只修建王府这一项,就不知要花费多少。看书喇 更不用说,王府上上下下还有上千号的人,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要钱! 兴许在流放的路上,朝廷给的那点儿安家银子就花光了。 “难怪王府的一应事务都有谢氏出面呢。” “估计啊,在王府里,也是谢氏说了算。” “赫连珏居然真的如传言那般,成了被女人养活的废物。” “……没啥好说的,事实不就摆在眼前?谢氏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儿,都敢给赫连珏甩脸子,足以证明在王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你们快看!谢氏的人还真把那些酒坛子抢走了!” 众人指指点点,看足了热闹。 多福得到赫连珏的暗示,故意露出哀求的神情,“娘娘,到底是在外面,好歹给殿下留些颜面吧。” “哼!整天就知道吃酒,现在还跟我的侍女勾缠不清!到底是谁在打谁的脸?” 谢元故作跋扈的模样,“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可是圣人钦封的一品亲王妃。除了圣人,谁都休不得我!” 哗! 众人恍然,他们终于明白谢氏为何会忽然变得如此张狂了。 “可……殿下什么都没有了,他就只有饮酒这一项爱好,娘娘,您就行行好吧。” 多福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儿,这演技,堪称一绝。 “哼!” 谢元根本不理睬多福的哀求,催促车夫尽快离开。 “娘娘——” 多福卑微的哀求。 赫连珏还是一脸醉醺醺。 赵锦绣直接傻了眼。 她以为的金大腿,其实是个软饭男? 哈哈! 哈哈哈! 崔伯庸暗自大笑,他忍着没有笑出声,“仁慈”的对多福说道,“多福公公,无需担心!殿下既然喜欢我家的酒,那我就再多送些!” “只是这次,不要被王妃娘娘知道!否则——” 又被悍妇没收,越王殿下可就真的没有酒喝咯! 第56章 酒可是好东西 众人目睹谢王妃发飙,而越王却一副烂怂的模样,彻底信了外头的流言。 躲在人群中的冯公公,更是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回京后,他定要好好跟圣人、皇子们回禀一番。 牛车离开了崔家的巷子,一路来到了临时王府。 “娘娘。这些酒,还真搬到您的院子里啊?” 多寿见四周没有外人,便小声地提醒道。 演戏就演戏,可别当真啊。 这都回到王府了,王妃娘娘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谢元扫了眼跟在后面的赵锦绣,冷声道,“当然是真的!本王妃说到做到!” 多寿非常机灵,听到谢元自称“本王妃”就知道,啧,这出戏啊,还没演完呢。 他赶忙做出惶恐的模样,“是!奴遵命!” 在赵锦绣的面前,多寿命人将二十坛酒全都搬到了谢元所住的院子里。 赫连珏的牛车回来的时候,谢元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多福扶着踉踉跄跄的赫连珏,王府里的奴婢们却没有迎出来伺候。看书溂 偌大的府门外,只有赫连珏和多福主仆两个。 两人身心不稳,看起来格外的孤单、可怜。 崔伯庸派来送酒的人,看到赫连珏如此凄凉,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容。 他故意装着恭敬的模样,招呼人把酒坛子逐一搬到了赫连珏的院落。 将人打发走,倒在矮榻上的赫连珏才重新坐了起来。 当他再度抬起头,眼神清明、神情冷然,哪里还有半点酒醉的模样。 “王妃呢?” “启禀殿下,王妃娘娘回了偏院。” 多福见自家王爷恢复了正常,也不再伪装,赶忙躬身回禀道。 “那些酒呢?” “也、也被娘娘拿走了!” 多福回答的时候,忍不住磕巴了一下。 自家王爷根本不酗酒,不过,为了演戏,还是在院子里放了不少空酒坛子。 以往王妃娘娘从未管过,也没有强硬地把酒抢走。 但这一次,这对夫妇,到底在筹谋什么? “好!孤知道了!” 多福不明白谢元的意图,赫连珏也不清楚。 但他能够猜到,他的王妃绝不会无的放矢。 这酒,或许有其他的妙用呢。 “殿下果然聪敏过人!” 晚上,谢元悄悄来到了赫连珏的书房。 没有点蜡烛,两人就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低声议论事情。 听到赫连珏的疑问,谢元笑着说:“妾身要这些酒,确实另有用处!” “殿下有所不知,这酒啊,可是好东西!” 穿越必备技能之一:提炼酒精! 在没有消炎药、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酒精就是最佳的消炎、降温的神药。 谢元详细地将酒精的用处说了一遍,“不过,提纯酒精的工艺比较复杂,妾身也只是知道流程,具体能不能做出来,也不敢保证。” 这年头酒都是用粮食做的,也是权贵人家享用的奢侈品。 朝廷为了防止权贵为了饮酒而浪费粮食,便下了禁酒令。 当然,这样的禁令是禁不住真正的权贵。 比如崔伯庸,他出身世家,又在越州这样偏远的州郡做刺史。 在越州地界上,他就是土皇帝。 他追捧魏晋时的狂狷名士,也就跟着喜欢服用五石散。 五石散这种毒药,吃了之后,需要饮用温酒,如此才能发散开。 所以,崔伯庸家里便有许多藏酒,黄酒、醪糟,应有尽有。 而赫连珏呢,虽然贵为王爷,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就算沉迷饮酒,王府购买的酒水数量也不能太多。 崔伯庸虎视眈眈地等着抓赫连珏的小辫子呢。 赫连珏非常有分寸,他把王府购买酒水的量,控制在了一个既能证明自己酗酒,又不至于被弹劾、被责罚的范围内。 谢元想要用白酒提炼酒精,则需要大批大批的酒水。 越王府一次性购买这么多,肯定会引人关注。 还不如像今天这样,既在众人面前证实了赫连珏颓废、惧内的种种恶名,还能为越王府弄到数量极多的酒。 关键,这些酒水还是免费的! “酒精?可以消毒?这个毒,是指瘴气吗?” 岭南为令人生畏的就是瘴气。 赫连珏正在进行的计划,就是受到了瘴气的阻碍。 “这个消毒,是指那些看不到的细菌。比如流血受了伤,不及时对伤口进行消毒,伤口就会感染、化脓,继而引发高热——” 谢元努力用古人能够听得懂的说辞来解释。 赫连珏是做过储君的人,也曾经去过军营,还跟着圣驾去打猎。 所以,他见多了流血受伤的人。 有些人,就是因为伤口化脓、溃烂,引发高热,继而死掉! 赫连珏记得“某人”对他说过,在军营里,只要伤兵发了热,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 “而岭南的瘴气,应该也算细菌的一种。” 赫连珏暗自思忖的时候,谢元还在说:“只是妾身没有亲自试验过,所以,并不敢确定酒精对瘴气是否有效。” 赫连珏眸光闪烁,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告诉谢元。 他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酒精好提炼吗?崔伯庸送来的四十坛酒,能够提炼出多少酒精?” 酒精如果真像谢氏所说的那般好用,就要多多益善啊。 “不好说!或许连一瓶都提炼不出来!” 谢元却没有太乐观。 酒精提纯的工艺不复杂,但所需的工具很麻烦。 赫连珏眼中的亮光瞬间就变暗了。 谢元见状,赶忙说,“其实,想要得到酒精,不一定非要用酒。还能用白糖!” 赫连珏瞪大眼睛:“白糖?” 他早就见过白糖,也吃过用白糖制作的各种美食。 但,糖跟酒,根本就是两种东西啊。 而酒精酒精,顾名思义,就是“酒之精华”,无论如何也跟白糖扯不上关系啊。 谢元笑了,她可是精通各种冷知识的博主,自然知道如何用白糖炮制出酒精的办法。 “对!就是白糖!” 谢元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用酒水提纯酒精,至少不是现在。 可她故意弄了这么多酒,也是想搞迷魂阵—— 赫连珏都想不到白糖还能提炼酒精,又何况外头的人? 等酒精横空出世,就算被奸细探查到了它的存在,那些人也炮制不出来! 第57章 王爷去哪儿了? 赫连珏深深地看着谢元,他没想到,谢氏思虑的竟这般周到。 有这么一个未雨绸缪、精于算计的女子做妻子(伙伴),赫连珏莫名觉得安心。 “或许,孤可以试一试!” 赫连珏心里这般想着,便也说了出来:“谢氏阿元,孤可以相信你吗?” 谢元愣了一下。 她嫁给赫连珏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两人相处的时候,赫连珏基本上都是叫她谢氏或王妃。 偶尔心情好,跟她开玩笑,还会戏谑地尊称一句“王妃娘娘”。 但,“谢氏阿元”这种连名带姓一起叫的情况,却极少出现。 谢元记得很清楚,新婚那日,在东宫,赫连珏曾经这么叫过自己。 那时赫连珏被废,又被谢家暗搓搓地换了新娘,整个人都处于愤懑、扭曲的状态。 他没有迁怒与谢元,却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 今天,是第二次! 谢元收敛心神,紧绷心弦,她知道,赫连珏应该是要跟她“摊牌”了。 谢元先是谨慎地看着赫连珏,然后缓缓点头,“殿下,我已经是您的王妃,夫妻一体,休戚与共。” “我觉得,在利益上,你我是一致的。” 所以,她谢元是值得信任的人。 “好!孤暂且信你一次!” 赫连珏定定的看着谢元的眼睛。 片刻后,他忽地扯了扯嘴角,“其实,就算孤不说,想必你也猜到了什么。” “……暗卫!” 谢元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她更想说“私兵”。 因为暗卫再牛逼,也只是躲藏在黑暗中的幽灵。 要造反的藩王,可以靠着自己的私兵成功,但绝对没有说是靠着暗卫踏上皇帝宝座的。 赫连珏的薄唇勾勒出更深的笑纹,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满都是赞许。 不愧是他看重的王妃,就是聪慧、敏锐。 赫连珏没有说谢元猜的对与不对,以他现在跟谢元的“感情”,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他能够主动点破,并对谢元的猜测保持沉默,就已经是非常信任谢元了。 再多的,他不能说。 “殿下,您要让臣妾做什么?” 谢元有点儿紧张,不难怪她经不住事儿,实在是“造反”什么的,太严重了。看书溂 这已经不是掉脑袋的事儿,而是一死一族谱。 谢元不是一个人,她有弟弟,有赵嬷嬷、谢庆等世仆,还有郑玉容、如意等娘子兵。 这么多人的性命系在她的身上,她必须事事都要慎重。 “过两日,咱们就要搬进王府了!” 赫连珏却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忽地换了个话题。 谢元暗自诧异,却还是乖乖点头,“腊月初六,殿下您选定的良辰吉日!” “孤会与你们一起离开合县,但,进入月牙村的王府后,赫连珏就迷上了五石散,整日不是醉酒、就是癫狂。” 赫连珏淡淡的说着。 谢元仔细咀嚼赫连珏话里的每一个字。 赫连珏说完后,她便想到了什么,她顺着赫连珏的意思,故作愁苦地说道,“殿下服药后性情大变,打骂太监、宫人,奴婢们不敢靠近。” “而妾身呢,蛮横善妒,怪您与贱婢勾缠不清,也不愿伺候您!” “最后,只能把‘您’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赫连珏眼睛里闪过笑意,他就知道,谢氏最聪明。 离开合县,也就能暂时离开崔伯庸的监视。 赫连珏想趁机脱离众人的视线,去做些隐秘的事。 比如潜入山林里的隐藏军营,巡查暗卫们建立的地下基地,并亲自督查练兵等事宜。 他走了,“越王”却还要在越王府。 赫连珏有了之前酗酒的铺垫,如今再加上一个痴迷五石散,继而被药物控制着发狂,也就顺理成章。 一个癫狂的人,肯定不敢有人近身伺候。 谢元作为王妃,积极配合地找个体貌与赫连珏有些相似的人,都不用太像,就可以糊弄过去。 毕竟“赫连珏”吃的是五石散,就要披头散发。 一头乱发,遮住了赫连珏的盛世美颜。 只要不是站在近前,只要不细看,根本不会被发现异常。 “谢氏,你很好!” 赫连珏简直太满意了,竟十分直白地称赞。 许是心情好了,他多了几分温柔,向来倨傲、自大的人,居然也能为谢元考虑:“就是要受些委屈,凭白担一个善妒悍妇的骂名!” 这年头名声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太大了。 不说女人,就是男人,朝廷铨选官员,要么是看出身(九品中正制),要么就是看名声(举孝廉)。 名声坏了,几乎比死也好不到哪里。 “殿下这般尊贵,为了大业,都要被人骂做‘靠女人的废物’。妾身受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谢元听到赫连珏的话,并没有推说自己“不委屈”。 怎么能不委屈? 委屈肯定有,但,也要看这样的委屈值不值。 谢元就是要让赫连珏知道,她为两人共同谋划的“大业”做出了牺牲。 不过,谢元不会一味地强调、卖惨,她很懂得说话的技巧—— “且,只要殿下心疼妾身,相信妾身!外人如何评论,妾身并不在意!” 赫连珏轻笑出声,“好!孤会记得你的好!” 他确实睚眦必报,可他也赏罚分明。 谢氏对他付出良多,将来……他定不会辜负了谢氏。 他也会信任谢氏! …… 崔伯庸的生辰宴过后,有关“越王惧内”的流言,慢慢在越州、京城等地流传开来。 外面议论纷纷,王府却一切照常。 腊月初六,谢元大张旗鼓地指挥家仆们搬家。 赫连珏一身广袖长袍,头发披散着,手里拿着酒壶,一边走,一边往嘴里灌酒。 多福扶着他,主仆俩踉踉跄跄,形容很是狼狈。 崔伯庸派来监视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再次撇嘴: “这废太子,算是真的废了!” 暗自唾弃,这人也就没有紧密跟踪。 赫连珏上了牛车,换了身衣服,便趁着人多眼杂地离开了越王府的车队。 黄甲、黄乙等暗卫,早就在角落里等待多时。 见到自家主子,赶忙迎上去,片刻后,十几人便迅速出了合县的城门,朝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林而去…… 第58章 王妃也要搞事情 赫连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合县,前往他命令暗卫在山林里建设的基地。 基地远离县城,位于群山中的一个峡谷。 赫连珏一行人骑着矮脚马,翻过一座座的三头,终于来到了峡谷的入口。 “殿下!” 山隘口建了了望台,了望台上驻守的兵卒,看到赫连珏进来,赶忙行礼问安。 如果谢元在现场,她一定会惊诧。 因为了望台的兵卒,以及山隘口附近驻守的卫兵,都是她亲自选拔、并操练的新兵。 三个月的训练期一结束,赫连琛便奉命将新兵们带离王府。 有的去了盐田,有的去了渔村的制糖工坊。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安排,慢说谢元了,就是崔伯庸那边也有所耳闻。 但,更多的新兵,则被暗卫又重新带到了山谷里。 且,与谢元正大光明的招兵不同,赫连珏自从来了越州,就开始让暗卫秘密招募兵卒。 加上谢元招收的新兵,如今的基地里,足足有五千兵卒。 五千人啊,都是青壮年。 赫连珏完全复制了谢元收拢军心、训练新兵的诸多办法—— 一日三餐,餐餐有油水,中午还能吃肉。 军饷足额发放,还有各种奖金。 马匹、衣服、铠甲、武器等,也都有基地配发。 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把五千兵卒训练得强健勇猛,令行禁止。 当然了,养这么多兵也是非常费钱的。 如果没有娶到谢元这样能干的王妃,赫连珏想要建造这样的基地,估计要两三年的时间。 原本,赫连珏已经做好了计划—— 来到越州之后,他会利用三百东宫残存的亲卫在越州剿匪,黑吃黑,既能练兵,还能搜罗到足够的银钱。 有了银钱,继续招兵买马。 搜罗证据,趁机干掉越州刺史崔伯庸,利用越州距离京城太远的优势,在越州发展实力。 足够强大后,再吞并罗州、邕州等岭南郡县,直至将这一片全都纳入自己的地盘。 这时,赫连珏就有了足够的优势。 进,可由南向北地打回京城,夺回自己的皇位; 退,也能割据地方,做个真正的岭南王! ……以上,就是赫连珏被废、被流放越州后,他为自己制定的奋斗蓝图。 计划很好,说起来也简单,但想要真正实现,估计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赫连珏不怕! 他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的人,所有人都抛弃了他,都想把他从储君的位子上赶下来。 那么他偏就要夺了这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他、赫连珏,是天生的王者, 谁都不能把他踩到泥里。 谢元的出现,是个意外。 更让赫连珏惊喜的是,这个女人,明明只是谢家推出来替嫁的牺牲品。 没想到,却是这般的聪明、能干。 有了她,赫连珏已经不是如虎添翼了,根本就是如有神助。 银钱,练兵之法,以及后续不知多少的惊喜。 “她是上天赐给孤的珍宝!” 赫连珏经常这般想着。 在他不知不觉间,谢元更是走到了他的内心深处,成为他最信任、最依仗的伴侣! …… “王妃娘娘,赵锦绣又偷偷溜出去了!” 如意已经结束了娘子军的特训,重新回到谢元身边当差。 表面上,如意还是那个有点儿娇气的世家奴婢。 实际上她早已脱胎换骨。 现在的她,如果再遇到寻衅的无赖,丝毫不会惧怕。 一个人就能对抗两三个大男人。 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小丫鬟,而是守护谢元的全能护卫。 “哦?她去了哪儿?应该是刺史府吧。” 谢元丝毫都没有意外。 那日在崔家门前,郑夫人的表情太明显了。 谢元很容易就能猜到赵锦绣的种种行径,有郑夫人的撺掇和指使。 如今,他们搬离了合县县城,来到了月牙村的王府。 “赫连珏”沉迷五石散,整日在正房的院子里发疯。 太监、丫鬟们全都躲在院子外面。 谢元这个王妃呢,既是生王爷的气,也是怕王爷服用五石散发疯的事儿传出去惹人笑话,竟派人将院子看管起来。 赵锦绣这杯刚刚泡开的绿茶,想要混进去勾搭人,都不能够。 赵锦绣如何不急? 她当众与王爷“结发”,已经惹怒了王妃。 就连她的便宜庶妹,和阿婆也都骂她忘恩负义、不守本分。 王妃厌弃、家人嫌弃,赵锦绣竟孤立无援。 赵锦绣倒也聪明,一番思来想去,她终于意识到,放眼整个越州,唯一能帮上自己的,也就只有郑夫人。 所以,她会跑去刺史府,谢元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是!白芷亲眼看到她进了崔府的后门。” 如意恨声道,“这个贱婢,真是没良心!若不是殿下和娘娘您二位抬举,他们赵家还在渔村饿肚子呢。” 在越州,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刺史府和越王府不对付。 赵锦绣深受越王府的大恩,却跑去跟刺史府勾勾搭搭,这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无妨!殿下与我帮助赵家,原本也不是因为她。” 一来是赵悯确实受了太子的牵连,二来则是赵悯是个人才。 还有赵锦瑟,以及赵家其他的人,也都是可用之人。 赵锦绣在崔家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赵家上下的态度也都非常明确——并不支持赵锦绣的“青云志”。 “赵家人都还算清醒,没有跟着赵锦绣一起胡闹!” 对于这一点,谢元是满意的。 所以,就目前而言,谢元不会因为一个赵锦绣就厌恶整个赵家。 而且,即便是赵锦绣,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赵锦绣跟郑夫人有了勾结,谢元正好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崔家啊,还是太闲了,这才总是盯着越王府。 最好的防守,永远都是进攻。 谢元从来不是个被动挨打、等着被人算计的人。 “我就不信,崔家在越州三四年,就真的遵纪守法、爱民如子!” 来啊,大家互相伤害啊。 谢元可以保证,越王府绝对没有什么劣迹,但崔家就不一定了。 赵锦绣这枚棋子若是用好了,或许能带来不少惊喜呢! 谢元勾了勾唇角,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第59章 绿茶女上演无间道 赵锦绣果然去了刺史府,她要找郑夫人讨主意。 不过,以她的身份,根本就见不到高高在上的刺史夫人。 出来应付赵锦绣的郑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 她递给赵锦绣一个纸包,“这是刚配好的五石散,你再想办法给越王送过去!” 赵锦绣没有立刻接过来,她的表情有些迟疑。 话说,赫连珏会迷上五石散,还是她的功劳。 刺史府生辰宴的第二天,也是王府搬家的前三天。 赵锦绣利用自己王妃侍女的身份,悄悄摸进了赫连珏的院落。 她见赫连珏又抱着酒坛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便殷勤地劝赫连珏服用五石散,还说这种药比喝酒还能让人“解忧愁”。 赵锦绣那时太紧张了,也无迫切地想要讨好赫连珏,并没有发现那张故作醉态的俊美容颜上,闪过一抹狠厉的杀意。 赫连珏:…… 忍着想要弄死赵锦绣的冲动,他故技重施,直接在赵锦绣面前“醉死”了过去。 多福一直守着,见此情况,赶忙站出来打圆场,“锦绣姑娘,这药,你先留下,等殿下醒了酒,我再给他!” 赵锦绣倒是想留下来伺候,但多福根本不给她机会。 最后,赵锦绣只得将五石散交给多福,自己则怏怏地离开。 第二天,赵锦绣就听说越王殿下痴迷上了五石散,从早到晚都穿着宽袖长袍,披散着头发,状似癫狂! 赵锦绣心里便有些害怕:难道是我害了殿下? 她不是真的不知道刺史府与越王府的对立,也不是不知道崔伯庸夫妇对越王殿下心存歹意。 她就是太想脱离自己卑贱的身份,太想成为人上人了。 郑夫人丢出了一块诱饵,哪怕赵锦绣知道饵料上淬了毒,她还是忍不住的吞了下去。 随后的三天里,赵锦绣没有再见到赫连珏。 只是听闻他愈发不堪。 腊月初六,王府搬家,赵锦绣终于见到了越王。 他果然蓬头垢面,疯疯癫癫,赵锦绣愈发害怕了。 她心底还有野心,可问题是,如果越王真的痴迷五石散,成了一个嗑药的疯子。 那她就算跟了越王,似乎、也无法得宠。 而不得宠的侍妾,那就是主母随意打杀的玩意儿。 若是这样的话,她还不如跟着王妃身边,当个大丫鬟呢。 赵锦绣害怕了,后悔了。 所以,当她再次来到刺史府,再次被嬷嬷塞给一包五石散的时候,她犹豫起来。 “怎么?后悔了?不想成为越王殿下的侍妾了?” 嬷嬷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赵锦绣的退缩? 她冷笑连连,“晚了!从你把五石散交给越王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赵锦绣,我劝你聪明些。赫连珏已经废了,越王府也风光不起来。” “你呢,还是好好听我们夫人的话,好好为夫人办事。将来……夫人还能照拂你一二!” “如若不然,哼,你应该知道下场!” 这嬷嬷一番恫吓,果然吓住了赵锦绣。 赵锦绣不傻,她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得罪了王妃。 而越王殿下呢,竟这般没用,吃了几天五石散而已,居然就把自己弄成了疯子。 越王府,她是靠不上了。 她只能依靠刺史府。 思虑再三,赵锦绣下定了决心,伸手接过了那包药。 “这就对了!” 见赵锦绣乖乖听话,嬷嬷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有,你回去后,想办法打听一下糖铺的事儿。” 嬷嬷继续交代事情,“对了,我听说你父亲就是糖铺的管事?!” 郑夫人会选择赵锦绣,不单单是看中了她的野心,还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糖铺?” 赵锦绣愣了一下,很快,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我父亲在广城,并不在越州。” 越州的糖铺,都是萧子修在负责。 而萧子修是王府的典军,属于“外臣”,赵锦绣一个内院的丫鬟,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 嬷嬷眼睛一瞪,不满地说道,“夫人让你做你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 赵锦绣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老虔婆说翻脸就翻脸。 但,糖铺是王府的重要产业,她真的不好打探啊。 因为她勾搭王爷的事儿,整个赵家就厌弃了她。 她跑回家打听消息,根本就是自己送上门被人骂。 见赵锦绣明明被自己吓到了,却还一脸的为难,嬷嬷暗骂一声“没用的贱婢”,脸上却缓和了神情。 “知道你为难!这样吧,你可以在谢氏面前,说些刺史府的‘秘密’,重新赢得谢氏的信任,然后再找机会打听糖铺的事儿。” 嬷嬷直接给赵锦绣出了主意。 赵锦绣呆呆地看着嬷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嬷嬷,你的意思是,要让王妃误以为我亲近刺史府是为了帮她打探消息?” 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暴露了她跟刺史府的暗中来往嘛。 嬷嬷见赵锦绣一副惊愕的模样,撇撇嘴,“你不说,难道谢氏就不知道?谢氏又不傻!” 赵锦绣都跑去勾引王爷了,谢氏会不会派人盯着她? 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就能发现赵锦绣的行踪。 既然“暴露”不可避免,还不如好好利用,让赵锦绣上演一个反间计,多帮刺史府弄到越王府的“机密”呐。 别的也就罢了,崔伯庸和郑夫人,对暴利的糖铺生意真的无比垂涎! 偏偏糖铺上挂着燕王府的印记,而京中传来消息,燕王最近风头很盛,崔伯庸根本不敢轻易动手。 不能明着抢,那就只能想办法偷——把制糖的秘方弄到手,多少糖铺不能开? “……好!我知道了!” 赵锦绣点点头,听话得像个提线木偶。 …… 回到月牙村的王府,赵锦绣没有急着把五石散送去赫连珏所在的院落,而是直奔谢元的正院。 “娘娘,奴知道错了!奴鬼迷心窍,被人几句挑唆,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奴婢不敢求娘娘宽宥,但,奴婢恳求娘娘,请您一定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赵锦绣匍匐在谢元脚边,卑微地哀求着。 谢元挑眉:哦豁,这个古代绿茶,又闹什么幺蛾子呢! 第60章 王爷王妃一起坑人 “王妃娘娘,奴婢有罪!” 赵锦绣重重地磕头,额头上都有了青紫的痕迹。 她将那一包五石散拿出来,直接放在了自己面前,“王爷服用的五石散,都是奴婢拿来的!” 谢元瞳孔微缩,暗道:“赵锦绣这是要干什么?摊牌?她想背叛郑夫人?” 赫连珏院子里的五石散是怎么来的,谢元当然知道。 原本,在赫连珏、谢元的计划里,就有五石散的戏份。 郑夫人利用赵锦绣把五石散塞给赫连珏,倒是省了他们的事儿,都不用赫连珏自己想办法去搜罗了。 但,这应该属于“阴谋”啊。 赵锦绣作为投靠郑夫人的马仔,没道理跑到谢元跟前来“坦白”。 看到赵锦绣这幅悔恨的模样,谢元并没有放松,反而提高了警惕—— 难道赵锦绣发现了王府里的“赫连珏”并不是本尊,而只是一个替身? 还是刺史府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让赵锦绣来进行试探? 当然,还有种可能,那就是赵锦绣发现郑夫人也不是那么的靠得住,她想要重新选择越王府。 谢元抿紧嘴唇,不管赵锦绣是哪种情况,她都不会轻易相信。 “什么?是你撺掇王爷服用五石散?” 心里这般想着,谢元脸上做出了愤怒的表情。 她用力一拍桌子,恨声道,“好个赵锦绣!我自诩待你不薄,你不思感恩,竟还敢陷害王爷?”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被鬼迷了心窍,以为这样就能讨王爷的欢心!” 赵锦绣居然把心底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她抬起头,眼泪爬满了脸颊,“娘娘,被流放这几年,奴婢饿怕了,穷怕了,再也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 “可奴婢毁了容貌,嫁不到好人家,正巧王爷身份尊贵、容貌俊美,奴婢便、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原本,奴婢也不敢勾引王爷。是郑夫人,她看出奴婢有野心,便故意让丫鬟来挑唆!”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都是奴婢的错。若奴婢自己没有小心思,外人也很难撺掇成功。”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奴婢要戴罪立功,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 赵锦绣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明亮,透着无比的真诚。 谢元定定的看着她,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赵锦绣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在痛心悔悟。 “哦?你要戴罪立功?” 谢元暂时将怀疑压在心底,顺着赵锦绣的话问道。 “对!王妃娘娘,刺史府有很多秘密!奴婢去了几趟,跟那里的丫鬟、小厮等都打听了一番,还真让奴婢探听到了一些。” 赵锦绣双眼灼灼,兴奋地说道,“比如,崔刺史倚仗权势,纵容妻弟在越州大肆侵吞良田。” “为了夺人田产,他们还逼死了好几条人命。” “还有,郑夫人在越州五大县城都有商铺,她一分本钱都没有,全都是靠着权势抢来的干股。” 说到这里,赵锦绣故意停顿了一下。 想卖关子? 谢元配合地追问了一句,“还有呢?” “糖铺!王妃娘娘,郑夫人盯上了咱们王府的糖铺!” “早在一两个月前,郑夫人就想要谋夺。只是碍于燕王,这才忍到现在。” 只是糖铺的生意太火爆,日进斗金的暴利,不止郑夫人眼红,就是崔伯庸也心动不已。 “他们不敢明着抢占铺子,就想窃取制糖秘方。娘娘,就在刚才,奴婢去刺史府的时候,郑夫人的嬷嬷就交代奴婢,让奴婢想方设法的打探——” 赵锦绣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所有的秘密。 她这样的坦诚,让谢元再一次迷惑——赵锦绣真的不想继续跟着郑夫人混了? 这已经不是送“投名状”了,而是将老底儿都掀掉了啊。 赵锦绣微微垂下眼睑,掩藏住自己的心思:哼,都想拿我当棋子,你们却不知道,棋子也是可以左右逢源的! “糖铺?那可是三皇子的产业。秘方也在三皇子的人手里。他们若真敢得罪三皇子,只管去偷!去抢!” 糖铺的事,赫连珏早就挖好了坑,谢元自然要全力配合。 慢说现在谢元对赵锦绣满心怀疑,就算赵锦绣没有问题,谢元也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儿告诉她。 谢元继续装着气恼的模样,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三皇子可不像我们王爷,他是圣人最宠爱的儿子!” 说到这里,谢元仿佛警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了口,并强行转换话题,“赵锦绣,你继续说!刺史府还有什么不法之事?” 赵锦绣眸光闪烁,心里暗忖:我刚才没有听错吧?三皇子才是圣人最宠爱的皇子? 大秘密啊! 这绝对是个大秘密! 自己拿着这件事去刺史府邀功,绝对没有问题。 “郑夫人还偷偷放印子钱。逼债的时候,还逼死了人。” “对了,去年合县俚人作乱,连合县县令都被杀死了,这件事背后,也有崔刺史的手笔。” 赵锦绣从谢元口中听到了“大秘密”,一时兴奋,竟有些刹不住闸。 或许,她也是想尽力在谢元面前表现,证明自己确实知道刺史府的许多机密。 她竟把去年合县发生民乱的事儿捅了出来。 谢元瞳孔收缩,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暗暗将此事记了下来。 …… “王妃娘娘,家中长辈病了,臣放心不下,想回京一趟!” 在糖铺蹲守了两个月,萧子修实在忍不下去了。 糖铺太赚钱了,两个月的时间,就盈利十几万贯。 偏偏糖铺上挂着燕王府的印记,整个越州,乃至整个岭南,都知道三皇子这个燕王在越州赚了大钱。 可事实上呢,燕王根本就不知情,也没有收到一文钱的红利,却凭白帮越王担了名声。 不行! 他要尽快回京,好好跟三皇子商量一番。 另外,萧子修想方设法地弄到了制糖的方子,虽然不太全,但也能试一试。 他想运些甘蔗回京城,尽量制出糖,三皇子也能“名副其实”地开糖铺,赚大钱。 “长辈生病?这可是大事,耽搁不得!” 谢元非常好说话,爽快地批了假。 作为越王的“贤内助”,谢元还给越王的亲弟弟三皇子准备了“土特产”—— 肯定能把三皇子坑得一脸血! 第61章 送钱?这是坑我呢! 萧子修不知道谢元的算计,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命人准备了几牛车的甘蔗。 萧子修在糖铺这段时间,不只是暗中计算糖铺的利润,以及打探制糖的秘方。 他还了解了许多甘蔗的相关知识。 比如,储存甘蔗! 方法也简单,将甘蔗用湿润的泥土包裹好,放到密闭的木箱里。 只要温度适宜,就能保持甘蔗一个月乃至数个月还能新鲜。 岭南距离京城三千多里,加快些速度,两个月就可以抵达京城。 甘蔗基本上不会坏掉。 当然,不是说除了岭南,其他的地方就没有甘蔗。 而是萧子修比较谨慎,他担心其他产地的甘蔗会影响制糖的效果。 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嘛,小心些,总不会有错。 就这样,萧子修的车队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萧子修并不知道,赶在他前面的还有一小队人马,提前他一个月抵达了京城。 进入腊月后,京城就变得格外热闹。 世家、豪族的那些农庄、店铺,到了年底,都要给东家送银子、送东西。 每天城门口,都会有大批大批的车队经过。 城门口的兵卒们,早都见怪不怪。 不过,这天,打从南边来的一行车队,还是引起了兵卒的注意。 “好家伙,这车厢里装了不少东西吧。看看这车辙印,都比别家的马车深。” “就是!也不知道是哪家贵人门下的奴才来送‘年礼’。” 几个守门的兵卒,好奇地讨论着。 若是寻常百姓,或是普通商贾,他们早就围上去敲竹杠了。 但,这样的车队,明显就是贵人的产业,他们疯了傻了才敢冲上去触霉头。 “哎呀!我看到了,马车上有‘燕王府’的标记!” “燕王府?是不是就是那位三皇子?” “……他最近的风头可是非常旺盛啊,听说过去他都是在装样子,其实他的野心大着呢!” “对!对对!我姐夫的大表哥在金吾卫当差,我听他说,三皇子把手都伸到越州了,利用自己的亲娘舅,架空了越王!” “越王?是不是就是——”废太子? 后头的话,担心犯忌讳,兵卒没敢说。 其他人全都一脸“没错、就是他”的模样。 “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嘛?” 废太子都被废了,去了封地,结果还被亲兄弟算计,想想也挺可怜的。 “亲兄弟又如何?那里面的贵人,哪个不是骨肉至亲?” 兵卒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冲着皇宫的方向努努嘴。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皇宫里的人,不是父子就是兄弟,结果呢,为了皇位,不还是打得头破血流。 再说了,废太子与三皇子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从小不在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咦?这车队是从南边来的,难不成是岭南送来的‘节礼’?” “不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诧异。 坊间的流言他们听了不少,可到底只是流言啊。 证据什么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 “走!上去问问!” “……是与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 几个兵卒彼此吆喝着,来到了车队近前,领头的那人,客气地问了句,“敢问郎君,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不敢不敢,军爷抬举了,我们哪里算什么郎君?我们是越州来的,奉命给三皇子殿下送银钱!” 车队的管事对着几个兵卒点头哈腰,态度很是客气。 “送钱?”兵卒们瞪大了眼睛。 好几辆马车,里面难道都是铜钱? 天哪,那得有多少? “对啊!越州的铺子挣了钱,理当给殿下送来!” 车队管事笑呵呵地说着,见兵卒们没有其他的要求,便挥挥手,率领车队进了城。 望着车队的背影,以及地上那深深的车辙,几个兵卒眼底满都是羡慕、嫉妒。 车队大张旗鼓地穿过了城门,在城区的主干道上招摇过市。 不到半天的功夫,大半个京城就都知道了一则新闻—— 三皇子在越州的管事,带领车队,一车一车地给三皇子送来了银钱! 三皇子:…… 被封了燕王之后,三皇子就搬出了皇宫,住进了御赐的王府。 不过,三皇子作为圣人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爱子,哪怕已经开牙建府,也经常在皇宫待着。 圣人宠幸,萧昭仪也心疼,经常留他住在宫里。 过去,三皇子的“马甲”还没有被赫连珏揭下来,众人根本不会多想。 二皇子、五皇子等人,更是暗中笑话三皇子“傻”—— 都成年了,封了王,不说赶紧招揽朝臣,经营自己的势力,居然还像个小孩子般赖在皇宫里。 后来,越州传回了消息,让二皇子、五皇子知道三皇子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淡泊名利。 三皇子喜欢呆在宫里的行为,便有了另一种解读—— 好哇!老三果然奸诈,整天赖在皇宫,只为讨好父皇。 生在皇家,二皇子等比任何人都知道,圣人的恩宠意味着什么。 什么嫡长子,什么母族高贵,什么有朝臣拥趸,都比不上君王的偏爱。 只要父皇偏向老三,就算他不占嫡不占长,母族没有助力,照样也能登上皇位! 惊醒过来的诸皇子,开始想方设法地针对三皇子。 三皇子骤然成为众矢之的,他茫然、惶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愈发依赖唯一的靠山,也就是当朝皇帝。 众人:……老三,泥垢了!居然还妄想霸占父皇的宠爱。 最令诸皇子不忿的,还是圣人的态度,圣人对老三,果然更纵容、更亲昵! 圣人、萧昭仪还有三皇子,他们才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众皇子愈发愤怒了,变本加厉地找三皇子的茬儿。 如此,就进入到了一个恶性循环。 三皇子也开始从猥琐发育的优势,转变成了众矢之的的劣势。 “都怪萧子修!我知道他一心为了我,可、可也不能这般过分啊!” 就算要架空赫连珏,也不能留下把柄啊。 三皇子在宫里又被皇子中有名的蠢货老四挤兑了一通,心情郁闷地出了宫。 结果,出宫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朝臣或是宗室,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十分怪异。 三皇子满面狐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等回到王府,看到那几辆停放在府门外的马车,听了下人的回禀,他禁不住眼前发黑—— 萧子修!你这是给我送钱吗? 你分明就是在坑我啊! 第62章 又挖了一个坑 三皇子不是没有怀疑过赫连珏,但,越州传回来的消息都表明,赫连珏却是被废黜之事而弄得心灰意冷。 就连萧子修也写信回来,说赫连珏每日沉迷吃酒,王府内外全都交给谢氏负责。 连自己的王府都不在意,赫连珏也没有在越州结交官员、豪族,或是招兵买马。 怎么看,赫连珏都不像是宠努力发展、图谋皇位的样子。 再者,越州贫瘠、蛮荒,王府外崔伯庸等官员监视,王府内还有周文成、萧子修等属官监督。 赫连珏就算想要韬光养晦,他也没有机会啊。 至于谢氏,哼,一个妇人,就算出身世家,也只是会些诗文,懂得管理中馈罢了。 ……不说三皇子了,就是圣人,也没有把越王府放在心上。 所以,火爆越州的糖铺生意,应该就是萧子修的主意。 想当初,萧子修被迫离开京城之前,就曾经对三皇子说:“臣虽然远在越州,却也会想办法帮扶殿下!” 萧子修:……我当时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我哪有这么牛逼,可以搞出这样的大事情? 偏偏,赫连珏和谢元联手挖了个巨坑,萧子修即便回到京城,当面跟三皇子解释,也解释不清。 尤其是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车又一车的甘蔗,以及一个残缺版的制糖秘方。 而更巧的是,萧子修凭借秘方和甘蔗,还真制出了比较粗糙的红糖。 他更加解释不清楚了。 “这就是糖?用甘蔗熬制的?” 萧子修紧赶慢赶,竟在正月十五前,赶到了京城。 他第一时间跑去燕王府,亲手呈上了自己在路上熬出来的红糖。 看着那有些发黑的一块块红糖,三皇子激动不已,全然忘了要跟萧子修“算账”。 他一边命人去冲泡,一边急切地询问萧子修。 萧子修真的制出了红糖,自己也无比欣喜。 他忍着心底的得意,矜持地点点头,“是!这是红糖!还可以炼制白糖!” 虽然他现在还不会炼制白糖的方法,但,他想着,应该跟熬制红糖的方法差不多。 他已经找了匠人,准备让匠人多试几次,应该可以成功。 如此,他萧子修就真的帮三皇子找到了一个暴利的产业。 谢王妃靠着糖铺,赚得盆满钵满,三皇子也可以! 萧子修暗搓搓地想:等我回了越州,我就故意在谢王妃的糖铺旁开设新的糖铺。 哼,不能让赫连珏和谢氏凭白用了三皇子的名号。 “好!太好了!” 三皇子激动的连连击掌,看向萧子修的目光,更是仿佛看待大功臣。 他现在被诸皇子针对,不得不从幕后出现在台前。看书喇 他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父皇确实疼爱他,可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所以,很多时候,还需要他自己来。 招揽群臣,收拢世家豪族……这么多的事儿,没有钱可不行。 父皇和母妃倒是暗中有贴补,但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 广城的糖,已经火爆到了京城。 那价格,更是炒出了天价。 权贵们都以能买到上好的白糖、冰糖为荣耀。 糖铺挂着燕王府的招牌,京城以及宫中的贵人都信以为真。 就连圣人,也曾开玩笑的说萧子修能干,竟帮着三皇子在越州弄出这样的产业。 萧昭仪是萧子修的亲姐姐,不好明着夸奖自己的亲弟弟,便故作抱怨地说,“子修也是,都把生意做到了广城,怎么就不知道在京城也开个铺子?” 京中才是三皇子的大本营啊。 圣人不愧是皇帝,考虑得比萧昭仪更周到些:“应该是原材料的问题吧!岭南虽然偏僻,却总有些北地没有的作物!” 这也是许多权贵没有跑去找三皇子讨要制糖秘方的原因。 不过,众人都盯着燕王府,想着若是岭南来了人,就仔细打探,定要在制糖这桩暴利生意上分一杯羹。 “这方子,本王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得住!” 拿着萧子修进献的制糖秘方,三皇子多少有些担忧。 萧子修张了张嘴,他几次想说出制糖的事儿,根本就是越王府自己弄出来的。 但,三皇子根本就没有询问赫连珏的近况,萧子修也就没有主动开口。 再者,在名义上,他现在是越王府的属官。 他与三皇子之间已经有了一层看不到的隔阂。 人心复杂啊,而赫连珏也是萧子修嫡亲的外甥。 萧子修自己都不敢保证,三皇子对他还是百分百的信任。 “算了!左右我已经制出了红糖,赫连珏也已经成了废人,只有一个谢氏,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我何苦说这些横生枝节?” 萧子修这般想着,便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被萧子修认定“掀不起大浪”的谢元,在萧子修离开越州后,就开始搞事情。 “如意,制红糖的秘方弄到手了吗?” 房间里,谢元煞有介事地跟如意说道。 如意非常配合,与谢元飙着演技,“萧典军刚走,奴就去了工坊!奴婢幸不辱命,总算弄到了秘方!” “好!拿到方子就好!哼,萧子修仗着自己是王爷的长辈,对王爷和本王妃半点尊敬都没有!” “他还顶着越王府典军的身份,帮着三皇子做事!真真是欺人太甚!” “这红糖,我不能做,但我可以把秘方卖掉!如意,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越州的巨贾、豪商们,谁愿意买?” 谢元故意用那种“我不能开铺子,你也别想垄断”的语气,损人不利己地放着狠话。 躲在门外偷听的赵锦绣,听到“红糖秘方”几个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当天下午,刺史府的郑夫人便收到了消息。 “红糖秘方?被谢氏弄到了?她还想卖出去?” “好!买!我买!” 岭南到处都是甘蔗,只要弄到秘方,她就能制红糖,就能赚大钱! 赵锦绣得到郑夫人的命令,又重新跑到谢元面前邀功,“王妃娘娘,郑夫人不知从哪儿听闻您有红糖的秘方,她愿出千金求购!” 谢元根本没有点破赵锦绣“碟中谍”的身份,故作惊喜地说道,“真的?” 这可是她挖的有一个坑啊,就等着郑夫人等越州权贵跳进来呢! 第63章 王爷,您想发财吗? “王妃娘娘,为什么要把红糖秘方卖掉?” 如意有些不解。 糖铺的生意多火爆啊,只几个月的功夫,就给自家王妃赚到了巨额财富。 这样的生意,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呢。 “熬制红糖,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谢元当然知道垄断生意有多么的暴利。 但,红糖的技术门槛并不高。 “如今,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红糖的原材料是甘蔗!” 谢元从来不会小觑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知道了原材料,就会有人做实验。 哪怕不知道具体的步骤,也可以从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慢慢得到工艺。 谢元敢打赌,就在糖铺爆火整个越州的时候,似郑夫人这样的官家女眷,或是地方豪族们,都开始暗中尝试。 他们复制出红糖,只是时间的问题。 谢元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一直掌握红糖的秘方。 与其等着众人花费些时间破解,还不如她提前靠着秘方大赚一笔。 反正她手里还有提纯白糖的秘方,那才是真正能够称得上“技术”的东西呢。 当然,这些话,谢元不好跟身边的人解释。 她只能推说,“再者,萧子修已经弄到了残缺的制糖秘方,他应该已经制出了红糖。” 而所谓的保密技术,一旦被第二方势力知道,就很难再保密。 三皇子被赫连珏掀掉了老底,不得不从幕后转到了台前。 面对二皇子、五皇子等人的夹击,三皇子未必就能有胜算。 红糖的秘方,却可以帮三皇子结交一些人脉,并进行“风险均摊”。 谢元觉得,用不了多长时间,京城就会冒出好几家红糖铺子。 京中的贵人们得到了秘方,那岭南这种甘蔗的主产地,还能被忽略?! 到时候,整个岭南都会熬制红糖。 谢元再死守秘方,也无济于事。 所以啊,还是痛快些,提前把秘方卖掉。 谢元这样做,也是在分散关注度—— 有了红糖秘方,郑夫人等就会集中精力建工坊、熬制红糖,反倒没有更多的时间关注越王府。 谢元和赫连珏都能稍稍喘口气,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还是娘娘思虑周到!” 如意还是有些不太懂,但看到自家王妃侃侃而谈、自信张扬的模样,她就知道,所有的事儿,都在王妃娘娘的掌握之中。 “你个小丫头,也学会拍人马屁了?” 谢元心情不错,调侃般地跟如意说了句玩笑。 “哪有?奴婢是实话实说!” 如意的夸赞,三分吹捧,七分真心。 回想当年在京城谢家的时候,谢泽利用宫中贵人的权势,霸占了整个谢家。 大小姐、小少爷,还有他们这些老仆,都过得十分凄惨。 大小姐更是被逼着替嫁! 直到现在,如意都记得,那日谢柔带着一群人来欺辱大小姐,大小姐身边只有她一个小丫鬟。 主仆俩孤立无援,满心绝望。 大小姐还撞破了头…… 不过,自从大小姐受了伤,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果决。 还有越王殿下,也是大好人,帮着大小姐要回了嫁妆。 ……过去种种,只过了不到一年,如意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更是无比感慨:幸好王妃娘娘坚强起来,幸好她嫁给了殿下! 否则,他们主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日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讨论一下‘拍卖会’吧。” 谢元不知道如意正在感怀过去,说笑了一会儿,便重新进入正题。 “拍卖会?” 这是什么? 如意满眼问号。 站在一旁的郑玉容,到底读过书,且见识广,试探着问了句,“娘娘,您是想公开售卖秘方?价高者得?” “没错!就是竞拍!我放出十个名额,出价最高的十人,就能得到秘方!” 郑夫人等在越州,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谢元从他们身上割肉,一点儿都没有心理负担。 相反,她甚至有劫富济贫、为民除害的快感。 “王妃娘娘的这个办法极好!不能只卖给一家。” 郑玉容暗自敬佩,她已经猜到了王妃娘娘的意图: 把秘方多卖给几个人,不只是能多卖钱,也是在打破刺史府与豪族们之间的关系网。 什么官商一体? 都敌不过实打实的利益。 越州表面看着像是都被崔家控制住了,但上下里外,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丢出一个制糖秘方,让这些人为了利益而分裂、竞争、争斗…… 王妃此举,绝对是“一箭双雕”。 面对郑玉容的夸奖,谢元但笑不语,只让郑玉容下去做安排。 忙完了这些,将如意等丫鬟打发出去,谢元便开始写信。 赫连珏去了山里,却没有断了与谢元的联系。 赫连珏没有详细介绍“地下基地”的情况,谢元却要三不五时地给赫连珏汇报王府、以及越州的情况。 当然,谢元掏了一万贯钱,“锤死”了岭南糖铺跟三皇子有关的“事实”。 算是配合赫连珏,狠狠地坑了三皇子一把。 日后,即便三皇子极力辩解,说自己跟岭南的生意没有关系。 那一万贯钱,就是三皇子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的“铁证”—— 什么? 你说你跟岭南的糖铺没有关系? 那人家为什么要给你送分红? 还不是几十贯、几百贯,而是上万贯? 要知道,一个亲王一年的俸禄、禄米以及各项补贴加起来,也才只有一万贯钱。看书喇 你说一切都是赫连珏的阴谋? 给你钱,是算计你?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不多来几件? 弄到最后,估计连三皇子自己都犯嘀咕——难道那些糖铺真的是我的生意?越王府就是可怜的工具人? 谢元送钱的神操作,是帮赫连珏将最后一块拼图给补上。 如此一来,三皇子就必须给越王府背黑锅。 不管糖铺之前赚了多少钱,崔伯庸等人也都不会怀疑到越王府身上。 更不会由此而产生联想:越王府弄到了这么多钱,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暗地里招兵买马?意图不轨? 跟真正的事实恰恰相反,从京城到越州,没有人认为越王府豪富! 赫连珏想要暗中发展势力的目的,就此圆满完成。 谢元整理好思绪,在写给赫连珏的信中,第一句话就是:“殿下,您想发财吗?” 第64章 黑吃黑,真香! 谢元写完信,吹干墨迹。 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将信纸折好。 塞进信封,用火漆封好。 “玄甲!” 谢元轻声呼唤了一下。 唰!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书房里。 谢元已经见怪不怪。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玄甲见面。 赫连珏决定神隐的时候,与谢元商量完毕,便把玄甲叫了出来。 玄甲是玄字部排名第一的暗卫,身手极好,机灵敏锐,且无比忠心。 赫连珏特意把玄甲留给了谢元,一来是保护她,二来也是充当两人之间的“信使”。 “把这封信交给殿下!” 谢元没有客气,直接吩咐道。 “是!” 玄甲身着黑色胡服,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之中。 他不是刻意在谢元面前掩藏行迹,而是身为暗卫,他习惯了黑暗。 谢元见过玄甲的长相,个头不高,身材中等,相貌更是平平无奇。 谢元在后世看过谍战剧和谍战文,据说,真正搞特工的人,相貌都很平常。 几乎是丢在人群中,立刻就找寻不见。 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因为某个相貌特征而被人搜寻。 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谢元深以为然。 所以,当她看到玄甲的真实长相后,心底再一次对赫连珏生出了佩服:暗卫就该这样,平平无奇,没有特征,就算暴露了,也不会被人轻易找到! “另外,养殖场那边又送来一些猪肉、兔肉和羊肉。我已经命人宰杀、腌制,你想办法给殿下送去!” “还有稻米和豆子,我也命人采购了一批……” 谢元详细地说着。 玄甲躬身站着,仔细聆听,将谢元的每个字都记了下来。 待谢元把话说完,他才恭敬地回道:“是!奴谨遵命!” 谢元把事情交代清楚,也就不再耽搁,摆摆手,示意玄甲退下。 又是一个闪身,玄甲在书房消失了。 “希望殿下不是因循守旧的人。” 咳咳,她在信中,给赫连珏指出了一条发大财的“康庄大道”。 如果赫连珏照着做了,他最近两三年非但不会缺钱,还能继续招兵买马、打造军械。 就是这个办法,略“脏”,就怕曾经尊贵无比的废太子,放不下身段。 …… “……” 群山之中,安静的军营,赫连珏坐在中军大帐里,看完玄甲连夜送来的信,顿时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谢氏真的是世家女?而不是某个将门的女儿?” 或是土鳖暴发户的闺女? 怎么一张口就“匪气十足”? 无奈地吐了个小槽,赫连珏没有觉得自己被谢元“羞辱”了——居然让他去抢劫! 他重新将信读了一遍。 “不过,她能够从去年的僚人暴乱,查到黄州僚人头领黄智达身上,倒是有些本事!” 赫连珏跟谢元相处的时间久了,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王妃聪慧、敏锐,有些时候,她的头脑与心性,根本就不像个普通的内宅妇人。 而赫连珏呢,不知道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与谢元“夫妻同心”,谢元提醒他关注黄州黄智达。 赫连珏恰巧也查到了这个人。 不过,两人关注的重点并不同—— 赫连珏是曾经的储君,更关注地方政务层面的东西。 黄州就在越州南侧,比越州还要偏僻、蛮荒。 那里俚人、僚人聚集,大多处于部落、山寨统领的管辖之下。 官府的影响力反倒并不大。 赫连珏就想趁着朝廷的手还没有伸到黄州之前,将这块地方拿下。 扩大了地盘,继续招收兵马,然后一步步地吞并整个岭南。 而谢元呢,关注的则是“财货”—— 她在信中告诉赫连珏,黄智达作为部落首领,勇猛善战,将交州以及交州以南的番邦国王们劫掠了一个遍。 那些番邦小国,虽然在经济、文化等领域,远远比不上大周朝,但却盛产香料、金丝楠木等珍稀木料。 还有龙涎香、黄金、红蓝宝石、翡翠玉石等奇珍异宝。 黄智达抄了十几个番邦小国的宝库,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也都被他收入囊中。 谢元在信中,认真“建议”赫连珏劫富济贫,干掉黄智达,来个黑吃黑。 谢元会这般建议,不纯粹是利欲熏心。 黄智达虽然是僚人,但他心存反意,三年前到任的黄州刺史,就是被他所杀。看书溂 他窃取了整个黄州,还妄图染指越州。 去年越州僚人暴乱,攻破了合县县衙,连知县都被害死了。 对于这样的逆贼,谢元下起黑手来,一点儿都不含糊。 赫连珏也正是调查到了黄智达的底细,这才想要吞并整个黄州! 黄智达,该打!更该杀! 但—— “黑吃黑?” 赫连珏对这个词儿,还是有些抗拒。 他哪怕不是太子了,也是堂堂一品亲王啊,怎么能做强盗? 就算做了,也、也不能这么大咧咧地喊出来吧。 赫连珏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 “黄甲,新兵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五千兵卒,有老兵,也有新兵。 赫连珏严格按照谢元制定的特种兵训练计划,操练这五千人马。 能够吃饱,还能领到足额的军饷,又有“奖金”吊在前面做诱饵,五千兵卒仿佛野狼般嗷嗷叫。 他们根本不惧怕辛苦、严苛的训练,也不惧怕外出作战。 王爷和王妃制定了详细了军人及其家属的种种优待,只要敢拼敢杀,只要立了功,不管是伤了、残了还是死了,王府都会负责到底。 若是侥幸活下来,升官发财,将来封妻荫子,都不是梦想! 一个字——拼了! 他们这条命,就算卖给越王殿下了。 “殿下,新兵们早已训练完毕,只等着去战场上见见血!” 只有真正上了战场,经历了生死,那些新兵才能完成蜕变。 王爷的威武之师,也能真正炼成。 “好!传令下去,让兵卒们做好准备,三日后,咱们就出发!” 目标直指黄州。 不就是黑吃黑吗,赫连珏连“靠女人养活”的恶名都怕,又何惧再背负一个骂名? 黄州,黄智达(主要是他的宝库),赫连珏势在必得! 第65章 想压价?没门儿! 腊月里,岭南却还是艳阳高照。 只是早晚的温度略低些,山林里的蛇虫鼠蚁没有夏天那般肆虐。 深山中的瘴气,似乎都被低温弄得有些淡了。 赫连珏瞅准时间,整顿人马,开始奔赴黄州。 “殿下,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黄甲恭敬地向赫连珏回禀。 “出发!” 赫连珏坐在马背上,冷肃地吐出两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领兵,也是来到岭南后的第一战。 对方并不是正规军,只是部落的蛮夷。 但,赫连珏还是准备充足、全力以赴。 为了能够快速行进,他都没有准备太多的粮草。 之前,谢元与他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以战养战”。 赫连珏思考过后,觉得很有道理。 只要他的大军足够彪悍,就不愁粮草! “是!” 听到赫连珏的一声号令,身后的五千兵卒,一个个如同出闸的猛虎般嗷嗷叫。 将士们气势如虹,赫连珏心中愈发有底气。 目标黄州!攻击! …… 赫连珏跑去“黑吃黑”的时候,谢元这边也在忙碌着。 “娘娘,拍卖会的事儿,已经准备妥当了。” 郑玉容的确能干,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把事情张罗起来。 “不只是合县,梁县、封县、苏县和定县,奴婢都派人联络过了。” 糖铺的生意早就火遍岭南,甚至蔓延到了京城。 岭南的其他州郡也就罢了,那些权贵们离着远,糖铺又有燕王府的印记,那些权贵的手伸不到、也不敢伸这么远。 糖铺日进斗金,他们却只能干看着,这些人早就快要安耐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越王府放出风声,要拍卖制糖秘方,权贵们都被震惊了—— 兴奋之余,他们都有点儿怀疑越王妃是不是脑子有病。 但,很快,就有知道内情的人帮忙辩解: “越王府早就被京中的三皇子窃取了,连赫连珏都成了傀儡,更何况谢氏这么一个妇道人家。” “我听说啊,就连那个制糖秘方,也是萧子修离开越州后,谢氏偷偷弄到的。” “别人得了方子,还能制糖、开铺子。但谢氏,呵呵,她一没有胆子,二没有本钱啊。” “就是就是。即便她想办法开了铺子,等萧子修回来,那铺子不还是归到三皇子名下?” “谢氏又不傻,怎么会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我要是谢氏啊,我也这么干。自己开不了铺子,就把秘方卖掉。” “对!先把钱攥到手里,其他的,就不管喽!” 坊间的这些话,虽然都是无端猜测,细细一听,却竟也有些道理。 比如郑夫人,原本还担心谢氏卖秘方的事儿是不是有诈。 听了外头的话,郑夫人忍不住点点头,“没错!是这个理儿。” 心里的担忧放下了,还有机会买到制糖秘方,郑夫人心情大好,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地去“怜悯”谢元。 “这女人啊,自己再要强又有什么用?嫁的男人立不起来,女人也只能跟着受憋屈。” 妻以夫贵,才是正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这天底下的女人,又有几个像夫人您这般有福气?”看书溂 郑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见缝插针地吹捧,只把郑夫人哄得愈发开心了。 “好!看在谢氏这般可怜的份儿上,她的那个秘方,我就买了!” 郑夫人满口的施舍,仿佛她买制糖秘方,只是为了做慈善。 而不是心心念念、眼红已久! 外界的非议各种各样,有的甚至把谢元说成一个可怜的、没脑子的蠢笨女人。 谢元:……无所谓!只要你们愿意高价竞拍我的秘方就好! 腊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越王府的拍卖会在合县最大的酒楼举行。 这家酒楼是郑夫人的产业,所以,酒楼的二楼包厢,常年给郑夫人留了一间。 郑夫人坐在自己专属的包厢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楼舞台上的郑玉容。 她撇了撇嘴,“拍卖会?哼!谢氏就知道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听说几个月前,她还招了一两千的新兵?” 这次守在郑夫人身后的不是她的大丫鬟,而是“碟中谍”赵锦绣。 “对!应该不超过三千,都派去了海滩的盐场。” 赵锦绣弓着身子、低着头,态度很是谦卑。 “盐场?” 郑夫人挑了挑眉,她在越州也有盐场。 不过,跟越王府那些被挑剩下的破烂货不同,郑夫人所管理的刺史府盐场,是整个越州最好的。 海滩宽阔,岸边有“佃农”,距离山林很近。 不管是人工还是柴火,都非常便利。 关键是距离广城也近。 煮好了盐,就能装上海船,直接运到广城。 每年靠着卖盐,刺史府就有几十万贯的进项。 不过,煮盐还是耗费了些,毕竟盐虽然是必需品,可卖不出太高的价格啊。 且,盐不是只有越州才出产。 东南沿海,只要靠海的地方,都能煮盐。 除了海边的海盐,内陆还有湖盐、井盐、矿盐、土盐等等品种。 盐啊,真不如糖,既没有达到一家垄断,还不能当成奢侈品出售。 “对!还是要制糖,开糖铺!” 郑夫人暂时丢下盐场,将精力全都注意到台下的拍卖会上。 不多时,越州五个县的权贵们都相继赶到。 当然,他们不会直接出面,而是由自己门下的商贾在一楼参加竞拍。 他们基本上都在二楼的包厢,既能保持身份的尊贵,还能现场操控。 拍卖会,他们从未听说过。 但,竞拍这个词儿里有个“竞”字,就让权贵们有些担心了。 万一越王府奇货可居,非要卖个天价,门下的商贾或是管事们容易被利益冲昏头。 这时,就需要他们这些权贵来把控了。 “夫人,咱们可要沉住气,不能让谢氏拿捏咱们!” 郑夫人隔壁包厢的贵妇,是合县的豪族,属于地头蛇一般的存在。 她入座前,先跑到了郑夫人的包厢,笑着跟她通气儿。 “那是当然!”郑夫人矜持地点点头,表示愿意与对方一起压价。 然而,所有的计划,在郑玉容读完糖铺三个月的收益后,全都破灭了。 一个月净利润二十万贯? 确定不是在抢钱? 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字——拍! 第66章 王妃被同情了 “制红糖的秘方只有十份,价高者得!” 郑玉容站在台上,按照谢元讲述的拍卖流程,手里托着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放着的就是秘方。 她浅笑盈盈,颇有几分职业女精英的范儿,“现在开始拍卖第一份!” “底价一万贯!每次加价一百贯。” 轰! 郑玉容的声音刚落,酒楼一楼大堂的竞拍人就有些炸了。 一万贯? 就一张秘方? 而且还只是底价? 每次加价就要一百贯? 这、这是抢钱呢吧。 虽然糖铺的生意确实火爆,红糖的利润也堪称暴利。 可,这生意还没做的,就先为了一张方子而掏出这么大一笔钱,哪怕这些豪商们心里有准备,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诸位肯来参加越王府的拍卖会,给足了越王府面子。” 郑玉容见众人只是惊呼、议论、不满,却没有人喊价。 现场更是变得乱糟糟。 她赶忙抬高音量,继续说道,“所以,为了答谢诸位,我们王妃决定,谁竞拍成功第一份秘方,除了秘方,还能得到两个经验老到的匠人。”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有经验的工匠? 一楼负责出面的这些商户、管事,基本上都是奸猾似油、经验丰富的人。 他们很清楚,即便得到秘方,也要反复尝试,才能最终得到合格的成品。 但,有了工匠就不一样了。 完全可以直接上手,并第一时间造出红糖啊。 “竞价开始!底价一万贯!每次——” 不等郑玉容说完,台下便有人开始高呼,“我出一万零一百贯!”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价格就从一万贯炒到了一万九千贯。 马上就两万贯了呀! 这可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轻松松就能吐出来的数字。 而是一堆又一堆的铜钱啊。 若是用箱子装,估计都要一大箱! 现场的气氛有些凝滞。 噔!噔噔! 静谧的酒楼里,细微的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 二楼的贵人,动了! 紧接着,第二轮加价开始。 “两万贯!” “两万一千贯!” “三万贯!” “……三万零一百贯!” 最终,第一份制糖秘方,以三万两千七百贯的价格被人拍下。 郑夫人用力掐着掌心,“好啊!好个黄氏!” 她看得分明,那个疯狂出价的商户,正是本地豪族陈家的主母黄氏的门人。 而黄氏,就是刚才特意跑来跟她打招呼,说什么要团结,要一起压价的夫人。 “贱妇!你不让我出价,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郑夫人暗恨不已。 但,一楼的拍卖会,不会因为越州第一夫人的恼恨就停下来。 郑玉容笑容可掬地恭喜第一个竞拍人,待钱货两讫,又拿出了第二个木盒。 “这是第二份秘方,虽然不能附赠匠人,但我们可以让匠人们手把手地教授工艺!” 得! 这个诱饵,也很诱人啊。 于是,新一轮的疯狂竞拍开始。 郑夫人以三万两千九百贯的价格,拿下了第二份秘方。 第三份! 第四份! ……到了第十份,也就是最后一份的时候,拍卖气氛达到了高潮。 前头一直犹豫的人,到了此时才惊觉:天哪!居然就剩下最后一份了! 如果再错过,那就真的没有了。 曾经的竞争对手,或是隔壁县的某某家族,已经顺利拍下了秘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的工坊和糖铺会火速崛起。 到那时,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大赚特赚。 而他们呢,明明有机会摆在面前,却生生错过了! 没说的,拼出老命也要拍下最后一份啊。 所以,第十份秘方,居然以四万九千七百贯的天价,被定县的一家豪族拍下。 “拍卖会圆满结束!奴婢代替王妃娘娘,再次感谢诸位捧场!” 十份秘方,给越王府赚到了将近四十万贯的钱。 表面上看,似乎也只是糖铺两个月的收入。 但实际上呢,这就像王妃娘娘所说的那般,是白得来的。 因为熬制红糖真的并不难。 一些拍到红糖秘方的人,郑重地打开匣子,展开卷好的白纸,看完秘方的内容,第一个反应就是—— 娘的! 居然这么简单! 第二个反应,则是疯狂骂娘,哦不是,是骂越王府太黑心! 就这么几行字,居然就价值好几万贯钱。 而且,还有精明的人发现,谢元卖的秘方只是制红糖的。 更为珍贵的白糖、冰糖,却并没有提及。 当然,有人主动帮谢元想到了原因:“估计不是谢氏不想卖,而是她自己也没有!” 毕竟在外人的认知里,谢元拿出来的制糖秘方是从萧子修那儿偷来的。 窃取的秘方,会有残缺,再正常不过。 “即便如此,谢氏也太贪心了!一张秘方三万多贯——” 天哪,想想就肉疼。 “等等,谢氏一共拍卖了十份,那她总共得了多少钱?”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忍不住脱口喊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便有人红着眼睛说,“至少三十五万贯!兴许还能突破四十万贯!” 而他们这些自诩权贵的人,家里储存的铜钱,都未必有这么多。 “越王娶了这么一个能赚钱的好王妃,倒是有些福气!” 有人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他的这句话,提醒了众人——那是越王府!而越王府在越州,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 郑夫人没有开口,她一直都绷着脸,听着众贵妇叽叽喳喳。 知道这个时候,她心念一动,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凶光。 是啊,在越州地界上,他们刺史府才是真正的老大。 谢氏能赚钱又如何? 没有实力,钱再多也护不住! “越王是有福气,但谢氏就未必喽!我刚才听人说,越王府刚把钱运回去,就又派人急吼吼地到处搜罗五石散。” 刚才还跟郑夫人抢拍秘方而闹得不愉快的黄氏,此刻又凑在郑夫人身边,啧啧有声地说道。 众人刚才还在嫉妒谢元狂赚一笔,听了黄氏的话,顿时就觉得心理平衡了。 是啊,谢氏再能干,但架不住越王拖后腿啊。 有这么一个爱喝酒、爱嗑药的废物夫君,谢元赚再多的钱,也不够挥霍。 谢元:……你们可怜我?呵呵,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真正可怜的人是谁! 看书溂 第67章 黑锅你们背,大钱我来赚! 成功拍到制糖秘方的贵人们,不管是在咒骂越王府贪心,还是在怜悯谢氏遇人不淑,经过短暂的八卦之后,他们很快就忙活起来。 圈地、种甘蔗,建工坊,开糖铺。 为了红糖生意,他们已经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现在只想尽快回本,并狠狠赚钱。 另外,他们的紧迫感非常强烈——越王府可是一口气卖掉了十份秘方啊。 虽然遍布越州五个县城,但,也是平白多了好几个竞争对手。 无法彻底垄断,他们就只能比谁更快! 必须赶在其他人前面,先让自家的糖铺开业盈利。 “夫人,越州有十个制糖的势力,日后的竞争肯定激烈。” 赵锦绣靠着出卖越王府的情报,顺利在郑夫人身边有了一席之地。 或许还不是什么心腹,却也是“马仔”一样的存在。 她见郑夫人离开酒楼后,就满脸阴郁,丝毫没有拍到秘方的欢喜。 赵锦绣略略一想,就猜到了原因,郑夫人心疼自己买秘方花出去的铜钱啊。 想想也是,刺史府在越州素来都是最有权势的存在。 郑夫人作为越州第一夫人,向来都是看中什么产业就直接“入股”——一个铜板都不掏,却能占据一大股。 越王府的糖铺刚开张的时候,郑夫人就动过心思。 奈何糖铺的招牌上印刻着燕王府三个字,崔伯庸不敢轻易得罪,郑夫人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糖铺大赚特赚。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谢王妃弄到了秘方,还愿意出手。 郑夫人习惯性地想要以权压人,结果,非但没能成功,还被迫撒出去了三万多贯的铜钱。 啧啧,三万多贯啊,这么大一笔钱,对于貔貅投胎,只进不出的郑夫人来说,绝对是割肉放血! 现在的郑夫人,满眼里只有钱、钱、钱。 摸准了郑夫人的脉门,精明的赵锦绣赶忙出谋划策,“但广城就不一样了!” 郑夫人正在气头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说了句,“你想让我在广城也开铺子?” 这确实是好办法。 趁着其他权贵还在越州疯狂竞争的时候,她率先跑去广城抢占市场。 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家的糖铺已经在广城站稳了脚。看书喇 赵锦绣表情有些僵,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马仔,除了听话,还要懂得缓解主子的尴尬,并拼命地捧臭脚。 “夫人英明!奴婢只是想到可以在广城卖秘方,却忘了,还可以在广城开铺子!” 赵锦绣做出敬佩的模样,昧着良心夸奖道,“果然是夫人啊,思虑周到,目光长远。” 郑夫人眼睛一亮,对啊,我也可以学着越王府的样子,跑去广城,哦不不,不只是广城,还有罗州、邕州等等州郡。 他们崔家可不像越王府那般窝囊。 越王府在越州都没有什么地位,就更不用说岭南其他的地方了。 崔家呢,是世家,崔伯庸又是越州刺史,跟广城、罗州等地方的刺史都有些情分。 就算没有情分,都是刺史,只要不是太过分,彼此也都能照拂一二。 大不了,郑夫人给那些刺史夫人们割让些利益,省得他们眼红。 卖了秘方,然后再开铺子。 一边是一锤子买卖,却是没有本钱的纯暴利; 一边是长长久久的生意,可以持续给崔家带来巨额收入。 这两边的好处,并不冲突,郑夫人只要抓紧了,就能—— 这已经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弄来了一座金山银山啊。 郑夫人越想越激动,全然忘了被越王府坑了一笔的郁结。 “好!就这么办!” 郑夫人用力一锤案几,下定了决心。 她立刻找来管事,将事情吩咐下去。 管事们见郑夫人神情急切、态度严肃,不敢耽搁,赶忙按照她的命令行事。 安排完了这些,郑夫人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也有闲情逸致来应付赵锦绣,“锦绣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好的。” “你放心,你对本夫人这般忠心,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赵锦绣一听这话,顿时眼底染上一抹喜色。 不过,她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更加卑微的躬身推辞,“不敢!奴婢不敢!都是夫人调教得好。” 见赵锦绣这般知情识趣,尤其是想到对方是谢王妃的侍女,却跑来对自己摇尾乞怜,郑夫人愈发得意了。 可惜,郑夫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赵锦绣都能想到去广城以及其他地方卖秘方,难道谢元这个“始作俑者”会想不到。 郑夫人派去岭南各地的管事或是商贾,刚到了地方,还不等学着谢元的模样,弄个拍卖会,就听到了风声——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一伙神秘的商贾,大张旗鼓地办了拍卖会。 跟越州一样,每个州郡,都是十份秘方的拍卖份额。 拍卖出的价格,也跟越州差不多。 算算时间,这些州郡的拍卖会,竟跟越州拍卖会的日子差不了几天。 “好个谢氏!奸诈又贪心!” 已经是腊月底了,本该是欢欢喜喜过新年的日子,结果,郑夫人却收到了如此糟心的消息。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都是谢氏的手笔。 不过,等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谢氏再能干,也只是个妇道人家。 而在当下的大环境里,女人们最终还是要依靠背后的男人。 比如郑夫人,不管是在越州,还是去其他州郡,她与人正式打交道的时候,用的都是崔伯庸的名帖。 崔伯庸好歹是世家出身的一州刺史,越王呢,连京城都知道他已经是个只知道吃酒、嗑药的废物。 现如今的赫连珏,估计就是在王府里,也没有多少地位,更何况在外面? “或许,是拍到秘方的其他贵人!” 赵锦绣瞅准时机,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对!一定是他们!” 郑夫人缓缓点头,崔家属于是官方的势力,而那些豪族呢,盘踞岭南上百年,早已根深叶茂,故交姻亲更是遍布整个岭南。 他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真是便宜他们了!” 郑夫人恨恨地骂着,却也没有什么好对策。 其他的豪族呢,也经历了郑夫人经历的这一切。 唯一不同的,就是郑夫人怀疑暗中赚大钱的是地方豪族; 而地方豪族们则怀疑是郑夫人的手笔。 黑锅有人背了,谢元闷声发大财。 第68章 是危机,也是机遇! 外面纷纷扰扰,谢元呆在崭新的王府里,却悠然自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新年正旦!” 庭院里挂着红灯笼,丫鬟、仆妇们也都换上了喜庆的新衣。 岭南的冬天艳阳明媚,偶尔下了几场雨夹雪,勉强有了冬日的气息。 越王府上下,基本都是来自北地,看不到“大雪兆丰年”的盛景,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不过,在谢元的张罗下,新年的气氛依然被烘托了起来。 新王府,红灯笼,穿新衣,小肥仔谢贞还在护卫的看护下,在偌大的院子里点爆竹。 火堆生得很旺,被裁好的竹节丢进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王府外,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 村民们基本上都跟王府有些关系。 要么是家中的儿郎在王府当护卫,要么是家中的家眷在糖铺等铺面干活。 有了村民,就开始有了商贩。 有了店铺,其他地方的人也开始往这边流动。 不到半年的时间,原本荒芜的海边小村,变成了喧闹的镇子。 月牙村也成功升级为月牙镇。 月牙镇的百姓们,靠着王府,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辛劳的一年,到了除夕之夜,百姓们也都点起了灯笼,燃起了爆竹。 噼啪!噼里啪啦! 起初还是零零散散地响动,随着子时的到来,爆竹声响成了一片。 “过年喽!过新年喽!” 谢贞胖嘟嘟的小脸上满都是幸福,在院子里边跑边叫唤。 主位上,“赫连珏”还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喝了一坛子酒,就开始撒酒疯。 谢元赶忙命人将他送回院子里。 “唉!若是王爷能振作起来,就更好了!” 望着那道癫狂的背影,赵嬷嬷轻声叹息着。 “随他去吧!或许沉迷于酒醉的世界,他能更欢快些!” 谢元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继续扮演一个“认命”的苦情王妃模样,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嬷嬷点点头,“娘娘说得有理!” 越王可是曾经的太子啊,一朝被废,从云端跌落泥潭,换成谁都承受不了这种落差。 沉迷与醉梦之中,永远不要醒来,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就是苦了自家大小姐啊。 大小姐虽然贵为王妃,可膝下空空。 若是有个儿子,王爷就算醉死,大小姐也不用怕了。 想到这里,赵嬷嬷看了看谢元平坦的肚子,嘴唇蠕动几下,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好歹是除夕,这般喜庆的日子,她可不能往大小姐心口上扎刀子。 谢元:…… 赵嬷嬷那打量的目光,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当然都察觉到了。 对于赵嬷嬷心中所想的事儿,谢元也有所猜测。 但—— 她和赫连珏都没有圆房,又哪里来的孩子? 再者,赫连珏本人甚至都不在王府,谢元若是怀了孕,那才真是作死呢。 算算时间,赫连珏应该已经到了黄州,不知道他的“黑吃黑”之旅,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等等,谢元心念一动,猛然想起一事: 黄州挨着交州,既然赫连珏已经到了黄州,他是不是可以顺便去交州转转。 看到赵嬷嬷耐心地哄着谢贞守岁,谢元借口去如厕,便暂时离开了院子。 她屏退了左右,低声唤道:“玄甲!” 唰! 一道人影迅速闪现。 “你现在能联系上殿下吗?” 谢元轻声问道。 自从赫连珏带兵前往黄州,谢元就暂时中断了跟他的联系。 “……可以!” 玄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待会儿我写封信,你想办法给王爷送去!” 谢元担心玄甲拒绝,又补充了一句,“别误会,我不是探听殿下的行踪,更不会刺探军中的机密。” “有件事,我想请殿下帮忙。” 玄甲一愣,他跟在谢王妃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 除了如厕、沐浴等私密时间,玄甲几乎是寸步不离。 就算是王妃休息了,他也会守在屋顶。 玄甲无比直接地目睹了谢元的为人处世、运筹帷幄。 在玄甲看来,谢王妃非常能干,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豪门贵妇。 她仿佛不用依靠男人,只靠自己,就能活得十分精彩。 所以,玄甲想象不到,谢王妃居然还有请求自家王爷的时候! “什么事?” 玄甲一时好奇,竟忘了规矩,问了句不该问的话。 “很重要的事,关乎越州乃至天下的口粮。” 谢元没有夸张,无比认真的说道。 交州? 不就是交趾? 也就是后世的越南? 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占城稻,原产地就在越南。 占城稻是出了名的高产、早熟、耐旱。 在没有杂交技术的古代,占城稻就是粮食增产的神物。 耐旱,不挑地方,成熟周期只有五十多天。 在岭南这样的地方,原本就有双季稻。 若是换上占城稻的稻种,一年三熟肯定不是梦。 最妙的是,占城稻可以推广到全国,哪怕是干旱的西北,也可以种植。 谢元拿出了制糖的秘方,还把秘方卖到了岭南的各个州郡。 她敢打赌,来年春天,岭南各地都会掀起种甘蔗的热潮。 甘蔗确实很好,但它到底不是粮食。 甘蔗种的多了,就会侵占粮田,到时候,岭南定会出现粮食危机。 ……这个局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谢元造成的。 谢元必须有所应对。 另外,权贵们为了扩大甘蔗种植园,会不断地扩张地盘。 那些住在山林中、部落里的僚人、俚人,他们的利益,不可避免地会被侵犯。 黄州的黄智达本就有谋反的心思,这几年更是不断地挑拨俚人僚人与官府的矛盾。 多个原因作用之下,岭南必有一场大乱。 乱世造英雄。 赫连珏想要盘踞整个岭南,就会利用这次大乱。看书溂 打仗的事儿,谢元暂时还管不了,但粮食、银钱等,她却能给赫连珏提供最大的支持。 …… “稻种?” 正月十五,越州的权贵们举办元宵灯会,而已经杀入黄智达老巢的赫连珏,收到了玄甲通过秘密通道送来的信。 一目十行的把信看完,赫连珏禁不住好奇,“谢氏又要给孤怎样的惊喜?” 第69章 嘀!情敌上线了! “赫连珏,你故意示弱,你、你狼子野心!” 黄州,刺史府衙,一个黑痩精壮的男子,被五花大绑。 他双眼充血,满脸愤恨,大声叫骂着。 “孤狼子野心?” 赫连珏亮银色的盔甲,头盔上的红缨经过鲜血的浸染,愈发鲜亮。 从越州奔袭到黄州,一路上,赫连珏射杀野兽,剿灭山匪,他的横刀终于见了血。 他在战火中得到了淬炼。 原本高贵冷傲的皇家贵公子,如今已经蜕变成肃杀的玉面煞神。 他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刀,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赫连珏作为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都有了如此脱胎换骨的蜕变,就更不用说那五千兵卒了。 大队人马顺利杀入黄州,几乎是以碾压的阵势,将黄智达及其部众打败。 盘踞黄州的兵马,或是被围剿,或是投降,或是逃入深山。 号称三万大军,其实只有一万的兵马,瞬间“消失”。 只剩下黄智达以及他的几个铁杆心腹,赫连珏直接命人捆了起来。 赫连珏围着府衙大堂转了一圈。 三年没有刺史,官衙已经有些破败。 院外的高墙上野草繁茂,院中地砖的缝隙也长出了荒草。 公堂上,桌案、柱子等物什上落了一层灰。 某些墙面甚至还有黑色的干涸血液。 “黄智达,你才是逆臣贼子!” “当初你斩杀李晋的时候,还曾想到他是我大周朝的官员?” 赫连珏声音很冷,目光更冷! 他口中的李晋,就是黄州刺史。 三年前,圣人终于统一了南北,建立了大周王朝。 新朝建立后,圣人公告天下。 岭南诸州郡的前朝官员,以及当地豪族,大部分都表示归入大周朝。 少数不肯归顺的人,圣人调派了兵马前来攻打。 一番厮杀,最终整个岭南都划入了大周的版图。 随后,圣人选派了官员,补充那些空出来的官职。 李晋便是其中之一。 他虽姓李,却不是世家子,而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也正是出身不好,被朝廷派到岭南,也没有拒绝或是逃遁。 他满腹壮志,一心想要教化百姓,将黄州治理得安居乐业。 但,黄州还有个黄智达。他一直想要自立为王,却又惧怕朝廷的大军,便假意归顺,实则一心谋反。 李晋到任后,对辖区人口、土地等重新登记造册。 他极力想要干出政绩,让黄智达钻到了空子。 黄智达鼓动俚人,说朝廷的狗官是来侵占他们的田地,还要拉他们去做民夫、去打仗。 俚人的几个部落都被哄骗了,竟真的发动了暴乱。 暴民冲击了刺史府,黄智达的人混在其中,趁乱杀死了李晋等一众官吏。 杀了人,攻占了刺史府,黄智达还把脏水泼到了李晋身上——贪腐暴虐、逼反良民! 黄州太过偏僻,等消息传到广城的时候,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后了。 广城的刺史一边派人来查看情况,一边写奏折奏报朝廷。 京城收到奏折的时候,又过去了两个月。 待京中派来的官员抵达黄州调查,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儿了。 隔了这么久,证据早已被湮灭。 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那些暴民以及黄智达,再无别人知道。 哦,不对,还有个人,她也知情。 “王爷,黄智达就是故意残害我阿爹!” 府衙大堂上,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女子,她叫李丽质,恰是刺史李晋的遗孤。 李丽质人如其名,容貌清丽,气质清雅,浑身的书卷气。 她生动演绎了什么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当初我阿爹刚到任的时候,黄智达这狗贼还试图拉我阿爹下水!” 李丽质提起惨死的父亲,禁不住泪盈于睫,纤细的身形都在颤抖。 “黄狗贼说,黄州天高皇帝远,就算自立为王,朝廷也鞭长莫及。” “他还说,黄州原本属于南朝,大周侵占了南朝的故土,居然还试图染指黄州,才是贪心不足。” “黄狗贼知道我父亲祖籍江南,祖辈都是南朝人,便极力蛊惑!” “我阿爹却说,南北统一乃大势所趋。圣人更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 “天下一统,功在千秋。我们作为臣子,就该顺势而为,忠君体国……” 说到最后,李丽质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李家是寒门,父亲苦读十几年,却因为出身,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 还是大周建立后,圣人不计门第、招贤纳士,父亲这才有了当官的机会,才能施展他的抱负。 结果,壮志未酬啊! 李晋死了,跟着他赴任的一家老小,也都被屠戮干净。 只剩下了一个因为生病被留在江南老家的女儿。 侥幸逃出去的老奴,一路艰辛地回到了老家,找到李丽质,将实情都告诉了她。 李丽质原本还想去官府为父亲喊冤,父亲被无辜戕害,已经够悲壮了,居然还背负了昏官、贪官的骂名。 但,李丽质没有证据,只有一个老仆,可这老仆原本就是李家的人,他的证词朝廷根本就不会轻易相信。 李丽质虽是女流,却也有一股英气,她竟带着老仆,不远千里地赶到黄州,想方设法地查找证据。 这一找就是两三年。 李丽质没能找到黄智达陷害自家父亲的证据,但她找到了黄智达私自养兵、打造器械的证据。 李丽质拿着证据,准备返回京城。 却不想被黄智达的人发现。 就在李丽质被追兵逼到了绝路,几乎要跳崖自尽的时候,英明神武的越王殿下从天而降。 谁都无法体会李丽质的心情,赫连珏在她心中,俨然成了天神。 随后,李丽质对赫连珏更是感激不尽——他相信她的父亲,还愿意帮父亲报仇! 李丽质的心彻底沦陷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搜罗的证据全都交给了赫连珏,并亲眼看着赫连珏带兵攻入黄州,活捉了黄智达。 面对落败的黄智达,李丽质满腔的恨,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 她声泪俱下,字字血泪地控诉黄智达的罪行。 赫连珏:…… 哭得好丑! 不过,看在李晋女儿带路有功的份儿上,赫连珏忍着没有摆冷脸。 李丽质却误会了…… 第70章 谁才是王爷最重视的人? 确定黄智达该死,赫连珏再无半点犹豫,直接命人将黄智达及其党羽斩首示众。 黄智达的宝库,自然也被赫连珏“笑纳”。 黑吃黑,真香啊。 看着几个房间大的宝库,被金银财宝、玉器摆件等塞得满满当当。 赫连珏大致估算了一下,有了这些,他还能再多练两万兵卒。 最让赫连珏满意的,还是黄智达私自打造的军械,足够装备三万大军。 另外,黄智达还在黄州境内发现了一个铁矿,并暗中开采。 赫连珏干掉了黄智达,这一切,就都成了赫连珏的战利品。 好!这一票干得太值了。 就是有个隐患—— “臣女李丽质,叩谢殿下恩情!” “您杀掉了黄智达这逆贼,为我李氏满门报了血仇!” “臣女、臣女代九泉之下的家人们,给您磕头了!” 李丽质亲眼看着黄智达等一众逆贼人头落地,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盈盈跪在赫连珏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神情更是无比诚挚。 泪眼朦胧间,李丽质看到了赫连珏那张俊美的容颜,她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 越王殿下俊美无疆,关键他并不如外界所盛传的那般没用。 李丽质在岭南两三年,为了搜罗证据,她到处游走。 所以,今年,哦不,现在是新年的正月,应该算是去年了。 去年夏天,越王来到越州就藩,他的种种荒唐、不堪的流言,迅速从越州向外蔓延开来。 不到两个月的功夫,李丽质就听闻了越王府的消息。 起初听到越州居然来了个亲王,李丽质还生出了些许希冀—— 放眼整个岭南地界,就没有一个皇室中人。 越王虽然只是越州的藩王,但他到底是皇子,身份贵重,远在诸刺史之上。 自己若跑去找越王鸣冤,越王位高权重,兴许就能—— 可惜,还不等李丽质下定决心去越州,就听到了越王因为被废黜、被流放而意志消沉、破罐子破摔的八卦。 李丽质失望不已,只得去想其他的办法。 然而,亲眼看到赫连珏率领大军攻入黄州,还一举拿下了黄智达等狗贼,李丽质这才惊觉—— 越王骗了所有人! 他根本就是在韬光养晦! 他心中一定有大抱负。 而这个秘密,除了赫连珏的心腹,再无一个外人知道。 她,李丽质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赫连珏真面目的“外人”。 估计就是那位在外抛头露面的谢王妃,也不知道赫连珏的秘密呢。 意识到这一点,李丽质的心跳愈发快了,她的两颊更是飞上了两朵红云。 自己知道了越王的秘密,却还没有被灭口,想来她对越王来说是特殊的。 或许越王心里对她……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就在李丽质疯狂脑补,并成功把自己脑补得羞涩不已的时候,赫连珏在犹豫—— 这个李氏女,到底是该杀了灭口,还是该留着? 赫连珏当下的原则就是低调发展,积蓄力量,轻易不暴露自己的底牌。 为了安全,他应该杀掉李氏女。 且,赫连珏对于这么一个女人,也没有太多的怜惜。 不过,李氏女虽然撞破了他的秘密,但也算有些功劳。 毕竟李氏女拿出来的黄智达的罪证,不但让赫连珏杀黄智达的时候“师出有名”,还变相地帮助赫连珏找到了黄智达私自开采的铁矿。 赫连珏乖戾、偏执,却也赏罚分明。 “算了!这次看在李氏女进献有功的份儿上,就饶过她一条性命吧。” 赫连珏这般告诉自己,他眼底的杀意慢慢退去。 还在沉迷于被“英雄救美”继而陷入少女恋爱幻想的李丽质,根本就不知道,她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留下一千人马继续剿灭黄智达的残部,其他人跟着孤去交州!” 原本,赫连珏没打算去交州。 但,谢元给他的信,让他生出了些许兴趣。 这世上真有五十天就能成熟的稻种? 赫连珏作为曾经的储君,不止熟读经书、熟悉朝政,每年他还会跟着圣人进行春耕。 他真的下过地,也亲手种过麦子。 春耕的时候,赫连珏曾经询问过司农寺的官员,大概了解了一下相关的农事常识。 麦子大多都是春耕夏收。 水稻有早稻和晚稻,收割的时间并不统一。 但不管是哪种稻子,成长周期都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南方地区,近几年开始有了双季稻,但再快也不会不到两个月就成熟。 谢氏所说的什么“占城稻”,居然五十天就能熟,且高产、耐旱。 赫连珏无比心动。尤其是耐旱二字,是不是在干旱的西北地区,也能种上占城稻? 要知道,那边可是有着非常广袤的土地呢。 赫连珏好看的桃花眼里精光闪烁。 他定要亲自去看看,把占城稻找到、并把种子带回来。 哦,对了,顺便还可以“黑吃黑”。 据他的调查,交州刺史陈柏也不是个安分的人。 他跟黄智达一样,对大周朝都是表面臣服,实则暗藏不臣之心。 作为大周朝的前任储君,赫连珏对于这样的逆臣贼子,向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是!” 黄甲、黄丙等暗卫答应一声,然后就开始分头安排。 李丽质却拦住了黄丙。 原本,黄州的事了结了,李丽质也该离开岭南、回归江南老家。 但,李丽质不肯。 她对越王动了心,自然想永远跟在越王身边。 她以报恩为由,赖了下来。 当然,李丽质不是纯粹的恋爱脑。 当初她敢带着老仆跑到岭南搜罗证据,就表明她是个聪明、果决的女子。 所以,李丽质很清楚,单纯的“报恩”,并不能让她赢得赫连珏的接纳。 她、必须有价值! 李丽质有个极大的优势,“殿下!我在岭南待了两年多,走遍了黄州、交州、罗州等三个州郡。” 她算半个岭南通。 越王想要在岭南打下一片天地,就需要李丽质这样的军师!帮手! 赫连珏有谢元这样能干的妻子,所以,他不会轻视女人。 而李丽质说得确实有道理,正巧他准备去交州,索性就带上了李丽质。 如愿地留了下来,李丽质更加觉得自己对赫连珏是特殊的。 不知不觉间,她也就把自己当成了赫连珏的“自家人”。 她听闻赫连珏要去交州,便拦住了黄甲,“黄将军,殿下为何要去交州?” 黄甲忙着去安排,随口应付了一句,“当然是为了王妃娘娘!” 说完,黄甲就走了,留下了芳心碎了一地的李丽质。 第71章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 赫连珏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凭白有了个“情敌”的事情,谢元是知道的。 赫连珏成功占据黄州,并得到了黄智达的所有财产。 他将绝大多数都充作军费,但还是从中挑选了几样珠宝和摆件,命玄甲送到了谢元手里。 “一整套的赤金嵌红宝石的首饰,极品羊脂玉手镯一对儿,还有一尺高的珊瑚树两盆……” 谢元一边拿着单子清点,一边把玩着那些金银珠宝首饰。 还有龙眼大小的金色珍珠,大块的龙涎香,以及满匣的珍珠,都够让谢元做一件珍珠衫了。 只赫连珏派人送给她的这些“礼物”,价值就超过了十几万贯。 “啧啧,果然还是打仗能赚钱啊。”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赫连珏手里没有大炮,但他有五千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精兵。 且他又是突然袭击,似黄智达那般部落形式的非专业军队,根本就不是赫连珏的对手。 只一个照面,黄智达及其部众就溃败了。 赫连珏这边只有伤者,都没有阵亡的情况,足见战事根本就不激烈。 轻易拿下了黄智达,还得到了他十几年的积累,赫连珏这一仗绝对血赚啊。 “还不错,自己吃肉,没忘了给我喝点儿汤!” 对于赫连珏送来的“分红”,谢元很满意。 这才是优秀的合伙人嘛,不会吃独食儿。 幸亏赫连珏听不到谢元的这番话,否则一定会生气:孤这是给妻子的礼物,不是狗屁的分红。 一个人清点完东西,谢元又拿起了赫连珏的信。 在信中,赫连珏大致讲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 深山之中急行军,顺手剿灭一二山匪,然后还遇到了前黄州刺史李晋的女儿。看书溂 赫连珏根本就记不住李丽质的名字,在信中,直接随意地称呼了一句“李氏女”。 且,李氏女的出场次数,只有一次。 只看这冷淡的态度,谢元根本无法把李氏女往情敌上去想。 更不会像李丽质那般会脑补,觉得赫连珏有了“新欢”。 一整封信读下来,谢元甚至都没有对这个李氏女有半点关注。 当然,这也跟谢元没把赫连珏当丈夫,只是把他当成合伙人,甚至是老板有关系。 “去交州?也好!直接把交州打下来!” 谢元对于赫连珏的决定,还是比较赞同的。 交州自古以来就是种花家的领土,就是现在,交州刺史也明确表示归顺大周朝。 赫连珏现在不过是将交州从名义上的归顺,变成实质上的回归罢了。 “……希望他能顺利找到占城稻。” 谢元暗暗在心里祈祷着,她将东西收好,把信纸点燃,丢到笔洗里烧成灰烬。 ……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新一年的忙碌,也缓缓拉开序幕。 正如谢元之前笃定的那般,越州以及岭南诸州郡那些拍到秘方的权贵,都争先恐后地收购甘蔗、大肆开糖铺。 刚进入二月,岭南市面上便出现了大量的红糖。 红糖的数量激增,价格也就降了下来。 当然,那些贵人们并不傻。 他们很清楚,恶性竞争只会让他们的红糖越来越不值钱。 他们开始利用各自家族的关系,将红糖运出岭南。 江南、西北,甚至是京城。 红糖迅速席卷天下。 虽然费了些力气,也花了些钱,但红糖的价格终归保持在了一个比较昂贵的范围内。 权贵们勉强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 于是,岭南上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圈地、种甘蔗。 抢占民田、侵占俚人僚人地盘……等等纠纷,也都纷纷上演。 岭南开始呈现出一种疯狂的乱象。 这般纷乱中,谢元没有凑热闹,反而收缩了制糖的生意。 她的糖铺索性减少了红糖的份儿,重点销售白糖和冰糖。 众权贵打通的红糖商路,也便宜了谢元。 她将白糖、冰糖也卖到了岭南之外。 拥有相同的销售渠道,价格却远远高于红糖。 所以,谢元虽然没有扩充,但获得的利润不降反增。 不过,因为其他权贵的阵仗太大,越王府变得愈发低调,反倒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这非常符合谢元的原则:闷声发大财。 郑玉容、赵悯等管事,虽然明白谢元的心思,却还是有些肉疼—— 把红糖的生意割让了出去,实在太可惜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问题是,红糖的生意可不是“蚊子”啊,而是妥妥的暴利。 谢元却笑着说,“无妨!咱们有白糖和冰糖就足够了。” 人不能太贪心。 “可就算是白糖、冰糖,也需要用甘蔗熬制啊!” 偏偏自家王妃并没有扩建甘蔗园,只冼家村及其周边几个村落的甘蔗,根本就不够用。 “放心!本王妃自有主意!” 白糖是红糖提炼而成,她就算不大张旗鼓地圈地、种甘蔗,也可以直接买来红糖。 如此,既能挣钱,还能省去圈地等带来的纷扰以及后续的麻烦。 没错,后续的麻烦! 朝廷是不会放任制糖生意如此“疯狂”下去的。 红糖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而权贵们为了制糖,肆无忌惮地侵占良田,早晚会引起朝廷的关注。 最后,红糖极有可能跟白酒一样,被朝廷强行禁止! 所以啊,现在根本没有必要盲目扩充。 糖铺的生意,维持现状就好。 谢元腾出时间,开始关注其他的事儿。 比如她的养殖园,再比如她的“实验”。 春天了,天气渐暖,山林里的蛇虫鼠蚁也都活跃起来。 林间的瘴气开始弥漫,谢元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她在来岭南的路上,每经过一个城镇,都会停下来收购物资。 除了日常所需的粮食、肉、蛋、种子等,她连百姓家或是寺庙里的咸菜缸都没有放过。 为此,当初的千牛卫中郎将穆绍还不止一次地嘲笑她“贪心”。 他哪里知道,谢元要这个,却是有大用处。 是她以及整个越王府在岭南立足的根本。 揭开陈年咸菜缸,黑乎乎的汤汁上长了密密麻麻的霉菌。 “陈芥菜卤,算得上历史上最早的青霉素!” 谢元看着那些霉菌,非常满意。 不过,她还需要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验。 人,肯定不行! 这年代也没有小白鼠,谢元便想到自家养殖场还有成群成群的兔子…… 第72章 人才啊 兔兔那么可爱,红烧麻辣配米饭。 作为谢元养殖场饲养的第一种动物,兔兔靠着优秀的繁殖能力,给谢元创造了充足的肉类。 兔子虽然个头不大,但数量多啊。 且家养的兔子,味道还是比较好的。 这个年代,还没有辣椒,谢元吃不到麻辣兔头。 不过,红烧兔肉、风干兔肉、酱兔肉等等美食,还是让谢元吃得非常尽兴。 越王府上下更是交口称赞。 而炒菜之法,也开始从越王府慢慢传出来,在整个越州、乃至岭南流行。 对此,赵嬷嬷还曾经非常气恼:“这可都是咱们谢氏的菜谱,怎么轻易就被传出去了?” 在后世,都说一代看穿二代看吃三代四代看文章。 其实门阀林立的古代,菜谱也是一个家族足够尊贵、有底蕴的代表。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密不外传的菜谱,就算是皇家,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谢家也有几道极负盛名的美食。 谢元弄出来的炒菜,肯定不在谢氏的菜谱上。 谢元对赵嬷嬷、谢贞等也有解释:“是我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 虽然不是谢氏祖传,可谢元本身就是谢家人啊。 她的“首创”,自然也属于谢氏。 不过,炒菜之法不像一些工序繁琐的美食,它就是一种烹饪方法,与蒸煮烤一样。 就算再保密,也很容易被人破解。 赵嬷嬷气愤归气氛,却也明白,当初自家大小姐能够用炒菜之法换回八百套的军械,已经算是赚到了。 后期还想靠着炒菜赚钱,或是将此作为谢氏不传之秘并不现实。 至于谢贞,谢家仅剩的唯一男丁,更不会责怪姐姐。 他年纪虽小,却非常懂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阿姊庇护,他早就不知被谢泽夫妇错磨成什么样子了。 兴许已经“意外”夭折了。 且,阿姊也不是真的不管他。 相反,阿姊待他极好。 教他读书,还把谢家的族谱、藏书都留给了他。 另外还有糖铺等暴利的产业。 明明是阿姊自己创建的产业,却还给他分红。 谢贞只有对阿姊的感激,没有丝毫的埋怨。 对于阿姊弄出来的美食,谢贞更是无比喜欢。 赫连珏也称赞不已。 养殖场的兔兔开始形成规模后,谢元便开始给赫连珏的地下军营供货。 当然,要收钱! 谢元把账目分得很清楚—— 包括养殖场在内的庄子,不同于糖铺,是完完全全属于谢元的私产。 庄子上出产的物品,也全都归谢元所有。 谢元愿意给地下军营供货,已经是看在赫连珏的面子上了。 否则,她把兔子制成肉干,或是做成其他的美食一样可以挣钱。 赫连珏呢,既要保证军营的隐秘性,还想用比较优惠的价格买到给兵卒补充营养的肉,谢元便是最佳人选。 两人通过协商,便达成了合作。 除了兔兔,还有猪猪、羊羊等。 靠着谢元的养殖场,赫连珏的五千人马,果然被养得十分健壮。 除了被当做食材,兔子还可以拿来做实验。 谢元拿着自己提炼的“土青霉素”,来到了养殖场。 让兔场的管事挑了一只健硕的成年兔兔,用生了铁锈的刀,在兔子的腿上划了一道。 伤口流了血,还沾染了铁锈,必定会引发感染。 待伤口化脓,谢元再给它涂上一层霉菌。 这个过程,略残忍,就是谢元也有些不忍心。 如意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非要用兔子吗?” 兔兔多可爱啊。 倒不是说如意圣母,其实她吃过的兔肉并不在少数。 但在如意看来,正常的宰杀是合乎自然规律的,是没有错的。 可、可故意把兔兔弄伤,然后再给它试药,就、就过于残忍了。 “不用兔子,难道要用人?” 谢元当然知道这样不人道,但跟人比起来,她还是会选择用动物做实验。 谢元看向如意,郑重地说,“人命才是最宝贵的。” “当然,故意虐杀动物,肯定不对!” 负责劁猪的土郎中黄守业,听说王妃要来做实验,很是好奇,便也凑过来瞧热闹。 他听到了谢元的这番话,似是想到了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 谢元十分敏锐,察觉到了黄守业的小动作,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黄守业听到谢元询问,不敢再迟疑,便躬身说道,“回禀娘娘,没什么事儿。就是您说的这句话,我听另外一个人也说过。” 谢元挑眉,“哦?什么人?” “是个大夫。他不像我,只会点儿浅显的医术,人家才是真正的家学渊源。” 提到这位牛人,黄守业的眼睛都亮了。 语气里更是充满了推崇,“我听说,冯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太医,但后来被人告到衙门,说他偷盗尸体、亵渎亡灵。” “查案的官差果然在冯太医家中的密室里搜到了一具尸体,罪证确凿!” “过堂的时候,冯太医解释说,这是一具死囚的尸体,他悄悄从乱葬岗捡回来的。” “他想通过这具尸体,好好了解身体的构造,继而提升自己的医术。” 黄守业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不认同。 他确实佩服冯太医的医术,却并不认可他偷盗尸体的行径。看书喇 毕竟在古代,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哪怕是死囚,也不该被这般对待。 谢元却眼睛一亮,这是个人才啊,还是非常纯粹的那种。 懂得解刨尸体,增加对内脏的了解,继而提升自己的医术。 “京兆府的大人也觉得他偷盗尸体,又有人诬告冯太医治死了人,两罪并罚,冯太医阖家被流放岭南。” 黄守业继续说着。 冯太医流放的地方,距离黄守业的家不算远。 有一次他去山里采草药,便遇到了同样来采草药的冯太医。 都是大夫,也有共同的话题,一来二去,黄守业就跟这位冯太医有了来往。 黄守业是存着“偷师”的心思,奈何自己天分不够。 冯太医哪怕亲自教他,他还是个二把刀。 没能学到本事,黄守业却记住了冯太医的恩情。 眼见王妃跑来做实验,似乎在试什么药。 黄守业顿时动了心思,主动帮着冯太医做推荐。 谢元听完讲述,缓缓点头,“好!黄大夫,你把这位冯太医请来吧。我这儿正好有些事,想请他帮忙!” 如此人才,谢元才不会错过! 第73章 真当本王妃软弱可欺? 谢元认定冯太医是个人才,便想要招揽。 “哦?那这位冯太医呢?可在合县?” 谢元将兔兔交给如意照顾,转头看向黄守业。 “在!” 黄守业眼底浮现出激动的光芒。 紧接着,黄守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娘娘,求您救救冯太医吧。” 谢元愣了一下。 难道冯太医出事了? 而黄守业故意在她面前提到这位被流放的太医,也是存着利用的心思。 谢元倒没有因此而生黄守业的气—— 一来,人都有私心。 看黄守业这做派,他跟冯太医应该是好友。 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利用一下下自己的主家,也在情理之中。 二来,谢元更看重人才。 如果冯太医真的是个医术高超、且有实验进取精神的人才,谢元情愿被“利用”。 且,冯太医真的有价值,那黄守业的言行就不算利用,而是“举贤不避亲”呢。 谢元的怔愣,却让黄守业误会了。 他知道,自家王妃是个极聪慧的女子。 自己这点小心思,肯定瞒不过她。 但,他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冯老危在旦夕,再不想办法救他,他、他就—— “王妃娘娘,冯太医的医术真的很好。而且他也是个大好人。” “来到越州后,他自家日子都过得艰难,可碰到贫苦百姓,还是会免费诊治。” “……呜呜,求求您了,救救他吧。” “咱们王府应该也还没有专属的大夫,冯太医原本就是太医,让他入王府,也不算辱没了王爷和您啊!” 黄守业拼命哀求着,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全都说了出来。 “黄守业!” 谢元扶额,沉声喊了一句。 黄守业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怒王妃娘娘了。 他抬起头,怯怯地看着谢元。 谢元更无语了。 “你想把冯太医的情况说一下!” 只说求她救人,可不说冯太医到底怎么了,她如何去救? 再者,就算是人才,谢元也要判断这人的人品如何。 万一这人品行不好,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谢元也不能三观不正地以权压人啊。 “……” 黄守业这才反应过来,他偷偷擦了把汗,急切地说道,“是这样,冯太医医术很好,口碑也极好,合县以及周遭县镇的人,很多人都来求医问药。” “合县的县丞郑老爷,听闻了冯太医的名号,正巧家里的一个妾病了,便请冯太医去家里给小妾看病。” “偏那小妾心术不正,冯太医不小心就卷入了内宅的隐私之中。” “冯太医为人正直,仁心仁术,不愿助纣为虐地帮小妾配制害人的丸药,就、就得罪了那小妾。” “若郑老爷明理也就罢了,偏他又是个宠妾灭妻的混账,他偏信小妾地胡说八道,竟怪冯太医医术不够,竟罚他跪在县衙外示众。” 十几斤重的枷锁啊,直接扣在冯太医的脖子上。 冯太医本就是快五十的人了,这般酷刑折磨,只一天的功夫,就去掉了他半条命。 “……郑老爷说了,要罚冯太医披枷示众三天。他这是想要冯太医的命啊。” “可怜冯太医这样的好大夫,接连被歹人陷害,如今更是命在垂危。” “王妃娘娘,小的知道郑老爷不好惹,也知道王府处境艰难,不好轻易招惹事端。” “但、但冯太医真的是个好人,且他的医术也是真的极好!” “王妃娘娘,求求您了!您就救救他吧。” 说完这些,黄守业重重地叩头,脑门都被磕青了。 谢元挑了挑眉,她不会偏听偏信。 对于黄守业所说的情况,她会派人去核实。 如果冯太医真的是无辜的,哪怕这人不是人才,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救人。 她不是圣母,她都救不了全天下的苦难之人。 但,既然自己遇到了,且还有能力,那就要帮一帮。 不过,谢元真正在意的,还是黄守业的某一句话—— “郑老爷不好惹,王府处境艰难”! 是,来到越州后,谢元和赫连珏早就达成了共识——低调发展!闷声发大财。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谢王妃乃至整个越王府都软弱可欺啊。 那个什么郑老爷,不过是区区县衙的县丞,八品小吏。 而她谢元呢,可是圣人钦封的一品亲王妃。 她与“郑老爷”,到底是谁尊谁卑?谁更不好惹? 谢元定定地看着黄守业,没有错过他的一丝微表情。 片刻后,谢元敢确定,黄守业说那句话的时候,并不是故意挑唆,而是习惯性地随口一说。 但,也正是这“随口说说”才最真实。 因为这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折射。 也就是说,在包括黄守业在内的人看来,越王府都是没啥地位的。 就连一个小小的县丞都不敢得罪。 谢元:……就好气! “郑玉容,你派人去查一下!” 谢元把郑玉容叫来,都不用太多的吩咐,郑玉容就明白了谢元的意思。 “是!奴遵命!” “如果冯太医确实无辜,奴就把他‘请’回王府。” 郑玉容沉声回禀道。 谢元满意的勾了勾唇,她的这个头号马仔,果然最贴心。 “嗯,去的时候,顺便带上点儿人。” 谢元提醒了一句。 她一直都相信,绝对的实力才是王道。 尤其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越州,朝廷钦封的诰命,未必有二十名盔明甲亮的护卫更有震慑力。 “是!” 郑玉容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小人叩谢王妃!多谢王妃娘娘!”黄守业见状,赶忙连口道谢。 “你先别急着谢我!如果你所说的不属实,本王妃可是会按照‘诬告’来加倍惩罚与你!” 谢元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带着森森的寒意。 她不会任由外面的人欺辱自己以及整个越王府,但,也绝不允许麾下的人,欺瞒、利用她! 谢元想要告诉所有人,她,谢氏阿元,堂堂一品亲王妃,确实脾气好、确实不仗势欺人,但,也绝不是好欺辱的。 …… 郑玉容先是派了几个人,在冯太医家以及县衙附近打探。 多方证实冯太医确实无辜,而郑老爷确实跋扈,这才带着二十名护卫登上了合县县衙的大门。 第74章 王妃料事如神 “……郑姑娘,按理说,这冯某既是王妃娘娘要请的人,本官理当放行!” 县衙里,郑县丞见到郑玉容,还不等对方提出要求,便一脸“我是讲原则的好官”的做派。 他说出的话也是铿锵有力、严守法纪,“然,冯某庸医害人,认证无证据在,本官实在不好徇私!” 郑县丞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郑玉容却勾了勾唇角,冷声道:“县丞大人,您误会了!奴不是来求您徇私枉法的,而是来告状的!” 郑县丞愣了一下,“告状?” 告什么状? “奴方才还心存疑虑,担心县丞大人会徇私!” “但听了县丞大人的一番话,奴婢才羞愧地发现,奴婢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郑玉容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王妃娘娘早就料到似郑县丞这样的狗官,定不会轻易放手。 所以,王妃娘娘让她去核实冯太医的为人、品行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她,让她多多搜罗一些郑县丞及其家人的不法事。 眼前的事实表明,郑某人确实是个自己浑身小辫子,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恪守法纪嘴脸的虚伪小人。 郑玉容从袖袋里掏出状纸,冷声道:“奴状告郑县丞家中的侍妾李氏,虐杀奴仆,戕害百姓。乱放印子钱,还逼良为娼!” “李氏虽然是县丞大人的侍妾,但大人这般恪守法律,定会公私分明,大义灭亲!” 郑玉容一边说着,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郑县丞。 郑县丞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贱婢尔敢! 居然跑到他的县衙,来状告他的宠妾? 这贱婢,不是在状告李氏,分明就是在打他郑县丞的脸啊。 “除此之外,李氏还有威逼他人作伪证、污蔑郎中冯谙的罪行!” 郑玉容却仿佛没有看到郑县丞的黑脸,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证据。 这厮不是说冯太医是“罪有应得”吗,郑玉容偏偏就拿出证据,证明冯太医是被诬陷的可怜人。 “胡说!李氏素来柔弱善良,她、她岂会做这些?” 郑县丞立刻翻了脸,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大义凛然。 郑玉容却故作疑惑,“郑县丞,是与不是,证据都在这里,您看一看,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还是说,您县丞大人断案,从来不看证据,只凭自己的主观臆断?” “放肆!你个贱婢,明明是被流放的犯官之后,最是卑贱、不堪。” “你不要以为,你被越王妃收做奴婢就真的高贵了!” “我告诉你,在越州地界上,还轮不到越王府来耀武扬威。” “本官如何断案,自有本官做主,岂容你一个贱婢多嘴?“ 郑县丞被气得吹胡瞪眼,他彻底不装了,直接露出了蛮横的狗官做派! “周长史,您可都听到了?” 郑玉容淡淡地瞥了郑县丞一眼,没有再跟他费口舌,而是冲着外面喊了一句。 站在门外廊下的王府长史周文成,紧皱眉头,满脸不忿。 他知道越州“天高皇帝远”,也知道地方上的一些官吏,根本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但,嚣张成郑县丞这般,还是让周文成有些接受不了。 这厮还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呢,他不是知县,只是个县丞。 而郑玉容呢,虽然也身份卑贱,可她是代表着谢王妃。 谢王妃可是一品亲王妃啊。 郑县丞他连这般尊贵的王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足见他的跋扈已经到了何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说句不怕上纲上线的话,这郑某,眼里可还有朝廷的法度,可还有京城的圣人? “听到了!郑县丞,本官劝你还是要‘依法判案’、‘秉公处理’。” 周文成缓步进了大堂,沉声提醒道。 “你又是谁?” 郑县丞已经翻了脸,丝毫不像再伪装。 他冷声讥讽道,“长史?王府的长史?哼,你既是王府的属官,自当会向着王府。” 周文成:…… 他确实是越王府的长史,但他也是圣人安排在赫连珏身边监管他的人。 另外,周文成还有个职责,那就是监察越州的地方官。 他可是有给圣人写密折的权利。 谢王妃把他叫来,应该也是为了让他做个见证—— 不是谢王妃仗势欺人,而是郑县丞这样的“土皇帝”太过嚣张跋扈。 “郑县丞说错了,本官是圣人铨选的官员,只会忠于圣人、忠于朝廷律法。” “本官再次提醒——” 不等周文成义正词严地把话说完,郑县丞就用一声断喝将他打断了:“来人!把这些刁民都给我赶出去!” 郑玉容&周文成都有些意外。 这就开始耍无赖了? 郑玉容冷声提醒,“刁民?郑县丞,奴婢可不是什么刁民。您若不讲律法,只讲权势,我家王妃娘娘也是一品亲王妃。” “那又如何?哼,在越州地界上,谁人不知道越王已经废了?他的王妃又算什么?” 郑县丞一脸的嚣张。 常言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龙困浅滩遭虾戏。 越王是天潢贵胄又如何? 都被流放到岭南了,在越州这蛮荒之地,赫连珏都比不上自己这个小小的县丞! 他连赫连珏都瞧不起,又何况谢氏一个妇道人家? 郑玉容和周文成又是齐齐无语。 郑玉容暗暗感叹:还是王妃娘娘料事如神,特意让她带了娘子兵过来。 否则,今日的事儿,非但救不了人,还会让王妃娘娘颜面扫地。 周文成则在心里喟叹: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啊。 这郑某看着也像个读书人,可这行事作风却像极了无赖兵痞。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差役,提着胳膊粗细的木棍,面露凶光地围了上来。 “两位,本官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早早退去。差役粗鄙,棍棒无眼,若是伤到你们,可就不好喽!” 见自己豢养的打手到了,郑县丞愈发猖狂。 他故作“好心”的提醒,但揶揄、嘲讽的意味儿隔着好几里都能听得出来。 郑玉容冲着周文成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仿佛在说:周长史,您都看到了,不是我们以势压人,而是对方太嚣张! 周文成也冷了脸,饱读诗书,崇尚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他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打! 第75章 谢王妃,你好狠啊! “郑某狂悖,贪赃枉法,蔑视皇家,给我拿下!” 郑玉容断喝一声,二十几个娘子兵一拥而上。 “荒唐!居然弄些妇人——” 郑县丞看到越王府派出来的居然都是女兵,顿时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他知道越王府不着调,也知道是谢氏一个妇道人家代表王府抛头露面。 但他还是没想到,越王府竟“荒唐”至此! 或者说,越王府果然没用,连个得用的男子都没有,竟只能用女人。 只是,郑县丞嘴角那抹不屑的笑容还没有消失,就被打了脸—— 二十几个娘子兵,看着也不是十分健硕,身形却格外灵巧。 关键是她们会武功,不像县衙的差役般只知道用蛮劲儿。 砰砰砰! 几个照面,凶狠壮硕的差役们就被耍得团团转,脸上、身上挨了好几记。看书溂 他们的嚣张气焰,也被娘子兵们一次又一次地踩了下去。 次数多了,差役们挫败中,竟有了一丝丝的畏惧。 嘭! 娘子兵们乘胜追击。 两个人夹击一个,力量不够、武功来凑。 飞起一脚,直接将硕大的身影踹到了大堂外。 郑县丞看得目瞪狗呆。 嘭!嘭嘭! 又是一连串的声响,十几个差役全都被踹了出去,躺在院子里哀哀叫着。 “你、你们——” 郑县丞忽然有了危机感。 他嘴里发干,心跳如鼓。 不过,郑县丞到底是见过风浪的。 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呵呵,那什么,误会!都是误会!” “你们不是要那个冯太医吗?他、他就在衙门外。你们将他带走就是了。” 早知道越王妃的娘子兵这么彪悍,他肯定会多多准备一些人手。 没错,郑县丞并不后悔嚣张跋扈、羞辱越王府,他后悔的是,自己预判失误,竟吃了眼前亏。 郑玉容瞥了郑县丞一眼。 她最是聪慧,且流放这些年的经历,让她变得更加敏锐。 只看郑县丞那虚伪的笑容,郑玉容就知道,这人只是暂时屈服,并不是真的敬畏王妃娘娘以及整个越王府。 此刻他笑得卑微、讨好,转过头去,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还是王妃娘娘说得对,对于这种真正的小人,要么不打,要打就直接打死!” 思及此,郑玉容沉声说道,“这就放人了?郑县丞,你把朝廷律法放在哪里?” 抓人放人不是依据律法,而是全凭郑某人一个张嘴,这合县的县衙,真真荒唐可笑。 一旁的周文成也忍不住点头:没错!说得太对了! “来人!把郑某捆起来,连同证据,一起送往州府衙门!” 郑玉容按照谢元的吩咐,朗声喊道。 周文成愈发赞许:对!合县没有知县,无人可以审判郑县丞,那就送往更高一级的衙门。 合县是越州治所所在地,州府衙门、知县衙门都在这里。 周文成怀疑,郑县丞与刺史府有勾结—— 都在一个县城,郑县丞这般嚣张,崔伯庸这个刺史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但,规矩就是如此,不能因为“怀疑”就先乱了秩序。 周文成对于谢王妃的做法,愈发赞同。 “是!” 众娘子兵答应一声,就有两个领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 她们身形敏捷,快速逼近郑县丞。 “你们、放肆!快——” “住手”两个字还在嘴边,两个娘子兵已经利索地将郑县丞五花大绑。 然后,郑玉容便拿着证据,押着郑县丞,浩浩荡荡地朝着刺史府衙门而去。 周文成紧紧跟着,他还要亲眼看看崔伯庸的应对与处理! …… “娘娘,玉容姐姐已经拿下了郑某,并把人送去了刺史衙门。” 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机灵又敏捷。 阿狼作为谢元收养的第一个孤儿,最是忠心,也最能干。 在庄子上学习之余,他还会积极地帮谢元做事。 比如跑腿儿,比如打听事情。 他在合县及其周遭地区都流浪过、讨过饭,跟那些乞儿、地痞都十分熟悉。 所以,他的消息渠道格外多,得到的各种消息也非常齐全。 在某些方面,他填补了越王府作为外来户的缺点。 郑玉容能够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拿到那么多的“证据”,也多亏阿狼等一众童子兵。 不过,阿狼的作用不只有打探消息,他还能跟梢,还能迅速传递信息。 前脚郑玉容刚刚从知县衙门离开,后脚他就颠颠地跑回越王府通风报信。 “好!” 谢元非常满意,“赫连琛!点起人马,咱们去郑县丞那儿抄个家!” “遵命!” 赫连琛是赫连珏的心腹,却不能陪同他去外面历练。 因为越王府还有个“赫连珏”,也还需要赫连琛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越王心腹来演戏配合。 谢元等也需要保护。 所以,赫连琛带着最初的八百亲卫,一直驻守越王府。 谢元要进行“大行动”了,需要武力支援,自然要动用赫连琛及其兵卒。 这段时间,赫连琛整日困在王府,骨头都要生锈了。 另外,黄甲等暗卫都跟着自家王爷建功立业,同样有着雄心壮志的赫连琛羡慕不已。 他也想跟着王爷、王妃闯出一片天地啊。 跑去抄个小小县丞的家,算不得什么“大行动”,可好歹也能活动活动筋骨,刷一刷存在感呀。 赫连琛浑身的细胞都在兴奋着,火速点起了人马,他亲自带队,直奔合县知县衙门的后衙,以及郑县丞的几处私宅。 郑县丞的宠妾李氏被锁拿,知县衙门外被披枷示众的冯太医被顺利解救。 赫连琛拷打了李氏一通,将郑县丞的所有家底儿都挖了出来—— 二三十万贯的铜钱,一箱又一箱。 玉石摆件,珊瑚树,一匣又一匣的拇指头大小的珍珠。 还有数百亩良田的田契,十几间铺子的房契、地契,以及若干商户的分红契纸…… 赫连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郑县丞的家抄得是干干净净。 等接到消息的崔伯庸,暗中派人来查看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空洞洞的宅子,以及被挖地三尺留下的坑坑洼洼。 “好个谢氏!她、她好狠啊!” 崔伯庸以及他的夫人郑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第76章 本王妃还可以更狠! 郑县丞只是八品小吏,他不是通过吏部铨选而当的官儿。 且看姓氏就知道,他跟崔伯庸的妻子郑夫人同姓,应该有些瓜葛。 事实上,郑县丞是郑夫人的族人,是旁系分支。 虽然是个旁支庶子,但好歹也姓郑,算是自家人。 所以,崔伯庸便推荐郑县丞做了合县的县丞,成了知县衙门的二把手。 哦不、不对,不是二把手! 而是真正的掌权者。 当初合县知县还没有出事的时候,郑县丞就利用刺史府的权利,架空了知县。 去年俚人发生民乱,合县知县被乱民所杀,合县没有了知县,郑县丞“暂代”知县职责,愈发将大权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名义上还是个县丞,实则早已是高高在上的“县太爷”。 慢说朝廷暂时没有补充新的知县,就算日后有了新知县,照样也只能是个傀儡。 偏偏越州偏远,哪怕是治所所在县城的知县,吏部铨选的官员也不愿前来。 如此,也就愈发纵容了崔伯庸以及郑县丞。 可惜啊,他们提到了谢元这块铁板。 崔伯庸坐在刺史府衙门的公堂上,有些头疼地看着堂下的众人。 郑县丞被五花大绑,嘴里还被塞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破布。 他满脸激动,不停地呜咽着,一双眼睛热切地盯着崔伯庸,仿佛在说:救我!姐夫,快救我啊! 郑玉容和周文成两人则肃然地站着一旁,两人手里捏着一叠证词,身后还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十几个证人。 人证物证俱全,郑县丞罪焰滔天! 摔! 这案子还怎么判? ……咳咳,当然不能秉公审判。 郑县丞不只是郑夫人的亲戚,他还是崔伯庸在越州的头号马仔。 靠着郑县丞,崔伯庸控制住了整个合县,让自己的地盘十分稳固。 另外,郑县丞还非常会敛财,每年他都会将自己弄到的财货上交一部分给崔家。 亲戚+头号马仔+钱袋子,除非不得已,崔伯庸断不会舍弃郑县丞这么好用的一枚棋子。 轻咳两声,崔伯庸一拍惊堂木,“郑县丞,这些不法事,都是你做的?” “你也是衙门中的人,自然知道衙门里的规矩。” “若是老实招供,自是可以省去皮肉之苦。” 崔伯庸先是摆出了严格办案的公正模样。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当然,本官也不会屈打成招,冤枉好人。” “这些事,到底是你做的,还是你曾经的上峰所为?” 崔伯庸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郑县丞使眼色。 他心里早就将郑县丞骂了一遍:蠢货!真真是个蠢货! 被谢氏的人抓住的时候,他就该把一切都推到那个死掉的知县头上。 结果呢,非要闹到刺史衙门的公堂,非要让他亲自提点! 但凡郑县丞有点儿脑子,他都不会这么做! 其实,崔伯庸还真是误会郑县丞了。 郑县丞不是蠢,而是有恃无恐。 他已经张狂到连“甩锅”都懒得做的地步。 崔伯庸:……这他娘的还是蠢! 不管私底下是何等的嚣张,对外还是要做做表面文章。 似郑县丞这样的蠢货,若是没有他崔刺史庇护,早就被上任知县给收拾了! “唉,算了!郑某虽然蠢,但胜在忠心!” 这样好用、又能让人放心用的狗,不好找啊。 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崔伯庸再次冲着郑县丞使了个眼色。 郑县丞不蠢,真的,他能够看出眉眼高低。 接收到崔伯庸的眼神,郑县丞瞬间领悟。 他呜呜叫个不停。 见郑县丞眼神都变了,不再是那种蠢得令人发指的模样,崔伯庸这才命人将他嘴里堵着的破布取出来。 “大人英明,大人所料不差!呜呜,卑职也是没有办法。” 郑县丞扯着嗓子喊冤。 郑玉容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她家王妃早就说过,郑某是崔伯庸豢养的一条恶犬。 除非是被当场抓住了犯罪事实,否则,崔伯庸断不会放弃他。 崔伯庸会主动帮郑某脱罪。 而就在刚才,郑玉容果然亲耳听到崔伯庸“提醒”郑县丞。 他们直接把黑锅甩到了前任知县头上。 郑玉容有谢元给她打预防针,所以,看到这样荒唐的画面,也不会气愤。 周文成就不同了。 他是标准的读书人,还曾经做过御史。 他连曾经的储君都敢弹劾,足见其风骨傲然。 此刻,亲眼目睹崔伯庸“弄鬼”,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起。 好个崔伯庸,好个朝廷命官、一州之刺史。 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他居然公然教唆郑某嫁祸他人! 他们、他们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啊。 “嚣张!无耻!告状的苦主是谢王妃,崔伯庸都敢如此弄权,若是换成平头百姓,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周文成暗自想着,双手禁不住握成了拳头。 管中窥豹啊,一个郑县丞,再加上一个崔伯庸,从下往上,都是这般的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由此可见,整个越州、整个岭南的官场到底腐败到了什么程度! 大周朝是新朝,本该万象更新、生机勃勃。 可在越州、在岭南,却如同前朝般黑暗!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岭南虽偏僻、蛮荒,可既然已经归入了大周朝的版图,那就该受《大周律》的管辖。 这里是王土,是圣人的领地,不是贪官污吏、地方豪族的私人坞堡。 周文成暗暗下定决心,他要把最真实的岭南,全都上报给圣人。 “哦,看来郑县丞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前任知县的错?那么,郑县丞应该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喽?” 郑玉容闲闲地说道。 所以,在郑县丞家抄出来的财货,应该跟郑县丞无关。 此刻的崔伯庸还不知道谢元已经抄了郑县丞的老巢,虽然觉得郑玉容的话听着有些怪,却还是没有想太多。 他只当郑玉容不忿、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这才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过过嘴瘾。 郑县丞也是这般想着,便抬起头,厚着脸皮说:“本官不敢自夸,但本官从未有过搜刮民脂民膏,仗势凌人的情况!” 郑玉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得!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有了这句话,郑县丞,你就等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当然,如果他还有命在的话! 毕竟谢元出手了,就不会给郑某人反咬自己的机会。 她,还可以更狠! 第77章 好个杀伐决断的谢王妃 “看来,是我等误会了!” 郑玉容眼底闪过一抹寒意,脸上却挂着一抹浅笑。 “好说好说!” 郑县丞见自己在崔伯庸的庇护下,又成功躲过一劫,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他轻蔑地扫过含笑的郑玉容以及面露愤然之色的周文成,还有公堂上的几个证人—— 人证物证俱在又如何? 在岭南,在越州,朝廷律法又算个屁! 只要他姐夫崔伯庸在,就没人能把他如何? 曾经的知县是如此,现在的越王妃亦是如此。 崔伯庸看到郑县丞那得意扬扬的模样,再次暗骂一声:蠢货! 不过,郑县丞蠢归蠢,却胜在好用。 再者,郑县丞也没有想错,在越州地界上,他崔伯庸就是土皇帝。 有了他的庇护,就算郑县丞罪行累累,也照样无人敢管、无人能管! 然鹅,打脸就像龙卷风,来得这般快,打得这般狠—— 郑县丞脸色的得意之色还没有退去,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他一溜小跑来到崔伯庸身后,附在他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堆。 这小厮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去瞟郑玉容。 郑玉容还是挂着得体的笑,但眼底闪过一抹快意——来了! 果然,就见崔伯庸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就在他得到消息,知道郑县丞出了事的下一刻,崔伯庸就火速派人去了郑家。 一来,是想帮郑县丞看好后院,生的横生枝节; 二来,他还想弄死冯太医,消除证据,外加给谢王妃一个下马威。 崔伯庸就是想让谢氏知道,在越州,真正能做主的人是谁! 但,跑去做事的小厮却跑回来告诉他:“大人,我们去晚了!郑县丞的后衙以及私宅全都被抄了。” “小人听说,抄家的那群人,从郑家抬出来一箱又一箱的财货,估计是把郑县丞的家底儿都弄走了。”看书喇 “还有那个冯太医,也被救走了……” 在听到前几句话的时候,崔伯庸的心就在打颤。 好狠! 好狠的越王妃啊。 居然把郑县丞的家底儿全都抄干净了。 关键是,明知道是越王妃干的,他们却不能把人怎样。 他们甚至都不能闹出来。 怎么闹? 闹开了又该怎么收场? 只郑县丞那价值上百万贯的家产,就解释不清楚! 古代没有“大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但这种事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哦,你说郑县丞清正廉明、是个好官。 那他家怎么有这么多的钱? 什么? 你说他家本就富贵? 呵呵,真当其他人都是傻子,不知道追根溯源? 难怪刚才崔伯庸提醒郑县丞把黑锅甩给前任知县的时候,郑玉容非但不生气,反而一副附和的模样呢。 合着她在这儿等着呢。 郑县丞已然成了“清官”,家中被抄没的巨额财产,自然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这个哑巴亏,郑县丞、甚至是崔伯庸吃定了! 在越州称王称霸的好几年,崔伯庸早就习惯了唯我独尊、任性而为。 偏偏就在他得意与又一次给了越王府下马威的时候,就、就被打脸了! 好疼! 脸都要被扇肿了! 郑县丞还不知道自家已经被抄了,而他好几年的搜刮也都进了别人的口袋。 他得意扬扬地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到郑玉容面前:“现在知道误会了?哼!贱婢!” 他居然还挑衅。 郑玉容已经知道郑县丞变成了“穷光蛋”,且死期将至。 跟一个要死的人,计较个啥? 郑玉容可是人善心美的小仙女呢。 心里这般想着,郑玉容半点愤怒都没有。 崔伯庸只顾着恼恨谢氏的狠毒与霸道,竟没有在意郑玉容这种小人物的微表情。 “行了行了!既然都是误会,那就退堂吧!” 崔伯庸心情烦躁,没兴趣再跟这些人演戏,直接一甩袖子,大步出了公堂。 郑玉容躬身行礼,客气地目送崔伯庸离开。 周文成却皱着眉头,他决定了,回去就写折子,好好将崔某的行径禀明圣人。 郑县丞趾高气扬的出了刺史府衙门,正巧看到几个守在外面的“苦主”,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敢告老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们且等着,这日子还长着呢!在合县,看谁能把老子怎样!” 他嚣张至极,言语间更是充满了对告状“苦主”的威胁。 “……狗官!杀了他!” “对!杀了他!他会报复咱们的。” “反正都要没活路,还不如来个同归于尽!” “冲啊!杀狗官!为冤死的家人们报仇!” “报仇!报仇!” “苦主”们嘴里喊着,竟真的冲着郑县丞而来。 原本围在刺史府外看热闹的百姓、路人,被煽动起了情绪,或是被裹挟,竟也跟着一起冲了过来。 “放肆!混账!你们快住手!” “你们、你们这些乱民,要造反不成?” 郑县丞见自己居然激起了众怒,引得这么多人来围攻,人都被吓傻了。 两只小腿突突突地抖着,身体都有些发软。 他色厉内荏地喊着,“住手!快住手!胆敢袭击朝廷命官,你们不想活了吗?” 人群仿佛被吓到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袭击又如何?去年又不是没有袭击过!” “就是就是!去年死的还是个七品知县呢,那些‘乱民’不也没事儿?” “法不责众!冲啊,打死这个狗官!” 两三个人混在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地喊着。 刚刚被震慑住的百姓们,又重新被撺掇起来。 是啊,在他们越州,甚至是岭南,可是有“民乱”的传统。 朝廷派来的知县老爷都死了,听说隔壁的黄州还死过刺史哩。 现在不过是弄死个不入流的县丞,应该也不算什么。 还是那句话,“法不责众”! 平时百姓们被郑县丞欺压得太狠,尤其是从去年冬天起,郑县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圈地、抢占民田。 本就被欺压的百姓,又遭受了更深的盘剥,民怨已久啊。 如今有了机会,又有人不停煽动,众人竟真的心动了。 “冲啊~~杀贪官啊~~~” 隔着老远,刚刚回到后衙的崔伯庸都听到了动静。 等他带着部曲赶出来的时候,“乱民”已经四处逃遁,地上只是剩下一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 轰! 一股寒气直冲崔伯庸的后脑门:好个杀伐决断的谢王妃! 第78章 王妃与孤果然心意相通 杀了郑县丞,用“事实”告诉崔伯庸“我不好惹”,谢元没有“乘胜追击”。 谢元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却也不弑杀。 若不是郑县丞真的罪行累累,她真的不会下此狠手。 不过,身为越王妃,谢元必须立起来。 用一个郑县丞立威,也就足够了,没必要继续跟崔伯庸以及越州的官员们扛下去。 毕竟,真正翻脸的时机还不到。 接了冯太医,看他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谢元不好催促他快些做实验,便想让他好好修养。 冯太医却是个“痴人”。 听闻谢元找他,是有个跟医术相关的实验,便拖着病体,好奇地询问:“王妃娘娘,您要实验的药是什么?” 他是祖传的医术,他本人更是个“医痴”。 想想也是,为了加深对人体的了解,继而精进医术,他连国人最忌讳的“死者为大”都不在意,竟偷偷解剖尸体。 从此就能看出,他对医术的痴迷与纯粹。 “青霉素!” 谢元在后世见多了那种纯粹的技术大牛,所以,看到冯太医的模样就知道,他也是这种人—— 命可以不要,但技术不能不参透。 谢元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我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一个小故事,说是有人用陈芥菜的霉菌治病。” “这种霉菌,对于祛毒、消炎有着奇效!” 谢元详细地讲述了一下陈芥菜卤的原理与疗效。 一边说着,谢元还一边命人把那只倒霉的兔兔抱来。 这只兔兔,就是谢元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说它倒霉是真倒霉,毕竟好端端地被人割了一刀,还任由伤口发炎、流脓。 可说它幸运呢,也是有些运气。 感染了铁锈的伤口,虽然溃烂了,却在涂上陈芥菜卤之后,居然减缓了继续发炎的态势。 且,庄子上的黄守业,劁猪之余,还十分悉心地照看兔兔。 给它清洗伤口,换药,喂最好的饲料……两三天下来,兔兔没有因为伤口感染而死掉。 它过得相当滋润,居然还胖了一圈。 “就是这只兔子?” 冯太医一把揪住兔兔的耳朵,将它拎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落在兔兔右腿上的层层麻布上,“这就是伤口?曾经发炎、溃烂?” 冯太医嘴里说着,手也不闲着,三两下就扯开了麻布,露出了兔兔正在愈合的伤口。 “居然愈合了?!” 冯太医沉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仿佛忘了伤痛,忘了谢氏这个救命恩人兼越王妃。 此刻,他满心满眼的只有兔兔的伤口,以及那一缸一缸的陈年老咸菜。 见冯太医进入到了工作状态,谢元本不忍心打扰。 但,她需要给冯太医一个研究方向。 “没错!兔子的伤口愈合了!这应该就是陈芥菜卤的霉菌起了作用。” “……不过,这种霉菌还处于原始状态,效用并不稳定,剂量也不好掌控。” “这就像刚刚采摘的药材,想要达到真正的药效,还需要炮制、配药。” 谢元缓缓说道。 她声音清脆,举例生动,终于引起了沉迷实验的冯太医的注意力。 冯太医是个医痴,虽然沾了个“痴”字,但人并不傻。 相反,在跟医学相关的事情上,他比任何人的反应都快。 “王妃娘娘,您的意思是,此药还需要提纯?” 不得不说,冯太医还真是内行,一句话就说到了关键点上。 “没错!就是提纯!” 谢元眼底满都是满意,“将霉菌提纯,药效应该会更好、更稳定!” “不过,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可能会对青霉素过敏!” “过敏?”又是什么? 冯太医心底略困惑,不过,他到底是家学渊源、医术精湛的老大夫。 仔细想了想,联系祖上传下来的行医手札,以及自己的行医经验,试探性地问了句,“是不是青霉素对有些人非但无效,反而还会起反作用?” 谢元简直不能再满意。 人才啊! 冯太医果然是个人才。 为了救他,而弄死了郑县丞,这波操作果然再正确不过! “没错!所以,霉菌提纯后,要多多进行试验,总结规律,最终确定如何用药!” 谢元用力点点头,然后给冯太医提出了要求。 “好!小的明白了!” 冯太医赶忙答应下来,随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实验当中。 见冯太医这般痴迷,谢元笑着摇了摇头。 冯太医是纯技术人员,不太关心那些俗物。 而谢元作为统领者,却不能不管。 “来人!去把冯太医的家人都接来,就安置在庄子上吧。” “冯太医以后就是咱们庄子上的大夫,份例按照谢庆的给。” 至于要不要把冯太医纳入王府,让他成为王府的专属大夫,此事还需要回禀赫连珏。 想到赫连珏,谢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几天没有给对方联系了。 从庄子上回来,谢元就进了书房,拿出信纸开始写信。 她重点把自己出手收拾郑县丞、几乎要与崔伯庸撕破脸的事儿说了一遍。 郑县丞是个小人物,但他背后是崔伯庸。 赫连珏在越州,在岭南都是有规划,有布局的。 谢元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次行动,而打乱了赫连珏的整盘计划。 …… “哈哈,好个谢氏!果然与孤心意相通!” 几天后,远在交州刺史府的赫连珏,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玄甲,以及他送来的谢元的信。 一目十行的将信读完,赫连珏紧抿的薄唇勾勒出欢愉的弧度。 他的目光重点在“乱民错杀郑县丞”这一节上停留。 仔细地看了又看,赫连珏终于大笑出声。看书喇 他已经成功拿下黄州和交州,偌大的岭南,已经被他拿下了很大的一块儿。 这般大的阵仗,就算岭南通讯不便,慢慢地也会传出风声。 他想要继续“韬光养晦”却是不成了。 正巧,赫连珏也没想一直装疯卖傻。 他已经做好了要露出真面目的准备。 而谢氏在没有跟他商量的情况下,就主动出击,狠狠地砍掉了崔伯庸的一条臂膀,为将来的“爆发”做了充足的铺垫。 最妙的是,谢氏特意让周文成做了见证——不是越王府太嚣张,而是越州的官员太狂悖。 想必周文成的密折已经送往京城了。 而这件事,将会为赫连珏干掉崔伯庸埋下伏笔…… 第79章 王爷果然靠谱 “王妃要的东西,都收集齐全了吗?” “除了稻种,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也要给王妃送回去!” “……她喜欢!” 赫连珏看完信,就叫来几个暗卫,仔细询问着。 李丽质穿着一身胡服,头发扎成马尾,整个人看着英气逼人。 她没有像其他女子般只知道痴缠,而是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她精通四书五经,她熟知岭南地区的地理风貌、风土人情。 所以,她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成为了赫连珏的“军师”。 但,她并没有刻意利用自己是个女子的情况,没有故意矫揉造作,而是像个男儿般能干、独立。 李丽质始终坚信自己对于赫连珏是“特殊的”。 不看别的,只看他对自己的看重,李丽质就笃定不已。 这年头对女子的束缚虽然并不十分严苛,可到底是男权社会。 如果赫连珏没有对她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又岂会容许她一个女子留在自己身边? 李丽质根本就没想到,让赫连珏能够正视女性力量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被她嫌弃、被她嫉妒的王妃谢氏。 “她喜欢?谁?谢氏吗?” 刚刚走到中军大帐,李丽质就听到了赫连珏的那声“她喜欢”。 李丽质顿时如同吃了一个柠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酸味儿。 “回禀殿下,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 暗卫们早就知道王妃对于自家王爷的重要性,所以,办起事来也格外上心。 他们一边打仗,一边搜罗种子。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王妃娘娘高兴。 “另外,那些金银珠宝、香料木料也都准备妥当了!” 暗卫继续回禀着。 赫连珏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选派些稳妥的人,把东西都给王妃送回去。” 赫连珏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他成功占据了交州,已经可以将岭南沿海一线的州郡连起来了。 只要再拿下越州,岭南之南,就是他的地盘。 在打仗的过程中,赫连珏还不忘继续招兵。 他的兵马迅速扩充到了一万人。 交州、黄州两地,每处留守两千人,他身边还能剩下六千人呢。 而这六千人,足够他将越州“吞并”下来。 “阿元,你且再忍忍!” “等孤带兵回去,定让你成为越州最尊贵的女人!” 到时候,慢说一个小小的郑县丞,就是崔伯庸,谢元想杀就杀。 而不是费尽心思地用什么计谋。 在赫连珏的心里,谢元一直都是个善良、包容的人。 她出身高贵,却心存悲悯。 郑县丞是她第一个出手干掉的人。 收到消息后,赫连珏第一个反应不是谢元太嚣张,而是:姓郑的那厮,到底做了什么,竟把孤的王妃逼迫至此? 郑县丞:……喵喵喵?我就是跋扈了一点点,可也没有太过得罪谢王妃吧。 我甚至都没有亲眼见到这位主子! 赫连珏才不管这些,他认定郑县丞该死,认定谢元受了委屈。 “怪我,若不是我一味示弱,阿元堂堂一品亲王妃,也不会不被人敬畏!” 赫连珏满心自责。 “不过,时机终于到了。阿元再也不用委曲求全,讲究什么低调再低调了!” 赫连珏接连打下两个州郡,整个人都如同出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 而他,也确实有了高调的资本。 李丽质站在中军大帐外,通过半开的帐帘,看到了意气风发、俊美无疆的赫连珏。 一颗心,怦怦跳得愈发厉害。 她看向赫连珏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几乎都能拉丝。 “殿下这般高贵,能力超群,气质如仙,真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儿郎。” “就是谢氏碍眼了些。不行,我要让殿下知道,我、李丽质,才是天底下最爱他的女人,也是最与他相配的人。” 李丽质握紧拳头,眼底的眸光闪烁不停。 …… 时间过得很快,谢元第二次收到赫连珏命人送回来的“分红”时,已经是阳春三月。 春耕开始了,越州呈现出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繁忙。 “疯狂的甘蔗”还在火热持续中。 不只是权贵们,就是一些普通农户,也知道甘蔗可以卖出高价。 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人,不但在山地、坡地等边角料的地方种上了甘蔗,还动用了自家的良田。 真正的粮食,反倒种的人少了。 “种什么粮食啊,还是种甘蔗好。” “对!去年的甘蔗都炒到十几文一斤了,可比种粮食划算多了。” “没错!我听说,海边有个冼家村,靠着种甘蔗,全村都发了财。” “不只是冼家村,还有附近的好几个小村落。飓风过后,都要卖儿卖女了,却因恰巧种了些甘蔗,彻底翻了身。” “……真的?种甘蔗能赚钱?” “当然是真的!不只是赚钱!而是赚大钱!” “你想啊,去年只有越王府一家在收甘蔗,今年有十几家呢。” “对!对对!我听说啊,就连内陆的一些贵人,都派人来咱们岭南收购甘蔗了。” “……” 百姓们议论纷纷。 而受到这些或真或假的流言的影响,原本一些还算意志坚定、想要继续种粮食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种粮食不赚钱啊。 而靠着甘蔗发财的例子,又是那么的动人心。 没说的,一个字——干了! 于是,越州上下,开始了更加疯狂的种甘蔗运动。 “情况有些失控啊!” 谢元听到了外面的消息,愈发有些担心。 她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但她还是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疯狂。 不种粮食,全都跑去种甘蔗。 那大家的口粮该怎么办? 抛开粮食危机不提,单单是大家一股脑地跑去种甘蔗,最终也无法赚到钱。 谷贱伤农啊。 “不行!要尽快想办法结束这种乱象。” 越州乱了,真正吃苦受罪的还是底层的小老百姓。 就算谢元无法解决“疯狂的甘蔗”,也要想办法保证越州百姓的口粮。 就在这个时候,赫连珏送回了一箱又一箱的玉石珠宝、香料木料,以及包括占城稻在内的许多种子。 “好!太好了!” 赫连珏果然靠谱,不但给谢元送回来了稻种,还弄了些种植占城稻的交州老农。 第80章 故人?我看是敌人吧! 有了稻种,还有了有经验的老农,谢元不再耽搁,赶忙在自己的农庄,以及赫连珏的皇庄上进行了种植。 因为越州的权贵们都在疯狂圈地、侵占民田,被夺走土地的农户愈发多了。 这件事,虽然直接凶手不是谢元,但到底跟她有些关系。 谢元最是悲悯,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便提前让人去招揽那些贫苦农户。 将这些人分别收入自己的农庄或是王府的皇庄。 他们本就是积年的老农,又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谢元救了下来。 这些佃农对谢元无比感激。 去了庄子或是皇庄后,他们拼命地干活。 不过,田庄上有耕牛,还有曲辕犁,开垦土地什么的,并不用佃农们花费太多的力气。 佃农们做得更多的活计是播种、施肥、除草除虫等等。 是的,施肥! 谢元的土化肥也做出来了。 谢庆这个田庄大管家,能力有限,但是真的听话。 谢元吩咐的事儿,他都会逐一的、仔细地完成。 “好!有了化肥,就不用担心地力不够的问题了。” 谢元看完堆成一堆的土化肥,彻底放下心来。 有了占城稻,又有岭南特殊的气候,一年可以种三季水稻。 但,种植太过频繁,会消耗地力。 这些土化肥,就能圆满解决地力的问题。 有了好的稻种,又有无化肥,还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佃户,谢元相信,她的水稻定能一次又一次的丰收。 或许无法彻底解决越州即将到来的粮食危机,却也能有一定的缓解。 另外,谢元还在广城、江南等地采购了大批的粮食、肉蛋等物资。 交通不便,但总能运过来,顶多就是多花费一些时间。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了!” 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越州乃至整个岭南地区,即将到来的“危机”,谢元精准预判,并做出了准备,却无法凭一己之力彻底解决。 …… 从田庄回来,谢元回到王府,刚刚坐下。 还不等她跟赵嬷嬷询问谢贞的情况,郑玉容就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 谢元直接问道。 郑玉容斟酌了一下措辞,“娘娘,咱们在越州的几个糖铺,被‘无赖’打砸了。” 谢元挑眉:哦豁,这是崔伯庸的报复? “有没有人受伤?糖铺的损失如何?” 谢元赶忙询问道。 “没有人受伤。就是损失了一些白糖。” 郑玉容眼底闪过愤然,“就是这些无赖太过分,抢了糖不说,还故意围在糖铺周围不肯散去。” “那些护卫呢?” 谢元可是派了王府的亲卫呢。 郑玉容有些迟疑,“娘娘,那些是萧子修的兵。” 而萧子修跟王府不是一条心。 最关键的是,萧子修去年年底去了京城,这都三四个月了,还没有回来。 他不在,那些护卫“群龙无首”,愈发不服管教。 所以,就算没有“无赖”闹事,他们也起不到“护卫”的作用。 谢元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低头沉吟着,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先把这些糖铺关掉。” 郑玉容一惊,“关掉?” 为什么啊! 这些糖铺可都是摇钱树。 每天靠着白糖和冰糖,都能赚到不少钱。 在越州,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谢元仿佛看穿了郑玉容的心思,笑着说,“你也知道咱们的糖铺遭人眼红。而现在,越州的形势不太好,糖铺就暂且关一关吧。” 崔伯庸此举,应该不只是报复。 忽地,谢元想到了什么,又吩咐郑玉容,“冼家村的工坊也暂停制糖。将那几个熟知白糖、冰糖熬制技术的匠人带回来,暂且安置在庄子上。” 糖铺并不重要,制糖技术才是核心。 “娘娘,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制糖的生意也不做了?” 郑玉容有些不甘心。 外人不知道越王府的势力,她作为谢元的头号得用之人,还是隐约知道一些。 聪慧如她,甚至已经猜到:王府里的“赫连珏”,应该不是越王本尊。 真正的越王殿下,估计正在外面做着大事情。 不说别的,单单是自家王妃训练出来的那几千兵马,就十分可疑? 他们去了哪儿? 盐场? 不! 那是对外的说辞,郑玉容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直到现在,盐场都没有任何产出。看书溂 没有产出,也就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的产业,哪里需要几千人马来看守? 所以,一定有“大事情”发生。 赫连珏绝非是那等沉迷嗑药的废物,而是胸怀大志的当世英豪。 有了赫连珏这样的男主人,她们家王妃又何须这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暂时不做!” 谢元重点强调了一下“暂时”两个字。 赫连珏给她写的信里,已经告诉她:交州已经顺利拿下,大军不日返程。 也就是说,赫连珏已经有了资本,无需再假扮。 等他归来的那一天,越王府将会高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崔伯庸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现在赫连珏以及他的大军还没有回来。 谢元要做的就是继续低调,切不可逼得崔伯庸狗急跳墙。 只是,谢元不想惹事,崔伯庸和郑夫人却咽不下那口恶气。 或者说,他们舍不下白糖的秘方。 “娘娘,刺史府送来请柬,三日后,郑夫人举办赏春宴,特请您参加!” 赵锦绣作为碟中谍,混在谢元与郑夫人之间,两方讨好、左右逢源。 谢元勾起唇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邀我参加赏春宴?” 估计又是一场鸿门宴吧。 谢元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郑夫人又在搞事情。 赵锦绣迟疑了片刻,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娘娘,奴婢找人打听过了,隐约听说这次赏春宴上,还有您的一位‘故人’!” 故人? 谢元微微蹙眉。 在越州,她能有什么故人? 敌人还差不多。 等等,敌人? 谢元脑中灵光一闪,依稀冒出一个人影—— 是她吗? 还是他! 不可能啊。 他们应该还在京城呢。 虽然赫连珏走的时候留了后手,但他们不是普通人家,宫里还有贵人照拂,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岭南啊! 第81章 干、得、漂、亮! 崔伯庸和郑夫人自以为给谢元准备了一份“惊喜”,殊不知,聪慧如谢元,已经猜到了“故人”是谁。 所以,到了赏春宴那日,谢元在宴席上看到了那位满眼仇恨的贵妇时,半点惊愕都没有。 她甚至还非常沉稳地问安:“咦?竟是阿婶?一年不见,阿婶怎的也到越州来了?” 所谓故人,不是别人,恰是谢元曾经battle过的便宜婶娘崔氏。 想当初她刚穿来,就遭遇到了谢柔以及崔氏这对母女的逼迫、威胁。 谢元骨子里刚强,又豁得出去,掐准了崔氏的命门,非但没有被胁迫,反而成功坑了崔氏一把。 随后又有赫连珏帮忙,谢元顺利拿走了属于自己的嫁妆、赔偿金,以及被谢泽崔氏吞并的一半家产。 赫连珏还给谢泽夫妇准备了一份大礼——几十号苦主,人证物证俱全。 这些人一起涌去大理寺喊冤,光打官司,就够谢泽夫妇头疼不已。 不过,谢元心里很清楚,谢泽到底窃取了谢家,成为陈郡谢氏的家主。 他还勾搭上了宫里的贵人。 圣人不管是为了笼络南朝世家,还是受了枕头风的影响,都不会把谢泽怎样。 至少不会“流放”岭南吧。 约莫是先去大理寺走走流程,做做样子,待风波平息了,给他换个官职,让他继续做官。 赫连珏:……孤的王妃,你想啥呢。孤出手,会没有杀招?会让谢某这般轻松脱身? 谢元不知道赫连珏的心声,不过,聪明如她,也慢慢想到了。 谢泽为了脱身,狠狠地脱了一层皮啊。 如今,更是被圣人贬谪到了越州。 说是做官,但从三品的六部大员,直接沦落为越州合县的七品县令。 啧啧,就这境遇,不比“流放”好多少呢。 最妙的还是“阖家赴任”! 没错,如果是正常铨选官员,官员可以选择自己赴任,还是携带家眷。 朝廷并不会强行命令。 谢泽却不一样,给他的调令中明明白白地注明:必须携带家眷! 当初谢柔为何悔婚? 一来,是嫌弃赫连珏被废黜,成了皇家弃子; 二来,就是不想来越州这等蛮荒之地。 赫连珏的报复,又快又恨—— 你不是嫌弃孤,不愿来越州嘛。 那孤就偏偏让你来越州! 而且,相较于尊贵的越王妃,如今的谢柔,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的女儿! 不过,谢泽到底还有些关系。 趁着还没有来越州“赴任”,匆匆将谢柔嫁给了四皇子。 嗯,四皇子的生母崔嫔,是崔夫人的堂姐,也就是谢泽在宫中的贵人。 谢柔非常不满。 放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四皇子是个蠢货?是被五皇子利用的一杆枪? 说句不好听的,四皇子连被废黜的赫连珏都不如—— 赫连珏确实成了废太子,可他还有一张盛世美颜啊。 四皇子呢,又蠢又丑。 明明他的生母比五皇子的更高贵,可他还是巴巴地跟在五皇子屁股后头,给他当马仔。 呸!凭白浪费了他的好出身! 真真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谢柔还想闹腾,却被谢泽狠狠地甩了一巴掌,“你还敢挑拣皇子?”看书溂 谢泽不像谢柔,他还有脑子。 被赫连珏暗中鼓动的苦主们告到大理寺后,他慢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理寺卿的态度有问题啊,看向他的时候又是怜悯、又是恨铁不成钢,仿佛他堂堂谢氏的族长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蠢事。 谢泽的心绪都乱了。 他开始胡思乱想,严重怀疑暗中出手的人,不只是赫连珏,或许还有圣人的意思! 谢泽意识到这一点,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混沌的大脑也立刻清醒过来:该死!我怎么糊涂了? 就像当初谢元那死丫头威胁他时说的那番话:“圣人确实废了赫连珏的储君之位,可赫连珏到底是圣人的亲儿子,还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圣人对他不可能半点父子亲情都没有。” 再者,赫连珏被废,不只是他个人的种种“罪状”,主要还是皇帝与后族的较量。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赫连珏是被牵连的炮灰。 他被废,多少有些无辜。 圣人废黜他的时候,约莫是在气头上,所以才会格外冷漠。 等事情过去了,心头的那股劲儿散了,圣人对赫连珏的疼惜、怜悯就会慢慢冒出来。 而谢泽呢,仗着自己是世家,仗着宫里有贵人,竟敢换新娘。 这、打的不只是赫连珏的脸,也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圣人面儿不显,心里已经暗暗给谢泽记了一笔。 所以,等赫连珏安排的后手闹将起来,圣人便顺势狠狠惩戒了谢泽一番。 官司打了好几个月,谢泽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也有小半年。 折腾的谢家彻底伤了元气,谢泽更是成了惊弓之鸟,圣人这才算是出了心口的恶气。 然后,圣人“仁慈”的大笔一挥:贬谪谢泽为合县知县,即日阖家赴任! ……赫连珏将一切都算计到了,包括圣人可能会对他生出的那丝“父爱”。 谢元坐在宴席上,昳丽的面容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她根据自己在宴席上探听来的消息,以及崔夫人的种种反应,竟大致猜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谢泽一家会有如此下场,绝对是赫连珏的手笔。 干、得、漂、亮! 谢元默默在心底为赫连珏喝彩。 当初她虽然没有在谢家吃亏,可原主到底已经香消玉殒。 谢元接收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因果。 除了好好活着,仔细照看谢贞以及那些忠仆,谢元也没有忘了原主的仇。 谢元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轻轻抚了一下额间。 那里原本有个伤痕,是原主被逼替嫁那日,谢柔推搡之下,重重磕到柱子留下的。 也正是这一次,原主“走”了。 谢柔、乃至整个谢家,都欠原主一条命。 谢元离开谢家的时候,还没有能力为原主报仇。 但现在嘛—— 谢元看向崔夫人,发现崔夫人还在用狠厉的目光盯着自己。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谢元敢打赌,自己早已被崔夫人的眼神凌迟了! 非常好! 既然相互怨恨,那么接下来的算计肯定少不了。 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更技高一筹! 第82章 被气晕了! “原来崔夫人与王妃还是自家人呀!” 郑夫人装作刚知道两人关系的模样,故作欢喜地说道:“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既是自家亲戚,又同在越州,以后可要好好地来往啊。” 郑夫人一边夸张地拊掌笑着,一边意有所指地说着。 谢元挑眉,“郑夫人,您这是在教本王妃做事?” 谢元不想现在就翻脸,因为赫连珏以及他的大军还没有归来。 此时跟刺史府撕破脸,实属不智。 一个弄不好,崔伯庸等人就会狗急跳墙。 当然,谢元也不怕。 赫连珏走的时候,还给她留了八百亲卫。 这些人是最早的那一批,是绝对的“老兵”。 还有赫连琛,也是经验丰富、作战勇猛的老将。 有他们保护,只要崔伯庸没有动用越州大营的兵马来围攻,谢元以及越王府都不会有事儿。 再者,崔伯庸也不是傻子,更没有狂悖到家。 百姓冲击官衙,是会被判定为谋逆的乱民。 而“官员”攻打藩王王府,更是妥妥的大不敬,是谋逆犯上。 就算结了死仇,崔伯庸非要弄死谢元不可,他也不敢明火执仗的来,而是会像过去一样,弄个“民乱”出来。 届时,他趁机在“暴民”中安插人手,趁乱杀掉谢元。 就像上任合县知县,隔壁黄州的刺史李晋,以及以往好几位罹难的朝廷官员! 谢元飞快地在脑中权衡了一番利弊,然后得出结论:她不怕崔伯庸。 更不用去怕郑夫人一个内宅妇人! 之前不愿意招惹,也不是因为怕,而是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是对方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 但,今天不一样,谢元实在被恶心到了——郑夫人居然把崔氏推了出来! 谢元跟谢泽只是远房亲戚,谢泽利用宫中的贵人,趁着谢元亲生父母、弟弟等意外亡故的机会窃取了整个谢家。看书溂 谢元更是被谢泽逼着当了替嫁新娘…… 这些过往,谢元就不信世家女出身、在京中满都是姻亲故旧的郑夫人会不知情。 可她还是故意装傻,把崔氏弄到了谢元面前,还张口闭口“自家亲戚”。 这是诚心要给她添堵,要恶心她谢元呢。 谢元若是还能忍,那她就真成了任人欺辱的小可怜。 而她之前的立威行径,也就成了虚张声势的笑话。 想到这些,谢元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郑夫人:“本王妃乃圣人钦封的一品诰命,是皇家的新妇。” 谢元说着话,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郑夫人。 她没有直接说郑夫人一不是自己的正经长辈,二不是超品命妇,根本没有任何资格来“教导”谢元。 这些话,谢元不说,但她的眼神太明显了。 轰~~ 郑夫人又羞又恼。 她跟着崔伯庸在越州待了好几年,整天都被越州权贵的女眷们吹捧着。 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越州第一夫人,是越州地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去年越王妃来了,还被朝廷封了亲王妃的诰命,郑夫人也没有把她当回事——越王都废了,妻凭夫贵,越王妃又能尊贵到哪里? 而谢元呢,虽然没有曲意讨好、刻意巴结。 但她对郑夫人也算“客气”。 郑夫人就误以为谢元“识时务”,不敢在她面前摆亲王妃的谱儿。 郑夫人便愈发得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此刻,谢元却用冷冰冰的话,直接将她从半空中骂了下来,郑夫人如何不羞恼? 她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半晌,郑夫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恨恨地说道:“王妃这是何意?我也是一片好心!” “我?郑氏,本王妃宽厚,从来不愿与你计较什么规矩。但本王妃不计较,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失礼?” “你是谁?几品的诰命?竟也敢在本王妃面前自称‘我’?” 谢元强势的说着。 她将“仗势欺人”四个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郑夫人的脸更加红了,几乎要红得发黑。 她好歹也是四十岁的人了,是正四品的刺史夫人。 娘家、夫家都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就算没来岭南之前,在京城,她也是受人追捧的存在。 她骄傲,她张扬。 然而,这一切却被谢元打了个稀碎—— 比家世?荥阳郑氏确实是世家,但属于后起之秀。 而谢元呢,却出身千年世家陈郡谢氏,属于一等门阀。 谢元完胜! 比身份?郑夫人只是刺史夫人,而谢元却是一品亲王妃,是皇家的儿媳妇。 且,最最重要的一点,谢元不是什么其他的王妃,而是越州的越王妃。 越州是越王的封地,越王就是这片土地的“王”。 越州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是越王的“臣属”。 当然,刺史是朝廷选派的,是圣人的人。 但,出于礼仪,刺史及其家眷要对越王夫妇恭敬地自称“臣”、“妾”。 而不是像郑夫人这般,竟在谢元面前大咧咧的说什么你呀、我呀。 谢元不计较,自然无事。 可若是谢元真的上纲上线,郑夫人就是妥妥的“失礼”。 郑夫人自是“知礼”的,也知道自己不该对越王妃不敬。 可,凭什么? 越王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废物,谢氏作为一个依附于越王的女人,她又有什么可尊贵的? 慢说在越州了,就是在京城—— 咳咳,如果在京城的话,郑夫人多少都会收敛些。 问题是,这里不是京城啊! 这里是越州! 是她崔家的地盘! 想到这里,郑夫人顿时有了底气。 她冷笑两声,“王妃娘娘好大的脾气,好大的气派!怎么?您还要让我下跪?” 就算是皇后,也没有这么折辱世家女的道理。 “好说好说!总比不过郑夫人更尊贵、更有气派!” 谢元抬手掀了面前的案几,站起身,冷声道:“糖铺的事儿,本王妃记下了。今日的事儿,本王妃也记下了!” “郑夫人对本王妃如此‘深情厚谊’,本王妃更是会‘牢记在心’!” “今日本王妃有些不舒服,赏春宴就不奉陪了!告辞!” 谢元嘴里说的客气,但她的行为是一点儿都不给郑夫人留余地。 撂下狠话,谢元直接拂袖离去。 “你!你!谢氏你——” 郑夫人张口结舌,根本不相信,谢元竟当面翻脸。 她一口气没有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第83章 被人盯上了 这就被气晕了? 真没用! 谢元听到身后的动静,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郑夫人昏倒、众贵妇面面相觑的画面。 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没有停留,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刺史府的宾客、奴婢们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素来好欺负,哦不,是好脾气的谢王妃居然会当场翻脸。 而一向耀武扬威的郑夫人,竟这般不经打,人家三两句话就把她气得直接厥过去。 这、这—— 似乎有什么事情,跟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缩在人群中的赵锦绣,眸光闪烁不停。 她在郑夫人和谢王妃之间左右衡量。 最后,她用力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主意。 众人经过短暂的惊愕、怔愣,这才七手八脚地把郑夫人抬到了里间的床榻上。 七嘴八舌地吆喝着“叫大夫”、“掐人中”。 乱哄哄地闹了好一会儿,郑夫人才悠悠转醒。 “贱人!贱人!!” 郑夫人刚睁开眼,嘴里就不停地骂着。 可惜,谢元并不在现场。 所以她骂得再多、骂得再狠,正主也听不到。 谢元的便宜婶娘崔氏,见郑夫人已经将谢元恨到了骨头里,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阿元确实不像话!她虽然是王妃,可她也是小辈啊,怎么能跟您这般无礼?” 崔氏故作气愤地说道。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郑夫人的同仇敌忾:就是啊,我可是谢元母亲那一辈的人。 虽然郑家与谢家没有姻亲关系,但郑夫人的年纪、辈分都摆在这里。 谢元怎么能? 崔氏继续拱火,“唉,说来也是惭愧。我虽是阿元的婶娘,却到底出身旁系旁支,终究比不上阿元这嫡枝嫡出。” “我家老爷得罪了越王,被越王派人陷害,好好的三品侍中,被贬谪到了越州合县。” “若是我们还在京城,定不会容许阿元这般冒犯长辈……” 崔氏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每一句话听着都像是在帮着谢元解释,实则却是在给她上眼药。 郑夫人气咻咻地听着,听到切合心意的话时,还忍不住点点头。 忽地,郑夫人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了心思,脸色陡然一变:“崔氏,你说你家老爷是被越王陷害?” 越王已经“废”了啊,他哪里还有能力、余力去害人? 崔氏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什么崔氏? 她也是世家贵女,嫁入了一等门阀的谢家。 就算现在她家老爷的品级不高,可依然是世家。 且她与郑夫人的年纪、辈分相仿,郑夫人却仗着自己是四品诰命,张口闭口地称呼自己“崔氏”! 真真是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只是她现在来到了人家的地盘儿,还要撺掇郑夫人冲锋陷阵,崔氏这才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她垂下眼睑,掩下眼中的怒火,沉声回答:“是啊!就是越王!唉,越王不但为虎作伥地帮着阿元抢走了谢家一半的家产,还弄了许多刁民来诬告我家老爷!” 崔氏说到这里,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过去几个月他们一家的遭遇—— 老爷被关到了大理寺的大牢,亲朋故交们纷纷袖手旁观。 她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却求告无门。 为了把老爷救出来,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银子。 最后,终于救出了老爷,却又被阖家贬谪越州! 那时的崔氏都有些后悔:他们这是在折腾什么? 一开始就让谢柔乖乖地嫁给废太子不就好了吗? 如此,他们老爷不会被贬谪,他们谢家的家产也能保住。 他们全家更不会苦哈哈地来到这蛮荒之地! 绕了一大圈,人得罪了,家财也散得差不多,女儿还是没能攀附上三皇子或是五皇子这些极有潜力的皇子。 他们全家还—— 唉! 真真是瞎折腾! 但,崔氏和谢泽都不是愿意自省的人。 他们将自己的种种遭遇,全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怪女儿不听话,胡闹腾,生生得罪了废太子这个睚眦必报的混账; 怪废太子心胸狭隘,不就是换了个新娘嘛,又不是悔婚,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当然,他们最恨、最责怪的人还是谢元。 这个臭丫头,狐假虎威,狮子大开口地索要嫁妆和家产。 她还挑唆废太子陷害他们夫妻。 如今来到了岭南,这死丫头也没有半点顾忌,依然对她冷脸相待。 新仇旧恨,崔氏心底对谢元的怨念简直达到了顶点。 正巧看到谢元将郑夫人气得晕厥,郑夫人对谢元恨得咬牙切齿,崔氏瞬间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抢走家产?还教唆刁民诬告?” 郑夫人眼中闪烁着疑惑,这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越王吗? 明明她亲眼见到越王自暴自弃,天天沉迷饮酒、嗑药,已然成了一滩烂泥。 可怎么在崔氏的口中,越王竟这般厉害? 别看郑夫人现在一口一个“崔氏”的叫着对方,郑夫人心里却很明白。 崔氏与自己一样,都是世家女,又嫁入门当户对的门阀士族。 若仔细对比,崔氏的身份,应该比郑夫人更高。 崔伯庸只是崔家的一个寻常子弟,而谢泽呢,却是谢家的家主。 谢泽原本的官职也是正三品,比崔伯庸的正四品高了一个大阶、三个小等级呢。 这样的谢泽,居然是被越王弄得贬谪越州?看书喇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真实? 郑夫人更是有种做梦的错觉。 “是啊。越王看着万事不管,其实胸中大有丘壑!” 崔氏眼底精光闪烁,继续煽动郑夫人。 崔氏亲眼见过赫连珏大发神威,所以,对于外界的流言,崔氏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什么沉迷饮酒、疯狂磕药? 全都是假的。 谢元那死丫头都能在他们家演戏,故意示弱的哄骗他们夫妻。 曾经做了十几年的储君,还跟谢元同流合污的赫连珏,又岂会真的“堕落”。 他们夫妻一定是在扮猪吃老虎,表面示弱,暗中定在筹谋什么! 不只是崔氏,就是谢泽也有这样的怀疑。 所以,他刚来到合县,就找上了崔伯庸,将自己的猜测全都告诉了崔刺史。 第84章 试探?随便! “起风了!” 走出刺史府,站在台阶上,谢元感受到了带着潮气的春风。 她扭头看了看奢华的刺史府后衙,忍不住低声喟叹了一声。 谢泽夫妇来了,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越州本就风起云涌,有了“故人”的掺和,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谢元知道,谢泽和崔氏定是恨极了自己和赫连珏。 他们来到合县,定会与崔伯庸沆瀣一气,算计、构陷越王府。 这也是谢元在赏春宴上跟郑夫人翻脸的重要原因之一—— 谢泽夫妇是亲眼见到过赫连珏被废后依然威武霸气的人,他们不会轻易相信赫连珏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有了这么两个搅屎棍,赫连珏很难继续伪装下去。 正巧赫连珏那边也有了底气,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有定数呢。 “赫连校尉!” 谢元轻轻吐出一口气,朗声喊道。 “臣在!” 赫连琛答应一声,整个人如同标枪一般站在了谢元面前。 “自即日起,加强对王府、月牙镇的防卫。” 谢元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后的刺史府,“要起风了!” 赫连琛心下一凛,他不是傻子,当然能够听得出自家王妃的言外之意。 “是!臣谨遵命!” 赫连琛抱拳,恭敬地行礼。 “另外,再招收些新兵吧。春天了,东南风来了,盐场那边也要投入生产了。” 谢元缓步走向牛车,边走边说。 糖铺的生意太扎眼,她现在又“得罪”了刺史府,崔家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糖铺。 谢元原本就想暂时收拢糖铺的生意,这会儿有了这个契机,她索性暂时关停。 让崔伯庸和郑夫人无处下口! 而腾出来的时间和人手,正好可以转过来投入到盐场。 盐,才是真正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东西。 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并且利润也不会太低。 她懂得晒盐法,还熟悉提纯工艺。 不废柴、不废人,还不用什么铁锅,只需一些必要的人手,几乎没有什么成本。 利润却非常丰厚。 说句一本万利都不为过。 崔刺史给越王府划分了那么多的海滩滩地,谢元就要用这些土地,创造出让崔伯庸夫妇羡慕嫉妒的巨大价值。 “是!” 赫连琛不知道盐场的秘密,但赫连珏离开王府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王府诸事,皆听王妃吩咐。” 再者,从京城一路来到岭南,又在越州扎下根来,赫连琛亲眼看到了自家王妃的聪慧与能干。 可以说,王爷能够顺利的“神隐”,并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全靠王妃娘娘。 在赫连琛、诸多暗卫的心目中,王妃就是自己的女主人。 她的地位与威望,仅次于王爷。 王爷不在,就该听王妃的。 所以,哪怕赫连珏暂时不明白王妃娘娘的意图,也会乖乖服从。 “走吧!咱们回王府!” 谢元安排完这些,便上了牛车。 赫连琛率领两队护卫,紧紧保护在两侧。 刺史府外的差役,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但看到铠明甲亮、军纪整肃的王府亲卫,瞬间就被吓到了。 他们退缩回去,眼睁睁看着谢元坐着牛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刺史府后街。 …… “王妃娘娘,越州所有的糖铺都关了。” 郑玉容沉声回禀着,她眼底有明显的心疼。 唉,那可都是钱啊。 “还有冼家村工坊的匠人们,连同家眷,一起带回了月牙镇。” 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王府所在的月牙镇已经成了王府的地盘。 镇子上的居民,要么是王府亲卫的家眷,要么就是依附于王府的商贾或是佃农。 王府亲卫除了在王府护卫,还会在镇子上巡逻。 所以,整个小镇,彻底掌控在越王府的手里。 把需要保护的制糖匠人安置在月牙镇,最是安全不过。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对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晒盐。 晒盐简单,但将粗盐过滤、提纯等,也需要工具、工艺。 这些,谢元提前画了图纸,让郑玉容寻找匠人制作。 “已经准备妥当了!”看书喇 郑玉容赶忙点头,她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作用,但王妃的吩咐,她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很好,你果然最稳妥!” 谢元对郑玉容这个“助理”真的非常满意。 “都是王妃器重,给了奴婢表现的机会。” 郑玉容说这话,不只是吹捧,更多的还是发自内心。 她是真心感激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不但救了自己以及全家,还给了她施展才华的舞台。 如果没有王妃娘娘,她早已成为被人践踏的残花,甚至被凌虐致死。 哪里有今日的富贵体面、志得意满? 王妃娘娘不只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的伯乐、明主。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再多注意些王府的日常琐事,比如粮食、肉蛋的供应,我可是得罪了越州的地头蛇呢。” 谢元摆摆手,打断了郑玉容的“煽情时刻”,继续开始谈正事。 “王妃娘娘,您的意思是——” 郑玉容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不能够吧!咱们可是越王府,崔伯庸夫妇竟敢真的如此狂悖?” 月牙镇不在县城,而是毕竟偏僻的小渔村。 如果有人故意切断淡水、粮食等供应,将这里弄成孤岛,越王府上下还真有可能被活活困死。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人家可是越州的地头蛇!” 既然是土皇帝,自然嚣张跋扈、狂妄恣意。 谢元先是杀了崔伯庸的狗腿子,又在刺史府掀了桌子,“唯我独尊”惯了的崔伯庸夫妇定不会轻饶。 切断日常所需的供应,把月牙镇变成孤立无援的孤岛,在崔伯庸夫妇看来,不过是略施惩戒,是他们的基本操作。 反正在他们眼中,就从来没把越王府当一回事儿。 且,崔伯庸身边还有谢泽夫妇。 有了谢泽和崔氏的挑唆,崔伯庸估计也会怀疑越王府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稍稍动点儿手段,不但进行了惩戒,也是一种试探。 谢元勾起唇角,冷笑道:试探?随便!越王府再不会忍气吞声! 第85章 赔钱! “好个谢氏,真真狂妄!” 崔伯庸回到后衙,看到了被气晕厥过去的郑夫人。 他怒不可遏:“真当养了些护卫,就能在越州为所欲为?” 崔伯庸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冷笑道:“有时候,人多可不一定是好事!” 比如若是没有了淡水、食物供给,人越多、麻烦也越大。 “来人!传我的命令,不许人跟越王府‘做生意’!” “哼!本刺史倒要看看,没有本刺史的命令,谢氏能不能买到一粒米、一两肉、一颗蛋!” 崔伯庸眼底闪烁着寒光,他说出的话,更是阴狠十足。 原本还在床榻上被气得没精打采的郑夫人,听到丈夫的这番话,顿时来了精神。 “对!老爷说得对!就是要困死越王府!” “要让谢氏知道,在越州地界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郑夫人翻身坐起来,恨恨地说,“还有酒和五石散,也要给越王府断了!” 赫连珏可是酒鬼、嗑药鬼,这样的人,是没有理智、自尊可言的。 若是给他断了供给,哼,他能轻饶了谢氏? 而且,郑夫人心底还有个猜测,“老爷,我总觉得不对劲。” “您可能已经知道了,新来的合县知县谢泽,就是被赫连珏亲手弄到了这里。” 被废了,还能把三品大员贬谪至岭南当个七品小知县。 这已经非常凶残、非常厉害了。 这样的人,会真的变成废物? 崔伯庸眸光闪烁:好巧!他也不信。 “嗯!” 崔伯庸应了一声,“夫人这法子极好,断了赫连珏的酒和五石散——” 好好的试探试探。 到底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烂泥不上墙,一试便知。 “正巧我在越王府还安插了人,就让赵锦绣那贱婢,仔细去瞧一瞧。” 郑夫人有了报复谢氏的法子,被气晕的羞愤一扫而光。 她开始满眼期待地在脑海里幻想—— 被切断了淡水、食材等供应,谢元不但有自己饿肚子的危机,还要想方设法地去安抚王府上下几百口人。 赫连珏那边,若真是酒鬼、嗑药鬼,没了酒和药,他定会发狂发癫,跟谢元闹个没完。 谢元再强横,也是个依附于男人的女人。 若那些男人都不愿继续听命于他,哼,她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 …… “王妃娘娘,您果然料事如神。” 郑玉容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她的脸上极有愤怒,也有隐藏不住的敬佩。 就听她说道:“那些给咱们王府供货的粮商、菜农等,都派人来送了消息,说是从即日起,他们无法再给咱们送货!” 说到这里,郑玉容忍不住冷哼,“他们好大的胆子,违约不说,还故意说些酸话挤兑人。” “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能怪他们,是咱们王府得罪了刺史府的意思。” “我呸!他们分明就是跟刺史府相互勾结,故意为难咱们!” 郑玉容虽然早就得到了谢元的提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想到那些粮商的嘴脸,还是忍不住生气。 欺软怕硬! 当他们越王府好欺负呢。 “违约可以,但违约金要给!” 谢元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当初选择合作粮商的时候,特意写了契约,并规定了具体的赔偿金额。 她淡淡地说道,“越王府不会仗势欺人,却也不会任人欺辱!” “如果他们无法履约,那就赔钱。若连赔钱都不肯,哼——” 后头的话,谢元没说,也不用说。 郑玉容瞬间领悟,“是!奴婢明白!” 王府可是还有八百亲卫呢。 如果那些粮、菜、肉等物资的供货商“无法”供货,王府不能用武力相要挟。 可若是那些人违约在前,却又不肯赔偿,就不能怪王府以“武”服人喽。 这件事,越王府占着理儿。 官司就算打到京城,越王府也不怕! “赔偿金?” 几个粮商愣住了。 他们只是得了刺史府的命令,不准再跟越王府做生意。 可、可没人告诉他们,还要赔钱啊。 不是说他们不知道违约要付违约金,只是在越州地界上,他们习惯了听从刺史府的命令。 他们便有种感觉:只要刺史府做了决定,越州上下都要服从。 越王府应该也不能例外啊。 刺史府想要收拾越王府,越王妃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她再跑去跟郑夫人好好赔礼道歉,好好的求一求,再赔点银子,事情不就过去了? 如此,他们这些供货商也能继续给越王府供货,越王府也不用担心会断粮。 两方,哦不,是三方都满意,是皆大欢喜呀。 谢元:……谁跟你“皆大欢喜”。 你们帮着刺史府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我非但不能反抗,还要赔笑脸、赔银子?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谢元从来都不是被人打了左脸、再把右脸伸过去的人。 她推崇的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 刺史府想要欺负她,她就直接把刺史府掀翻。 那些供货商想要为虎作伥,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赔偿金合理合法,必须支付! “是啊!我们王妃体恤你们不能供货,但你们也要有起码的契约精神!” “做生意嘛,诚信为本!不能履约,就要讨违约金!” 郑玉容冷眼看着这些商贾,故意装腔作势地说道。 供货商们面面相觑,他们心底纷纷冒出不好的感觉。 几人疯狂用眼神交流—— “那什么,跟越王府签订的契约是什么来着?” “好像有违约金这一项!” “等等,我仔细想想。哦,有了,供货契约上有注明:如果因为商家原因,不能及时供货,要赔付货品金额的十倍做补偿。” “十倍?我的天!我们粮铺每个月要给越王府提供卖价一千贯的稻米、豆、粟等粮食——” 十倍赔偿,就是一万贯! 一万贯啊。 这是多大的一笔钱? 肉铺的东家也苦着脸,他们的赔偿金更多。 越王府每个月采购的猪肉、羊肉、鸡肉等等肉类,最少的时候也要两千多贯。 多的时候,则高达五六千贯。 十倍赔偿,他们几乎要把老底儿都赔掉啊! 第86章 傻眼了吧 “大管家,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十倍赔偿,我们、我们赔不起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 几个供货商赶忙又跑到了刺史府,找到崔家的管事,好一通的诉苦。 他们各个苦着脸,满眼哀求——他们只是小人物啊。 刺史府和越王府,哪个他们都惹不起! “算了?什么算了?你们难道想要违抗刺史大人的命令?” 大管家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目光不善地扫过几人。 嗤! 大管家冷笑出声,“心疼了?害怕了?想两不得罪?左右逢源?” 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有好处各个争抢,没有好处又全都成了缩头乌龟。 “冤枉!大管家,我们冤枉啊!” “是啊,我们心里只有刺史大人,也只听刺史府的命令!” “对!对对!我们在越州,常年受刺史府的庇护,哪里会分不清敌友、轻重?” 几人慌忙摇头,他们都在越州地界上讨生活,根本不敢得罪刺史府。 “只是,越王府那边不肯松口,说要么继续供货,要么就十倍赔偿!” “还请大管家帮我等在刺史大人面前说说好话,我们都是小本经营,十倍的赔偿金,着实掏不出来。” “……求大管家可怜可怜我们吧。” 几人拼命地哀求着,他们真的不想成为刺史府与越王府之间的炮灰。 “哼!什么赔不起?我看你们是舍不得吧。” “嘴上说感激我们大人,却不肯帮大人解忧。” 大管家满眼不屑,看几人的目光仿佛在看一群小人! 几个供货商:……对,我们卑鄙,我们是小人! 你特娘的高贵,那你来给我们掏赔偿金啊。 啥也不做,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丢掉越王府这么一个大客户,如今还要连累我们巨额赔付。 几人极力隐藏情绪,可他们太悲愤了,脸上多多少少就带出了一些。 大管家又不是瞎子、傻子,自然看到了几人的表情。 他忍不住一声冷哼,“怎么,嫌我们刺史府连累你们了?” 不等几个供货商诚惶诚恐地赔罪,大管家继续说:“这些年,你们靠着刺史府在越州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大把赚银子的时候,怎么不嫌弃刺史府?” 只想跟着刺史府吃肉,却不想帮刺史府出力,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 几人疯狂摇头。 他们不想赔越王府的钱,可他们更不敢得罪刺史府啊。 “那什么,大管家,您就不能想想办法,让、让越王府不要逼着我们赔钱?” 几人还是不死心。 彼此交换了一番眼神,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们让我来想办法?” 大管家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刺史府确实不把越王府放在眼里。 但,对方到底是王府。 崔伯庸可以用计谋,却不能明火执仗地打压、欺辱。 比如暗中鼓动供货商给越王府断货,生生困死王府上下。 这种事儿,就算闹出来,也是人家商人自己不愿意,跟刺史府没有关系。 理儿,在刺史府这边。 偏偏越王府是个奸诈地,居然想用赔偿金这一招“反杀”供货商。 她的这波操作呢,也合情合法,刺史府不能轻易干涉,否则,理儿就跑到越王府那一边了。 这是两方的博弈,几个中间商是棋子。 他们若是退缩,刺史府就输了! 大管家自是不允许他们这般。 “呵,你们大把大把赚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来帮你们想办法花掉?” 大管家不愿跟这些人废话,“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到底愿不愿意为大人解忧?”看书溂 几个供货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纠结与迟疑。 哼! 大管家又是一记冷哼。 几人的心全都一阵哆嗦。 他们知道,大管家这是怒了。 而刺史府的态度也非常鲜明,就是要让他们打冲锋。 如果他们退缩了,确实可以不用赔付违约金,可他们家的生意,日后也别想在越州做下去! 咬了咬牙,几人相互点了点头,“小人愿意!” …… “十倍的赔偿金,全都一文不少的赔付了!” 郑玉容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丫鬟,她们抬着几口大箱子。 箱子里,便是供货商们赔付的铜钱。 谢元看到后,忍不住笑了,“不错,又赚了一笔呢!” “可不是!说起来,还真要谢谢刺史府!” 郑玉容也是笑容灿烂。 凭白得了这么多钱,可不是刺史府的功劳? 否则,那些商贾估计还要犹豫、拖欠,不停地跟越王府纠缠。 哪像现在,这般痛快! 赵锦绣站在门外廊下,听到郑玉容和谢元的这番对话,禁不住心生疑惑—— 供货商确实赔付了赔偿金,可王府不缺钱,缺的是粮食、肉蛋、果蔬等供应啊。 经过几个月的发展,王府除了八百亲卫,还有小厮、丫鬟、杂役等等下人。 这些人加起来也有一两百人。 整个越王府,少说也有一千号人。 这么多人每天吃喝嚼用的物资,可不是小数目。 没有供货商,只靠周围几个小村子的供应,根本就不够。 人家赔了钱,不再给王府供货。 而其他的供货商,刺史府也打了招呼,断不会把东西卖给王府。 王府一千多号人,吃什么、喝什么? 月牙镇倒是离大海不远,可、可也不能天天吃海鲜吧。 如此紧急情况,谢元却半点都不着急,现在还因为拿到了巨额赔偿金而高兴不已。 谢元不是短视的人。 她这般轻松,定是早有准备。 难道,这一次刺史府的出击,根本就不会伤害到越王府的半点利益? 赵锦绣心里存着疑惑,便开始有意识地跟谢元身边的丫鬟们套话。 “如意姐姐,我听说给咱们王府送粮食的粮商没法儿再给王府送粮食了?” “那可怎么办?咱们这些奴婢还能忍一忍,王妃娘娘和谢小少爷如何能忍?” “哦,对了,还有王爷,他虽然更痴迷吃酒,可饭也不能不吃啊。” 赵锦绣絮絮叨叨地问着,一脸的关切。 如意忍着心底的暗骂,面儿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她随意地回了一句,“谁说咱们王府要断粮了?王妃早就防着那些奸商使坏,提前做了准备。” “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慢说一天两天,就是三五个月,咱们王府也不缺吃的!” 赵锦绣有些傻眼…… 第87章 试试就逝世 “不可能!这不可能!” 自己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毒计”,原本以为可以弄得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果呢,人家早就有准备,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自己的预判被别人预判到了,这是种怎样的憋屈与愤懑? 崔伯庸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喊道:“哼,提前备粮?还三五个月不愁吃喝?这是哄人呢!” 吹牛! 一定是在吹牛! 谢氏一个妇道人家,她就算有点儿小聪明,但现实就摆在这里—— 她,去哪儿弄来这么多的粮食? “对!我也觉得谢氏在故意嘴硬。她心里早就怕了,可为了面子,这才硬撑!” 郑夫人不愧是崔伯庸的妻子,两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 “退一万步讲,谢氏确实准备了点儿粮食,但酒和五石散呢?” 郑夫人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粮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话,虽然略显刻薄,有瞧不起越王府的意思,却也是实话。 朝廷为了遏制权贵们“糟蹋”粮食,便下了禁酒令。 不许酿酒,更不许卖酒。 也就是似崔伯庸这样的边疆土皇帝,才敢仗着“天高皇帝远”,私自捣鼓这些酒水。 还有五石散,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弄来的。 越王府,哈,听着高贵,实则上不得台面。 郑夫人打从心底里就瞧不上,哪怕有谢泽崔氏的提醒挑唆,她也顶多就是怀疑一二,却不会真的信了。 “夫人说的是。” 崔伯庸与郑夫人的想法有重叠了。 而且,酒和五石散才是真正能够达到“试探”目的的东西。 “来人,传令下去,越州上下严格推行朝廷的‘禁酒令’。” 崔伯庸扬声喊道,“还有五石散,也不许私人买卖。” 他要好好看看,赫连珏那厮,到底是真颓废了,还是在故意演戏! …… “王妃娘娘,崔刺史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向王府提供酒和五石散。” 赵锦绣果然没有辜负自己“双料间谍”的身份。 从刺史府回来,她就颠颠地跑到了谢元跟前,一五一十的将崔伯庸夫妇的算计说了出来。 她一边说,还一边觑着谢元的脸色,“王妃娘娘,这可怎么办?没了酒和药,殿下他——”会发疯的。 赵锦绣还没有对赫连珏彻底死心。 这几个月里,赵锦绣还是会偶尔跑去主院探望赫连珏。 只可惜,她的越王殿下愈发疯了。 蓬头垢面,疯疯癫癫,除了吃酒就是嗑药。 他还暴虐成性,动不动就用酒坛子、酒杯砸人。 有好几次,赵锦绣想要在“赫连珏”面前展现她的温柔、体贴与美丽,刚靠近对方两步,就迎头一个东西砸来。 赵锦绣慌忙闪躲,这才没有被砸到。 即便如此,那些碎瓷片也险些弄伤她的脚。 赵锦绣被吓得花容失色,赫连珏“宛若谪仙”的美好滤镜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发狂中破碎。看书喇 赵锦绣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呜呜,如果越王殿下不发疯,他依然是个身份尊贵、容貌俊美的贵公子啊。 做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卑贱的媵妾,也好过那些平头百姓或是土鳖暴发户。 然鹅,越王真的“废”了。 赵锦绣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面对! “好个崔家,欺人太甚!” 谢元故作恼怒的一拍桌子,恨恨地骂道:“不许粮商卖粮食给王府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断了酒和五石散?” “他们、他们这是想要王爷的命啊!” 谢元卖力地表演着,心里却在叹息:唉,赫连珏一日不回来,这戏码就一日不能停。 不只是她,就是在院子里假扮赫连珏的那位,估计也在满心期盼着赫连珏的归期。 “太过分了!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谢元暗自嘀咕着,却没有耽误了表演。 她还嫌拍桌子不够,腾的一声站起来,“焦躁”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王爷那儿的供给不能断。” 谢元仿佛急中生智,忽地顿住脚步,“有了!刺史府不许卖给王府酒水,我们可以自己酿啊。” “对!自己酿!我们又不缺粮食,也不缺匠人。” 谢元絮絮叨叨地说着。 赵锦绣眸光闪烁,她在暗自揣摩: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郑夫人? 她有种预感,越王府和刺史府的较量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两方各种明争暗斗,依然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赵锦绣夹在越王府和刺史府之间,左右逢源,两边出卖。 现在是没有问题,但赵锦绣心里很清楚,总有一日,她必定要在这两方势力中选择一个。 选对了,她之前的“出卖”便是忍辱负重。 选错了,那么她就是可耻的墙头草,估计要跟着失败的那一方一起丢掉性命! 赵锦绣的心绪,纠结起来。 谢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赵锦绣一记,继续说道:“正好我把糖铺关了,制糖工坊的匠人也都接了回来,索性就让他们试着酿酒吧。” “再想个办法,去县里的粮铺收购些粮食!” “那些粮铺到底还是要做生意的,不卖给我,难道还不能卖给其他人?” “只要我找的那些人不打着越王府的旗号,粮铺的伙计还能一一辨认?” 谢元故意“小声”地说着。 赵锦绣的耳朵不停地动啊动,她将谢元的“喃喃自语”全都听了进去。 …… “好啊!好个奸诈的谢氏,居然想让人乔装打扮去偷偷买粮食?” “她还想酿酒?公然违抗朝廷的禁令?!” 郑夫人是典型的双标,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那种! 她家可以酿酒,可以高价售卖,但绝对不允许越州的其他权贵染指。 越王府尤其不行! 他们还想用酒水去试探,哦不,是掐越王府的脖子呢。 怎么能让越王府轻易得逞? “来人!传令下去,越州所有的粮铺,都不能进行大数量的交易。” “这样也不行,谢氏最是狡诈,万一她再想出其他的办法呢?” “什么?限购?就像之前越王府的糖铺一般?” “唔,这倒是个好主意!好!每个人每天都只能买一石粮食……” 郑夫人和崔伯庸,果然钻进了谢元给他们布置的陷阱。 第88章 王妃娘娘的杀招 刺史府有了新的禁令,越州上下极力推行。看书喇 但,这种事儿,经过层层传递,很容易就变了味儿! 哪怕是在府城的合县,等“禁令”传到最底层的粮铺时,也已经变了模样—— 不许卖粮,要把粮食拿来酿酒! 各大粮铺的东家、掌柜虽然不理解,也不情愿,却不敢违抗刺史府。 他们只得捏着鼻子,要么在店铺门口悬挂牌子,注明每天只需买定量的一点点粮食,要么索性关了铺子。 他们却忘了,粮食是百姓最关注的事儿。 他们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可能就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什么?城里的粮铺都不卖粮食了?” “对!我也听说了,说是要拿去酿酒。” “哎呀!这不是逼咱们去死嘛。田被占了种甘蔗,今年的收成本来就少。如今,更是连粮铺都不卖粮食了!” “不对啊,朝廷不是不许拿粮食造酒?” “……我觉得,酿酒只是个借口,哼,那群奸商,就是想囤积居奇!” “没错没错!他们一定是知道今年农户们都种了甘蔗,粮食短缺,他们才提前屯粮。” “天哪,难道他们想等到越州没了粮食,就故意哄抬粮价?” 坊间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更有自诩聪明的人,看破了奸商的诡计:“不行!要赶紧囤粮!” 不能等到奸商们把粮价抬高,到时候,同样的铜钱,却只能买到少了一半儿、甚至是更少的粮食! 百姓们开始争相跑去粮铺卖粮食。 粮铺:……我们不能卖啊!刺史府有禁令!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他们越是不卖,就越是印证了许多百姓的猜测。 百姓们愈发疯狂。 明明还没有出现粮食危机,形势却紧张起来。 百姓们,也开始乱了! 那些被夺去良田、被欺凌的农户,也都纷纷跑来凑热闹。 更有被侵占了地盘的俚人,跟几大当地的豪族勾连,开始在越州各处煽风点火。 一时间,越州竟呈现出一种“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紧张氛围。 这不是谢元的“歪打正着”,而是早就积怨已久的矛盾,仿佛被唤醒的火山,爆发只在刹那间。 谢元无意间弄出来的“粮食危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导火索。 一个小小的火苗,轰的一下,竟真引爆了越州埋藏已久的“地雷”。 越州乱了! 合县开始出现百姓围堵粮铺的紧张情况。 “卖粮!不许奸商囤积居奇!” “快!开仓卖粮!我们要吃饭!我们不想被饿死!” “天煞的奸商啊,明明有粮食,宁肯拿去酿酒,也不卖给我们!”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有人围攻粮铺,许多人也就跟着来。 再加上粮食本来就是极重要的东西,听到粮铺不卖粮,哪怕自家还有存粮,也忍不住想要再买些。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嘛。 于是,围在粮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距离激化矛盾,也只有一个小小的契机。 契机来了—— 崔伯庸听说有“刁民”围攻粮铺,顿时大怒。 一来,这些粮铺都有他家的股份,四舍五入,就都是自家的买卖。 自家的铺子被围了,崔伯庸岂能不生气? 二来,崔伯庸在越州唯我独尊惯了,早就把百姓当成了自家奴婢。 现在,这些奴婢却不听话了,居然跑来闹事。 这让高高在上的崔刺史如何能忍?! “刁民!都是一群刁民!” 崔伯庸没好气地骂着,“难怪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越州这破地方,刁民格外多!” “来人!派些衙役过去!哼,本刺史倒要看看,他们难道还真敢造反?” 十几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差役赶到了粮铺,围观的百姓们看到官差,先是本能的畏惧。 紧接着,他们有种被当作草芥的羞愤: “这些当官的,果然没把咱们老百姓当人看啊!” “就是就是!他们要干什么?官商勾结?偏袒奸商?” “好哇,狗官这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 “隔壁的黄州,前几年就有个狗官,又是抢夺民田,又是打杀百姓的!” “……咱们跟他拼了!” 岭南偏僻,当地的土族还是部落的形式,民风格外彪悍。 又有一些居心叵测的野心家,恶意挑唆僚人、俚人闹事……百姓冲突不断,朝廷的公信力也一降再降。 大周朝是新朝,统一南北不过是几年的功夫。 朝廷上下忙着平定天下,稳固朝堂,改革吏治,选拔人才等等等等。 朝廷与世家各种角逐,并极力争抢地盘。 只是,他们关注的都是京城、江南等繁华富庶之地。 似岭南这样的偏远蛮荒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太过在意。 圣人倒是想稳定南疆,但,精力有限。 就目前而言,他的重心还是在朝堂。 岭南,暂时就顾不得上了。 这里仿佛成了化外之地,给了某些野心家兴风作浪的机会! 谢元暗暗握紧拳头,这一次的民乱,她不是主导者,却也跟她有些关系。 一旦民乱发生,肯定会有无辜百姓受到波及。 但,长痛不如短痛,岭南想要彻底稳定下来,就需要有一场变动! “周长史,情况有些不对啊!” “咱们王府被切断了供给,有些人是想困死我们。” “他们要干什么?谋逆不成?” “我确实拿到了崔伯庸的一些罪证,可他也不用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吧。” 谢元找来王府长史周文成,满脸担忧的说道。 周文成心中一凛。 其实,他也查到了一些崔某人的不法事。 前些日子,周文成就写了密折,连同证据一起送往京城。 算着时间,那些东西已经送到了御前。 但,就算圣人知道崔伯庸贪赃枉法、行事暴虐、欺压良民又如何? 越州已经是岭南了,还要把崔伯庸贬谪到哪里? 死罪肯定不可能死罪的,崔某人是世家子。 如今圣人在朝堂上跟世家明争暗斗,好不容易在世家的夹击中稍稍占据了优势——推行科举选士。 世家无奈退让,圣人却不好再“挑衅”世家。 所以,就算崔伯庸罪大恶极,圣人也不能真的将他锁拿进京、抄家灭族! 只是贪腐而已,又没有造反—— 谢元:……谁说没有造反? 再说了,逼反良民,罪名也不小呢! 第89章 他心动了 “逼反良民?应该不至于吧?” 周文成心里在打鼓,脸上却还是极力做出镇定的模样。 他说这话,不知道是在为崔伯庸辩驳,还是在说服自己:“崔刺史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的朝廷官员,即便做不到爱民如子,也不能视百姓如草芥啊。” 只是,这话周文成说着说着,自己都底气不足。 他不是真的相信崔伯庸的操守,而是心存幻想。 谢元却不会像周文成这般“天真”,更不会自欺欺人。 她嗤笑一声,“周长史,你也说了,崔某人出身世家!” 谢元故意加重了“世家”两个字的读音,强调意味儿十足。 在朝代更迭的当下,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每隔个三五十年都能换个皇帝。 而世家呢,却几百年屹立不倒。 不是世家有多么的不可战胜,而是他们族中子弟只有一个概念——家族传承! 什么天下百姓,什么王朝君主,世家子们统统都不在乎。 他们对于皇权没有太多的尊重,对于百姓也没有太多的悲悯,他们的所思所做,只是为了保护自身家族的利益。 要是能够让自家家族发展,他们甚至可以暗中搞事情,颠覆一个王朝! 崔伯庸就是典型的世家子,他在越州这几年,想到的只是家族利益,而非什么朝廷法度、黎民百姓。 谢元穿越的这具身体,也是标准的世家女。 通过原主的记忆,谢元了解到了原主接受的教育,所以,她非常清楚世家的准则、行事风格等等。 所以,她太清楚崔伯庸的底细了。 “我也不是故意造谣,污蔑崔刺史!” 谢元见周文成被自己的话给噎住了,没有继续冷嘲热讽,而是缓和了语气。 她悠悠地说道,“周长史,你来到越州也有快一年的时间,想必也知道了许多事。” “别的不说,单单是上任合县知县,以及隔壁黄州刺史,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周文成蠕动了一下嘴唇,“死于民乱”几个字就在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谢元的眼神太明亮了。 周文成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根本做不到自欺欺人。 “死于民乱?!” 周文成没说话,谢元就替他说了出来。 只是提到这一段,谢元又忍不住地嘲讽:“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看向周文成,“周长史,这种鬼话你信吗?” “且不说那‘民乱’是如何形成的,只接连有朝廷命官被杀害,就足以表明崔某人以及岭南某些官员的‘渎职’。” “所谓‘民乱’,分明就是崔伯庸等权贵,为了自家的利益,亲手炮制出来的。” “朝廷派来的官员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于是就‘死于民乱’。” “我这个越王妃,察觉到越州刺史有贪墨、渎职的嫌疑,暗中命人搜罗证据,于是,合县又有了‘民乱’!” 谢元说了一大堆,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向周文成,目光灼灼,“周长史,您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傻子,这些情况,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出端倪,我不信您会看不出来?” 周文成张了张嘴,最后却化作一丝苦笑。 他挫败地点了点头。 越州乃至岭南的问题,他当然看出来了。 否则也不会一道接着一道地往京城送密折。 可,天高皇帝远啊。 岭南在五岭之南,地处蛮荒,交通不便。 大周朝又是新朝初建,百废待兴,圣人一时间真的顾不上岭南。 只要岭南诸州郡的官员没有扯旗造反,只要他们还愿意臣服大周朝,朝廷就暂时不会太过计较! 崔伯庸等人,估计也是看穿了这些,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周文成也早就想到了。但他曾经是御史,又肩负着监管越王府的责任,这才忍不住地给圣人写密折。 哪怕他知道:这些并没有用。 至少在现在,圣人还不想分出精力来整治岭南。 将来,或许有一天,圣人想要动手了,那些密折和证据,才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想到这些,周文成的激愤瞬间被湮灭了。 他整个人都有些颓败。 谢元一直盯着周文成的反应,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对方的想法。看书喇 很好!铺垫已经做好了! 也让周文成深刻认识到了崔伯庸等越州官员的嚣张。 他日赫连珏带兵杀回来,平定了越州乃至岭南的“民乱”,便有了良好的舆论基础—— 越王殿下可不是要谋逆,或是仗势欺人。 他是在维护朝廷的法度与威仪,是在斩杀“逼反良民”的狗官、贪官。 越王殿下才是正义的使者,是为民做主、为朝廷扬威的大好人! “阿嚏!阿嚏!阿嚏!” 率领三万大军在山林里急行军的赫连珏,忍不住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殿下,您没事吧?” 李丽质穿着胡服,骑马跟在赫连珏身边。 她关切地问了一句,眼底的柔情蜜意丝毫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无妨!” 赫连珏随意地应了一声,脑中却想起谢元开玩笑的那句话“一骂二想三惦记”。 打个喷嚏而已,谢元却总能说出一些赫连珏从未听过的话。 三惦记? 唔,刚才孤打了三个喷嚏,是不是表明有人在惦记孤? 而那个“有人”,除了孤的王妃,应该没有旁人了吧。 离开越州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赫连珏的身后有谢元做后勤,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他以战养战,从越州杀到黄州、交州。 靠着谢元给的练兵之法,赫连珏麾下的兵马彪悍又令行禁止,如同神兵般将“敌军”杀得溃败不已。 还有谢元提供的酒精,将士们受了伤,及时消炎,并没有出现重伤不治的情况。 另外,谢元提出的招兵之法,也让赫连珏迅速招收到充足的兵马。 去的时候,赫连珏只有五千人,而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三万精兵! ……可以说,谢元并不在赫连珏身边,可她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在赫连珏征战的这几个月里,他对谢元的思念愈发强烈。 赫连珏自己没有察觉,但他已经习惯性地依赖谢元、信任谢元,把她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90章 到底是谁在搞阴谋 谢元知道赫连珏要回来了,却不知道他具体的归期。 她此刻还在跟周文成谈事情—— “周长史,现在不单单是要担心崔伯庸故意制造‘民乱’。” 崔伯庸已经不是第一次逼反良民了,他早就习惯了利用“民乱”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谢元提前布局,暗中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帮赫连珏做好舆论基础。 周文成便是“证人”。 他会向朝廷禀明事实——越王不是恶意造反,而是越州刺史崔伯庸狼子野心、欺人太甚。 另外,同样都是“割据地方”,与其纵容像崔伯庸这样的世家子,还不如让越王这样的皇子“上位”呢。 不管怎么说,赫连珏都姓“赫连”,就算将来他在越州闹独立,也没有便宜了外姓人。 越州依然是赫连皇族的人在掌管! 当然了,赫连珏不会闹独立,他只是以越州为根据地。 将来他还要——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呀! 未来怎样,现在还不能提前暴露。 谢元作为赫连珏的合伙人,最是了解他的心思和筹谋。 所以,在赫连珏外出征战的日子里,谢元努力在大后方做配合。 这一次的越州民乱,就是赫连珏“闪亮登场”的最佳契机。 “王妃娘娘,您的意思是?” 周文成心中一凛,他也猜到了某个不好的可能。 他脸色微变,喃喃道:“不至于吧!” 崔伯庸到底是朝廷任命的地方大员啊。 他应该不会这般肆无忌惮。 谢元却故作苦笑的模样,不答反问,“怎么不至于?” “祸水东引!混水摸鱼!趁着所谓的‘民乱’,弄死我这个不安分的越王妃。” “状似骇人听闻,然而,类似的事儿,崔某人做了不止一次!” 周文成沉默了。 是啊,远的不说,只去年的合县知县,以及三年前的黄州刺史,就都是“死于民乱”。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现在合县的事儿,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周文成由此推彼,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些民乱的真相! “王妃娘娘,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文成的心乱了,也慌了。 他不是孤身一人啊,他的寡母、妻子和儿女们,也都跟着他在合县。 如今全家都住在王府后巷,距离王府只有一墙之隔。 如果崔伯庸真的包藏祸心,试图将民乱引到王府,王府被乱民冲击,他的家人也难逃一劫啊。 周文成不怕死,可他却放不下家人。 再者,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就算不怕死,他、他也不想无辜枉死。 他还想留着自己的有用之躯报效朝廷,为圣人尽忠呢。 “幸好王府还有八百亲卫,另外,盐场和庄子上也有一些人手!” 谢元见渲染了差不多了,便故作庆幸地说道,“我已经命人去调派,他们不日就会抵达。” 所以,等赫连珏的“大军”杀回来,也不算太突兀。 周文成呢,被乱民包围、冲击,定会满心担忧、惶恐。 就在这危急关头,赫连珏率领大军从天而降,宛若救人于水火的盖世英雄—— 周文成就算有怀疑,就算觉得赫连珏之前都是故意伪装……他也不能“恩将仇报”。 他为了洗脱自己“失察”的罪名,甚至还要帮着赫连珏说好话。 “原来王妃娘娘早有准备!那就好!那就好!” 见谢元颇有“运筹帷幄”的气派,周文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看向谢元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佩服与感激。 太好了! 王妃有准备,王府安全了。 而他的家人们也能顺利逃过这一劫。 只是,心底总有那么一丝不安,是怎么一回事儿? …… “闹起来了?那些乱民居然不怕差役,还把粮铺打砸一空?” 听到下人的回禀,崔伯庸顿时气得变了脸色。 “该死!真真该死!” 崔伯庸恨声骂着。 只是不知他是在骂那些乱民,还是在骂没用的差役。 “是谁?到底是谁在鼓动?” 崔伯庸恼恨之余,也有些疑惑。 过去都是他在暗中煽动百姓,弄出民乱,继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这一次,崔伯庸很“冤枉”。 他确实正在做准备,想要再炮制出一场民乱,然后引导这些人跑去针对越王府。 哼,谢氏那个贱妇,真当自己是王妃,就能在越州肆意妄为? 越州可是他崔某人的越州,而不是越王府的越州! 谢氏先是杀了他的钱袋子之一的郑县丞,接着又当众给自家夫人没脸。 最可恨的还是谢氏居然那般“狡诈”,他崔刺史想出来的妙计,居然对谢氏无用! 崔伯庸羞愤交加,让他对谢元的仇恨值达到了顶点。 “干掉她!” 崔伯庸心底迸发出浓浓的杀意。 弄死谢元的办法,也简单,民乱嘛! 这一招“借刀杀人”,崔伯庸玩儿得贼溜。 只是,崔伯庸还没有开始动手,居然就有了民乱。 崔伯庸暴躁、困惑,更有种隐隐的恐惧——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居然还隐藏着一个幕后黑手。 而越州,似乎也没有被他完全控制。 某些事儿,失控了! 这是崔伯庸最不能容忍的。 他不在乎民乱,也不在乎会不会死人,他只在乎自己的权威。 “黄家?还是陈家?” 崔伯庸开始猜测那个躲在暗中的黑手。 他率先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黄、陈、冼等几家越州当地的豪族。 接着,他又在疑神疑鬼,“亦或是黄州的黄智达?或是广城的刺史府?” 崔伯庸把嫌疑人的名字列了长长一个名单,却唯独没有猜到越王府身上。 越王府? 哈,只有谢氏一个妇道人家,只会一些小计谋,哪里能在合县搅动风雨? 不过,想到了越王府,崔伯庸还是惊醒过来—— 咦? 虽然民乱的原因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妨碍本刺史利用一二啊。 他原本就想狠狠给越王府一个教训。 现在的形式,完全符合他的预期啊。 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民乱不是自己一手主导。 但,他仍可以“祸水东引”。 让乱民跑去冲击越王府,继而杀掉越王以及越王妃。 于是,流言就传开了—— “知道吗?月牙镇全都是粮食!” “尤其是越王府,储存了好几万石的粮食,还有成堆的铜钱……” 第91章 借刀杀人,我也会! 越王府有粮食! 越王府有钱! 火爆越州的糖铺,就是越王府的生意! 诸如此类的流言迅速地在乱民中流传开来。 乱民们心动了,眼红了,疯狂了! 其实,当他们打砸了第一家粮铺之后,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不再是“民”。 他们的野心、欲望被唤醒了。 少数人还保持着良知,以及对律法的敬畏,悄然退去。 其他人则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成了想要混水摸鱼的投机分子。 “越王府?有粮食有钱还好欺负!” “对!就去越王府!这可比打砸几个粮铺能赚多了!” 几个领头的乱民,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便有了主意。 他们虽然被唤醒了心底掩藏的黑暗,想要“大干一场”。 但,起码的智商还有—— 强大如刺史府,他们半点都不敢招惹。 越王府嘛,嘿嘿,据说那个越王整日沉迷于吃酒、嗑药,早就成了废物。 这都好几个月了,代表越王府在外面应酬的,只是个女人。 切! 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打了、抢了,甚至是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法不责众! 天高皇帝远! 实在不行,往深山密林里一跑,多个三五个月、一两年,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的事儿,在越州、在岭南,根本就不新鲜。 那些“乱民”早就习以为常,并有了成功的案例做指导。 “去月牙镇!” “对!打死越王这个昏聩、贪腐、暴虐的王爷!” “走啊!打王府,抢粮食喽!” 众多乱民呼呼喝喝,竟真的聚集起来,浩浩荡荡的奔赴月牙镇。 谢元早就有所准备,她将月牙镇上的百姓都提前转移、疏散。 众乱民冲到月牙镇的时候,偌大的村镇,只留下的一栋栋的空宅子,以及一所门高墙深的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门前半个人影都没有。 如果不是院子里还有声响,大家都要误以为越王府的人也都跑干净了。 “怎么办?大门都关着呢!” “怕什么!冲破大门,打进去啊!” “对啊,连个护卫都没有,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不成?” “……王府里粮食、铜钱堆成了山,还有年轻漂亮的宫女。嘿嘿——” 有人忍不住猥琐地擦了擦口水,猩红的眼睛里,除了欲望,再无半点理智。 “冲啊!” “抬木头,撞门!” 众人兴奋地叫嚷着,他们非常“有经验”地抬来了木头、梯子。 哐哐哐,大门被撞得开始摇晃。 唰唰唰,行动灵巧的人已经攀上了院墙。 “王妃娘娘,动手吧!” 周文成站在院中,强自镇定着。 那一声声的撞门声,仿佛撞到了他的心头。 还有那些疯狂的叫嚷,更让他紧张不已。 乱民就在墙外,他们正在攻打王府! 若是抵挡不住,任由他们冲进来,不只是打砸抢劫这么简单。 还会闹出种种不堪的人间惨剧啊。 他的家眷已经被王妃提前接到了王府里。 周文成知道,王妃这么做,是出于好心,是为了保护那些妇孺。 毕竟王府墙高院深,还有护卫,轻易不会被人攻破。 而王府后街呢,很容易被乱民找到,并且轻而易举地闯进去。 一个弄不好,住在王府后街的王府属官家眷们,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只是,进到王府里,也不是彻底安全。 周文成知道乱民没有理智,已经变成一群只有贪念与暴戾的野兽。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越州的乱民竟狂暴至此,连堂堂藩王的府邸都敢冲击! 周文成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 他不能怕,更不能乱。 他再文弱,也是大男人,总不能让王妃一个妇道人家挡在前头。 “好!动手!”看书溂 谢元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抬起手,轻声下达命令。 “是!” 赫连琛穿着铠甲,手里握着横刀,朗声答应着。 随后,他抽出横刀,向前一挥,大喝一声:“将士们,动手!” 几百护卫仿佛饿狼般嗷嗷叫着,他们分成小队,有的驻守院墙,有的守在王府的几处门后,有的则抬来火油等。 “冲啊!” 外头的乱民疯狂叫嚣。 “杀!” 院内的护卫杀意凌然。 刹那间,王府喊杀声一片,竟真的打了起来。 谢元坐在院子里,神情淡然,唯有一双手,禁不住的握成了拳头。 郑玉容、赵锦瑟,如意、金枝等侍女,也都穿着盔甲,手里握着武器,冷肃地站在谢元身边。 她们既是侍女,也是护卫。 她们经受了军营的新兵训练,个个跃跃欲试——姑奶奶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啊。 唯一的例外,就是依然穿着襦裙的赵锦绣。 她瑟瑟发抖,俏脸煞白。 她知道,刺史府和越王府到了最后的决战阶段。 作为左右逢源的“谍中谍”,她不能再摇摆下去,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选择郑夫人。 毕竟崔家在越州经营数年,绝对是越州的地头蛇。 越王府呢,连强龙都算不上,如何压制崔家? 可她的直觉却一直在叫嚣:选王府!选王府! 赵锦绣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还是犹豫了—— 谢王妃给她的感觉,总是那么的笃定。 仿佛“胜券在握”。 另外,家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的父亲赵悯,妹妹赵锦瑟,都在谢王妃手底下当差。 因着她投靠了郑夫人,家人已经跟她反目。 她若再在越王府最艰难的时候背叛,那她跟家人也就站到了敌我的对立面! 赵锦绣确实自私,也渴望荣华富贵。 然而也正是因着“自私”,她想得格外多。 最终,赵锦绣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越王府,并把自己知道的刺史府的隐秘,全都告诉了谢元。 比如崔家有多少部曲(私兵)。 又比如崔家收受贿赂、侵占良田的账册藏在哪里。 再比如…… 谢元听完赵锦绣的“摊牌”,都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好个赵锦绣,干得漂亮啊! 知道了刺史府更多的秘密,谢元接下来的行动也就有了针对性。 “娘娘,您只管放心,他们已经出发了!” 赫连琛一边指挥兵卒们护卫王府,一边暗暗对谢元说道。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她开始期待刺史府即将上演的好戏。 第92章 想跑?晚了! “老爷,那些乱民去了月牙镇?” 郑夫人眼底难掩笑意,幸灾乐祸地说道,“哼,待乱民攻破了王府的大门,谢氏还如何嚣张!” 崔伯庸端着酒盏,装模作样地轻啜着。 他崇尚魏晋名士,便整日模仿。 穿的衣服是广袖长袍,鞋子是木屐,就连坐卧,也是跪坐居多。 就连那个五石散,也是因为他太想复刻魏晋名士的狂狷不羁,这才命人弄了出来。 不过,崔伯庸崇尚归崇尚,却还没有脑残到家。 他知道五石散不可多用,所以只在偶尔装逼的时候,服用一点点。 他积攒的存货,这几个月里,全都“便宜”了越王。 正巧听到郑夫人提到越王府,崔伯庸愈发得意了,“那是自然!哼,谢氏虽有些急智,但到底是小聪明。” “她以为越州是京城吗?真当自己是个王妃,就能在越州为所欲为?” 再次重申一遍,越州是他崔某人的越州! 越王府? 哼,不过是个样子货罢了。 “就是!敢得罪我们刺史府,真真是想瞎了眼!” 郑夫人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忽地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道,“王府里定有不少粮食和铜钱,还有制糖的方子——” 她可没忘了,当初谢元靠着一张从萧子修那儿偷来的秘方,卖了几十万贯钱。 几十万贯啊,都能抵得上他们崔家四分之一的家产了。 郑夫人早就有所盘算:只等乱民攻破了王府,他们派去的人,趁乱杀了赫连珏和谢氏。 然后,刺史府再“大义凛然”地派兵去剿灭乱民,趁机将越王府的财物劫掠一空。 啊呸,不是劫掠!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帮越王夫妇报了仇。 他们这是在收取合理的报酬呢。 无耻贪婪的郑夫人,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与她同睡一张床的崔伯庸,不愧跟她是夫妻,想法亦是惊人的一致。 他装腔作势地捋了捋胡须,淡淡的说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派去的人,全都混在乱民之中。 他还将自家所有的部曲,全都派到了月牙镇。 那些人不会跟乱民一起行动,而是在等待时机。 只要王府被攻破,部曲们就会喊着“剿灭乱民”、“为越王报仇”的旗号,直接冲入越王府。 部曲们会将越王府翻个底朝天,谢氏提前存储的粮食、铜钱等,他们全都会抢回来。 那个制糖的秘方,自然也不会放过! 崔伯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美滋滋地在心里盘算着。 “那就好!妾身就知道老爷最是英明,运筹帷幄、胸有丘壑!” 郑夫人满心欢喜,吹捧的词儿一个接着一个。 崔伯庸心里得意,脸上却还要故意做出矜持的模样。 只是,还不等他“谦虚”两句,院外就响起了噔噔蹬的脚步声。 “老爷!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随着脚步声,还有扯破嗓子的尖叫。 崔伯庸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酒盏跌落在地上,酒水洒了一身。 “放肆!!” 崔伯庸气得不行,厉声喊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呼小叫?” 还有喊的那些话,太过晦气。 什么叫“不好了”? 他和夫人好着呢! 跑来送信的下人,若是搁在平时,看到自家老爷震怒,定会吓得跪地求饶。 但这一次,他顾不得了——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下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继续喊着让崔伯庸暴怒不已的话。 崔伯庸的脸都黑了:好个蠢笨的奴才,都说不许他乱喊了,他居然还这么说。 他这是故意找茬? 崔伯庸气急之下,直接抄起桌上的酒壶砸了过去。 嘭! 酒壶正中下人的额头,酒水混合着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下人又疼又委屈,“老爷,真的出事了!” 不是他故意找晦气,实在是大祸临头啊。 他顾不得多想,直奔主题,“咱们府外来了许多‘乱民’,他们大骂老爷您是狗官,还说你视百姓如草芥,故意逼反良民!” 崔伯庸没等到下人跪地求饶,愈发恼火。 但,听完下人的回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乱民?你、你是说乱民围了刺史府?” 崔伯庸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那些“乱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崔伯庸比任何人都清楚。 与其说是乱民,还不如说是被崔伯庸挑唆、利用的工具人。 甚至是崔伯庸故意纵容出来的恶犬! 每次崔伯庸想要整治某些不听话的官员,或是不安分的地方豪族,就会炮制一场“民乱”。 而现在,自己豢养的恶犬,居然反过来要咬自己! 根本不可能! 崔伯庸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荒唐!越州哪里来的乱民?” “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围困刺史府?” 下人苦着脸,起初他也不信哪。 可问题是,那些人就在门外,嘴里喊着杀贪官、分粮食,还抬了木头撞门。 那么厚的大门,被撞得哐哐作响。 门轴都有些摇摇欲坠。 下人担心,若是不赶紧采取行动,刺史府的大门就真的会被撞开。 到那时—— 下人可是见过乱民打砸劫掠的现场,岂是一个“惨”字了的? “老爷,那些人就在外头,您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下人一时情急,竟顾不得尊卑,没好气地喊道。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还不等崔伯庸计较这个狗奴才的失礼,屋外又响起了另一个下人的呼喊声。 “闯进来了!那些乱民翻墙闯进来了!” “他们拿着刀,还有锄头,他们朝着正院冲过来了!” 那个下人满脸惊恐,尖声喊道。 崔伯庸和郑夫人顾不得多想,他们全都被吓到了。 是真的? 真有乱民闯进了刺史府?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故意混水摸鱼!” 崔伯庸喃喃自语。 这次,倒是郑夫人反应更快,“老爷,快跑!快跑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 不管这些乱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们来刺史府,绝对不是好事。 郑夫人顾不得世家贵妇的仪容仪态,一把扯住崔伯庸的袖子,啥也不管的就要往后院跑。 “对!对对!” 崔伯庸被郑夫人拖拽得踉跄了几步,终于反应过来。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拉着她往后跑。 只是,晚了! 他们刚刚跑出主院,就有几十个“乱民”杀了过来。 第93章 他,从天而降!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乱民”,崔伯庸和郑夫人满心绝望。 崔伯庸无比后悔:不该把所有的部曲都派出去啊。 之前他只想着多派些人,把越王府彻底拿下。 现在好了,部曲都去了越王府,刺史府只剩下几个护院。 让乱民们如入无人之境。 崔伯庸养尊处优惯了,跑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最后,更是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上。 “我命休矣!” 崔伯庸爬不起来,乱民又近在咫尺,他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快!把他捆起来!” 就在崔伯庸绝望等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吆喝了一声。 紧接着,就有人冲到他近前,用绳索将自己的四肢都捆了起来。 “不、不杀我?” 崔伯庸心底陡然生出希望。 虽然他也担心,背后之人还有其他的阴谋。 但,能多活一会儿都是好的啊。 只要活着,他就有希望脱困。 …… “王妃娘娘!这些乱民太嚣张了,您还是去内院暂时歇息一下吧。” 越王府的乱民似乎杀红了眼,一个个如同狂暴的亡命徒一般。 在他们不怕死的攻击之下,竟有一些人突破了高墙上的护卫的封锁,翻到了院子里。 这些人,一边继续跟护卫们厮杀,一边抽出一两个人跑去抬门闩。 门闩被抬了起来,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 哗! 堵在大门外的乱民一拥而入,他们仿佛野兽般,嘴里嗷嗷叫着。 护卫们不敢松懈,英勇地迎了上去。 双方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噗呲! 鲜血喷了出来。 打斗激烈,现场很是残暴。 周文成一个大男人,看得都有些小腿发软。 他用力掐着掌心,勉强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王妃娘娘,您身份贵重,实在不好在这里冒险啊。” 越王殿下已经废了,谢王妃便是越王府的领导者。 她若是被乱民伤到,或是被吓到,整个越王府都要受影响。 “无妨!我倒要看看,这些乱民到底嚣张到什么地步!” 谢元神情冷肃,声音沉稳。 她心里也是怕的。 作为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孩纸,她只在影视剧里看到过打斗的画面。 现实生活中,她何曾见过这种刀剑相搏,血肉横飞的画面? 但,谢元更清楚,这是她必须经历的。 她想要成为上位者,想要在大周朝拥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要突破自己! “阿姊!阿姊!!” 就在谢元极力保持镇定,冷傲肃然地围观打仗现场的时候,一声稚嫩的童音传了过来。 谢元神色大变,她慌忙转过头,正好看到谢贞小团子拿着把小木剑冲了过来。看书溂 赵嬷嬷慌忙在后面追。 “阿贞,你怎么过来了?” 谢元站起身,一把抱住了自家小肥仔弟弟。 “阿姊,我要保护你!” 又过了一年,谢贞已经五岁了。 不过,他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 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他比去年又“大”了一圈儿。 当然,人也长大了,更乖巧、更懂事。 谢贞觉得:“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阿姊、保护阿兄!” 谢贞挺着小肚子,亮出自己的小木剑,奶声奶气地说,“阿姊,你看,我有武器!” 谢元的目光落在那把玩具木剑上,额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呃,就这么一个小木剑,都不够给那些乱民挠痒痒的。 “阿贞乖!不过,你还小呢,要乖乖听阿姊的话!” 谢元摸了下小肥仔的圆脑袋,抬起头,看了眼跑得气喘吁吁的赵嬷嬷。 赵嬷嬷顾不得自己气息不稳,便赶忙说道,“大小姐,都怪老奴,老奴没有看好小少爷。” 谢元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乱民冲了进来,虽然有护卫,但到底不安全。” 谢元原本还想让赵嬷嬷把谢贞抱回去。 但,看到那些已经杀红眼的乱民,她忽然觉得,把谢贞留在自己身边,似乎更稳妥。 “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谢元冲着赵嬷嬷说了一句,然后就抱着谢元回到了座位上。 她的四周,围着一圈的护卫。 那些疯狂厮杀的乱民,根本就摸不到谢元的衣角。 “阿姊,别怕!我、我保护你!” 谢贞有些怕了,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现场围观如此血腥的画面,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个极大的挑战。 小小的胖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谢元心疼不已,用力抱紧了谢贞。 她抬起手,将谢贞的头压进了自己怀里,“嗯,阿姊谢谢阿贞。阿贞是勇敢的小男子汉!” “不过,阿贞要先休息好,攒足了精神,这才能保护阿姊哟。” 谢元声音温柔,耐心地哄着。 谢贞的小脑袋埋进了阿姊的怀里,鼻端是熟悉的淡淡馨香,他有些恐惧的心,瞬间得到了抚慰。 “嗯!”谢贞的小奶音,少了几分颤抖。 谢元轻轻抚摸着谢贞的背脊,继续安抚着。 有了姐姐的怀抱,谢贞没有那么害怕了。 谢元见谢贞的情绪被安抚住了,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抬起头,冲着赫连琛使了个眼色:速战速决! 就这么一两百号乱民,原本根本不是王府亲卫的对手。 谢元想“钓鱼”,这才示意赫连琛将这些乱民放了进来。 但,谢元却忘了,再周密的计划,也有意外。 就像谢贞,她明明都做了最好的安排,结果小家伙还是跑到了前院。 为了预防更多的意外,谢元不再拖延。 “是!” 赫连琛躬身回禀。 然后他站直身子,挥舞手臂,发出了一个“全力进攻”的手势。 “杀!” 众护卫们得到命令,喊声震天。 躲在王府外的崔家部曲,听到里面杀声不断,以为乱民得手了,他们赶忙跳出来,喊着“杀乱民”的口号,就冲了进去。 一时间,乱民、崔家部曲和王府亲卫杀作一团,偌大的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纷乱之下,谢元身边的护卫也被冲击到了。 谢元抱着谢贞,紧张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匹白马冲入了谢元的视线。 一身银白盔甲的赫连珏,仿佛天神般从天而降! 第94章 情敌?我不配! “赫连珏!” 谢元满心惊喜,她一时情急,竟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兄!” 谢贞听到姐姐的呼喊,赶忙探出小脑袋。 他看到了那银白盔甲的身影,顿时兴奋不已,“阿兄!你终于来救我们啦!” 小肥仔年纪小,但他一直都记着当初是阿兄把他从谢家救出来,还带着他和阿姊离开了京城。 在小家伙的心目中,阿兄就是大好人、大英雄! 这一次,家里来了坏人,喊打喊杀,好不可怕。 危急关头,还是阿兄,他又救了自己和阿姊。 谢贞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里,仿佛星辰般璀璨。 赫连珏高高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横刀,一脸的肃杀。 好一群“乱民”,好个崔伯庸,居然敢围攻孤的王府! 经过几个月的行军、打仗,赫连珏矜贵冷傲的气质中,又多了刀口舔血的肃杀与冷酷。 他仿佛一柄名贵的宝剑,过去只是锋利,而沾染了鲜血之后。 他终于成了真正的利刃。 不过,所有的冷肃在看到谢元、谢贞姐弟俩的时候,瞬间化作了温柔和煦的春风。 赫连珏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人群之中,他的目光精准地找到了谢元。 而在他的目光落到谢元身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阿元!孤回来了!” 带着数万精兵,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他打下了交州、黄州,以及即将到手的越州。 再加上计划中的罗州和广城,他可以拿下大半个岭南。 以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岭南王! 赫连珏斗志昂扬、意气勃发,从里到外都透着骄傲、张扬。 隔着人群,谢元定定地看着他。 谢元没有察觉到,她在看到赫连珏的那一刹,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不自禁地轻扯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 “赫连珏,你回来了!” 不是疑问,也没有惊奇,而是语气轻柔的陈述。 因为她早就认定,自家王爷会平安归来。 她,相信他! 赫连珏感受到了谢元的信任,也被她明媚的笑容所吸引。 他没有笑,但他眉眼舒展,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水波潋滟。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眼神都能拉丝了。 “王妃!越王他、他——” 周文成也看到了从外面骑马闯入的赫连珏。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情况? 越王不是一直都在院子里嘛。 昨天他照例去给越王请安,还看到他披头散发地在屋子里喝酒、发狂。 怎么转眼之间,眼前又冒出一个? 等等! 周文成猛然想到,院子里的那个赫连珏,一直都是披散着头发的模样。 每次自己看到他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侧影,或是被乱发覆盖着脸。 他从未看清过那人的长相。 难道—— 周文成不傻,相反,他还非常聪明。 看看眼前的赫连珏,再看看与他深情对望的谢王妃,周文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赫连珏这是找了个替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而谢王妃就是知情人,她极力帮赫连珏遮掩。 或许,从抵达岭南的第一天起,越王夫妇就在筹谋。 越王故意示弱,甚至是装疯卖傻。 一步步让人误以为他因为被废而变得颓废。 等到了越州,越王开始闭门不出,谢王妃则高调地在外面抛头露面。 越王“废了”的流言也就越传越广。 “从那时起,越王府的“赫连珏”,估计就被换了人吧。” 周文成暗暗想着。 他已经飞快地梳理出整个时间的脉络。 “好个赫连珏,好个谢王妃,这对夫妻,能屈能伸,这‘扮猪吃虎’的手段,着实高明!” 周文成用力握紧拳头。 作为成功被越王夫妇欺瞒的人,周文成本能地羞愤、懊恼。 但,周文成现在更多的则是后怕—— 他没有识破越王夫妇的计谋,不但被蒙蔽,还做了“助攻”。 他给圣人写的密折里,就曾经数次提到赫连珏的自暴自弃。 圣人会轻视、忽略赫连珏,有他周文成的“功劳”啊。 当然,周文成不是唯一一个上当的人。 不说越州上下,就是王府另一个属官萧子修,也被骗得团团转。 对了,糖铺! 哈! 之前周文成还真以为是萧子修弄出来的,但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萧子修,估计就是京中的三皇子,也为越王夫妇背了黑锅! 好啊!好个赫连珏,好个谢元! 这两口子,真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 周文成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越想越觉得越王夫妇可怕!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瞧着赫连珏那英明神武的模样,以及他身后乌压压的千军万马,周文成知道,赫连珏偷偷跑出去,一定是去搞事情了。 他去打仗了? 跟谁? 他把哪个州郡打下来了? ……无数的问题,瞬间涌入了周文成的大脑。 他手头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只能凭空瞎猜。 所有的猜测,都不甚乐观——赫连珏不安分,搞了大事情。 而周文成作为圣人派来“监管”赫连珏的属官,却丝毫都没有发现。 “失察”的罪名,周文成是逃不过的。 其实,失察什么的,还不是最紧迫的问题。 赫连珏没“废”,反而野心勃勃,还跑出去开疆拓土,这样英明又霸道的人,会容忍自己身边有朝廷的眼线。 周文成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他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怕死,可他的家人呢? 赫连珏如果真的要跟他秋后算账,定会来个斩草除根! 放眼整个越州,估计没有跟赫连珏对上的人。 崔伯庸? 周文成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名字,就禁不住想到谢元之前的镇定,以及赫连琛等护卫的凶悍。 “崔伯庸完了!他想用乱民干掉越王府,却不想谢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同样的方法,反过来对付他!”看书溂 “想必这个时候,崔某人已经被‘乱民’弄死了吧。” 没了崔刺史,偌大的越州,可不就落到赫连珏的手里? 早就周文成疯狂运动大脑的时候,赫连珏已经甩蹬下马,来到了谢元身边,“阿元,我回来了!” “赫连珏,我把崔伯庸拿下了!” 两人各自说着,忽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笑容中。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却有种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气场。 跟在赫连珏身后,悄然进入院中的李丽质,看到眼前的一幕,禁不住有些颓然。 第95章 仗打完了,开始追妻 赫连珏的大军杀回越州,围攻王府的乱民、崔家部曲,立刻被打得落花流水。 赫连珏留下黄甲等暗卫收拾残局,便拉着谢元的手进了主院。 “叩见殿下!” 主院里,多福和那位披头散发的“赫连珏”齐齐跪倒在赫连珏面前。 多福看到自家王爷宛若天神般重新归来,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呜呜,太好了,我们家王爷终于回来了! 那位一直扮演赫连珏的暗卫,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呜呜,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装疯卖傻了! 两人无比恭敬,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赫连珏看到他们,神情略略柔和了些,“嗯,辛苦你们了!” “不敢!能够为殿下分忧,是奴才们的荣幸!” 两人根本不敢居功,连连推辞。 “好,起来吧!” 赫连珏知道他们素来忠心,自己若是太客气,他们还会不自在。 抬抬手,赫连珏将二人打发出去。 “殿下,恭喜您达成所愿!” 主院的正房里,没有了其他人,谢元盈盈下拜,郑重地向赫连珏恭贺。 赫连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我夫妻,又何必这般外道?” 赫连珏始终都记得,自己能够这般顺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靠着谢元的能干。 钱粮、练兵之法,还有最关键的配合他演戏。 各个环节,都有谢元的功劳。 赫连珏确实偏执,可也正是因为他的偏执,只要认定了一个人,就再也不会改变。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打从心底里认可了谢元,所以,谢元已经不单单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而是他的伙伴,是让他信任的人! 谢元顺着赫连珏的力道站起来。 两人寒暄完毕,便开始进入正题。 谢元道:“殿下,我没有杀崔伯庸,而是把他抓了起来!” 赫连珏闻言,眼底染上笑意:“做得好!” 不愧是阿元,果然与他心意相通。 他赫连珏与崔伯庸是不同的—— 崔伯庸是越州刺史,是臣,所以他想要排除异己的时候,只能用阴谋诡计。 假借所谓的“乱民”,故意制造混乱,混水摸鱼。 赫连珏却是越王,是“君”。在他自己地盘,他只会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他要将崔伯庸的所有罪证都公布出来,然后按照《大周律》进行惩治。 就像当初在黄州一般,赫连珏没有趁乱杀死黄智达,而是将他进行公开审理,当众斩首。 赫连珏此举,不只是要让自己站在道德、正义的制高点,也是想告诉所有人—— 以后越州乃至岭南,依然是大周治下的州郡,遵从《大周律》。 民乱什么的,以后也不许出现在他的地盘上。 想要靠着鬼魅伎俩肆意妄为,绝对不可能! 要么就乖乖顺从,要么就干脆扯旗造反,他赫连珏的地盘上,绝对不允许出现阴奉阳违、两面三刀的狗官。 赫连珏这般做法,除了树立自己的权威,也是在向朝廷传达一个信息—— 我不搞独立,我依然是大周朝的藩王。 虽然赫连珏知道,就目前的状况,朝廷还没有余力来“收复”岭南。 但,他现在还在发展阶段,实力还不足以跟朝廷相抗衡。 他需要继续发展的时间。 暂时示弱,是为了以后的更大成功。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赫连珏始终都没有摒弃自己太子的身份。 哪怕被废了,他也是大周王朝最正统的继承人。 他是储君,不是乱臣贼子。 或许日后会有打回京城的那一天,但,他也不是造反,而是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想法,赫连珏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在没有事前沟通的情况下,谢元的所作所为,竟是惊人的与他相契合。 有如此“默契”的贤妻,他怎能不欣喜万分? “阿元,谢谢你!” 望着谢元昳丽的容颜,赫连珏低低地道了一声谢。 “殿下,我也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给了我施展的空间与机会! 谢元不是虚假的客套,而是真心感谢。 来到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谢元亲身体验到了什么是男权社会。 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束缚还不是那般严苛,却也不会鼓励女人抛头露面地搞事业。 赫连珏作为一个王爷,一个封建制度的受益人,他最该维护传统。 可他还是给了谢元最大的自由。 当然,这其中也有赫连珏的“无奈”。 他要低调发展,他要扮猪吃老虎,就不得不推出一个“代言人”。 但,即便如此,代言人的身份也不是固定的。 赫连珏身边还有忠心的赫连琛,以及上百名的暗卫。 就是他的太监多福,其实也可以扮演这个角色。 赫连珏却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谢元。 诚然,谢元足够优秀,她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与技能。 但,在古代,优秀的女人还少了吗? 很多男人,明知道自家的女人足够能干,却还是打压、pua,根本不给女人崭露头角的机会。 赫连珏堂堂王爷,却愿意背负“怕女人”、“吃软饭”的骂名,任由谢元野蛮发展! 这样的心胸与气魄,慢说在古代了,就是放到现代,也是比较罕见的。看书溂 谢元打从心底里感念赫连珏,并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不怕男人没用,就怕男人没用还自大、狂妄。 赫连珏不但有能力,还愿意给妻子尊重,给她实现自我的机会! 赫连珏定定地看着谢元,他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信任、感激等等神情。 赫连珏笑了,他知道,阿元的心里有他。 只是这个小女人,总是自以为冷静、清醒,而没有正视自己的心。 不过,不怕,他回来了,他的大业也成就了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继续搞事业,他还要好好地让阿元看清自己的心。 赫连珏贪心了,他不想只跟阿元做名义上的夫妻。 向来高冷、孤傲的赫连珏必须承认,他对谢元动心了。 他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子,成为他的女人,他唯一的爱人! 谢元忽的一阵心跳加速,不过,她还在思考越州接下来的安排,再次将心底的那抹悸动压了下去。 第96章 情敌找上门 “殿下,崔伯庸的罪证,我也都收集齐全!” 谢元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全都是干事业的干练,“什么时候公开审理?” “还是,您要把他押解回京?” 谢元大概猜到了赫连珏的心思——割据岭南为王,却还不想彻底跟朝廷撕破脸。 所以,在名义上,赫连珏还是朝廷册封的越王。 越州地界上出现了罪大恶极的贪官、狗官,赫连珏要做的就是上报朝廷,并把罪臣和证据一并送回京城。 赫连珏:…… 默默地叹了口气,阿元还是不开窍啊。 不过,这种事儿不急,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暂时将这份情绪收敛好,赫连珏也开始进入到了谈公事的状态。 “三日后,本王亲自审讯崔伯庸以及几个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贪官。” “你这边收集了他的罪证,孤也找了几个人证。” 说到这里,赫连珏握紧拳头,“既然人证物证俱全,那就当堂审判。” 赫连珏的声音很冷,说出的话,也是杀气腾腾,“孤要当众对崔伯庸施以极刑。” 杀鸡骇猴,自然要用雷霆手段。 “好!殿下安排得极好!” 谢元点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笑着说,“还有周文成,妾身看他被吓得不轻。” 听到周文成这个名字,赫连珏也笑了。 “他当然被吓到了!他这人最是刚正清明,对朝廷对圣人也无比忠心。” 赫连珏对周文成的人品还是比较称赞的。 只可惜,“能力差了些!不管怎样,他一个‘失察’的罪名是逃不过的。” “不过,圣人应该不会太过惩戒,毕竟没了周文成,圣人应该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接替者。” 圣人还想了解越州乃至岭南的情况,就还需要一个眼线。 赫连珏已经彻底在越州站稳了脚。 他连堂堂刺史都敢杀,就足以震慑无数的官员。 那些人不会去管崔伯庸确实该死,他们只会在意,赫连珏“肆意妄为”。 这位主儿,当太子的时候就是嚣张跋扈、乖戾残暴。 杀了崔伯庸之后,他的凶名只会更加响亮。 越州有这么一个大煞星,谁敢来送死? 别说王府长史这种摆明就是来给越王找茬的官职了,就是越州刺史、合县知县等等,那些想要做官的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试试就逝世!谁敢? 周文成好歹已经是越王府的长史,还没有被赫连珏清算,或许他传递回来的消息,其真实性存疑,但也好过没有吧。 朝中那么多能干的朝臣,他们总能从虚假的情报中提炼到有用的讯息! ……周文成的身份就尴尬了。 朝廷不信他,赫连珏直接把他当奸细。 他若是足够聪明,绝不会做墙头草,而是会干脆果决地做出选择。 “还有萧子修,他还在京城!” 谢元想到另外一个被自己坑得很惨的选手,禁不住笑出声来。 “他?” 提到萧子修,赫连珏的神情便有些冷。 “他跟周文成不同。周文成寒门出身,既没有家族做靠山,也没有个受宠的昭仪做姐姐。” “更不用说,萧子修还有老三这个嫡亲的外甥呢。” “孤猜测,萧子修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赫连珏淡淡的说道。 同为外甥,却被区别对待。 赫连珏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情。 不过,他也不会太在意。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哪怕是血亲,不投缘就是不投缘。 早在赫连珏刚刚懂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所以,哪怕随后发现自己既不得生母疼爱,也没有养母看重,他更多的是个被利用的棋子时,也没有太过伤心。 他只是表现出自己的失落、难过等,他的心里早已毫无波澜。 不爱他的人,他为何会在意? 他出身高贵,做了十几年的储君,生得又这么美,自然会有无数人倾慕、追捧!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阿元。 哦,阿元的那只小肥仔也不错,勉强算半个家人吧。 赫连珏心里暗暗地想着,脸上却还是一派冷傲的模样。 “殿下,京城那边——” 谢元听不到赫连珏的心声,她以己度人,觉得自己若是被至亲之人厌弃,肯定会难过。 看到如此冷漠的赫连珏,谢元莫名有些心疼——哀莫大于心死,赫连珏一定是对亲情绝望了,才会如此冷漠。 “京城距离咱们这儿有三四千里地呢,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管京城如何?” 赫连珏摆摆手,随意的说道。 谢元愈发觉得赫连珏是被亲人伤透了心,她赶忙转移话题,“对了,殿下,您从交州送回来的占城稻,已经开始种植了,再有半个月,就能收割!” 赫连珏眼睛一亮,“果真?” 他默默算了算时间,自己命人把占城稻的稻种送回来,抛去路上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 不到两个月,占城稻就能收割了? “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抽空去皇庄看看!” 谢元在自己的庄子和皇庄都种了占城稻,皇庄的土地更多,种的稻米也更多。 大片大片即将成熟的稻子,看起来,也更加直观,更有冲击性。 “好!等越州的事儿安排妥当,咱们就去庄子上瞧瞧!” 赫连珏点头,他倒不是不相信阿元,而是他想亲眼看看。 夫妻俩又说了些各自这边的事件详情。 很快,天色就不早了,外头有人来回禀:“殿下、娘娘,王府已经收拾妥当,那些贼人也被关押起来!” “嗯,传令下去,留下三千兵,其他兵卒在按照部署在五个县城安营扎寨。” 赫连珏与谢元对视一眼,谢元轻轻颔首,表示同意他的所有安排。 赫连珏这才吐出一口气,夫妻一心,协同合作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殿下,王府里还有我,军营的事儿,您还是亲自去安排吧。” 谢元知道军务的事儿最重要,她柔声提醒着。 “好,我去去就回!你也忙了一天,好好歇息吧。” 赫连珏叮嘱了谢元一声,便起身离去。 谢元将赫连珏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 赫连珏刚走,谢元还不等坐下来喘口气儿,就有人跑来通传:“娘娘,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来给您请安了!” 第97章 第一回合就输了 “王爷带回来的女人”,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啊。 谢元一直把赫连珏当成自己的老板,不只是公事上,在个人的感情上,她也自以为分得很清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听到这句话,她竟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仿佛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轻轻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大脑。 她没有急着见李丽质,而是叫来了黄乙。 黄乙是暗卫,此次赫连珏出征,他一直都跟随左右。 “黄乙,殿下在外面,一切可还好?” 谢元委婉地问着。 黄乙是个暗卫,却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 他进院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李丽质。 所以,他知道自家王妃要问什么。 没有犹豫,黄乙实话实说,“回禀娘娘,殿下一切皆好。” “在黄州,殿下遇到了前任黄州刺史的女儿李丽质。” “她为了调查亡父冤屈的证据,不远千里来到了岭南。” “李家小姐很是机敏、能干,在黄州、交州等地调查了两三年,竟真的拿到了黄智达等人的罪证……” 黄乙详细地把李丽质的来历、对赫连珏的价值等说说了一遍。 谢元吐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真爱。 但,很快,谢元就反应过来。 “赫连珏有没有遇到真爱,有没有找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和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是夫妻,却只是名义上的,我们俩更多就是事业的合作伙伴!” “你真的认为你只是他的小伙伴?” 谢元的大脑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激烈争吵。 忽的,谢元意识到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不满足只做赫连珏的合伙人了! 轰的一下,谢元脸颊上飞上了两抹红晕。 她的心跳有些加速,嘴巴也有些发干。 舔了舔嘴唇,谢元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我,居然对赫连珏心动了?! 经过短暂的慌乱,谢元慢慢镇定下来。 其实,心动也没什么,别的不说,单单是赫连珏的那张脸,就比后世的小鲜肉还要魅惑众生。 还有赫连珏高贵的气质,能屈能伸的心性,以及他的种种能力。 如此优秀的男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他如何不心动? 再者,谢元不是个愚钝的人,赫连珏对于她的特殊对待,她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他对自己,应该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退一万步讲,就算赫连珏对自己没有感情,谢元也不会真的给赫连珏当一辈子的打工人。 她已经来到了这个架空的王朝,还生活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让谢元确定了一件事:她,回不去了! 往后的几十年人生,她要在这个大周王朝度过。 她与赫连珏的婚姻已经成了事实,几乎没有和离的可能。 既然不可改变,那就要好好利用。 “睡了赫连珏也不吃亏,只他那一张盛世美颜,就值回票价了。” 谢元心里暗暗地想着。 至于会不会有第三者,赫连珏会不会变心,那都是以后的事儿。 谢元可以防备,却不能因噎废食。 再者,她又不是死人,更不是傻子,只要她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总能得到好的效果。 即便最终没有好的结局,但过程是美好的呀,她也真切地享受过,这就足够了。 毕竟爱情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有事业,还有家人。 只要足够清醒,她就能在婚姻中屹立不倒!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谢元已经想了这许多。 “娘娘,李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见谢元陷入了沉思,如意本不愿打断,可还是没忍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哦,我知道了。” 谢元回过神儿来,淡淡地说道,“这位李家大小姐既然是王爷带回来的,那就是王府的客人。” “王府待客皆有规矩,你就按照相应的规矩行事即可。” 如意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谢元的脸色。 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谢元见不得她这副模样,“还有事?” “娘娘,李小姐是王爷带回来的人啊——” 如意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委婉地提醒。 一个男人,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应该很明显吧。 自家王妃怎么半点戒备都没有,还把那个小妖精当成“客人”? “如意,你也说了,李小姐是王爷带回来的人。现在王爷没有明确表明该如何安置李小姐,我只能把她当成普通客人!” 听完黄乙的回禀,谢元大概能猜出李丽质对于赫连珏的“身份”。 应该没有暧昧,赫连珏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用处。 跟赫连珏做了一年的夫妻,对于这个男人,谢元多少有些了解—— 孤傲,高冷,偏执,任性,睚眦必报! 且,这人还有十分自恋,轻易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对于那些扑上来的女人,他直接点亮毒舌技能。 比如上次的刺史府,崔伯庸送了两个美人儿,赫连珏直接说了句“不要,太丑了!” 他说这话,固然有羞辱崔伯庸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谢元很能理解,赫连珏自己长得这么好看,自然眼界高。 寻常美人儿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不说别人,就是谢元自己,容貌昳丽,气质不俗,绝对称得上大美人。 可第一次见到赫连珏的时候,赫连珏也只是在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并没有因为容貌而对谢元另眼相看。 所以啊,赫连珏这人,美色是诱惑不了的。 赫连珏会把李丽质带回来,无非是觉得这人有些价值,把她当成了好用的属下。 至于什么暧昧、情爱,根本就不存在。 谢元不是出于嫉妒才会这么贬低李丽质,而是她足够了解赫连珏。 不过—— 这件事还是可以利用一下下的。 谢元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心中有了主意。 傲然站着院外的李丽质,根本不看来来往往的侍婢、仆妇的打量,只等着跟谢王妃的见面。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李丽质虽然觉得,赫连珏与谢王妃的感情似乎很不错。 但,再琴瑟和鸣的夫妻,也有小妾、侍婢。 这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而是规矩、世俗就是如此。 李丽质自己就是女人,所以她很清楚女人的善妒。 她脑海里构想了许多种谢王妃的反应,但她万万没想到,人家连见都不见她。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第一回合,李丽质就输了! 第98章 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好个高贵的谢王妃,人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李丽质心里发苦,她知道,自己“小瞧”谢氏了。 换成其他的女人,听闻自家丈夫带了个女人回来,还不定怎么着急、发疯。 即便不当场爆发,也要把那个女人叫进去,好好看一看。 然后,再进行一场女人间的较量。 李丽质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抵达越王府,见到谢氏之后,该如何讲述她与王爷之间的关系。 李丽质是骄傲的,她肯定不会捏造事实。 但,说话是一门艺术,有时候同样一件事,语气略有不同,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就会天差地别。 赫连珏救了李丽质,还帮她为家人报了仇。 在李丽质心目中,赫连珏就是从天而降的天神,她感激他,倾慕他,想要以身相许。 只是赫连珏生性冷傲,对女色不假辞色。 李丽质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任何女子都是如此。 李丽质甚至觉得,自己才是“例外”。 毕竟她以女子的身份,跟在赫连珏身边,从黄州到交州,又从交州回归越州。 这一路上,也有许多女子投怀送抱,可赫连珏连看都不看一眼。 只有她,不但被赫连珏另眼相看,还被允许一路追随! 李丽质觉得,在赫连珏的心里,是有她的。 然而,所有的美梦,在进入越王府的那一刻,被击碎了—— 赫连珏与谢元深情相望,他们彼此的眼眸中只有对方。 眼睛骗不了人的。 或许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外人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只是李丽质,估计王府上上下下,全都察觉到了。 李丽质用力掐着掌心,长长的指甲在柔嫩的掌心掐出了一个个的小月牙。 刺痛感,唤醒了被嫉妒侵占的心。 李丽质没有失态,她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她主动找到了谢元的院门外。 李丽质已经想好了,见到谢元,她就直接跪下。 她会故意含混自己跟越王的关系,求谢元准许她留在越王的身边。 她不求名分,只求能够继续守着越王。 李丽质非常聪明,她很了解如何能激起同性的怒火。 她家虽然是寒门,却不是真的贫苦。 李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只是没有出过公卿之类的高官罢了。 李家有钱,家中自然也少不了妾室、奴婢。 从小到大,李丽质没少看后宅的那些明争暗斗。 其实,李丽质会被留在老家“养病”,也是宅斗的后果。 耳濡目染外加亲身经历,李丽质有着太多的手段。 但—— 她的手段再多,见不到谢元,岂不是全都白费? “莫非这谢氏,也是个内宅高手?” 李丽质忍不住这般想着。 幸亏谢元不知道她的猜测,若是知道了,定会委屈地喊冤枉: 我才不是什么宅斗高手,我只是觉得,所谓的宅斗,最关键的始终都是男人。 谢元从来不会跟女人斗来斗去,出了问题,她直接找男人不好吗? 谢元不知道李丽质的想法,而李丽质也不清楚谢元的行事准则。 所以,在李丽质的心里,谢王妃俨然成了玩弄花样的大佬。 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紧,李丽质脸上却还是一派恭敬、客气的模样。 她微微欠身,“既然王妃忙着,奴就先退下了!” 离开谢元的院子,李丽质也没有听从谢元的安排去客院,而是去了外院。 “黄丙,太好了,总算见到个熟人了!” 在来来去去的王府亲卫中,李丽质终于找到了一个黄字部的暗卫。 她亲昵地叫着,仿佛与黄丙的关系十分密切。 黄丙一脸茫然,他就跟李丽质打过一次交道,还不是单独见面,而是跟好几个兄弟一起。 怎么听这李小姐的语气,好像他跟李小姐是什么好友一般。 不过,黄丙忠心赫连珏,而李丽质在赫连珏身边还有些体面,黄丙没有怠慢。 他抱拳行礼,“见过李大小姐!” 李丽质矜持地点点头,嘴上却说着热络的话,“黄丙,你也太客气了。对了,殿下呢?” “王爷在前院!” 黄丙知道自家王爷把李丽质当成“谋士”,勉强算是自己人。 所以,黄丙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越王的行踪。 “多谢!” 李丽质随意地道谢,便匆匆地跑去前院。 “殿下!” 终于找到了正在跟赫连琛吩咐事情的赫连珏,李丽质声音里带着惊喜,也有隐隐的委屈。 赫连珏蹙起眉头:这个女人怎么还在这里? 在路上的时候,赫连珏就对李丽质说过:“到了越州,孤就派人送你去广城,再经闽浙回你的老家。” “你放心,孤的人会一直护送你返乡,并帮你夺回你李家被侵占的家产!” 是的,李丽质被族人吃了绝户。 她会不远千里地跑来岭南,除了要帮家人报仇,也是因为她被族人逼得无处可去。 她孤注一掷,想着等帮亡父洗刷了“贪官”的罪名后,再求朝廷做主,帮她夺回家产。 赫连珏知道她的情况,也感念她提供了重要的证据,并在交州帮了些忙。 所以,赫连珏许诺,会帮助李丽质。 赫连珏成功拿下了黄州、交州,胜利凯旋,他也没有忘了对李丽质的承诺。 李丽质:……我不想要你的承诺,我想当你的侧妃! 跟尊贵的亲王侧妃比起来,李家的那点儿房产、田地、铺面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奴去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似乎误会了,根本不愿见奴!”看书溂 “殿下,奴是不是给您闯祸了?” 李丽质仿佛绿茶附体,矫揉造作地说着茶言茶语。 “什么?你去找阿元了?” 赫连珏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确实对女人不假辞色,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傻子。 他可是在后宫长大的,宫里那些女人的手段,他从小看到大,简直不要太熟悉。 就李丽质这点段位,真心不够看。 “赫连琛,你选一队护卫,护送李氏女返乡,并把帮她立女户,拿回李家的财产!” 赫连珏利索地下达命令,然后看都不看李丽质,就匆匆赶回了主院。 “殿下?您怎么了?” “阿元,我的院子被地丙住过了。” 赫连珏俊美的脸上露出的委屈神情。 的丙就是赫连珏找来的替身,这段时间一直在王府假扮赫连珏。 “殿下?”谢元似是猜到了什么,脸又红了。 看到谢元俏脸绯红,赫连珏仿佛得到了鼓励,轻声说,“阿元,孤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第99章 想得美 赫连珏今日的举动,看似有些仓促。 其实不然,早在他返回越州的路上,他就在准备这件事。 李丽质的主动寻衅,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借口。 “阿元,孤欠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不,不只是洞房花烛夜,孤还欠你一场昏礼!” 赫连珏深深地望着谢元,声音低沉而专注。 谢元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赫连珏。 她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赫连珏得到了鼓励,伸手拉起了谢元的手。 多福、多寿两个太监,早已得到了赫连珏的吩咐,带着王府的奴婢、小厮们忙碌了起来。 前院还在打扫战场,后院却已经布置了喜堂。 大红灯笼亮了起来,大红缎带挂了起来,还有小孩胳膊粗细的龙凤喜烛也被点了起来。 多福和多寿亲自捧了一个托盘,上面各摆放着一套大红礼服。 不过,多寿手中的那个,还多了一套赤金镶嵌红蓝宝石的凤冠。 “这件凤冠,是孤来到越州后,就命匠人精心打造。” “还有这套礼服,不是礼部的那件糊弄人的玩意儿,也是孤找了被流放岭南的一些御用绣娘绣了整整半年才制成的。” 赫连珏不是要表功,他就是想让谢元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 他确实高冷、孤傲,外人很难走进他的心。 可一旦被他放在心上,他就会倾其所有。 金光灿灿、流光溢彩的凤冠,绣纹精美、高贵雅致的礼服,都倾注着他对她的感情。 且,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好几个月准备的。 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赫连珏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谢元的心,又一次被触动了。 都说女人注重仪式感,其实,女人更看重的还是这些仪式背后所代表的看重。 只有看重的人,才会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地对她好。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真好!” 凤冠好,礼服好,这样用心的赫连珏更好。 傍晚时分,吉时到了,谢元穿着簇新的蹙金绣曳的嫁衣,戴着精美的凤冠,手里拿着一柄团扇,与赫连珏一起走进了喜堂。 赫连琛以及诸暗卫,赵嬷嬷和谢贞,还有赵悯、郑玉容等属下,就连周文成及其家眷都被“邀请”来参加昏礼。 众人围聚一堂,或是欢喜,或是感动,或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场迟到的昏礼。看书喇 “一拜天地!” 赫连珏与谢元齐齐跪拜。 “二拜高堂!” 赫连珏的父皇母妃都在京城,但形式还是要走一下。 赫连珏也促狭,索性把当初圣人赐婚的圣旨,以及册封谢元为一品亲王妃的诏书全都拿了出来。 直接摆在了正堂的高几上。 赫连珏和谢元对着两份圣旨恭敬行礼。 看到这一幕,表情别扭的周文成暗暗放下心来—— 唔,越王殿下虽然用伪装骗过了世人,在岭南搅动风雨,但在他的心里,还是敬重圣人的。 想想也是,越王可是做过十几年储君的人,他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大周王朝最正统的继承人。 骄傲、高贵如他,又岂会去做“乱臣贼子”? 好! 太好了! 只要越王没有谋反之心,还愿意归顺朝廷,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文成一边“观礼”,一边打腹稿。 只等婚宴结束,他就回去给京城写密折。 “礼成!” 随着充当司仪的一位被流放的大儒的喊声,昏礼宣告结束。 赫连珏与谢元一起去了被布置成新房的主院正寝室。 龙凤喜烛火苗摇曳,大红的帐幔一层又一层。 两个人影,相携走了进去。 …… 外面的宾客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混在人群中,周文成又一次被善于伪装的赫连珏惊到了—— “越王居然暗中收拢了这么多的大儒、名臣!” 虽然这些人要么是被流放,要么是被贬谪。 但,他们中很多都是南朝的官员,看不过南朝末帝的荒淫昏聩,愤而上书,被流落岭南。 他们很多人,本身的人品、能力都没有问题。 相反,他们傲骨铮铮、一身正气。 圣人统一南北后,就曾经下诏书赦免这些别南朝末帝残害的忠臣贤士。 他们其中有人应诏回到了京城,有人却继续留在岭南。 人家不乐意,圣人也不能强求,只得任由他们逍遥山水之间。 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不肯应诏去京城的人,并不是真的洒脱、淡泊名利,而是不满足朝廷的征召啊。 人家没有去京城,反而来参加了越王殿下的“昏礼”。 周文成作为圣人的忠臣,不能吐槽圣人对这些名士不够尊敬,只能赞叹赫连珏足够“狡猾”。 这人一定是亲去拜访,再三邀请,给足了名士尊重和体面,这才把人请出了山。 “越王果然图谋不小!” 有兵,还打下了偌大的地盘,如今更是请到了这么多的能臣干吏。 说他不想做一番大事业,鬼都不信啊。 周文成用力握紧酒杯,心情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崔伯庸。 他被“乱民”抓住,没有死,却被五花大绑起来。 他的刺史府,被抄没了。 家眷全都被抓起来。 而他这些年积攒的财产,也被人挖地三尺地找了出来。 崔伯庸和郑夫人被人塞进了一辆破牛车里。 通过车窗帘子,他们亲眼看到“乱民”们一箱一箱地往外抬东西。 夫妻俩恨得目眦尽裂—— 钱! 钱啊! 这些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结果,却被越王府全都抢走了。 没有被当场打死,崔伯庸、郑夫人心里都活泛起来。 “大人,你一定要想办法啊,这些财货可都是咱们的呀,赫连珏和谢氏不能独吞!” “哼,我看他们一定忌惮崔氏,不敢真的把咱们怎样。” 崔伯庸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还比郑夫人想得更多,“这一切,应该都是谢氏作为。” “她呀,说到底就是个妇道人家。学着我的样子,弄了个民乱出来。” “她却没有胆子诛杀朝廷命官。” “我推算,她应该会把咱们押解进京,交由朝廷发落。” 崔伯庸说这话,不只是安慰郑夫人,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别怕!别害怕!谢氏不敢的,我还有活命的机会! 第100章 宅斗?斗了个寂寞! 就在崔伯庸拼命想着如何回到京城后,利用家族权势让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身下的牛车动了起来。 “夫君,他们这是要把咱们送去哪儿?” 发现牛车动了,被捆得结实的郑夫人又害怕起来,“她、她不会把咱们偷偷弄到没人的地方,然后——”咔嚓了吧。 郑夫人养尊处优惯了,从未经历过这种磋磨。 且,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最是恐惧。 失去了自由,身边也没个保护自己的人,郑夫人如何不怕? 郑夫人害怕,崔伯庸也害怕。 不过,他到底是男人,不能在妻子面前露怯。 崔伯庸吞咽了一口吐沫,强自镇定地说道,“谢氏不会杀我们的。” 要杀,早就杀了,还能把罪名推到“乱民”头上。 就像他之前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样。 “乱民”冲进来,将他们抓住的时候,没有杀他们,现在以及以后,应该也不会下杀手! “嗯,夫君说得对!” 郑夫人见自家丈夫神情镇定,说的话也十分有道理,便被说服了。 所以,随后,哪怕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了月牙镇,她也没有太过惊慌。 “这里就是越王府?” 被人推下牛车,郑夫人先是骂了一句“刁奴”,然后才开始观察四周。 她看到了那座新建成的王府,以及变得愈发繁华的月牙镇。 隔着一片海,她还能隐约看到合县县城。 这个地方,原本是个破败荒凉的小渔村。 过了不到一年,竟变得如此热闹。 白天的时候,月牙镇遭遇了乱民,百姓们提前得到消息,都躲了出去。 不到中午,民乱就被平息,听到风声的百姓们又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随后,他们更是知道了一个大消息—— 越王殿下并没有变成废柴,而是带领兵马去外面征战了。 如今,王爷凯旋归来,以后整个越州,乃至大半个岭南,都被纳入了王爷的地盘! 月牙镇的百姓,基本上都是依附越王府过日子。 他们中很多人家,儿孙们就在越王府当亲卫。 越王府越强大,他们的日子也就会越好。 所以,他们打从心底为越王的归来而高兴。 听闻越王殿下要为王妃娘娘补办昏礼,大家更是主动跑去王府帮忙。 他们还在自家张灯结彩、燃烧爆竹,一起为越王府庆祝喜事。 而这一幕,也被崔伯庸和郑夫人看到了。 “新年不是早就过了吗,现在是三月份了啊,这里怎么还喜气洋洋的?” 郑夫人暗自纳闷,她忍不住猜测:“难道他们是在庆祝今天白天的‘胜利’?” “好啊,这一切果然都是谢氏的阴谋!” 虽然郑夫人和崔伯庸都猜到可能是越王府。 但他们心底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越王早就废了呀,兴许是越州其他的豪族在搞事情! 如果只是豪族,那就是真的“民乱”,崔伯庸想想办法,还能转圜一二。 可若是越王府—— 谢氏,哦不,甚至是那个据说“废掉”的赫连珏,想要搬到崔伯庸这个朝廷命官,就只有一个解释:他要造反! 对于这种要扯旗造反的人,有极大可能会把崔伯庸拿来立威! 万一要用他“祭旗”,他还有命吗? 崔伯庸的心突突乱跳,额上冒出了一层的冷汗。 他终于忍不住了,再也不顾及什么颜面,舔着脸、陪着小心,问向押解他的人:“这位小兄弟,月牙镇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负责押解崔伯庸的人,恰是王府的亲卫李猛。 他淡淡地扫了崔伯庸一眼,“当然有喜事!一则,我家王爷从交州征战归来,依照《大周律》诛杀了黄智达等贪官。” 崔伯庸的眼睛瞬间瞪大溜圆。 什么? 赫连珏去打仗啦? 还、还答应了? 居然把交州、黄州都打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赫连珏果然没有变成废物。 什么酗酒,什么嗑药,全都是在骗人! 还有那个谢氏,故意高调在外面抛头露面,应该也是在为赫连珏打掩护。 好个赫连珏! 好个谢氏! 这对夫妻,将他崔伯庸以及整个越州的官场,都骗得团团转啊! “二则,王爷王妃当初在京城,太过匆忙,没有举办昏礼!如今‘大局已定’,王爷准备给王妃补办昏礼!” 李猛说着说着,脸上也带了欢喜。 他是当初被兵部抽调给越王府的五百兵卒。 一路追随越王和王妃来到岭南。 他亲身感受到了王妃娘娘的仁慈和宽厚,也靠着王妃指定的种种规则拿到了足额的军饷和奖金。 不到一年的功夫,他攒了两百多贯的钱,全给家里送了回去。 如今,他已经升职做了百夫长,王府给他分配了房子,他可以携带家眷随军。 家眷若是真的来了,王府还会安排工作。 儿女们也能上学! 王妃娘娘身边的郑玉容姑娘说了,王妃正在筹建书院。 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年,书院就会建起来。 到那时,王府亲卫的子女可以免费入学,还有免费饭食等等福利! 可以说,在成为王府亲卫的那一刻,李猛以及诸多兵卒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包括他们的亲人,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王爷和娘娘对亲卫们这么好,李猛等人自然誓死效忠。 如今,两位贵人有了“喜事”,他们也跟着高兴! 崔伯庸和郑夫人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赫连珏和谢氏居然连昏礼都没有。 也就是说,在今天以前,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夫妻? 崔伯庸眼底闪过挫败,“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再好好利用一下!” 一对假夫妻,想要挑拨离间,可比真夫妻容易得多啊。 偏偏,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过了今晚,赫连珏与谢氏就会彻底融为一体。 可惜,晚了! 崔伯庸夫妇暗恨不已,被逼着离开的李丽质又何尝有个好心情。 “护卫大哥,咱们过两天再上路,可好?” 李丽质不想走,她摆出可怜的姿态,跟负责“护送”她回老家的护卫,好声好气地商量着。 护卫却一脸冷肃,一板一眼地说,“李家小姐,王爷有令,命我等即日送您返乡。” 所以,想推迟,门儿都没有。 李丽质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胜算,因为赫连珏心里从来都没有她。 男人都不看重,她就算一肚子的宅斗技能,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第101章 是谁伤了她? 第二天清晨,大红龙凤喜烛还没有燃烧完毕。 高高的烛台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烛泪。看书喇 红色的帐幔后面,两个交叠的人影,如同交颈的鸳鸯一般。 谢元餍足地睁开眼睛,稍稍一动,就觉得身体酸疼得厉害。 昨晚的场景,再次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她禁不住露出了浅笑。 赫连珏这个已经二十三岁的前太子、现任越王,居然是个菜鸟。 虽然谢元自己也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人,可后世的资讯发达啊。 看小说,看电视,还有一些带了颜色的漫画、小电影,谢元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有起码的常识。 反观赫连珏呢,似乎也知道一些,然而他的动作却非常生疏,应该是第一次! 谢元多少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一来,谢元与赫连珏相处一年的时间里,赫连珏的身边从未有过宫女、侍妾。 他近身服侍的只有多福、多寿两个太监,他对女人一向都是不假辞色。 二来,赫连珏十分骄傲,且无比自恋。很少有女人能够入他的眼。 就是谢元自己,顶着王妃的名头,跟赫连珏朝夕相处、通力合作了一年,才走进了他的心。 成为了赫连珏的“唯一”,谢元没有得意,而是打从心底的欢喜。 自己身心俱洁,对方青涩生疏,这才算公平。 谢元打从心底的高兴、满足。 “醒了?” 谢元刚一动作,赫连珏就觉察到了。 他睁开眼睛,魅惑的桃花眼透着慵懒。 “嗯,殿下,您要起来吗?” 谢元内心欢喜,却也没有忘了身份。 自己是王妃,而赫连珏是尊贵的越王殿下。 她会把赫连珏当成自己的丈夫,可也不会真的只把他当成丈夫。 她会爱他,也会牢记分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感情中迷失了自己! 谢元就是这么的清醒。 当然,也可以说,她还没有达到爱赫连珏入骨的地步! “阿犀!” 赫连珏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怀里的妻子,吐出两个字。 谢元愣了一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乳名叫阿犀。犀牛的犀!” 赫连珏耐心地解释着。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追忆,“是阿母给我取的。” 谢元眸光一闪。 阿母? 不是阿娘。 应该是抚养赫连珏的阿史那皇后。 作为养母,给自己的养子取了个“贱名”,应该是想让他健康、茁壮地长大。 犀牛,唔,确实比较壮,也凶狠。 以“犀”为乳名,足以表明阿史那皇后对赫连珏也是有慈母之心的。 谢元不知道赫连珏与养母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她却记得在赫连珏被赶出京城的时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来送行。 包括赫连珏的养母阿史那皇后。 所以,阿史那皇后或许确实对赫连珏有感情,但应该也不多! “以后你就叫我阿犀吧。” 赫连珏的脆弱只有一瞬间,很快他就收敛心神,将话题扯了回来。 “嗯!” 谢元羞涩地笑着,脸上写满了小幸福:“你叫我阿元,我叫你阿犀!” “好!” 赫连珏笑着应了一声,忽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翻身坐了起来,“阿元,我给你画眉吧。” “还有那个花钿,就是你刚入东宫的时候,眉间画的牡丹。” “很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没见着作画。” 赫连珏回想起这段过往,他的兴致很高。 说实话,当初谢元嫁入东宫的时候,最是赫连珏颓废、低迷的时刻。 那时的赫连珏,储君之位被废黜,亲人们对他冷漠以待,太监、宫女、亲卫全都如鸟兽散。 赫连珏仿佛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好不容易婚事没有被取消,还被谢泽换了新娘! 可以想象,赫连珏的内心是何等的屈辱、愤怒、憎恨。 就在这个时候,谢元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推开东宫的大门,走了进来。 昏黄的大殿里,谢元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耀眼。 除了嫁衣,她的容貌也明艳昳丽。 尤其是眉间的那朵牡丹花钿,直接映照在了赫连珏的心房。 赫连珏觉得,不管过了多久,或许他和阿元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他也依然记得那个鲜红的身影,以及她眉间的那朵花钿! “……我帮你画!“ 赫连珏越说越兴奋,恨不能立刻在妻子的额上画上最美的花朵。 “好!” 作为一个体贴的妻子,谢元自然不会打击丈夫的积极性。 她露出期待的神情,“早就听多寿提起过,说阿犀你书画双绝,小小一枚花钿,你定是信手拈来!” 赫连珏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从小就是储君,听过的赞美之词不在少数,且花样繁多。 但,听到妻子这么说,他还是很开心。 “走!我为阿元画眉!” …… 窗下,妆台前,谢元侧身跪坐着。 铜镜里,映照出两个人影。 谢元闭着眼睛,微微抬着下巴; 赫连珏则拿着一支眉笔,沾了鲜红的朱砂,开始在谢元洁白的额头上作画。 轻轻一笔,画出了一片花瓣。 手腕微微转动,又是一片花瓣。 这次,赫连珏没有给谢元花牡丹,而是花了八瓣宝相花的花纹。 宝相花的寓意就是富贵吉祥。 赫连珏的心意,通过这朵花钿体现了出来。 “好美!阿犀,你画得真好。” 谢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由衷的赞美。 赫连珏勾了勾唇,他的书画堪称双绝,不过是小小一枚花钿,还能难得到他。 “阿元,你更美!” 花美人更娇,不愧是他赫连珏的妻子。 只是,赫连珏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微微收敛。 谢元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了?” “你当初会画花钿,应该不是完全为了好看,对也不对?” 虽然那时赫连珏十分不满谢家更换新娘的举动。 但他不是迁怒的人,当时都没有把怒火发泄到谢元身上,现在更不会。 有些情况,赫连珏看在了眼里,更记在了心上。 他清晰地记着,新婚第二天,谢元洗去了花钿,额间却还有红肿。 她受伤了! 所以才不得不画花钿做掩饰! 第102章 知道仇人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是谢柔!” 谢元回想过往,也有点儿隐隐的伤感。 因为谢柔,原主香消玉陨,她才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王朝。 虽然当时她也反手还击,让谢柔也品尝了一下被撞头的滋味儿。 但,效果是不一样啊。 原主死了,而谢柔只是受了些许伤。 后来,在赫连珏的帮助下,谢元拿回了嫁妆,还让谢家身陷官司的泥潭。 然而逝去的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原主,谢元禁不住情绪低落。 赫连珏误会了,误以为谢元在谢家饱受摧残,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还这般伤心、难过。 “好个谢家!好一对谢氏父女!” 赫连珏冷冷一笑。 他离京的时候,安排了后手,鼓动那些被谢泽谋害的苦主轮番去大理寺喊冤。 另外,赫连珏还找了御史疯狂弹劾。 赫连珏敢打赌,就算谢泽有宫里的崔嫔做靠山,也保不住他的官职。 要么,谢泽会被直接褫夺官职; 要么,他会被贬谪地方。 “多亏殿下出手,谢泽和他的家眷已经被贬谪越州。” 谢元从记忆中走出来,感激地对赫连珏说道,“就在几天前,我还在刺史府的赏春宴上看到了谢泽的妻子崔氏。” “可惜谢柔嫁人了,没能一起前来,否则,那场面一定非常令人期待!” 谢柔不惜背负一个“见风使舵”的骂名也要悔婚,就是不想跟着赫连珏来岭南吃苦。 然而,赫连珏却硬是做了安排,直接把谢泽一家弄到了岭南。 也就是崔夫人足够果决,抢在阖家离京前,把女儿匆匆嫁了出去。 否则,那日的赏春宴,谢元就能看到那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便宜堂妹了。 “这件事我听说了,她给老四做了侧妃!” 赫连珏在京中安插了人手,自然能够得到京中的消息。 “侧妃?不是正妃?” 谢元有些诧异。 在赏春宴上,她听人八卦,说谢氏女入了四皇子府。 八卦的人并没有明说是侧妃,谢元就误以为谢柔做了正妻。 毕竟不管怎么说,谢泽现在是陈郡谢氏的家主。 作为他的嫡长女,谢柔嫁给一个皇子当正妃,都算是“下嫁”。 大家别忘了,谢柔前任未婚夫可是太子啊。 “当然是侧妃!老四两年前就娶了正妻。” 赫连珏淡淡的说道,“不只是老四,就连老五,也都娶了妻子。” 续齿比较靠前的五个皇子,只有他没有成亲,其他的四个全都娶了或是世家女,或是将门虎女。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帝后角逐的一枚棋子呢。】 外人都以为是赫连珏毒舌又挑剔,这才拖到二十多岁还没有娶亲。 多智近乎妖的赫连珏,亲眼看到圣人苦心竭力地为三皇子挑选王妃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这个太子,根本不是圣人最看重、最喜爱的儿子,圣人也懒得为他筹谋。 或许刚出生的时候,圣人喜欢过他。 但在儿子与安抚皇后之间,圣人选择了后者。 把还在襁褓中的他交给阿史那皇后抚养,成功哄住了不能生育的皇后,以及她背后的娘家突厥王庭。 他赫连珏是棋子,是麻痹阿史那皇后的工具。 在被送出去的那一刻,他的父皇,他的生母萧昭仪,估计就在心底放弃了他。 更不用说,他们随后又有了老三。 啧,这才是他们的真爱结晶,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啊。 所以,早在十七岁那年,赫连珏就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伤心,他委屈,他不甘。 不过,赫连珏不是个沉迷于痛苦中的人。 心性偏执的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开始筹谋,开始布局。 去年,突厥战败,阿史那皇后的父兄都战死了。 赫连珏二十二岁,终于迎来了“被废黜”的这一天。 赫连珏确实很难过,但他并没有绝望。 心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斩断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对于亲情,他再无奢望! 谢元听出赫连珏话语里的失落,她没说劝慰的话。 因为她不是赫连珏本人,做不到感同身受。 说再多抚慰的话,也只是隔靴搔痒。 她只是轻轻握住赫连珏的手,让他知道,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还有她! 赫连珏感受到谢元的善意,勾了勾唇角,缓和了面部冷硬的线条。 他反手包裹住谢元的手,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四的正妃徐氏,她的父亲是圣人的柱国大将军徐良。” “徐良原本只是圣人的马奴,圣人年轻的时候,跟随圣人征战蠕蠕,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圣人封为大将军。” “三年前,圣人攻克南朝,徐良是第一个杀入建康的将军,还活捉了南朝末帝及皇族数十人。” 也正是那一年,圣人下旨,将徐朗的女儿嫁给四皇子为正妃。 老四不怎么聪明,明明居长,却愿意给五皇子当跟班。 在京中,他的名声并不怎么好。 但,再如何,老四也是皇子。 圣人让徐氏做皇子正妃,绝对给足了马奴出身的徐良体面。 所以,徐良对圣人无比忠心。 “老四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不是真傻。他或许嫌弃徐氏出身不高,但不会慢待。毕竟徐良是八柱国之一,手里握有二十万的兵马。” 说到这里,赫连珏没有继续。 谢元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四皇子或许不爱徐氏这个正妃,却忌惮徐家的兵权。 徐王妃在四皇子府,还是非常有体面的。 谢柔做了四皇子的侧妃,日后要在徐王妃手底下讨生活,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侧妃虽然也带着一个“妃”字,但到底还是个妾,再尊贵也尊贵不到哪里。 徐王妃若是跋扈些,谢柔哪怕是世家女,在四皇子府也要缩着尾巴做人。 “谢柔最是骄纵,仗着谢氏的门第,处处都要高人一等。” 谢元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这样的她,却要在一个马奴之女手底下讨生活,哈哈,那场景,一定非常有意思!” 谢元没有在赫连珏面前扮演什么宽容大度的圣母。 她要表现自己的真性情—— 恩怨分明,快意恩仇! 知道仇人过得不好,绝不会假惺惺地说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只会仰天大笑,祈祷仇人过得更惨! 第103章 我要当冠军侯 “阿元,你很开心?” 赫连珏拿着眉笔,看到谢元高兴地眉飞色舞,禁不住问了一句。 “当然!知道谢柔过得不好,我特别开心!” 谢元毫不掩藏,笑容灿烂。 “好巧,孤也很开心呢!” 赫连珏定定地看着谢元,良久,他扯开嘴角,笑得魅惑众生。 他心里更加欢喜:我和阿元果然是天生一对,都是这么的睚眦必报。 他喜欢这样的阿元。 赫连珏就怕自己在外面做的杀伐决断,回到家里,却要面对一个刻板教条的妻子,张嘴闭嘴宽容大度、动辄劝他善良。 什么宽容? 什么善良? 他就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当初自己被废,身边的人树倒猢狲散。 谢家也跑来掺一脚,用悔婚、替嫁等来羞辱自己。 虽然因着谢家的这波无耻操作,赫连珏遇到了他认定的世上最好的女人,他唯一的爱人。 但,他跟阿元相识相知相爱,是他们的缘分,也是彼此的福气。 这些都不能掩盖谢泽最初的恶意! 还有谢柔,她那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嘴脸,赫连珏在东宫都能有所耳闻。 这样“胸有青云志”的女子,赫连珏不坑她一把,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之间的“孽缘”。 谢柔会嫁给四皇子当侧妃,不是赫连珏一手促成的,但暗中都有他的手笔。 谢元欢喜的畅想谢柔在徐王妃这个马奴之女手底下讨生活的场景,赫连珏又何尝没有想过? 看到谢元笑的眉眼舒展,赫连珏的心情也愈发畅快。 拿着眉笔,赫连珏画下了最后一片花瓣。 他满意地欣赏着,然后用力点头:“好看!” “确实好看!殿下的花钿画得真好!” 谢元看着铜镜里的两个身影,眼角眉梢都透着幸福。 赫连珏又给谢元画眉,簪上赤金凤钗。 足足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帮谢元梳妆完毕。 夫妻俩相携出了正寝室,来到了外面的堂屋。 赵嬷嬷带着谢贞已经等候多时。 她看到夫妻俩举止亲密,自家大小姐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羞涩与幸福,她的那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小姐跟王爷终于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 如此,大小姐在越王府才会更加的名正言顺。 过些日子,再为王爷生个小世子,哎呀,这颗就彻底圆满喽! “阿姊!阿兄!你们怎么才来啊!阿贞都饿了!” 小肥仔谢贞不知道赵嬷嬷的想法,他还小,根本就没有想太多。 他还像往常一样,热情地给谢元和赫连珏打招呼。 “阿贞饿了呀,那咱们赶紧用饭吧。” 谢元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抱弟弟,赫连珏扫了眼谢贞那胖嘟嘟的小模样。 几个月不见,这小肥仔又胖了啊。 这圆滚滚的样子,少说也有个四五十斤。 谢元呢,身材纤细,袅娜娉婷,估计也就只有八、九十斤。 就她这小身板,想要抱起小肥仔,着实不轻松呢。 再加上昨晚……咳咳,阿元一定很累,不好再让她操劳。 想到这些,赫连珏抢在谢元前面,伸手就拎住了谢贞的衣服,像拎小猫一样,将他提了起来。看书喇 谢元和赵嬷嬷齐齐瞪大了眼睛,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们担心赫连珏这样会弄疼谢贞。 谢贞经过短暂的惊慌,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被拎在半空中的感觉。 “咯咯,阿兄,好玩儿!我要高高!我要举高高!” 听到谢贞的笑声,赫连珏高冷的脸上没有不耐烦,而是真的按照谢贞的请求,将他由“拎”变成了“举”。 谢贞的视线陡然从半空升到了高空,他仿佛做了凌霄飞车,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谢元和赵嬷嬷的心也跟着陡然升高。 主仆两个的眼睛死死盯着赫连珏的手,唯恐他一个失手,把谢贞摔下来。 赫连珏看着瘦弱,但经过几个月的行军打仗,着实练就了一身的肌肉。 举着肥嘟嘟的谢贞,半点勉强都没有。 他甚至还轻松地将谢贞抛得更高。 “啊!好高!咯咯,好好玩儿!” 谢贞兴奋地嗷嗷叫。 谢元和赵嬷嬷则捂着胸口,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好了,殿下,时间不早了,饭菜都该凉了!” 眼见赫连珏把谢贞当成球一样抛了好几下,谢元的心也跟着坐了一番凌霄飞车。 她终于忍不住,赶忙上前阻止。 赫连珏非常配合,听到谢元的话,就收了手。 反倒是谢贞小团子,根本就没有尽兴,“不要,我还要玩儿!” 谢元跟谢贞讲道理,“阿贞,殿下会累的。还有,你不是饿了吗,阿姊和阿兄也饿了。咱们还是吃饭吧,好不好?” 谢贞虽然开启了新的娱乐项目,正是兴头上的时候。 不过,他素来懂事,听姐姐这么说,也就乖巧地点点头,“好叭!阿兄,咱们先用饭,以后再玩儿,好吗?” “……好!” 赫连珏生性冷淡,轻易不会跟人接触。 但,看在谢元的面子上,他还是把谢贞当成了自己人。 当然,这只小肥仔长得也不错,模样好,也懂事,关键是身上有股天真烂漫的劲儿。 这是从小生活在复杂的宫廷中的赫连珏,最欠缺、最少见的! 行叭! 小肥仔虽然蠢萌了些,但到底是自家的,以后就多多照看几分。 “阿兄阿兄,阿姐说你去外面开疆拓土了?打仗是不是很好玩儿?阿贞也想跟着你去打仗!” 吃完饭,谢贞又活泼起来。 这次他倒没有缠着赫连珏举高高,而是像个小大人一般,要求学习本领:“我是小男子汉,我要练武、带兵打仗,我要当冠军侯,保护阿姊和阿兄!” 看着白嫩嫩、肥嘟嘟的谢贞,赫连珏根本无法把这么一个富贵小少爷跟勇冠三军的冠军侯扯上关系。 不过,小孩子有目标,还愿意上进,终归是好的。 “冠军侯?好哇,孤也想跟武皇帝比一比,看看孤能不能也培养出一个冠军侯!” 历史上的那位冠军侯是皇帝一手养大的外戚。 谢贞呢,将来也有可能成为外戚。 赫连珏状似说着哄孩子的话,眼底却闪烁着勃勃野心。 第104章 他家王妃又要给他惊喜了 谢元听到赫连珏与谢贞的对话,心却跳得格外厉害。 赫连珏想到的历史渊源,通晓历史冷知识的谢元自然也能想到。 冠军侯是外戚啊,是皇帝一手养大的战神。 赫连珏许诺要把谢贞培养成大周朝的冠军侯,是不是表明,他要当皇帝? 当然,从一开始,谢元就知道赫连珏有夺嫡的雄心壮志。 但,一直以来,赫连珏都没有表露出来。 他们夫妻之间,更像是有种默契—— 谢元知道赫连珏的勃勃野心,赫连珏也知道谢元不是寻常世家贵女。 他们心里都清楚,却谁都没有点破。 而今天,赫连珏第一次开口说了出来。 虽然还是比较委婉,但明白的人都能听明白。 赫连珏这是有了底气,终于要锋芒毕露了吗? 谢元暗自猜测着,赫连珏那边又开始“忽悠”谢贞:“想要成为冠军侯,只靠嘴巴说可不行。” “孤来问你,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除了四书五经,还要研读兵法。” “对了,还有骑射,你可有好好学习?” 赫连珏砸下一连串的问题,谢贞却没有被砸晕。 他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阿兄,我已经读完了论语和礼记,其他的书,我会尽快学会。” “我每天都有练习射箭,就是骑马还没有开始学习。” 说到这里,谢贞下意识地看了眼谢元。 谢元已经收敛了心神,捕捉到谢贞的小动作,她笑着说,“我不是不让你练习骑马,而是想让你再长大些,我也想办法给你寻一匹上好的良驹。” 岭南多山丘多水泽,根本没有马场。 王府的马,一部分是当初在京郊,谢元用炒菜之法跟西北道大将军独孤雄换来的。 另一部分则是赫连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还有一些当地的矮脚马。 不过,这样的马匹更适合托运货物,并不适合急行军打仗。 谢元真心疼爱谢贞这个弟弟,要培养他,也会给他准备更好的。 关于上好的战马,谢元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如今赫连珏回来了,谢贞又当着赫连珏的面儿提到了马,谢元索性就顺着话茬,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殿下,现在是春季,东南风最是旺盛。” “咱们在海边的盐场可以晒盐了。” “等晒好了海盐,就可以拿着盐去换取想要的物资。” 比如战马,比如精铁。 这些都是赫连珏割据岭南所必须的战略物资。 “好!盐场的事儿,还是交给你来负责!” “不过,盐虽好,却也不是独一份儿。” “战马的事儿,你无需太过担心,孤准备用酒精的秘方,换些上好的大宛马回来。” 赫连珏见谢元说得认真,也进入到了谈正事模式。 提到“酒精”的时候,赫连珏眼底闪过不舍。 几个月的行军打仗,赫连珏的大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且大多时候都是奇袭。 所以,将士们伤亡的情况不是很多。 但,依然有人受伤。 而在给伤员疗伤的过程中,酒精真的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如果可以,赫连珏真想独占酒精秘方。看书溂 可惜,现实不允许—— “阿元,我们的大军已经扩充到了三万人,战马严重不足。” “另外,战马的损耗也是个大问题。” “征战黄州、交州的时候,一路奔袭,马蹄损伤得格外厉害。” 而战马就靠着四条腿奔跑,马蹄磨损坏了,整匹马也就废了。 一想到那些被废掉的战马,赫连珏就疼得心里滴血。 “马蹄损伤?” 谢元听到这几个字,忽地想到了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需要验证一番。 “殿下,能让我去看看那些战马吗?” 谢元抓着赫连珏的手腕,急切地问道。 赫连珏一直都看着谢元,所以,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微表情。 谢元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亮光,自然也被赫连珏精准捕捉。 他心下一动,“阿元,你莫非有办法?” 自家这个小王妃,简直就像个大宝库。 这世上,仿佛就没有她不懂的东西。 赫连珏自诩是个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人,但跟谢元一比,总是差了一些。 在某些方面,谢元似乎“无所不知”! 而每次谢元想出新鲜的招数,或是想到什么解决办法的时候,她的眼睛就格外明亮。 一如刚才的模样! “我确实有个想法,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行。我想先去看看战马,做个验证。” 谢元没有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了余地。 赫连珏却对谢元有着蜜汁信任。 不过,赫连珏不会太过逼迫,给谢元套上枷锁。 他顺着谢元的话,点头,“好,那孤就待你去骑兵营看看!” 骑兵营都是骑兵,有两千多匹战马。 事关战马,赫连珏没有耽搁,当下就带着谢元一起去了骑兵营。 军营设在距离月牙镇几十里外的山坳里。 四处都是山,中间的平地上,四周建了一排排的木屋做营房。 营房旁就是马厩,不操练的时候,战马都在马厩里休息。 “王绂,去马厩牵一匹马过来!” 赫连珏可以直接带谢元去马厩。 但马厩那个地方,全都是马,就算日常清理干净,也总有一股子马粪的味道。 赫连珏知道自家小王妃最是爱洁,当初在流放的路上,都要定期沐浴。 来到岭南后,有了条件,她更是天天洗头洗澡。 那讲究的劲头,竟是比他这个曾经的太子还要厉害。 当时负责护送的千牛卫中郎将穆绍,就曾经忍不住嘀咕:“不愧是世家女啊,处处讲究。” 赫连珏本身也有洁癖,所以分外能够体谅谢元。 “阿犀,你真好!” 谢元感受到赫连珏的体贴,压低声音,柔柔的道谢。 赫连珏没说什么,但上扬的嘴角,却彰显了他的好心情。 不多时,叫王绂的骑兵营百夫长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谢元看到马,赶忙走上前,上上下下的一通打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四个马蹄子上。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马蹄上空空如也。 赫连珏一直紧紧的追着谢元的身影,看到她嘴角噙着的那抹笑,他就知道:他家王妃又要给他惊喜了! 第105章 王妃还能更厉害 “阿元,你有办法?” 赫连珏用笃定的语气问道。 “有!” 谢元抬起头,一双好看的杏眼亮晶晶的。 她找来纸和铅椠(古代铅笔),画了个图样子,“找个铁匠,让他按照图纸把东西做出来!” 赫连珏扬了扬下巴,顿时有个暗卫闪了出来。 暗卫小心翼翼地接过图纸,赶忙按照谢元的话去做。 一个时辰后,暗卫快速地拿着一个盒子赶了回来。 饶是他武艺高超,来回这般奔跑,也让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的汗珠儿。 “殿下,娘娘,已经做好了!” 暗卫把盒子双手捧到赫连珏和谢元面前。 赫连珏没有急着看盒子里的东西,而是看向谢元。 谢元没有耽搁,拿过盒子,仔细看了看,然后她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从谢元口中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赫连珏这才拿起其中的一根铁片片,“阿元,它是什么?真能缓解马匹的损耗问题?” “能!” 谢元先坚定地给出肯定答案,然后慢慢解释,“殿下,这是马蹄铁,只要将它钉在马蹄上,就能避免马蹄的磨损。” 说到这里,谢元想了想,打了个比方,“这就好像咱们穿的鞋子。” 人如果光着脚走在地上,脚掌也会被割伤磨破。 穿了鞋子就能避免这样的问题。 “殿下,马也是一样的。马蹄铁就是给马穿上了铁靴子。” “人的鞋子穿坏了,直接换掉鞋子就行。马蹄铁磨损得厉害,重新换一副马蹄铁就可以!” 谢元讲得十分详细,还举了这样通俗易懂的例子,聪明如赫连珏自然瞬间就听懂了。 但,他还是有些迟疑。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起了一片U型的蹄片,左右反转的看了看,“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铁片,真能有这样的作用?” “还有,把铁钉钉在马蹄上,会疼的吧?马受得了吗?” 赫连珏不是不信谢元,实在是他的认知受到了时代的局限。 再者,马匹对于赫连珏来说,太重要了。 骑兵营的这些战马,都是他想尽办法,并花了大价钱才弄回来的。 每一匹,都是宝贝啊。 如果这些战马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做“实验”而废掉,赫连珏肯定会心疼! “马蹄铁有没有用,咱们试试便知道。” “至于疼不疼,肯定是不疼的。殿下有所不知,马蹄就像人的指甲,如果不定期修剪,就会长得很长。” “钉马蹄铁,就好像修剪指甲,是不会伤害到战马的。” 谢元并没有因为赫连珏的“质疑”而有任何不快。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赫连珏,不会盲目相信别人,而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再者,赫连珏这样反复确认,也是行事谨慎,是优点呢。 “殿下,您可以找个修马掌的匠人来问一问。” 谢元笑着建议道。 赫连珏见谢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谨慎而闹小情绪,心里愈发满意—— 不愧是我的阿元,通情达理、理智清醒。 “好!黄寅,把骑兵营负责修马掌的兵卒叫来!” 赫连珏扬声吩咐了一声。 刚才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暗卫赶忙应声,“是!” 不多时,黄寅便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老兵走了过来。 “马蹄上可以钉东西吗?” 赫连珏没有含糊,直奔主题。 “……应该可以!小的没有试过,只是定期给修剪长长的马掌。” 这个老兵挠了挠头,“不过,长长的马掌都能被砍掉,应该可以钉钉子。” 老兵的说辞虽然不甚肯定,却也从侧面证明了谢元的说法。 赫连珏缓缓点头,“好,那就找一批马试一试!” 说罢,他又冲着老兵说道,“你,来负责动手!” “是!” 老兵有些激动,虽然他不知道王爷让他干什么。 但他有种预感,王爷要做的事儿,一定很重要。 而承担了如此重要差事的他,即便不能成为心腹,也会变得不一样。 谢元便把如何钉马蹄铁的细节告诉了老兵。 老兵眼睛愈发亮了:嘿,我果然没有猜错! 马蹄铁? 应该很好用。 有了马蹄铁,就能缓解马匹的磨损。 而作为第一个钉马蹄铁的人,他注定要成为军营里很重要的存在! 老兵压着内心的激动,无比谨慎、无比仔细地按照说的流程,将四片马蹄铁给马钉上。 起初,马被按倒的时候,还有些惊慌。 老兵赶忙安抚。 他定期给马匹修马掌,骑兵营的战马们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很快,这匹马就安静下来,乖乖地让老兵给它钉上马蹄铁。 在老兵用锤子敲下第一枚钉子的时候,马并没有痛苦的嘶吼,而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赫连珏才彻底放下心来。 叮叮当当的一通操作,老兵麻利地将马蹄铁都钉好。 然后,老兵拍拍马屁股,示意让它站起来。 马站起来之后,还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它就感受到脚底这四片铁片片的好处。 嘿,马蹄踩到石子都不疼了呢。 这匹马兴奋地踩踏着,若不是被人拉着缰绳,它都想跑个八百米,试试自己的新“鞋子”。 “接下来,就是看看马蹄铁的实际效用了!” 谢元含笑看着这一幕,并提出了建议,“殿下,有没有需要传递的军报?可以让这匹马跑一跑!” 谢元知道,赫连珏在黄州、交州都留下了兵马。 他定期给各个大营发布命令或是接收情报。 “嗯!孤正好有事吩咐天卯,便让通讯兵骑着这匹马,去一趟黄州大营吧。” 天卯是天字部的暗卫,也是赫连珏“天地玄黄”四部暗卫中,能力最强、最忠心的几个人之一。 赫连珏把黄州、交州两地的大营,都交给了天字部的暗卫。 赫连珏还许诺,若这几个暗卫守护好地盘,并能够建立战功,他还会给他们赐姓,让他们脱离暗卫。 从黑暗中彻底走到阳光下,还能娶妻生子、建功立业,绝对是暗卫们最渴望、最期盼的事儿。 赫连珏的这番许诺,让一众暗卫心潮澎湃,恨不能以死效忠。 ……赫连珏的驭人之道,着实让谢元赞叹。 不过,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谢元,还是能够给赫连珏提出更好、更优良的建议。 第106章 全都落空了 赫连珏现场写了一份命令,折好,密封起来,交给黄寅,让他骑着钉了马蹄铁的马,直接去黄州。 另外,赫连珏还派了一个人,骑了一匹没有钉马蹄铁的马,同样的路程、同样的目的地。 目送两人两马相继离开,赫连珏脑海中已经开始筹划:如何将马蹄铁的利益更大化! 其实,在看到老兵成功钉好马蹄铁之后,赫连珏就彻底相信了谢元。 让人骑马跑个长途,不过是想得到具体的数值—— 两匹战马,来回奔袭加起来超过八百里,有无马蹄铁,其马掌的磨损程度具体是多少! 有了明确的数值,赫连珏才能好好地跟人谈条件。 “估计明天才能回来,咱们明天再来看看吧。” 赫连珏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框架,他收敛心神,笑着对谢元说道。 “好的!” 谢元点点头,其实她不用再来看也知道马蹄铁有多好用。 这可是古代人民的智慧结晶啊。 不过,这件事是她提出来的,作为当事人,谢元确实该现场见证。 赫连珏主动邀请她,也是不忘她功劳的体现! 谢元理解赫连珏的这片心意。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从骑兵营出来,乘坐牛车,回到了王府。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 刚进门,赫连琛就迎了上来,“殿下、娘娘,崔伯庸的家产已经清点完毕。” “另外,按照娘娘提供的线索,臣果然在崔伯庸的书房找到了密室,并拿到了账册等证据。” “崔伯庸以及他的家眷,也全都锁拿回王府,等待殿下和娘娘的发落!” 赫连珏和谢元对视一眼,啧,从昨天赫连珏回来,又是帮着补办昏礼,又是跑去解决战马的问题。 小夫妻忙得脚不沾地,早就将崔某人丢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赫连珏还记得自己刚回来时说的话。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刚刚好! “明天就是孤许诺的三天之期,那就在刺史府衙外,公开审判崔伯庸以及几个跟他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 赫连珏还要拿着崔伯庸的人头立威呢。 他要让整个越州,乃至大半个岭南的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岭南地界上,再也不许出现什么“民乱”。 越州以及岭南,始终都是大周朝的国土,受大周天子以及《大周律》的管辖。 只是天子远在京城,无法亲自管理,就由他这个藩王,维护律法、加强统治,稳定南疆! “对了,越州大营拿下来了没有?” 越州也有一个军营,大多都是流放的军户。 谢元收下的第一个马仔郑玉容,他们全家就曾经在越州大营做苦役。 赫连珏带着大军回归越州的当天,他就分出了一部分的兵马,直奔越州大营。 如今过去了一天一夜,按照赫连珏大军的武力值和效率,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回禀殿下,刚刚收到战报,越州大营已经拿下!” 说到这里,赫连琛挺起了胸脯。 他骄傲啊。 当初赫连珏被废的时候,赫连珏身边的人走得走、散得散,东宫六率只剩下了他一个校尉。 外人都笑他傻,就连他嫡亲的父亲,也劝他尽快跟废太子撇清关系。 那么多的风言风语,赫连琛全然都不在意。 他就认准了赫连珏。 如今只是过去了一年,赫连珏就用强横的事实告诉所有人—— 他,赫连珏,哪怕被废了,被流放岭南,也依然是骄傲的强者。 而他赫连琛呢,则是明智地选对了主子。 现在只是一个岭南,不远的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啊。 一想到美好的远景,赫连琛的胸中就生出了冲天的豪气。 他这辈子,就认准了赫连珏。 他会辅佐越王殿下一路登上那个至尊的宝座! “好!” 赫连珏满意地点点头。 拿下了越州大营,越州彻底掌控在了他的手里。 明日当众审判崔伯庸,赫连珏也将更加有底气。 …… 月牙镇,越王府的地牢里,崔伯庸与郑夫人一起关在一间牢房里。 夫妻俩形容狼狈,惶恐不安。 他们寄希望于赫连珏不敢杀自己,可自己的命终究捏在别人手里。 是生是死,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主! “郎君,外头有消息了吗?” 郑夫人养尊处优惯了,真的经受不住这样的磋磨。 一天水米未进,晚上睡的是草席。 大半夜,老鼠、蟑螂四处乱跑,只把郑夫人吓得连连尖叫。 闹腾了一晚,郑夫人仿佛老了十岁。 她真的受不了了,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郑夫人与崔伯庸成亲十几年,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自是知道崔伯庸还有一些后手。 谢氏设局,赫连珏扮猪吃虎,这对夫妻阴险狡诈地干掉了崔家在明面上的所有武装。 崔伯庸和郑夫人也成了阶下囚。 不过,郑夫人没有绝望,因为她知道,崔家还有死士。 数量虽然不多,但基本上都是精英。 让他们掀翻越王府的大军,肯定做不到。 但,让他们在大牢里把崔伯庸夫妇救出来,却是可以做到的。 “郎君,妾身真的受不了了!快让人来救我们吧。” 郑夫人抓着崔伯庸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着。 崔伯庸:……他也受不了了,好不好! 郑夫人养尊处优,他崔伯庸又何尝不是金尊玉贵的长大? 都是出身世家的贵人,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越州大营了!” 崔伯庸忍着腹中的饥饿,不去看肮脏污秽的牢房,沉声说道,“越州大营有精兵五千,我与中郎将关系莫逆!” 另外,崔伯庸与越州大营也是利益共同体。 崔伯庸若是被越王收拾了,越州大营的武将们也落不到什么好。 为了自家的利益,那些人也会拼死跟赫连珏抗争。 “还有谢泽,我也命人去联系了!” 谢泽名义上是被圣人贬谪到岭南的官员。 但他身上还肩负着监管越王的责任。 崔伯庸猜测,谢泽手中应该也握有一些人马。 谢泽在城内,越州大营在城外,两方势力里外夹击,定能突破赫连珏的大军! 崔伯庸想得很美好,奈何事实却很残酷。 就在他心心念念想着两方势力合围越王府的时候,越州大营已经被赫连珏拿下。 而谢泽则主动跑到越王府“认罪”…… 第107章 变天了 “殿下,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 谢泽匍匐在赫连珏面前,全无当年在京城时的矜持。 也丝毫不见他的世家傲骨。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贪生怕死的卑微小人,百般哀求,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当初微臣不该用替嫁来折辱殿下!” “还有王妃娘娘,微臣也不该慢待与她……” 都不用赫连珏提醒,谢泽就干脆利索地认了错。 赫连珏以及坐在他身侧的谢元,却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 相反,他们夫妻齐齐蹙起了眉头—— 就这些? 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崔伯庸猜测谢泽来越州另有差事,圣人或是四皇子(确切来说是四皇子背后的五皇子)应该给他了“特权”。 比如一定程度的兵权。 再比如特事特办的密旨。 而这些,谢泽却半点都也没有透露。 他表面是来投诚,实则还是在演戏,故意示弱呢。看书喇 当然,他应该也是怕了,怕自己会被赫连珏顺手给处置了。 反正“民乱”嘛,堂堂越州刺史都死了,多死一个新到任的合县知县,简直再正常不过。 但,怕归怕,谢泽应该还没有怕到极致。 所以,他在赫连珏面前,依然有保留。 赫连珏与谢元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夫妻俩缓缓点头。 “哼,算你还识趣!” 赫连珏故作骄纵的模样,语气里带着得意。 谢泽的头深深埋在地上,无法看清赫连珏的表情。 不过,他听赫连珏说话的语气,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一些—— 赫连珏愿意饶过他这一次。 谢泽放心的同时,多少有些得意。 我果然没有赌错,轻轻一跪,就跟赫连珏夫妇了结了前仇旧怨。 以后啊,我再厚些脸皮,好好跟谢元那死丫头叙叙感情。 不管怎样,我都是谢家的家主,跟谢元是族亲呢。 在讲究家族的当下,出嫁女也需要娘家。 谢泽就不信,谢元敢真的彻底与谢家决裂。 当然,谢泽与谢元之间,确实有冤仇。 可当初他已经还给了谢元大半的家产。 替嫁什么的,谢元也没吃亏。 若是没有替嫁,谢元如今也不可能成为尊贵的越王妃,是也不是? 想到这些,谢泽愈发觉得自己并不亏欠谢元。 再加上他这一跪、一谢罪,所有的恩怨,也该两清了! 谢元:……你在想peach! 在替嫁这件事上,她与赫连珏的想法有着惊人的一致—— 她现在之所以过得好,与赫连珏琴瑟和鸣、感情渐浓,不是因为谢泽。 而是谢元苦心经营,积极付出,还有赫连珏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他们会幸福,全都是他们自己的努力。 与谢泽没有半毛钱关系。 相反,当初谢泽要谢元替嫁,根本就是不存好心。 原主更是在当天,被谢柔害得香消玉殒! 更不用说谢泽侵吞的谢家家产,他会归还一多半,也不是他自己愿意,而是被赫连珏抓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退! 总之一句话,谢泽曾经做下的种种,不是轻易被抵消的。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谢泽清算的时候。 谢元再次看向赫连珏。 正巧与赫连珏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两人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做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赫连珏:他的背后应该还有阴谋,要不要放长线钓大鱼? 谢元:我也觉得此时不宜将他处置了! 夫妻俩默契地达成一致。 然后,谢元开口了,“唉,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语气还是带着幽怨,却已经有了缓和的迹象。 她这是对“自家人”的抱怨啊。 谢泽听出了这一点,心里愈发得意。 就这样,谢泽“投诚”成功,与赫连珏、谢元“化干戈为玉帛”。 …… 清晨,合县的街道冷冷清清,百姓们都躲在了家里。 三天前的民乱,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也正是因为有“经验”,百姓们才愈发害怕。 那些乱民,目标是衙门,是某个官员。 可这人一旦疯狂起来,就很难控制住。 每次“民乱”,都会有无辜的百姓被波及。 有了惨痛的经验,百姓们全都大门紧闭,不敢外出。 商贾们更不敢开门营业。 偌大的县城,空空荡荡,竟仿佛死城一般寂静。 太阳缓缓升起,忽然,街上有了声音—— 踏、踏、踏! 这是许多人汇集起来的脚步声。 期间还有马蹄踏踏的声音。 这些声音很响,颇有千军万马的声势。 躲在自家院子里的百姓探头探脑: “这是大军进城了?” “哪里来的大军?我看是乱民!” “切,那些乱民都是什么来历,你还不知道?他们就是一群崔刺史豢养的狗。” “难道是越州大营?也不对啊,越州大营跟崔刺史不是一家的吗。” 百姓们议论纷纷,心底也是开始打鼓。 难道合县真的要乱起来了? 他们现在被堵在了家里,就算想逃跑也来不及啊。 就在众人惶恐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喊话—— “越州刺史崔伯庸,勾结匪徒,戕害百姓,罪大恶极,理当斩首!” “越王殿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今日便在府衙为尔等做主!” 两句话,十几个人扯着嗓子反复地喊。 百姓们竖着耳朵听,慢慢地,将这些话都听明白了。 他们有些不敢置信:“崔刺史被越王拿下了?还要问他的罪?” 怎么可能? 崔伯庸可是越州的土皇帝啊。 这些年,他一直在越州作威作福。 之前也有几个朝廷派来的官员,说是要为民做主。 结果呢,没几天的功夫,就死在了“民乱”里。 越王虽然占着一个“王”字,可他到底也是从外面来的,估计很难对抗崔刺史吧。 百姓们不太相信,却还是出于好奇心,偷偷拉开了一道门缝。 然后,他们就通过门缝,看到了想都不敢想的一幅画面—— 素来尊贵体面、高高在上的崔伯庸崔刺史,居然头戴枷锁、身披镣铐,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 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崔伯庸真的要倒台了?” “越州要变天了?” “……越王!对!越王爱民如子,他可是大好人哪!” 百姓们全都打开门,蜂拥着跑了出来。 第108章 倒霉的四皇子 百姓们跑出了家门,谨慎地跟着披枷戴锁的崔伯庸一路来到了府衙。 府衙外的台阶上,安置着一张桌案。 赫连珏穿着一品亲王的朝服,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后。 “赫连珏你、你奸诈!” 扛着沉重的枷锁,一步一挨的来到府衙外,崔伯庸正好看到赫连珏这副闲适的模样。 他又累又饿,满心恐惧,多种负面情绪积攒在了一起。 在见到赫连珏的那一刹,崔伯庸终于有了发泄的目标。 他双目赤红,恨恨地盯着赫连珏,仿佛那是他的绝世仇敌。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崔伯庸再心存幻想,也知道,今日自己难逃一劫。 逃? 怎么逃? 他的死士都被捉了回来,当着他的面儿,全被杀死。 郑夫人直接被吓得昏厥过去,醒来后,便有些神志不清。 他的家被抄了,越州大营被占据,部曲、死士也统统都被绞杀干净。 他,崔伯庸,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非死不可,他又何必在赫连珏面前摇尾乞怜? 攒着这口气儿,崔伯庸准备在临死前,痛骂赫连珏一番。 啪! 一枚臭鸡蛋,忽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直接砸在了崔伯庸的脸上。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唰唰唰! 人群中不但飞出了臭鸡蛋,还有烂菜叶、臭鱼烂虾等等垃圾。 崔伯庸被第一个臭鸡蛋给砸傻了。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怒斥那些刁民的时候,更多的垃圾几乎要将他淹没。 赫连珏惬意地看着这一幕,冷然道:“崔伯庸,看到了吗,民心不可欺!” “是好是歹,百姓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你上瞒朝廷、辜负圣恩,下欺百姓、激起民愤,真真是罪该万死,罪不可恕!” “本王爷身为圣人钦封的越王,自当为民做主、匡扶正义。” “本王当众宣判,崔伯庸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逼反良民,意图谋反……数罪并罚,家产抄没,家眷发配至交州做苦役!” 赫连珏一连串的话说完,刚才还想着在临死前硬气一回的崔伯庸,再也硬气不起来。 他双脚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当众斩首? 居然要砍他的头? 难道赫连珏不知道“刑不上大夫”的惯例? 他可是世家子啊,就算犯了死罪,也可以赎买。 他的家产被抄没了,可崔家还没倒。只要消息传回京城,崔家就会救他! 而赫连珏,根本不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 过去,都是崔伯庸利用越州天高皇帝远的草菅人命。 这次,终于轮到他体会这种蛮荒偏僻的岭南之地的绝望! “饶命!越王殿下饶命啊!” 眼瞅着刽子手朝自己逼近,崔伯庸贪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 他卑微地朝着赫连珏祈求。 可惜,晚了! 唰! 一道凛冽的寒芒闪过,鲜血撒了一地。 除了崔伯庸,还有几个与他一起贪赃枉法、为祸地方的官员,也被处以极刑。 府衙前街的路面上,晕染开了一大片鲜血。 浓郁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百姓们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发自内心的狂欢—— 狗官死了! 再也没有人抢夺他们的产业,没有人霸占他们的良田,也没有人草菅人命。 他们,终于不用再受狗官的迫害、欺压! “越王英明!越王英明!”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越王殿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啊!” 百姓们欢喜过后,反应过来,齐齐跪下来,朝着台阶上坐在的赫连珏连连叩拜。 一时间,“越王千岁”的呼喊声如同海啸般在合县上空蔓延。 谢泽躲在一众没有被清算的官员中,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万万没想到,赫连珏竟真敢当众斩杀崔伯庸。 难道他就不怕消息传回京城,圣人会怀疑他意图造反? 但,转念又一想,就算赫连珏真的割据地方、心存谋反又如何? 大周朝是新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 圣人以及朝中的大臣们忙着政务都来不及,哪里还能顾得上这岭南之地? 想当初崔伯庸、黄智达等人也不是多么的臣服,只是名义上的归顺,圣人不也都忍了? 而赫连珏还比崔伯庸等人多一个优点,他姓赫连,是圣人的儿子! 如果岭南真的要被人割据,圣人宁肯那个人是自己的皇子吧。 想到这些,谢泽忽然有些颓败。 赫连珏这人,竟是算计到了骨头里。 他将一切都想到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跟这样的人作对,真的有胜算? 谢泽开始迟疑,开始左右摇摆。 “郎君,我们跟谢元之间是无法和解的!” “莫非您愿意把好不容易得到的谢家,再拱手让给谢元?” 作为妻子,崔氏自然是最了解谢泽的人。 那日崔伯庸被当众斩首,谢泽围观了整个过程,回到县衙后院,崔氏就察觉到了谢泽的不对劲。 她没有询问,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与谢泽的“天真”不同,崔氏却看透了谢元的“本性”。 这丫头心狠着呢。 当初他们姐弟俩都在谢泽夫妇手里捏着,谢元就敢以死相逼。 如今,谢元与谢泽夫妇的身份颠倒了过来。 谢元成了高高在上的越王妃,而谢泽夫妇则成了在越王手底下讨生活的小人物。 谢元会轻易放过谢泽? 至少崔氏是不信的。 “还有阿柔,她嫁给了四皇子。而四皇子、五皇子他们跟赫连珏素来不对付。” “作为四皇子的岳家,咱们是没有其他的选择的。” 想要左右逢源? 做梦呢! “……” 谢泽被崔氏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可他真的被赫连珏的雷霆手段给震慑住了。 堂堂越州刺史啊,清河崔氏的子弟,赫连珏说杀就杀了,全家都没有放过。 这等狠辣,这等恣意,谢泽如何不怕? “郎君,咱们还是先把越州的消息传回京城,先看看圣人的反应,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办吧。” 崔氏见谢泽一脸纠结,知道不能逼得太狠,便缓和了语气,柔声说道。 谢泽点点头,赶忙跑去书房写信。 一个月后,这场越州风云终于传到了京城。 圣人面如沉水,看不出喜怒。 不过,第二天,他就下了一份诏书:“责令邕王即日就藩!” 邕王,也就是四皇子,接到圣旨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的封地邕州,也在岭南,距离赫连珏的越州并不远! 邕王:……什么情况?老大搞事情,父皇怎么发落到我头上了? 第109章 这就是缘分哪 赫连珏在京城安插了眼线。 所以,在圣旨送达四皇子府的第五天,远在越州的赫连珏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赫连珏看完密书,便抬手把它递给了谢元。 夫妻俩圆房后,关系愈发亲密。 再加上谢元本身就不是普通的妻子,她一直以来都是赫连珏的合伙人。 赫连珏对谢元几乎是毫无隐瞒。 暗卫、地下军营,以及京中的诸多安排,谢元基本上全都知情。 如今京中有了新动态,此事还跟他们有些关系,赫连珏更不会隐瞒。 谢元接过字条,飞快地阅读着。 “圣人要让邕王就藩?” 谢元有些诧异。 邕王就是四皇子,谢元跟这位蠢萌的四皇子打过几次交道。 怎么说呢,这就是个直肠子,像个炮仗一点就爆。 又像一杆枪,被五皇子握在手里,五皇子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 其实,邕王的出身并不低,他的母亲崔嫔跟谢泽的夫人崔氏同族,都出身北地世家。看书喇 崔嫔的封号,仅次于昭仪,在后宫也是有些体面的。 她的父兄都在朝中为官,伯父还是大将军。 这样的母家,四皇子远比五皇子更有夺嫡的资本。 要知道,五皇子的母亲王氏是宫奴出身,连个像样的封号都没有。 还是五皇子要去弘文馆读书,为了五皇子的体面,圣人才册封王氏为夫人。 这是大周朝后宫的嫔妃中,等级最低的一种。 王氏是罪臣之后,早在她被没入掖廷的时候,阖家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哪怕后来王氏承宠,还生下了皇子,圣人也没有降下恩典,赦免王氏的亲人。 所以,直到现在,五皇子根本就指望不上母族。 但,五皇子天资聪慧,性格温和,为人处世都非常周全,在朝中颇有端方君子的美名。 且他对待兄弟姐妹也非常亲近,别的不说,只一个四皇子,就被他拢在了手里。 五皇子性格好,能力也不差。 赫连珏被废后,几个年长的皇子都有机会夺嫡。 而这些人里,五皇子最突出,俨然就是下一任储君的热门人选。 不过,赫连珏身在越州,却还是暗搓搓地在京城搅动了一下风雨。 三皇子这个原本被圣人保护得极好的爱子,直接被赫连珏推到了众人面前。 谢元夫唱妇随,去年年底的时候,也给三皇子送了一份大礼——满满一牛车的铜钱,直接把三皇子埋到了坑里。 有了这对夫妇的骚操作,三皇子与五皇子一起,成为了夺嫡的大热门。 一切都闹了开来,圣人再想偏心三皇子,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毕竟三皇子羽翼未丰,太多的宠爱,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一种捧杀。 但,也不能任由三皇子被人围攻。 就在这个时候,越州传来了消息—— 曾经被人认定是一蹶不振、自甘堕落的赫连珏,根本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他居然暗中拉起了一支武装,还在不请示圣人的情况下,擅自斩杀了朝廷命官。 赫连珏亮出了锋芒,也让圣人有了帮助自家宝贝三皇子的办法。 谢元心念一动,忽地明白了圣人为何会让邕王就藩。 她看向赫连珏,眼底有着明显的心疼。 都是圣人的儿子,都是一母同胞,赫连珏表面风光,却被生父、生母和养母当成了工具。 过去如此,现在,赫连珏都被流放到岭南了,居然还是如此。 赫连珏将谢元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下一暖:还好,孤还有阿元! 轻轻勾了勾唇角,赫连珏伸手握住了谢元的手。 大手包裹着小手,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两颗心也紧紧依偎在一起。 片刻后,赫连珏打破温情,淡淡地说,“看来这几个月,老三的日子不好过啊!” 而圣人最是偏心,自然见不得自己的爱子受委屈。 他老人家索性就来了个“祸水东引”。 责令邕王就藩,不过是个引子,圣人是想让众皇子以及朝臣的目光全都转移到赫连珏身上。 圣人就是想要提醒大家:赫连珏可是废太子啊,当了十几年的储君。 如果他彻底废了,也还就罢了。 偏偏人家哪怕去了岭南,还不忘卧薪尝胆、发展势力。 这样野心勃勃、雄心壮志的人,你们说,他想不想杀回京城? 而当初赫连珏被废,其他的皇子可是没少落井下石。 赫连珏可不是好性儿的人,睚眦必报,乖张暴戾,一旦让他得了势,当初得罪他的人,还能有个好儿? 跟赫连珏比起来,刚刚冒出头的三皇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所以啊,大家还是齐心协力,趁着赫连珏还没有强大起来,将他按死在岭南那片蛮荒之地吧。 谢元:……这也是亲爹?为了一个儿子,让另一个儿子来分担火力? 过去把赫连珏当成挡箭牌、磨刀石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来! 想到这些,谢元愈发心疼赫连珏。 “无妨!老四来了也好!” 赫连珏却早已死了心,所以,父皇再偏心,再冷酷,他也不会难过一分一毫。 “阿元,你要知道,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没有真的蠢货!” 赫连珏看着谢元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知道,自家王妃以为小四儿是个被人利用的憨憨。 其实,真相未必就是如此。 谢元愣了一下。 赫连珏什么意思? 他是说四皇子并不是他表现的那副模样,他还有两副面孔? 不过,是与不是,这并不重要。 等四皇子这个邕王来了,她再想办法多加探查也就是了。 谢元此刻更关注的则是:“殿下,我记得,谢柔是四皇子的侧妃,是也不是?” 她提到谢柔的时候,语气十分欢快。 赫连珏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顾着琢磨圣人的用意,以及老四素日的伪装。看书溂 忽地听了谢元的话,赫连珏稍稍一想,便勾起了嘴唇: “阿元,你没有记错,谢柔就是邕王的侧妃!” 赫连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小四儿既然要来就藩,自然是携带家眷一起!” 转了一圈,还委屈地给人做了妾,结果,谢柔还是要来岭南! 这算什么? 谢柔命中注定与岭南有缘分啊! 第110章 她是他的执念 “噗嗤!” 谢元喷笑出声,她根本不顾什么仪态,竟放声大笑起来。 太期待了! 她简直等不及要去邕州“迎接”四皇子一家了。 到时候,谢柔的表情一定非常有意思! 见谢元笑得前仰后合,赫连珏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夫妻俩一起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停下来,开始继续谈事情。 “马蹄铁的事儿,孤已经验证过了,确实好用!” 赫连珏说到这件事,眼底闪过一抹迟疑。 谢元敏锐地察觉到了,赶忙问了句,“殿下,可是有什么为难?” 对着谢元,赫连珏没有隐瞒。 略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实话实说,“阿元,我想用马蹄铁换些东西。” 比如战马,比如精铁。 谢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说了句,“那就去换呀。” 马蹄铁虽然只是一片小铁片,看着并不起眼。 但它所发挥的作用,却非常巨大。 谢元相信,依着赫连珏的“奸诈”,他定会把马蹄铁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赫连珏:…… 他深深地看着谢元,他的阿元,竟是半点私心都没有。 马蹄铁可是她拿出来的东西啊。 她就这么毫不保留地送给了他,没有提任何的要求。 全然信任、全然依靠……这一刻,赫连珏再次感受到了他与谢元才是相互交融的一个整体。 不过,谢元如此赤诚,赫连珏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些话,谢元可以不提,但赫连珏却必须要说—— “阿元,马蹄铁是你拿出来的,本该属于你。” 就算谢元什么都不要,赫连珏拿去换东西,也该跟她说一声。 “阿犀,我们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 谢元笑了,眉眼弯弯,笑容甜美,仿佛能够甜到人的心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对吗?” 谢元始终记着,对面这人,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是一个有着莫大野心的王爷。 将来,若赫连珏真的有机会登顶那个宝座,他就会是万万人之上的君王。 伴君如虎,哪怕曾经是亲密的夫妻,一旦坐到了龙椅上,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生出嫌隙。 谢元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一滴的经营,水滴石穿,侵入骨髓。 即便将来有一天,爱情不在了,他们还有亲情,还有患难与共、一起搞事业的友情! “……对!” 赫连珏与谢元深深对望,良久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准备把马蹄铁‘卖’给西北道大将军独孤雄。” 赫连珏轻轻说出了这句话。 他神情看着淡然,话里的内容却非常有分量。 至少,谢元感受到了。 独孤雄? 当初在出京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在京郊的小镇与他相遇。 谢元用炒菜之法,从独孤雄手中换回了八百匹战马和全套的军械。 周围的人只当是谢元投其所好,掐准了独孤雄贪恋美食的脉门。 但,谢元从未这般想过。 那时,谢元就在心底暗暗怀疑:莫非赫连珏与独孤雄之间有什么关系? 虽然赫连珏曾经说过,他与独孤雄并无来往。 独孤雄还弹劾过他这个废太子。 谢元却半信半疑。 赫连珏作为前任储君,不跟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有来往,这才是正理。 可是,“正理”不代表就没有。 或许两人在暗地里有什么交易呢。 而此刻,赫连珏再次提到了独孤雄,谢元便加深了内心的怀疑——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猫腻! 果然,看到谢元神色郑重,赫连珏笑了。 他就知道,自家阿元最是聪慧,总能从蛛丝马迹中探查到真相。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淡淡地说,“我的养母,阿史那皇后,对我也不是真的冷酷到底。” 阿史那皇后曾经救过独孤雄,独孤雄一直都感念她的恩德。 赫连珏长大后,开始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阿史那皇后便把独孤雄这枚棋子,交到了赫连珏手上。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独孤雄会效忠于赫连珏。 这人最是精明,他确实想要报答阿史那皇后的救命之恩,但他绝不会为了一个恩情,就葬送自己乃至全族的性命—— 他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助阿史那皇后母子。 若阿史那皇后或赫连珏扯旗造反,独孤雄绝对不会帮忙。 他不主动揭发,就算是有良心了。 赫连珏也不指望独孤雄以死相报,只要他能在赫连珏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做到“公平交易”即可! 上次,用菜谱换马匹,就是一次交易。 而这一次,赫连珏想用马蹄铁,换回更多的战马和精铁。 赫连珏知道,在西北,独孤雄就是土皇帝。 他拥有一个极大的马场,还画了一大片草原来养马、养牛羊。 赫连珏想要得到一个长期稳定的战马来源,独孤雄则能凭借马蹄铁减少自身战马的损失,以及获得功劳。 是的,赫连珏想把马蹄铁彻底卖给独孤雄,包括“发明权”。 独孤雄可以上书,将马蹄铁上交给圣人,以此换得圣人的信任,和功劳。 赫连珏不想出这个风头,开什么玩笑,他刚刚杀了崔伯庸,风头太盛,正是需要低调的时候。 此事由独孤雄出面,才是两全其美。 唯一亏欠的就是谢元,毕竟她才是真正的所有人。 “还是殿下思虑周到!” 谢元却半点委屈都没有,更没有想着要抢功劳。 她满眼赞许,“再有几个月,邕王就要来就藩。到那时,岭南不再是咱们越王府一家独大。” 有两个藩王,都是圣人的儿子。 岭南各个州郡的官员,估计也会选择站队。 就是越州,也未必能够成为一块铁板。 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被渗透了,马蹄铁的秘密就保不住。 既然注定不能成为绝密,还不如用它换取最大的利益呢。 “……阿元!” 赫连珏素来冷硬的心,再次被谢元的赤诚所触动。 能够拥有阿元这样的妻子,他何其幸运? 赫连珏看着笑靥如花的谢元,心底暗暗发誓:阿元,你放心,此生孤定不负你。 这不是赫连珏第一次发誓,但这一次,赫连珏彻底把谢元放到了心尖尖上。 而他的执念,除了皇位,又多了一个她! 第111章 哦豁,又有惊喜了 深山里,一处原始的山寨里。 “女王,山下的客族人还没来!” “这些狡诈的山下人,他们是不是骗了我们?” “对啊!我们拔了那么多粮食,给他种了这种好看却不能吃的花,说好每个月给咱们送粮食和盐巴,这都两个月了,咱们还不给咱们送?” “女王,他们骗咱们!咱们把那些花儿都拔了吧!” 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围着一个竹子扎起来的高台,七嘴八舌地喊着。 高台上,盘膝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胖女人。 她的身型很大,虽然是坐着,可还是能够高出旁人一头。 她穿着比较原始,只用几片布料遮盖住了重点部位。 布料倒是上好的锦缎、丝绸,颜色非常鲜艳。 但这样花里胡哨的布料,跟她黝黑、健硕的身型十分不搭。 女人一脸横肉,三角眼里满都是冷漠的寒芒。 她虽然长得丑,身材也比男人还魁梧健硕,可身份却是一群男人中最尊贵的。 她是这个僚人部落的头领,名叫乌渊,是这片山寨部落的王。 他们乌渊部向来都是女子为王,乌渊就是从她的母亲手中,继承到了“王位”。 当然,除了他们家一直都是王,乌渊健壮的身体,强悍的武力值,也是她能从诸多姐妹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 她还比姐妹们、甚至是她的母亲更聪明,她没有仇视山下的人,反倒愿意跟他们做交易。 乌渊女王用山里的毒蛇、药材换回了寨子里需要的盐巴、布匹、精铁等等。 她接任“王位”不过短短几年,寨子便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手底下的几个部落头人,对乌渊女王也愈发恭敬、尊重。 前年春天,乌渊女王结识了一个山下的客族人,他说是朝廷派来的大官。 他拿来一种神奇的种子,让乌渊女王种满山寨的每一个角落。 他许诺,等到神仙花开遍山寨,然后结出果子、熬成汁之后,他就会用一担一担的粮食和盐巴来换。 连续三年的时间,乌渊女王指挥寨民们将种子种了下去。 到了收获季节,弄好了黑漆漆的药膏,山下的人便会带着大批的物资来交换。 双方合作的非常愉快。 那个姓崔的客族人,还专门给乌渊女王送了华丽的锦缎和赤金的首饰。 今年春天,乌渊部继续种植神仙花。 但,这都好几个月了,神仙花都开了,眼瞅着要结出小果子,山下却没了动静。 几个部落头人已经吃到了甜头,都等着山下送来的好东西。 结果,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他们便有些急了,纷纷跑到乌渊女王跟前叫嚷。 嘭! 乌渊女王被吵得烦了,一拳头捶在了面前的木桌上。 轰! 结实的木桌子,竟被她一拳打穿,木屑飞溅,她粗糙健硕的右手却没有半点损伤。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个个噤若寒蝉地看着乌渊女王。 “吵什么?” 乌渊女王的声音非常洪亮,也带着一种主宰一切的霸气与狂傲。 她的一双三角眼,冷冷地扫视全场。 所有被她目光碰触到的部落头人,全都敬畏地低下了头。 “反正东西在咱们手里,怕什么?姓崔的客族人不来,我就把东西卖给其他人。” 已经种了两年,期间乌渊女王还偷偷品尝了一下神仙花熬制的神仙膏。 啧,真不愧是“神仙膏”,吃了它,飘飘欲仙,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云端。 乌渊女王便知道这是好东西。 其实,就算今年山下的客族人来了,乌渊女王也有些舍不得把它交出去。 这么好的东西,如果她拿去卖,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结果,今年姓崔的不来了,正好如了乌渊女王的意。 “什么?咱们把东西卖给其他人?” “能卖出去吗?” “卖给谁?” “女王,卖给旁人,还能得到那么多好东西吗?” 众头人又是一番激烈讨论。 乌渊女王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当然能!我派人去山下打听过了,客族人的城里来了一个王,听说还是皇帝的儿子!” 去年秋天,乌渊部与崔勇做交割的时候,乌渊女王还非常精明地跟崔勇套话。 被灌了好几碗米酒的崔勇,有些醉了,在乌渊女王刻意的引导下,说了一些山下的事儿。 比如,他家主子对新来的王十分瞧不上。 原本还忌惮他是天子派来的,先是给了五石散,随后还想“进献”神仙膏。 但,这个王实在没用,一个五石散就让他疯疯癫癫,彻底废掉,倒是省了神仙膏。 崔勇絮絮叨叨地还说了许多,乌渊女王都记了下来。 送走崔勇以及大批的神仙膏,乌渊女王就派了身边机灵的奴隶,去山下打探。 崔勇没有骗她,山下的那个王,确实贪图吃酒、嗑药。 他虽然是个只知道享乐的废物,却手里有钱啊。 听说他家王府的库房里,堆满了铜钱和黄金! 有钱就行! 乌渊女王眼睛里迸发出灼灼的亮光,决定绕过姓崔的客族人,直接跟他们的王做交易! …… “阿嚏!阿嚏!” 陪着谢元来到海边的赫连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殿下,海边风大,多少有些冷。您还是披上披风吧!” 谢元担心赫连珏的身体,赶忙关切的说道。 这年头没有抗生素,她庄子上的冯太医,还在研究如何将陈芥菜卤里的霉菌提纯,一时还没有明显的结果。 小小一个发烧,就能要了人命。 谢元心里暗暗想着,手上已经行动起来,从奴婢手里接过披风,亲手给赫连珏披上。 “也不是很冷,许是好久没有吹海风了,这才有些不适应!” 赫连珏微微下蹲,方便比自己矮一头的谢元给他披衣服。 待谢元系好蝴蝶结,这才缓缓站起来。 他扫了眼海滩上那成片成片的盐田,好奇地问了句,“这样就能成?真的不用煮?” “当然能!殿下,我那次说的话,不能成?” 谢元傲娇地挺起胸膛,俏皮的说道。 “对!我家阿元最能干了!” 赫连珏笑了,他不是不信谢元,就是习惯性的好奇。 他的目光掠过盐田,不断放远,正好看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传说海上有仙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元心念一动,“有没有仙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海上有金山银山!” 赫连珏挑眉,哦豁,又有惊喜了! 第112章 是夫妻,可也各有秘密 “什么金山银山?” 赫连珏认真地询问。 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什么海上有金山银山,赫连珏只会当对方在胡说,在骗人。 但说话的人是他的阿元,他半点怀疑都没有。 “确切来说,是个有着巨大银矿的海岛。” 谢元四处看了看,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一根手指指向了岛国的位置。 “就在那儿,有个海岛,岛上应该也有些土人,矮小、凶狠、贪婪。” “岛上有个储量惊人的银矿,足够开采几十年。” “咱们若是得了那银矿,殿下莫说只是养三五万兵马了,就是有个百万大军,也不愁军饷!” 岛国有银矿,这已经不算历史冷知识了。 但凡是穿古代的种田小说,主角们几乎都想去岛国挖银子。 谢元也不例外。 且她有更便利的条件:她在岭南啊,就在大海边儿。 这里的造船、精通水性的渔民都不缺,谢元只需好好筹备,短期内就能成行。 “哦?真有这样的地方?” 赫连珏心动了。 能够开采几十年的巨大银矿,已经不是普通的金山银山了呀。 而是妥妥的聚宝盆。 虽然有谢元,赫连珏暂时还不缺军费。 但,养兵太费钱了,赫连珏不得不为以后的发展多做筹谋。 “殿下,我在一本佚名的杂记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当年徐福奉始皇之命出海,寻找长生之道,还说他找到了海外仙岛。” “其实徐福并没有找到什么仙岛,他就是去了扶桑,也就是这个拥有巨大银矿的海岛。” 谢元望着岛国的方向,幽幽的说道。 赫连珏知道谢家是千年世家,家中藏书非常多。看书喇 谢元身为谢氏前任族长的嫡长女,定然也是博览群书。 这也是谢元展现了自己许多神奇技能,赫连珏以及周围的人,并没有生出怀疑的主要原因。 书中自有大千世界,谢元通过读书而博闻广识,再正常不过。 所以,此刻,又听谢元提到了什么杂记,他半点怀疑都没有。 “竟然还跟始皇帝扯上了关系?” 赫连珏愈发感兴趣。 只是,海上航行风险重重,赫连珏手头的事儿太多,他一时还不能全身心地去投入。 “唉,到底还是缺少人手啊!” 赫连珏微微在心底叹息。 他倒是还有一些暗卫。 但,暗卫到底是仆从,制定计划,让他们去执行,这没有问题。 可带领船队,漂洋过海,还跑去一个拥有原住民的地方打仗、挖矿,就需要一个有领导能力、又有足够身份的人。 赫连珏想到了赫连琛,旋即,他自己就否定了。 不行,赫连琛还是差了些。 “殿下,去挖银矿的事儿,急不得!” 感受到了赫连珏的急躁,谢元赶忙出声劝阻。 她也没想现在就提出这件事,刚才不过是话赶话,她一时兴奋,就把事儿说出来了。 按照谢元的计划,想要出海,还需要几个月乃至一两年的时间。 第一,足够大的海船,可以运兵,还能抵抗海中的一些风险; 第二,航海指南针。 大周朝倒是有改良的司南,但依然不太方便携带。 谢元还需要找来匠人,将司南进一步的改进。 第三,精通水性的兵卒。 赫连珏的王府亲卫,虽然有一些是在越州本地招募的,但大多都出身自南迁的家族或是流放的罪臣之后。 本地的原住民只占三分之一。 而即便是本地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住海边,继而精通水性。 让一群旱鸭子坐船、出海,危险性太高,谢元不敢轻易尝试。 第四,赫连珏刚刚拿下越州、黄州、交州等地,还需要慢慢消化,稳固地盘。 此时不宜分兵。 “孤知道,确实急不得!” 谢元的诸多顾虑,赫连珏也都想到了。 眺望大海,赫连珏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过,有目标就好。 赫连珏重新振作精神,将目光又挪回到盐田上。 “经过晾晒,是不是就能得到海盐?” “还不成,还要经过过滤提纯。” 谢元也收敛心神,简略地给赫连珏讲了讲制盐的流程。 赫连珏若有所思,他忽地问道,“是不是所有的盐,都要经过这个什么‘过滤’?” “对!初加工的盐,都是粗盐,有太多的杂质,吃了很容易得病。甚至是中毒。” 谢元认真的说道。 “中毒?” 赫连珏沉吟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原来是因为有杂质才中了毒,并不是那些岩盐原本就有毒!” 谢元耳朵尖,听到了“岩盐”两个字。 她心念一动,问道:“殿下,您是想将京畿乃至西北道的岩盐提纯?” 赫连珏:……阿元啊阿元,你怎么就这么聪明? 他不过是提了一个“岩盐”,阿元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对!可以吗?” 西北缺盐,如果能够帮独孤雄解决盐的问题,赫连珏还能从这个老狐狸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可以!” 谢元郑重地点点头,“需要一个过滤的工艺,就可以把岩盐提纯。提纯后的精盐,可以食用。” 不过,谢元非常谨慎,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可以派人弄些岩盐回来,我让匠人们实际操作一番。” 赫连珏微微颔首,“好!还是阿元思虑周全!” 他先跟独孤雄交易马蹄铁,这段时间里,好好实验一下提纯岩盐,然后再继续“合作”。 另外,西北除了独孤雄,还有一枚真正的暗棋。 可以试着将岩盐的事儿,分些功劳给他。 赫连珏暗自计划着。 这件事,赫连珏没有告诉谢元。 再亲密无间的夫妻,也有专属于自己的秘密。 其实不止赫连珏,就是谢元,也有不必跟赫连珏分享的隐私。 除了她的来历,谢元还在继续扩充娘子兵的规模,并收养了更多的孤儿。 赫连珏只是知道谢元在做这件事,却并不知道,她已经做到了怎样的规模。 这些人,将来又会起到怎样巨大的作用。 谢元给了赫连珏个人空间,赫连珏也支持谢元野蛮发展。 他们夫妻,确实融为了一体,可又在彼此知道的情况下,各自拥有自己的底牌! 赫连珏与谢元亲密又各自独立。 第113章 她要建一座新城 从海边回去,谢元就写了一份过滤提纯的流程。 工艺中所需要的工具,她也一并画了图样子,然后让匠人去做。 忙完了这些,谢元又拿出了一份合县的地图。 “看什么呢?” 赫连珏从前院回来,他安排了人去西北,刚刚忙完。看书溂 一脚踏进门,正好看到谢元趴在书案上,对着一张图纸比划来比划去。 “合县的地图!” 谢元站起身,先给赫连珏行了礼,然后才走向他,拉着他的衣袖,一起来到书案前,“殿下,您也看看!” “好!” 赫连珏笑着应声,顺着谢元的力道,与她一起站到了地图的近前。 “殿下,崔伯庸死了,那几个与他沆瀣一气的官员也都伏诛。” 谢元指着府衙的位置,手指轻轻点了几下,“这里便空了下来啊。” 赫连珏挑眉,“阿元,你的意思是?” 赫连珏了解谢元,他知道,谢元特意提起此事,定是有所计划。 当然,谢元肯定不是要插手地方上的官员任免。 因为就是赫连珏自己,身为藩王,也不能干预地方政务。 虽然,他已经拿下了越州、黄州和交州等地盘,成了实际上的“王”。 但名义上,赫连珏还是尊重朝廷,听从圣人的安排。 所以,赫连珏不会插手刺史、知县等官员的任免。 刺史府衙、知县县衙里是不是空着,里面住着的人,是亲近还是排斥越王府,赫连珏都不在意。 他手里有兵,实际掌控着越州,刺史、知县等官员,不过就是摆设。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赫连珏索性就“大方”地把任免权交给朝廷。 赫连珏连官员都不看重,又岂会在意那些衙门? “我的意思是,当初崔伯庸故意为难,让咱们的王府修建到了城郊。” “虽然月牙镇已经发展起来,但距离县城到底远了些。” 谢元缓缓说道。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她反倒更喜欢海边小渔村的清静。 但,她必须要考虑很多现实问题。 第一,交通不便。月牙镇距离县城太远了,骑马也要半天的功夫。 且周围都是荒山荒地,除了镇子自身的居民,附近几乎没有多少人烟。 前些日子“乱民”来攻击王府,也就是谢元提前有准备。 若是王府里没有亲卫,没有充足的粮食等物资,王府的安危还真不好说。 关键是闹成这样,也没人发现。 他日若是真的被攻破,想找人查询“真相”,都没个人证。 第二,他们王府到底是藩王府邸,本就该是当地最富丽堂皇的居所。 这是颜面问题,是身份的象征。 如果只是赫连珏和谢元自己,他们内心足够强大,还有钱有兵,根本不在乎这些。 但世人却不会这么看。 自古以来,都是讲究“先敬罗衣后敬人”。 谢元从后世穿来,格外明白“包装”的重要性! 尤其是四皇子这个邕王即将到任。 赫连珏和谢元想着看谢柔的笑话,邕王又何尝没有存着要看越王府笑话的心思? 试想一下,几个月后,邕王来到了岭南。 他不怀好意地跑来“拜访”自己的亲哥哥,却发现哥哥居然不住在合县最繁华、最中心的地段儿,而是在偏远的小渔村里。 邕王本来就嘴巴坏,心眼儿也不多。 到时候,他还笑得前仰后合,拼命地嘲讽赫连珏? 这、代表着王府的颜面,绝不能被人羞辱。 第三,谢元早就有个想法,正巧邕王要来,谢元想趁机坑他一把。 这些理由,谢元没有明说。 她与赫连珏之间,早已心意相通。 即便赫连珏猜不到谢元这么做的具体原因,也很清楚:自家的王妃,定是又有什么计划呢。 而她的计划,基本上都是为了他们夫妻,为了整个王府。 “嗯,月牙镇确实偏僻了些。” 赫连珏点点头,表示赞同妻子的说法。 “阿元,你是想在县城也修建一个王府?” 刚说完这话,赫连珏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对!我家阿元最是善良,定不会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儿。” 咳咳,赫连珏其实想说的是,他家王妃最是精明,才不会做这种用钱买面子的蠢事儿。 “当然不!” 谢元听出了赫连珏话语里的调侃,她却不恼,而是笑靥如花。 “崔伯庸当初不让咱们在县里修王府,固然有故意刁难的意思,可也没有说谎。” 合县县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三条主干道。 而合县的县衙、越州的府衙,以及好几个衙门,都在县城里。 还有越州当地的豪族,他们也都在合县买房置产。 合县的好地段,都被他们瓜分干净了。 以现在赫连珏的威势,确实可以强令那些人搬迁。 但,赫连珏和谢元都不屑这么做。 尤其是谢元,她诚挚地对赫连珏说:“殿下,您才是越州乃至岭南最尊贵的人。” “您的王府在哪儿,哪儿就最尊贵!” 而不是哪里最繁华,就要把王府安置在哪里。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赫连珏就是那条真龙。 他所在的地方,会因为他而变得无比尊贵。 赫连珏:……果然啊,孤在阿元的心里,永远都是最尊贵、最厉害的人。 他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而他的周围,则开始冒出许多的粉红泡泡。 谢元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效果非常好! 不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露,而是继续真诚地跟赫连珏讨论事情。 “殿下,我是这么想的。” “不只是咱们不在县里修建新的府邸,就是县城原本的格局,也要改变一下。” 谢元伸出一根俏生生的手指,在几个豪族聚集的地方画了一个圈,“这几家盘踞在这里太久了,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 而在越州,在合县,除了赫连珏,就不该有其他的庞大的势力。 这块铁板,谢元必须打破。 还有,县中心这么好的地段,怎么能用来做住宅?看书喇 应该开发成商业区! “我想让他们主动把这块地皮让出来,由您来重新规划合县的布局!” 虽然赫连珏不好插手地方官的任免,却可以改变地方的城区格局。 合县的老城区太老了,需要改建。 谢元骨子里的基建基因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要建一座新城! 第114章 喝热水 “新城?” 赫连珏来了兴致,“阿元,你有具体的构思吗?” 他原本只是站在书案前,这会儿听谢元说得热闹,他直接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谢元对面。 “有!” 刚来合县的时候,谢元就找人绘制了合县的地图。 她还亲自在县城的三条主干道转了一圈,对这个偏远的古城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就是个标准的古代城池,四四方方的城墙,围住了一个小小的县城。 城墙外是蜿蜒的护城河,城墙内则是错落有致的房屋。 城池整体的构建是没有问题的,但在一些细节上还是存在问题。 比如城内排水系统不是很好,岭南又潮湿多雨,到了飓风季,还会有暴雨。 到那时,城内一片水泽。 雨水混合着生活垃圾、粪便、污水等,充斥着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脏、臭,就不用说了,关键是这样很容易滋生细菌。 岭南本来就多蛇虫鼠蚁,这种污秽潮湿的环境,更加给了那些虫子疯狂肆虐的便利。 一个控制不好,就会滋生疫情。 还有岭南最令人生畏的——瘴气,估计也跟这些有关系。 冯太医还在庄子上研究青霉素,且谢元也不保证,青霉素能够有效地治疗瘴气。 为了预防瘴气、疫情产生并蔓延,谢元必须在根儿上解决问题。 “建造一座新城,不是推倒重建,而是在旧城的基础上进行改造。” 谢元习惯性地抽出了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 “第一,必须重新建立城市排水管道。” 能够挖地下通道的,就挖地下通道。 如果不好施工,那就在地面上挖排水沟。 城内不能有积水。 “第二,要格外注意城内的卫生。” 谢元说到这一块,禁不住重点强调、将细节一一罗列出来。 “人畜的粪便,要及时清理,并运到指定的化粪池。” “在城中修建几个公共茅厕,行人以及牲畜不得随地大小便。” “……” 谢元一边说,一边在记录在纸上。 一条接着一条,详细而周到。 她几乎把后世对于城市卫生建设的条例,全都拿了来。 “只要干净了,没有垃圾、污秽,细菌病毒就不会滋生。” 这是源头问题。 只要把源头解决了,就能避免很多麻烦。 赫连珏做过储君,也了解基础建设和民生民计。 谢元的有些话,他还是不太明白,却有种直觉:阿元说得很有道理。 “……后期还可以推行公共马车,载客运货,统一管理。” “还有奖罚措施,遵循卫生条例,并表现优秀的,可以奖励。” “而违背卫生条例,乱丢垃圾、随意破坏公共卫生的,则要予以严惩。” 谢元侃侃而谈。 她觉得,在古代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 封建制度下,没有什么人权,上位者更不会对底层百姓讲究什么自由。 有了政令,那就要执行。 若有违背,轻则自己受罚,重则全家跟着遭殃。 当然,谢元肯定不做推行严苛律法的暴君,但在当下的大环境下,能够尽快尽好地推行政令,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还有商业区,可以比照京城的模样,建立东西二市。” “不管是东市还是西市以及牛马市,都要有详细的规章制度,还要遵行卫生条例!” 谢元修建新城的第一原则就是干净。 必须干净。 从城市到百姓,要把讲卫生三个字镌刻到骨子里。 只有习惯了讲究卫生,才能避免生病。 哦,对了,还有喝热水! “喝热水?” 作为纯种古代土着,赫连珏哪怕贵为王爷,也不懂后世的“热水梗”。 “为什么一定要喝热水?多费柴火?” 前文说了,赫连珏了解基层的民计民生,也自然知道百姓的艰苦。 哪怕是在乡下,柴火也不是能够随意浪费的。 更不用说在城里,一棵菜、一根柴都是要钱的,更不能乱用。 “因为没有烧开的水里有病菌,尤其是在岭南,多雨潮湿,蚊虫也多。” “井水还好些,林子里的溪水、潭水里,有很多寄生虫。” “我听说有些偏远的山村里,村民会有大肚子病。” 说到这里,谢元神色郑重起来。 她用手在腹部画了个圆,比划了一下大肚子病的症状,“四肢干瘦,却只有肚子鼓鼓的。” “不是妖魔附体,也不是遭了报应。而是肚子里全都是虫子。” 谢元说得生动,只把赫连珏听得心里发毛、汗毛直竖。 肚子里都是虫子? 也、也太可怕,太恶心了。 谢元还嫌不够,继续说道,“不只是生水,还有鱼脍、生腌等,不把食材弄熟了,而是生着吃,也很容易吃下寄生虫。” 谢元一边说,还一边看了赫连珏一眼。 赫连珏:…… 更觉得毛骨悚然了,好不好? 要知道,来到岭南后,海鲜格外多。 赫连珏也喜欢上了鱼脍(生鱼片)、海鲜生腌等美食。 难道他肚子里—— 赫连珏到底顾及身份,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摸肚子。 谢元看到他的小动作,禁不住暗暗好笑。 她赶忙说,“当然,偶尔吃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怕经常吃!” 赫连珏这才吐出一口气。 但,很快,谢元又开始扎刀:“还有丛林里的一些死水潭,明显看到有动物腐尸的水,即便烧开了,也不能喝!” 赫连珏听到这里,缓缓点头,“孤记得,去年出征之前,你特意叮嘱过,让孤不要随意喝林子里的死水。实在要喝,就要喝流动的水。” 谢元见赫连珏还记得自己的话,唇角开始上扬,“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死水中病菌太多了,烧开了都杀不死。” 赫连珏再次点头,将谢元的这番话牢牢记住。 “当然,那是在丛林里。正常情况下,流动的水源还是可以喝的。” “只要把水烧开,水里的虫子、虫卵就会被杀死。” 谢元再次强调了一番烧开水的重要性。 “好!喝热水!” 赫连珏见谢元如此郑重,他也禁不住认真起来,“从今往后,在孤的地盘上,百姓们一定要喝热水!” 第115章 又开始挖坑了 “好一座新城啊!” 赫连珏望着那张由谢元慢慢绘制成型的图纸,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但很快,赫连珏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阿元,改建的新城确实好,可问题是,现在合县县城里还住满了住户。” 发布新的卫生条例,以及推行全民喝热水等,这些赫连珏可以做到。 毕竟他现在是越州实际的大boss。 然而,将住宅区改建为商业区,这、这就需要将地皮上原有的住户搬迁出去啊。 当然,赫连珏也可以做到。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 赫连珏有兵,他就可以在越州地界上横行无阻。 但,赫连珏了解自家王妃,她最是个讲道理、讲规矩的人,从来不会以势压人。 “殿下,我刚才说了呀,您才是真龙,您所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繁华之地,越州之中心!” 合县是越州治所所在地,所以,县城内最是繁华。 可现在,城内没了刺史等好几个官员,只剩下一个新来的谢泽。 虽为合县知县,但他在越州、在县城毫无根基,也谈不上什么影响力。 反观赫连珏呢,兵强马壮,大势已成。 他王府的所在地,也就是月牙镇,有重兵保护。 连那些“乱民”来了,也伤害不到分毫。 慢说是城中的豪族、富户了,就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月牙镇是整个合县乃至整个越州最安全的地方! 越州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平、安稳的王道乐土。 崔伯庸为何总是假借“乱民”的名义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是因为,越州真的有乱民。 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流放之地。 多少大奸大恶,多少狗官悍将都被流放到了越州。 他们骨子里的恶,不会因为被流放而被消灭。 当他们发现越州天高皇帝远,律法的作用更加微弱的时候,他们就会“故态复萌”。 逃去深山,占山为王,为祸一方。 平时,他们靠劫掠客商或是百姓为生。 若是遇到天灾、人祸,山里活不下去了,他们就会闯进城里。 这些年里,一直都有乱民攻破县城,围攻县衙。 所以,合县乃至整个越州,并不安稳。 崔伯庸能够坐稳刺史的宝座,还能安抚住诸多豪族,也是因为他一来有部曲,二来跟越州大营关系莫逆。 换言之,他手里有兵! 虽然数量不多,但足够震慑那些刁民。 而现在,崔伯庸死了,朝廷没有派来新的继任者。 唯一的知县谢泽,连自身都保护不了。 反观赫连珏的月牙镇,数千精兵把守。 慢说那些乱民了,就是来了正规的军队,也未必能攻破。 赫连珏是身处其中,所以,一时没有想到这些。 这会儿被谢元点醒,赫连珏仔细想了想:啧,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顺着谢元的思路,认真地思索着。 然后,赫连珏眼睛亮了,“阿元,你的意思是——”先把月牙镇建成新城。 一来,王府在月牙镇,本就该扩建。 二来,越王府有了这样的大动作,合县的豪族、富户们就会忍不住的关注,然后“跟风”。 这世上素来都是此消彼长,月牙镇成了新城,那合县老县城就要被“荒废”啊。看书喇 那些豪族们最是精明,自然能够看得清局势发展。 再者,赫连珏强势崛起,豪族们也需要跟赫连珏这个新“王”拉近关系。 跟越王做邻居,不必卑躬屈膝,不必刻意讨好,也能自然而然的套上关系。 更不必说,月牙镇安全啊! 豪族们定会纷纷跑来月牙镇买田置地,盖房盖铺面。 这一片都是越王府的地皮,王府还能顺势大赚一笔。 有了糖铺、还有即将制成的海盐,以及打仗弄回来的战利品,赫连珏并不缺钱。 可,谁会嫌钱多? “殿下英明!我们先把月牙镇建成新城,旧城区的百姓们,自然会纷纷前来。” 而这种真正需要重新建设的新城,远比改造旧城更便利。 谢元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全都体现在新城的建设中。 有了新城打样,旧城的改建将会更加顺利。 谢元要把整个合县都打造成一个全新的、干净的、富足的新城! 看到谢元眼睛里亮光闪烁,嘴角还噙着一抹笑,赫连珏顿时觉得安心。 阿元又要创造惊喜了呢。 已经被列入算计名单的诸豪族却瑟瑟发抖:惊喜?分明就是在坑人呢! …… 合县,县城。 当街斩杀狗官崔伯庸的事儿,以及过去了一段时间。 百姓们经过短暂的狂欢,便开始沉寂下来。 有些比较聪明的人,甚至开始恐惧—— 狗官死了,他的狗腿子也都伏诛。 可合县就没有兵马保护了呀。 除了府衙、县衙残留的一些差役,以及城门口的一队兵卒,城内再无什么武装力量。 过去的崔狗官,确实会欺压百姓,可若是出了事,他以及他的狗腿子也会挡在最前面。 现在,这些人都走了,城内只剩下了百姓。 哦,对了,还有几大豪族,他们家里也有豢养的私兵。 但,人数并不多,勉强够保护自家。 再者,就算豪族家里的私兵够多,人家又凭什么保护百姓? 与其有那个兵力,还不如直接护送家里人以及金银财宝离开合县呢。 “府衙空了,县衙也天天大门紧闭,没了官府的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咋办?” “朝廷难道不管我们了?” “朝廷?朝廷在几千里外呢。” “对了,我们不是还有越王嘛,要不,我们去求越王?” “……切,求什么求,直接把家搬去越王府所在的月牙镇岂不更好?” “你说的倒是轻松,我好不容易在合县安了家,岂可轻易舍弃?” “唉,就算愿意舍弃,也舍不掉啊。” 他们这些寻常百姓都想离开县城,房子还能卖出去吗? 卖不掉老房子,他们又哪有钱去月牙镇置办新家? 哐!哐哐!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的时候,几批快马从城外飞驰进来。 进城后,骑手们放慢了速度,开始一边敲锣,一边喊话—— “好消息!好消息啊!月牙镇要建新城了,老城的居民,可以凭借老城的地契,在新城一比一的兑换新宅子。” 第116章 来自女王的神助攻 月牙镇要建新城了,还准许百姓们用老城的地契房契换新城的房子! 这个消息一经在县内发布,就引起了全县百姓的轰动。 “啥?这是真的?真能兑换?” “当然是真的。越王府的人已经在四个城门口、府衙县衙外的布告栏上都贴了告示!” “对!我也看到了,上头还有越王殿下的印章呢。” “我家邻居的新妇,娘家就是月牙镇附近的,她特意回娘家看过了,啧啧,月牙镇以及周围十几个村镇,都开始施工了呢。” “真的要建新城?还能让咱们兑换房子过去住?” 百姓们纷纷跑出来打探消息。 还有机灵的,快速赶往月牙镇,眼见那个小镇,真的成了一大片工地,顿时欢欣鼓舞。 而且,去了月牙镇,那些人才知道—— 最先给王府签订换房协议的百姓,还能优先获得城内商铺的购买权,并能得到最优惠的折扣。 限额一百家,先到先得。 去得晚了,没了名额,就只能原价购买商铺。 县城的百姓们,对于搬家到月牙镇新城,一共有两个顾虑: 第一,旧房子不好卖,没钱置办新宅院; 第二,去了新城,怕没有养家糊口的营生。 而越王府出台的种种政策,直接将他们所有的担心都解决了。 没说的,一个字——换! 在越王府发布政令的第三天,就有大批的百姓蜂拥而至。 他们拿着自家的地契房契,换到了相同面积的新房。 这些最先愿意跟越王府交易的人,还惊喜地发现,来得早,不止能买到好的铺面,还能优先选择更好的位置。 越王府外的空地上,扎起了一面高高的竹墙。 竹墙板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地图。 这是正在扩建的月牙镇新城的鸟瞰图。 图纸画得非常详实—— 王府,城池中轴线朱雀大街,东西二市。 四条交叉的主干道,将居民住宅区分作了四个部分,也就是四个坊。 每个坊里,有着一排排的院落。 四个坊分落在王府四周。 还有东市和西市,分别在城池的东侧和西侧。 这是内城! 内城之外还有外城。 外城就没有坊了,而是围成一圈的房舍,包裹着内城。 王府的管事说了,若是来得晚了,内城的房子都换完了,就只能去外城住。 虽然外城也在城墙的里侧,可到底在外面啊。 如果真有乱民或是敌军攻打城池,攻破城墙后,第一轮被屠戮的就是外城! “去内城!必须去内城!” 百姓们心里愈发火热。 原本只是来打探消息的人,看到这幅场景,顿时下定决心。 百姓都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豪族了。 他们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然后火速派人去月牙镇探查。 对于豪族,谢元没有搞特殊。 新城的地皮不卖,只换。 豪族们想要在月牙镇新城安家,那就必须拿旧城的地契来换。 豪族们:…… 他们想来新城,可也不想放弃老城的地皮。 他们有钱。 再者,这些豪族习惯了多方下注,不会轻易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是,现在合县没了官兵,看着很不牢靠。 但朝廷不会真的不管越州。 过些日子,应该会有新的刺史到任。 到那时,合县就会重新安定、繁荣起来。 而月牙镇呢,虽然有越王府,可到底太偏僻了。 且距离海边这么近,一旦飓风来袭,月牙镇肯定会受到波及。 当然,合县也会受到飓风的袭扰。 但,到底比月牙镇更靠近内陆一些。 豪族们想要撤去其他州郡“避风”,也能更便利一些。 不像月牙镇,在合县的最边缘。 想要去内陆,就要先去合县,然后才能去到更安全的地方。 ……豪族的家主们,考虑到种种问题,觉得还是两处都购置产业更好。 那一边势大、安全,他们就去那边住。 如此的话,不管发生的什么情况,他们都还有退路,还有第二个选择。 谢元:……还想养备胎? 没门儿! 谢元要的就是旧城的地皮,以及繁荣新城。 那些豪族所占的人口比例虽然不高,可他们占据的地盘多啊。 寻常百姓,家里也就是一个小院儿。 而那些豪族呢,动辄五进、七进的大院子。 这么大的地皮,豪族们还不肯轻易卖掉,谢元就只能采取措施。 “要么换,要么就留在老城区!” 谢元的态度非常坚定。 赫连珏最是信任自家王妃,对于她的所有决定,都非常支持! 赫连珏更加强硬地面对那些跑上门来走关系、求情的豪族。 豪族们:…… 越王夫妇也太强横了。 偏偏人家手里有兵,还不缺钱。 他们想要拿捏,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恰巧这个时候,合县忽然来了一些原始部落装扮的僚人。 他们不管男女,都看着十分彪悍。 进了城,就开始打听越王府,以及城中富户的消息。 来自乌渊部的僚人:没办法,我们女王说了,要提前找好“买家”。 除了那个新来的“王”,城中的有钱人,也都是他们的目标。 乌渊女王的话非常直白,却也有些道理:有钱的贵人,才有资格享受神仙膏。 是啊,寻常百姓,能够保证温饱就很不容易了。 又哪里有闲钱来买什么神仙膏? 乌渊女王跟崔伯庸的部曲崔勇打过交道,知道还有五石散这种好东西。 而这种药,就是贵人们才会用的。 神仙膏比五石散还要神奇,自然是更贵的贵人才能享受! 只是乌渊部在深山之中,他们除了崔家,根本不认识其他的贵人。 乌渊女王是个大聪明,就想了好办法。 她直接派了几个会说客族话的人,让他们去合县。 打听清楚谁家有钱,就直接找上门去。 来历不明的僚人,还故意打听有钱人的下落,啧,合县的那些豪族们,听到风声,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才几年啊,那些未开化的野人就又要下山来劫掠了?看书溂 这些僚人的目标还挺明确,人家不找寻常百姓,就认准了“有钱人”! 豪族们:……娘的,我们有钱人招谁惹谁了? 不行! 县城太危险了,没有兵也就罢了,百姓们还都跑去了月牙镇。 一旦僚人打过来,连个挡在前头的炮灰都没有! 走!必须赶紧走! 他们也要去月牙镇。 第117章 惊天一声雷 有了乌渊女王的神助攻,旧城的“拆迁”工作,进行得更加顺利。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谢元就拿到了整个旧城的所有地皮。 而旧城,也成功变成了一座空城。 豪族和百姓们全都搬离了,只剩下衙门的几个差役,和城门口的守卫。 月牙镇的新城还在建设当中,旧城的百姓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早就跑过去。 不过,百姓们发现,建设新城,需要大批的人手,以及相配套的各种生意。 豪族们拼命要跟越王府合作,想要成为新城建设工地的供货商。 寻常百姓没有门路,也没有权势,只能用自己的劳动换工钱。 正巧这段时间,整个越州因为疯狂种植甘蔗、崔伯庸蓄意制造的民乱等原因,弄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如今又要搬新家。 虽然谢元这个王妃提出了旧城和新城一比一兑换房契、地契的惠民政策。 但百姓们除了担心房子,也忧心日常的生活啊。 而新城建设的过程中,需要的诸多劳动力,便给了百姓们机会。 另外,谢王妃开出的福利也太诱人了—— 一,每个成年男丁,一日的工钱为12个铜板。 二,包吃住,一日三餐,餐餐有油水,中午那顿还有荤腥。 三,工作表现好的,有奖金,还有机会优先参加越王府的各种“招聘”。 比如每年两季的招兵,再比如王府内的各种不入流的小吏。 其实,如果有人做得实在是太好,还运气爆棚的正巧被来巡视的越王殿下或是越王妃看到,就可以直接被选走! 现在的越王府,可不比几个月前,在越州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点。 而越王妃又是出了名的能挣钱,人也宽厚。 还有之前通过招兵进入王府当护卫的人做成功案例,众百姓都知道,越王府是个好地方。看书喇 自家儿孙若是进了越王府,绝对是有了一份锦绣前程。 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不敢想,毕竟那是要上战场,要拼命的。 可养家糊口,却是没有问题。 越王府的招牌太响亮了,发展到现在,不光贫苦百姓想去王府求一碗饭吃。 就连一些豪族的旁支或是庶子,他们也开始考虑:要不,就去考一考越王府的属员? 虽然都只是不入流的小吏,连官阶都没有。看书溂 但,能够进入到越王府,能够跟在越王殿下身边当差,就已经算是进了门。 日后的青云路,根本不在话下! 一时间,月牙镇的新城工地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越王府的招聘部门,也每天忙个不停。 月牙镇这个原本偏僻、寂静的小渔村,瞬间成了整个越州最瞩目的地方。 人手充足,砖瓦、木料等等供货商也积极,还有谢元亲手绘制的图纸做蓝本,新城以一种超级快的速度建设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月牙新城就初具雏形。 新城如火如荼,旧城的改造也在火速进行中。 “这些房舍,全部推倒重建!” 谢元站在旧城的大街上,看着那些已经有些破败的房屋,坚定的说道。 合县比邻大海,一旦有飓风来袭,合县首当其冲。 屋顶被掀翻,或是房倒屋塌,这些年都有发生。 豪族们还好说,他们有钱又有人,可以每年修缮房屋。 普通百姓就做不到了,他们没钱重新修缮,就只能想办法东拼西凑、缝缝补补。 所以,合县的民宅,整体看起来并不好。 谢元要打造一座新城,自然不会留着这些又破又老的危房。 “确实该拆除重建,就是需要大批的人工。” 赫连珏陪在谢元身边,认真的思考着,然后缓缓说道。 谢元点头,“是啊,需要人工!” 在古代,没有爆破,没有大型机械,所有的拆除、重建等工作,都需要靠人力,辛辛苦苦地去做。 等等,爆破? 谢元眼睛一亮,嘿,她怎么把穿越者必备神器之一的火药给忘了? 火药的配比不是秘密,不说她一个历史冷知识的知名博主了,就是上过九年义务的学生,或是看过几本网文的人都知道。 一硝二硫三木炭,按照相应的比例,就能调配出黑火药。 当初谢元在庄子里炮制土化肥的时候,特意让谢庆搜寻了一些生石灰。 另外,她也让他购买了一些硝石等矿石。 那时谢元没想造火药,就是顺带着让谢庆多买些原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需要的时候到了。 看到谢元又是一副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赫连珏就知道:嘿,他家小王妃又有主意了。 “殿下,我在一本术士写的炼丹手札上看到过一个配方。” 谢元想到了黑火药,自然要给它一个出处。 万能的“古籍”,又被谢元拿了出来。 不过,谢元也没有完全说谎,她只是把时间线提前了。 “一硝二硫三木炭”这个火药配比,是唐朝的药王孙思邈,在《丹经内伏硫黄法》中提到的。 孙思邈不只是神医,他本职的工作是道士。 所以,谢元说“术士”,也不算太离谱。 而历史上最初发现火药,就是道士们炼丹时,一不小心就配出了黑火药的药剂比例,直接把炼丹炉给炸了。 炸炉的次数多了,道士们也就摸索出了配方。 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谢元不用摸索,也清楚地知道原材料的配方比。 “哦?竟有此物?” 直接将房屋炸掉? 赫连珏顿时来了兴致,“就像燃烧爆竹一样吗?” 谢元摇头,“不一样!” 这年代的爆竹,就是字面上的——把竹子丢进火堆里,燃烧过程中,竹子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跟后世添加到了火药的爆竹、烟花,绝对不是一回事。 “……它更像天降一道神雷,将树木、房屋都劈碎、炸毁。” 谢元实在不好举例子,她想了想,“殿下,还是等我将火药造出来,您亲自看看效果吧。” 说再多,都不如目睹更直观。 三天后,谢元拿着新鲜出炉的火药瓷瓶,点燃引信,丢进一座破宅子里,然后——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座房子瞬间被炸成了废墟。 远远地趴在地上的赫连珏,感受着身下地皮的颤抖,看着那座废墟,他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亮光。 第118章 啧!找茬的来了 这个什么火药,连房子都能炸飞,若是用在攻城略地上呢? 是不是也能“轰”的一声,将坚固的城墙炸毁,将那些凶悍的敌军炸个稀碎?看书喇 赫连珏经历了战火的淬炼,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废太子。 看着远处的废墟,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房屋瞬间被摧毁的画面,赫连珏心里陡然生出一团火。 他激动地舔了下嘴唇,“阿元,此物可以用到战场上吗?” 当然可以! 但,此时的谢元,却有些犹豫了。 过早地将热武器弄出来,会不会太超前? 她脑子里有太多的历史冷知识,她也愿意用这些来推进社会发展的进程。 只是,火药不必熬糖、晒盐,它的破坏力和杀伤性太大了。 一旦让热武器横行于世,它所造成的后果,肯定会格外惨烈。 谢元有些承受不起。 她还是更想建设,而不是搞“破坏”。 深吸一口气,谢元缓缓摇头,“这种东西,我也是试着操作,其中的不稳定性太多了。” “殿下,就目前而言,火药还不能随意运用。” “您也看到了,火药的破坏性太大,一旦失败,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其实,就是在后世,人类对火药已经非常了解。 但在实际操作中,依然会有失误,会有意外。 更不用说在一切都还比较原始的古代了。 谢元不敢轻易尝试,更不想亲手把这个“恶魔”放出来。 赫连珏脸上的狂喜慢慢淡去。 他不是责怪谢元,而是知道,阿元说得有道理。 是啊,就这么一个小瓷瓶,就能让一栋房子变成废墟。 此物,堪称大杀器。 如果可控,它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可如果不可控,它就会严重地反噬。 赫连珏要的就是可控的武器,而不是不能控制的毒物。 “是孤妄想了!” 赫连珏幽幽地喟叹了一声。 见赫连珏这么失落,谢元有些不忍心。 她想了想,慎重地说道,“殿下,我现在确实没有彻底掌握这项技术。不过,咱们可以慢慢摸索。” “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咱们多做尝试,应该可以逐渐掌握。” 赫连珏的桃花眼又亮了起来。 他握住谢元的手,“阿元,我就知道,你最贴心,最能干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 有了火药,拆除旧城的工程就推进得非常快速。 接下来的日子里,合县的老城区经常发出“轰”、“轰轰”的响动。 “这是打雷了?” “奇怪,这还是春天呢,怎么天天打雷?” “哎呀,先别管什么打雷了,女王交给咱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唉!是啊!不就是找一些有钱人嘛,怎么这么难?” “女王不是说山下的人都很有钱?可我们在县城转了好几天,根本就没有找到。” “咦?不对啊,怎么街上都空了,人呢?他们都跑哪儿去了?” 几个僚人打扮的青壮男女,他们在合县的三条主干道上转来转去。 已经好几天了,他们都一无所获。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的情况愈发诡异。 他们刚进城的时候,还能在街上看到不少百姓。 沿街的商铺也都开着。 可这两天,看到的行人越来越少。 还有那些铺面,也都纷纷关门。 几个僚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轰! 又是一声惊天雷声,只把几个僚人吓了一跳。 他们下意识地往天空看去。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雷的样子啊。 轰! 又是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响了。 似乎那道“天雷”就在附近。 几个僚人面面相觑。 “好像在那边——” 其中一人指了指街角的一个方向,不确定地说道。 “我、我好像也听到是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人一开口,便迅速有人附和。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决定一起去传出“雷声”的那个方向看看。 轰! 刚刚走到街口,又传来一声巨响。 与之相伴的,还有脚下的地皮也在微微颤抖。 几个僚人被吓坏了,“这是地龙翻身?还是天神发怒?” 怎么又是打雷,又是地动的? “天哪,你们快看!那栋房子,居然、居然就这么被天雷劈成了碎片!” “天神!一定是天神发怒了!” 这几个僚人的部落,比较原始,也就格外信奉天神、巫术这一套。 他们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纷纷跪下来,冲着天空,连连叩首。 他们的嘴里还在念叨一些似是歌谣、似是咒语的东西。 轰!轰! 巨响不断,而房子则一栋一栋地化作废墟。 “啊!快跑啊!山下有妖怪!” “快啊,快逃回山里,天神发怒了!一定是天神发怒!” 几个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逃命一般出了县城。 几个僚人来去匆匆,除了几家被他们盯梢的有钱人,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谢元忙着拆房子、盖房子,自然更不会注意几个小喽啰。 几人却带着山下有妖怪、天神发怒的“传说”,一路跑回了深山里。 乌渊女王:…… 她也被吓到了,山下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连天神都能激怒? 不过,山下人到底如何,乌渊女王并不在意。 她还是更关心自家部落种植的漫山遍野的神仙花。 妖艳的花朵已经开始凋落,结出了小小的果子。 再有一两个月,这些小果子就会成熟,然后就能被熬制出神仙膏。 山下出了事,没了有钱人购买,她的这些神仙膏该卖给谁? 乌渊女王的一双三角眼,缓缓地扫过几个部落头人的脸。 忽的,她想到了。 隔壁的俚人部落,靠着种甘蔗,赚了不少钱。 或许,她可以跟那个黎氏部落的头领做个交易。 …… 三个月后,老城区和月牙新城全部修建完毕。 一切都是按照谢元的规划进行的。 又高又厚的城墙,宽敞干净的街道,市和坊分离,看着更加的井然有序。 赫连珏和谢元都非常满意,靠着建新城赚了不少钱的豪族们也都很高兴。 百姓们则欢欣鼓舞地搬进了自己的新家,收拾着自己的新店铺。 合县在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焕然新生。 就在这么欢乐的时刻,赫连珏却收到了四皇子邕王的信—— 啧,找茬的来了! 第119章 四皇子,实惨! 四皇子给赫连珏的信里提到,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广城,下一个目标就是越州。 四皇子表面上说得好听,是来探望兄长,则是就是想来找找茬、刷刷存在感。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来就藩,更不想去什么邕州。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便想来赫连珏这儿找不痛快。 时间调回三个多月前,四皇子刚刚接到圣人的圣旨,整个人都是傻的。 “就藩?什么就藩?就什么藩?” 四皇子的心里、脸上,全都写满了问号。 他已经非常低调了呀,其他的兄弟都在为了那张龙椅争破头,而他只是躲在五皇子的背后。 是,别人都觉得他老四蠢,是老五手里的一杆枪。 然而,在四皇子看来,老五又何尝不是他的挡箭牌。 他的母族是北地世家,外公、舅父等要么位居高位,要么手握重兵。 他的母亲是贵嫔,在后宫的品级仅次于阿史那皇后、萧昭仪和穆昭仪。 萧昭仪有圣人的偏爱,穆昭仪有北地鲜卑旧贵族的支持,而四皇子则备受北地世家的“关注”。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四皇子很清楚,他算不得多聪明。 他没有能力去夺嫡,他也不想。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个富贵王爷,逍遥快活一辈子。 若是运气好些,圣人给他个还算不错的封地。 等圣人驾崩了,他就带着母妃一起去封地。 在封地上做个土皇帝,想干啥就干啥,岂不比窝在京城,跟一群人斗智斗勇要强太多? 若是运气不好,没能得个好封地,那他就委屈些,赖在京中不走。 反正大周朝的藩王,大多都是虚封,并不一定非要就藩。看书溂 四皇子本身就是京城有名的“草包皇子”,耍个无赖,当个混账王爷,也不是不可以。 四皇子只想当一条富贵的咸鱼。 偏偏,他的出身,根本不允许他“躺平”。 他不想争,他身后的崔家,以及各大北地世家,却推着他、逼着他争。 尤其是南北统一后,南朝的世家也开始在新朝争权夺势。 萧昭仪就是出身南朝的世家,她所生的两个皇子便成了南朝世家推崇的对象。 那时,赫连珏这个太子还没有被废黜。 刚刚并入朝廷的南朝世家,似乎更胜一筹。 随后大周朝大败突厥,阿史那皇后的母族一败涂地。 赫连珏这个太子的处境就变得微妙起来。 恰在这时,鲜卑八大贵族,以及以崔家为代表的北地世家,虽然没有联合,却有志一同的攻击赫连珏。 最终,赫连珏被废了,还被“流放”到了岭南。 这一次,北地世家似乎反败南朝世家。 但,南朝世家并不气馁,倒了一个赫连珏,他们又跑去拥护赫连珏的同母弟弟三皇子。 夺嫡的争斗,不到最后一刻,注定不会消停。 四皇子从一开始就没想参与,亲眼见证了赫连珏的倒台,他就更不想掺和—— 开什么玩笑! 一个弄不好,就是从云端跌落凡尘啊。 他还是好好地当四皇子吧,那张宝座,谁想抢谁就去抢。 反正他不抢。 四皇子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想不出什么高明的计策。 他索性就一“笨”到底,直接躲在五皇子身后。 果然,那些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北地世家,见他实在蠢笨,还“自甘堕落”地给其他皇子当马仔,便放弃了他。 他们纷纷转投到五皇子的麾下—— 一来,四皇子都给五皇子当马仔了,北地世家潜意识里就觉得五皇子足够强; 二来,五皇子温润如玉、端方君子,非常乐意亲近世家。 五皇子不像当今圣人那般强硬,反倒十分温和。 咳咳,这样的人,好拿捏! 简直太符合世家的期望值了。 三来,五皇子求娶了荥阳郑氏的女儿,成了北地世家的女婿。 姻亲关系素来都是拉近两方势力的最佳途径。 所以,慢慢地,五皇子取代了四皇子,俨然成了北地世家的代言人。 四皇子“失宠”了,却并不失落,也不懊悔,他暗自得意。 就是他的母妃崔贵嫔也欣慰地对他说,“我的儿,你做得好!” 作为母亲,崔贵嫔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儿子好好地娶妻生子,一辈子富贵健康、太平安稳。 至于什么皇位……啧,自家儿子,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又何必自己去送死? 母子俩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却又难得的清醒,宁肯自污,也绝不掺和朝堂上的纷争! 然而,就在四皇子躲在五皇子的身后,等着将来混吃等死的时候,圣人先是给他封了王——邕王! 唔,如果没有之前让赫连珏“就藩”的先例,邕王什么的,四皇子也不会在意。 偏偏赫连珏真的被圣人弄去了岭南。 四皇子的心,顿时就慌了。 圣人莫不是嫌我太蠢、太丢人,特意封我做邕王,为将来的“流放”做准备?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个月,还顺便围观了一下三皇子掉马甲、被围攻的热闹。 岭南那边也是新闻不断。 赫连珏竟骗了所有人,扮猪吃虎地拿下了整个越州! 四皇子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对赫连珏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这个长兄真的很讨厌,狂妄、自恋还心眼小儿。 另一方面,四皇子又觉得赫连珏挺可怜,生母不疼,养母不爱,亲生父亲也把他当随时都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在京城的时候,四皇子为了维持自己“荒唐王爷”的形象,还故意跑去赫连珏面前寻衅找茬。 果不其然,四皇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在四皇子的内心,却从未想着要真的跟赫连珏作对。 跟他为敌? 开什么玩笑。 赫连珏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若是真的得罪他,被他弄死了,自己都不知道! 四皇子给自己画了一条线,既能彰显自己的蠢笨、荒唐,又不至于真的激怒赫连珏。 他就在这条线上反复横跳。 直到赫连珏真的离开,四皇子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跟赫连珏打交道了。 然而,打脸来得就是如此的快。 圣人一纸圣旨,将四皇子送去跟赫连珏做邻居。 四皇子:…… 第120章 彪悍的邕王妃 “就藩?去邕州?” 捧着圣旨,四皇子呆呆傻傻地站着,直接忘了谢恩。 还是他的王妃徐氏更靠谱。 用力扯了一把四皇子的袖子,“殿下,别只顾着欢喜,快谢恩哪。” 谢恩? 四皇子哭了,他根本就不想谢恩。 呜呜,他已经很乖很乖的不去掺和夺嫡了,父皇怎么还这么对他? 邕州是什么鬼地方? 岭南啊! 偏僻蛮荒,瘴气横行。 一些犯官知道自己被判处“流放岭南”后,宁肯自尽,都不愿意去。 想他堂堂皇子,一品亲王,虽然蠢了些,虽然不太受父皇的待见,可他到底是父皇的亲儿子啊。 又不是抱养来的,更不是仇人,父皇怎么就、就—— 四皇子那股叛逆劲儿上来了,哼,我就不跪下,就不谢恩。 徐王妃:……都快被自己的蠢夫婿给蠢死了! 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好好利用,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惨。 是,四皇子是圣人的亲生儿子,只要不是谋逆,圣人就不会杀了他。 但,都是活着,却有各种不同的活法。 圣人一旦想要惩罚什么人,哪怕不喊打喊杀,只是软刀子割肉,也足以让邕王府上下苦不堪言。 圣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四皇子赶去邕州,四皇子若是乖乖听话,还能让圣人多少有些愧疚,给予一定的补偿。 可若四皇子不肯领旨,还上蹿下跳地胡闹,将圣人本就不多的慈爱之心给折腾没了,后果将会十分惨烈。 徐王妃出身将门,最是爽利。 她拉着四皇子衣袖的手,猛地用力,直接将四皇子拽倒在地上。 扑通! 四皇子的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疼得他“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疼痛之下,四皇子扭头,愤怒地看向徐王妃:“徐氏!你、你——” “大胆”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徐王妃就给他一个狠狠的眼神。 四皇子吓得怂了。 自己这个王妃,厉害着呢。 看着身板不大,手上的力气却极大。 她会武功,最拿手的武器不是锋利的横刀,或是飘逸的剑,而是、而是一对狼牙棒。 就是一根大棒子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尖刺儿。 一棒子下去,结实的实木桌子,都能砸个稀巴烂! 这样霸道的武器,再配上徐氏的大力气,妥妥的人间凶器啊。 虽然成亲后,徐氏并没有动手打过四皇子。 但,她对四皇子造成了心理震慑,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其结果就是,只要徐氏沉下脸来,四皇子的小心肝儿就噗噗直跳。 这会儿,徐氏不只是黑了脸,还狠狠地瞪着四皇子。 四皇子直接怂了。 “王妃,你、你有什么吩咐?” 徐氏:……这蠢夫君,真是没眼看了! 不过,自家男人蠢是蠢了些,却胆子小,心底有敬畏。 知道怕就好! 如此,才不会真的闯祸。 徐氏深吸一口气,“柔声”提醒四皇子:“殿下,难道你也想像越王殿下那般,被千牛卫‘护送’去就藩?” 圣旨都下了,邕王就藩的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要么,欢欢喜喜、前呼后拥地自己去;要么,被人押送着过去。 徐氏不想面临第二种窘境。 所以,四皇子必须“开心”地接旨,并“真诚”地谢恩。 不太聪明可也不是真的蠢到家的四皇子,顿时明白了徐氏的意思。 他回想到去年赫连珏就藩的时候,被穆绍那厮一路“护送”。 若非赫连珏好狗运的娶了个厉害王妃,赫连珏定会被穆绍挤兑、拿捏。 咳,自己虽然也有个厉害的王妃,但,四皇子一点儿都不想重蹈赫连珏的覆辙。 更不想看到自家王妃挥舞着狼牙棒,跟穆绍以及众千牛卫杀个昏天昏地。 嘶! 那画面,太可怕了! “……儿臣叩谢圣恩。谢圣人恩典!” 四皇子再不敢犹豫,跪好,恭敬地对着宫城的方向叩拜。 传旨的太监,仿佛没有看到刚才四皇子的一番做派。 他怀里抱着一根浮尘,两只手放在身前,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在神游天外。 当他听到四皇子地谢恩声,才缓缓睁开眼睛,笑着说道:“殿下、王妃,圣人知道你们最是恭敬,特意赏赐了两千黄金,并粮食、布匹若干。” 四皇子一听有赏赐,受伤的心,好歹被抚慰了些许。 他还拿着赫连珏作对比:我可比老大强多了! 老大走的时候,父皇啥都没赏! 嘿,这是不是表示,在父皇的心里,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地位的? 至少比赫连珏那个人嫌狗憎的玩意儿强! 发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四皇子的心里瞬间就平衡了。 徐氏:……还真是好哄! 还有圣人,这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组合招数,果然够老辣。看书喇 算了,反正要离京了,徐氏也不想计较这些。 去岭南也好! 她出身将门,小时候还跟着父亲在北疆打仗。 她更喜欢边城的开阔、自由。 不像在京城,处处讲规矩,时时被束缚。 不说她了,就是她的一对狼牙棒都闲得快生锈了。 还是离开京城好,外面天高海阔,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更不需要跟五皇子府虚与委蛇。 徐氏与四皇子一起将传旨太监送出府门,她看了看四皇子捧着的圣旨,想到即将离开京城这个牢笼,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欢愉的。 “什么?王爷被流放了?” “不是流放?是就藩!就什么藩!这就是流放!” “我不去!我才不去岭南!” “王爷,表哥,你在哪儿?你快去进宫,好好跟姨母求一求,让她帮你在圣人——” 就在徐王妃盘算着如何收拾行装,如何处置京中的产业时,有个女子一路哭嚎,一路奔跑地来到了主院。 徐王妃蹙起眉头,不悦地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赶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有!跟我没关系!” 他真是烦死谢柔这个女人了,又不是正经的亲戚。 谢柔的母亲崔氏,不过是崔贵嫔同族的族妹,却天天表哥长、表哥短的。 还有,真当四皇子不知道? 谢柔根本就瞧不上他这个草包皇子,人家一心想攀附三皇子或是五皇子呢。 会“下嫁”他四皇子,不过是无奈之举。 四皇子:我呸!没有贵人命却有贵人病,你丫高傲个啥?! 徐王妃见四皇子这般,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冷声对身边的武婢使了个眼色。 两个健壮的武婢立刻走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四皇子:王妃威武! 第121章 神奇的女人 邕王妃徐氏,出身武将之家,性子最是直率。 她喜欢直来直去,讨厌京中贵妇们的委婉、迂回。 她更不耐烦什么宅斗! 斗什么斗? 直接抄起狼牙棒,狠狠地打一顿就好了。 一顿不行,那就打两顿! 所以,在她的四皇子府,不管是对四皇子,还是对似谢柔这样矫揉造作、喜欢作妖的侍妾。 她就坚持一个字——打! 四皇子:……不用打!真的,只看你把两个几十斤重的精铁铸成的狼牙棒舞得虎虎生威,本皇子就、就啥也不敢了! 至于谢柔,呵呵,她都不用劳烦徐王妃亲自出马,徐王妃身边的几个精通武艺的婢女,就足以吓得谢柔花容失色。 “……粗鲁!粗鄙!你们、你们——” 谢柔刚刚来到主院,还不等冲进堂屋,就被两个武婢,一手拧住一条胳膊,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谢柔自诩世家贵女,打从心底就认定自己高人一等。 偏偏自己的命运总是这么的“坎坷”: 小时候,父亲只是谢氏的旁系庶出,没钱没地位。 而她这个谢氏女,也就空有一个好姓氏,日子还不如那些暴发新贵、寒门土鳖过得富贵。 好不容易等到长大,谢家的族长外出游历的时候,阖家出了意外,只剩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幼子。 恰在这时,圣人打下了南朝,统一了天下。 陈郡谢氏这个老牌的南朝世家,也归顺了新朝大周朝。 父亲瞅准时机,利用宫中崔贵嫔的关系,霸占了整个谢家,成为了谢家的家主。 谢柔的身份也瞬间水涨船高,从落魄旁支之女,变成了嫡枝嫡出的贵女。 谢柔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有了好日子。 随后的事实也证明,她这个谢氏族长的女儿确实富贵又尊荣。 阿史那皇后要给太子赫连珏相看太子妃,谢家便想方设法地把谢柔塞了进去。 果然,阿史那皇后定下了谢柔这个儿媳妇。 谢柔以及谢泽夫妇,顿时觉得自家即将走上更高的巅峰。 然而,还不等一家三口高兴太久,又骤逢巨变——太子被废了! 还要被流放岭南。 “我不要嫁给废太子!我更不要被流放岭南!” 谢柔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各种闹腾。 谢泽和崔氏也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废太子,还被带去蛮荒之地吃苦受罪。 恰巧家里还有个碍眼的前任族长的女儿谢元,夫妻俩便有了主意。 谢元替嫁,谢柔逃过一劫。 然而,谢家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大半谋夺来的家产,以及被十几个受害人告去了大理寺。 最后,谢柔、谢泽和崔氏这一家人,还是没能逃过贬谪岭南的命运。 谢柔不甘心,更畏惧去岭南,于是又开始哀求哭闹。 崔氏心疼女儿,与谢泽商量了一番,便再次求到崔贵嫔面前。 这个“求”,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还要奉上足以代表“心意”的重礼。 谢家仅剩的三分之一的财产,又被拿出一半儿给谢柔做了“嫁妆”,全都带去了四皇子府。 求了人,花了钱,却也只是得了个侧妃的名分。 谢柔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 不过,虽然心有不甘,可到底躲过了流放之行。 谢柔暗自满意,一边嫌弃四皇子没用,一边靠着四皇子继续留在京城过富贵日子。 可惜啊,谢柔注定无法一辈子安稳下去。 这不,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屈、够可怜的时候,圣人下旨让四皇子阖家去邕州就藩! 谢柔:…… 啊啊啊!老天爷!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怎么就摆脱不掉去岭南的命运? 她一时着急,忘了王妃徐氏是个手持狼牙棒的威猛女人,竟跑去王妃所在的主院吵闹。 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武婢们非常有经验,两个按住谢柔,另外一个则熟稔地抽出一块帕子,直接塞到了谢柔的嘴巴里。 “呜!呜呜!” 谢柔又气又恨,拼命的挣扎,嘴里更是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可惜,她是柔弱矜贵的世家女,根本不是这些强壮武婢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谢柔就被拖走了。 还在堂屋的四皇子,听不到谢柔的哭喊声,心里暗骂一句:蠢不蠢,明明知道打不过,却还跑来送人头! 每次都这样! 事后还总不长教训。 这样的蠢货,居然还嫌他这个四皇子蠢! 真是可笑! “殿下,幸好咱们京中没有太多的产业,否则,短时间内根本不好处理。” 徐王妃根本没把谢柔放在眼里。 让武婢出去打发,不过是嫌她吵闹。 这会儿谢柔“安静”了,徐王妃也就把这人丢到了一边。 她开始跟四皇子商量事情,“我的陪嫁倒是有些庄子、铺面和别院,这几天,我找人把这些不能带的产业都卖掉!” 徐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舍。 这些产业,可都是父母精心为自己准备的。 不管是田庄还是铺面都是位置极好的。 若是卖了,很难再买回来。 不过,出嫁从夫。看书喇 夫君要去就藩,短时间内估计回不来。 邕州与京城相隔三四千里的,来往一回,估计要几个月的时间。 去了邕州,徐王妃根本不好管理那些产业。 算了!索性卖了吧! 全都换成好携带的金银,或是粮食、布匹。 圣人虽然给了安家费,还额外给了赏金。 但,穷家富路! 离开京城,远去邕州,其间肯定有不少花费。 四皇子倒是有些私产,但,钱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哦!好,听你的!” 早就被徐王妃的狼牙棒吓到的四皇子,半点意见都不敢说。 他就一个想法:听王妃的! 徐王妃眼角抽了抽:你好歹是个男人,怎么就—— 也罢,有个听话的夫君,总好过夫妻天天吵架! 徐王妃自己安慰自己,然后继续讨论事情。 处理家产,准备行李,还有随从、护卫等等琐事。 徐王妃想到哪一项,就跟四皇子讨论哪一项。 四皇子:……都说了,听你的! 徐王妃:……邕王府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也有份。而且你才是邕王。看书溂 为了提高四皇子的参与感,徐王妃心念一动,忽地问道:“去年越王离京的时候,你跑去‘送行’,可有什么发现?” 四皇子揉了揉鼻子,讪笑着说,“也、也没有什么发现。就是觉得谢氏那个女人很神奇。” 第122章 她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神奇?” 徐王妃有些好奇。 她嫁给四皇子的时候,越王夫妇已经离京。 所以,她没有亲眼见过赫连珏和谢元。 谢氏? 等等,徐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赶忙问道,“我记得,越王妃也是出身陈郡谢氏?她跟谢柔难道是同族?” 徐王妃一直都在边城,还是及笄后,要嫁人了,才被父亲徐良送回了京城。 来到京城,性子爽直的徐氏很不适应,更没有交到什么闺蜜、好姐妹。 京中的贵女们嫌弃徐氏粗鄙、泼辣、没规矩。 而徐氏则看不上贵女们的扭捏、造作、心眼多。 没有什么朋友,徐氏自然也就没有八卦的信息来源。 且她回京后不久,就被圣人赐婚,嫁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是京中有名的草包皇子,为五皇子冲锋陷阵的二货。 徐氏过门后,便开始了整顿王府,调教夫君。 刚把四皇子管教得服服帖帖,谢柔又来了。 徐王妃不把谢柔当回事,但架不住这人仗着与崔贵嫔的亲戚关系,不停地在王府上蹿下跳。 徐氏也干脆,直接跑去宫里,向崔贵嫔求援。 崔贵嫔:……什么狗屁亲戚?不过是同族的族妹。 崔贵嫔过去会帮谢泽和崔氏,也是看在两人还算“识趣”,送了不少财货给她。 钱,挺重要的,但能干的儿媳妇更重要! 所以,崔贵嫔见徐氏真的烦了,二话没说,直接告诉徐氏:“你是老四的新妇,是四皇子府正经的女主子,侍妾也好、仆从也罢,不规矩了,只管教训!” 就是自己的二货儿子,新妇若是愿意管,崔贵嫔也不会拦着。 崔贵嫔一直都是人间清醒。 她很清楚“惯子如杀子”的道理。 只是儿子的事跟自己的娘家有些关系。 崔贵嫔也不好亲自出面教训儿子。 如今,终于娶了个厉害的新妇,崔贵嫔乐得把儿子打包交给徐氏。 徐氏:……母妃,duck不必这样! 不过,见崔贵嫔不是那等不讲道理、只知道护短的人,徐氏也就放下心来。 她还得了崔贵嫔的“命令”,回到四皇子府,便开始挽袖子干活。 四皇子不听话,非要继续给五皇子当马仔? 徐氏直接在四皇子面前练了一套“狼牙棒法”。 四皇子顿时就安静如鸡,乖巧得如同鹌鹑一般。 至于那个总是自诩出身高贵,看不起徐氏这个马奴之女的谢柔。 徐氏都不屑亲自教训,直接让身边的武婢动手。 要么禁足,要么罚抄佛经。 反正吧,徐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纸老虎。 徐氏在猜测越王妃谢氏如何“神奇”,而同样想到自家王妃种种事迹的四皇子,忽然发现,“其实,你也挺神奇的。” 都是能独当一面,都能相夫、旺夫,都是厉害的女人哪。 “什么?” 徐王妃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一时没有听到四皇子脱口而出的感叹。 她便随口问了一句。 四皇子却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慌忙摇头,“没什么!我是说,王妃你记得没错,谢柔确实是谢元的族妹。” 想了想,四皇子还是把谢家的恩怨,以及谢柔的种种骚操作都告诉了徐王妃。 “鸠占鹊巢?还、还让真正的家主嫡长女替嫁?” 徐王妃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儿碎。 四皇子揉了揉鼻子,咳,那什么,帮着谢泽窃取整个谢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娘。 不过,这、这也不能怪母妃。 谢家的家主意外离世,他两个已经长大的儿子,也都跟着他一起罹难。 四个女儿,只剩下了长女谢元和一个没断奶的小儿子。 再加上局势危急,谢家需要一个已经成人,且与北朝有些关系的新家主。 崔贵嫔只是恰巧跟谢泽的妻子崔氏同族,然后就—— 徐王妃倒没有露出对仗势欺人的崔贵嫔的反感,她真正讨厌的是谢泽、谢柔父女俩。 趁机争抢家主之位,还窃取了谢家的财产,这些并不算什么。 毕竟在这个过程中,谢泽没有害人。 他的行为,不犯法,只是不太道德。 但,随后侵吞谢元母亲嫁妆,以及以谢贞为人质,逼迫谢元替嫁,这就有些触犯律法了。 最最关键的一点,谢柔仗着亲戚关系,硬是赖上了四皇子,成了侧妃,徐王妃作为正妻,怎么可能看她顺眼? “难怪谢柔这么上不得台面,原来从根儿上就是歪的。” 徐王妃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不愿过多地谈论谢柔,便把话题又扯了回来,“王爷,那位越王妃都做了什么?” 竟让自家不怎么靠谱的夫君,一提到她,眼底就流露出又敬又怕的神情。 “她代替谢柔,嫁给了赫连珏!” “成亲后的第二天,她便带着赫连珏身边残存不多的一个小太监,又是跑兵部,又是跑户部。”看书喇 被徐王妃逼问,四皇子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开始回忆过往。 起初,他是有些抗拒的。 但说着说着,自己也来了兴致。 “要兵要钱,还带着赫连珏回谢家讨要嫁妆与替嫁的赔偿。” “还有啊,她与王妃你一样,都是非常果决的人。” “从谢家要回的那些财物,她将房产、田产、铺面以及很多笨重家具等全都变卖了。” 四皇子说得愈发起劲儿。 徐王妃也来了兴致,“哦?她也都卖掉了?” 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越王在越州好好过日子啊。 也是做好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内不回京城的打算。 徐王妃自己是将门虎女,性子直率、果决。 她喜欢外面的广阔天地,哪怕明知道邕州地处岭南,远没有京城、江南等地繁华,她也愿意前往。 谢王妃呢? 她可是标准的世家贵女,出身比谢柔还要高贵。 一个读着规矩、礼仪,养尊处优长大的贵人,竟也愿意跟随夫君去岭南扎根? “这谢氏,似乎跟那些世家贵女不一样啊!” 莫名的,徐王妃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谢王妃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与敬佩。 她有种预感,在某些方面,她跟谢王妃应该是同一类人。 第123章 跟着谢王妃学,总没错 “她确实不太像京中的那些世家贵女!” 四皇子仔细回想着一年前,自己见到的谢王妃。 他缓缓说道,“她似乎什么都会!” 徐王妃挑眉,“比如呢?” 四皇子还真是个憨憨,就算她确实挺欣赏谢王妃的。 可四皇子到底是她徐氏的夫君啊。 他居然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拼命地夸奖另外一个女人。 徐王妃虽然知道四皇子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可她的手就是莫名觉得好痒。 四皇子却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还在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你知道去年风靡京城的炒菜之法吗?” 徐王妃点点头,“知道!很不错,我也喜欢。难道这个炒菜之法——” 联想到谢元世家出身,而世家底蕴深厚,菜谱什么,就连皇家都垂涎,徐王妃便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四皇子说,“嗯,没错。炒菜之法虽然是从独孤家传出来的,但这法子,本身就是谢氏所创。” “当初啊,在京郊,谢氏用炒菜之法,跟独孤雄换了八百套军械和八百匹战马。” “啧啧,王妃,你是不知道,兵部调拨给赫连珏的亲卫,都是些歪瓜裂枣。” “一个个东摇西晃,穿着破衣烂衫,慢说军械和马匹了,就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说到这里,四皇子的眼底有些复杂。 想当初,他还借用这件事,狠狠地嘲笑了赫连珏一番。 结果,打脸来得是如此之快。 只一顿饭的功夫,谢氏就帮着赫连珏将那些老弱病残规整得有模有样。 四皇子看热闹不成,反而羡慕不已。 每每想到这一出,四皇子都有种“小丑竟是我”的感觉。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本就是京中有名的草包皇子、荒唐王爷。 对于名声什么的,四皇子早已不在意。 “谢王妃确实厉害!” 徐王妃听着四皇子的讲述,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爽朗、睿智的女子形象。 “对了,还有她给赫连珏改建的牛车,似乎也很舒服呢。” 四皇子忽然一拍脑袋,说道,“王妃,要不咱们也按照她的那个法子,将牛车重新改造一下?” 回想赫连珏悠闲地坐在宽敞、舒适的牛车里,那悠然自得的模样,四皇子就忍不住心里发痒。 呜呜,他们也要去岭南了。 三四千里的路程,不是骑马就是坐车。 牛车若是不舒服,一定超级遭罪。 去年的赫连珏那般凄惨、那般狼狈,却还能拥有舒适的享受。 他也要! “好!” 其实就算四皇子不提,徐王妃也是要改造一下牛车的。 她当初从北疆回归京城,也有一两千里的路程。 饶是她习惯了在马背上,这一路的颠簸,一路的风餐露宿,也让她有些承受不了。 此去岭南,路途只会更加漫长、更加艰难。 当然,徐王妃从小摔打惯了,忍一忍,总能撑下来。 但—— 徐王妃的目光在娇生惯养的四皇子身上扫了一遍,暗自摇头:这位主儿,肯定撑不住。 “王爷可还记得谢王妃都是如何改建牛车的?” 徐王妃也不是要具体的细节,她只要四皇子能够说出大概的一些情况即可。 有了大概的框架,她也好让匠人试着复制出来。 “呃——” 四皇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就是记得车厢很高很大很舒服。” “还有,赫连珏坐在里面,似乎一点儿都不颠簸。” 徐王妃麻木脸。 她就不该对四皇子抱有什么幻想。 这位啊,从来都是如此:该关注的事儿从来都不往心里去,而不重要的情况,他反倒记得清清楚楚! 徐王妃揉了揉额角,重新整理思路。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问了句,“王爷去年是因为要迎接还朝的独孤大将军,所以才在距离京城一百里的小镇,‘巧遇’了越王一行?” “对!” 虽然他实际上是要去看赫连珏落魄的凄惨模样,但这种话,实在不能说出来。 一来,不符合兄友弟恭的规矩; 二来,他并没有看到赫连珏的惨样儿,反而自己羡慕得不行。 这、太囧了,说出来怕被人笑话。 “来人!” 徐王妃见四皇子一脸的心虚,并没有继续追问。 嫁给这个傻憨憨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徐王妃多少有些了解。 这位啊,估计当初又做了蠢事。 他不想被人笑话,才故意隐瞒。 至于四皇子具体犯了什么蠢,徐王妃半点兴趣都没有。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准备,赶早上路。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徐王妃虽然是个内宅妇人,四皇子却是得怕老婆的。 所以,朝堂上、京城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徐王妃感兴趣,四皇子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徐王妃对于京中的风起云涌,已然非常了解—— 诸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争斗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五皇子,已经形成了三股势力。 他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在地方上拉拢官员…… 新朝百废待兴,圣人还有许多的宏图之志,但后宫前朝、世家勋贵的目光,只盯着东宫! 圣人想要破局,就只能册立新太子。 可册立新太子,势必又要引发一场夺嫡之战! 唉,事情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死循环,无解。 自家王爷虽然蠢笨,却还算清醒。 跟着五皇子做马仔,却也没有被死死捆绑住。 这几个月,徐王妃挥舞着狼牙棒,已经让四皇子远离了五皇子。 再给徐王妃一些时间,她就能彻底让四皇子“独立”出来。 可惜,圣人不愿意忍了。 他下旨让四皇子“就藩”,除了祸水东引之外,也是想拆分“四五”组合。 圣人要让四皇子和五皇子彻底解绑,然后—— 【京城要乱了!】 徐王妃暗暗在心底叹息着。 他们这些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人,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窝。 “奴婢在!” 两个武婢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到武婢进来,徐王妃收敛心神,开始吩咐正事儿,“你们去京郊一百里外的小镇,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精通木艺的匠人。” 去年谢王妃改建牛车,肯定用了不少匠人。 而这些匠人,谢王妃不可能都带走,总有几人因为各种原因留了下来。 徐王妃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谢王妃用过的人,然后按照谢王妃的法子,做好充足的准备。 第124章 新城!新城! “咦!这个法子好!我怎么没有想到?” 四皇子听到徐王妃要派人去小镇寻找当初帮谢王妃改建牛车的人,顿时眼睛一亮。 他丝毫没有吝啬地夸奖着,“还是王妃聪明!” 徐王妃:……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呀。 不过,徐王妃抬眼,正好看到四皇子那种由衷赞叹的神情,忽然又觉得:这人确实蠢了些,但胜在心性不坏。 他很清楚自己的短处,也愿意承认别人(也就是徐王妃啦)的长处。 咳咳,虽然四皇子愿意认可徐王妃,还不拦着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主要原因还是“打不过”。 但,原因不重要,过程也无所谓,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可以! 而结果就是,徐王妃不但把整个王府捏在手里,就连四皇子也特别乖、特别听话! 四皇子:……我敢不乖吗?呜呜,狼牙棒好可怕的。 徐王妃作了安排,四皇子积极响应。 很快,派去小镇的武婢便传回消息:“娘娘,果然找到了几个匠人,他们自己说,去年曾帮着谢王妃改建牛车!” 徐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并拿出了重金悬赏。 她的父亲徐良,虽然是马奴出身。 可,同样是马奴,也要看看主子是谁。 徐良可是圣人的马奴,且追随圣人南征北战十几年。 靠着战功,徐良得封大将军,封妻荫子、富贵荣耀。 而在打仗的时候,徐良更是给家里攒下了庞大的财产。 同样靠着打仗赚得盆满钵满的赫连珏,最能体会这种暴富的感觉。 徐王妃是徐良唯一的女儿,也是得到圣人的恩典,这才嫁入了皇家。 所以,徐良不管是心疼女儿,还是要彰显自己对这门亲事的欢喜,都给徐王妃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还有宫里的崔贵嫔,她本身就是世家出身。 这些年靠着宫妃的身份,得到了不少孝敬。 比如谢泽,当初若没有孝敬给崔贵嫔大把的财货,他也不可能窃取整个谢家。 崔贵嫔只有四皇子一个儿子,而她在宫里,包吃包住包月银,几乎花不到钱。 她积攒的那些家底儿,在徐王妃过门后,全都交给了徐王妃。 还有四皇子。 他虽然蠢了些,不事生产、不懂经营。 但他曾经是五皇子的头号马仔啊,五皇子得了门人的孝敬,自会分给四皇子一些。 还有一些朝臣,或是商贾,巴结五皇子的时候,也会捎带上四皇子。 两三年积攒下来,四皇子手里竟也有些产业。 成亲后,四皇子确定自家王妃足够厉害,便乖乖地把私产上交了。 ……几项加起来,徐王妃手里的钱着实不少。 徐王妃有钱,也懂得花钱的妙处。 她对那几个匠人许下重金,几个匠人便加班加点、无比用心地为徐王妃改建牛车。 其中有比较伶俐的人,还将谢元当初在小镇的一些做法都告诉了徐王妃。 比如采购粮食、肉蛋,给侍卫提高待遇。 再比如,跟过往的胡商交易各种种子、稀罕作物等。 再再比如,买了许多清热解毒、镇痛消暑的药材。 “……这位谢王妃,思虑真的非常周到啊!” 听完几人的讲述,徐王妃与这位素未谋面的谢王妃愈发敬佩。 徐王妃从小在军营长大,信奉的是军中的“实力为尊”。 所以,她对于能力强的人,格外尊敬、信服。 知道谢王妃厉害,徐王妃非但不会嫉妒,反而照着抄作业。 里里外外地忙了半个月,又有谢元留下来的成功案例做参考,徐王妃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临行前,徐王妃特意跟四皇子进了一次宫,向崔贵嫔辞行。 “阿鸢,你行事素来稳妥,有你陪着四郎,我很放心。” “你呀,只管放开手脚做。若四郎有什么不妥,你也只管好生管教。” 崔贵嫔拉着徐王妃的手,神情很是亲切。 她非常满意徐氏这个儿媳妇,所以没有冷冰冰地叫她“徐氏”,而是直呼她的闺名“阿鸢”。 徐王妃徐鸢性格确实生猛彪悍,但在婆母面前,她还是比较客气的。 对于崔贵嫔的话,她都含笑听着。 “只不过,还有一事——” 崔贵嫔见儿媳妇听话,略略放心了一些。 但,她想到儿子儿媳要去岭南,而岭南还有个越王赫连珏。 自家儿子本来就跟赫连珏不太对付,更不用说还有个谢氏。 唉,早知道谢氏阿元会成为越王妃,还能在赫连珏跟前站稳脚跟,她当初就不会帮着谢泽谋夺谢家。 不过,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晚了。 现在崔贵嫔能做的,就是极力补救。 她命人拿来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这是谢泽送给我的一份礼物,是谢元父亲、海内名士谢渊的亲笔所写的字帖和几本游记手札。” 谢元的父亲是名士,也是有名的书法家。 他的字帖非常珍贵。 崔贵嫔出身世家,最爱研习各位大家的书法。 谢泽投其所好,便把谢渊仅存的几本字帖和手札送给了崔贵嫔。 崔贵嫔为了儿子,想要缓和、拉近与越王夫妇的关系,便只能忍痛再把这些还给谢元。 “是,母亲,儿媳明白了!” 接过锦盒,徐王妃缓缓说道。 她会跟谢元好好相处,继而让自家在岭南站稳脚跟。 “你是个好的,我把四郎交给你放心!” 崔贵嫔柔声对徐王妃说道。 辞别了崔贵嫔,四皇子夫妇便开始带领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四皇子比赫连珏好些,他有完整的王府亲卫和属官。 只亲卫,就有一千五百人。 这么多人吃喝嚼用,很是费钱。 徐王妃却半点没有心疼,而是学着谢元指定的福利,对待亲卫很是优厚。 一千多人,原本还因为要去岭南而有些颓败。 见徐王妃这么宽厚、大方,也都慢慢地释怀了。 去岭南也好,至少军饷是足额发放的。 一行人不快也不慢地赶路,先赶到闽浙,然后再沿着大海,进入岭南。 不得不说,四皇子一行人的运气还不错。 抵达岭南的时候,虽然也是飓风季,但今年的飓风威力不是很大。 所以,四皇子没有看到漫天乱飞东西的惊悚画面。 三个月后,大部队抵达了越州。 一座全新的、巍峨的、干净的新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第125章 不怕不怕,我还有王妃呢 “这是越州的合县县城?” 从牛车里出来,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四皇子有些不敢置信。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左右,“确定不是在京城?亦或是江南的某个富裕城池?” “我怎么觉得,这合县,竟比广城看着还要好呢!” 就越州这么一个蛮荒偏僻的地方,哪怕是治所所在地,也拥有这么好的城池吧。 “王爷,您愣着干什么呢?” 徐王妃性子直爽,在京城的时候,还要强压着,不敢表现得太过。 但自从出了京城,徐王妃便有些自我放飞—— 这一路上,老老实实坐在牛车里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身娇体贵的四皇子。 徐王妃则像个飒爽的女将军般,纵马驰骋,神采飞扬。 之前抵达广城的时候,广城刺史就因为这“女强男弱”的组合开了眼。 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嘀咕:难道这又是个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谢王妃? 徐王妃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非议,仍然英姿飒爽地骑着马,走在队列的最前面。 大部队缓缓抵达合县城池外,徐王妃却已经骑着马,在前头转了一圈。 她新奇又兴奋,“城门口居然还要人车分流。而且还有什么‘新城管理条例’。” “啊?什么新城管理条例?” 被合县新城池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四皇子,只听到了徐王妃的这句话。 他忍不住瞪大眼睛,“难道我们真的走错了路?这里不是合县?而是什么新城?” 徐王妃:……这个憨货哟,这脑子,也是没谁了! “谁说这里不是合县?” 徐王妃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对四皇子说道,“这里是合县新城!据说是三天前刚刚落成!” 说到这里,徐王妃又兴奋起来,“咱们还挺幸运的,刚来就遇到新城揭幕。” “城门口的布告栏写了许多告示,还有专门的人负责为来往行人、客商念诵,并详细讲解。” 徐王妃继续说道,“啧,不愧是谢王妃,行事就是这么周到。” 张贴告示也就罢了,人家还专门弄了读告示的人——这年头大部分的百姓都不识字。 文盲的人数太多,就算有告示,他们也看不懂啊。 谢王妃的做法就太细致周全了,直接在布告栏前安排了人,专门负责诵读和解释。 徐王妃作为将门虎女,自是识字的。 但她还是非常有兴致地待在旁边,围观了一小会儿。 顺便,她也了解到了新城的所谓“管理条例”—— “新城的规定非常齐全,且跟京城、江南以及广城这些繁华城市都不一样。” 徐王妃滔滔不绝地说着: “入城的时候,单纯的行人是没有入城费的。” “带了一些货物,只要是肩挑手拿,也不用交钱。” “只有牵了马、牛等牲畜,才会被要求缴纳3个铜板的入城费。” 这个规定,看起来有些程序化,却非常人性。 直接靠着牲畜分出了贫苦百姓和有钱人。 这年头牲畜多贵啊,寻常人家很难买得起。 能够骑马、乘坐牛车的,起码都是小康之家。 还有一些靠着牛马运输货物的,更是有钱的商贾。 合县的新城,优待照顾普通百姓,而只收取有钱人家的入城费,这本书就是心怀百姓的惠民之举。 “还有啊,进了城,不管是人还是要牲畜,都要注意卫生。” “不可随地吐痰,不可随处大小解,不可乱扔废弃物品。” 徐王妃越说越兴奋。 四皇子却终于跟上了徐王妃的节奏,令补丁的插嘴问了一句,“不可随处大小解?那应该去哪里?” “再说,人有三急,若真的来了情况,总不能憋着吧。” 徐王妃有些意外地看向四皇子:哦豁,这个憨憨,居然也能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城内有固定的公用茅厕,四个城门口都有。” “另外,合县的三条主干道,以及东西二市里,也都有茅厕。” “除了茅厕,还有固定的丢放废弃物的‘垃圾桶’。” “不过,咱们还没入城,我也就没能看到那个茅厕和垃圾桶是个什么样子。” “哦,对了,除了这些,谢王妃还在新城设置了公共休息亭。” “这个公共休息亭,有准备的烧好的热水,还有存放牲畜、饮牛饮马的水槽食槽……” 徐王妃嘴里说着,眼睛已经闪烁着无尽的敬佩。 她真是太佩服谢王妃了,她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还开创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比如—— “公共牛车?这又是什么?” 四皇子挠挠头,他发现,一年半不见,那个谢氏更加能折腾了。 偏赫连珏也是个“惧内”的,连建设新城这样的大事情,也交给了谢氏一个妇道人家。 难道谢氏也跟徐王妃一样,表面看着端庄贤惠,实则彪悍霸道? 徐王妃会玩儿狼牙棒,谢氏呢? 四皇子猛地想起,第一次见到谢氏的时候,还是她与赫连珏“大婚”。 四皇子为了维持自己荒唐、蠢笨皇子的人设,故意在谢氏面前各种轻佻、挑衅。 谢氏是怎么做的来着? 她没有动手,赫连珏先爆发了。 哦,对了,她只是拿烛台点燃了帐幔。 一边放火,她还一边笑嘻嘻地跟自己说:“四皇子,咱们要不要赌一赌?” 回想到这些,四皇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确定了,谢王妃即便没有什么武力值,也是个狠人。 反正从小到大,四皇子见过的女子中,就没人像她这般“豁得出去”。 “公共牛车就是——” 徐王妃有些卡壳,虽然告示上也写明了公共牛车的情况,但这种事儿,还是亲自看了,才会更加明白。 “算了,咱们还是进去吧。” 新城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有亲眼看了,才会有更加深刻、更加生动的感受。 “……好!” 四皇子回想过往,心底忽然有些犯怵。 那什么,赫连珏本来就是个自大自狂的疯子。 而他的王妃也不是什么善茬。 自己贸然跑来“拜访”,是不是有点儿找死? 不过,看到徐王妃坐在马上,马背的褡裢里还挂着两个狼牙棒,四皇子顿时又有了底气。 不怕不怕,我还有王妃呢! 第126章 嘴还是那么欠 “好!咱们进城!” 四皇子冲着徐王妃笑得无比灿烂。 徐王妃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自家王爷的笑容中,竟带着那么一丢丢的谄媚? 这人,又脑补了什么? 算了算了,铁憨憨的脑回路,她一个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暗暗摇了摇头,徐王妃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双脚用力一磕马磴子。 “驾!” 随着她一声清脆的吆喝声,胯下的骏马快速地跑了起来,直接又冲到了队列的最前头。 “哟,骑马来的贵人啊,后头的车队也是您的吗?” 在城门口负责收取入城费的兵卒,态度客气却不显卑微。 这一个个的,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让徐王妃看了,愈发敬佩谢王妃。 “对!还请军爷帮忙算一算,看看我们应该缴纳多少入城费。” 徐王妃利索地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其实,她只要亮明自己的身份,根本无需缴纳这份钱。 皇亲贵胄可是特权阶层,哪怕是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也不用交钱。 再说了,撇开身份不提,四皇子可是越王赫连珏的亲弟弟。 不管实际关系如何,但在表面上,大家还是至亲骨肉,是一家人。 四皇子夫妇不远千里地跑来“探望”兄嫂,做哥哥做嫂子的,再贪心,也不至于跟他们收钱。 不过,徐王妃却没有这么做。 她还不想惊动越王府。 她现在对新城充满好奇,她只想近距离地好好观摩一番。 若是让越王府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定会大张旗鼓地来迎接。 不能下沉到基层,只是被人客气地哄着捧着,徐王妃根本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来者皆是客,贵客您太客气了!” 守城的兵卒,见徐王妃一身华服,身后还跟着大批的护卫,却还这般客气,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然,作为越王府的人,他自然不怕有人仗着身份在新城闹事。 开什么玩笑,他们越王府可是地头蛇。 城门上还有上百的亲卫负责巡城、安保。 只要城门口有人闹事,兵卒们就会吹响脖子上挂着的哨子。 哨音响起,城门上的人便会迅速集结,并在第一时间内冲到事发现场! 若是这一百多号人都还不能平息事端,留守在城门上的兵卒便会点燃烽火。 城外驻守的上千号精兵看到烽火,则会火速杀过来。 ……这般严密的防卫,如此多的兵卒,想要在合县新城闹事,简直就是找死! 当然了,他们越王府准备充足,不怕人闹事,可也不想凭白惹麻烦。 他们新城是敞开门,迎接四方来客的。 而不是仗着武力雄厚,而故意欺压、针对来往客商的。 兵卒一边客气地寒暄,一边飞快地数数,然后算账,最后得出了一个数字: “一共一千三百二十六个铜钱!”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兵卒也有些吃惊。 这位贵客,带领的人马也太多了吧。 他们的入城费不是数人头,而是清点马匹和牛车的数量。 光牲畜就花去了一千多个铜钱,更不用说还有许多不骑马,步行跟着的仆从了。 兵卒一边收钱,一边再用眼睛数着那一长串的人马。 “好家伙,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人!” “这么多人,还有骑兵,都够攻打我们县城了。” 兵卒的心突突直跳,他不敢耽搁,收好铜钱,将自己的位置暂时让给一个同伴。 他自己则飞快跑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兵卒,除了可以点燃烽火,他们还配有可以飞书的信鸽。 若是城内发生了大事,他们放烽火的同时,还可以用信鸽传信。 这些信鸽都是王妃特意找匠人精心培育并经过了严苛的训练。 它们可以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王爷或是王妃手上。 两位主子知道了城中的情况,便能第一时间做出调兵的命令! 合县的兵马,可不止一千。 月牙新城的大营里,还有三千的驻兵。 一旦城中起了战事,城墙上和城外的兵卒会拼死抵抗。 除了他们要保卫自己的家园,要效忠越王府外,他们也是非常清楚—— 援兵,很快就会到! 他们只需坚持、再坚持,等援兵到了,里外夹击,就能把敌人联合绞杀干净。 兵卒并不怕,他只想尽快把消息送回王府。 到底如何,还需要王爷或娘娘决定。 交了钱,过了城门,徐王妃牵着马,她没有继续骑行,而是想慢慢的、仔细地观察。 只是,在她穿过城门的时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眼高高的城墙。 上面,应该布防了精兵。 城外应该还有驻军! 这个合县新城,看似松散,实则防卫非常严密。 徐王妃试着想了想,如果她带领王府的一千五百亲卫,能否攻打下这个看着没有多少人防守的小城? 答案是否定的! “看来,越王的麾下,早已训练了数千的精兵啊。”看书喇 徐王妃暗暗忖度着,她把对越王夫妇的重视,提高到了顶点。 进了城,入眼便是干净整洁宽敞的街道,以及同样干干净净的行人、居民等。 “咦?这个新城,看着还真有模有样。” 四皇子也从牛车里下来,与牵马步行的徐王妃一起在街上溜达。 “嗯,确实不错!” 徐王妃左右环顾,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公共休息亭、公共茅厕,还有公共牛车的停靠点…… 这些地方,徐王妃一一看过。 还有路边的一些水沟,应该是用来排水的。 “哟,这条街道,是仿着京中的朱雀大街修的吧。” “别说,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个新城啊,确实不错,咦,不对啊,怎么没有看到王府?” 四皇子自打进了城,他的嘴巴就没有闲着。 忽然,四皇子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忽然兴奋起来,“难道,赫连珏不住在城里?” “哈哈,我想起来了,赫连珏刚来越州的时候,要示弱,还要喝酒、嗑药地装疯子。” “崔伯庸也是个狂悖的小人,估计没有看穿赫连珏的伪装,真把他当成了好欺负的小绵羊。” 结果呢,小绵羊是恶狼假扮的,反手就把崔伯庸给杀了! 但,四皇子兴奋的点,不是赫连珏善于伪装,而是他曾经为了麻痹敌人而“装孙子”。 哈哈!哈哈哈! 四皇子笑得前仰后合。 徐王妃却一脸无语:丈夫这张破嘴哟,咋就这么欠? 第127章 叮!收获小粉丝一枚! “小四儿,什么事儿啊,笑得这么开心?” “说出来也让孤来高兴高兴?” 就在四皇子笑得东摇西晃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让他头皮发麻、心肝儿乱跳的声音。 赫、赫连珏? 不是吧? 他的越王府不是不在城里吗? 刚才在城里乱逛的时候,四皇子听着徐王妃打听了许多越王府的事儿。 比如,越王府并不在合县县里,而是在一个叫月牙镇的小渔村。 只不过,赫连珏在那里建了王府后,谢王妃就将月牙镇建成了月牙新城。 月牙新城距离合县新城的直线距离倒也不远,只有两三里地。 可问题是,那是在海上啊。 隔着那么一大片海,除非坐船,否则很难直接通过。 不走海运,只走陆路的话,要绕一个大圈儿,才能从月牙新城抵达合县县内。 少说也要两三百里,骑马都要半天的时间呢。 咦? 等等! 他和王妃进入到合县新城也有小半天的时间了。 难道? 那也不对啊。 如果城门口的兵卒觉得他们一行人身份贵重、来历不明,想要回禀赫连珏,需得先跑去月牙新城。 赫连珏收到消息,直接赶来,这一来一回,就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呢。 赫连珏怎么会到得这么快? 他难道会飞不成? 四皇子心里打鼓的同时,也在卖力地想着。 他那没有经过知识污染的清澈眼眸中,明显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徐王妃:……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肯定是兵卒们用了军中的某些送信手段。 要么是快马疾驰,要么就是飞鸽传书,或是什么烽火台之类的暗号。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现在是考虑这些的时间吗? 人家越王和越王妃都已经特意来“迎接”他们了,不是应该先行礼,慢慢寒暄嘛。看书喇 想到这里,徐王妃根本不管自家夫君的蠢样子,转过身,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她看到了前呼后拥的一大群人。 而这群人的最前面,这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的俊美非常,气度不凡,只是神情冷了些,看着十分不好亲近。 女的姿容昳丽,温婉大气,从骨子里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难道这就是世人所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徐王妃暗暗感叹着。 她出身武将,自己的爹爹在年少时,甚至还是个奴隶。 所以,徐家真心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 徐家从徐良往下,家里人都非常清楚自家的出身,没有嫌弃,更没有东施效颦、附庸风雅。 他家就是出身低,就是没有底蕴。 徐良在没有得到圣人重用之前,甚至都不识字。 徐良发迹后,想着多读书、多学些知识,便花重金、诚心求聘先生。 徐良没有托大地去求一些当世名家、海内名士,只是找了几个读过书的人。 但这些人,一不是世家,二没有名气,却自视甚高。 听了徐良的请求,居然觉得清贵如自己,竟被一个马奴给羞辱了。 那些人,嘴里念叨着“有辱斯文”,直接把徐良赶了出去。 一次两次……好几次。 徐良也恼了,“娘的,看来读了书也不能明理啊。你们看不起老子,老子还不读了呢。” 徐良没有继续请先生,而是跟着大将军府的幕僚或是文书,多少学了一些。 到了儿女这一辈,徐良也没有专门请先生,还是让门下招揽的文人直接教给孩子们。 反正徐家的孩子,也都不是读书的料。 连徐王妃这样的女儿家,都喜欢舞蹈弄棒。 所以,徐家的孩子们,并没有接受系统的教育。 徐王妃虽然不至于目不识丁,却也没有读过多少书。 读书不多的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是非常羡慕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的真大佬。 有的时候,都不用人家刻意炫耀,只看对方那出尘的气质,已经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含蓄、儒雅,就忍不住拜服。 “这位就是邕王妃吧,我是越王妃谢氏。” 谢元没有去理睬脑子有泡、喜欢嘴欠的四皇子,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双眼亮晶晶的徐王妃身上。 这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不算白皙,体型是这个时代所不推崇的健壮。 唔,也不能说一个女孩子健壮,而是她非常符合后世的健康美。 不是白幼瘦,而是浑身都充满朝气、活力。 且她眼神明亮,自信又张扬。 这个女孩儿一定从小生活在非常幸福、圆满的家庭里,深受父母长辈的疼爱。 所以,她没有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也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坚持自己的特色。 “阿鸢见过谢王妃。” 徐王妃听到谢元的声音,内心的小人又在疯狂叫嚣:啊啊啊,好好听的声音,好温柔、好有气质。 眼前的谢王妃,从容貌到气度再到声音,简直处处都符合徐王妃对于“女神”的幻想。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贵女!” “容貌出众、气质如华。自己满腹经纶,却从不轻视、嘲笑没有读过书的人。” “学识与见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自己拥有的一种东西,而不是炫耀自己、伤害别人的工具!” 徐王妃的内心疯狂os。 她那小麦色的脸蛋儿,飞上了两抹红晕。 一双本就朝气十足的眼睛,此刻亮光闪闪,宛若星辰。 谢元笑了,她感受到了徐王妃对自己的善意。 呃,说句不怕被人骂脸皮厚的话,谢元甚至在徐王妃的眼中,看到了粉丝对偶像的狂热。 当然,撇开这些不提,徐王妃这幅生机勃勃、坦荡爽利的模样,也非常对谢元的胃口。 这是个单纯直接的善良女孩儿。 谢元伸出手,扶住了屈膝行礼的徐王妃,笑着说,“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徐王妃的内心却愈发激动了:啊啊啊,她对我笑了。啊啊啊,她亲自扶我了! 好幸福! 好开心! 阿姊好香! 阿姊的手好软! “阿姊!咳咳,我能叫你阿姊吗?” 一时激动,徐王妃竟脱口喊出了自己内心的欢呼。 发现说错话,徐王妃索性“破罐子破摔”,她红着脸,像个小粉丝般热切地问道。 “……可以!” 面对这么热情的徐王妃,谢元竟有些许的无措。 作为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络博主,谢元没想到,她在古代,竟也收获了一枚小粉丝。 第128章 再打个赌吧 谢元自认是个宠粉的好网红,她对徐王妃的态度愈发亲近。 感受到了谢元释放出来的善意,徐王妃开心不已,她小小声的说:“阿鸢!阿姊,我闺名叫阿鸢!” 谢元瞬间明白了徐王妃的意思,她笑着说,“好,那我以后就唤你阿鸢,可好?” 吐出“阿鸢”两个字,谢元愣了一下。 阿鸢?阿元?! 她们两人的名字,竟是同音不同声调。 这算不算缘分? “我与阿姊有缘!” 徐王妃也是个反应快的聪明女孩儿。 她知道谢元的名讳,暗暗在心底唤了声“阿元阿姊”,只觉得她与阿姊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对!确实有缘。” 谢元也觉得很奇妙—— 她与徐鸢徐王妃素不相识,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们都嫁入了皇家,成了妯娌。 如今,更是双双在岭南这样的蛮荒之地相遇。 最妙的,还是她们脾气相投,一见如故。 如果这都不算“缘分”,就真的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阿姊,我对你神交已久呢!” 徐王妃见谢元也赞同她们的缘分,心里愈发欢喜。 她是个爽利的人,高兴就大大方方地表现出来。 直接伸过手,徐王妃挽住了谢元的胳膊。 谢元也握紧了她的手。 自己的热情,得到了对方的相同回应,徐王妃得到了鼓励。 她笑着对谢元说,“在京城的时候,王爷就总跟我提起您。” “哦?邕王都说了我什么?” 谢元挑眉,她不认为自己跟邕王有什么好的关系。 她与四皇子这个邕王,只有区区几次的接触。 每一次,都不太美妙——四皇子满怀恶意地跑来找茬,可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有时候,谢元都怀疑,这个四皇子脑子是不是有坑? 随后,来到岭南,与赫连珏心意相通,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 赫连珏便会给她说一些京城的事儿。 顺带着,他也会分析诸皇子的性情,以及某些“真面目”。 提到四皇子邕王的时候,赫连珏是这么说的,“表面上看,老四蠢笨又冒失” “他就好像老五手里的一杆枪,傻乎乎的任由老五利用。” “但事实上,能够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没有一个是傻的。” “老四的母族是清河崔氏,北地有名的世家。崔家野心勃勃,总想扶植一个带有崔家血脉的皇帝!” “老四根本不是当皇帝的那块料,他确实不聪明,可也不傻。” “他估计根本不想掺和这些事,可崔家又步步紧逼,他索性就来了个一‘傻’到底!” “老五拿老四当枪使,老四又何尝没有利用老五?” 赫连珏颇为感慨。 他的那些兄弟,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那时的谢元,听了赫连珏的分析,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咱们新婚那天,四皇子来找茬。” 他轻薄了谢元。 谢元羞恼之余,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的轻佻,过于模式化,仿佛故意演出来,是在应付差使。” 当时谢元羞恼大于疑惑,再加上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她也就没往心里去。 还是听了赫连珏对于诸皇子的分析,才猛然想明白:“四皇子或许确实不太善良,但他应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他呀,就是个想要自保却又没有更好办法的小蠢货! “你个蠢货!就知道跟着老五胡闹。现在被圣人弄到岭南来了吧?” 赫连珏看到四皇子这个蠢弟弟,一肚子的火儿。 尤其是,刚见面,就听到老四在背地里笑话他。 小绵羊? 哼,这蠢货,这有脸嘲笑别人是小绵羊? 赫连珏嫌弃四皇子,四皇子又何尝看赫连珏顺眼。 “哼,阿兄,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到底聪明、你还高贵,不一样被父皇发配到了岭南?” 离开了京城,脱离了那个是非圈。 四皇子反倒有些释放本性。 咳咳,还有一个可能: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可是有个会用狼牙棒的威猛王妃。 有了王妃保护,他、才不会害怕赫连珏呢。 为了证明自己足够有勇气,四皇子第一次好狗胆地当着赫连珏的面,直接指出了他的失误—— “还有,阿兄,你已经不是太子了,不该再自称为‘孤’。” 这句话,四皇子早就想说了。 哼,都被废了,还“孤”来“孤”去的,真真没有规矩。 赫连珏脸色更难看了。 这个熊弟弟,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会自称孤,一来是习惯了,十几年养成的自称,哪里能是轻易改掉的。 二来,在赫连珏的心里,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大周朝的太子。 被废了? 他赫连珏不承认! 早晚有一天,他会重新杀回京城,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赫连珏偶尔自称一声“孤”,也是在提醒自己—— 千万别忘了自己曾经受到的屈辱,也千万别忘了自己的宏图伟业! “呵呵,孤就喜欢这样,你写折子去跟圣人告状啊!” 赫连珏懒得跟四皇子解释,索性摆出了无赖的嘴脸。 他那模样,仿佛在说:我就乐意,你咬我啊! 四皇子:……我是有多闲得慌,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写折子告状? 还有,就算告了状,圣人也不会把赫连珏怎样? 他都被发配岭南,再惩罚,就是杀头。 父皇呢,估计还想着做个绝世明君,青史留名。 作为一个真正的明君,怎么能背负杀子的恶名。 除非这个逆子要弑父、谋逆,否则—— 不过是个涉嫌僭越的自称,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有甚者,圣人若是知道了,兴许还会生出些许心疼——到底是当了十几年太子的儿子,夺了他的储君之位,难道还不许他怀念一二? “哼!” 四皇子翻了个白眼,然后,他换了话题:“老大,你这新城不行啊。听说距离王府好远的。” “啧啧,等小弟去了邕州,一定在邕州城内最好的地段修王府。“ “小弟我,绝不重蹈阿兄你的覆辙。” 这欠欠儿的模样,赫连珏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已经跟徐鸢亲如姐妹的谢元,看到四皇子这嘴欠的模样,忽然开口道:“邕王殿下,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第129章 海上建桥?我不信! 打赌? 不知为何,四皇子听到这两个字,心肝儿就有些发颤。 去年在东宫,赫连珏和谢氏都对他说过“赌一赌”的话。 那时的他,根本就不敢赌。 如今,他不再跟五皇子混,也就不用天天伪装。 更不用冲在老五前头当个招人恨的混账。 他、他今天也没有招惹赫连珏两口子,他们应该不是在恐吓我吧? 再者,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武力值超彪悍的王妃呢。 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王妃,四皇子顿时觉得有了底气。 只是,咳咳,自家王妃为何跟谢氏这般亲近? 没听说她们两个有什么老交情啊? 四皇子心里犯嘀咕,却还嘴硬地问了句:“赌什么?” 徐王妃好奇地看向谢元。 对于自己这位偶像,是不是要坑自家夫君,徐王妃半点都不在意—— 自家蠢夫君的那张嘴,确实太欠儿了。 合该让他吃些教训! 唯有赫连珏,他太了解谢元了。 看到她双眼放光,就知道,她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而四皇子呢,则是傻乎乎的自己撞上来的。 坑他一把也好,省得这混小子都不知道尊卑、长幼。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谢元身上,谢元却没有急着开口。 她带着大家伙儿,直接上城门楼。 合县新城的城墙十分高大,距离地面足足有两丈多(近7米),相当于后世两层楼的高度。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极目远眺,完全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 以及—— “咦?那个凸出的小尖角就是月牙新城吧?” 徐王妃身为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是必要条件。 她站在谢元身边,手搭凉棚,左右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月牙新城的方向。 刚走在城中打探消息的时候,徐王妃就听人说起了月牙新城的来历—— 原本只是个小渔村,越王夫妇刚来合县的时候,被崔伯庸那个该死的狗官排挤。 他们夫妇不能在城内建王府,也不能占用那些豪族、官员的土地,只能去最偏僻的荒郊野外。 谢王妃独具慧眼,发现了月牙村这个地方。 其实,就连月牙村这个名字,也是谢王妃取的。 原本这个小渔村,都没有名字。 是谢王妃觉得,这个地方,刚好是合县凸出的一个小尖角。 如同月牙般,探入了大海之中。 故而取名为“月牙村”。 随着越王府的入驻,月牙村很快就发展起来,慢慢形成了月牙镇。 再到后来,谢王妃要建造新城,月牙镇变成了一座比老城还要繁华、还要热闹的新城池。 越王府出资,为月牙新城修建了高高的、厚厚的城墙,还规划了居民居住的坊…… 相较于京城或是江南的一些繁华大城池,月牙新城并不大。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关键是新城处处都是新气象,安全、干净、规整,几乎可以达到夜不闭户的地步。 所以,从合县老城区迁居到月牙新城的百姓们,对月牙新城都非常满意。 随后,合县老城区改建完毕,许多在月牙新城建设中赚到钱的百姓们,纷纷又跑回老城买房置产。 虽然两个新城距离远了些,但他们相信谢王妃的“点金之手”啊。 王妃都这般重视合县新城,足见这个地方还是非常有发展前景的。 果不其然,除了豪族抢先划定了地盘,紧跟其后的富商、小康之家,也都购买了商铺。 待众人将合县新城的店铺认购得差不多的时候,越王府传出了风声—— 建设海上大桥! “没错!那个地方就是月牙新城!” 谢元听到徐王妃的话,微微颔首,笑着回道。 “看着这两个新城距离不是很远啊!” 徐王妃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虚空比画了一下。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属于居高临下的俯视。 所以,看到的景观便有些缩小。 合县新城距离月牙新城,足足有两三里远,可落在徐王妃这边,也只是两根手指的距离! “确实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两里多地。” 谢元点点头,然后用很是随意的语气说道:“所以,我想在这两个新城之间建一座大桥。” “建桥?在海上?” 徐王妃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奇。 怎么可能,人怎么能在海上建大桥? 徐王妃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 她知道,在许多大江大河上,当地的百姓们都想方设法地建了桥。 但,那样的桥,基本上都是建在两个堤坝之间,两端都有陆地。 而大海呢。 唔,月牙新城和合县新城这两端,确实也都是陆地。 可、可大海的面积太大了,这么多的水,打桥桩、运石块都非常困难。 还有啊,听说海上还会涨潮落潮,那些打入海底的桥桩,经过反反复复的冲刷,很容易被腐蚀、冲毁。 海上建桥,不啻于说梦话啊。 “哈哈!怎么可能?你莫不是白日做梦?” 徐王妃只是暗暗在心底想,而嘴欠的四皇子已经裂开大嘴,疯狂嘲笑起来。 “你刚才说的打赌,是不是就跟我赌这个?” 四皇子笑得畅快,心底的那丝不安也消失了。 他忽然觉得,谢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嘛。 而且啊,谢氏跟赫连珏生活得久了,也变得跟他一样自大、自恋。 切! 还在海上建大桥,真当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是啊!” 谢元扭过头,看了眼疯狂大笑的四皇子。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蠢萌蠢萌的。 打个比喻的话,很像后世的二哈,又蠢又菜还死活不知道悔改! “刚才四皇子不是说我们王府建在月牙新城太过偏僻嘛,我们殿下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 “只是,贸然迁府,劳民伤财,我们王爷最是英明仁善、爱民如子,岂能做出这样伤民的蠢事?” “索性就建一座桥,将两座新城直接连起来。如此,月牙新城也就不再是什么偏僻乡下,百姓们也会更加便利。” 谢元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吹捧自家王爷。 赫连珏嘴角含笑,宠溺地看着谢元。 四皇子则收住大笑,一脸的一言难尽:赫连珏英明仁善?还他娘的爱民如子? 谢氏,你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第130章 赌不赌? 良心?我的良心当然不会痛啊。 因为在我的心里,我的夫君就是这么的完美! 谢元见四皇子一脸的怪模样,知道他在腹诽什么。 她没有半点心虚,反而更加自信地回视回去。 四皇子:……不愧是赫连珏的妻子,还真是傲慢得让人讨厌。 “小四儿,刚说了你没规矩,你居然还敢这般轻慢!” 四皇子暗自嫌弃,赫连珏却还责怪自家蠢弟弟不知尊卑呢。 四皇子愣住了:“我、我怎么就没规矩了?” 他都没有主动找茬。 再说了,刚才“提醒”赫连珏不该自称“孤”,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赫连珏怎么还找后账? “你还敢狡辩?我的王妃是你什么人?” 赫连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透着危险的气息,“难道你没有学会叫‘阿嫂’?” 哼,看来新婚那日,自己教训这个蠢弟弟还没有教训明白! 四皇子接触到赫连珏危险的目光,又听他提到什么“阿嫂”,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瞬间复活。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呜呜! 赫连珏大婚那日,他和老五跑去找茬。 自己按照剧本,果然激怒了赫连珏。 结果呢,赫连珏没有吵闹,而是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种被扼住喉咙,整个人都无法呼吸的感觉,真的太恐怖了。 以至于,事情都过去一年半了,四皇子还会做噩梦。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身体忍不住发抖,脸也惨白得厉害。 “王爷~~” 徐王妃虽然嫌弃自家王爷蠢笨,可到底是自己的夫君。 她可以打骂,但不能看着他任人欺负。 咳,虽然徐王妃敢打赌,四皇子会对赫连珏如此惧怕,肯定是自己先犯贱的撩拨。 但,到底是自己地护着的人,不能真的不管。 徐王妃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四皇子恐惧的魔咒。 他赶忙一个闪身,躲到了徐王妃的身后。 赫连珏&谢元:…… 这是什么操作? 自己害怕,居然往老婆身后躲? 徐王妃略尴尬。 虽然早就习惯了自家夫君的怂,可当着外人的面儿,尤其自己的偶像还在其中,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越王殿下提醒得对,阿元阿姊是你的阿嫂,你不该你呀我呀的。” 徐王妃为了掩藏自己的尴尬,赶忙扭头对四皇子说道。 四皇子:……我是让你帮我做主!你咋还帮着赫连珏两口子欺负我? 徐王妃的笑容有些僵,仿佛在说,我已经在帮你找台阶下了。 毕竟,你确实失礼了! 虽然在皇家,诸位皇子之间争斗不断。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讲究的。 赫连珏是长兄,谢元就是长嫂。 当然,他们倒也不必讲究什么“长嫂如母”,但也不能像四皇子这般轻慢啊。 四皇子略委屈,他这不是看赫连珏不顺眼嘛。 而且他跟谢元的几次接触,也都不是那么的美妙。 四皇子可是个耿直boy,做不到前一秒还是敌人,下一秒就能亲亲热热。 “王爷!!” 徐王妃见四皇子还在闹别扭,直接提高了声调。 她确实会保护四皇子,可若四皇子做了错事,她也会第一个跳出来教训! 她的狼牙棒都有些寂寞了呢。 四皇子仿佛听到了来自于狼牙棒的威胁,浑身一个激灵,“是!我知道错了!” 赫连珏&谢元:…… 啧啧,这叫什么?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后世穿来的谢元,顿时想到了这句俚语。 她忽然觉得,四皇子跟徐鸢好配,说句天造地设都不为过! 一个烂怂,一个彪悍。 一个蠢萌,一个聪慧。 看来京城的那个圣人,也不只是会“乱点鸳鸯谱”。 偶尔还是比较靠谱的。 “阿嫂!刚才是我失礼了,请您切莫见怪!” 就在谢元默默吐槽的时候,四皇子已经听话地躬身,朝着谢元拱手致歉。 赫连珏和徐王妃都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谢元微微一笑,“无妨,都是自家人!且我与阿鸢一见如故。” 所以,她哪怕是看在徐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跟一只二哈计较! 小粉丝徐王妃,听偶像专门提到了自己,小麦色的小脸儿上,又染上了两团红晕。 啊啊啊! 阿元阿姊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才“爱屋及乌”? 四皇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四皇子又说不出来。 他只能疑惑地挠了挠头。 赫连珏不是四皇子这样的铁憨憨。 他敏锐地看了眼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徐王妃,心底忽然冒出一种危机感。 这个徐氏,怎的这般不矜持? 我家王妃自然是极好的,可你一个女子,怎么如此轻浮? 看来,以后要尽量让她少来越州! 说到底,都怪小四儿,没事儿跑到孤的地盘做什么? 还带来徐氏这么一个生猛的女人。 不愧是两口子,小四儿和徐氏都是这么的让人不喜欢! 赫连珏冷着脸,丢给四皇子一个狠狠的眼神。 四皇子:……又这么了?赫连珏这厮果然有病,好好的乱发脾气。 谢元没有在意这对兄弟之间的“亲情互动”,她将话题重新扯回来。 “……我要建一座大桥,将月牙新城和合县新城连起来!” “邕王殿下,我看你似乎并不信,要不,咱们赌一赌?” “唔,就以半年为期限,待到年底,我若能成功建成跨海大桥,就算我赢。” “若我做不到,就算邕王殿下您赢了,如何?” 四皇子听到谢元的话,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 曾经被谢元坑过,四皇子倒是学乖了。 他虽然认定谢元不可能做到,可也没有立刻开口。 他谨慎地问了句,“赌注呢?” 既然要打赌,肯定要有彩头啊。 四皇子有预感,如果谢元要坑自己,这个赌注就是关键。 谢元见四皇子居然懂得思考了,不禁有点儿意外。 她看了眼徐王妃,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白:阿鸢,你调教得不错啊。都让夫君知道思考问题了! 阿鸢嘿嘿笑着,脸上带着被偶像夸奖的羞涩与小得意。 赫连珏:……必须赶紧让这对两口子走人! 以后,他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尽量不来往! 然而,谢元接下来吐出的话,却打破了赫连珏的幻想—— “赌注很简单,你若赢了,我送你一个日进斗金的秘方。你若输了,日后就要听我们王爷的,唯我们王爷马首是瞻!” 第131章 好!本王赌了! “日进斗金的秘方?” 四皇子眼睛放光,急切地问道:“莫非是制糖的秘方?” 去年年底,越王,哦不,是三皇子的阿舅萧子修,从越州回京。 不但给三皇子送来一车车的铜钱,还给三皇子封上一份制糖秘方。 三皇子瞬间成了京中的风云人物。 许多权贵,甚至是皇亲国戚,都争相跑去拜访。 三皇子虽然恼怒于自己不能继续低调,但忽然有这么多人巴结、追捧自己,他内心还是非常高兴的。 趁着这个机会,利用那份制糖的秘方,三皇子着实拉拢了不少京城的势力。 他的“三皇子党”也在最短时间内形成,与二皇子、五皇子如同三国鼎立一般。 三股势力,各有优劣,一时间,竟也构成了微妙的平衡。 圣人见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也就没有强行插手。 三皇子乘胜追击。 他以及他的拥趸者,火速在京城以及江南开设糖铺,红糖在最短时间内席卷天下。 那个萧子修,因为有制糖、开糖铺的经验,直接被三皇子留在了身边。 至于他越王府典军的身份,包括萧子修本人,圣人以及三皇子,全都刻意忽略了。 反正大家已经认定,萧子修在越王府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还不如让他重回旧主身边呢。 再者,那时的越王,还是传说中的废柴。 偌大的越王府,已经被王妃、属官捏在了手中。 这样的赫连珏,半点危险性都没有,也就没有必要浪费一个人才去监视。 所以,萧子修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待到今年春天,赫连珏当众斩杀崔伯庸的消息传回京城,圣人以及众人才惊觉自己被赫连珏骗了。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赫连珏大势已成。 似萧子修这样的属官,就算回到越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会把命丢在越州—— 啧,赫连珏连堂堂刺史都敢说杀就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王府典军? 什么? 你说萧子修是赫连珏的嫡亲阿舅? 呵,皇家的人,什么时候看重血脉亲情了? 到了关键时刻,嫡亲的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 再者,赫连珏直到现在,他在玉牒上的母亲都是阿史那皇后。 萧子修根本就不算赫连珏名正言顺的长辈。 反正吧,不管外人怎么评论、怎么揣测,萧子修本人是不敢回越州的。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赫连珏是否良善、是否顾念亲情! 萧子修不敢回来,许是为了彰显他还有其他的价值,他便疯狂地推进制糖生意。 四皇子离京的时候,从京城到江南、再到一些繁华的城池,红糖的生意全都无比火爆。 想到那些日进斗金的糖铺,四皇子的心一片火热。 徐王妃却比他聪明,比他清醒。 她偷偷觑了眼谢元,犹豫地说道,“制糖的生意,应该不会继续火爆下去了。” 谢元双眉微挑,“阿鸢,为何这么说?” 四皇子也急切地表示不理解,“是啊是啊!明明现在最火的生意就是红糖!” 徐王妃神情认真,不答反问,“殿下,我且问你,曾经的酒水生意火不火爆?” “火啊!” 四皇子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脱口就回答了一句。 “那现在呢?”徐王妃见自家蠢王爷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又问了一句。 “现在?” 四皇子愣了一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说,“三年前,父皇连下三道圣令,不许民间私自造酒。” 只有皇庄以及少数的几个皇商才能造酒、卖酒。 其他任何人都不许! 如有违背,必定严惩。 “这、这不一样啊!” 四皇子总算动了一回脑子,极力跟徐王妃分析,“父皇禁止民间造酒,是因为造酒需要的原材料是粮食。” “而粮食是国之根本,若都被拿去造酒,民间就会出现粮荒。” “红糖就不一样了,本王可是听人说了,红糖是用甘蔗熬制的,甘蔗又不是粮食,根本无需担心啊。” 四皇子说得有模有样,至少他认为自己很有道理。 赫连珏和谢元都没有开口,默默看着这对夫妻“互动”。 赫连珏是一脸嘲讽,谢元只是觉得有意思。 徐王妃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赫连珏夫妇,心底微微叹息:瞧见了吧,越王和阿元阿姊都觉得糖铺的生意不长久。 也就自家的铁憨憨,自以为聪明,实则—— 深吸一口气,徐王妃慢慢提醒道,“王爷说得没错,甘蔗确实不是粮食,但种甘蔗需要土地!” “如果朝廷任由糖铺生意疯狂下去,就会有无数的贵人跑去侵占良田,肆意地种植甘蔗。” “良田的数量是固定的,被种了甘蔗,就没有多余的土地去种植粮食——”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说,制糖比造酒的危害更严重。 造酒的原材料是粮食,权贵们疯狂种植的也是粮食。 只要朝廷控制住最后一道程序——酿酒,就还能挽回大批的粮食。 而制糖呢? 在暴利的趋势下,大家都跑去种甘蔗。 一旦制糖的生意垮了,良田上全都是不顶饿的甘蔗,天下注定要爆发粮荒! “你是说,父皇会像禁制酿酒一样,禁制制糖?” 四皇子终于想明白了,不过,他没有为自己刚才愚钝而不好意思。 他反过来对着谢元说道,“阿嫂,你不厚道啊,居然用个注定要被封禁的秘方当赌注!” 徐王妃一脸的生无可恋:王爷,你就不能少暴露自己的弱点(也就是蠢)。 人家阿元阿姊什么时候说,要拿制糖秘方做赌注了? 这一切,分明就是你自己的猜测! 果然,就听谢元说:“我怎么不厚道了?四弟,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刚才说赌注的时候,可曾提到过‘制糖’半个字?” 四皇子一愣。 他歪着头,卖力地回想着。 呃,好像、似乎、仿佛人家确实没说。 但,四皇子还是不忿,“可你说日进斗金的秘方——” 而除了制糖,还有什么秘方能够如此暴利? “当然有!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毕竟我还要拿来做赌注呢。” “不过,你放心,这份秘方的价值,绝对比制糖还要高。” “圣人会禁止制糖,却不会禁止这件事,相反,还会鼓励。” 谢元的话,极有诱惑力。 四皇子头脑一热,冲动地说,“好!本王赌了!” 第132章 兄友弟恭,可好? “好!” 谢元与四皇子站在城门楼上,当着赫连珏、徐王妃的面儿,两人连击三掌。 赌约,成! “行了,小四儿,你虽然讨厌了些,可看在你王妃的面子上,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把你赶出去!” “走吧,去孤的越王府,住些日子,好好涨些见识。” 赫连珏隐约猜到了谢元的计划—— 她与四皇子的赌约,肯定能赢。 而四皇子输了,就要听赫连珏的话,给赫连珏做马仔。 赫连珏的目标是整个岭南,他要做岭南王。 如今,赫连珏已经打下了黄州、交州,隔壁的罗州,今年也能攻下。 赫连珏手中便有了四个州,大半个岭南划入了他的地盘。 京中的圣人,估计也是担心赫连珏的扩张太过疯狂。 虽然让藩王割据地方,总好过让那些世家豪族占据。 但,圣人统一了南北,立誓要做掌控天下的明君、圣君。 岭南蛮荒,圣人却也从未想过舍弃。 他把四皇子这个邕王赶来封地,有多重考虑—— 其一,祸水东引,让朝臣的目光,不要总盯着京城,而是看看南疆,重点是五岭之南。 其二,削弱五皇子的势力。 四皇子虽然没用,但他背后到底有崔家。 四皇子离京,崔家等一些下注五皇子的世家,便不好明目张胆地结党。 其三,让四皇子来岭南,牵制赫连珏。 邕州距离越州不远,且距离内陆更近一些。看书溂 四皇子可以背靠内陆的一些州郡,然后跟赫连珏对抗! 圣人可没忘了,这些年,四皇子跟赫连珏一直都不对付。 赫连珏被废黜之后,四皇子没少找赫连珏的麻烦。 就连新婚之夜—— 咳咳,虽然四皇子每次撩拔,都没能占到好处。 但,四皇子的蠢笨,还是有些破坏力的。 更不用说,圣人特意给四皇子选了徐家的女儿做王妃! 徐良忠心圣人,徐家上下都是直来直往的武人。 他们跟世家、跟那些老牌勋贵都没有什么来往。 算得上是圣人的孤臣。 徐王妃彪悍,丝毫不输给男人。 徐家还给她陪嫁了三百部曲。 再加上邕王府本身就有一千五百人的亲卫。 圣人盘算着,近两千的人马,在将门虎女徐王妃手中,定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更不用说,徐王妃的背后还有徐家支持。 ……只要四皇子继续跟赫连珏作对,在岭南,邕王府就能牵制赫连珏,让他不至于真的成了所谓的岭南王! 圣人的算计,远在赫连珏都能猜到。 而谢元的这个赌约,就非常有针对性—— 想让四皇子跟赫连珏兄弟相残? 没门儿! 她谢元哪怕靠打赌,也要让四皇子当个尊敬长兄的好弟弟! “我的阿元,果然时时刻刻都在为我着想!” 赫连珏的一颗冰冷又偏执的心,早已被谢元被捂暖了。 谢元这么努力地帮他,他感激的同时,也不会辜负。 所以,哪怕赫连珏依然看四皇子这个蠢弟弟不顺眼,他还是释放出了些许善意。 四皇子:……你这是善意?你分明就是在显摆、在挤兑! 什么叫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你是认为我没见识? 哼! 我、我好歹也是堂堂四皇子,拥有实封的一品亲王! 还有,就算我蠢、我没见识,我还有王妃呢。 “王妃!” 四皇子扭头看向自家王妃,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委屈。 徐王妃:……脑壳疼! 不过,聪慧如她,也早已明白了谢元的赌约是为何而来。 说实话,谢元的计划里,有利用邕王府的成分。 徐王妃却并不反感。 不是因为她把谢元当成了偶像,就脑残地认同她的一切言行。 而是因为人家谢元没有暗搓搓地搞阴谋,人家就是直白的把自己的想法展现出来。 就像她提出的这个赌约,内容、赌注都十分明了。 自己觉得可以,那就赌一把。 若是自己不愿意,人家也不会强求。 就算谢元没有这个打赌的行为,徐王妃也想拉近与越王府的关系。 其实,不只是徐王妃,就是宫里的崔贵嫔,也是这般想的。 否则,在四皇子和徐王妃离京前,崔贵嫔也不会把谢家的宝物叫出来,还让徐王妃亲手还给谢元。 岭南本就偏僻,生存极其不易。 越王先来一步,抢占了先机,已经在岭南站稳了脚跟。 四皇子这个邕王是后来的,想要好好立足,就要跟越王好好相处。 否则,四皇子的麻烦就太多、太多了。 若四皇子聪明、能干,崔贵嫔和徐王妃或许还能幻想一二,让他战胜赫连珏,成为新的岭南王。 偏偏—— 蠢就蠢吧,咱们乖乖的当个小弟,不香吗? 至于圣人的筹谋,呵呵,他们作为被“流放”到岭南的邕王、邕王妃,又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越王殿下说得对,我对月牙新城也向往已久。” “王爷,咱们就去叨扰几天,好好的看看,等去了邕州,咱们也照着越王府的样子,建个全新的邕王府!” 徐王妃整理好思绪,伸手握住四皇子的手。 她稍稍用了些力气,四皇子被捏得龇牙咧嘴。 他瞬间就明白了徐王妃的意思:乖!听话! 四皇子赶忙闭了嘴,再不敢说些嘴欠的话撩拨赫连珏。 有徐王妃和谢元负责营造气氛,赫连珏和四皇子这对冤家兄弟,竟莫名变得和谐起来。 位于邕州与越州之间的深山里,有个部落的气氛却一点儿都不和谐。 “阿爹!阿爹!您怎么了?您千万别睡,别睡啊!咱们就要逃出去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穿着极具特色的民族服饰。 她背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弱男子,一边艰难地往外跑,一边带着哭腔喊着。 “宝、宝珠!阿爹快不行了,你别管阿爹。” 瘦弱男子脸色惨白,双眼凹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病态。 他身体抽搐,鼻涕口水横流,看着十分狼狈。 “快放下我,你、你自己逃吧。” “都怪阿爹不好,阿爹信了坏人的话,引狼入室,弄得如今家破人亡。” “这是咱们黎氏的印信,我交给你了,以后你要想办法把咱们黎家的山寨夺回来了!” 说罢,瘦弱男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直接从女儿的背上挣扎下来,然后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山壁上…… 第133章 被抬出来的谢柔 “郎君,我听说邕王到了?” 合县县衙的后衙里,崔氏急匆匆地跑去找谢泽。 “对!我也刚刚接到消息!听说越王亲自来迎接了。” 谢泽正在写东西。 见崔氏进来,将写好的纸摊在书案上,等待墨迹晾干。 话说最近这几个月谢泽的日子并不好过。 表面上,他是合县目前唯一的父母官。 然而,整个合县旧城都被越王府改建了一番,他这个知县大人却根本就插不上手。 大片大片的土地,全都换到了越王夫妇的手里。 合县新城,也按照谢元那丫头的意思,从里到外、由上而下地改建了一番。 唯有他的合县县衙,没有被改动,这座原本象征合县权利的地方,竟也成了整个县城最破、最老的建筑。 谢泽:…… 好个谢元! 好个赫连珏! 他们夫妻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们是在藐视朝廷,羞辱他谢泽! 可,愤怒又有什么用? 越州天高皇帝远,赫连珏仗着手里有兵,又是朝廷钦封的越王,在越州独断专行。 谢泽呢,说到底,也只是个七品的小知县。 他与赫连珏这个一品亲王之间,还隔着好几个等级呢。 谢泽只能暗搓搓地写密折,一封一封的往京里送。 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他写了几十封的密信,却都如同泥牛入海,渺无音讯。 “难道朝廷真的要放任赫连珏在越州如此嚣张?” 谢泽心里开始打鼓。 随后,圣人下旨,命令四皇子这个邕王就藩。 得到消息的谢泽,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朝廷派来了邕王,也就表明,圣人没有放弃岭南。 岭南有了两个藩王,越王赫连珏就不能一家独大。 然而,从情感上来说,谢泽又是生气、又是担心——他的女儿,就是邕王的侧妃啊。 谢泽当初会把女儿嫁给四皇子做侧妃,就是不想让女儿跟着他们一起来岭南受苦。 结果呢——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岭南啊。 谢泽都忍不住暗自嘀咕:难道这就是阿柔的命? “阿柔呢?她是不是也跟着邕王一起来了?” 崔氏跑来找谢泽,为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她急切地询问着。 不过,她刚刚问出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圣人让邕王府来就藩,谢柔作为侧妃,自然也要一同前来。 换做普通人家,丈夫被“流放”岭南,做妻子的想要逃过这场劫难,可以和离。 可邕王不是普通人家啊,在皇家,从来就没有和离这一说。 且最扎心的是,谢柔还不是邕王的正妻,她是侧妃,只是个妾! 邕王妃徐氏都要跟着一起来岭南,谢柔一个妾,又有什么资本可以不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折腾来折腾去,结局还是这般。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悔婚。 阿柔若直接嫁给赫连珏,那现在,在岭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越王妃就是她家阿柔了。 想到这里,崔氏懊悔的同时,竟也有些心动。 “行了,你也别哭了,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阿柔吧。” 与崔氏说话的功夫,谢泽刚刚书写的奏折已经晾干了。 他小心地将奏折折好,放到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做完这些,谢泽起身,拉起崔氏的衣袖,夫妻俩一起出了县衙后衙。 他们按照听到的消息,一路找到了城墙下。 四皇子、徐王妃已经跟着谢元登上了城门楼。 而城墙下,邕王府的大队车马则原地待命。 谢泽身边的管事,赶在谢泽夫妇前面,跑去车队打听消息。 这管事倒也眼尖,找到了一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人。 “侧妃谢氏?” 听到这个名字,邕王府的管事,表情略微妙。 他上下打量谢家的下人,“你是谢知县府上的人?” 谢知县? 这个称呼,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谢泽,确实只是个知县。 但很多谢泽的好友故交,或是亲戚亲朋,都不会这般戳谢泽的心窝子。 而是会比较“念旧”地称呼谢泽为谢侍中,侍中是谢泽曾经的官职——门下省侍中。 或者,众人会客气地称呼他一声谢郎君。 谢知县这三个字,虽然是实话,可太伤人。 若是从谢元这样的仇家口中,听到谢知县明显带着嘲讽意味儿的称谓,谢家的管事还不会觉得有问题。 可偏偏,这三个字,是从邕王府的管事口中吐出来的。 邕王,可是自家小姐的夫婿啊。 谢泽也算邕王的半个岳父呢。 他、他怎么能如此轻视谢泽? 只一个称谓,就让谢家管事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不管这是不是“上行下效”,是不是徐王妃在故意针对妾室的娘家,都表明:谢柔在邕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想想也是,妻妾向来都是天敌。 妻妾和睦不过是男人的幻想罢了。 就是崔氏,她对谢泽的侍妾,也从来没有什么好脸子。 谢柔在谢家是千金小姐,去了邕王府,那就是一个妾。 王妃徐氏,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夫君,我、我听说徐氏是个蛮横的野丫头,平日最喜欢舞刀弄枪。” 在等待管事跑去问话的功夫,崔氏抓着谢泽的胳膊,担心地问道,“她会不会仗着自己身手好,就欺负咱们柔儿吧。” 崔氏自己就喜欢用各种手段折腾侍妾。 以己度人,她万分担心自己女儿的处境。 过去邕王在京城,又有宫里的崔贵嫔盯着,崔氏觉得,徐氏应该不敢太过分。 可如今,邕王来了岭南,上头没有了管辖的人,徐氏就是邕王府的女主人,自家女儿秉性又不是那么的柔顺—— 崔氏越想越担心,她恨不能立刻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只是,等崔氏真的见到谢柔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先,谢柔出场的状态就非常的另类—— 邕王府的庞大车队里,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牛车缓缓打开了车门。 两个粗壮的丫鬟,先跳了下来。 紧接着,她们抬了一个人出了牛车。 没错,抬! 不是搀扶,不是簇拥,就是像乡下农人抬牲口的样子,两个一组,一个搬上半身,一个搬腿。 第134章 被退货了 “啊?这、这——” 谢泽和崔氏都看傻了眼。 他们猜到自家女儿在邕王府的日子,可能不好过。 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家女儿竟过得、过得这般屈辱。 尤其是当他们靠近了,看得更加仔细:谢柔居然被麻绳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块帕子! 谢泽和崔氏眼前一阵发黑。 夫妻俩相处搀扶着,这才没有昏厥过去。 什么情况? 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就算邕王府要虐待自家女儿,应该也要隐蔽些。 最起码,不要当着他们这些娘家人的面儿啊。 可邕王府的下人呢,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展示给他们夫妻看。 邕王府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竟无礼至此?还是要跟谢家撕破脸? 谢泽到底是个男人,比崔氏更能保持理智。 他经过最初的正经、愤怒之后,便努力地用理智来思考问题。 他的脑海里甚至有了阴谋论。 崔氏则是又气又急,眼泪都出来了。 只是,还不等这对夫妻发作,负责抬谢柔的丫鬟便先开了口,“谢知县,崔娘子,实在不是我们王妃霸道,而是贵府的小姐太没规矩。” 崔氏瞪大眼睛,眼泪都顾不得擦。 这丫鬟一开口,就击中了崔氏两个痛点—— 第一,崔娘子? 什么崔娘子? 她是堂堂崔夫人! 呃,好吧,妻凭夫贵。 自家夫君被贬谪,从三品大员一撸到底的成了七品小官。 连带着崔氏这个诰命夫人,也一降到底。 七品的官眷,根本就不能被称为夫人。 旁人只能唤她一声娘子。 第二,一个奴婢,居然敢嫌弃谢柔堂堂世家女没有规矩。 开什么玩笑。 他们家阿柔可是陈郡谢氏的女儿,而谢氏乃一等门阀。 若不是他们谢家遇到了难处,凭着阿柔的出身、品貌,都是可以当太子妃的。 呃,好吧,谢柔确实做过太子的未婚妻,可她自己先放弃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谢柔到整个谢家,都被羞辱了! 其实不只是崔氏,就是谢泽也觉得邕王府太过分。 夫妻俩齐齐变了脸色,正要好好教训这贱婢几句。 不成想,人家说完这话,就把谢柔放到了谢泽夫妇的面前。 “我们王爷说了,他一直都把谢小姐当成亲戚家的妹妹,从未有过半点失礼。” “且,谢小姐一直都嫌弃王爷蠢笨、没用,也不愿陪同王爷去邕州就藩。” “刚好在合县‘巧遇’谢知县与崔娘子,贵府的小姐就还给两位了。” “自此,我们邕王府没有谢氏侧妃。而谢家小姐也可自行婚配!” 小丫鬟噼里啪啦地把话说完,还顺手塞给崔氏一张单子,“哦,对了,这是谢小姐的嫁妆,为了携带,我们王妃都换成了金银。” “这是具体的账目,稍后,王府的亲卫便会将银饼子送去府上。” 说罢,小丫鬟没有多余的话,直接转身离去。 谢泽&崔氏:…… 他们谢家的女儿,堂堂世家女,给人当个侧室,居然、居然还被退货了? 刚才夫妇俩总觉得被羞辱了。 直到此刻才知道,之前的那些“羞辱”根本都不算什么。 女儿被退货,才是天大的耻辱! 咕噜、咕噜,谢泽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响声。 紧接着,他哇的张开嘴,竟吐出了一口血! “郎君!郎君!!” 崔氏被吓得脸色惨白,一时也顾不得去看被捆得结实、丢在脚边的谢柔。 她飞身扑到谢泽面前,伸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来人!快来人啊!快把郎君送回府里!” “还有,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崔氏声嘶力竭地喊着,再无半点世家贵妇的矜持与镇定。 而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谢柔,也被父亲的情况惊到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阿爹,阿爹!您没事吧? 呜呜,阿爹可不能出事啊。 若是没了阿爹,她和阿娘该怎么办? 谢柔可没忘了,当初他们能够霸占谢家,就是因为谢柔的父亲死了,被族人吃了绝户! 如果自家阿爹也出了事,她谢柔极有可能会重复谢元的悲剧。 而她还比不上谢元,谢元的父亲是真正的谢氏族长,还是海内闻名的名士。 谢泽呢,只是个霸占族长财产的无耻小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谢柔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谢元长得比她美,比她有才华! “呜!呜呜呜!” 谢柔呜呜个不停,崔氏却没空管她,吆喝着下人,扶着谢泽就往县衙后衙而去。 谢柔:…… 邕王府的管事:…… 得!还得咱们把人送回去啊。 …… “阿元阿姊,这是离京的时候,母妃特意交给我,让我转交给您的!” 打发了谢柔,四皇子的大部队跟着赫连珏夫妇去了月牙新城。 进入到越王府,徐王妃没有急着去参观,而是将崔贵嫔交给她的锦盒,珍重地捧到了谢元面前。 谢元挑眉,不知道这锦盒里是什么。 不过,看徐王妃这般珍重,她没有推辞,接过锦盒,轻轻打开。 “这是——”名士谢渊的字帖和手札? 谢元拥有原主的所有记忆,自然也认得原主亲爹的笔迹。 看到熟悉的字迹,脑海里闪过原主的记忆。 谢元的眼睛红了,眼泪悄然落下。 她知道,这是原主残存的意识在作祟。 亡父的遗物,唤醒了那丝意识。 【谢元,你就安心吧,我会好好收藏这些。】 【谢家的一切,我也会帮你要回来!】 还有曾经伤害谢家的人,谢元也不会放过。 比如,那个谢柔。 谢元正想到这人,就听徐王妃继续说,“还有谢氏阿柔,自她过门后,我们王爷从未碰过她!” “而她,应该也是瞧不上我们家王爷的。” “此次来岭南,谢柔更是天天哭闹,我是个不耐烦哄人的,就命人将她捆了,拿帕子塞了嘴,一路从京城运到了这里。” “正巧,听闻谢柔的父母都在此处,我便命人把谢柔连同她的嫁妆都送还回去了。” 谢元眨眨眼,咳咳,是她想像的那个样子嘛? 谢柔,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自降身价地给人做了侧室,还、还被退货了?! 第135章 王爷他想赖账 谢元拿着锦盒,回到了内宅。 她叫来赵嬷嬷和谢贞,将锦盒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 “这是郎君的手书?” 赵嬷嬷识字,在谢家待了二三十年,自然认得谢渊的笔迹。 看到家主的遗物,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对!谢泽侵吞了这些财物,将之送了人。” 谢元没有提崔贵嫔,反正东西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必要再纠缠那么多的细节。 “那位贵人通情理,知道这些都是我阿爹的遗物,便托人送还回来。” 谢元的目光从锦盒上面转移到了谢贞身上,“以后,这些就给阿贞,让他按照阿爹的字帖,好好学习!” “对!对对!小少爷确实要学会郎君的书法。” 赵嬷嬷连连点头。 自家小少爷,眼瞅着已经到了启蒙的年纪。 在前往岭南的路上,谢元倒是一直都在教他念《太公家教》,四书五经等经典。 还有王爷,闲暇之余,也会考校谢贞。 谢贞小小一个团子,读书、写字,已经非常有模样。 若是搁在普通的官宦人家,都能称得上一句天资聪慧的好儿郎。 但,谢家不是普通人家,而是千年世家啊。 作为谢氏嫡枝唯一的传人,谢贞肩膀上背负的担子非常重! 幸好谢贞有个好阿姊,不但给他提供了优渥、安稳的生活环境,还将她从谢泽那儿索要回来的谢家藏书,都交给了谢贞。 如今,连老家主的书法字帖、游记手札也都拿了回来。 赵嬷嬷看着小肥仔谢贞,顿时觉得十分欣慰—— 只要有大小姐在,小少爷的未来就不用担心。 赵嬷嬷无比信任谢元,谢元自己却有些忐忑。 她思考了一番,去书房找到了赫连珏。 赫连珏前一秒还被蠢弟弟气得有些无语,看到谢元过来,他下一秒就变了脸。 “把东西给阿贞了?” 赫连珏自然知道谢元从徐王妃那儿拿回了亡父谢渊的遗物。 对于谢元要把这些交给幼弟的做法,赫连珏也非常支持。 谢渊是名士,且已经作古。 他的书法字帖、游记手札,都变成了珍贵的“文物”。 赫连珏练过谢渊的字,也喜欢谢渊的字帖,但他却从未生出过霸占的想法。 一来,他的骄傲不允许。 二来,他看重谢元,也就尊重她的所有想法。 “嗯,已经让赵嬷嬷帮他保管了。” 谢元点点头,她觑了眼赫连珏的脸色,柔声问了句,“四皇子刚才来过?” 否则,自家王爷也不会露出这么一副无语又无奈的别扭神情。 “哼!蠢货!” 提到四皇子这个蠢弟弟,赫连珏刚刚压下的怒火,又蹿了上来。 “他居然说什么,自家王妃想练兵,听闻咱们越王府有高明的练兵之法,便想学一学。” 谢元挑眉,这、话似乎没有问题吧。 谢元有意为赫连珏招揽四皇子这个小弟。 而徐王妃呢,甚至是京城的崔贵嫔,都想让四皇子与赫连珏“和解”,变成真正的亲兄弟。 两大王府正是处于友好试探的阶段。 谢元已经认定自己会赌赢四皇子,所以,四皇子注定要给四皇子当马仔。 四舍五入,四皇子已经算半个自己人。 谢元对于“自己人”,素来都大方。 且她的练兵之法,也真心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 弄些新兵,跟着操练三个月,就能学会。 至于能否理解其中的精髓,四皇子估计做不到,可徐王妃可以啊。 谢元在徐王妃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是说徐王妃也是穿越女,而是徐王妃足够独立、足够强大。 是真正的大女主,而不是那种依附男人而活的小女子。 且徐王妃将门出身,从小在军营长大。 她对于练兵之道,应该也有自己的见解与认知。 她完全可以通过谢元练兵之法的表面,窥探到“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真谛。 对于这么一个根本无法永远保密的练兵之法,谢元觉得,完全可以拿来做个人情。 赫连珏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应该不是舍不得,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四皇子置气。 见谢元一脸不解,赫连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你听听他说的这句话,‘王妃想练兵’!” “哈,他堂堂邕王,六尺男儿,居然事事都要依靠徐氏一个女人。” 谢元麻木脸:……尊敬的越王殿下,莫非你忘了,去年越王府的扩军,从招兵到练兵,都是我一个女人去做的。 似乎读懂了谢元的心里话,赫连珏赶忙解释,“咱们不一样啊!” “咱们刚来越州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还有崔伯庸以及那些岭南豪族掣肘。” 赫连珏根本不敢太过表现,他甚至要装疯、自污,故意让他成为人人嘲笑的废柴。 四皇子呢,根本不用面对这些,还有赫连珏这个“好大哥”帮他。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占尽了,四皇子居然还站不起来,还要指望一个女人。 谢元:……呃,赫连珏似乎不是看不起女人,而是看不起四皇子这个蠢弟弟! 既是如此,谢元也就没有跟赫连珏讨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题。 “殿下说的是,咱们跟四皇子他们不同。” 谢元含混地应了一句,然后说道,“所以,咱们的经验,未必适合四皇子。” “对了,关于打赌的事,殿下没有怪我擅自做主吧。” “孤为什么要怪你?” 赫连珏提到这件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孤相信,你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再者,就算真有个什么万一,小四儿还真敢跟兄嫂要账不成?” 真的若是输了,那就赖账? 老四这些年,可是让赫连珏十分看不过眼。 有机会整治他一回,赫连珏丝毫都不会手软。 “殿下!” 谢元非常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您也说了,咱们是做兄嫂的,怎么能跟弟弟、弟妇耍赖?” 谢元知道,赫连珏说这话,有赌气的成分。 更多的,也是不想让她输掉秘方。 虽然赫连珏不知道谢元会拿出哪个秘方来做赌注,但赫连珏知道,谢元都说“日进斗金”,那这秘方就一定非常有价值。 这样有价值的秘方,轻松便宜了四皇子,赫连珏着实舍不得。 要知道,之前谢元拿出来的马蹄铁,可是让赫连珏从独孤雄手中换得了一千匹战马,以及一个极大的马场。 第136章 神奇的生蚝 听赫连珏提到了西北的马场,谢元的眼睛也开始泛光。 “殿下,第一批战马什么时候到?” 现在已经是夏天,再过些日子,便是秋冬。 岭南的天气闷热潮湿,这样特殊的天气状况,让蛇虫鼠蚁有了横行于世的先天条件。 赫连珏一直都想出兵,把罗州拿下。 就是担心夏天太热,丛林里会有瘴气。 有了去年的经验,赫连珏和谢元都一直认为,还是冬天采取军事行动最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对于谢元来说,粮食反倒不用担心。 她试种的占城稻,已经收割了三、四茬儿。 除了积累了大批的粮食外,也让庄子上的老农们积攒了大量的种植经验。 他们还按照谢元的要求,开始挑选状态最好的苗株,进行进一步的驯化。 还有谢元的养殖场,也进入到了良性循环。 兔肉、猪肉、羊肉等,全都是产业化的状态,完全能够保证越王府几万大军的日常供应。 盐,就更不缺了。 经过三个月的晾晒,赫连珏手中囤积了大量的海盐。 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能有非常充裕的量对外销售。 糖铺的生意不能长久,但盐的买卖,却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对此,赫连珏非常有信心。 他已经让赵悯带人去打通了好几条卖盐的商路,一船一船的海盐运出去,一船一船的铜钱运进来。 ……现在的越王府,可谓是什么都不缺。 就连战马、精铁等,也都有了稳定的来源。 赫连珏跟谢元规划了“冬季攻势”的计划。 只等第一批战马从西北运来,骑兵营顺利扩充成骑兵军团,就可以进行! 所以,谢元才会这般期待。 “赫连琛来信了,估计再有半个月,他就会将战马护送回来。” 战马的事儿非常要紧,赫连珏直接把赫连琛派了出去。 “那就好!” 谢元搓搓手,心里有些小激动。 上千匹的战马,以及后续源源不断的供给,都是她用马蹄铁还回来的。 “阿元,你真的要在海上建桥?” 赫连珏问的是,“真的要”,而不是“真的能”。 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差别,但足以看出,赫连珏对谢元的能力,已经达到了迷信的地步。 换成其他人,大言不惭地说可以在海上建立一座跨海大桥,赫连珏肯定会觉得对方在吹牛。 但说这话的人是谢元,赫连珏丝毫不会质疑。 阿元一定可以做到! 慢说是海上架桥了,就是哪天她说自己能修个登天的天梯,赫连珏也信! “嗯,月牙新城必须要跟合县新城连起来。咱们的王府,不能距离内陆太远!” 早在当初选定月牙镇作为王府驻地的时候,谢元就仔细观察过地形。 她站在月牙镇的小尖角处,正好可以远眺几里外的合县县城。 那时,她就想,可以在两者之间修建一座桥,拉近月牙镇与县城的距离。 如此一来,不只是对王府,对百姓们也是非常便利的。 至于如何在没有水泥、没有混凝土的古代,修建一座不怕海水腐蚀的跨海大桥,熟知历史冷知识的百万网红谢元表示: 这都不是事儿! 千万别小瞧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没有水泥,没有钢筋,没有混凝土,依然可以成功! 谢元习惯性地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勾勒自己的设计图。看书溂 她还详细讲解了如何建桥的关窍。 “生蚝?” 赫连珏瞳孔微张,很显然,谢元的答案,让他完全没有想到。 “阿元,生蚝不是吃的吗,而且就算它的壳儿很坚硬,应该也不能当石头用吧。” 赫连珏试着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然后摇头,他根本不能理解,也想象不出那种画面。 “不是用生蚝当石头用,而是在桥基上养生蚝。” “生蚝依附在礁石上生长,它会分泌一种粘液,将自己牢牢地锁在礁石上。” “它会让礁石变得十分坚硬,哪怕在海水中,常年累月的经受冲刷、腐蚀,也不会破损。” “相反,随着生蚝不断繁殖、不断长大,礁石的外层布满了生蚝的壳,会让礁石变得愈发坚硬。” “……殿下,您若不信,咱们找个时间去海边试一试,便知道。” 谢元在后世的时候,可是亲手去挖过生蚝。 啧啧,那个过程,相当费力气。 “好!那就试一试!” 赫连珏听谢元说得神奇,也不禁生出了些许向往。 他忽然觉得,忙了这些日子,与阿元去海边转转也挺好。 就算不是为了亲手挖生蚝,验证什么“生蚝造桥”,也可以吹吹海风、吃吃海鲜,彻底放松一下。 这段时间,谢元忙着建新城,赫连珏着忙着各处军营的事儿,以及招兵、练兵,与西北反复商谈等琐事。 夫妻俩明明还在一个王府里,却从早到晚都见不到面。 好不容易两座新城都建成了,而他的军营也都井然有序,赫连珏觉得,他也该好好跟阿元享受一下了。 只是,赫连珏怎么都没想到,明明是甜蜜的二人世界,却硬是挤进来两个没眼色的家伙。 “阿元阿姊,早就听闻合县的珍珠好,没想到,合县的大海也格外干净呢。” 徐王妃拎着个小桶,小桶里还放着小巧的锄头。 她豪放地将裙摆扎在腰间,露出一截裤管,以及小麦色的脚丫。 谢元的装扮也比较简单,但看着就是比徐王妃多了几分世家女的高贵与优雅。 看到这样的阿元阿姊,徐王妃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呜呜,这才是她想象中的世家贵女啊。 哪怕在海边捡贝壳、挖生蚝,也是从骨子里透出那种独特的气质。 “合县的珍珠?” 谢元愣了一下。 咦?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来到岭南后,谢元总想着大搞建设、种田养猪,却忘了还有一个暴利的产业—— 珍珠! 在古代,珍珠都是贡品。 因为全都靠人力下海去捕捞。 风险很大,还要靠运气。 珍珠的数量就很少,物以稀为贵嘛,价格也就非常高。 还是到了后世,有了人工养殖技术,珍珠才从宫廷贵族,走到了寻常百姓人家。 唔,或许,可是试着养殖一下,财路是一回事儿,如此也能让那些贫苦的采珠人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采珠啊。 第137章 本王才不是怕老婆 人工养殖珍珠的技术,谢元知道。 不过,她的摊子铺得太大了。 她不想一个人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 过去岭南只有一个越王府,那些豪族,唯利是图,根本不是什么好的合作对象。 如今,来了个邕王,王妃徐氏跟谢元又十分投契。 谢元觉得,以后她可以分给一些给邕王府。 两王府一起推进岭南的开发、发展! 所以,三个月后的赌约,尤为重要。 谢元从海边回来,就别有深意地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 头皮发麻,后脊背发凉,他这是被谁给盯上了嘛? 赫连珏暗暗摇头,小四儿着实蠢了些。 不过胜在有个聪慧的王妃,而小四儿又十分“惧内”。 带着他一起玩儿,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赫连珏这般想着,便从袖袋里抽出一卷纸。 啪! 赫连珏将纸摔进了四皇子的怀里,“喏,你要的练兵之法!给你!” 四皇子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心里便有些不满——我又没干什么,为何要摔打我? 但,当他听清楚赫连珏的话之后,所有的不快瞬间消失。 四皇子赶忙把卷好的纸展开,一目十行地飞快读着。 呃,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的文字,他也能读懂。 可,就这? 这就是让赫连珏的亲卫变成威武虎狼之师的秘法? 怎么看着这么简单? 排列、站队,跑操,还收拾卫生等。 这真的是练兵? 四皇子看看手里的纸,再抬头看看赫连珏。 他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又记起王妃对他的训诫:不许嘴欠! 说话之前,先把话在脑子里过一遍。 确定该不该说,然后再说。 就算是该说的话,也要注意语气语调。 四皇子:……女人就是麻烦。 但他又不敢不听。 咳咳,王妃的狼牙棒真的很吓人。 来岭南的路上,偶尔也会遇到不开眼的山匪、马贼。 徐王妃一手一个狼牙棒,冲在最前面,左一下右一下,只把那些贼匪杀得死命逃窜。 徐王妃那凶悍、霸气的形象,深深印刻在了四皇子的脑海里,他再不敢对徐王妃有丝毫“不敬”。 “算了,徐氏到底是我的王妃,只要我听话,她应该不敢弑夫。” 有了这样的想法,四皇子对徐王妃也就愈发听话、恭顺。 向越王府学习练兵之法,也是徐王妃的意思。 这会儿,拿到了这么一份让四皇子深深怀疑的“秘法”。 四皇子记着徐王妃的叮嘱,忍着没有嘴欠,而是扭头看向了徐王妃。 徐王妃正在学着谢元的样子,将放了蒜蓉和粉丝的生蚝,放到铁丝网上炙烤。 感受到自家王爷的目光,她转过身,正好就看到了四皇子蠢萌的模样。 徐王妃暗自叹了口气。 将夹生蚝的夹子放下,朝着四皇子伸出了手,“拿来!给我看看!” 听到这话,四皇子顿时放松下来。 “王妃,给你!” 四皇子仿佛丢烫手山芋般,将纸重新卷成纸卷,然后递给了徐王妃。 徐王妃轻轻展开,一双眼珠儿由上而下地滚动着。 最初,她的神情还算平静。 但看着看着,她的双眉禁不住皱了起来。 她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蹙眉沉思。 好半晌,她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始细细研读那些文字。 看到最后,徐王妃心悦诚服,“好!好一个练兵之法!” 排队列,练走路,以及那个什么整理内务,都是为了训练兵卒的服从性、统一性。 让他们形成一种“本能”,服从命令、整齐划一、团结互助! 这样的军队,再配备上精良的武器,放出去,那就是一群训练有素、勇猛凶悍的野狼啊。 还有那个“特训之法”,可以在普通士兵中选拔出精英,成为军队的“利刃”,冲锋在前,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徐王妃不愧是军营长大的将门虎女,一没有亲眼观看如何练兵,二没有让谢元或是赫连珏讲解,她单单凭借这一份练兵细则,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 徐王妃看懂了练兵之法,自然也就明白这张纸的价值。 她站起身,见四皇子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伸手又把他提了起来。 然后,夫妻俩,郑重地向赫连珏行礼,“多谢越王殿下!” 赫连珏淡淡的说了句,“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多谢!还有,这份练兵之法,乃我家王妃首创。” 赫连珏可不是迂腐刻板的人,他不会抹杀谢元身为女子的功劳。 更不会觉得不该让一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 赫连珏的骄傲,不允许他自卑。 且他有足够的实力,让他可以自信的站在谢元身边,一起享受世人的目光! “阿元阿姊,你真是太厉害了!” 一听是谢元首创,小粉丝徐王妃的眼睛biu地就亮了。 啊啊啊,她就知道,她家阿元阿姊最厉害、最无敌了。 四皇子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赫连珏:咦,赫连珏这厮最是高傲、自大,他居然也这么“惧内”。 忽然,四皇子就平衡了。 连赫连珏这样的人,都处处把王妃抬出来,自己稍稍让着徐氏一些,也不算太丢人啊。 赫连珏:……孤和你能一样吗?孤对阿元是敬、是爱,你呢,纯粹就是怕! 不管各人内心的os是什么,越王府与邕王府再也没有了隔阂。 四个人围着烧烤架,亲自动手,又是烤生蚝,又是烤鱿鱼,一边享受美食,一边畅谈岭南的未来,气氛出奇的和谐。 …… 深山之中的黎宝珠,含泪埋葬了惨烈自尽的父亲,收好家族印信,拿着一把弯刀,便继续往山外逃。 她作为黎族部落头人的女儿,曾经多次去过山下的县城。 黎族族长是个有远见的人,他知道,外头的世界还是客族人为主。 他们总有一天都会跟客族人打交道。 他让他的女儿从小学习客族话,还把她送去县里的学堂读书。 所以,黎宝珠不但熟悉山下的世界,她还精通官话,以及朝廷的法度、规矩等。 “找官府,哦不,我听说乌渊部跟崔刺史关系莫逆,崔刺史可能会包庇乌渊女王。” “对了,还有越王府!越州有了王,他是京城天子的儿子,应该比崔刺史更尊贵、更厉害!” 黎宝珠坚定地想着,一边躲避追杀,一边朝着合县的方向逃去。 第138章 总算找到越王了 谢元打定主意要帮赫连珏招揽四皇子这个马仔,且她与徐王妃也是真的一见如故。 四皇子夫妇在越王府,得到了最好的招待。 谢元甚至都没有对他们设防,主动领着他们去参观了月牙新城的军营。 这,已经属于军事秘密了。 谢元能让他们参观,足见她的诚意。 这次,别说徐王妃了,就是铁憨憨四皇子,也有点儿小感动:看来,阿兄阿嫂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一家人啊! 夫妻俩跟着谢元、赫连珏去了军营。 他们进入营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整齐、干净。 军营的营房是一排排的木质房屋,规格、大小、样式全都一样。 木屋里,则是一排排的床铺。 徐王妃发现这些床铺很有意思,居然是双层的。 上下两层,都是床铺,靠着木墙放着。 一间木屋里一共有五个这样的木床。 房屋中间,则是有一张大大的长方形木桌。 角落里还有摆放整齐的胡床(即马扎子)。 徐王妃的目光飞快地掠过,她知道,这房间里的兵卒,正好凑齐一个“什”的编制。 军队十人一什,领头的是什长。 十个什,就是一百人,领头的是百夫长。 百夫长之上是都尉,都尉之上就是校尉。 月牙新城的军营,看规模,约莫是个三千人的大营。 有三个都尉,以及一个校尉! 徐王妃不愧是行家,只看一个宿舍,就大致推测出了军营的人数。 “阿元阿姊,所有的兵卒都要求这样吗?” 徐王妃指着床铺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以及床铺下连摆放位置都一样的脸盆、布巾、漱口杯等物。 所有的东西,摆放得都非常齐整。 床铺、桌面、地面也都十分赶紧,说句一尘不染都不夸张。 徐王妃见多了臭气熏天、一团乱糟的军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干净、这么整齐的地方。 说实话,看到那些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物品,徐王妃莫名觉得很舒服。 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治愈了。 谢元:……我懂!强迫症嘛。 话说后世兵哥哥的视频,从来都是强迫症的福音。 “对!都这样。就连食堂的伙夫,也都这样摆放食材,以及锅碗瓢盆!” 谢元笑着回道。 徐王妃的眼睛愈发明亮了,“连伙房里都这样?”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军营。 把整齐划一镌刻到了骨子里啊。 徐王妃兴奋地跟着谢元去了伙房,看到那一筐筐摆放整齐的果蔬,横看竖看居然都是一条线。 那感觉,新奇又令人震撼。 徐王妃忍不住去想,这样的军营,每一处都在潜移默化地要求兵卒统一化、标准化。 他们都将会不由自主地摒弃自己的一些“特点”,成为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小卒。 一旦到了战场,他们就只会服从命令,毫无杂念! 这样,这才是最完美的士兵。 徐王妃越想越激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按照谢元的练兵之法,亲手锤炼出一支同样凶猛、彪悍的威武之师! “阿鸢,你记着,想要练出真正的好兵,第一要确保兵卒的基本需要。” 不能克扣军饷,不能让兵卒们饿肚子,不能让他们受了伤就活活等死! 只有让他们有钱拿、有饭吃,病了残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他们才能完美地完成所有的操练。 否则,谢元的这份练兵之法,非但不能帮邕王府练出精兵,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阿姊,我明白!” 她可是将门虎女,虽然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却也知道军中最朴素的道理——想要让人为你卖命,你就要给足了价钱! 她阿爹就是这样,朝廷调拨的粮饷迟了或是少了,阿爹就会拿自家的先补上。 绝不能让兵卒们挨饿受冻,或是短了军饷。 阿爹说过,发财的办法有很多,剿个匪、抄个家,都能发财。 而喝兵血这种赚钱的方法,就太下作,太愚蠢,属于是竭泽而渔。 她嫁妆丰厚,来岭南的路上,也学着阿爹的行事做派,剿灭山匪、水贼等等,得了不少银钱。 更不用说,她家王爷还跟阿元阿姊打了赌。 不管是输是赢,徐王妃都敢保证,自家王府,断不会缺了来钱的门路! 只要有充足的钱,徐王妃就有底气,她定会打造出一支不输给越王府的强军。 而有了足够的武力值,哪怕她家王爷依然是个人人笑话的傻憨憨,也无人再敢轻慢与他。 更不会像这次这般,为了诸多原因,将无辜的四皇子推出来做了“牺牲品”。 被无端“流放”岭南,始终都是徐王妃心底的一根刺。 她是将门虎女,不是没有脾气的包子,可以任人揉捏! 想到这些,徐王妃用力握紧了拳头,她看向京城方向的目光,更是带着锋利的寒芒。 在越王府住了半个月,徐王妃不止参观了两座新城和几处军营,她还现场围观了越王府的新兵招募,以及新兵操练。 目睹加上手上的练兵手册,徐王妃愈发有了底气。 他们没有继续叨扰,而是开始朝着邕州进发。 谢元和赫连珏亲自把四皇子一行人送到了合县县城门外,目送他们朝着邕州所在的西北方向而去。 直到最后的人影消失,赫连珏才对谢元说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好!” 谢元答应一声,便转身要与赫连珏返回月牙新城。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西市传出一阵喧闹声。 “拦住她!别让她再往前跑了!” “殿下和娘娘还在前头呢。” “哎呀,那人莫不是刺客?我看她像山里的俚人!” “咦?俚人部落的土人,居然还敢来城里?他们还以为这里是以前的合县?” “就是就是,咱们的新城城高池深,还有重兵把守,那些土人疯了傻了才来送死啊!” “哎呀,别只顾着说闲话啊,赶紧动手啊!” 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边忙碌起来。 他们张着手臂,仿佛驱赶鸡鸭一般,对着一个灵巧的身影各种围堵。 但,那道人影就像山里的猴子,众人怎么阻拦,都没能挡住她。 她一个翻滚,竟直接来到了谢元和赫连珏近前。 “黎族部落首领的女儿黎宝珠,拜见越王殿下,拜见王妃娘娘!” 明明是个土人装扮的小猴子,却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赫连珏和谢元都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而黎宝珠则终于吐出一口气:总算找到越王了! 第139章 让王妃都惧怕的东西 一个会讲官话,而且还颇懂得中原规矩的俚人? 赫连珏多少有些好奇。 他有种预感,这个身手灵巧的少女,可能会带给他惊喜! “走吧!去王府!” 赫连珏看了眼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低声说了一句。看书溂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看黎宝珠的模样,她应该是有备而来,估计要说不少话。 “好!” 谢元答应一声,顺口对黎宝珠说道,“黎小姐,请跟我们来。” 见谢元这般客气,黎宝珠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下了一半。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逃出了大山。 按照记忆,她摸到了合县县城。 可刚来到城门外,她就傻眼了—— 这里,怎么变得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经过了部落的巨变,又亲手给父亲收尸,黎宝珠经历了太多。 她变得有些草木皆兵。 黎宝珠可没忘了,越州刺史崔伯庸跟乌渊部关系密切。 乌渊女王得意的时候,曾经炫耀般地说,“我跟崔刺史可是生意伙伴。” “还有,那些神仙花、神仙膏,也都是崔刺史让我去弄的。” 黎宝珠怀疑乌渊女王有狐假虎威的嫌疑,却也不能彻底否定她跟官府确实有勾结。 大山里,有乌渊部的追杀。 山下的县城,也有可能有官府狗官的埋伏。 所以,在看到焕然一新的城池时,黎宝珠第一个反应就是担心、惧怕。 不过,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想要夺回自己的部落、领地和子民,必须求助朝廷。 黎宝珠谨慎地在城门口转了一天,将布告栏上的所有公告都研究了一遍。 又躲在角落里,看着或是听着城门口的守卫,跟那些进城的百姓或是来往客商办理入城手续。 黎宝珠挺聪明的,关键是她在合县生活过,知道客族人的规矩和法则。 慢慢地,她知道了合县为何会变个模样的原因——越王杀了狗官崔伯庸,并把合县进行了旧城改造! “太好了!崔伯庸死了!还是越王动的手!” 黎宝珠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赌错——找越王! 原本还顾及崔伯庸,以及越州大营。 现在看来,越州早已成了越王的天下。 只要越王肯帮忙,一个乌渊部,根本就不算什么。 在前往越王府的路上,黎宝珠就将思绪整理得明明白白。 进了王府正堂,赫连珏和谢元在主位上坐下。 黎宝珠站直了身子,单手扶在胸前,弯腰鞠躬,行了个黎族的大礼:“黎族部落头人之女黎宝珠,也是现任的黎族头人。” “我愿接受朝廷的册封,带领族人,成为大周朝的子民!” 赫连珏挑眉,哦豁,黎宝珠所求甚大的。 否则,不会连归顺朝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一直以来,在岭南,俚人、僚人等山民,素来都是化外之民。 他们不服从朝廷的命令,不遵守朝廷的法度。 不交税,不纳粮,不肯服徭役。 只要官府追究,他们就都躲进山里。 这些山民,祖祖辈辈都在大山里生存。 在朝廷看来是充满瘴气的沼泽、绝地,对于他们来说,却是自己的家园。 朝廷一直想教化这些蛮夷,但总是无处下手。 朝廷曾经想过要册封那些土人的首领,让他们下山、种田。 开始、过程都还好,却总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还是那句话,人家下山可以,种田也可以,却不愿意接受朝廷的管辖! 这,朝廷不能忍啊。 可若派兵攻打,那层层叠叠、瘴气毒虫横行的山林,又让朝廷十分忌惮。 关键也是岭南对朝廷而言,有些鸡肋。 朝廷衡量过利弊之后,也就不愿大费周章地派大军来剿灭。 朝廷不愿,赫连珏却愿意。 因为岭南是他的地盘,在他的计划里,等相继打下那几个州郡后,他就会朝着山林里的土人下手。 要么服从,要么死。 在岭南,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他这个岭南王! 现在时机还不算成熟,黎宝珠却贸然出现。 还主动提出,愿意接受朝廷的册封。 “这是个机会!” 赫连珏暗暗想着。 当然,他不会天真地认为,是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住了黎宝珠,这才让她主动归顺。 赫连珏知道,黎宝珠定然是遇到了极大的难关,需要求助与他,这才—— “说吧,你的部落出了什么事?” 赫连珏没有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 就是坐在他身边的谢元,也是将好奇的目光对准了黎宝珠。 谢元多聪慧啊,她有着跟赫连珏同样的猜测。 “都怪该死的乌渊部,他们有一种可怕的毒药……” 黎宝珠虽然在合县读过书,也通晓朝廷的礼仪与法令。 但她骨子里到底是俚人,而作为俚人,最喜欢直来直去。 赫连珏的直接,反倒对了黎宝珠的胃口。 她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乌渊部的“阴谋”。 “可怜我阿爹,还有族中的几个能征善战的叔伯,都中了‘毒’。” “他们变得虚弱不堪,连弯刀都拿不起来。” “乌渊部的老虔婆趁机出兵,霸占了我黎族的地盘,抢走了我的子民和奴隶、牲畜……” 黎宝珠咬牙切齿地说着。 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都是对乌渊女王以及乌渊部的痛恨。 “毒药?什么毒药?” 赫连珏愈发好奇了。 他吃过五石散,但那玩意儿只是让人体内燥热。 而黎宝珠所说的毒药,似乎更霸道。 不会要人命,却能够让人变得病弱不堪,还能成瘾。 谢元却变了脸色:……卧槽!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吧? 难道在这个架空的王朝,就已经有了那种要人命的恶魔之花。 “神仙膏!我从来没有见过。” 黎宝珠恨恨地说道,“它是用神仙花的果子熬出来的,黑漆漆的,最初的时候,吃了它可以飘飘欲仙——” 谢元心头一震,居然真的是它! 这样的毒物,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赫连珏询问黎宝珠的时候,也没有忽略掉自己的妻子。 所以,谢元的那些反应,他都注意到了。 “阿元?” 难道你知道什么是神仙膏? 谢元收敛心神,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殿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神仙花、神仙膏都是要人命的毒物。” 第140章 越王,不好惹! “哦?很霸道?” 赫连珏有些诧异。 自己还是第一次在王妃的脸上,看到如此忌惮的神情。 那个“神仙膏”,真的很可怕吗? “非常霸道!” 谢元认真的说道。 神仙膏确实可以提炼出药物,用于镇痛,也是有积极的药效的。 但,它的伤害性太大了。 一旦成瘾,人就会变成畜生。 谢元作为在后世长大的孩子,对于“毒”的防备已经镌刻到了骨子里。 只要沾上这玩意儿,往小了说,个人会变成废人,直至死亡。 而一个民族呢,则会彻底被打断脊梁,沦为病夫。 曾经的教训太过惨烈,所以,“毒”这个字绝对不能沾。 后世那样先进的医疗技术,都无法治愈神仙膏所产生的药瘾,就更不用说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了。 “殿下,那些神仙膏、神仙花必须摧毁!” 谢元郑重地建议着。 听到谢元的话,赫连珏还没有做出回应,黎宝珠就抢先说道,“还有乌渊部的乌渊女王!” 那个老虔婆,就是释放出恶魔的魔鬼! 都是她,引诱着自家阿爹沾染上了那种毒物。 害得黎族的许多青壮都失去了战斗力,直至被乌渊部吞并。 而她这个曾经的黎族公主,也不得不逃出家园,跑到客族人的地盘求助。 黎宝珠恨透了神仙膏,更加憎恶乌渊女王。 “女王?” 赫连珏对“王”这个字儿格外敏感。 他堂堂皇朝皇子,也只敢在心里自封一个岭南王,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 乌渊部一个小小的土人部落,人数估计都没有超过一千人。 这么小的地方,一个女子,居然敢自封为王? “哼!好大的口气!” 赫连珏冷哼一声,俊美无疆的脸上,满都是不屑。 黎宝珠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她一双眼珠子滴溜乱转,然后用不怎么高明的方式挑拨着,“对啊!乌渊部的那个老女人,好大的胆子,居然也胆敢自封女王!” 若是论地盘、论子民,黎族可比乌渊部大多了。 她家阿爹都没有称王称霸呢。 黎宝珠读过书,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她更加知道,客族人很讲究规矩,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搞“僭越”。 而乌渊部的那个老巫婆,自封女王的行径,就是在挑衅越王的威仪。 说得再难听些,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越王可不是崔伯庸,他是真的皇子。 天生高贵,皇家血脉,他绝不会允许有乌渊女王这个称号的存在! 赫连珏额角抽搐,这个俚人小姑娘,想要挑拨离间,可段位太低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黎宝珠的出现,给了他整顿土人的机会!看书喇 那个乌渊部,必须要打。 除了“女王”二字,着实扎了赫连珏的肺管子之外,谢元那忌惮的模样,也引起了赫连珏的注意。 赫连珏没见过神仙花、神仙膏,更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 但,他相信谢元。 并且,还有黎宝珠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 黎宝珠所在的黎族,应该就是被神仙膏所害。 这小姑娘,为了让他出手帮忙,连“归顺朝廷”的话都说了出来。 足见她有多么的急切! “尊敬的越王殿下,乌渊部是僚人,他们一向不服天朝管教。” “前些年,他们还故意冲击官衙,屠杀朝廷官员。” 黎宝珠说这话,倒也不纯粹是诬告。 相较于更为“生猛彪悍”的僚人,他们俚人就温和许多。 至少在跟山下人的来往中,俚人就比僚人更好说话。 其实,单看黎族部落头领愿意把黎宝珠这个宝贝女儿送去县城读书就能看出,黎族还是愿意跟山下的客族人和平相处的。 而接受过儒家教育的黎宝珠,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更加亲近客族人,更加信服朝廷。 “乌渊部最是争勇好斗,以往他们都是靠蛮力去打杀劫掠。” “现在,他们有了神仙膏,他们就开始使阴谋诡计。” “他们、他们太卑鄙了。” “还有,被乌渊老虔婆算计的部落,不止我们黎族一家。” “我听说,他们的神仙膏已经卖去了罗州、邕州,那种妖艳的神仙花,更是种得漫山遍野全都是。” “殿下,黎宝珠求您出兵,打败乌渊部,摧毁那些害人的毒物!” 说到这里,黎宝珠单膝跪地,右手抵在左胸上,行了黎族的最高礼仪。 赫连珏和谢元来到岭南也有一年半的时间,对于本地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了解。 在越王府的亲卫里,其实也有下山的土人。 所以,他们两个都知道,黎宝珠这是在向他们行大礼。 “本王可以出兵!” 望着黎宝珠哀求的模样,赫连珏缓缓吐出这句话。 黎宝珠心里暗喜,不过,她急着高兴。 因为她知道,越王肯定有条件。 她舔了舔嘴唇,“王爷,您可有什么吩咐?” 赫连珏倒也没有客气,直接说道: “第一,你必须实现你的诺言,接受朝廷的册封!” 黎宝珠用力点头,“可以!” 这本来就是她提出的条件,她当然不会拒绝。 不就是当个朝廷册封的土司吗,只是名义上的。 实际上,她依然是部落的头领。 “第二,你的族人必须下山,必须登记造册,成为大周的子民。” 所谓化外之民,不只是他们不开化,不肯接受儒家的文化。 而是他们连大周的户籍都没有。 没有户籍,开垦了荒田也不肯交税,更不愿服徭役。 他们就是游离在大周王朝的黑户。 赫连珏要做岭南王,就要让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归入他的管辖范围。 “这——” 黎宝珠犹豫了,她觑着赫连珏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可以不下山吗?” 说完这话,她怕赫连珏生气,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祖祖辈辈都在山里生活,早就习惯了。” 下了山,只让他们规规矩矩地种田,他们反倒不适应。 还是在山里好啊,靠山吃山,都不用太过辛苦地干活,也不会被饿死。 赫连珏定定的看着黎宝珠,他的神情很冷。 黎宝珠有些后悔,她不该这时提意见。 等夺回了山寨,她再“反悔”也不迟啊。 不过,刚想到“反悔”两个字,黎宝珠就打了个寒战。 看着赫连珏那冰冷的表情,黎宝珠忽然有种感觉:这个越王,不好惹! 第141章 红伞伞,白杆杆! 越王不好惹。 要么,不要跟他打交道; 要么,就不要轻易背叛,否则,其代价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 黎宝珠一直都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这次她能从大山里逃出来,一来是自己足够聪慧、足够能干; 二来,也是她对危险有着莫名的感知力,总能避开那些要命的关卡! 这一次,黎宝珠依然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不想、也不敢招惹越王赫连珏。 可,真的让族人和百姓下山吗? 下了山,失去了山林做屏障,他们岂不是变成了任由客族人处置的小羊羔? 黎宝珠虽然对客族人有几分亲近,却也没有彻底放松警惕心。 她更在乎的,还是黎族的地盘和子民。 “殿下,我们可以登记造册,下山开垦荒田。” 思考良久,黎宝珠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赫连珏的底线:“可否让我们保留山里的寨子?” 他们必须有一条后路。 否则,他们就会真的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好吧!” 定定地看着黎宝珠,赫连珏将这个小姑娘吓得冷汗直冒、双腿发软。 就在黎宝珠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气势威压时,赫连珏才终于开了口。 不是他退让了,而是他原本就没有真的打算“一步到位”。 俚人、僚人这些岭南的原住民,本来就非常难以教化。 赫连珏现在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的渗透。 先让部落首领们接受朝廷的册封,让岭南的百姓们接受并认可一个事实—— 只有朝廷认定的土司,才是部落真正的首领。 那些连朝廷册封都不肯接受的部落头人,都是山匪、逆贼! 朝廷随时都会派兵清剿。 等部落头人都成了土司,他们的“爵位”传承都由朝廷决定,这些土司就会不得不积极朝着朝廷靠拢。 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顺利继承土司之位,会让儿女们去山下、去城里,接受儒家的教育。 教化、教化,就是要让这些原住民接受儒家的文化。 下一代的土司们,学会了说官话,熟读了四书五经,慢慢地,他们就会对朝廷有认同感、归属感。 然后,赫连珏还可以推行考试制度,只要通过了他的考核,俚人、僚人也能在越王的地盘上做官! 当了官,有了富贵的生活,不用赫连珏再去逼迫,这些土着民就会主动下山。 不管怎样,山里的生活都比不上山下。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 ……一步、一步又一步,赫连珏早就制定好了详细的教化原住民的计划。 黎宝珠的出现,是个契机,可以加快赫连珏的计划。 而赫连珏一开始提出来的条件,不过是“漫天要价”,黎宝珠可以“就地还钱”。 黎宝珠果然按照赫连珏设定的剧本,小小声地提出了抗议。 赫连珏依然满脸冷肃,却最终“退让”了。 黎宝珠本以为要签订卖身契,没想到,还有缓和的余地。 几乎要绝望的她,瞬间看到了希望。 她赶忙又朝着赫连珏行了个礼,“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您果然是尊贵又善良的人。” 赫连珏看似冰冷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笑意。 谢元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 她早就知道赫连珏不是一般人。 但近距离围观他与黎宝珠的“谈判”,还是让谢元敬佩不已。 不愧是做过十几年储君的人,不愧是有志成为岭南王的人,赫连珏的手腕果然高超! 他非常清楚谈判的要义,也控制着谈判的节奏,一步一步地让黎宝珠同意,最终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而黎宝珠呢,非但没有觉得赫连珏“趁人之危”,反而觉得这位越王殿下高贵、善良! “这才是真正的牛人啊。” 谢元默默在心底为赫连珏竖起了大拇指。 赫连珏达成了与黎宝珠的合作,却也没有立刻行动。 出兵不是小事儿。 哪怕对手是一群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部落勇士,赫连珏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与谢元一起,详细询问了乌渊部的情况。 有多少人? 武装力量如何? 除了神仙膏,乌渊部还有什么让人忌惮的东西? 另外,这个季节的山林里,都有怎样的危险。 比如乌渊部、黎部等部落的山寨及其附近,可否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有无沼泽? 有无瘴气? 有无毒蛇、毒虫? 黎宝珠看到心思这般缜密、行事如此谨慎的夫妻俩,再次庆幸自己的直觉—— 我果然没有看错! 何止是越王不好惹啊,他的这个王妃,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般尊贵的人儿,看着比她曾经见过的官家小姐还要高贵、有气质,却什么都知道。 越王妃居然连山里有毒蘑菇都知道。 “……是!山里漫山遍野都有菌子,但有些是不能吃的。” 黎宝珠原本还想悄悄地“藏一手”,不想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可架不住对面这对夫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就罢了,居然连山里的事儿都知道。看书溂 黎宝珠不敢再隐瞒,乖乖地说道,“还有一些野菜,也不能随便吃。” 黎宝珠为人还算单纯,她的心思或多或少地会表现在脸上。 所以,通过她的微表情,谢元和赫连珏可以猜到她的一些想法。 而黎宝珠对于谢元的敬佩,更是没有遮掩,赫连珏和谢元都看了出来。 赫连珏一脸骄傲:……我的阿元,当然最厉害了! 她虽然没有去过山里,可她遍览群书啊。 对于真正的牛人来说,只靠读书,哪怕不出门,也能知晓天下的事儿。 在赫连珏的心里,谢元就是这样牛逼的读书人。 谢元含笑不语。 她不敢自诩是百科全书,但她是知识型的网红啊。 更不用说,网上曾经风靡一时的“红伞伞白杆杆”的神曲,更是无比洗脑。 哪怕谢元穿越了,回想后世的时候,脑海里偶尔也会冒出那个神奇的旋律——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当初赫连珏领兵去黄州的时候,谢元就叮嘱过:在野外,不认识的野蘑菇,千万不能吃。 尤其是那种颜色鲜艳,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蘑菇,更是连碰都不要碰。 一个弄不好,就真的全家躺板板了。 第142章 王妃太难缠了 红伞伞白杆杆的神曲太洗脑,谢元记忆深刻。 以至于她此刻听到黎宝珠讲述丛林中的事情时,忍不住就插了一句嘴。 而正是谢元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却让黎宝珠愈发感觉得越王妃“深不可测”! 黎宝珠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再不敢在越王夫妇面前糊弄。 “这里就是乌渊部的位置!” 黎宝珠不太熟练地拿着谢元递给她的铅椠(铅笔),在白纸上画出了一个简易地图。 “还有这里,是我们黎部的山寨。” 提到自家山寨,黎宝珠的眼睛红了。 若不是乌渊部的那个老虔婆耍阴谋,用神仙膏将自家阿爹以及几个能征善战的叔伯给弄成了废人。 乌渊女王根本就拿不下子自家的山寨。 他们黎部可是有八百的精壮勇士啊。 还有那些女子,也都是拿刀能砍人,拿针能绣花的多面手。 结果,就因为头人和几个族老被害了,下头的人,群龙无首,就让乌渊女王钻了空子。 黎宝珠不是黎部头人唯一的孩子,她还有兄弟姐妹。 但,只有她一个人背着阿爹逃出了山寨。 她的哥哥姐姐们,都挡在了前头,为他们的出逃,赢得了时间。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接下来的遭遇,但黎宝珠不用脑子去想,也能猜得到—— 他们这些部落,最讲究斩草除根。 乌渊女王又是出了名恶毒、残忍。 为了彻底霸占黎部的山寨,她断不会饶了黎部头人的儿女们。 “阿姐!阿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黎宝珠想到家人们,再也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慌忙捉起拳头,用手背用力抹去眼泪。 抬起头,黎宝珠继续在纸上画着,“这条是进出深山的一条秘道,几乎没人知道。” 黎宝珠就是通过这条路,逃出了山寨、逃出了大山。 如今,她终于求得越王殿下出兵,她会带着越王府的兵马,重新杀回去。看书溂 等等—— 忽地,黎宝珠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偷偷觑了眼赫连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不知您、您手里有多少兵啊?” 黎宝珠上学的时候,曾经听夫子讲过,就藩的亲王,一般会有八百人到两万人的亲卫。 当然,两万太多了,是人数的最上限。 若是王府亲卫达到了这个数目,距离造反也就不远了。 一般情况下,王府亲卫在一千五到三千人不止。 赫连珏是曾经的太子,应该更受宠吧。 京城的皇帝,应该会给儿子配备不少于三千人的兵马。 乌渊部是个中型部落,大约有两千人。 去掉妇孺老人,能打仗的勇士,约莫有个七八百。 黎部跟乌渊部的实力差不多,也有八百勇士。 乌渊部吞并了黎部,她手底下就有一千五百人可以为她打仗。 最关键的是,乌渊部是在自己熟悉的丛林里作战。 越王呢,他是个外来的客族人,离开县城,跑去山里,如果在人数上没有达到碾压对方的程度,他很难战胜乌渊部。 所以,越王必须出动至少三千人的兵马,才能顺利攻克乌渊部。 “本王手里有着千军万马!” 赫连珏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手里有多少兵,可是秘密。 就连四皇子,他的亲兄弟兼未来的马仔,都没有资格知道。 更不用说一个跑来求助的俚人小姑娘了。 不能说具体的人数,赫连珏也不能弱了自己的气势,便故意用个成语来含混。 性子直率、不懂得修辞手法的黎宝珠,却敏锐地抓住“万”字。 “有、有上万人?” 黎宝珠瞬间有了底气。 太好了,有这么多的人马,乌渊部的老虔婆,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赫连珏&谢元:……俚人都是这么单纯的吗? 不过,这也不算说谎了。 赫连珏屯在越州的人马,就已经超过了三万。 说“上万人”,也算恰当。 “王爷,地图我已经画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黎宝珠内心激动不已,有了强有力的帮手,她要尽快杀去乌渊部,夺回自家的山寨。 赫连珏却没有急着开口,他扭头看了眼谢元。 谢元接收到他的信号,低头看了看那张如同小孩子涂鸦板的草图。 唔,还行吧,勉强能够看清路线。 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没有探讨清楚呢。 谢元在没有充足的准备之前,是不会贸然让赫连珏去冒险的。 “这个地方是什么?” 谢元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黎部山寨旁的一个黑点儿。 “这个——” 黎宝珠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她还是咬牙道,“这里是蛇窟!” 原本,黎宝珠是不想把这个地方标注上的。 但,考虑到赫连珏夫妇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她还是“随手”画了一笔。 果然啊,就这么一个小黑点儿,精明的谢王妃都没有放过。 “蛇窟?” 谢元愣了一下,她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毒蛇那种危险又可怖的生物。 “对!我们黎部祖上是捕蛇人,最擅长捕蛇。” 黎宝珠这次不再犹豫,索性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毒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肯定是危险的动物。 但,毒蛇也有许多效用。 毒蛇的毒液、毒牙、蛇皮等都可以入药,有价值就能卖钱。 所以,黎部的一个重要收入来源,就是毒蛇。 另外,毒蛇的毒液还能制造武器。 淬了毒液的箭矢、刀斧等,就是最致命的利器。 “擅长捕蛇?那么你们手里,应该有驱逐毒蛇、治疗蛇毒的药物,是也不是?” 谢元很会注重点。 她不在意黎部的蛇窟,而是关注药物的问题。 赫连珏听到谢元的问话,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他曾经在丛林里行军赶路,虽然是冬季,可野外依然有活动的蛇虫鼠蚁。 大军虽然配备了雄黄等药物,可毒蛇的威胁仍旧存在。 兵卒们为数不多的伤亡中,就有毒蛇的祸! 没想到,小小一个黎部,居然还是玩蛇的行家。 更妙的是,自家王府足够聪明,直接抓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黎宝珠:……这是黎部的不传之秘啊,怎么能告诉外人。 但,黎宝珠知道,越王妃既然问了出来,必定就是对这些药物势在必得。 “这个越王妃,真是太难缠了!” 黎宝珠心底再次感叹着。 第143章 又要搞事情 谢元见黎宝珠一脸的如临大敌,便笑了:“放心,本王妃不会要你的秘方。” “我们要你提供驱蛇药、蛇毒药的成品。” 谢元不会敝帚自珍,她很乐于将自己知道的技术广而告之。 这是因为,她所知道的知识,原本就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她只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 而人家黎部的蛇药秘方,是属于个人的,拥有独立完整的知识产权。 谢元非常尊重,绝不会仗着权势,或是趁虚而入地强取豪夺。 她只是希望能够从黎宝珠手中,买到货真价实的好药。 黎宝珠听到谢元的话,刚刚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 她看向了赫连珏,这位才是越王。 只有他表了态,黎宝珠才能彻底放心。 “王妃的话,就是本王的意思!” 赫连珏虽然想要秘方,但他更相信,也更尊重自己的王妃。 只要王妃开了口,慢说只是一个蛇药秘方,就是整个黎部,赫连珏都不会太在意! “多谢王妃!多谢王爷!” 黎宝珠这下安心了,而且通过这个小细节,黎宝珠也知道了越王妃在越王心目中的地位。 【奇怪,不是都说客族人男尊女卑嘛?】 【听说女人大多都只管家里的事儿,男人不许女人抛头露面的。】 【不像我们黎族,女儿更尊贵。】 【我怎么看这越王妃,一点儿都不像客族寻常的女人,反倒像我们黎族的女王呢。】 黎宝珠暗自嘀咕。 他们黎部的上任族长,也就是黎宝珠的亲爹,是个男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黎部就是男子当首领。 其实,前头好几任的族长,都跟隔壁乌渊部一样,也都是女王。 只是到了祖母那一辈,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 最后,祖母只好把部落头人的位置传给了阿爹。 到了黎宝珠这一辈,则是兄弟姐妹非常多。 阿爹并没有刻意非要选儿子或是女儿来当继承人,他的意思是“能者居之”。 而在一众兄弟姐妹中,她的二姐就非常优秀,阿爹已经开始把她当成“少头人”来培养。 可惜—— 想到二姐,黎宝珠就想到了她那些可能已经惨死的兄弟姐妹。 黎宝珠的心,就仿佛被刀割一般的难受。 “王爷,王妃,两位贵人请放心,只要我夺回了黎部,我们黎部会常年向王府进贡蛇药,蛇毒等物品。” 黎宝珠算是想明白了,夺回黎部才是最要紧的。 其他的,都好说! “好!那就说定了!” 谢元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赫连珏:“殿下,差不多了,妾身让庄子上多准备些酒精、药品,然后就可以出发。” “嗯!我就知道,我的阿元最是周到、稳妥。” 赫连珏非常信任谢元,他出征,军队的后勤补给,以及整个王府,他都能放心的交给谢元。 “王爷殿下,王妃娘娘,什么时候可以出兵?” 听到谢元终于开口要“出发”,黎宝珠激动不已。 她兴奋地说道,“我、我可以带路!” “放心,肯定会带着你!” 赫连珏与谢元对视一眼,转过头,淡淡的对黎宝珠说道。 他当然要带着黎宝珠,这位可是活地图。 而且,丛林中有太多的危险。 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会给兵卒带来不必要的伤亡。 …… 说是要出发,其实真正出兵,已经是两天之后。 第三天的清晨,赫连珏率领三千兵马,悄然离开了月牙新城,直奔合县西北侧的大山深处。 谢元站在月牙新城的城墙上,迎着朝霞,目送大队人马远去。 太阳高升,天色彻底亮了,最后几个人影也消失在了谢元的视线之中。 “好了,回去吧。” 赫连珏要去打江山了,谢元也要一起忙碌。 除了看顾好王府和两个新城,谢元还要督建建桥的事宜。 “哼,不过是做了点小事,就真当自己是无所不到的神仙了?” 合县县衙的后衙里,崔氏满脸羡慕嫉妒地跟谢泽抱怨。 “建桥?还要在海上建大桥?哈,她以为她是谁?” “让我看,她就是被人吹捧得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崔氏这般骂谢元,也是有两重原因。 其一,自然是羡慕嫉妒,不过两年的功夫,她与谢元的处境就颠倒了过来。 曾经高高在上,可以掌控谢元、谢贞姐弟命运的谢家主母崔氏,如今竟成了谢元丈夫手底下的小小官眷。 崔氏别说主动去招惹了,她现在恨不能躲在县衙后衙里,唯恐遇到谢元,再让这位尊贵的谢王妃想起过去的事儿,继而报复她。看书喇 崔氏如何不恨谢元? 其二,崔氏后悔了,她觉得当初就不该把赫连珏那么好的一门亲事,让给谢元。 是,岭南确实蛮荒。 可再破的地儿,只要权势足够大,那就是土皇帝啊。 看看赫连珏现在在越州,简直就是一言九鼎。 那么多的豪族,对赫连珏都是各种巴结、讨好。 赫连珏在越州的日子,竟比在京城还要风光。 而如果谢柔没有悔婚,谢元没有替嫁,现在站在赫连珏一起享受富贵荣华的人,就是谢柔。看书溂 阿柔风光了,他们这些做父母,也能跟着沾光啊。 不对,如果当初没有替嫁,根本就不会激怒赫连珏,赫连珏也就不会暗中动手脚。 她家郎君还是正三品的门下省侍中,而她也依然是三品诰命夫人! 想到这些,崔氏真真是悔恨交加。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 “其实,也不用时光回朔,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作为枕边人,谢泽对崔氏的想法非常了解。 其实,就是他,也早就后悔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着“补救”的办法。 别说,还真让他想到了—— “阿柔被四皇子送回来,到也不全是坏事。” 谢泽看向崔氏,眼睛里满都勃勃的野心。 “越王府里,现在只有谢元一个女人,连个侍妾都没有。” “而咱们阿柔呢,好歹是阿史那皇后亲自选中的未婚妻。” 谢泽很聪明,他没有把圣人抬出来,而是提到了赫连珏的养母阿史那皇后。 崔氏也非常精明,她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第144章 痴心妄想 “好办法!夫君,还是您更高明!” 崔氏越想越觉得谢泽的计策极好。 赫连珏跟圣人闹翻了,父子几乎要反目成仇。 赫连珏在岭南大展拳脚,私自养兵,一副要割据地方的架势。 圣人呢,虽然恼怒,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不断地派人过来,试图给赫连珏添堵。 谢泽这个合县知县是如此,隔壁邕州的四皇子,也是如此。 除了外面的人,其实还可以往王府内院塞女人。 一来,可以近距离套取情报; 二来,还能里间越王夫妇的感情。 三来嘛,就是纯纯的找碴儿,不让赫连珏的日子太好过。 只是,赫连珏已经跟圣人翻了脸,不是仇人,也不再是亲密的父子。 谢泽若是通过圣人,强行将女儿嫁去越王府,赫连珏肯定会排斥。 而在王府内院里,一个不受夫君宠爱的女人,想要“消失”,简直不要太容易。 谢泽是想利用女儿,再博一次富贵,而不是送女儿去死。 所以,此事绝不能通过圣人。 幸好赫连珏还有个养母。 阿史那皇后与赫连珏之间,或许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但,赫连珏能够当上太子,全都是阿史那皇后的功劳。 还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赫连珏也不能全然无视。 没有感情,还有恩情。 赫连珏就必须对阿史那皇后恭敬孝顺。 谢泽完全可以想办法搭上阿史那皇后这条关系,然后通过这位贵人,让谢柔给越王做侧妃! 谢泽早就在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 今天,崔氏开了口,谢泽就顺势说了出来。 夫妻俩坐在一起,仔细商量了一番,愈发觉得此事可成。 “不过,郎君,这事儿还得跟阿柔商量一下。” 崔氏觉得,计策是好计策,但也要当事人配合啊。 就像之前的四皇子,阿柔一百个看不上。 过了门,做了侧妃,都没能在四皇子府站稳脚跟。 后来,更是直接被退了货,简直丢进了谢家的颜面。 这次还是要给王爷做侧妃,那位王爷还曾经被谢柔悔过婚,就需要谢柔更加温柔小意的把人哄回来。 而这,就需要谢柔的积极配合了。 她若还跟上次一样,再好的计策,也要玩儿完! 崔氏的顾虑,谢泽也想到了。 他点点头,“也好,你先去跟阿柔好好说一说!” 至少要告诉她,今时不同往日,她谢柔已经被人退回来一次了,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简直就是千难万难。 给越王做侧妃,已经是目前能够给她想到的最好归宿了。 谢泽希望谢柔能够聪明些,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蠢! 如果这次,谢柔还不能懂事,还有继续胡闹,他也就真要放弃这个女儿了。 谢泽不是只有谢柔一个孩子,顶多就是其他的子女都是庶出。 谢泽顾忌宫中的崔贵嫔,且他还想依仗清河崔氏在北地的权势,这才格外看重崔氏以及她所出的孩子。 但,现在谢泽已经沦落到了岭南,只是个七品小官。 他真的没有继续折腾的本钱了。 崔家,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靠得住”。 谢泽对崔氏,对所谓的嫡女,也没有太多的耐心与容忍了。 成就成,不成就直接舍弃! 娘的,老子忍不下去了,也不想忍了。 他会落得流放岭南的下场,说到底,还不是谢柔这个逆女惹的祸? 崔氏与谢泽同床共枕二十年,自然对枕边人的性情、情绪等都把握得十分精准。 谢泽最近一段时间的情绪变化,崔氏都看在了眼里。 她就是觉察到丈夫变了,才主动提出要跟女儿谈谈的话。 她有些怕了——崔家不能给丈夫太多的助力,那么她这个妻子对丈夫的价值也就开始降低。 崔氏不想让自己落入太过凄惨的境地。 女儿,确实给她惹了祸、丢了脸,但,也是她重新崛起的希望—— 只要谢柔得到了越王的宠爱,只要她能在越王府站稳脚跟,将来再生下个一儿半女。 女儿的后半生有了指望,而她这个母亲也能继续在谢家享受尊荣! 抱着这样的想法,崔氏来到了谢柔的房间。 谢柔被四皇子退货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丢人啊! 虽然在越州,没有多少熟人。 可谢柔依然觉得丢人,她的骄傲、自尊心更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好个四皇子,好个徐氏!你们太狠了,竟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伤害我一个弱女子!” 谢柔疯狂地抱怨着。 她根本不去想,是她看不起四皇子在前,四皇子又不是受虐狂,而她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人家四皇子凭什么犯贱的跪舔? 还有徐王妃,人家也从未主动为难过谢柔。 在徐王妃看来,一切都是男人的责任,他若不主动招惹,王府岂会有侍妾、侧妃? 徐王妃只会收拾不老实的男人,对于王府的其他女人,她从来都不会折磨、虐待。 谢柔是个例外,她总是仗着自己是四皇子的“表妹”,便想跟徐王妃争斗。 她还动不动就把崔贵嫔拉出来扯大旗,试图压制徐王妃。 徐王妃:……本姑奶奶若是惯着你,就算本姑奶奶输! 她连四皇子都敢揍,就更不用说一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侧妃了。 徐王妃直接出动武婢,押下去、捆起来、塞上嘴,彻底让谢柔“消停”下来。 最后,更是自作主张地把谢柔退回了谢家。 谢柔:……好恨啊! 哼,这些人就是看我谢家落魄了,这才趁机来欺辱。 你们等着,等我重新站起来,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君,我、我定会让你们好看。 谢柔心中陡然生出了雄心壮志,她要嫁入更尊贵的人。 所以,当崔氏委婉地提出,“阿柔,赫连珏的越王府,直到现在,也只有谢元一个女人。” “而且,我听说,他们两人,也是几个月前才圆房。” “我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夫妻感情。阿柔,我猜赫连珏应该还是有些嫌弃谢元的。” 无父无母的孤女,还有个拖油瓶弟弟。 也就是还有个谢氏的姓氏,否则,寻常百姓都嫌弃。 赫连珏高傲惯了,他岂会真的看上一个替嫁的新娘? 谢柔眼睛一亮,“阿娘,您的意思是?” 第145章 真当本宫是傻子? “阿娘的意思是,你想嫁给越王嘛?” “给他做侧妃,等生下一儿半女,你就能反压谢元一头!” 崔氏看着谢柔的眼睛,声音温柔,表情却坚定。 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女儿不愿意,她就要劝说到她同意! 他们谢家,她们母女,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不想办法破局,就只能一辈子呆在岭南这么一个穷山恶水,当个永远都出不了头的七品小官。 崔氏不甘心,她想让夫君重新登上高位,她想回归京城! 而,谢柔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希望之一! 只是,崔氏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被宠坏了。 崔氏担心,女儿会为了面子、自尊等那些不重要的东西,而置气,继而错失掉唯一的机会! 然而,出乎崔氏意料的是,谢柔竟半点犹豫都没有,“阿娘,我愿意!” 现在的谢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贵、骄傲的谢家嫡女。 她经历了父亲的贬谪,经历了委屈地给四皇子做侧妃,还经历了被退货…… 可以说,过去将近两年的现实,彻底打醒了她。看书溂 让她知道,世家贵女并不是仙女,“谢”这个姓氏也不是万能的。 被徐王妃命人捆绑、堵嘴,被以那样丢人的方式回归娘家,谢柔仅剩的那点儿“傲骨”也都消失了。 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父亲被贬谪,他们阖家都要在这偏僻蛮荒的越州度过余生。 世家的荣耀似乎在这个化外之地,根本不起作用。 谢柔想要凭借姓氏,嫁个好人家,几乎不可能。 且,她也看不上岭南的那些地方豪族。 说得好听些,是什么豪族,说得难听些就是一群比蛮夷略好些的暴发户! 跟那些人比起来,赫连珏才是真正的贵人。 再者,赫连珏的嘴巴虽然毒,且脾气也不怎么好。 但他的容貌是真的俊美。 当初谢柔会一门心思地想做太子妃,除了太子妃的身份足够尊贵外,她也是看中了赫连珏的那张脸。 可惜啊,赫连珏被废的时候,她一时头脑发晕,竟、竟——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谢柔也终于长大了,她也懂得了审时度势,懂得了能屈能伸。 她看着崔氏的眼睛,再次认真地表态,“真的,阿娘,我愿意给越王做侧妃!” 崔氏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呜呜,她的阿柔终于懂事了! 谢柔果然懂事了,她不再一味地仗着姓氏、仗着身份胡闹。 她开始学会了思考,“只是,阿娘,因着当年的事儿,赫连珏似乎对我有误会!” 谢柔都学会措辞委婉了。 赫连珏对她何止是“误会”啊,简直就是厌恶、痛恨。 “且婚事这种事儿,哪有女方主动的?” 谢柔确实变得理智了,可更加明白,女人哪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道理? 这、这不只是掉价,而是很容易被人轻贱。 如果事情能成,还好些。 若是不成,那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呢。 谢柔虽然没了“傲骨”,可她还想要点儿脸。 见到这样的谢柔,崔氏愈发欣慰了。 她伸手摸了摸谢柔的鬓发,轻声道,“我的阿柔,终于懂事了!” 喟叹完毕,崔氏收敛笑容,认真地说道,“你放心,阿娘自有办法!” 谢柔看向崔氏,眼睛里满都是惊诧与期待。 崔氏又笑了,笑容里满都是得意,“阿娘在宫里,可不是只有崔贵嫔一个族姐!” 崔氏善钻营,她手里又有侵占的谢家财产,人也就格外大方。 在京城的时候,她靠着崔贵嫔的关系,经常进宫。 每次进宫,她都有目的地结交一二妃嫔。 还有一些娘娘身边的太监、嬷嬷,她也花了不少重金收买。 在崔氏经营的这张人脉网络中,就有阿史那皇后身边的用的人。 所以,崔氏才会这般有自信:“放心吧,阿娘已经给京里写了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反馈!” 崔氏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她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 重金收买,还卑微地表示,自家女儿愿意为阿史那皇后效力。 崔氏以己度人,她觉得,如果自己是阿史那皇后,定然见不得自己的儿媳妇逍遥自在。 婆媳是天敌。 尤其是,阿史那皇后还不是亲婆婆。 赫连珏这个养子,只是阿史那皇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现在,这枚棋子远在岭南,阿史那皇后再也掌控不了。 崔氏就不信,阿史那皇后会甘心。 之前阿史那皇后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应该是在观察、在等待—— 岭南可是人人敬畏如虎。 谁都不能保证,赫连珏去了岭南,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说句不好听的话,赫连珏或许都会死在半路上。 而即便活着抵达了岭南,他也未必能站稳脚跟。 所以,阿史那皇后才没有贸然表态。 时间过去了近两年,赫连珏不但在岭南站稳了脚跟,还将大半个岭南都经营成了自己的地盘。 他俨然成了岭南王,手中有着数万精兵。 这样的战绩,慢说阿史那皇后了,就是圣人都有了忌惮。 崔氏敢打赌,此时京中的阿史那皇后,一定在想办法“重修”与赫连珏的关系。 而还有什么比“联姻”更好的方式? 不管怎样,阿史那皇后都站着名分大义,她是赫连珏的母亲。 做母亲得给儿子送几个年轻美貌又贴心的侍妾,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更何况,成亲两年了,谢元也没有为赫连珏生下一儿半女。 阿史那皇后都不用特意想理由——为了子嗣! 左右都要送女人,谢柔还跟赫连珏有过渊源,身份也足够尊贵,崔氏觉得,阿史那皇后没有理由拒绝! …… 半个月后,京城! 崔氏的那封信,经由皇后的心腹嬷嬷,送到了阿史那皇后手里。 “呵呵,这个崔氏,当本宫是傻子吗?” 阿史那皇后是突厥公主,生得明艳大方,性子直率。 她不会宫中女子那一套的委婉,而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当初阿犀被废,谢家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还弄出替嫁这样羞辱人的花样,真当本宫都忘了?” 要知道,阿史那皇后可是赫连珏的母亲。养母也是母。 他们母子在利益上是一致的。 谢家悔婚,可不只是在羞辱赫连珏,也是没把阿史那皇后放在眼里! 第146章 皇后的城府 那时的阿史那皇后,自己的丈夫刚刚跟自己的族人打了一仗。 突厥兵败,退出了偌大的草原。 她的父兄更是相继战死。 继承汗位的,只是她的一个堂兄,她与堂兄的关系并不亲近。 突厥王庭再也不能给她当靠山! 失去至亲,失去依靠,阿史那皇后心里很清楚,她在大周王朝的后宫,再也没有过去那样的尊荣了。 随后的事实证明,阿史那皇后的猜测没有错。 她的养子,她亲手推上储君之位的赫连珏被废了。 理由是“乖戾成性,狂易成疾,奢靡无度,是非莫辩”! 真真可笑! 不说太子了,就是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任性乖戾、喜好奢靡? 好,就算是太子,脾气大一些又怎么了? 阿史那皇后也是读过汉家的历史的。 汉朝那位有名的明君,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因为某个宗室子与他下棋的时候,态度不好,这位太子就直接抡起棋盘把宗室子打死了。 那可是宗室,是同族的血亲。 还因此而引发了诸侯王的叛乱! 但,汉朝的皇帝却也没有因此就废了太子啊。 这位太子不但顺利登基,还成了名留青史的明君。 所以,乖张暴虐什么的,都只是借口。 当今圣人就是想废掉赫连珏,不管赫连珏脾气好坏,也不管他是否真的有错。 赫连珏有阿史那皇后这个养母,就是他最大的错! 意识到这一点,阿史那皇后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于是,她整天呆在自己的宫里,不管宫里宫外的一切事物。 她,等着自己被废的诏书。 不过,圣人估计还有一丝良心,或者说,自己还没有到被废的时候。 阿史那皇后没有等到被废的诏书,而是等到了赫连珏被流放岭南的消息。 “走吧!离开京城也好!” 阿史那皇后没有去东宫安慰养子,她独自坐在窗下,望着东宫的方向,喃喃自语。 随后,赫连珏成亲,新娘由谢柔换成了谢元。 阿史那皇后愤懑、不甘,却也没有拦阻。 她依然没有去见赫连珏,更没有为他主持昏礼。 只是暗中派人给赫连珏送去了一些金银玉器。 至于谢元这个儿媳妇,阿史那皇后也是悄悄命人观察了一番。 知道她刚嫁入东宫,就开始帮着赫连珏张罗事情。 又是跑兵部,又是找户部,不辞辛劳,忙前忙后。 阿史那皇后稍稍满意了些,“虽然是替嫁而来,倒也是个实诚的。” 再者,现在是赫连珏最落魄的时候,还能有个陈郡谢氏的嫡女做王妃,也不算太跌份! 最后,赫连珏带着新婚妻子像一条丧家犬般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 阿史那皇后依然不管不问。 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真的不在乎儿子。 而是阿史那皇后很清楚,以她现在的处境,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才是最好的做法。 尤其是对赫连珏,她更不能表现出太过亲密的模样。 一来,她不能再连累儿子了。 二来,阿史那皇后还存着一丝幻想,自己这个养母表现得太过冷血,或许赫连珏就能得到亲生母亲的怜惜。 结果—— “呵呵,萧氏也是个心狠的女人啊。” 自己亲生的骨肉,就因为从小没有养在自己身边,萧昭仪就不肯管。 哪怕这个儿子要去岭南了,此生可能再也无法相见,萧昭仪也是不闻不问。 “就是可怜了阿犀!不过,这是他的命运,他只能接受!” 阿史那皇后这般对自己说。 其实,她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 赫连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她阿史那氏又何尝自己做过主? 嫁入北朝,入主中宫,无法生育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些,哪一样她能做主? 她唯一一次的强势,约莫就是在挑选养子人选的时候,强硬地选择了圣人与爱妃萧昭仪的长子! 当年,阿史那皇后就是迁怒,就是泄愤。 她就是想看到圣人、萧昭仪为难、伤心、纠结的模样! 不过,她也是人,她也有心,养了赫连珏二十多年,也养出了感情。 在她的心里,早已把赫连珏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所以,她才会事事为他考虑。 表面上,她冷漠、她绝情,儿子要走了,她连见一面都不肯。 而暗地里,阿史那皇后却把自己在宫里、在京城最后一些人脉和产业,都交给了赫连珏。 “走吧!走得远远的!阿娘的雄鹰,终于要展翅高飞了!” 赫连珏离京那天,阿史那皇后站在窗下,望着南面的方向,默默地祈祷着。 养子走了,京中的风波也慢慢退去。 阿史那皇后没有被废,却也失去了掌管宫务的权利。 阿史那皇后并不在意,在自己的偏殿里,命人修了一个小佛堂。 她每天都念经拜佛,为养子祈福。 赫连珏走后,有关他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到了京城。 起初,外头人都说,赫连珏因为被废,变得萎靡不振,竟开始嗑药、酗酒。 宫里有“好事”的人,就故意跑到阿史那皇后面前添油加醋地说着那些流言。 阿史那皇后当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头人。 等那些别有用心的长舌妇走了,阿史那皇后回到小佛堂,对着观世音菩萨的雕塑,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书喇 “干得漂亮,我的阿犀!” 好歹养了赫连珏二十多年,阿史那皇后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秉性? 萎靡不振、颓废不堪? 呵呵,她的阿犀才不会这样! 再随后,京中又有了流言,说赫连珏连自己的王府都控制不住,让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的属官,也都早就投靠了三皇子。 阿史那皇后更加开心了:好!就该这么做!萧氏母子最喜欢躲在圣人的背后。 赫连珏此举,就是要把三皇子这个圣人爱子,推到人前,让他接受应该接受的暴风骤雨! 再再随后,赫连珏斩杀越州刺史崔伯庸,武力占据越州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阿史那皇后直接喝了半坛子的酒—— 我的阿犀,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会在皇宫等着,等着她的阿犀率领千军万马,重新杀回京城! 第147章 到底谁才是亲妈? 阿史那皇后绝不是外人想象中的鲁莽、无知的蠢妇。 她有着极深的城府。 所以,崔氏在打什么主意,阿史那皇后一清二楚。 “哼,不就是觉得我的阿犀又起来了,有着远大的前程,想趁机依附?” “她忘了自家曾经做错的蠢事,我却忘不了!” “就算阿犀要拿侍妾,也不是现在,人选更不可能是谢氏阿柔。” 阿史那皇后真的非常清醒。 她知道,崔氏是想利用婆媳是天敌的关系,趁机挑唆她跟谢元。 对于谢元这个儿媳妇,阿史那皇后并没有正式见过。 但,她命人偷偷观察了谢元好几天。 在京中的时候,阿史那皇后就觉得谢元不错。 离开京城后,外界传出了赫连珏颓废,而谢王妃牝鸡司晨的流言,阿史那皇后更加确定自己的眼光—— 谢氏堪为贤妻。 为了帮丈夫伪装,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不是贤妻是什么? 这年头,说一个女人“牝鸡司晨”,真的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赫连珏是王爷,他未来未尝没有登顶的可能。 作为赫连珏的妻子,赫连珏若是做了皇帝,谢氏就是皇后。 对于一个皇后来说,贤良淑德是最起码的要求。 而曾经的“牝鸡司晨”的恶名,极有可能会影响到谢氏。 谢氏却没有考虑这么多,勇敢地承担起了所有。 赫连珏能够在越州“卧薪尝胆”成功,谢氏绝对有一半的功劳。 阿史那皇后恩怨分明,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所以,她非常清楚,就目前而言,谢元才是赫连珏最完美的妻子。 他们夫妻和睦,也不单单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而是有利于大局的稳定。 在儿子继续继续力量,还需要妻子辅助的时候,阿史那皇后这个做母亲的,却往他们中间塞了个女人? 啧啧,这不是自乱阵营,自毁长城吗? 阿史那皇后是疯了傻了才会这么干。 “至于孩子——” 这一点,确实让阿史那皇后有些犹豫。 “阿犀已经二十三岁了,确实该有个儿子了。” “而且,想要成就大事,若是连个子嗣都没有,追随他的人,都不放心。” 话说,阿史那皇后来到北朝后宫后,她的史书真的没有白看。 汉朝时的宦官,多厉害啊,不但能够干涉朝政,还能随意地插手皇帝的废立。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宦官自己坐上龙椅的。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宦官都是无根之人,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子嗣。 没有继承者,下头的人,就不敢赌上身家性命的拥护。 虽然拿宦官给赫连珏做例子,有些不妥当。 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想要成大事,就必须有追随他的人。 而想要安抚那些追随者的心,就必须让众人感受到希望——主公之下,还有少主公,他们的“大业”源源不断! “……” 阿史那皇后为难了。 她仔细思忖着。 良久之后,她的目光在殿内几个心腹宫女的身上一一掠过。 这些宫女都是她信任之人,出身清白、模样周正,身体也都非常健康。 若是用来繁育子嗣,倒也合适。 但,谢元对现在的赫连珏来说,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伙伴。 贸然送个女人给赫连珏,谢元作为妻子,肯定会不满。 后宅若是起了火,定会给赫连珏拖后腿! 阿史那皇后自己就是女人,也尝够了嫉妒的滋味儿。 所以,她才不信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妻妾和睦,不过是男人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除非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妻愿意跟妾和睦相处! “三年!本宫再给谢氏三年时间。” 最后,阿史那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谢氏三年还没有生育,那本宫就要插手了。” 儿媳妇婚后五年没有生养,做婆婆的才插手,阿史那皇后已经非常厚道了。 再者,三年之后,赫连珏的霸业应该更具规模。 他对于谢氏、对于家庭的依赖,应该也会小很多! 阿史那皇后不愧是有城府的女人,在她心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有用或没用! …… 崔氏的人,在阿史那皇后那儿碰了个钉子,根本没能达成所愿。 不过,这人倒也机灵—— 赫连珏可是有两个母亲呢。 养母的路子走不通,那生母这边是不是可以努力一下? 于是,这人又花了大笔的钱,攀上了萧昭仪身边的宫人。 “这个崔氏,倒是个聪明人!” 萧昭仪今年已经年近四十了,但脸上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肤如凝脂、眉目如画,没有皱纹,却有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生得极美,还因为出身南朝世家,而带着独特的江南女子的婉约与柔美。 只看容貌,真的让人无法相信,这个女人,搁在古代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却依然魅力非常。 关键是那种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一直都是圣人最喜欢的。 她的一生,除了二十几年前,被意外裹胁到了北朝,险些成为“女奴”,就再无半点磋磨。 即便是那时一朝沦落,她也凭借倾国倾城的容貌、以及独特高贵的气质,被圣人看中,收入了内院。 继而,开启了她二十多年圣宠不断的人生。 萧昭仪受宠,肚子还争气,生下了圣人的长子。 只可惜,孩子刚满月,就被那时还是正妃的阿史那氏给抱走了。 萧昭仪躺在床上,没有哭,而是暗暗在心底发誓:总有一天,我萧氏定会站到高位,再不让任何人主宰我的人生! 虽然到了现在,萧昭仪依然没能成为大周朝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但她依然是圣人最宠爱的人。 在萧昭仪的努力经营之下,圣人爱屋及乌,格外看重三皇子。 她、圣人、三郎,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圣人也不止一次地表示,他的江山,定会传给三郎! 皇帝独宠,还有优秀的儿子,随着南北统一,她也有了娘家人。 萧昭仪的日子,过得愈发顺遂。 至于那个象征着她曾经低贱、卑微、无助的长子赫连珏,萧昭仪从未放在心上。 不过,不关心,却未必不能添个堵啊! 看书喇 第148章 千里送美人 原本,萧昭仪对赫连珏一直都是无视的态度。 不关心,也不讨厌,就把他当成有血缘的陌生人。 当日赫连珏成亲、离京等等大事,萧昭仪也权当不知道。 但,赫连珏却是个小心眼儿、爱记仇的性子。 他居然点名要让萧昭仪的亲弟弟、三皇子的亲信萧子修做了越王府的属官。 王府典军,说得好听,还不是要跟随赫连珏流放岭南,去蛮荒之地吃苦受罪? 萧昭仪听到消息的那一刹,简直气坏了,连声咒骂:“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是跟自己不亲。” “赫连珏这竖子,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要害了自己的亲舅舅啊。” “我知道,他一直都怪我、怪萧家,觉得是我们偏心,不肯亲近他、照顾他。” “哼,他也不想象,那时的我,除了一个宠妃的头衔,我还有什么?我敢对他好嘛?” 那时的阿史那皇后,在皇宫多有权势? 不说她一个“女奴”出身的嫔妃了,就是圣人,作为堂堂皇帝,也要哄着、让着。 没办法,北朝想要攻下南朝,就必须先安抚好突厥王庭。 否则,一旦闹不好,就有可能腹背受敌,遭受南朝和突厥的双面夹击。 圣人制定的计策,就是先打南朝,完成统一后,再掉过头来收拾突厥。 所以,圣人格外抬举阿史那皇后,近乎用讨好的方式! 而作为圣人最知心的女人,萧昭仪对阿史那皇后自然更加恭敬。 说句毕恭毕敬都不为过。 忍了近二十年,圣人终于统一了南北,大败了突厥。 他们终于不用再忍让了! 虽然圣人没有废后,却废了赫连珏这个太子。 废黜太子的那份诏书,圣人就是当着萧昭仪的面儿写的。 萧昭仪亲自帮忙磨墨。 在她心里,赫连珏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屈辱! 不过,萧昭仪不是个迁怒的人,她恨的是自己曾经的身不由己,并不是恨赫连珏本身。 所以,她对赫连珏,不喜欢,也不讨厌。 可当赫连珏开始朝着萧家下手的时候,萧昭仪是真的恨上了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随后,赫连珏更是变本加厉。 不但把萧子修弄到了偏远的岭南,还把三皇子拉下了水。 原本,三皇子只需躲在圣人的背后,悄悄地发展势力,等着圣人给他安排好一切即可。 赫连珏却故意挖坑,让众人看清了三皇子才是圣人爱子的真相,直接把三皇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萧昭仪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好个赫连珏,真真是被阿史那皇后养成了没良心的狼崽子!” “坑害舅舅也就罢了,居然连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 “他到底要干什么?坑了三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损人不利己,那就是妥妥的拉仇恨。 萧昭仪真是恨不能赫连珏刚出生的时候,就直接掐死这个不孝子! 所以,当崔氏的人,想方设法地求到萧昭仪跟前时,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咦,我怎么没有想到? 京城距离岭南相隔三四千里,萧昭仪想整治赫连珏这个不孝子都鞭长莫及。 但,她不能当面训斥,却能远距离地添堵啊。 萧子修回京后,除了忙着开糖铺,为三皇子赚钱、经营人脉,也抽空进宫,把赫连珏、谢元的动向都说了出来。 从萧子修的讲述中,聪慧的萧昭仪听出了些许端倪—— 谢元这个女人,非常能干。 又是帮着赫连珏要兵要钱,又是利用自己的菜谱给赫连珏换军械、换马匹。 她还会建王府,招兵、练兵。 就连那个风靡天下的糖铺生意,似乎也是谢元弄出来的。 等到赫连珏盘踞越州的消息传到京城,众人才惊诧地发现,自己竟被赫连珏的伪装给蒙蔽了。 他非但没有颓废,反而雄心壮志地打下了偌大的“江山”。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谢元这个妻子的功劳。 萧昭仪与阿史那皇后一样,都是理智又清醒的人。 她们也都明白一个家庭中,夫妻和睦是如何的重要。 想要打破这种和睦,只需一个侍妾就可以! 阿史那皇后想到了,她心疼自己的养子,所以没有给赫连珏塞女人。 萧昭仪也想到了,她痛恨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所以她—— “好!既然谢氏阿柔对越王一往情深,我这个做母妃的就该成全。” “这样吧,我会给赫连珏写信,告诉他这是我的吩咐。” 除了答应崔氏,把谢柔塞给赫连珏当侧妃,萧昭仪也生出了心思。 很明显,赫连珏在岭南已经站稳脚跟,还建立起了偌大的基业。 萧昭仪不是个损人不利己的人。 她确实想惩戒赫连珏这个不孝子,可她更想从中获得利益。 崔氏的“请求”,提醒了萧昭仪。 她必须在赫连珏身边安插人手。 若是操作好了,兴许还能帮上自己的三郎呢。 原本,萧子修是个极好的人选,但他已经从岭南回到京城。 且回来后,萧子修便不愿再离京。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是自己娘家为数不多还能拿得出手的人。 萧昭仪也不想让他陷在岭南那个泥潭。 再者,赫连珏对萧子修本就存着戒心,萧子修再投诚,对方也不会轻易相信。 赫连珏会无比防备萧子修,如此,萧子修根本就达不到预期的效用。 “还是送些女人过去吧。” 男女之间的关系最是神奇。 哪怕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奸细,可只要有了亲密的关系,甚至是有了孩子,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说别人,就是萧昭仪,最初被劫掠到北朝的时候,对那些野蛮、粗鲁的北地男人也是非常憎恶的。 可当她真的成了圣人的侍妾,并有了孩子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谢氏的日子,过得确实清闲了些。” 而她这个亲婆婆,就要给她找点儿事做。 再者,她也不是纯找茬。 萧昭仪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为了子嗣啊。大郎这都二十多岁的人了,犹膝下空空。” “妾身身为母亲,实在忧心,便特意挑选了十个好生养的女人,送去岭南为他开枝散叶!” 圣人:…… 虽然有点儿不厚道,却也合情理。 且圣人也开始忌惮赫连珏,正想多往越王府安插些人手。 萧昭仪的提议,正中圣人的下怀。 “准!”圣人大笔一挥,同意了。 第149章 美人儿来了 京中的风云变幻,谢元并不知道。 她送走了赫连珏,也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建桥! 有了修建王府和建设新城的经历,谢元着实有了基建的经验。 她的手底下,也聚拢了一大批基建人才。 木工、石匠还有泥瓦匠。 赫连珏走的时候,还把越州大营、新城大营等几处军营的兵马也都交给了谢元。 谢元直接从两处大营调拨了两千兵卒。 挖石头、挖桥基,还有各种重体力活,都有这些兵卒进行。 另外,谢元还招募民夫,条件依然是那么的优渥—— 每人每日十八文铜钱,一日三餐,餐餐有油水,午餐还有肉。 表现好的人,还有奖金。 两处新城的许多普通百姓,都跑来应聘。 这条件,可比在码头扛大包强太多啊。 合县县城和月牙新城的海边,全都聚集了大量的人。 兵卒、民夫,还有趁机跑来做生意的小商小贩。 两处工地,日夜不停,人来车往,喧闹不已。 谢元则统筹全局。 她身边的女官也都历练出来。 郑玉容是她的第一马仔,像个执行总裁一般,具体管理方方面面的工作。 赵锦瑟是财务总监,建桥工程的所有财务支出、调度,都有她来负责。 还有曾经的贴身侍婢如意和金枝,两人每次都参加新兵的拉练,看着是娇气矜贵的豪门世仆,实则都是武力值非常彪悍的女霸龙。 谢元的安防,以及王府后院女眷的防卫工作,都有如意、金枝管理。 还有庄子上养的那些孤儿,经过两年的时间,最年长的一批已经十四五岁。 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个大人了。 他们在庄子上根据自己的爱好、天赋,学习了相应的技能。 学成后,便按照谢元的要求,进入到了不同的行业。 比如那个少年阿狼,胆大心细,擅长打探消息。 在庄子上的时候,阿狼便跟着谢元身边的暗卫玄甲学习。 几个月的功夫,阿狼便学会了跟踪、刺探等绝活儿。 在搬到崔伯庸的时候,阿狼的孤儿小队,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谢元所有的手下中,最让人意外的人,则是赵锦绣。 她原本想着攀上赫连珏这棵大树,继而摆脱流人的卑微身份。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又是做绿茶,又是当奸细,着实折腾了一番。 她就像个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夹在刺史府与越王府之间左右摇摆。 不过,在刺史府与越王府最后的较量中,赵锦绣却十分坚定地选择了越王府。 她将自己在刺史府探查到的消息,比如崔家宝库的位置,账册所在的密室等等,全都告诉了谢元。 虽然没有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却也让谢元省了不少麻烦。 谢元不太喜欢赵锦绣的左右逢源,不过,她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对选择,表明这人是个聪明人。 另外,还有赵悯和赵锦瑟的面子,谢元也不能不顾及。 搬到崔伯庸,赏功罚过的时候,谢元没有给赵锦绣奖赏,可也没有处罚。 赵锦绣,功过相抵了! 赵锦绣以及赵家都非常感激谢王妃:“不追究就好啊!” 要知道,作为主子,最见不得两面三刀的下人。 赵锦绣曾经出卖越王府的行径,说得好听些,是为了取信刺史府而不得不进献的投名状。 说得难听些,就是赵锦绣故意拿着越王府的情报献媚刺史府。 这种事儿,真相到底如何,当事人心知肚明。 而赵锦绣也确实存着两处下注,择优而取的投机想法。 这,是大忌! 也就是谢元大度,或者说,没把赵锦绣放在眼里,这才没有计较。 否则,依着赵锦绣的错处,把她杀了,赵家上下都说不出什么。 偏偏谢王妃非但没有杀赵锦绣,还给了她机会。 “你读过书,人也机灵,以后就当个‘教书先生’吧。” 谢元成立了一个王府私塾,用来教授军中高阶武官文化知识。 谢元一直都在复制后世军队的模式。 兵卒的统一性、执行性,都慢慢实现了。 下一步就是扫盲! 只是,在当下的环境里,让军队上上下下都识字,有些不现实。 谢元便想一步一步地来。 第一步,先让百夫长以上的官员,学会一定的文化知识。 然而,这一步,就险些夭折。 赫连珏在岭南,结识并招揽了一大批被流放到这里的大官、大儒。 这些人虽然落魄了,虽然日子过得很是凄凉,但依然有傲骨。 赫连珏请他们做幕僚,这些人都有些不太愿意。 就更不用说教授一些粗鄙的大头兵了。 谢元连试都不敢试,就怕冒犯了那些清贵的读书人。 但,谢元却又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计划。 于是,她考虑了一番,决定自己寻找一些能够教书的“先生”,建立第一个王府军官学校。 先生的人选,有被流放的小官小吏; 有读过书的犯官之后; 也有像赵锦绣这样的犯官女眷。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有所长,各有缺陷,却都非常珍惜谢元给他们的这次机会。 这些先生中,赵锦绣的表现格外突出。 她从未想过,自己作为一个女子,居然也有给那些威猛、强悍的大男人上课的一天。 过去,她为了攀附赫连珏,矫揉造作、装腔作势,要么茶里茶气、要么就是勾栏做派。 可当她站到教室里,看到那些孔武有力的中阶武官,她瞬间没有了那种矫揉、媚俗,而是像个真正的先生般,尽职尽责地讲课。 而那些武官们呢,对待赵锦绣,也没有那种贪婪、轻贱——这不是营姬,而是传道授业的女先生。 赵锦绣从“学生”们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尊敬。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 于是,赵锦绣愈发勤勉起来,一边教课,一边学习,唯恐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王妃以及学生们的期望! 谢元:……我就说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就看有没有放在合适的地方。 王府军官学校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也会慢慢发展起来。 另外,谢元还想组建战地医疗医院。 赫连珏一直都会打仗,而军医等医护人员便不可或缺。 只是,谢元手底下没人了。 就在谢元想着如何继续招募新的人才时,京中的“送美”小队经过三个月的艰难跋涉,终于抵达了越州。 第150章 人才哪 “王妃谢氏,陛下与昭仪娘娘非常记挂越王殿下。” “殿下成亲两年,却膝下空空,陛下与娘娘忧心不已。” “所以,特意挑选了八位为人本分、身体康健的女子来伺候殿下。” “哦,还有,合县知县谢泽之女,出身高贵、品貌俱佳,堪为越王侧妃。” 负责传旨的太监,终于抵达了合县,顾不得去看这崭新的城池,便直奔越王府。 在建桥的工地上,找到了谢元,这太监便忙不迭地传旨。 呜呜,赶紧办完差事,赶紧回京啊。 这岭南之行,太要命了。 萧昭仪原本挑选了十个美人儿,结果呢,在路上就病死了两个。 如今只剩下了八个。 若是再耽搁,谁能保证,最后到底能剩下几个? 太监都被吓怕了。 “她们,是来伺候越王殿下的?” 谢元看了眼那几个憔悴不堪、风尘仆仆的宫装美人儿,缓缓地问了一句。 “对!是圣人与昭仪娘娘赏赐给越王殿下的。” 太监又强调了一句。 他是在告诉谢元:谢王妃,你可别因为嫉妒就做错事! 这些人,可都是圣人的赏赐,代表着皇帝。 御赐之人,哪怕是个侍妾,也不能轻易处置。 “好!我知道了!” 谢元点点头,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伺候越王? 呵呵,“伺候”这个词儿,可太有发展空间了。 谢元最喜欢玩儿文字游戏了。 至于那个谢柔,谢元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她知道,都不用自己出手,赫连珏回来后,就能把谢柔以及不肯消停的谢泽一家都处置了! 现在谢元反倒担心的是,如何不让这个太监发现赫连珏并不在王府。 两个月前,在黎宝珠的带路下,赫连珏带领兵马杀进了深山。 有熟悉地形的带路党,还能抄小路,不到半个月的洞府,赫连珏就剿灭了乌渊部。 乌渊女王被赫连珏亲手斩杀,他非常熟稔地抄了乌渊女王的宝库。 啧啧,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啊。看书喇 习惯了黑吃黑的赫连珏,简直爱死这种发横财的方式了。 有了乌渊部的宝库,赫连珏就能再招募三万新兵,还能添置全套的军械、马匹。 干掉了乌渊部,赫连珏又按照谢元的叮嘱,将那漫山遍野的神仙花,烧得一干二净。 还有乌渊部储存的大量神仙膏,也都挖了坑,放进大量的石灰,然后把神仙膏全部销毁。 “殿下,神仙膏这种东西,太害人了,绝不能让它在岭南的土地上出现!” “否则,受害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整个民族,整个天下!” 赫连珏看着那些妖艳的花朵被火海吞没,脑海里禁不住回想起谢元的叮嘱。 他相信谢元,所以听从她的建议。 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疑惑:这种东西,危害性真的这么大? 直到赫连珏在黎宝珠的带领下,又杀到了黎部,看到几十个面黄肌瘦、形似恶鬼的黎部百姓,赫连珏才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些都曾经是我黎部最勇猛的武士。看到那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人了吗,他叫铁塔,是我阿爹的护卫。” 黎宝珠还嫌赫连珏受到的刺激不够,幽幽地说道,“我阿爹最是信任他,所以自己吃到了飘飘欲仙的神仙膏,便也分给了一些给铁塔。” 铁塔与黎部族长一起染上了药瘾,强壮如铁塔般的身体,在最短时间内衰败下来。 药瘾发作的时候,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些,竟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胳膊。 赫连珏:…… 听着黎宝珠的讲述,再看看那些早已不是人的怪物,赫连珏头皮发麻。 他终于明白谢元为何会这般恐惧神仙膏了。 这,不只是简单的毒药,而是能够把人变成畜生、变成怪物的剧毒之物啊。 要知道,曾经的黎部,也是十分彪悍、强大的。 如果正大光明的交战,乌渊部绝对不是黎部的对手。 可就是因为有个神仙膏,黎部彻底废了,轻松被乌渊部吞并。 赫连珏不禁想到,如果自己的军队碰到这样的毒物,那、那—— 太可怕了! 赫连珏甚至都没有去想,把这东西留下一些,然后用到敌人的身上! 因为理智、清醒如他,非常清楚,人性太复杂、也太可怕。 这种毒物,是不可能靠着人力去控制的。 只能从根儿上铲除! 于是,这次都不用谢元再千叮咛万叮嘱,赫连珏就开始主动销毁所有的神仙花、神仙膏。 他平定了黎部之后,就开始顺着神仙花种植的方向,一路清剿。 一边消灭神仙花,一边还收拢那些僚人、俚人的部落。 对于这些部落,赫连珏全都采用跟收服黎部一样的政策:登记户籍,最好能够下山。 如果实在不能下山,也要登记造册,开垦荒地,缴纳赋税! 这些部落,有的也受到了神仙膏的侵蚀,成了乌渊部的附属。 有的还没有,却依然打不过赫连珏的军队。 所以,最终都答应了赫连珏的要求。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赫连珏越州的人口,就增加了三千多户! 赫连珏觉得,自己再努力努力,多收拢一些山民、寨民,他的越州都能从下州,升级为中州了! 没说的,一个字,继续干! 赫连珏兴奋地在深山里开辟疆土,谢元在后方,就要给他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后勤供给,自是不用说。 谢元还要为他处理到来自于“官方”的麻烦。 比如眼前的太监,以及远在京城的圣人。 赫连珏的军事行动,必须保密! 谢元急着想办法应付来传旨的太监,那太监其实也急着离开。 见谢元没有半点犹豫,就把那八个美人儿收了下来,还让丫鬟给了他沉甸甸的荷包。 太监心满意足,听闻赫连珏去山里打猎,竟也没有怀疑,更没有追问,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越州! 望着太监一行人逃命一般的背影,谢元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好,这些人畏惧岭南如虎,并不敢多做停留。 否则,自己的那个谎言,恐怕真的骗不过呢。 太监走了,只留下了八个美人儿。 谢元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问道:“你们读过书吗?” 八人不明所以,谨慎地点点头。 读过书就好! 谢元正在为缺少人手而着急,京里就给送来了“人才”。 嘿嘿,圣人和萧昭仪真是一对大好人啊! 第151章 出人意料的谢王妃 八个美人儿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女人,彼此最是了解。 谢氏作为正妃,皇帝和昭仪送来了八个女人跟她争宠。 谢氏因为嫉妒而生气,或是表面和善、暗藏杀机……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 八个美人儿在路上的时候,也都在琢磨,自己到了岭南,来到谢王妃面前,她会有怎样的态度。 这八人都是宫女或是抄没入掖庭的罪臣之女,她们见多了宫斗、宅斗等女人间的各种争斗。 所以,很清楚作为一个正妻,面对小妾时,有可能会有的应对。 然而,她们设想、猜测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谢氏这种—— 高兴!从眼睛里流露出了高兴! 不是伪装,不是嘴甜心苦,是真的高兴。 “难道谢氏是万里挑一的那种贤妇?是真心诚意地要给丈夫纳妾?” “不可能!那样的贤妇,大多也都是自己有了儿女傍身,所以,并不怕小妾、庶子。” “可她为何会这样?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我都有些怕了!” “我也怕啊!这个谢氏,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几个美人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几道眼神在半空中乱飞。 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略年长些的美人儿,站了出来。 她先恭敬地屈膝行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妃娘娘,我们确实认得几个字。但更多的,还是老实本分,会服侍人。” 所以,萧昭仪才选了她们来服侍越王。 谢元含笑听着,听完这人的话之后,她还轻轻点头。 没有生气! 更没有借机发作。 谢元的态度,给了其他人勇气。 第二个人也站了出来,她与第一个开口的女子出身都差不多,都是犯官之后。 十三四岁之前,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一朝落难,被没入掖庭,成了卑贱的宫奴。 从云端跌落泥潭,她们比任何人都不甘心,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往上爬的机会。 萧昭仪为越王殿下选侍妾,明知道岭南蛮荒,明知道路途艰险、前途莫测,这几个宫奴还是义无反顾地报了名。 路途上,果然各种危险、各种困难,为此还有两个身子弱些的姐妹香消玉殒。 但,她们依然没有放弃。 她们过过富贵的日子,也享受那种尊贵的生活,所以,但凡有一丝的机会,她们也要重回云端! “娘娘,佩玉姐姐说得没错,我们是来服侍越王、和您的!” 第二个就比第一个聪明些,还不忘加上谢王妃。 这、也是一种“诡辩”的说法——侍妾,不只是要伺候男人,也要伺候家里的主母。 换成其他的主母,估计都要气呼呼地骂一句:我不需要你们这些小妖精伺候! 老娘是没有管事娘子,还是没有贴身丫鬟? 需要让你们这些意图勾搭我男人的狐狸精来伺候?! 谢元却不是“其他主母”,她依然笑容可掬。 她甚至露出了赞许的表情,“没错,你们就是来伺候我与越王的。” 如果不识字,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八个美人儿见到谢元这般,心里愈发忐忑了。 这个谢王妃,明显不太正常啊。 她、她不会是笑面虎吧? 表面笑呵呵,转过头就翻脸不认人? 是! 她们都是御赐的美人儿,慢说女主人了,就是男主人都不敢轻易处置。 她们代表的可都是皇帝的颜面。 打了她们,就是对皇帝、对朝廷不满。 一个弄不好,都能落个大不敬、谋逆的罪名。 然而,这里是岭南啊。 天高皇帝远,瘴气肆虐,毒虫蛇蚁横行。 越王夫妇都不用直接动手,只需在她们生病的时候,袖手旁观,她们就会命丧黄泉。 随后,再向朝廷随意报个水土不服,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圣人和昭仪,难道还会为了几个宫奴,治罪自己的亲儿子? 而且,还有一个她们自己都不敢明说的原因。 她们来越州,不只是要“伺候”赫连珏,还要充当朝廷的耳目。 她们是奸细啊。 夹在了朝廷与越王府之间,注定会成为两方势力交战的炮灰。 赫连珏与谢氏都是极聪慧的人,他们或许已经猜到了这些美人儿的身份,所以才想表面和善,暗地里下杀手! 想到这里,八个美人儿的心突突直跳,小脸都吓得惨白一片。 她们确实想要博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但,这有个大前提——活着! 如果连小命的都没了,她们就算有了富贵,也没有机会享受! ……几个美人儿脑袋里一通脑补,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王妃娘娘,饶、饶命啊!” 几人中,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小声啜泣了。 谢元:……我把你们当人才,你们怎么还把我当煞神哪? 谢元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啧,这几个小姑娘,约莫是心里有鬼,自己吓唬自己个儿呢。 想到这里,谢元收敛的笑容,认真地说道,“放心,只要你们老实本分,好好地‘伺候’本王妃与殿下,本王妃就保你们平安、富贵。” 谢元说得相当霸气。 她有足够的资本。 在越州,在岭南,她与赫连珏是平等的。 她不必对赫连珏卑躬屈膝,而赫连珏也愿意给予她足够的爱与尊重! 慢说几个宫女了,就是整个王府,谢元也有资格做主! 见谢元表明了态度,几个美人儿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谢王妃的图谋,却都稍稍放下了心。 有两三个心思通透、行事伶俐的人,还主动表态,“王妃娘娘请宽心,奴等定会唯您马首是瞻!”看书喇 什么伺候王爷,什么刺探王府机密,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她们最首要的目标是伺候好主母,先在越王府活下去! 剩下的几个美人儿,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躬下身子,齐齐附和,“奴等唯王妃娘娘马首是瞻!”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那本王妃就来安排任务。” “现在有两份差事,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一下。” “第一,王府军官学院的先生,熟读四书五经,诸多兵法者优先;” “第二,王府战地医馆的大夫,读过医术,懂得辨认药材者优先!” 谢元的话刚刚说完,八个美人儿又是一轮的面面相觑—— 就这? 怎么跟我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第152章 都是聪明人 八个美人儿定定地看着谢元,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看了好一会儿,几人都无奈地发现—— 谢王妃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所以,在谢王妃看来,所谓的“伺候”,就是真的为越王夫妇干活儿! 这,好像也说得通——都是干活,近身伺候,和为越王夫妇打工,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众美人儿:……差别太大了! 前者是侍妾,后者就是丫鬟、仆妇! 甚至是粗使奴婢。 什么军官学院的先生? 还有什么战地医馆的大夫,听着似乎挺高大上,但还不是伺候人的活计? 更有甚者,兴许还会沦为营姬、玩物! 军营里,女人能做什么? 肯定不是王妃所说的那般尊贵啊。 几个美人儿想到这些,一颗心彻底坠入了低谷。 她们胸怀青云志,不惜跋山涉水地走了三四千路,好不容易到了岭南,却要过得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卑贱、凄惨? 众美人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凄凉。 每个人都仿佛霜打的茄子,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谢元:……这又怎么了?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自己到底擅长什么,快些说。” 谢元需要忙的事儿太多了,真的没有太多的闲工夫跟这些人耗着。 她索性招招手,把郑玉容叫了来,“玉容,你来负责安顿这几个人。记着,一定要人尽其用。” “是!” 郑玉容答应一声,习惯性地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这是她跟着谢元做事两年来,养成的习惯——好脑子不如烂笔头。 有什么事,做什么安排,还是要清清楚楚地落实到笔头上。 如此,既能方便记忆,也能留个证据。 “咦?郑氏玉容?你、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郑玉容出现的那一刻,八个美人儿中,最初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女子,竟惊呼一声。 “罗、罗佩玉?” 郑玉容看向那个女子,也有些动容。 她有些激动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对!是我!是我!郑玉容,当年你家落罪,我还担心过你。原来,你、你来了岭南。” 罗佩玉也非常激动。 她做梦都没想到,在三四千里之外的岭南,居然遇到了儿时的小姐妹。 罗家与郑家都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两家还曾经做过邻居。 郑家是武将,而罗家则是世代清流。 四五年前,正是圣人统一南北的关键时刻。 有人建功立业,而有人则因为各种原因而落罪。 郑玉容的祖父是因为在西北贻误了战机,而被抄家流放。 罗家呢,则是因为文臣党争,被圣人拿来做了杀鸡骇猴的替罪羊。 两家相继败落,家中的子女也都没个好下场。 郑玉容随着家人来到了岭南,还被充作卑贱的军户。 罗佩玉则被没入掖庭,成了宫奴。 同时天涯沦落人,又有着幼时的情谊,看到郑玉容的那一刻,罗佩玉只觉得自己有了些许慰藉。 “玉容,你、你也在为王妃娘娘做事?” 罗佩玉更想知道,所谓的先生、大夫,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名义上是受人尊敬的女先生、女大夫,实则是被男人们随意欺辱的玩物! 罗佩玉最怕自己面对这样的悲惨境地。 郑玉容到底是自己曾经的好姐妹,也是同样的犯官之后。 她的话,总该有些可信度。 “是啊!王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到谢王妃,郑玉容眼底满都是感激,“当初我们一家在军营,险些被那个校尉欺辱致死。” “幸好王妃路过,救下了我们一家,还给了我们差事。” “对了,我现在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女官,负责总揽娘娘身边的琐事。” “倒是你——” 郑玉容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什么。 她看了看罗佩玉,又看看那几个惶恐不安的美人儿,再结合刚才王妃吩咐自己做的事儿。 郑玉容瞬间就明白了。 她笑了,“原来,你们就是京中送来的美人儿啊。” “玉容,你的这些同伴,也和你一样吗?”都是犯官之后? 曾经的千金小姐? 不愧是儿时的玩伴,虽然分别几年,罗佩玉与郑玉容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 罗佩玉听懂了郑玉容的未尽之言,她赶忙点头,“有五个都是犯官之女,其他三个,则是宫女。” 忽的,罗佩玉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三位姐妹,也都识文断字。” 圣人和昭仪选拔的可不单单是侍妾,还是奸细! 若是不识字,想要探查情报、传递消息都做不到。 “好!那就好!” “哎呀,现在王妃就缺识文断字的人才。” “你们来了,算是缓解了王妃用人的短缺。” 郑玉容的笑容愈发灿烂。 她一心忠于王妃,自然急王妃所急。 “……所以,我们真的可以去做女先生、女大夫?” 罗佩玉觑着郑玉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你们可不是第一批,我们王妃已经招揽了好多流人、犯官之后。” “我,还有王府军官学院的先生赵锦绣,都是犯官的女眷。” “佩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有着同样的经历,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说到这里,郑玉容凑到罗佩玉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呀,就好好地听王妃的话,好好当差。” “你做得好了,王妃定不会亏待你。届时,自然有个好前程!” 越王殿下现在可是岭南王,将来,未必不能杀回京城。 王爷登顶了,王妃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她们这些效忠王妃的女官、女使,定能有个锦绣前程。 郑玉容自信满满,对于未来,更是无比期待。 她的话安抚了罗佩玉,也感染了她,“好!玉容,我听你的!” 其实,就算不听又如何? 她们已经到了越州,还能逃走不成? 既然无法拒绝,还不如好好接受,并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罗佩玉冲着其他几个美人儿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谢王妃可信! “玉容,你是知道我的,我阿翁、阿爹都是文臣,阿翁还曾经做过太子少师。”所以,罗佩玉是可以做先生的人。 “我!我外祖家是郎中,我熟读伤寒论!” “还有我……” 还别说,这八位美人儿都各有所长。 建桥的工地上,谢元听完郑玉容的回禀,满意地点点头,“都是人才!而且都是聪明人!” 第153章 来自绿茶的提醒 八个宫中御赐的美人儿,按照自己的特长、谢王妃的需求,分别去了王府军官学院和王府军医医馆。 不过,她们虽然做出了选择,也愿意相信谢王妃。 她们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那些臭男人,不会趁机欺负她们吧? 即便不是那种明晃晃的调戏、轻薄,只用那种轻浮、浪荡的眼神看着她们,也足够让她们难堪、羞恼的。 罗佩玉是书香世家,所以选择当了女先生。 入职的第二天,学院就给她安排了课。 临上课之前,罗佩玉惴惴不安,甚至有些焦躁。 她找到同为女先生的赵锦绣取经,“赵、赵先生,给这些武官上课,可有什么诀窍?” 赵锦绣做了一段时间的女先生,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急功近利、浮躁虚伪。 她似乎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开始沉淀下来,好好地教书。 或许,是她在教书过程中,享受到了久违的“尊重”! 赵锦绣自己有经验,她很清楚罗佩玉担心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什么“诀窍”,而是笑着说:“放心吧,罗先生,我们越王府的武官都是正直的英豪,他们对先生都非常尊重。” 罗先生? 罗佩玉听到有人居然叫自己“罗先生”,先是有些怔愣。 要知道,在他们家,有不少“罗先生”,但要么是她的祖父,要么是她的伯父、父亲。 而她,不过是一介女子,且还是在家道败落,跌入尘埃后,被人称作“先生”。 这种冲击,对于罗佩玉而言,不可谓不大。 罗佩玉怔愣的时候,赵锦绣还在说话,“而且,我们的越王府的武官,不只是男人哦,还有女子!” “还有女子?” 罗佩玉又是一个怔愣。 怎么可能? 有女官,虽然让人惊诧,却也不是没有先例。 毕竟在皇宫,皇后身边就有女官。 可、可军营里,怎么可能还有女人?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啊。 罗佩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锦绣。 她试图在赵锦绣的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 赵锦绣笑了,“我没骗你,我们越王府可是还有娘子兵的,这些是王妃娘娘的兵马。” 原本的娘子兵只有十几个,且大多还都是奴婢、犯官之女。 不过,经过一年多的发展、扩充,谢元还招募了一些当地的女子。 岭南偏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教条,且在俚人、僚人这样的部落里,有很多都是女子为王、为头人。 有些部落甚至就是母系为尊。 所以,岭南的许多地方,受到了原住民族的一些影响,女子的地位很高,而女子也十分彪悍。 过去越州的官员,都是传统的儒家读书人,秉承着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 他们基本上不给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 对于那些僚人、俚人的女统领,更是一种不赞同的态度——牝鸡司晨!果然是蒙昧不开化的愚民啊,居然让女人当首领! 官府看不惯那些女统领,女统领也不愿跟这些眼睛朝天的酸腐文人打交道。 两边的关系会比较紧张,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赫连珏和谢元来到越州后,就慢慢改变了这种局势。 尤其是谢元,独当一面,一个女人支撑起了整个王府。 后来赫连珏不需要伪装了,可他还需要在外面征战,王府上下,依然由谢元做主。 谢元不但为王府招兵,她也趁机给自己招募了许多娘子兵。 谢王妃的强势,让合县周遭的一些原住部落的头人很是欣赏。 他们与黎部、乌渊部不太一样。 他们虽然也是部落,却不在深山里。 他们的山寨距离县城比较近,多多少少都跟客族人有些联系。 他们的消息也就比较灵通。 有些头人的儿女,甚至还跟客家的豪族通了婚。 谢元的种种表现,以及她的所有措施,周边紧邻的部落都有所耳闻。 听说谢王妃还要招募女兵,成立什么娘子兵,关键是福利待遇超级好! 一人当兵,全家无忧! 八个字,着实戳中了不少人的心! 一些部落里的女子便心动了。 发展到现在,谢元麾下的娘子兵也有了五百人。 十人有什长,百人为百夫长。 五百人,便有五个百夫长。 而王府军官学院的入学资格,起步就是百夫长! 所以,娘子兵也有五人参加了王府军官学院的特训。 “王妃娘娘也有兵马?人数达到了五百人?” 罗佩玉瞠目结舌。 这个消息,又一次突破了她的认知。 她知道,有些世家大族的主母在家里拥有极大的权利。 但,私兵,或者说部曲,这是一个家族的根基,却极少会让女子统领。 越王妃谢氏,居然可以拥有五百人的私兵,难道越王不知道? 他竟这般放心谢氏? 仿佛猜到了罗佩玉心底的疑惑,赵锦绣笑着说道:“这算什么。你有所不知,我们越王府的兵卒,最开始都是王妃娘娘亲自招募并操练的!” 可以说,越王府的基石,有一大半都是王妃谢氏打下的! 慢说五百私兵,就是五千、五万,只要王妃想,她就可以去做。 至于王爷? 呵呵,他对王妃无比信任,且夫妻俩感情深厚,他根本就不会反对王妃的任何决策。 “你呀,多在越王府待一段时间,就会慢慢知道,在越王府,王爷是主子,王妃亦是主子!” 而王妃不高兴的事儿,王爷绝不会去做! 所以啊,你们这些从宫里来的美人儿,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赵锦绣眸光闪烁了一下,笑容愈发灿烂。 曾经的她,跟罗佩玉等几个美人儿是何其相似? 总想着攀上越王,就此逆天改命。 越王看不上自己,便想方设法地往王妃身边混,试图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而,事实告诉她,王爷与王妃之间是插不进其他人的。 王爷无意,别说近水楼台了,就是直接往人家身上扑,也只会被王爷无情地踹开。 赵锦绣自己走了弯路,幸好最后关键时刻迷途知返,这才没有把自己作死。 罗佩玉这些人呢,表面上看,似乎服从了王妃的安排,去当了女先生、女大夫。 可她们的心里,就真的心甘情愿? 赵锦绣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她会提醒罗佩玉,也是希望这人将来犯起糊涂,千万别连累自己。 第154章 等我回来 罗佩玉:……太可怕了,有没有? 谁能告诉她,一个王妃,为什么能够拥有这么大的权柄? 养私兵,还养了五百人,赫连珏身为男主人,竟然半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罗佩玉忽然意识到,她们几个姐妹,之前把谢氏想得太简单了。 赵锦绣没有猜错,罗佩玉等八个美人儿,确实不甘心。 她们怎么可能会甘心? 当个亲王的侍妾,虽然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但实惠确实实实在在的。 锦衣华服、富贵安逸。 她们不用再担心会被人随意欺辱,也不用担心因为冒犯了哪个贵人就落个无声无息死在掖庭的下场。 她们只需伺候好越王,若是再幸运些,生下个一儿半女,就能彻底改变卑贱的命运! 若不是为了逆天改命,她们又岂会只身前往人人惧怕的岭南? 在前来的路上,漫漫长途,罗佩玉她们有大把的时间去考虑问题。 比如,来到越州后,越王妃会如何对待她们? 最低级的操作,就是直接刷脸子,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她不待见这些试图勾引自己丈夫的狐媚子。 中等级别的操作,则是表面和善,利用文字漏洞,故意将她们安排在其他地方“伺候”,而不是让她们近身服侍越王。 最高级的操作,约莫就是将她们都纳入后院,丢出一块诱饵,引得她们几人内斗。 而她这个王妃呢,只需坐山观虎斗,任由罗佩玉几人来个几面俱伤。 所以,当她们真正抵达了越王府,越王妃谢氏表示,让她们去什么学院、医馆的当差,她们并没有半点诧异。 早就猜到了呀。 她们几人心底甚至有些窃喜:谢王妃,不过如此。 几种妻子对于侍妾的应对中,谢王妃选择了不上不下的中等操作。 算不得太蠢,可也不算太高明! 罗佩玉等人早有准备,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番,又巧遇了熟人郑玉容,这才顺势答应了下来。 罗佩玉她们的想法很简单,她们先表示顺从,等自己慢慢在越王府站稳了脚跟,并暗中经营一定的人脉,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然而,赵锦绣的一番话,却直接将罗佩玉胸中燃烧的熊熊烈火给湮灭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谢氏这个越王妃并不是那些寻常的贵妇。 她在越王府的地位,竟丝毫不比越王差。 有私兵,丈夫还无比信任,若是有人想耍花样,啧啧,都不用谢氏自己动手,她手底下的娘子兵,估计就能要了那人的性命! 而在岭南,想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掉,简直不要太容易啊。 “……算了,还是先乖乖听王妃的话,好好当这个教书先生吧!” 罗佩玉有些绝望了。 但,她已经来了岭南,就算当不成越王的侧妃,她也要想办法活下去啊。 而且,她还想好好的活! 唔,眼前这个赵锦绣,脸上还有流人专属的刺青呢,这不活得也挺好? 或许,当个先生,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呢。 罗佩玉拼命安慰着自己。 待到上课的时候,她鼓足勇气,迈进了坐满了学生的教室。 她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看得分外清楚。 学生的情况,果然如赵锦绣所说的那般,有男有女。 男生的人数要多些,有三十来个。 女子只有五个。 不过,有了五个女学生,课堂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 男学生们的年纪有大有小,不过体型都是比较健硕,有的还留了胡须,看起来就是那种孔武有力、威猛霸气的武夫。 若是换个其他的场合,罗佩玉根本就不敢跟这么多的武夫共处一室。 但,在教室,当她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视全场,她发现,那些粗鄙的兵汉们,眼中并没有淫邪、贪欲。 甚至都没有半点轻佻。 他们只有对先生,对知识的尊重! 尊重! 曾经的千金小姐,一朝落入尘埃,却在一群男人眼里,看到了尊敬。 罗佩玉必须承认,在这一刻,她的心灵遭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只是罗佩玉,其他几个美人儿,要么在书院,要么在医馆,也都经历了相同的心理历程。 慢慢地,她们不再幻想着靠着男人改变命运,而是开始沉淀下来,脚踏实地地靠自己。 教书,救人。 纤细弱小的身影,穿梭在孔武有力的军人之间。 没有被轻视,没有被调戏,她们得到了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感激与尊敬。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是啊,谢王妃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忽然有些敬佩她了。” “别说了,赶紧睡吧,明天且有得忙呢。” 每一天的生活,忙碌且充实,更是非常的有意义。 八位美人儿彻底融入到了越王府,并开始靠着自己的实力而慢慢站稳了脚跟。 谢元“私自”处置了御赐的美人儿,她也没有太过自专。 给赫连珏写信的时候,她还顺口提了一句。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忘了,她与赫连珏之间不只是夫妻。 且就算是夫妻,也要注意分寸。 有些事,赫连珏确实不在意,但谢元却不能太过自作主张。 就像那些美人儿,赫连珏可以自己不要,但谢元却不能代替赫连珏做安排。 现在,谢元可以钻漏洞——赫连珏不在,而她确实又缺人手。 但,漏洞可以钻,却不能不补救。 谢元补救的办法就是事后给赫连珏写信。 赫连珏:……什么美人不美人,分明就是圣人塞过来的奸细! 还是我家阿元最靠谱,人尽其用,直接把这些人拉去干活! “干得漂亮!” 除了这四个字,赫连珏想不出更好的词儿。 谢元在写给赫连珏的信里,还提到了谢柔——这位可是圣人册封的越王侧妃啊。 谢元对待谢柔,就不好像对待那八个美人儿般直接了。 “等我回来!” 赫连珏的回复简单而直接。 他知道谢元的为难,且谢柔的事儿,是赫连珏曾经的屈辱,需要由他亲自解决。 谢元收到了赫连珏的回信,便彻底放下心来。 一切,就等王爷回来吧! 第155章 上门来求援 赫连珏还没回来,黎宝珠先带着大批的物资来到了月牙新城。 “王妃阿姐,王妃阿姐,我来啦!” 夺回了山寨,杀死了仇人乌渊女王,黎宝珠又用雷霆手段惩治了那些勾结乌渊部的内奸,她整个人都仿佛焕发了新生。 她没有了跑来合县时的苦大仇恨,反而平添了许多小女儿的娇俏。 山里的女孩儿,本就活泼、热情。 她是头人的女儿,如今又成了新一任的头人,性格更是张扬、恣意。 对于赫连珏与谢元这对夫妇,黎宝珠是非常感激的。 虽然赫连珏不太好说话,趁机对他们黎部提出了诸多要求,但,人家到底出兵,帮自己夺回了一切。 还有谢王妃,这个女子表面看着清雅高贵,比越州那些官眷都要有气度。 可她见识广博,心思缜密。 且最最关键的一点,也是最让黎宝珠喜欢的是,谢王妃从来没有拘泥于内宅,她的胸襟和见地,比寻常男子都要宽广、远大。 莫名的,黎宝珠在谢王妃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专属女性强者的味道。 不依赖男人,而是凭借自己绽放魅力。 “这个谢王妃啊,不太像汉家的贵女,反倒有些像咱们部落里的女王!” 黎宝珠不止一次地在心底这般喟叹着。 人都有慕强心理,黎宝珠这种经历过重大挫折的人,更是如此。 她也发现了,越州有了赫连珏这个越王,僚人、俚人这些山里的部落,估计都要被他驱逐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个男人太强势,有着统揽全局的霸气。 黎宝珠已经跟赫连珏达成了协议,她的寨民会登记造册,还会缴纳一定的田税,并承担一部分的徭役。 日后她跟越王府打交道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多。 所以,黎宝珠愈发想要跟谢元这个王妃打好关系! 初次见面的时候,黎宝珠无意间说漏了嘴,被谢王妃抓到了关键——蛇药! 黎宝珠不得不答应要给越王府进献一批成药。 她夺回山寨,安葬了亲人,将那些内奸、叛徒都丢到了蛇窟里,让他们饱受万蛇吞噬的痛苦。 再次来到蛇窟,她就想到了自己对越王府的承诺。 幸好寨子里还有存货,而乌渊女王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黎宝珠不用再为难。 毕竟,她的寨子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寨民们需要休养生息。 还有最要命的一件事,还有一些效忠黎部的勇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食了神仙膏,好好的汉子,现在却变得不人不鬼。 黎宝珠又是心痛,又是着急。 这些勇士,可都是她山寨护卫的中流砥柱啊。 如果就此废了,对于山寨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 然而,神仙膏这种东西,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寨子里的巫医,也全然没有办法。 “要不去找谢王妃讨个主意?当初她听到神仙花、神仙膏的时候,脸色都变了,似乎非常惧怕这种东西。” “而既然知道惧怕,那就是有所了解。” 客族不是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嘛,不知道才不会害怕。 黎宝珠很聪明,脑子反应也快。 “好!就去找谢王妃。正巧把寨子里存储的这些蛇药也给她送去。” 经过一番思考,黎宝珠便有了主意。 于是,她刚刚杀回山寨还不到半个月,就带着一队寨民,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回来。 “王妃阿姐!王妃阿姐!” 人未到,声先至,很典型的活泼外向型的人。 这段时间,谢元一直都呆在建桥的工地上。 她知道生蚝建桥的技术,但这里到底是古代,在海上修筑大桥,依然存在着许多难题。 谢元必须要在现场,一来是监管,二来也是随时处理所有的紧急问题。 她正跟工匠讨论桥基的问题,便听到了黎宝珠欢快的声音。 谢元挑了挑眉。 王妃阿姐? 这倒是个新奇的叫法,听着还有些耳熟。 很快,谢元一拍脑门,得,这不是跟当年谢贞小肥仔第一次见到赫连珏的时候,叫的“殿下阿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自家小肥仔那时才三岁,啥都不懂的小奶娃。 而黎宝珠呢,今年也有十五岁了,按照大周朝的风俗,是及笄的年纪,可以出嫁了。 属于成年人的范畴。 她还能喊出“王妃阿姐”这样的称谓,只能说她本性单纯、活泼。 对于这样直率、可爱的小姑娘,谢元还是挺喜欢的。 而且吧,谢元还没忘了黎族的“蛇药”。 她不要秘方,只要成品。 不是谢元不想,而是谢元不愿强取豪夺。 她庄子上还有冯太医,冯太医醉心医药,给他一些成品药,或许他能还原出配方呢。 就算不能,有成品药,也够越王府用的。 “是黎小姐啊。” 谢元跟工匠交代了一句,便起身迎了上来。 她浅笑盈盈,对黎宝珠的态度是客气中夹杂着几分亲近。 黎宝珠年纪虽然小,也是被娇宠着长大。 但她聪明,又经历了家族的巨变,整个人在最短时间内成长、成熟起来。 她敏锐地感觉到谢王妃对自己是善意的,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黎宝珠的笑容愈发明艳了,“哎呀,什么黎小姐,太生疏了。阿姐,你还是叫我宝珠吧。” 黎宝珠说这话的时候,还俏皮地撅起了嘴。 仿佛在说:我都叫你阿姐了,你还叫我什么黎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碰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谢元禁不住心情都跟着放松了。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宝珠!” 人家小姑娘这般热情,自己若是再表现矜持,就有些过于端着了。 “嘿嘿,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姐,可好?” 黎宝珠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她可是个善于顺杆爬的小机灵呢。 现如今,越王府可是越州最大的金大腿。 别人想抱都找不到机会,黎宝珠有了跟越王府亲近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谢元:……还真是个精明的女孩儿,不是真的天真。 不过,对于这样的“小心机”,谢元并不反感。 “好!”谢元爽快地应了一声。 黎宝珠闻言,愈发亲近了,伸手就抱住了谢元的胳膊,“阿姐,我可是来向你求援来了,你可要帮帮我啊!” 第156章 王妃很大方 求援? 谢元愣了一下。 赫连珏不是已经帮着黎宝珠把山寨夺回来了吗? 那个乌渊部的女王,也被赫连珏斩杀。 没了这个强有力的敌人,黎宝珠一个头人的女儿,想要整顿山寨、收拢寨民,应该不是问题。 黎宝珠虽然看着天真、活泼,但不说别的,只看刚才她的“顺杆爬”,谢元就知道,这位是个有城府、有算计的女子。 有身份、有心计,还有赫连珏这个越王做靠山,黎宝珠应该没有需要求援的地方吧? “什么事?你且说给我听听。” 谢元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细致地询问原因。 “是这样……” 黎宝珠也没有卖关子,直接把山寨里还有一部分的人吸食了神仙膏而变得不人不鬼的事儿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黎宝珠的眼睛里滚出眼泪,“阿姐,他们都曾经是寨子里最勇猛、最忠诚的勇士。” “可现在,一个个骨瘦如柴,不成人样。药瘾发作起来,更是像一群牲畜。” 那些人,大多都是她的叔伯兄长,很多人都是从小就将她扛在肩膀上,看着她长大。 亲眼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黎宝珠真是心痛不已。 “阿姐!” 黎宝珠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哀求道:“我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应该也听说过神仙膏。” “我求您,帮我想想办法,救救那些勇士们吧。” “呜呜,我的阿爹、阿哥、阿姐、阿弟他们全都死了。我现在只剩下那些寨民了。” “我、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这样活受罪啊。” 最后一句话,黎宝珠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无奈的狠绝—— 如果没有办法救治那些勇士,她宁肯拿出最毒的蛇毒,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 “神仙膏是剧毒之物,我也只是有所耳闻。” 谢元听完黎宝珠的哭诉,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她才缓缓说道,“这种药瘾,可以强行戒除,但过程非常痛苦。” “而且,如果还有神仙膏,他们很有可能复发。” 这种药搁在后世都是无药可解的。 “复发”的几率太高了。 能够成功戒除的人,非常少。 不过,庆幸的是,现如今的神仙膏,应该只是最初的品种,还没有经过升级换代。 药物的纯度应该不是特别高。 且算算时间,黎部的那些人,吸食的时间不算太久。 如果强行解除,并确保以后不再吸食,应该还可以救治。 不过,谢元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她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黎宝珠眼睛一亮,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阿姐,真的可以戒除?” 至于过程非常痛苦什么的,根本不在黎宝珠的考虑范围之内。 痛苦? 在深山里生存,哪一天是轻松的? 他们与毒蛇、豺狼、猛虎为伍,又有什么是不痛苦的? 那些人本来是应该保护山寨的勇士,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她黎宝珠作为女头人,没有放弃他们,他们就该懂得感恩。 痛苦?! 哈,就该让他们多吃些苦头,看看以后他们还敢不敢乱吃东西! 可怜她的阿爹,连承受这些痛苦的机会都没有! 死去的人才是最该怜悯的,不是吗? 黎宝珠不愧是女统领,哪怕表面看起来天真、可爱,她的内里却早已是钢铁。 “应该可以!” 谢元还是留有余地的说着,“我也不能确保一定能成功,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办法。” “多谢阿姐!” 黎宝珠松开抓着谢元胳膊的手,退后几步,单膝跪地,冲着谢元行了个大礼。 虽然谢元没有拍着胸脯的打包票,但黎宝珠还是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希望。 且,就算真的不成,人家愿意帮忙,黎宝珠就应该感谢。 “你都叫我阿姐了,还这般客气?” 谢元见气氛有些凝重,便故意戏谑地说了一句。 果然,她这么一说,黎宝珠就笑了。 她赶忙站起身,重新扑到谢元身边,继续抱紧谢元的胳膊,仿佛一个可爱的小挂件儿一般,“嘿嘿,不客气不客气。以后啊,我跟阿姐一定不客气!” 谢元轻轻拍了拍黎宝珠的手,然后低声说道,“你找个僻静且容易封闭的地方,将这些勇士关进去,等到他们发作的时候,就将他们捆起来,塞住嘴巴。” “这样不是为了惩罚他们,而是防止他们受不了药瘾而伤害自己!” 谢元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冷知识告诉黎宝珠。 黎宝珠认真地听着,随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必须要把他们捆起来。寨子里就有几个人受不了而自残。” 也正是看到他们自残的画面,黎宝珠才真正意识到神仙膏的可怕。 它真的把人弄得像魔鬼。 “药效发挥的频率会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消失。” “强制戒除的过程中,也要给这些人增加营养,否则他们很难对抗!” 谢元继续交代。 黎宝珠连连点头,“好!我知道!我都听阿姐的!” “对了,你们寨子里有大夫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让王府医馆的大夫过去帮忙。” 谢元挺欣赏黎宝珠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再加上她现在不缺人手,她便非常大方地问了一句。 “我们寨子里有巫医。” 黎宝珠有些迟疑。 按照他们山寨的规矩,自然要相信自家的巫医。 不过,黎宝珠在县城读过书,知道客族的大夫非常高明。 更不用说越王是京中来的贵人,谢王妃又是如此厉害,王府医馆大夫的医术,只会更加高明。 “阿姐,您还是借给我们几个大夫吧。” 既然已经选择了跟越王府合作,索性就彻底些。 他们黎部经过这次的动乱,元气大伤。 跟越王府的这次合作,或许是一个新的契机。 黎宝珠作为家族仅剩的人丁,稳定、壮大黎部,便是她的责任与使命。 为了阿爹,为了山寨,她会想尽办法。 “好!” 谢元不是古代土着,她来自后世,所以,在她的认知里,俚人、僚人本来就是自家人。 既然是自家人,当然要相互帮助。 再者,他们要在岭南扎根,就要好好跟大山里的原住民相处。 第157章 跟着王妃有肉吃 黎宝珠定定的看着谢元,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得到,这位越王妃是真的愿意帮助他们黎部。 更有甚者,她隐隐有种错觉,出身高贵的越王妃似乎把他们俚人当成了自家人。 不可思议啊。 黎宝珠在合县的私塾读过书,她很清楚那些客族人对于他们这些俚人的态度。 尤其是那些从内陆或是京城来的人,更是自诩天朝上民,根本就瞧不上岭南的蛮夷。 在他们眼中,慢说俚人、僚人了,就是那些岭南的豪族,都是未开化的野人。 他们嫌弃,蔑视,有时都不用低级的言语攻击,只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就足以刺痛黎宝珠等一众原住民的心。 跟那些人比起来,谢王妃的身份应该更加尊贵。 黎宝珠读过书,自然知道客族人讲究什么门阀世家。 陈郡谢氏,顶级门阀,千年世家,都是可以“傲王侯”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谢王妃,却并没有把他们俚人当成山里的猴子。 “另外,你们还需要盐巴吗?” 黎宝珠还在怔愣,谢元又开口了。 合县确实比邻大海,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煮盐,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煮盐。 谢元了解过,俚人、僚人大多都生活在深山中。 他们进出山林都比较困难,就更不用说跑去海边煮盐了。 再者,煮盐虽然比不上晒盐更先进,但也是一门技术。 是有门槛的。 如果不懂其中的关窍,只是傻傻地弄些海水自己煮,只能得到充满杂质的粗糙海盐。 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中毒。 所以,似黎部这样生活在深山之中的原住部落,大多还是靠着跟山下的人交换来获取盐巴。 这,就比较被动,且容易被人抬高物价。 “需要!” 黎宝珠听到“盐巴”两个字,迅速回神,她急切地点头,“阿姐,我们太需要盐巴了!” 尤其是平价的盐,更加需要! 不过,后头这句话,黎宝珠没说。 人要懂得知足。 谢王妃愿意卖给他们黎部盐巴,就已经非常善良了,她怎么能得寸进尺地奢求太多? 只要谢王妃能够公平交易,而不是仗着自己有盐巴就故意为难人,黎宝珠多花钱也愿意! 谢元笑了,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非常通透。 “好,那我就做主了,每个月给你们黎部提供一百石的平价上等盐。” “平价?” 黎宝珠喜出望外。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赶忙说道,“阿姐,您不用这样。我不能让您吃亏!” 不能因为对方是好人,就一味地“欺负”。 黎宝珠始终记得自己的分寸! “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谢元的笑容愈发灿烂,她看着黎宝珠的眼睛,缓缓说道,“再者,我对越州的百姓都是如此。” “你们黎部答应了王爷,愿意将寨民登记造册,愿意服从王府的安排,那么就是我越王府的百姓。” “殿下与我将会一视同仁!”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黎宝珠愣住了。 “一视同仁?我们黎部也是越王府的百姓?” 黎宝珠喃喃地说道。 不是什么化外之民? 不是什么野蛮的猴子? 而是堂堂正正的人?! “当然!” 谢元坚定地说道,“不只是盐,日后你们只要受到了外族的侵扰,都可以来王府求援。” “哦,对了,还有私塾。王府会开办一些学院,黎部的孩子都可以来,免费的哟,还包食宿!” 教化教化,教授文化才是最主要的。 谢元要一步步地让那些原住部落的百姓走出深山,来到山下,或是种田打鱼、或是做工当差,都好过在山里跟毒蛇、猛兽艰难求生吧。 “太好了!阿姐,你、你果然是个大好人!” 黎宝珠接受过教育,也在山下的县城生活过。 她当然知道山里的艰辛。 其实,如果山下的人不搞歧视,不故意欺负,他们又何尝愿意住在山里? 谁不愿意过安稳、舒适的好日子? 谢元的善意,让黎宝珠看到了希望。 黎宝珠欢快得如同一个孩子,围着谢元又蹦又笑的。 笑闹了一会儿,黎宝珠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阿姐,你要的蛇药,我送来了!” “不过这次的数量并不多,因为寨子刚刚恢复,巫医还没有开始调配新药,这些是旧年的积攒。” “阿姐,您不嫌弃吧。” 谢元赶忙摇头,“不嫌弃。只要药效不散就可以。” “不散!药效好着呢!我们的蛇药,放三年都没有问题!” “那就好!我按市价购买!” 谢元不会占便宜,更不会以势压人。 “嘻嘻,我就知道阿姐最公道了!” 黎宝珠还是笑嘻嘻,眼底却闪烁着精光。 她没有大方地表示不要钱。 因为这是买卖,而人情是人情,不能混为一谈。 她说了一个钱数,谢元也没有讨价还价,直接让赵锦瑟去支了银子。 “阿姐,我要买盐!” 那些银子,黎宝珠都没有收,反手又推到了谢元面前。 “好!” 谢元又让人去库房取海盐。 并打开一罐,让黎宝珠验货。 “阿姐,这就是上等盐啊?好白、好细啊。” 跟他们以往用高价买的粗粒盐巴,根本就不是一种货。 “这个真的一斤只卖十六个铜板?” 黎宝珠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好的盐,要是在黑心的盐商那儿,估计要五六十个铜板哩。 而且,那些可恶的商贩,还做了许多限制,就是不让他们黎部顺顺当当的买。 花钱都要受气,那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 “对啊!合县新城和月牙新城都有盐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谢元笑着说,“我给的是正常的价格,没有给你优惠哟。” “哎呀,这就非常好了,哪里需要优惠?” 黎宝珠听到这话,愈发开心。 她以及像她这样的部落,要的就是一个公平,而不是“特殊对待”。 如果越王夫妇,能够一直坚持这样的公平公正,他们黎部下山又如何? 黎宝珠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心中对于越王府的认可越来越重。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繁荣、壮大部落的办法—— 紧跟谢王妃,一定有肉吃! 第158章 自己送上门来 黎宝珠此行,绝对算得上收获满满。 卖了蛇药,买了平价的上等盐,还免费借到了越王府精心培养的大夫。 离开月牙新城的时候,黎宝珠都有些恋恋不舍。 她拼命冲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摇手,“阿姐,我走啦!” 谢元站在城墙上,也朝着黎宝珠挥手,“一路顺风!” 目送那个活泼的小姑娘骑着马,慢慢远去,谢元这才收敛了笑容。 她确实把僚人、俚人当成了自家人,不过,她也不是圣母。 她这般帮扶黎部,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不说别的,单单是借给黎宝珠的几个大夫,谢元就有其他的原因—— 亲身经历,积攒经验。 没错,她想让这些大夫,近距离围观如何戒除神仙膏药瘾的过程! 临床经验,真的非常重要。 谢元确实知道无数的热知识、冷知识,但,更多的都是理论。 而现实中有各种各样的具体情况,效果到底如何,其实是受到这些因素影响的。 虽然赫连珏正在顺着神仙花的足迹,一路找,一路烧,顺带把那些山寨也都拿下。 但,神仙花一旦出现,就很难一下子就消灭干净。 人为了利益,就会铤而走险。 那些神仙膏、神仙花也有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谢元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日后若是再发现染了药瘾的人,也能有详细的临床经验来救治! 黎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谢元的“试验田”。 不管是她预想中的改土归流,还是救治那些病人,谢元都想在黎部试一试。 哦,对了,还有邕州! “唔,也不知道阿鸢在邕州怎么样了。” 谢元的思维在发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徐王妃身上。 四皇子一行人离开也有一段时间,期间,倒是收到过徐王妃的一封信。 信上说他们已经抵达了邕州,邕州刺史比崔伯庸靠谱,收到邕王就藩的消息后,就开始着手修建王府。 邕王府就在邕州城内,位置算不得最好,可也不算太差。 王府的规制全都按照朝廷的规矩,没有半点僭越。 这也表明了邕州刺史的态度,对邕王这个藩王,他会维持表面上的尊敬。 不会故意为难,可也不会曲意讨好。 徐王妃表示,邕王府还算不错,她和四皇子都还算满意。 邕州的官眷们,对她也比较和善。 她抵达后,以刺史夫人为首的当地官眷们,还特意举办的宴席来欢迎她。 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至少在大面上,没有短了礼数。 这个开局,还算不错,徐王妃挺满意。 四皇子:……王妃满意,本王就满意。 夫妻俩算是暂时在邕州立了足,日后的发展,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谢元回了信,先是恭喜他们顺利抵达,然后说了一些岭南官眷间交际的情况。 谢元还分享了自己的经验,如何做生意,如何为王府开流节源。 而最重要的,谢元提到了神仙花和神仙膏。 她怕乌渊部将神仙花的种子撒得太多,可能会蔓延到邕州。 为了让徐王妃能够精准地辨认这种植物,谢元还特意画了几幅画,详细描绘了神仙花,以及它结的果子,并用果子熬制的神仙膏。 ……信送出去也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日子,徐王妃应该已经收到了。 “阿鸢若是回了信,再命人送来,估计也要十天半个月。” 谢元倚在城墙上,望着邕州的方向,喃喃自语。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她抬起头,目光在半空中搜索着。 终于,她看到了飞来的一个小身影——信鸽! 这是她送给徐王妃的。 两人曾经约定好,若是有紧急的情况,她们就会动用信鸽。 如果只是普通书信,就还是采取仆从传递的方式。 比如前一封信,谢元就是让王府的差役骑马去的。 怎么—— 难道徐王妃遇到急事了? 谢元拿起一枚银哨,冲着信鸽吹了起来。 嘀!嘀! 清脆的哨音,召唤着信鸽。 鸽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扑棱着翅膀,就朝着谢元而来。 谢元伸手接住信鸽,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和翅膀,然后从爪子上解下一个小竹筒。 “去给它喂些米和水。”看书溂 谢元转手把信鸽交给郑玉容,让她好好照顾它。 “是!” 郑玉容答应一声,便抱着信鸽离开了。 谢元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卷好的纸条。 展开,几行字映入眼帘。 谢元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邕州居然也有神仙膏!” 而且看徐王妃提到的规模,不像是乌渊部传过去的漏网之鱼,反倒是大规模种植、熬制的! 难道,邕州也有一个乌渊女王,暗地里大规模地搞这种害人的东西? 谢元心底冒出许多猜测。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邕州大面积地出现这么多的神仙膏,邕州刺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有甚者,他就掺和其中。 等等,谢元忽地想到,赫连珏给她写的信中提到,他剿灭乌渊部的时候,那个女王曾经提到过,她和崔伯庸是合作伙伴。 她的神仙花种子,就是崔伯庸送给她的。 崔伯庸是越州刺史,他跟邕州刺史有否有勾结?! 谢元待不住了,她赶忙下了城墙,径直回了王府。 来到书房,谢元开始写信。 她把邕州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猜测都写了上去。 等墨迹晾干,谢元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玄甲,尽快把这封信送到王爷手里!” 谢元把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叫了出来,将信交给他,沉声吩咐道。 “是!” 玄甲没有犹豫,接过信,小心地放进衣襟里,然后一个闪身,人就消失了。 几天后,玄甲终于在另一片深山中找到了赫连珏。 “殿下,娘娘给您的信,很紧急!” “哦。给我吧。” 赫连珏挑眉,自家阿元最是稳重。 如果不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她不会这般急切。 难道越州出了事? 不应该啊,他留了这么多人马,又有阿元坐镇,越州断不会出事的。 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赫连珏笑了:“正愁没有借口呢,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第159章 一山不容二虎 这段时间,赫连珏追着神仙花的足迹,一路找,一路烧,一路收拢僚人、俚人的山寨。 他亲眼见到了那些吸食了神仙膏的人,是何等的疯狂、病态。 赫连珏作为曾经的储君,自然有他的大局观和大格局。 他知道,谢元没有骗他,更没有夸大其词。 神仙花、神仙膏这样的东西,就是害人的毒物。 这种毒物,戕害的不是一个人,而有可能毁掉一个国家! 赫连珏收拢的部落里,就有被神仙膏害得几乎全员成了废物的例子。 血淋淋的案例,触目惊心啊。 赫连珏当时就暗暗在心底发誓:如果此物只是民间小人的偶尔贪欲所导致也就罢了,如果跟官方沾上了关系,看我如何整治! 但,随着他的深入调查,他发现,整件事的背后,还真有官员的影子。 比如被他当街斩首的越州刺史崔伯庸,他就跟乌渊部有勾连。 据那个敢自称女王的黑胖凶狠的女人说,他们部落的种子,就是崔伯庸派人送来的! 越州刺史沾染了这种毒物,岭南其他州郡的刺史呢? 赫连珏不会随意冤枉人,可也不会盲目地乐观。 他已经让暗卫们分别去了交州、黄州等处的大营,责令留守的将军们进行搜查。 一旦在境内发现神仙花、神仙膏,直接焚毁,并调查背后的主使者。 黄州、交州这两个州郡,实际上已经落在了赫连珏的控制范围之内。 所以,赫连珏可以任意彻查。 但其他的地方呢? 比如老四去的邕州,既有四皇子这样的藩王,也有刺史,还有邕州大营的驻军。 赫连珏若是贸然插手,就有挑衅的成分。 一个弄不好,还会激怒了京城的那位。 可神仙花这种东西,若是不能彻底铲除,很容易蔓延开来。 再者,赫连珏的目标可是整个岭南。 不把邕州拿下来,他还怎么当岭南王。 谢元给他送来的这封紧急密信,就给了赫连珏“借口”。 “来人!” 赫连珏想了想,抽出纸笔,刷刷写了一封信。 他将书信折好、封好火漆,然后交给悄然闪身出现的暗卫:“火速送往邕州,交到邕王妃徐氏的手上。” 赫连珏太清楚自家蠢弟弟的能力和魄力了。 他根本就没想跟四皇子商量,而是直接把信写给了徐王妃。 他相信,依着徐王妃的聪明与果决,她定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其实,之前徐王妃特意跑去合县拜访越王夫妇,就是在表明了立场—— 他们要跟越王夫妇“和解”! 谢元利用赌局,帮赫连珏收四皇子为小弟的时候,徐王妃也没有阻拦。 很显然,徐王妃也是想背靠越王府这棵大树的。 而赫连珏呢,虽然嫌弃老四这个蠢弟弟,但在某些时候,有个亲弟弟当马仔,却也有许多便利! “算了,索性就收了他吧!” 赫连珏暗自在心里咕哝着。 而这一次的神仙膏事件,便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赫连珏可以出兵,四皇子和徐王妃只需稍加配合,他就能帮忙把邕州拿下! 赫连珏不会越界,可四皇子作为邕王,都成了他的小弟,他也就相当于成了邕州的“太上皇”! 赫连珏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不过,最终还是要看徐氏够不够果决! “这个徐氏,应该还可以吧。毕竟是阿元看重的人。” 赫连珏轻易不相信人,但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啊。 谢元对于徐王妃的欣赏,赫连珏都看在了眼里。 阿元都看好的人,想来不会太蠢。 徐氏当然不蠢。 收到了越王府暗卫送来的信,她还以为是谢元给她的回信。 但打开一看,字迹就比较陌生。 “咦,这是赫连珏的笔迹!” 四皇子探头探脑的凑过来瞄了一眼,疑惑地喊了一句,“好好的,他怎么给你写信了?”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 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赫连珏身为大男人,他就算要写信给邕王府,也该写给四皇子这个男主人啊。 可人家却绕过了四皇子,把信送到了徐王妃手里。 当然,明事理的人,估计会说:四皇子平庸,不管王府的事儿。 徐王妃能干,统揽全局,把信写给她,再正常不过。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却不能摆在明面上啊。 有些男人,能力不行,脾气却不小。 心胸狭隘些的,兴许还会迁怒妻子。 四皇子:……我倒是敢!你当我家王妃的狼牙棒是吃素的? 四皇子早就摆烂了。 反正我就是个没用的蠢货,幸亏我家王妃厉害! 以后啊,我就跟着我家王妃,总不会被人欺负。 “这就是越王殿下的笔迹啊!” 徐王妃心里也纳闷,她一直都是跟阿元阿姊来往。 从未跟赫连珏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 不过,徐王妃聪明,她知道,赫连珏绕过谢元、四皇子,直接给自己写信,定是有紧急的要事。 她没有耽搁,赶忙迅速地将书信看完。 看完信,徐王妃的眼底染上一抹愤怒,“果然跟这个狗官有关系!” 徐王妃给谢元写的信里,只是提到了邕州也有神仙膏那种害人的玩意儿。 但她并没有联想到邕州刺史身上。 许是邕州刺史表现得还像个正直正派的人,又许是徐王妃对于朝廷选派的官员还有些许信心,她真的没有怀疑这人。 但此刻,看到赫连珏写来的信,越王夫妇都不约而同地质疑邕州刺史。 徐王妃仔细想了想,竟觉得非常有理。 就像赫连珏转述的谢元的那句话:就算此事不是刺史暗中主使,只他任由这种害人的东西在邕州横行,他就有失察之过! “阿鸢,咱们真的要动手?” 四皇子才不管狗官不狗官,他只会看着妻子的脸色行事。 “王爷,一山不容二虎!” 徐王妃也是有野心的。 在邕州,有藩王,有刺史,到底谁才是老大? 人家邕州刺史是先来者,经营了好几年,根基比邕王府深厚。 邕王府呢,有个本就有愚笨之名的王爷做主子,被轻视、被边缘化,似乎成了定局。 徐王妃却不甘心,他们从繁华的京城来到偏远蛮荒的岭南就够悲催了,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地被地方官欺辱? 第160章 徐王妃动手了 看看人家越王府,那才是尊贵亲王府邸的气派。 徐王妃在月牙新城的时候,就对越王夫妇在越州的地位而羡慕不已。 “这、这不太好吧。” 别看四皇子平日人嫌狗憎得像个喜欢找事儿的熊孩子,其实他骨子里并不好战。 否则,以他的出身,他就不会躲在五皇子后面了。 他生性惫懒,并不喜欢争强好胜。 他真正想要的,估计就是找个强大的靠山,躺在靠山的庇护下,悠闲自在地过日子。 过去,他暂时选中了五皇子当靠山。 娶了妻子后,妻子聪明而强大,他就顺理成章地躲到了妻子的身后。 未来,咳咳,约莫他就有可能会靠着赫连珏吃饭。 当然,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毕竟他跟越王妃的赌约,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有什么不好的!” 徐王妃是将门虎女,行事果决,讲究一个稳准狠。 腾的一声站起身,徐王妃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 “王爷,如果那刺史是个清正廉明、爱民如子的好官,我自然不会故意为难与他。”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是!他非但不是什么好官,还是个为了财货而不惜制造剧毒之物的狗官、人渣!” “王爷,我们不但要除掉他,还要将他的罪行,将这万恶的神仙膏上报朝廷、广布天下!” 徐王妃猛地顿住脚步,看着四皇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不但能够让他们在邕州站稳脚跟,还能完成跟越王府的合作。 而且,兴许还能去圣人那儿领个奖赏。 神仙膏真的非常可怕,她家四皇子不但发现了,还以雷霆手段予以毁灭,这就是妥妥的功劳。 四皇子:……啊这,我、我还能立功? 听着徐王妃一通天花乱坠,四皇子都有些晕眩。 “当然!这可是大功劳!” 徐王妃眼睛里迸发着灼灼的亮光。 她伸手握住了四皇子的手,“王爷,咱们动手吧!” 赫连珏的信里写得非常明白,神仙膏事件的官方功劳,他越王府半点不要。 徐王妃知道其中的原委—— 赫连珏在岭南已经有了腾飞的迹象,远在京城的圣人都有些忌惮了。 所以,就算赫连珏立下什么大功,圣人都不会奖赏。 既然如此,那就来了个“曲线救国”。 赫连珏索性将功劳让给四皇子。 圣人把四皇子派来,为的就是牵制赫连珏。 让两个藩王形成某种平衡。 就算没有什么功劳,圣人都要想方设法地抬举四皇子。 如今,有了切切实实的“战绩”,圣人更不会吝啬。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弄死了一个贪官,圣人顶多在心里暗骂四皇子一句“也是个狼子野心的小畜生”,面儿上却不会有任何惩戒。 徐王妃想来想去,算来算去,发现做成此事,对他们邕王府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 四皇子见徐王妃自信满满,他赶忙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 …… 赫连珏收到了回信,结果亦如他猜测的那般:徐王妃同意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的阿元,看人的眼光依然这么好。” 赫连珏笑着把信件丢进火堆里,然后站起身,“将士们,出发,咱们去邕州!” 邕王府有一千五百人的亲卫,但邕州大营却有三千人。 再加上邕州刺史自家也有三百部曲,还有一些地方豪族的私兵。 单靠邕王府自己,根本不可能控制整个邕州。 所以,赫连珏这个“外援”就尤为重要。 赫连珏的人马,距离邕州已经不远了。 收到徐王妃的回信后,他开始了急行军。 不到三天的功夫,就杀到了邕州大营。 “孤乃越王赫连珏,邕州刺史贪赃枉法,意图谋反,孤受邕王的邀请,特来诛杀叛逆!” “孤顾念尔等无辜,特给尔等一次活命的机会。”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赫连珏带着兵马,直接将邕州大营团团围住。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朗声喊道。 身后的数千兵卒,则齐齐重复着赫连珏的喊话。 如此,“降者不杀”、“敢反抗者、格杀勿论”等话语,如同山谷回音,一声高过一声地在大营上空回荡。 “什么情况?” “越王怎么杀到邕州来了?” “越王要造反吗?” “……管他那么多呢,活命要紧啊!” 邕州大营的兵卒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还是有反应快的人。 他们率先丢下了兵器,直接跪在地上,干脆地投降。 他们是真的聪明,都是朝廷的兵马,又不是抵御外敌,没有必要拼命。 对于他们而言,越王也好,邕王也罢,都是皇帝的儿子。 这些藩王们,造反也好、不造反也罢,说穿了,也都是人家自家人的事儿。 这跟他们这些小兵小卒有什么关系? 活命要紧!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哗啦啦,很快,军营里就跪倒了一大片。 军营的校尉、郎将们却不肯轻易投降。 “干什么?你们都在干什么!” “站起来,都给老子站起来,拿起刀,给老子杀出去!” 几个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赶了出来。 他们用力挥舞着鞭子,试图驱使那些兵卒起来战斗。 赫连珏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抬起了右手。 身后的暗卫得到赫连珏的命令,二话没说,拿出弓箭。 嗖! 嗖嗖! 几声控弦的声音响起。 噗!噗噗! 邕州大营的几个将军瞬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们的额头、颈部、胸口都插着一根羽箭。 “投降!我们投降!” 将军死了,剩下的兵卒们直接被吓破了胆,全都跪了下来。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赫连珏就拿下了邕州大营。 “发信号!” 赫连珏进入到邕州大营的中军大帐,随口吩咐了一声。 “是!” 暗卫在军营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 火势很大,火光冲天,还伴随着浓烈的黑烟。 徐王妃站在邕王府的屋顶上,远远地看到了那抹“烽火”,唇角顿时勾了起来。 “越王那边已经成了!接下来,就该我们动手了!” 第161章 王爷是办大事的人 “将士们,你们都是邕王府的亲卫,护卫王爷,保境安民,是你们的职责!”看书溂 “竟有邕州刺史,贪赃枉法,利用剧毒之物收敛不义之财,戕害无辜百姓……” 徐王妃身着一身铠甲,猩红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 她站在高台上,朗声历数邕州刺史的累累罪行,“神仙膏此物,害人身体、毁人神魄,种种症状,骇人听闻。” “此等剧毒之物,本该焚之、毁之,却因为邕州刺史等狗官的贪婪、私欲,竟横行于我邕州!” “狗官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邕王殿下贵为朝廷一品亲王,自不能任由这样的狗官存活于世。” “故,王爷有令,诛杀狗官,还邕州一片朗朗乾坤!” 徐王妃慷慨激昂,一千五百人的王府亲卫群情激奋。 他们当然兴奋了。 来到邕州也有几日,但邕州上下只认刺史,根本不把邕王府放在眼里。 同样是护卫,刺史府的护卫都比他们这些邕王府的高出一等。 谁不想高人一等,谁愿意被“同行”欺压? 更不用说,他们的等级本就该高于刺史府的护卫的!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诛杀邕州刺史,是王爷和王妃娘娘的命令。 作为忠实的下属,他们必须做到服从! 至于后续会不会引发麻烦,那就不是他们所需要操心的了。 “兄弟,你们觉得靠不靠谱?” “王爷确实不太靠谱,但王妃娘娘靠谱啊!” “哎呀,我是说,邕州大营那边——” “怕什么!王妃既然敢动手,那就表明有了应对之策!” 高台下的亲卫们,百夫长们作为中阶武官,其受重视程度并不高。 至少徐王妃的许多秘密,都不会告诉他们。 他们的心里略没底,一边听着徐王妃的训话,一边左右环顾跟其他的兄弟交换眼神。 不过,到了最后,准备行动的时候,这些人都坚定了神情—— 不管靠不靠谱,王妃已经动了,他们若不动,王妃第一个要看掉脑袋祭旗的人,估计就是他们。 “杀!杀杀!” “杀狗官!护卫王府!” 众亲卫喊声震天,气势如虹。 徐王妃看到这样的场面,很是满意。 她双手拿着狼牙棒,大踏步地下了高台,都没有用手去抓缰绳,双脚用力一踩,竟腾空跳上了马背。 被人扶着才能爬上真正的战马的四皇子见状,咕咚一下,吞咽了一口吐沫—— 我家王妃,果然神勇! 有这么生猛的王妃亲自打前锋,四皇子的心里啊,真是莫名的踏实! “杀!” 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的铁憨憨爬上了马背,徐王妃这才大喊一声,一马当先地领着众亲卫杀向了刺史府! “杀!杀杀杀!” 杀声一片,刺史府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战火之中。 邕州刺史简直不敢相信,蠢货如四皇子,居然也敢学着赫连珏的模样擅自斩杀朝廷命官。 “快让差役、部曲集合,快啊!” 邕州刺史虽然被外头响成一片的喊杀声吓得双腿发软,但他还能保有几分理智。 “把门关好,先拖延些许时间。” “派人赶紧去邕州大营报信,让大军进城!” “快!快啊!” 邕州刺史一边急切地安排,一边赶紧收拾要紧物品,带着妻子、儿女试图从后门逃出去。 他不得不逃啊,刺史府太危险了。 就算邕州大营的援兵来了,也要一个时辰之后。 而他家的部曲、刺史府衙的差役加起来也不过三四百人,根本就不是邕王亲卫的对手! 能拖延住对方进攻的势头,给他和家小们逃跑的时间,就算不错了。 可惜,这个逃跑的机会,徐王妃也不会给。 后门? 呵呵,从小在军营长大,还曾经跟着亲爹去抄没贪官的徐王妃表示,她带兵赶到刺史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府邸团团围住。 慢说一个后门,就连狗洞,她都留了人看守。 邕州刺史一家仓皇奔向后门,气喘吁吁的打开门,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的四皇子。 “刺史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此时的四皇子,可没有往日的蠢笨、莽撞。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双手放在身前,身体微微向前倾,神情与姿态都非常的轻松随意。 四皇子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戏谑,仿佛在说:哎呀,等到你了,真是半点惊喜都没有呢! 自己的预判被别人预判了,唯一的逃生之路被砍断,邕州刺史一家人,眼底都染上了浓浓的绝望。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隔壁的越州,半年前刚刚当街斩杀了一个刺史,家人也都被充作了军户。 越州刺史崔伯庸还是世家子呢。 自己这个邕州刺史呢,并不是世家,而是累世官宦。 也有一定的权势,却远不如世家。 那么自己的下场,是不是比崔伯庸还要凄惨? “没错!做了这等罪大恶极的事儿,还想要个善终?” 徐王妃用事实告诉越州刺史,他猜得没错! 徐王妃是将门虎女,徐良就是靠着打仗发的家。 所以,如何发战争财,如何黑吃黑,徐王妃家学渊源。 她操作起来,更是不要太轻松。 邕州刺史在邕州几年,收敛的巨额财富,全都被徐王妃一箱一箱地抄了出来。 什么狡兔三窟? 都抵不过徐王妃的军棍。 邕州刺史不开口,那就由那些跑腿办事的狗腿子入手! 一番凶狠操作下来,徐王妃将邕州刺史的所有家底都抄没了。 “阿爹说得没错,果然还是‘打仗’最赚了!” 看到那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用牛车去拉都要拉半天。 徐王妃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有了这些钱,咱们王府也要多多地招兵、养兵!” 虽然暂时还是比不上越王府,但应该可以做到有兵力自保。 就在徐王妃笑眯眯地盘算如何扩军的时候,有人快马跑来回禀:“王妃娘娘,越王殿下拿下邕州大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人家没有趁机盘踞邕州,只是把邕州大营的三千人马,打散了,带走了,留给邕王夫妇一个空空的军营。 “越王殿下,行事果然大气。” 这才是办大事的人哪。 第162章 回家 赫连珏之前与徐王妃的约定,亦是帮忙解决邕州大营的兵马。 但,承诺是一回事儿,守诺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搞朝政的人,心都脏,他的话能轻易相信吗? 出尔反尔的历史名人还少了? 赫连珏若是诚心要吞并邕州,他极有可能就真的驻兵,架空邕王府,自己做邕王真正的王。 然而,人家赫连珏并没有这么做。 出了兵,拿下了邕州大营,等着城内动了手,人家就拍拍衣袖,带着人马撤出了。 赫连珏此举,要么就是真正的光明磊落、正直守信。 要么就是有着更大的图谋。 徐王妃性子直爽、单纯,却不是傻白甜。 她很清楚,赫连珏所图甚大。 人家不会拘泥于一个小小的邕州,人家要的是整个岭南,甚至是—— 呃,后头的事儿就不能想了,容易犯忌讳。 不过,由此徐王妃看出了赫连珏的果决,认定他是干大事的人。 “哼,人家当然是干大事的人,人家可是曾经的储君呢。” 见自家王妃对赫连珏一脸的敬佩,四皇子心里酸酸的,说出的话,更是酸气十足。 徐王妃笑了,看向四皇子的眼睛里满都是柔情,“我家王爷也是干大事的人!” 听到王妃夸自己,四皇子知道她不是在反讽,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成!我、我太蠢!” 四皇子太有自知之明了,哪怕是自家妻子夸他,他也只是觉得妻子说的是善意的谎言。 “不!王爷,您这是大智若愚!” 徐王妃握住四皇子的手。 她因为常年练武,手算不得多么柔嫩。 掌心的位置,还有几个薄薄的茧子。 反倒是四皇子,养尊处优、娇里娇气,一双手保养得比女人还要白皙细嫩。 两只手握在一起,徐王妃可以感受得到对方的柔软,而四皇子则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 “妾身确实看着更勇猛些,可妾身再勇猛,也只是您的妻子。” “王爷,您才是邕王,才是邕州的藩王,是邕王府千百兵卒的主公。” “没有您的支持,妾身什么都不是!” “您让妾身统揽全局,是您知人善用!所以,您不必妄自菲薄,您才是干大事的人。” 徐王妃能够把四皇子吃得死死的,可不只是靠武力,她还有聪明的大脑。 且,让一个素来强横的人,却只在四皇子面前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与崇敬,这绝对会让四皇子直接飘到了云端。 果然,四皇子让徐王妃一通话吹捧得飘飘欲仙,咧开大嘴嘿嘿傻笑,“哎呀,没啥!没啥!我这人啊,就是会看人。” “还有啊,王妃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和王府都离不开你呢。” 四皇子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挺起胸脯。 我确实不聪明,但我有自知之明,更有容人之量。 我干不了的事儿,自有王妃去做,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只要有王妃,嘿嘿,我就能一辈子做个乐乐呵呵、轻松自在的富贵王爷! “妾身谢王爷信任!” 徐王妃见四皇子被自己吹捧得已经快找不到北了,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稍稍收敛了一下笑意,继续开始引导,“不过啊,给京城汇报的事儿,还得靠您。妾身可不成!” “咱们邕州发现了神仙膏这种骇人听闻的毒物,还是邕州刺史暗中散播,幸而王爷您英明神武,果断出手,这才将事态平息。” “只是圣人离着远,一来不知道刺史等人的恶行,二来也没有亲眼得见神仙膏的可怕,就需要王爷您详细讲述,否则——” 徐王妃不着痕迹地将接下来该做的事儿,一点点地教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用力点头,“对!王妃你说得对!这件事我要尽快给父皇写折子。” “唔,先把刺史等狗官的罪证全都整理出来,随同折子一起送回京城。” “对了,还有那个神仙膏,应该还没有烧完吧,留一些,顺便挑选几个吸食了神仙膏的人,也一并送走!” 不知道神仙膏的可怕,那就让父皇亲眼看一看! 哼,他杀邕州刺史可不是为了夺权或是谋反,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父皇! 有了人证、物证,看父皇还怎么冤枉他! “哎呀!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徐王妃抚掌,神情略显夸张。 不过,四皇子是个没啥脑子的铁憨憨,他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夸奖。 “没什么,这都是小事儿!小事儿!哈哈!哈哈哈!” 四皇子得意地大笑着。 徐王妃却见缝插针地又提醒着,“殿下只管写咱们的事儿就好,其他人、其他地方,却不与我们相干!” 千万别提越王帮忙出兵的事儿啊。 圣人让四皇子来就藩,为的就是牵制赫连珏。 若是让圣人知道,他派来搅局的棋子,来到岭南还不到一个月,就跟赫连珏成了“好兄弟”。 呵呵,圣人肯定会生气。 而他也肯定会责怪四皇子。 邕王府现在还没啥根基,徐王妃还想让四皇子多装装孝顺儿子,然后从圣人那儿多要些好处呢。 四皇子:……亲爱的王妃,我只是不太聪明,但不是真的傻。 我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而且,就赫连珏那人嫌狗憎、自恋自大的家伙,四皇子也懒得在自己的奏折里提到他! 不过,四皇子知道,自家王妃这是为了自己好,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提醒。 四皇子更知道,别看这会儿自家王妃笑靥如花、温柔体贴,但转过身,她依然会在自己面前挥舞狼牙棒! 所以,四皇子只敢暗暗地吐个小槽,脸上却还是一派笑呵呵的憨憨模样,“好!我只写咱们的事儿,不写旁的!” 见四皇子乖乖听话,徐王妃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打扫战场,收拾残局。 另一边,赫连珏带着从邕州大营俘虏的人马,准备回归越州。 沿途的山寨,几乎被他招揽了一个遍。 那些害人的神仙花、神仙膏,也都被他销毁干净。 算着时间,他离开王府也有两个多月了,他想家了。 家! 是的,越王府早已成了赫连珏无法割舍的家。 家里有他最重要、最牵挂的家人。 朝着越州的方向,赫连珏举起了马鞭,“回家!” 第163章 王妃“嫉妒”了 赫连珏踏上了归程,谢元则在继续建桥。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工程的进展也推进了三分之一。 这是最难的桥基铺设,如果完成了这一步,剩下的工作就会顺利很多。 幸好这座跨海大桥的长度并不算太长,满打满算只有几里路。 若是再长些,以目前的工程水平,真的很难做到。 生蚝确实神奇,但它的作用主要是稳固桥基,避免基石遭受海水的侵蚀。 建桥的各个步骤、各项工程,依然要遵循基本的准则与流程。 不是说有了生蚝就万事大吉!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谢元工作的重点,就是督建大桥! 王府的琐事,已经合县新城的事儿,她都有些顾不得。 “娘娘,合县新城来人了!” 这天,谢元又在工地上守着,郑玉容急匆匆地赶了来。 “什么人?” 谢元知道,如果是不重要的小人物,郑玉容就会帮她给打发了。 可她这会儿却特意跑来回禀自己,显然是她这个大管家都不好轻易打发的对象。 “……” 素来精明干练的郑玉容,难得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谢元眼角的余光瞥到郑玉容的模样,略略一想,猜到了几个人选。看书溂 第一个,“难道是谢家的人?” 京城来传旨的“天使”(天家使者)已经走了,但“赐婚”的圣旨就在越王府放着。 按照规矩,这样的圣旨应该会有两份。 毕竟是“赐婚”嘛,男女双方都要通知到。 越王府是男方,而谢泽便是女方。 谢元虽然不太关注这件事,赫连珏也命人告诉她:“不用管,一切等我回来!” 所以,谢泽那边是个如何反应,谢元根本就没在意。 但,谢元可以不理睬,谢泽一家却不会不重视。 “娘娘,您有所不知。” 听谢元主动提到了谢家,郑玉容脸上的为难一扫而光。 她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自从天使去谢家宣读了圣旨,谢家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免死金牌。” “又是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又是声势浩大的宴请宾客。” “还有合县残存的那些官员和豪族,也都像狗看到了骨头,全都跑去谢家跪舔!” 郑玉容显然是气的狠了,回禀的时候,都忍不住的爆出口。 不能怪她生气,实在是那些人见风使舵的模样太无耻。 之前王爷当众斩杀了崔伯庸之后,那些官员和豪族,全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一个个的,要多乖有多乖。 王妃说要修建月牙新城,改造和县老城。 那些官员和豪族心里哪怕再不愿意,也都屁颠屁颠地配合。 可现在呢,京城来了圣旨,把谢泽谢知县的女儿谢柔赐给越王做侧妃。 那些人就又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纷纷开始押宝、投资。 他们什么意思? 真当谢柔可以跟自家王妃争宠? 呸! 无耻、小人! 郑玉容忠心越王府,更忠心谢元这个王妃。 而谢柔的身份,注定要成为谢元的敌人。 虽然现在还没有进门,也还没有什么正面交锋,但郑玉容就是看谢柔以及谢家不顺眼。 那些趁机烧热灶,大捧臭脚的官员和豪族,更是戳中了郑玉容的肺管子。 她如何不气? 谢元却并不在意—— 开什么玩笑。 就谢柔跟赫连珏的恩怨,还想得到赫连珏的宠爱? 赫连珏是怎样的睚眦必报,谢元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圣人可以下旨,强行把谢柔塞给赫连珏。 但在王府里,如果没有男人的宠爱,就算是王妃,估计都活得非常憋屈。 就更不用说一个侧妃了。 谢泽未必想不到这些,只是这人嘛,都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有可能是例外。 谢柔更是个自视甚高的女人,总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世家女,皇家就该给予足够的尊重。 这样自大又自恋的人,进了王府,都不用谢元出手,赫连珏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谢元从来都没把谢柔当成威胁。 谢柔以及谢家这时表现得越高调,将来他们就会越凄惨。 “他们在家大开宴席,只管开他们的。怎么又跑到王府来了?” 谢元不把谢柔当回事儿,可也不想总被恶心。 关键是,这一家子太讨人嫌,你不理它,它却总跳出来刷存在感。 “他们是来量房子的。” 说到这里,郑玉容脸上又染上了怒气。 “娘娘,他们也是可笑,不过是个侧妃,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任务。” “还量房子?真当自己是明媒正娶的王妃啊,若不是圣人赐婚,直接一台小轿抬进门也就是了。” 郑玉容不忿地说着,“他们现在满世界的搜罗好东西,要给谢柔做嫁妆。” “哼,那些见风使舵的狗腿子也是恶心,居然还真愿意配合。” “有好几家在您面前没有讨上好的豪族,都跑去帮衬谢柔了。” “有的把给自家女儿攒的好木料、好布料都拿了出来。” 郑玉容满脸不屑。 她既看不上谢柔这样硬塞给别人当小妾的女人,也瞧不上那些烧热灶的投机客。 “还量房子!呸!凭她也配!” “王爷还没回来呢,也没说让她住在哪儿,兴许王爷会直接给她弄个小破院儿让她待着。” 郑玉容是真的气坏了,说话都带着赌气。 谢元:……嘿,虽然是气话,不过依着赫连珏的小心眼、爱记仇,还真有可能。 当初谢柔悔婚,绝对是让身处绝境的赫连珏又被狠狠地砍了一刀。 这种羞辱,慢说是赫连珏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了,就是普通男人都未必受得了。 “我不耐烦见谢家的人,你去跟他们说,王爷外出打猎,估计还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新房、昏礼等事宜,等王爷回来再说。” 谢元太有底气了,根本就不把谢柔当成威胁。 谢姐这种找上门来挑衅的行为,谢元更是不在乎。 谢元的不在乎,落在谢柔、崔氏母女眼中,便成了“嫉妒”。 “我就说吧,谢元再能干,她也是个女人。” “而只要是女人,就会吃醋,就会嫉妒……” 崔氏得意地笑着,“这才只是开始呢,身为正妻,以后帮夫君纳妾的事儿还多呢。” 第164章 不就是抗旨嘛 在崔氏眼中,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新婚时,确实甜蜜,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和丈夫,再无其他的人。 但,用不了几年,侍妾、美婢,庶子、庶女就全都冒了出来。 就是那些被历史夸奖得情深似海的男人,其实也都不缺其他的女人。 他们顶多就是对发妻格外敬重些。 远的例子不提,就是崔氏自己,也经历了从甜蜜到嫉妒再到怨恨的过程。 对于男人,她简直看得太透了。 赫连珏确实是男人中的极品,身份高贵、容貌俊美、有权有势、年轻有为。 然而,他再优秀,他也是个男人,有着男人的好色与薄情。 现在他与谢元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那是因为新婚的甜蜜劲儿还没有过去。 谢元呢,容貌好,人也年轻。 “花无百日红”,再美的人儿,也禁不住岁月的侵袭。 再者,人都有喜新厌旧的本质。 都不用等到谢元人老珠黄,就有更粉嫩、更美丽的小姑娘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他们家阿柔呢,容貌比不上谢元,可比谢元年轻啊。 最重要的是,谢柔是阿史那皇后特意为赫连珏选中的妻子人选。 虽然这次崔氏没能说动阿史那皇后帮忙,但谢柔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说明—— 她才是赫连珏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当初谢柔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错过了赫连珏。 但男人嘛,对于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总归都是有执念的。 崔氏觉得,谢柔与赫连珏是天定的缘分。 他们俩,只是好事多磨罢了。 如今,一切重新回到正轨,谢柔进了王府后,只要好好经营,定能过得极好。 “男人啊,要哄!就像哄孩子似的。” 崔氏拉着谢柔的手,开始传授“驯夫之道”。 “谢元那臭丫头,就是个奸诈的,她当初去了东宫,定是竭尽所能地哄骗了越王殿下。” 否则,就她克父克母克兄弟的扫把星命格,赫连珏会接纳她? 哼,寻常百姓都要嫌弃呢。 “说来也是便宜了她,谢家族里适龄的女孩子可不止她一个。” “当初我是看她可怜,这才把这天大的好事让给她了,不想,她竟是个没良心的——” 崔氏提起谢元就一肚子的怨气。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忘了。 她让谢元替嫁那日,谢元趁机威胁,从谢家分走了好大一份产业。 要了钱不说,她还撺掇赫连珏派人去诬告自家夫君。 好好的门下省侍中,三品大员啊,却被一朝贬谪,成了岭南的一个小小知县。 回想过往,崔氏觉得,自家会变得这么落魄,全都是谢元的错! 来到岭南后,崔氏又看到谢元这个越王妃高高在上、前呼后拥,不但在王府内院是女主人,居然还能抛头露面地帮赫连珏打理事务。 她俨然成了岭南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 亲眼见到了谢元的风光、体面,崔氏羡慕嫉妒恨。 她全然忘了当初是自己的女儿死活不肯嫁,而她是用谢贞做人质逼迫谢元待嫁的。 她更忘了,谢家确实还有其他的适龄女子,但都是旁系旁支。 皇家会允许谢泽悔婚,找人替嫁,也是因为谢泽找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谢家嫡长女。 人家的亲爹是谢家族长,海内名士! 那时的谢泽和崔氏,也是清楚谢元身份的独特与尊贵,才选她来替嫁。 随便找个谢家的女子,呵呵,谢泽想都不敢想。 因为皇家肯定不会同意。 ……崔氏根本就不愿想起这些,她只一厢情愿地认定:“是我给了谢元机会,是我让她拥有了现在的荣华富贵。” “可恨这个死丫头没良心啊。不说感恩,居然还恩将仇报。” “阿柔,你要记着,等过了门,一定好好哄着越王。等你慢慢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再慢慢收拾谢元那个臭丫头!” 崔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出馊主意。 “还有,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早早地生下子嗣。” 说到这里,崔氏眼底闪过得意,“谢元那死丫头定是遭了报应。哼,受宠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没有儿女,就算是正妃,在王府也挺不直腰杆子。 “阿柔,你要抢在谢氏前头生孩子,生了长子,你就是越王府的功臣。” 而男人,对子嗣的传承,看得尤为重要。 只有生了儿子,女人才算是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不像那个谢元,傻乎乎的,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却还拼死拼活地为了王府。 哼,她倒是又建王府、又建新城的。 可她自己膝下空空,早晚会便宜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她就是个蠢货!为他人作嫁衣裳。” 崔氏不屑地骂了一句,然后拉着谢柔的手,柔声道,“我的阿柔就不一样了,你只要哄好了王爷,生了世子,谢氏打拼的这一切,就都是你们母子的!” 谢柔低着头,俏脸绯红一片。 不得不说,母亲为她描绘的场景简直太美好了。 英俊果敢的王爷,富可敌国的越王府,众贵妇羡慕、嫉妒的神情,还能将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 这一切的一切,美得做梦都能笑醒啊。 “哎呀,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你父亲去拜访他,早些把婚期定下来。” “还有啊,你的嫁衣我已经找了绣娘去做。可惜岭南这穷乡僻壤,连个像模样的绣娘都没有。” “不过你放心,我让人织了金线,到时候一定能把谢元比下去。” 崔氏不知道是在对女儿显摆,还是在自我催眠,她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莫名的亢奋之中。 谢柔呢,受到了崔氏的情绪感染,也心心念念地等着赫连珏、等着嫁入越王府。 谢家上下,唯一还算清醒的人就是谢泽。 “这件婚事,未必能顺利。” 谢泽是亲身感受过赫连珏雷霆手段的人。 对于这个任性乖张的王爷,谢泽是惧怕大过尊敬。 他根本不敢对赫连珏保有太多的幻想。 唯一的依仗,约莫就是:“圣人赐婚,赫连珏再不情愿,也不能抗旨吧。” 赫连珏:……不!孤能! 不就是抗旨嘛,孤还真敢! 第165章 耍无赖 赫连珏离开了两个多月,他带着人马进山的时候是夏天,带着人马以及战利品回来的时候,已经进入到了秋天。 “新城的变化很大啊。”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骑在马背上,极目远眺,赫连珏还是发现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就是那座跨海大桥已经初具雏形。 一条长长的大桥,仿佛一条缎带,漂浮在湛蓝的海面上。 它连接着两个新城。 一端是探入大海的月牙新城,一端则是靠近内陆的合县新城。 两个新城的距离,顺眼因为一座大桥而拉近了。 如果没有这座大桥,想要从合县去月牙新城,骑马也要小半天的功夫。 而有了这座桥,只需跑个一刻钟,就能迅速抵达。 并且,因为建桥这项大工程,两个新城的百姓都被调动起来。 做工的,做小生意的,他们自发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集市、小村落。 新城周围的土地,都被开发了出来。 原本,很多人对于月牙新城还是不太习惯。 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合县才是县城,那个月牙新城即便有越王府,也不适合普通百姓长期居住。 所以,在两座新城相继完工后,有些搬迁到月牙新城的百姓,又跑回合县新城置办房产。 但,随着大桥的修建,以及即将落成,百姓们忽然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多费一笔钱在合县新城买房置地啊。 两处距离太近了,比去周遭的一些村镇都方便。 月牙新城没有继续流失,反而又迎来新一波的“移民潮”。 月牙新城更加繁荣了。 “当然要去月牙新城,那里可是有越王府呢。” “好几千的王府亲卫,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捣乱?” “过去是觉得月牙新城距离内陆太远,交通不便,可现在有了大桥啊。” “我的乖乖,王妃也太厉害了,居然在海上都能建大桥。“ “可不是,我去那个大桥看过了,就在海面上,风一吹、浪一打,水花都能溅到脸上哩。” “王妃连跨海大桥都能建,她还有啥不行的?所以啊,跟着王妃走,才不会吃亏!” 百姓们议论纷纷。 他们对于月牙新城,对于谢元以及越王府愈发的接受、认可。 赫连珏带着兵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月牙新城愈发兴盛的画面。 “殿下,谁能想到,这个地方两年前还是一片荒芜的小渔村呢。” 赫连琛这次跟随赫连珏一起出兵,是赫连珏最得力的副将。 他见赫连珏坐在马背上,望着即将竣工的大桥以及大桥另一端的月牙新城发呆,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嗯!” 赫连珏淡淡地应了一声。 赫连琛小心翼翼地瞧着赫连珏的脸色,又试探的说道:“说起来,这些都是王妃娘娘的功劳。” “王妃娘娘似乎有一双点石成金的神仙手,又似乎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微臣觉得,在王妃娘娘选定月牙新城修建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在构想建桥的事宜了。” 赫连琛是真的佩服谢王妃。 作为陪同越王一路从京城来到岭南的铁杆心腹,赫连琛亲眼见证了谢王妃对越王府的付出。 路上的收拢军心,抵达越州后的修建王府、招募新兵…… 可以说,越王府的每一份战绩,都有谢王妃的功劳。 当然,自家王爷也没有亏待了王妃。 王爷非常敬重、信任王妃娘娘,给了她最大的自主权。 但,王妃再厉害,也是个女人。 而男女之间,一旦有了第三个人,就很容易感情生疏,继而越走越远! 赫连琛实在不想看到谢王妃被辜负、被伤害。 偏偏有人就是见不得自家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相辅相成,非要弄个侧妃来。 似赫连琛这般跟随赫连珏出去打仗的将军,刚刚踏进合县新城,就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 军中的极个别副将、校尉等中阶武将,居然信了外头的谣言,觉得王妃要失宠了,而同为谢氏女的谢柔谢侧妃将会成为王府的新宠! 这、这……赫连琛作为赫连珏的铁杆心腹,也不敢保证,让自家主子眼里心里只有谢王妃。 万一殿下真对谢柔有些旧情,一时处理不好,再影响了夫妻感情,那可就埋下祸端了呀。 赫连琛脑子里满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得不说,他多少受到了坊间流言的影响。 总觉得赫连珏对谢柔有什么“求而不得”的执着。 赫连珏:……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赫连琛:“有什么话只管说,绕什么弯子?” “还有,我知道我家王妃最优秀、最能干,无需你跑来胡言乱语。” 赫连琛被自家殿下冰冷目光一通扫射,顿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随后,又听赫连珏话里话外还是带着对谢王妃的爱与尊重,这才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那什么,这不是坊间总有些流言蜚语嘛。” 说到这里,赫连琛又作死的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殿下,您对谢氏阿柔——”就真的没有什么想法? 要知道,谢柔才是阿史那皇后为赫连珏选定的未婚妻啊。 当初这门亲事,赫连珏本人也是同意的。 赫连珏皱眉,眼底满都是嫌弃,“谢柔?!哼,见风使舵、贪慕虚荣的贱婢,孤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耻辱啊,谢柔绝对是赫连珏曾经的一桩耻辱。 她的存在,无一不在提醒赫连珏:曾经的你,就连一个窃取谢氏的小偷的女儿都嫌弃! 虽然谢柔的悔婚,让他遇到了阿元,但他也不会因此就感激谢柔。 他与阿元会有今日,那是他们之间的“姻缘天注定”,是他们彼此珍爱的结果。 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反倒是谢柔以及谢家曾经给予自己的屈辱,赫连珏却始终无法释怀。 “这个贱婢,着实讨厌,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有脸在越州搅风搅雨。” 赫连珏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赫连琛仔细看着赫连珏的眼色,发现他是真的满脸嫌弃,这才相信自家主子对谢柔没有什么旧情。 但,就算自家主子讨厌,也摆脱不掉啊。 “殿下,她可是圣人赐给您的侧妃。”看书喇 “圣人赐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当面对我说的?” 赫连珏竟忽然耍起了无赖。 第166章 完了!谢家完了! “圣人……当面?” 赫连琛瞠目结舌。 他万万没想到,自家王爷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圣人怎么当面对你说? 他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好不好? 而且,这种事儿,还需要圣人当面说嘛。 “殿下,有、有圣旨的。” 赫连琛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艰涩地提醒着。 “好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有大胆狂徒假传圣旨!” 赫连珏表情严肃,但好看的桃花眼里却闪烁着戏谑。 他,就是故意的! “对了,王妃可有把那假传圣旨的狂徒拿下?” “哼,这般狂徒,合该狠狠打一顿,然后再派人押解回京城。” “真当我越州天高皇帝远啊。随便来个人,伪造一份圣旨,就敢跑到我越州肆意横行?” 赫连珏却越说越来劲,只要他不愿意接旨,他就有的是办法来应对。 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就是耍无赖、不认账! 嘿,我就说你是假的,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信,你能奈我何? 天高皇帝远啊! 这一来一回的,几个月就过去了。 有了来回,还要再打打口水官司,一年都过去了。 折腾个两三年,什么事儿都能拖黄了、闹腾没了。 赫连琛直接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办? 自家王爷啥时候学得这么无赖了。 感觉比隔壁的四皇子,还要“熊”呢。 因为隔壁那位是真熊孩子,而赫连珏却是故意伪装。 赫连琛必须庆幸,京中天使来传旨的时候,赫连珏不在王府。 否则,这位主儿,极有可能真来这么一套。 到时候,京里的圣人,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呃,其实吧,就算真的生气,圣人又能怎样? 赫连琛忽然意识到,自家王爷,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帝后册立、废黜的工具人。 他手里握有数万精兵,占据偌大的岭南为地盘。 更不要说,赫连珏不是单打独斗,他还有王妃谢氏这个贤内助、财神爷。 有人有钱有兵,又远在南疆,圣人就算想整治、想利用,都鞭长莫及。 大开大合的招式,圣人想不出来了,所以他才只能想一些给赫连珏添堵的小伎俩。 既然是小伎俩,就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 赫连珏若是敬畏皇权,乖乖听话,小伎俩也就能发挥大效用。 偏偏赫连珏直接耍无赖—— 嘶! 不知为何,担心过后的赫连琛,竟莫名觉得爽快! “所以,您不会允许谢柔入王府?” 赫连琛舔了舔嘴唇,他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出了这句话。 “哼!” 赫连珏冷哼一声,“当我越王府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臭鱼烂虾都要往里送?” 撇开他与谢家的旧怨,单单是他跟阿元的感情,就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赫连珏从来都不是个以德报怨的蠢人,他没有把谢泽一家赶尽杀绝,已经是他足够仁慈了。 圣人故意抬举谢柔,到底是何等居心,赫连珏更是心知肚明。 就算谢柔美若天仙,赫连珏都不可能把一个奸细弄到王府里。 关键谢柔还相貌平平,别说跟自己相比了,就连阿元,她也比不上啊。 当初赫连珏会选中谢柔,根本不是因为谢柔本人,而是为了安抚世家。 赫连珏的想法非常简单:随便哪个女人吧,反正她们都不如孤长的美。 所以,容貌这一块儿,反倒不是赫连珏最看重的。 还是有了谢元,赫连珏才知道,女人不能随便,他需要的是一个身心契合的人。 而谢元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侣,是他相伴一生的爱人。 谢元确实非常厉害,也内心强大。 但她到底是女子,这个社会对女子的规矩、束缚太多了。 身为正妻,谢元不能嫉妒,还要主动帮丈夫纳妾。 谢元喜欢赫连珏,所以做不到“主动”。 可面对圣人的赏赐,她又不能拒绝,否则一个“善妒”的骂名就会死死的扣在谢元的头上。 谢元似乎对谢柔有些“无可奈何”。 不是她没有办法,而是她不能坏了规矩。 赫连珏就没有谢元的顾虑了,他也格外体谅谢元的无奈。 所以,谢元不能做的事儿,他来做! “是!王爷!” 终于从赫连珏口中听到了准确的答案,赫连琛顿时有了底气。 什么谢柔,什么旧情,统统都是p! 没听我们王爷说嘛,嘿嘿,阿猫阿狗、臭鱼烂虾! 王爷根本就不在乎,还无比嫌弃。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回家!” 赫连珏扬起了鞭子,在半空中打了个鞭花,然后便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大桥还没有建好,无法通行。 所以,赫连珏只能率领大部队从合县出来,穿过山林、村落,直奔月牙新城而去。 “咦?不是说王爷回来了吗?人呢?” 接到下人的回禀,谢泽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可他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大队的人马却早已没有了踪影。 谢泽气得连连跺脚。 “大人,要不上城门楼去看看?” 负责回禀的小厮,见自己似乎没把差事办好,赶忙想办法补救。 “对!上城门楼!” 谢泽听了小厮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撩起衣摆,噔噔蹬的跑上了城门。 上了城门,站到了最高处,正好看到了大队人马的一个尾巴。 “越王!是越王殿下!” 谢泽有些激动。 虽然还是没能看到越王本人,但看到了越王府的大军啊。 大军回来了,越王肯定也在其中。 “快,快去准备马。我要去月牙新城!” 谢泽叠声催促小厮,他要尽快追上赫连珏。 但,谢泽还是慢了一步。 等他抵达月牙新城,赫连珏已经进了王府。 “臣合县知县谢泽,有要事求见王爷!” 谢泽只得来到门房,规规矩矩的递拜帖。 “王爷刚回来,正忙着呢,没空见客!” 门房看清名帖的名讳,眼底满都是嘲讽,直接冷声冷气的说了一句。 “我、我有要事。是有关圣人赐婚——” 谢泽只觉得屈辱,可他强忍着,低声下气的请求着。 “什么赐婚?王爷说了,定是有狂徒假传圣旨!王爷刚刚下令,命人去追捕那个大胆狂徒了!” “什么?假传圣旨?” 谢泽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知道:完了!谢家完了! 第167章 挟恩图报 圣人赐婚,越王殿下约莫会不高兴。 谢泽事先猜测了许多种可能,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赫连珏居然不认账。 他连圣旨都“否”了,摆明就是要耍无赖啊。 “越王这是要作甚?竟是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谢泽心里乱的一批。 嘴里说着不应该,可他细细一想,又忽然发现,就算赫连珏耍无赖、不认账,他以及京中的圣人,也无计可施。 天高皇帝远啊! 京城距离越州三四千里,这一来一回的,一趟就要折腾好几个月。 口水官司最是磨人,来来回回几趟,两三年都要过去了。 弄到最后,估计也只能不了了之! 赫连珏毫发无伤,可他谢泽,他们谢家,这脸面可就要被人撕下来,丢在地上反复践踏了。 谢泽满嘴苦涩,他想到这段时间,自家接到圣旨后,是何等的兴奋与高调。 大半个越州的人,估计都听说了。 结果呢—— 谢泽一想到众人有可能会有的嘲讽模样,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 他狠狠掐了一把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别慌!别晕!想办法,赶紧想办法啊。 “圣旨怎么可能有假的?” 谢泽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说道:“微臣也收到了天使送来的圣旨,就在微臣家里的正堂摆着。” “……要不,您还是帮忙通传一下吧,微臣当面跟殿下解释。” 门房却抬起下巴,一脸倨傲:“你家的圣旨是不是假的,小人不知道,但我们王爷说了,一定要把那假传圣旨的狂徒抓到。” “还有,王爷刚回来,需要休息,暂不见客!” 说罢,不等谢泽再开口,门房就哐当一声,将门关上了。看书溂 谢泽:…… 脸都气黑了,抬起的手不住地颤抖。 狗奴才! 真真是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我可是堂堂世家子,是合县的父母官啊。 就算王府的人尊贵,可、可也不能这般嚣张。 谢泽不是没有受过类似的屈辱,但,等他窃取了整个谢家,成了谢氏的族长后,他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没想到,这才几年啊,他仿佛又被打回原形了。 “不行!绝不能这样!” 谢泽咬着牙,恨恨地看着越王府的大门,一双眼珠子都染上了红血丝。 片刻后,他似是有了主意,猛地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骑上马,谢泽一路疾驰,冲进了合县县衙的后衙。 “夫君,怎么了?没有见到王爷?” 崔氏见谢泽气冲冲地进来,心下闪过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赫连珏对我避而不见!” 谢泽黑着脸,冷声说道。 “那婚期呢?您没有见到王爷,这婚期该怎么定?” 崔氏急了。 她连嫁妆都给女儿准备好了,现在却定不下正日子,这喜事还怎么办。 “什么婚期?狗屁!” 谢泽是真的被气昏了头,素来自诩风流雅士的他,竟爆起了粗口。 崔氏见到谢泽这幅失态的模样,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夫君,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赫连珏还记恨当初的事儿? 崔氏想到这里,赶忙说道,“是不是王爷还不肯释怀?我、我们可以去负荆请罪!” 只要能让谢柔进王府,他们丢些颜面,也是不怕的。 “负荆请罪?你当是在唱曲儿呢。” 谢泽在越王府吃了一肚子气,回到家,崔氏还不停地絮叨。 谢泽烦不胜烦,就把满腔的怒火都朝着崔氏发泄。 “崔氏,你就省省吧,少给我谢家丢些人。” “我且告诉你,人家赫连珏根本就不承认这门婚事。” 崔氏闻言,有些傻眼,喃喃道:“可、可是有圣旨啊。” 天知道,她为了请动萧昭仪,在京中请托了多少人情,花了多少钱啊。 明明连圣旨都有了,事儿却办不成! 崔氏这是妥妥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圣旨?” 听到这两个字,谢泽的脸都黑了。 他冷笑连连,“咱们这位越王殿下可是说了,那是假传圣旨的大胆狂徒。” “假、假传圣旨?” 崔氏眼睛都直了,谁假传圣旨了? 这分明就是真正的圣旨。 谢泽自己听到门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不可思议。 可此刻,看到崔氏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他竟莫名有些快意。 “是啊!人家就是一口咬定圣旨是假的。” 人家就是耍无赖了,你还能跑去王府咬人家不成? 崔氏不是想不到赫连珏在耍无赖,她实在是不敢相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高傲如世家,也只是嘴上说着“傲王侯”,并不敢真的挑战皇权。 赫连珏,他可是圣人的儿子啊,他怎么能这样? 谢泽继续冷笑,“人家就是这么做了。你能奈他何?” 不说崔氏一个妇道人家了,就是远在京城的圣人,也不能把赫连珏怎样! 咕噜! 崔氏的嗓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然后,她张开嘴,哇的吐出了一口血,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来人!请大夫!” 谢泽虽然气恼,可到底顾念与崔氏的夫妻感情。 眼见她被刺激得吐血、昏迷,谢泽没有冷眼旁观。 将崔氏扶上了床榻,又让下人去请大夫。 原本,谢泽还想让崔氏去求见谢元。 当初谢元一身嫁衣地站在谢家门口索要嫁妆,用道德、舆论来绑架他们。 人家,谢元成了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他们一家则成了孤苦无助的可怜人。 谢泽想着,或许可以用谢元的招数,反过来逼迫逼迫她。 可谢泽还是低估了崔氏的抗打击能力。 这,就吐血了,还怎么去越王府“哭求”? “夫君!我可以!” 躺到了床上,不等大夫赶来,崔氏就醒了。 她脸色煞白,嘴角还挂着血迹。 她眼底闪烁着破釜沉舟,“我去下跪,我去求谢元。” “我要好好求求她,求她给我们一条活路!” “不管怎样,我都是她的阿婶。当年她父母出了意外,只留下她和一个稚童。” “是我们!是我们庇护了她,还给她谋了一个极好的婚事!” “谢元,她不能忘恩负义!” 第168章 直接抬走 “假传圣旨?” 谢元听到赫连珏对于赐婚一事的应对,也有些傻眼。 圣旨是不是真的,谢元心里清楚。 她觉得,赫连珏应该也明白。 但此刻人家就是一口咬定:“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赐婚? 什么传旨的天使? 统统都是假的。 赫连珏没有回来之前,谢元想过该如何处置谢柔。 她的办法,无非就是按照圣旨的要求,把谢柔以侧妃的身份迎进王府。 然后给她弄个偏僻的院子,直接将她“供”起来。 不磋磨,可也不会让她在王府后院冒头,就这么好吃好喝地养着。 谢元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一个后世之人,居然对皇权也有了深深的敬畏。 “我还不如一个古人啊!” 谢元看着赫连珏恣意张扬的模样,心底暗暗想着:“赫连珏作为皇权社会长大的人,居然都有胆量否认圣旨、对抗皇权。”看书溂 “而我呢,来到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也才两年的时间,竟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束缚。” “我要多多反省啊,且要懂得,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有什么样的想法。” 其实,谢元自己也发现了。 她虽然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但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强势的人。 不说别人,单单是跟徐王妃相比,她就不如这位本土贵女“杀伐决断”。 谢元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一方面,她始终记着后世的自由平等,而另一方面,她又惧怕皇权。 这让她的行事风格就透着一股子的软弱,仿佛没有底气一般。 “我根本无需这样!就该像赫连珏这般,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 该耍无赖,就耍个无赖。 绝不能为了什么规矩、体面,而让自己受委屈,陷入莫名的麻烦之中。 “多谢殿下,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元彻底想通了,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得不一样。 她,似乎也多了一份“跋扈”。 赫连珏看到这样的谢元,却很满意—— 他家阿元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仁善了些。 不是说善良不好,而是作为上位者,就要有气势。 小人畏威而不畏德啊。 一个小小的谢柔,赫连珏从未放在眼里。 而他这次故意闹起来,就是想提醒一下谢元——有孤在,你不用这般小心谨慎! 在岭南,在越州,他们夫妻就是最大的。 谢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忌惮太多。 谢元聪慧,仔细想了想,就明白了赫连珏的良苦用心。 所以,她才会诚挚地向赫连珏道谢。 “知道就好!” 赫连珏见谢元通透,也就不再担心。 他在岭南经营起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为的就是不受人欺负。 圣人也不行。 …… “王爷,娘娘,不好了,崔氏带着谢柔,跪在了咱们王府的大门外!” “她们还弄什么‘负荆请罪’,引来好多人围观!” “哦,对了,崔氏她的身体似乎瞧着不太好,脸煞白,嘴角还挂着血迹,跪在那儿身形都打晃。” 丫鬟如意快步跑了过来,急声回禀道。 “崔氏?她来负荆请罪?” 谢元还在跟赫连珏谈论如何安抚那些僚人、俚人部落,就听到了这么一件恶心人的事儿。 是的,恶心! 她知道,崔氏这是黔驴技穷了,使出了最后的杀招——道德绑架!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现在的谢元是尊贵的越王妃,而崔氏呢,则是个被贬谪的七品小官的女眷。 再加上,崔氏还是谢元的“长辈”。 按照族中的辈分,崔氏可是谢元的婶娘啊。 在崇尚孝道的古代,人们非常重视长幼尊卑。 哪怕不是嫡亲的亲人,只要有辈分,那就是长辈。 身为晚辈,就要尊敬。 “那可不一定!” 谢元有了赫连珏的提醒,彻底想通了。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自己的优势。 “按照族里的规矩,我确实该尊敬长辈。” 谢元微微抬起下巴,骄横的说道,“可是按照朝廷的律法,我还是一品亲王妃,圣人钦封的一品诰命!” “先国后家,家族再大,也不能大过朝廷。” “我现在代表的,可不只是我自己,而是代表着王爷、代表着朝廷!” “按照律法,崔氏向我下跪,绝对合情合理合规矩。” 想要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哼,我直接跟你比身份。 反正在越州地界上,老娘就是最尊贵的女人! 按照规矩,所有女人都该向我行礼! 赫连珏含笑看着,暗暗点头:对嘛,这才是孤的王妃。 郑玉容:…… 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发现自家主子变得威武霸气了啊。 不过,这样的王妃,更令人敬服了,有没有? “玉容,你出去代我传话,就说我知道了,让她‘跪安’吧。” 谢元竟是连亲自出面都不肯。 “是!奴婢明白了!” 郑玉容看到谢元这般强势,也就有了应对的办法。 呵呵,那崔氏,想得还真是简单,真当往王府门口一跪、一哭,就能逼得王妃让步?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道德绑架根本就没用! “跪安?谢元她竟然敢叫我跪安?” 崔氏本就病得头晕眼花,这会儿听到郑玉容的话,又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羞辱啊,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偏偏是崔氏自己先跪下了,人家谢元说让她“跪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 “还有,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崔娘子实在不必这般耿耿于怀!” 郑玉容冷冷地看着,淡淡地说,“娘娘有令,你的心意,她已经收到了。只是她忙着服侍王爷,抽不出时间来见你,你且退下吧。” 退下? 谢元这个贱丫头,居然让她崔夫人退下?! “哦,我知道了,崔娘子跪得久了,腿麻了,动弹不得,是也不是?” 郑玉容不愧是谢元身边最得用的人。 她都无需谢元一步一步地教,就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来人,还不赶紧把崔娘子扶起来,把她送回县衙?” 郑玉容的话音方落,呼啦啦便冲上来七八个娘子兵。 她们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崔氏“扶”了起来,然后如同一阵风一般,裹挟着崔氏和谢柔就离开了越王府。 而围观的百姓,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都慢慢退去。 至于谢元的名声? 呵呵,谢王妃可是尊贵的越王妃,她建新城、修大桥,她收养孤儿、照顾鳏寡……妥妥的大好人啊。 第169章 她要将功赎罪 “她们就这么直接被抬走了?” 同样是被圣人“赐婚”的八个美人儿,忙碌之余,也听到了王府外的八卦。 罗佩玉有些不敢置信:“崔、崔娘子可是世家贵妇啊。还有谢柔,虽然是二嫁,但也是世家嫡女——” 她们还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跪在了越王府的门外哀求。 结果呢,直接被越王府的人抬走了! 半点颜面都没有留给他们。 这还是世家豪族的贵人呢,里子面子全都被越王府剥得干干净净。 “幸好咱们当时没有犯糊涂!” 其他的几个美人儿,纷纷拍着胸脯,庆幸不已。 她们要么是罪奴,要么就是宫女,基本上都是在宫里、在京城没有半点希望。 这才不远千里地跑到岭南来奔前程。 没有身份,也没有靠山,如果当初没有选对,而是像谢柔这般,非要嫁入王府—— 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越王殿下竟这般强硬。” 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嘴上说是有狂徒假传圣旨,其实呢,人家就是不认账。 “越王殿下一定对王妃娘娘情真意切!” 有个美人儿似乎更在乎爱情,听完了八卦,就忍不住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 “是啊。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王爷为了不纳妾,连圣旨都敢违背。 不是像许多男人般,嘴上说着“不得已”,却还是把女人领回家,让妻子去委屈、去伤心。 还是越王最爷们儿,所有的责任都自己扛。 他的王妃,无需忍受,只需躲在他的身后,任由他帮自己挡风遮雨。 “所以说,后院的女人会有争斗,不是女人心眼小、不能容人,而是男人太没用!” 罗佩玉想到自家没有败落的时候,母亲跟姨娘们整天斗来斗去。 男人呢,却仿佛看不到,还当自家妻妾和睦、一家和美。 当初祖母以子嗣为由,逼着母亲给丈夫纳妾。 那时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也还甜蜜,父亲便为难地表示:母命不能不从,他是为了孝道,不得已才会如此。 今天听闻了越王殿下的故事,罗佩玉猛然惊觉:什么不得已?分明就是自己也愿意。 如果男人不愿意,他有很多种拒绝的办法。 困难? 呵呵,还能难得过越王这样,直接硬抗圣旨? 女人的争斗,说穿了,都是男人的不作为。 忽然想通了这些,罗佩玉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强行挤进越王府的后院。 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她在学院里,已经凭借自己的学识与能力,成为最受学生欢迎的先生。 每次上课,每次面对那一双双尊敬又渴求知识的眼睛,罗佩玉都莫名地觉得安心。 “你们这才知道越王看重王妃啊!” 赵锦绣抱着教案,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几人的闲聊。 作为前辈,赵锦绣还曾经提点过罗佩玉。 罗佩玉非常感谢赵锦绣,对这位“阿姐”也非常敬重。 有来有往,赵锦绣便跟这几个美人儿熟悉起来。 聊天的时候,几人都比较随意。 “当初我就险些犯了蠢,误以为多在王爷身边转悠,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而,事实却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 “咱们越王殿下啊,最是自高自傲,他的眼里,除了王妃娘娘,再无其他的女人。” “我呢,算是悬崖勒马,利用谍中谍的身份,最后帮到了王妃,这才换得了今日的安稳生活。” 没有太大的富贵,但心安,人更安。 “谍中谍?” 罗佩玉不笨,听出了赵锦绣话里的暗示。 “对啊!那时崔伯庸这个狗官还做着刺史,他的夫人郑氏最是狡诈。” “她看出我对王爷有意,便故意挑唆,让我对王妃娘娘心生嫉恨。” “郑氏撺掇,而我也确实生出了不好的想法,便‘投靠’了郑氏,帮她打探王府的秘密。” 说到这里,赵锦绣故意看了罗佩玉一眼。 罗佩玉心里发虚,慌忙闪躲着眼神。 “那时啊,刺史府与越王府势均力敌,各种明争暗斗。” “越王殿下为了麻痹敌人,甚至不惜自污。” “而我夹在刺史府与越王府之间,竟还愚蠢地想要左右逢源。” “佩玉,你是个读书人,读过史书,应该知道,中间派是没有好下场的。” “做人嘛,不可能熊掌与鱼兼得,总要选择一个、舍弃另一个。” 赵锦绣最后这几句话,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 她就差指着罗佩玉的鼻子,提醒她不要做两面派。 罗佩玉用力掐着掌心,修剪精细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一个个的小月牙。 罗佩玉确实得到了萧昭仪的指派,在越王府,为朝廷充当耳目。 她心思活泛,不愿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能够得到越王的宠爱,自是最好。 可若是越王不理睬,罗佩玉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萧昭仪说了,只要她能够传递有用的信息,将来“论功行赏”,定会记她一份功劳。 脱离贱籍,甚至嫁个好人家,都将不是梦。 萧昭仪画的大饼太大太香了,对罗佩玉充满诱惑。 “我不知道京城的风云变幻,但我只知道,在岭南,在越州,越王和王妃便是主子!” 赵锦绣看着罗佩玉的眼睛,缓缓说道,“就算有人许了富贵,也要看自己有没有命去享用。” “哦,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之前还有个女子,试图勾引殿下。” “她还对王爷有功呢,但王爷依然不假辞色。” “现在,那个女人‘消失’了!” 赵锦绣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 她提到的女人,就是黄州刺史李晋的遗孤李丽质。 李丽质暗恋越王,还试图跑去谢元跟前卖弄,却直接被赫连珏送走了。 是的,是送走! 不是把人杀死。 当然,赵锦绣也不算说谎,毕竟李丽质确实在越州销声匿迹。 罗佩玉却误会了,她将消失跟死亡画上了等号。 小脸变得惨白,额上冒出了冷汗,罗佩玉赶忙说道:“我错了!我不敢了!” “我、我要去见王妃娘娘!” 她要把萧昭仪安排在越州的眼线都供出来,她要将功赎罪! 第170章 王妃野心勃勃 “你说萧昭仪在王府亲卫里安插了人手?” 谢元的目光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罗佩玉身上。 “对!他们本来就是萧子修安插的心腹。” 罗佩玉既然决定了要向谢元投诚,自然不会有隐瞒。 她将自己知道的机密,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了谢元。 她还直接写了一份名单,近二十个人名,全都是王府亲卫里的人。 其实,萧昭仪只是告诉了罗佩玉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人。 但,罗佩玉非常聪明,她利用自己在王府学院当先生的身份,顺藤摸瓜,竟将这一条线上的人,都查了出来。 谢元:……人才啊!这是个搞情报的人才! “萧子修虽然离开了,但这些人却潜伏了下来。” 罗佩玉恭敬地回禀道。 谢元想了想,问道,“他们都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在大周朝,正统的传递消息的方式,自然是写信,然后通过官方的驿道。看书溂 岭南虽然偏僻,却也有驿站。 岭南在五岭之南,有连绵的大山阻隔,不能直通内陆。 官道大多也都是先沿海,到了闽浙后,再通过闽浙的官道。 如此驿道就比较麻烦,送信也比较耗费时间。 赫连珏占据越州后,便将几个地方的驿站都接管了。 想要通过驿道传递消息,都要通过越王府的管辖。 所以,谢元断定,王府里那些亲卫传递消息,应该不靠驿站。 难道是飞鸽传书? 谢元自己就养了信鸽,她与赫连珏、与徐王妃之间的信件,就通过信鸽。 但,养鸽子需要技术,也需要场地。 那些亲卫,隐藏自己还来不及,更不会大张旗鼓地用信鸽。 难道他们有其他的独特的消息通道? 谢元满脑子的疑问。 不过,她又想到,当初赫连珏扮猪吃虎的时候,京中并没有识破他的真面目。 这几次越王府出兵,京中也都没有得到消息。 谢元断定,那些人即便有办法联系京里,也不是非常便利。 他们传递的消息相当滞后。 而消息,是有时效性的。 新闻成了历史,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那些兵卒的危害性,应该不大,但这并不意味着,谢元不需要调查、深挖。 “是商队!他们跟广城的商队有联系。” “每个月,他们会把消息送去商队在合县开设的铺子里。” “然后,再经由商队将消息送到广城,再由广城送达京城。” 罗佩玉真的非常善于调查情报,她来到越王府也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查到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 谢元愈发认定这是个人才。 “好!你做得很好。” 谢元没有吝啬夸奖,还主动让罗佩玉自己选择,“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是想继续当先生,在书院教书?还是想换个差事?” 谢元已经有了娘子兵,武力值这方面是不缺的。 另外,她还有收养的孤儿,这些孩子因为曾经生活在底层,混迹街头,对于打听消息、收集情报,颇为擅长。 但,他们到底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 至少跟罗佩玉这种人才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谢元看看罗佩玉,再看看她收集的名单,谢元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想设置一个全新的部门,专门用来调查、收集、分析情报。” “唔,就叫绣衣卫吧。你若愿意的话,可以来担任绣衣使者。” 谢元认真的说道。 罗佩玉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她有种预感,自己要开启一个全新的人生了。 她的命运,或许从今天开始,就要发生一个天翻地覆的改变。 “绣衣卫?” 这是什么成为? 但能够穿绣衣的人,应该是有些体面的吧。 在大周朝,朝廷对于服饰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 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也都有明文规定。 像那些商贾,虽然富可敌国,却不许穿绸缎、锦衣。 当然,实际中,有很多富商都穿着绫罗绸缎。 但这种事儿,属于民不举官不究。 一旦有人揭发,一个一个准儿。 似罗佩玉这样的宫奴,只能穿粗布绿衣。 不能穿朱、紫等带着贵气的颜色。 也不能穿锦衣华服。 谢王妃提到了“绣衣卫”,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制服就是绣衣,是不同于奴婢、庶民的华服。 这,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罗佩玉心动了。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娘娘,我、我想试试这个绣衣使者。” “好!” 谢元见罗佩玉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她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她把郑玉容叫了来,“你去娘子兵中挑选一些人,身手可以差一点,但一定要伶俐。” 有脑子,足够敏锐,善于观察,善于总结。 能够在细枝末节,发现事情的端倪,继而得到更多更大的秘密! 军中有探子,而她的越王府,也要有情报人员。 不只是在岭南,她还会把人派回京城。 只有及时掌握情报,她才能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 “绣衣卫?专门用来调查消息?” 听了谢元的回禀,赫连珏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在京中安插了人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从暗卫里挑选出来的。 不过,那些人更多的还是暗卫,收集情报只是顺便。 若是能够有个正规的部门,专门用来培养探子。 他远在岭南,也能第一时间收到京城的各种消息。 等他将来杀回京城,那些探子就是他最好的耳目。 “好!一定要组建绣衣卫。” 赫连珏眼底闪烁着勃勃的野心,他现在不缺钱也不缺人,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扩大“地盘”。 “不过,你的叫绣衣卫,孤的就叫锦衣卫吧。” 赫连珏不会抢妻子的创意,更不会不允许妻子独自发展。 他相信妻子,更看好她的能力。 谢元有些意外,她以为赫连珏会把绣衣卫“抢走”。 她没有想到,赫连珏的心胸竟这般开阔,愿意给她一介妇人强大的机会! “嗯!那就听殿下的。” 谢元用力点点头,她太高兴了,都没有顾得上去吐槽“锦衣卫”三个字撞了名字。 唔,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相似的存在,都是主人的鹰犬爪牙。 谢元握紧拳头,她的野心,也被唤醒了。 第171章 财帛动人心 谢元组建了绣衣卫,罗佩玉成了第一批绣衣使者。 表面上,她继续做着王府书院的先生。 暗地里,她开始接受各种训练。 谢元将上辈子自己看过的谍战文、谍战剧里培养特工的资料复刻了出来。 赫连珏呢,也把自己豢养暗卫的法子写了出来。 谢元将多方资料进行了结合、补充、修改,然后制定出了培训情报人员的教程。 她按照这个教程,开始了第一批绣衣使者的培养。 追踪、化妆、速记、暗器、毒药……一系列的教程,密集而有序。 罗佩玉以及谢元精心挑选出来的第一批“学员”,开始了紧张的学习。 赫连珏那边的锦衣卫,也在紧锣密鼓地选拔、培训中。 赫连珏开始将暗卫进行了分级—— 初级,还是暗卫,继续负责王府以及主子的安保工作。 中级,赫连珏将这一部分暗卫,由暗转明。 给他们赐了姓,还给赐了名字。 他们不再是玄甲、黄乙、地丙等冷冰冰的代号。 他们有名有姓,在军中,也都有了官职。 只要他们继续立功,就能升官,将来封妻荫子,也都不是梦。 最高级的暗卫,则被赫连珏抽调出来,组成了锦衣卫。 赫连珏的锦衣卫,不只是收集情报,监察地方。 他们还肩负着监察几个大营、诸多将军的职责。 他们是有官职的暗卫,也有姓名和品级。 他们更是赫连珏心腹中的心腹。 锦衣卫第一任统领,是天甲,这人是暗卫中天字号第一人。 对于赫连珏来说,其忠心程度,丝毫都不亚于赫连琛。 在某种意义上,在赫连珏的心目中,天甲比赫连琛更值得信任。 “以后你就姓周吧,我以王朝的姓氏赏赐给你!” 赫连珏轻声对天甲说道,“名字呢,就取一个‘诚’字。” 诚,忠诚也。 周诚,谐音“忠诚”。 赫连珏特意赐周诚国姓,还以“诚”字为名,为的就是要让周诚足够忠诚。 “谢殿下!” 周诚跪在赫连珏面前,无比恭敬地说道,“臣周诚,定不辜负殿下的器重!” 作为暗卫,他的这条命都是主子的。 现在主子给了他身份,还让他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 他对主子只有感激。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有了锦衣卫,还有了第一任的统领。 赫连珏开始了安排: “第一,重新对锦衣卫进行培训。” 他参照了谢元培养绣衣卫的守则,对锦衣卫进行新一轮的驯化。 “第二,抽调人手去京城。” 赫连珏必须要在京城安插足够的眼线。 宫里倒是不用赫连珏太操心,阿史那皇后虽然丢掉了掌管后宫的权利,但她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早已根深蒂固。 她的触角,也早已埋得极深极远。 即便最近两年里,圣人和萧昭仪砍掉了阿史那皇后的许多人手,她依然留有底牌。 而这些人,在赫连珏离京前,阿史那皇后都悄悄交给了他。 赫连珏留在京中的人手,一直都维持着宫里的这些人脉网络。 如今,赫连珏要做的,不只是“维持”,他还要深入合作,进一步的发展。 虽然他远在几千里之外,但京中、宫里的动向,都不能逃过他的耳目。 暗地里,赫连珏派了人手去京城。 表面上,越王府大张旗鼓地送了年礼入京。 “好家伙,怎么这么多东西?” “这些都是从岭南运来的?一、二、三……九,足足九辆牛车啊。” “看看那车辙印,足足有好几寸深,车厢里肯定被塞得满满当当。” “咦?这次越王不是给三皇子送东西,而是进献给皇后娘娘的?” 京城城门驻守的兵卒们,看到这一长串的牛车车队,咂摸着舌头,议论不已。 去年年底,越州的越王府也给京中送了重礼。 不过,那一次只有三四辆牛车。 而这一次呢,居然有九辆之多。 且“收货人”也不同。 上次是三皇子,这次则是阿史那皇后。 “咦?不是说越王被三皇子派去的人辖制住了,连王府都由三皇子的心腹把持?” “切,你这都是老黄历了!夏天的时候,京城就传开了,说是越王扮猪吃老虎,人家在岭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不是吧,难道之前来给三皇子送年礼,也是在做戏?” “对!肯定是在做戏,否则今年怎么就换人了?” “咦?不是说越王跟阿史那皇后关系不睦嘛。当初越王就藩,阿史那皇后都没有派人来送一送!”看书喇 “……哎呀,皇家的事儿,谁能说得清?估计除了他们自己,就是圣人也未必知道。” 众人嘁嘁喳喳,议论纷纷。 许是车队太过招摇,不到半天的功夫,大半个京城就都传遍了。 而皇宫里,也都有不少人在八卦。 “居然都是送给皇后娘娘的。” “对啊,一牛车的上等精盐,足足有六百多斤。若是拿去卖,能卖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盐多稀罕啊,还是上好的海盐。” “哎呀,都说岭南蛮荒,可岭南靠着海啊,可以煮盐呢。” “不只是盐,还有珍珠。我一个同乡小阿妹,就在皇后宫里当差,她亲眼瞧见了,说是越王直接进献给皇后一件珍珠衫。” “珍珠衫?用珍珠穿成的衣衫?天哪,那得用多少珍珠?” “还有,岭南靠着海呢,还能少得了珍珠?” “珍珠算什么?还有一尺多高的珊瑚树呢,越王直接给皇后娘娘送来十二盆。” 每一盆都价值不菲,就更不用说一下子有十二盆了。 “……天哪,只这一次的年礼,少说也要值几十万贯钱吧。” “几十万、贯?” 这年头,形容一个人家里有钱,都会说家财万贯。 一万贯,就是十足的富户了。 而越王殿下给阿史那皇后送了一次年礼,居然就价值几十万贯。 这样的巨额财富,慢说那些宫人了,就是圣人听了,也忍不住心动。 “岭南竟有这么多的财富?” 海盐这就罢了,那个需要用柴火、用铁锅,投入的本钱也不少。 而珍珠、珊瑚树、龙涎香等宝物,却都是直接从大海里得到了,似乎不用什么投入! 第172章 余波 “赫连珏这个竖子,倒也有些本事!” 圣人听完内侍的回禀,神情有些复杂。 不用去皇后那儿亲自查看,只看内侍那惊艳的模样、那垂涎的眼神,圣人就知道,赫连珏送来的年礼,果然价值不菲。 他感慨之余,还有些疑惑:“旁人去了岭南,要么中了瘴气,要么被乱民所扰。” “而赫连珏呢,去了那儿竟仿佛发了大财!” 难道岭南并不是什么瘴气肆虐、蛇虫鼠蚁横行的化外之地? 而是遍地黄金珠宝的天府之国? “不孝子!哼,只知道孝顺你的养母,却不把朕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 圣人不想承认,自己华丽丽地嫉妒了—— 九大牛车的财货啊,每一车都是好东西。 大概估算了一下,都能抵得上他的私库了。 泛酸水的圣人却不去想,自己对赫连珏这个儿子是否疼爱、是否公平。 事实上,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故意赐婚,想方设法地给几千里外的儿子添堵。 “圣人,岭南的密信到了!” 圣人正眼馋呢,又有内侍来回禀。 “拿过来吧。” 圣人压下心底的情绪,张口说了一句。 内侍捧着个匣子,送到了圣人面前。 圣人接过匣子,打开盖子,将信件抽了出来。 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便将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啪! 圣人变了脸色,直接将信纸拍在了案几上。 “竖子!不孝子!竟敢忤逆君上!” 信是谢泽写来的。 作为“苦主”,他自然没有为赫连珏说好话。 在信里,他夸张地将赫连珏的嚣张、跋扈都说了一遍。 什么不接受圣人的赐婚,还污蔑传旨的天使是假传圣旨的狂徒。 若不是那位天使跑得快,赫连珏回来得又晚,他估计真有可能把天使抓回来,当街杀掉。 “放肆!狂悖!” 圣人越想越生气,又重新把信纸拿起来,一字一句地将内容重新读了一番。 没有看错! 他刚才没有看错,赫连珏确实做了那些事儿。 “这个混账,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话说自从圣人统一了南北,成为真正的天子,他的自信、自尊与骄傲,绝对达到了顶点。 君临天下,唯我独尊。 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唯一的尊贵的帝王! 但,现实却是,圣人并不能随心所欲。 他宠爱萧昭仪,喜欢三皇子,却不能册立他做太子。 他想要科举选士,打破世家的垄断,却举步维艰。 他还想提拔寒门子弟,然而,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寒门官员,却并不能给他惊喜。 圣人发现了,世家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至少世家出身的官员,其学识、见识、能力,都是不差的。 或许有少数的昏庸之辈,但宰相、九卿等重臣,基本全都是世家子。 且他们也都是名副其实,而非尸位素餐之辈。 圣人矛盾了,纠结了: 一方面,他依然要依靠世家; 另一方面,他却无比忌惮,防备这个阶层。 唉,朝堂之上的你来我往,已经够让圣人烦躁了。 没想到,几千里之外的不孝子,居然也不让他省心。 “先是擅自斩杀朝廷命官,随后就是违抗圣旨。” 圣人恨恨地骂道,“这个竖子,接下来他还想干什么?” “要起兵谋反不成?还是要弑父弑君?” 圣人越想越生气,他腾的一声站起来,在御书房里转来转去。 赫连珏这般可恨,偏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除非他愿意抽调大批的人马,耗资巨大地深入岭南攻打越州。 然而,现实却是,刚刚实现了统一,军队也好,朝廷也罢,都需要休养生息。 打仗,太费钱粮了。 大周朝是新朝,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花钱。 攻打岭南? 打的还不是自立为王的反贼,而是自己的亲儿子。 赫连珏也鸡贼,人家始终都认定自己是大周朝的越王,治下遵从大周朝的律法,也接受朝廷派去的官员。 至少在明面上,赫连珏没有反。 朝廷也就没有理由去攻打。 圣人若强行出兵,朝臣肯定会反对。 圣人也、也没有充足的钱粮! “……难道就任由这个竖子狂悖下去?” 圣人不甘心。 “那个老四,也是没用,去了岭南好几个月了,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就真的愿意看到赫连珏一家独大?他甘心屈于人下?” “还有徐氏,还是什么将门虎女呢,连点儿武人的气性都没有。” 圣人开始埋怨四皇子夫妇。 他没有去想,四皇子去了邕州,是否适应,能否站稳脚跟。 他只怪这个儿子没用,让他去牵制赫连珏,居然都做不到。 许是念叨多了,竟真的等来了四皇子的奏折。 厚厚的一堆,放满了整个木匣。 “怎么这么多?难道邕州出事了?” 圣人看到厚厚的一沓,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急着拆开信件,而是先把那一摞的文书翻了翻。 这是,口供、契书? 应该都属于证据吧。 而这些证据目标直指邕州刺史。 圣人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的嘴巴有些干: “不会的!老四太蠢,应该没有胆子学赫连珏。” “对,或许老四只是发现了邕州刺史的罪证,特意送来京城,想让朕这个皇帝来做主!” “一定是这样!老四怎么可能——” 圣人说着自欺欺人的话,终于展开了信纸。 然后,圣人的脸黑了。 嘭! 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圣人被气得眼睛都红了,“竖子!都是竖子!” “老四居然也敢这般大胆,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和赫连珏,是不是勾结在了一起?” “……不对,这信里并没有提到赫连珏,是他邕王府在发威。” “难道是徐氏?他们发现了邕州刺史的罪行,想学着赫连珏的样子,来个杀鸡儆猴,便动了手。” “咦?这个神仙膏是什么?难道真有这么可怕?” 圣人不是个只知道愤怒的人,他在气急之下,也能保持一定的理智。 于是,他的四皇子的信件中,发现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神仙膏! 剧毒之物! 吸食可以毁掉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国家! 第173章 果然是亲父子 “这,会不会是危言耸听?” 看完四皇子的奏折,圣人不免有些怀疑。 他不是不相信四皇子,而是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东西。 把人变成恶鬼? 这,怎么可能啊。 此刻圣人已经顾不得去想四皇子是否跟赫连珏有勾结,他只想弄清楚这个神仙膏。 因为按照四皇子的描述,此物不但能够毁掉一个人,还让最勇猛的战士变成废物。 若此物真的散播开来,那他的几十万大军,岂不是会变成不战自败的摆设? 圣人是皇帝,他从来都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切。 “邕州刺史?他竟暗中主导此事,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靠着毒药,他们可以征服僚人、俚人那些蛮夷。同样的药物,他们也可以转过来给大周朝的将士使用啊。” “难道这才是他们的本意?腐蚀军队,颠覆大周朝?” 圣人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 他拿起四皇子的书信,从头到尾又重新读了一遍。 每个字每句话,他都仔细研读、慢慢咀嚼。 良久,圣人抬起头,眼神晦暗莫名。 “人呢?邕王送来的那几个人呢?” 四皇子在信里写得很明白,除了物证,他还派人送来的“人证”。 这几个人,都是吸食了神仙膏,且已经染上药瘾的人。 想要知道神仙膏到底有多可怕,只需看看这几个人的模样就可以。 圣人急切地传下命令,然后起身去了御兽园。 四皇子还说了,那几个人一旦药瘾发作,就会发狂发癫。 比野兽也不差什么。 圣人素来谨慎,便命人把这几个人关到笼子里,送到了御兽园。 刚刚走到御兽园,圣人就听到了几道不像人类发出来的哀嚎,可也不是兽吼。 圣人的脚步便有些迟疑。 他侧着耳朵,仔细倾听—— “啊~给我吃一口吧,就一口!啊~~求求你们了,就给我吃一口吧。” “救命,快救命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给我!快给我!我难受啊,我快要死了!” “呜呜~求求你们了,就给我吃一口吧。” 哭声、嚎叫声汇聚成了一片。 明明只有七八个人,却喊叫得如同百兽乱吼。 圣人的心开始往下坠。 他的步履沉重,慢慢地走进了御兽园。 来到铁笼面前,他看到了让他惊骇不已的画面—— 有人抓着结实的铁栏杆,砰砰地撞着头,头上早已鲜血直流。 有的则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眼泪鼻涕布满了整张脸。 有人如同疯魔了一般,哭求无果后,竟抱着自己的胳膊啃了起来。 “……这几个人都、都吸食了神仙膏?” 圣人的声音有些干涩,向来稳重自若的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回禀圣人,确实如此。” 搭话的人,是徐王妃特意挑选的王府亲卫。 他对四皇子、徐王妃都非常忠诚,聪明,口齿伶俐。 他恭敬地跪在圣人面前,回禀道,“他们全都吸食了神仙膏,且已经成瘾。” “四皇子特意命小人带了些神仙膏,这一路上,这几人全靠这些神仙膏续命。” 续命? 也就是说,这七八个人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圣人暗自想着,一双眼睛仔细观察着笼子的人。 他发现了,这几人全都面黄肌瘦,浑身病态。 偏偏就是这么病弱的人,发起疯来,却好似猛兽一般。 还有那一两个自残的,无比狠绝,仿佛咬的不是自己的胳膊。 可怕! 太可怕了! 这种药,不只是伤害人的身体,它还能控制人的神魂啊。 为了让圣人更直观地感受到神仙膏的可怕,那名亲卫拿出一个竹管模样的东西。 “啊!给我!快给我!” 看到竹管和那黑漆漆的膏药,几个发疯发狂的人,却仿佛看到肉骨头的野狗,殷切又哀求地喊着。 亲卫将八个人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给了神仙膏,而另一部分没有。 分到神仙膏的那四个人,不顾身体的颤抖,一把抢过,然后就拼命的吸食起来。 吞吐了几口,这四人明显安静下来。 他们瘦削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享受的表情。 飘飘欲仙,满眼梦幻。 哪怕只是看到他们的表情,圣人也能感受到,他们似乎真的非常享受、非常愉悦。 跟刚才那疯癫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而另外四个人,没有分到,还眼睁睁看着同伴享受。 他们愈发疯癫了。 砰!砰砰! 他们拼命撞着铁栏杆,望向亲卫的眼睛更是充满了怨毒。 “给我!为什么不给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啊~啊啊啊~给我吧,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就一口、就一口!” 四个人,哭的哭、求的求、骂的骂,又闹作一团。 他们的种种丑态,真的不像人类,而是一群发了疯的牲口。 “也给他们来一些!” 圣人的脸色非常难看,低声吩咐了一句。 “是!” 邕王府的亲卫赶忙应声,然后也给剩下的四人递上了神仙膏。 片刻后,他们也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享受模样。 “神仙膏的药效,竟如此霸道?” 圣人被吓到了。 他身边的内侍,许是想要安慰圣人,便试探性地问一句,“这种药如此神奇,若是一直服用呢?” 成瘾应该也不可怕吧,只要一直服药,应该还能保持理智。 “不可以!这种药效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断。且若是吃了多了,还会致死!” 邕王府亲卫肃然的说道。 这是毒药,不是补药。 再者,就算是补药,是药三分毒,吃得多了,也会有害处。 “这些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圣人目睹了几个人的惨状,也听到了王府亲卫的讲述,他对于神仙膏的危害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邕王说,他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都烧毁了?” “还有没有残留?此等害人的剧毒,断不许再出现在大周朝的土地上。” 圣人不愧是做皇帝的,有大局观,且杀伐决断。 知道神仙膏有毒,那就彻底销毁。 他不会心存侥幸地留下这种东西,试图将它用在敌人身上。 在这方面,他和赫连珏果然是亲父子,想法也是惊人的一致。 第174章 弟弟太蠢了 “回禀陛下,我们殿下已经将此物都销毁了。” 王府亲卫详细地说道:“神仙花全部烧毁,那些熬制成型的神仙膏,则用石灰将之销毁!” “石灰?神仙膏用火烧还不成?” 圣人有些好奇。 因为在人的普遍认知里,大火可以焚烧一切。 而这个神仙膏,却要用石灰。 “是的。这些神仙膏是烧不尽的,还会留下残渣。” 王府亲卫态度恭敬,“而这些残渣还可以吸食。为了防止有人钻空子,让这些毒物‘死灰复燃’,王爷便试了很多种办法。” 这个,就有些杜撰了。 因为用石灰销毁神仙膏的办法,是谢元告诉徐王妃的。 虎门销烟的故事,太经典了,慢说谢元一个历史知识博主了,就是随便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孩纸都知道。 “挖一个大池子,泡上石灰水,然后将神仙膏都放进去。” 石灰水可以将神仙膏烧毁,还能进行腐蚀。 再无食用的可能。 “不错!不错!” 圣人满意地点点头,他忽然发现老四这个蠢儿子,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四皇子会针对邕州刺史,估计没有他所说的那么正大光明。 他极有可能是想学着赫连珏,干掉刺史,自己在封地称王称霸。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其结果就是:四皇子歪打正着地杀掉了包藏祸心的邕州刺史。 让神仙花、神仙膏这种可怕的毒物,没有继续在邕州地盘上横行。 这,就是大功一件! 既然立了功,而圣人还想继续挑拨四皇子与赫连珏之间的关系。 圣人便想趁机抬举邕王府。 邕王府若是有了足够的实力,都不用旁人逼着,四皇子也会跟赫连珏正。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岭南也只可能有一个岭南王。 “邕王销毁毒物、诛杀逆臣有功,特封为超品亲王,赏黄金一百斤,盔甲、马匹各二百套。” 超品亲王什么的,并不重要,这只是虚名。 今天圣人可以恩赏,明天他也能褫夺。 黄金什么的,虽然值钱,可也不是最要紧的。 真正的对邕王府有利的恩典,是那二百套的军械。 圣人赏赐军械本身,并不算出格。 但他这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圣人准许邕王府扩军! “老四现在有一千五百人,再扩充些兵力,可以达到三千人。” 圣人暗自盘算着,“邕州大营有三千驻兵。两者加起来,就有六千人。” 而六千人,对外的话,都可以号称上万兵马了。 有了这么多的兵马,应该可以对抗赫连珏吧。 赫连珏太会伪装,而他的兵力也都分散在了三个州郡。 所以在越州,摆在明面的人马只有五六千人。 越州五千,邕州却有六千。 并且,邕王妃徐氏是将门虎女,她的嫁妆里就有二三百人的部曲。 她若再招募些私兵,应该可以凑够一千人。 还有徐良,他应该也会暗中帮衬邕王府。 ……几方面的力量加起来,圣人觉得,邕王府的兵力,应该可以胜过赫连珏。 四皇子:……父皇,我还真是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啊。 胜过赫连珏? 哈,他连赫连珏的老婆都比不过。 就在圣人大肆奖赏四皇子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年底。 谢元与四皇子的赌约,也到了约定的时间。 四皇子和徐王妃又来到了合县新城。 然后,夫妻俩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合县新城与月牙新城之间的海面上,竟横跨着一座石桥。 桥体长度大概有两里,近一千米。 桥面的宽度大概有一丈半,约五米左右。 一匹正常规制的牛车,可以轻松通过。 两侧还能走行人。 “好长!好宽啊!” 徐王妃张大嘴巴,由衷地赞叹道,“好一座跨海大桥!” 四皇子却苦着一张脸,“她还真的建成了?在海上建桥,怎么可能啊!” 嘴里说着不可能,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四皇子想不认账都不可能。 “不行,一定有猫腻!这桥结不结实啊?会不会只是样子货?” 四皇子拼命转动大脑,试图找到这座桥的问题。 徐王妃:……你个铁憨憨,难道没有看到桥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 “就算现在很结实,可耐不耐用呢?” 四皇子到底还是有些脑子。 很快,他想到了问题,“这可是海水,水里都是盐。” 而盐水是有腐蚀性的。 四皇子或许不懂什么化学科学,但他见过海边的礁石啊。 那么大的石头,就因为浸泡在海水里,日日夜夜的被冲刷,石头上都被冲得坑坑洼洼。 有些礁石,甚至都承受不住海浪的冲击,直接被弄毁了。 另外,四皇子与谢元敲定赌约后,他还偷偷问了祖祖辈辈生活在海边的渔民。 “老翁,在海上建桥,可行吗?” 听到问题的老渔民,直接用看傻子的目光去看四皇子。 又被人当成了“蠢货”,这一次的四皇子却并不生气。 因为他从老渔民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海上建桥,白日做梦! 当时四皇子还暗中得意,“哈哈,谢氏啊谢氏,你就是太聪明、太自以为是了。真当自己就是万能的?” 笑声还似乎在耳边回荡,结果人家谢元就用明晃晃的现实,打了四皇子的脸。 四皇子就只能去想,谢元确实剑桥成功了,但后续呢? 如果这桥用不了多久就塌了,应该也不能算谢元“赢”。 “唔,邕王殿下说得有理。” 谢元配合的沉吟片刻,然后笑着说,“要不,咱们延长一下赌约,就以三年为期限,看看我的这座大桥,耐不耐用?” 四皇子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他用力点头,刚要开口说“好”,就被徐王妃一把拉住了袖子。 四皇子下意识地看向徐王妃,徐王妃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眼神。 她仿佛在说:够了!别丢人了!认赌服输! 人可以笨,却不能没有赌品。 四皇子顿时想到了两个几十斤重的狼牙棒,然后,他怂了。 “嘿嘿!不用!不用!我认输!本王认输了!” 四皇子讪笑着缓和自己的尴尬,然后有些别扭地对赫连珏说:“阿兄,以后、以后我就听你的!” 成功收服了四皇子这个马仔,赫连珏却并不高兴。 没办法,这弟弟太蠢,他有些瞧不上! 第175章 蠢死你算了 “嗯!” 赫连珏高冷的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声音,算是收下了四皇子这个小弟。 四皇子:……你嫌弃我蠢,我还嫌你嘴巴毒、脾气坏呢。 哼,你也就是好狗运。 一出生就是皇长子,又因为皇后跟皇帝赌气,被皇后抱养,成了尊贵的半个嫡子。 靠着阿史那皇后娘家的势力,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一朝被废,还被流放岭南,居然又好狗运的娶了个好王妃。 四皇子可没忘了,自己其实是输给谢王妃的,而不是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便宜哥哥! “我,我愿赌服输。” 不过,某个人,你也不要太嚣张了。 说到底,你还不是靠老婆? 赫连珏斜睨了四皇子一眼:……你个小四儿,什么眼神? 再说了,就算孤靠老婆又如何? 我老婆这么厉害,我骄傲! 谢元和徐王妃:…… 两人无语地看着这对亲兄弟互怼眼神。 她们很想说:你们就不要大哥笑话二弟了,都是一样的货色,五十步又比一百步高贵到了哪里? 徐王妃懒得跟自家铁憨憨废话,索性又抱着谢元的胳膊,“阿姐,我们王爷虽然输了,但我还是好奇,您当初想用什么来做赌注?” 赌局没有分出胜负之前,徐王妃还不好询问。 但现在,胜负已分,四皇子也愿赌服输,徐王妃反倒想仔细问上一问了。 当然,她这么问不是觊觎什么,她有个直觉—— 不管自家王爷是输是赢,阿元阿姐许诺的那个赌注,她都会兑现。 “对啊,是什么日进斗金的秘方?你说过了,不是制糖的方子,到底是什么?” 四皇子也好奇呢。 几个月前,制定赌约的时候,四皇子还曾经猜测是制糖秘方。 但当场就被徐王妃否决了。 因为除去四皇子,所有人都看到了红糖的“末路”。 果然,就在他们制定赌约没多久,朝廷就下了“禁糖令”。 圣人规定,除了皇庄和指定的几个皇商,各州郡都不许私自熬糖,更不许侵占良田去种植甘蔗。 禁糖令比禁酒令还要严苛。 敬酒令顶多就是不许作坊酿酒,而禁糖令则是连甘蔗都不许种。 风靡一时的红糖生意,瞬间被腰斩,无数豪商哀嚎连连,却也不敢对抗朝廷的禁令。 制糖不再是发家致富的暴利行业,制糖的秘方,似乎也不是什么摇钱树。 “盐!” 谢元知道的致富秘方很多,比如晒盐,再比如饲养珍珠。 不过,这些需得一样一样来。 就算多了四皇子这个帮手,谢元也不想太过急切。 急则生乱! “盐?” 四皇子有些失望,“煮盐谁不会?难道还要用什么秘方?” 不就是用铁锅熬海水嘛,海边的渔民都知道。 “无知就无知,千万别表现出来!” 赫连珏不屑地扫了四皇子一样,仿佛在看一个蠢货。 四皇子:……赫连珏,你骂我蠢? 徐王妃想扶额。 虽然在听到盐这个字的时候,她稍稍有些失望。 因为她也知道煮盐的法子。 不过,她相信阿元阿姐。 如果只是普通的煮盐,阿姐不会特意拿出来做赌注。 她还说了“日进斗金”。 盐虽然暴利,但也需要成本啊。 铁锅、柴火,还有人工,哪样不费钱? “殿下,您先别开口,听阿姐说!” 徐王妃横了四皇子一眼,见他还是一脸不忿,就提醒了一句,“煮盐没有那么简单,还需要过滤!”看书喇 要把里面的毒素都清除掉。 不经过处理的海盐,是粗盐,一个弄不好,还能吃出病来。 四皇子听了徐王妃的话,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阿嫂,你要拿过滤的技术当赌注?” 可,还是没有什么惊喜啊。 又不是独创的新秘方。 四皇子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失望”二字。 徐王妃的手有些痒。 谢元却笑了,四皇子这人虽然笨了些,嘴巴也不讨喜。 却是个“实诚”人。 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露出来。 这不比面甜心苦的伪君子好? “不是煮盐,而是晒盐之法!” “我这个方子,不用铁锅,也不用木材,只需要一些人工。” 谢元确实如徐王妃猜测的那般,不管自己是否赌赢,她都会把煮盐的秘方告诉徐王妃。 因为,这是瞒不住的。 赫连珏虽然拿下了大半个岭南,却还是做不到密不可透。 总有人在暗中搞渗透。 京城的圣人也就罢了,到底隔得远,消息不会那么的灵通。 而四皇子夫妇呢,就在隔壁的邕州。 他们想要打探什么秘密,多费些时间和人手,总能窥探一二。 既然是不能永久保密的东西,索性就主动拿出来。 如此还能把邕王府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让赫连珏多一个帮手。 谢元拿出纸,直接在上面写写画画。 其实,如果是春夏之际,谢元完全可以直接把人领到海边的盐田。 这种事儿,一看便知。 但,现在已经到了年末,隆冬之际,盐田早已过了“收获”的季节。 谢元就只能纸上谈兵了。 “……这就是晒盐之法,你们先在海边圈定盐田。待来年春天,东南风起,就可以晒盐了!” 谢元仔细讲解,并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不用锅、不废柴火,只靠风吹日晒,就能得到盐?” 四皇子的眼睛都瞪圆了。 这,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啊。 大海里的海水取之不尽,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海盐。 难怪越王府这么有钱,赫连珏养起兵来,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丝毫不为粮饷、军费等琐事担心。 原来他们王府有这等无本还暴利的生意。 “这——” 四皇子只顾着惊诧,徐王妃却感受到了晒盐之法的价值。 说句无价之宝都不为过啊。 就是这么一个价值不菲的秘方,阿元阿姐就如此轻易地告诉了他们。 这份情谊,这份信任,徐王妃不得不动容。 偏偏自家王爷,还一脸目瞪狗呆的蠢样,完全都不知道要道谢、要感激。 徐王妃咬着牙,伸手在四皇子的腰间拧了一把。 四皇子险些跳起来,他满脸委屈地看着徐王妃:……王妃,您又怎么了?我、我没犯蠢啊。 徐王妃一脸的生无可恋:蠢死你算了! 第176章 徐王妃的雄心壮志 “道谢啊!” 徐王妃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四皇子还是一脸茫然:……道谢?为啥?看书喇 徐王妃险些暴走,但她又不能真的当着赫连珏的面儿暴打四皇子。 深吸一口气,徐王妃忍着怒火,耐心地解释道:“殿下,你已经输了赌约,若是按照约定,阿元阿姐无需把赌注拿出来。” “可是,阿姐把咱们当自家人,还是把晒盐的秘法说了出来。” “殿下,越王殿下和阿元阿姐的这份情谊,咱们理当感激!” 四皇子听完徐王妃的这番话,总算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对着赫连珏、谢元夫妇拱手。 “多谢阿兄,阿嫂!” “哼!”赫连珏又是一记冷哼。看书溂 不过,他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 这个弟弟虽然蠢,但有个精明的王妃。 有了徐王妃的“鞭策”,蠢弟弟应该不会再犯蠢。 而且,弟弟蠢一点儿,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四皇子或许没有太多的优点,但胜在听话啊。 没看到他对徐王妃几乎是言听计从嘛。 赫连珏了解四皇子,他不是专门怕老婆,而是单纯的“慕强”。 只要比他厉害,只要没有害他的坏心思,四皇子就会乖乖听话。 “行了,我家王妃已经把秘方都告诉了你们,来年你们照着做就好。” 赫连珏大气的说道,“你们邕州并不靠海,不过我的越州、交州还有黄州,都有海滩,你们可以随意挑选一些无主的滩地。”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皇子已经认了赫连珏这个老大,他自然不会跟他客套。 还是徐王妃,敏锐地从赫连珏的话语里听出了端倪—— “交州?黄州?这两个地方,也都被越王拿下了?” 她一边暗自念叨着,一边在脑海里调出了岭南的舆图。 她记得很清楚,越州、黄州、交州都是南疆沿海一线。 这三个州郡靠得很近,若是连起来,也是极大的一块地盘。 哦,对了,应该还有罗州。 徐王妃心念一动,眸光闪烁地看着赫连珏。 她很想直接问,可她心里又有顾忌。 反倒是赫连珏,仿佛看出了徐王妃的犹豫。 他眼底闪过一抹赞许:这个徐氏,果然聪慧,也极有见识。 “老四,岭南冬日虽然不会下雪,却也有些寒冷。” 天气冷了,野外的蛇虫鼠蚁也就会少很多。 瘴气似乎都没有那么浓郁了。 这样的情况,就很适合行军、打仗。 四皇子脑子笨,也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只凭赫连珏的这句话,根本听不出问题。 还是徐王妃,她来到岭南也有几个月,已经见识到了这里的天气和蛇虫。 尤其是山林里的蚊虫,个头极大,还仿佛有毒。 被蚊子叮上一口,瞬间就能鼓起一个红包。 若是在丛林里行军,将士们都不可避免地被蚊子叮,被毒蛇咬。 一个弄不好,还能要了人的性命。 还有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瘴气,更是无声无息的可以杀人。 徐王妃亲眼看到了这一切,才深切明白世人为何会畏惧岭南如虎。 其实,岭南的气候温暖,物产极其丰富。 仿佛随便撒一把种子,就能种出粮食。 一年还能收获两三次。 这,在内陆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儿。 然而,物产这般丰饶的地方,却危险重重。 瘴气!各种毒物! 真是防不胜防。 有时只是被不知名的小虫儿咬了一口,人就没了。 这种情况,太骇人了,想想就头皮发麻、心生畏惧。 夏天里,山林里的瘴气和毒虫就格外多。 赫连珏特意提到了冬日,徐王妃禁不住暗暗点头:对,还是赫连珏高明,竟利用了冬日的寒冷。 天冷了,蛇要冬眠,蚊虫也会减少。 此时若出兵,再合适不过。 等等,难道越王要剑指罗州? 还有,他故意当着他们夫妻的面儿说这事儿,他是想带着四皇子一起去? 就在徐王妃胡乱猜测的时候,赫连珏又开口了,“老四,我听说你有一千五的王府亲卫,他们的战力如何?” 四皇子下意识的看了眼徐王妃,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乖乖地回答:“我却有一千五的亲卫,他们的战力还不错吧。”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吹嘘,他赶忙举例,“来岭南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些山匪、海贼,我的亲卫强力出击,将这些贼匪全都击溃了。” 还顺带发了一笔又一笔的横财。 啧啧,黑吃黑,真香啊。 “对上朝廷的营卫呢?” 赫连珏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放肆的话。 这,已经涉嫌谋逆了啊。 四皇子心里一个哆嗦,眼神有些哀怨:大哥,我才刚拜到你的门下,你就曝出这么大的秘密,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咱们兄弟俩,其实也没有这么的“无话不谈”啊。 而秘密什么的,知道的太多,容易丧命。 四皇子没有野心,只想苟着富贵。 造反? 呵呵,他连夺嫡都不想掺和,就更不用说造反了。 徐王妃却眼睛一亮。 说实话,她早就想练兵了。 只是岭南是越王的地盘,徐王妃不敢轻易冒犯。 就连之前出手斩杀邕州刺史的事儿,也是在越王“允许”的情况下,徐王妃才果断出手。 还有邕州大营,也是越王出了兵。 如果可以,徐王妃也想打造出一支属于邕王府的强兵。 她不是要跟越王挣个高低,只是想要邕王府有自保的能力。 除了自保,徐王妃还想提高邕王府的价值——有充足的强兵悍将,邕王府在越王跟前,就不单单是个小弟,而是合作的伙伴。 徐王妃虽然是女子,却也有些勃勃野心。 被圣人逼着“就藩”的时候,徐王妃就在考虑跟越王府的合作。 幸好越王虽然高傲、偏执,却有个和善的王妃。 徐王妃跟谢元一见如故,给两个王府的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如今,越王主动释放了善意,徐王妃也愿意配合。 “我们邕王府可以一试!” 徐王妃坚定地说道。 不就是罗州大营吗,他们邕王府没有经验,就跟在赫连珏身后,小试一把牛刀。 有了在岭南打仗的经验,把王府亲卫练出了,他们就向着罗州以北的州郡“扩张”。 日后的岭南,越王坐稳头把交椅,而第二大势力,必须是他们邕王府。 第177章 谢王妃的两手准备 徐王妃不愧是将门虎女,胸有大志,又杀伐决断。 她直接代表邕王府,达成了与越王府的合作。 “阿鸢,咱们真的要练兵?” 回到越王府给四皇子夫妇准备的客房,四皇子有些担忧。 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只想当个富贵王爷。 扩军、练兵……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跟着赫连珏扯旗造反? 四皇子一想到“造反”二字,心肝儿都在发颤。 “嗯!要练兵!” 徐王妃作为四皇子的妻子,相处了这段时间,对四皇子也有了了解。 她一反在外面的强势,柔声对四皇子说:“殿下,我知道您的心愿,也知道您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但,您是皇子,不是说您想不争,就可以不争的!” 想要做个富贵闲王,也要看别人答不答应。 有的时候,实力不够,就算不争不抢,也得不到平静、安稳的小日子。 “不说别的,就拿这次圣人下旨让您‘就藩’来说,圣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徐王妃看着四皇子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四皇子抿了抿唇,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平衡”二字。 在京城,四皇子是五皇子的小跟班,为五皇子的夺嫡而冲锋陷阵。 四、五联合,三皇子就趋于劣势。 圣人宠爱三皇子,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爱子被欺负。 圣人就想拆散“四五”的联盟。 但五皇子非常优秀,在朝中,颇有一些世家、文臣拥趸。 圣人不好动五皇子,就把四皇子一脚踢到了邕州。 为何是邕州? 除了邕州是四皇子的封地外,也是因为邕州在岭南,而赫连珏正在岭南疯狂扩张。 圣人让四皇子来邕州就藩,就是计划着让他牵制赫连珏,让岭南的诸多势力,也能处于一个和谐的平衡! “在京城也好,来到岭南也罢,我们邕王府都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殿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徐王妃脸上写满不甘。看书喇 没人愿意做棋子,也没人愿意被轻易算计。 但,没有足够的实力,再不甘心,也只能任人摆布。 “……都怪我不好,是我没用,这才让你跟着受苦!” 看到徐王妃悲愤的模样,四皇子有些愧疚。 同样是皇子,他的出身还比五皇子更高。 可就是因为他没有野心,不愿意争抢,就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还有母亲,留在宫里,估计也在为他担心吧。 作为男人,他愧对妻子。 作为儿子,他、他也对不住母亲。 “不!殿下,我从未怪过你!相反,妾身很感激您!” 徐王妃定定地看着四皇子的眼睛,真挚而热切,“是您,包容妾身,愿意给妾身表现的机会!”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让妻子抛头露面的。 哪怕是最窝囊的男人,也想通过打压、欺辱妻子来证明自己不是窝囊废。 四皇子确实笨了些,可他是皇子啊。 身份尊贵,就算是个蠢货,别人也只有容忍的份儿。 四皇子却没有仗着身份就欺压徐王妃,而是宁肯背负“惧内”的名声,也愿意让徐王妃野蛮发展。 当然,四皇子会这么听话,也有徐王妃武力值太过彪悍的原因。 但,还是那句话,四皇子是皇子。 若他真的要“反抗”,徐王妃还真能拿着狼牙棒暴揍四皇子? 呵呵,真当皇家好说话? 四皇子再不济,也是圣人亲生的骨肉。 圣人可以瞧不上,却不会容许臣子欺辱。 徐王妃若真敢对四皇子动手,圣人就敢休了徐王妃,甚至还会迁怒整个徐家。 ……所以,说到底,还是四皇子有心胸,愿意包容徐王妃这个“悍妇”! “我、我也没有那么好吧?” 被徐王妃一通夸奖,四皇子反倒不好意思了。 “不!在妾身心里,殿下就是最好的!” 徐王妃继续疯狂吹捧。 彻底将四皇子哄得晕头转向,徐王妃才把话题扯回来,“王爷,我们已经被‘发配’到了岭南。我们退无可退了!” 已经被打落了低谷,再惨也就是一个“死”字。 偏偏圣人想要做明君,不会轻易背负杀子的恶名。 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要造反,只是在岭南多招些兵,让邕王府变得不好欺负罢了。 这个时候,圣人奖赏四皇子的圣旨还在路上,否则徐王妃都不用这般浪费口舌。 当然,就算收到了圣旨,徐王妃也不会按照圣人的意思去办—— 兵,肯定要扩充。 但他们邕王府绝对不会跟越王府为敌。 在徐王妃看来,越王夫妇可比偏心的圣人可靠多了。 将来……或许可以拼一拼。 若是成功了,自家王爷也能得个从龙之功。 若是失败了,呵呵,他们夫妻已经在岭南了,还怕什么? 他们又不是首犯,顶多算是从逆,按照圣人的秉性,最终也就是“流放”! 徐王妃将所有的利弊都权衡一遍,然后,她坚定地说道,“殿下,就试一试吧。妾身相信越王!” 好歹是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人,被废了,也照样在岭南强势崛起。 徐王妃觉得,这样的赫连珏,可比三皇子、五皇子等装腔作势的文弱书生强太多。 跟着越王夫妇,定不会吃亏! “好!那你就去试一试!” 四皇子用力地点点头,同意了徐王妃的提议。 徐王妃:……为什么不是四皇子去试试,而是让她? 算了算了,自家王爷就是个铁憨憨。 他能让自己出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道她还真要逼着四皇子去领兵打仗不成? 一来,徐王妃心疼; 二来,徐王妃不放心,唉,自家王爷啊,就适合当个富贵闲王。 奋斗什么的,就交给她吧。 夫妻俩在房间里商量了一番,有了最终的决定。 徐王妃代表邕王府,统领一千五百亲卫,与赫连珏一起进击罗州。 越王府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还特意给邕王府划拨了大片的海滩,用以晒盐。 开垦好盐田,到了来年,就会有大把大把的银钱流入邕王府。 “有了帮手,其实可以开拓一下海外!” 比如那个小岛,不但有银矿,还可以作为他们两王府的退路! 第178章 难不倒的谢王妃 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某些事,已经成了谢元与赫连珏心照不宣的秘密。 造反! 或者说杀回京城,这是赫连珏必然要走的路。 他不甘心被困在岭南这方天地,他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然而,造反这种事,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若是成功,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一旦失败,赫连珏作为头号反贼,估计连“流放”的待遇都没有了。 他可能会被圣人圈禁在京城的小破院子里,又或者直接被处死。 谢元与赫连珏夫妻情深,自是要陪他同甘共苦、同进退。 他死,自己也不会偷生。 但,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谢元在明确了赫连珏的想法后,就开始考虑退路。 首选是崖州,就在岭南之南。 这里本就是自家的地盘,却又与内陆隔着海。 第二个选择,是宝岛。选中这儿的原因,也跟第一个相同。 第三个就是扶桑。 若是造船技术达到了远洋航行的水平,谢元还想去更远的世界看看。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就目前而言,最好的选择也就是那三项。 谢元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选好了退路,就要好好经营。 过去他们只有一个越王府,就夫妻俩,人手实在有限。 如今多了一个四皇子,谢元觉得,他们可以开启新地图了。 “你想让老四去那个海岛?” 赫连珏听了谢元的计划,开始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嗯!” 谢元点点头,详细讲解自己的想法:“其一,一山不容二虎。” 岭南这块地盘,只能是赫连珏的。 来了一个邕王,虽然两家联盟了,但时间久了,总有利益冲突。 谢元不想“内耗”,更不想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让四皇子去外开疆拓土,既给了他一个新的天地,也避免了两大王府的争斗。 绝对是一举两得。 “其二,四皇子虽然愚钝了些,但徐王妃能干。” 谢元非常欣赏徐王妃。 这才是真正的将门虎女啊,搁在小说里也是大女主一样的存在。 岭南还是太小了,徐王妃适合更为广阔的天地。 给她一个目标,或许她就能创造出奇迹。 “这是咱们的一个基地,也是退路。” 谢元看着赫连珏,缓缓吐出了这句话。 退路? 赫连珏眸光一闪,“你都知道了?” 问完这句话,赫连珏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谢元是他的妻子,又极其聪慧。 她如何猜不到自己的心思? 那条路,赫连珏是命中注定的。 他早已做好的失败后丢掉性命的准备。 赫连珏偏执又孤傲,他丝毫都不吝啬自己的这条命。 退路什么的,他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然而,他有了阿元,重新有了一个“家”。看书喇 未来,他们这个小家,还会有儿子、有女儿。 哦,对了,还有谢贞那只小肥仔。 以及宫里的阿史那皇后。 忽然之间,赫连珏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他若失败了,他的这些亲人,也将受到牵连。 赫连珏不会因此就改变自己的目标,但他心里确实有了犹豫。 他可以死,但他要想方设法地保住自己的亲人。 赫连珏会按照谢元的意思收下四皇子这个马仔,除了想要个帮手外,也是希望多做一个准备。 万一将来自己发生了不测,四皇子也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暗中伸出援手。 另外,赫连珏还为谢元他们想到了一些退路。 基本上跟谢元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离开大周朝,去到其他的地方。 赫连珏想过西北,他跟独孤雄有交易,且西北偏僻、苦寒,让谢元他们逃去那里,圣人应该不会死追不放。 跟西北比起来,谢元选择的海岛,似乎更好。 “船!必须要建海船!” 赫连珏认可了谢元的机会,开始思考相关的细节。 “殿下说得对,我们必须要建海船。” 谢元点点头,沿海的这些州郡,是有造船厂的。 只是,所制造的海船大多都是小型的船只,只能在近海打个鱼。 想要远洋航行,则需要更高、更好的技术。 还有海图,也是必备的。 毕竟大海之上,入目之处全都是水,若是没有经验,若是没有海图,都能被活活困死。 “豪族!” 谢元和赫连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两个字。 岭南沿海的豪族,他们就是本地的地头蛇。 在海边绵延了上百年,造船、出海什么的,他们定有自己独到的经验。 兴许,在某些家族的珍藏里,还有自家绘制的海图呢。 “殿下,您先与四皇子去罗州,妾身留在越州想办法。” 谢元有些兴奋。 来到岭南也有两年的时间,与当地豪族打交道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最初的时候,赫连珏故意示弱,越王府被刺史府打压。 那些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豪族们,自然不会把越王府放在眼里。 连带着谢元这个王妃也不被豪族的女眷们重视。 每次有聚会、宴席,这些女眷只顾着追捧崔伯庸的妻子郑氏。 堂堂谢王妃呢,要么干脆就不邀请,要么请了来也让人家坐在角落里。 谢元不是个犯贱的人,去了一次,亲身经历了众人的轻慢、嘲讽,她就再不肯跟这群女眷来往。 建王府、招兵练兵……这些不香嘛,为什么要参加那些无效社交,还要自取其辱? 后来,赫连珏出兵拿下了黄州和交州。 谢元这边呢,也利用崔伯庸炮制的民乱,反杀了崔伯庸夫妇。 越州变天了。 最尊贵的女人,由郑夫人变成了谢王妃。 那些豪族女眷纷纷跑来巴结,谢元却懒得应酬。 没有来往,也就没有什么交情。 现在,谢元想要利用豪族,一时竟有些难以下手。 “要不,等孤从罗州回来,由孤出面?” 赫连珏不忍心看到妻子为难的模样。 为了妻子,他并不介意自己来一次“仗势凌人”。 他是岭南王,他手里有数万精兵,难道还要跟几个土财主虚与委蛇? 赫连珏心疼谢元,谢元又何尝不在意赫连珏的名声。 忽地,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主意,“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第179章 夫妻同心 其实,作为一个历史知识博主,谢元的记忆库有“宝船”的图纸。 不过,她对于郑和的宝船,还是趋于表面上的数据和图片了解。 她没有经验,更没有熟练的工人,哪怕有图纸,也未必能够复刻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谢元利用这一点来当诱饵,继而达到跟几大豪族合作的目的。 “好,阿元,就按你的想法去做!” 赫连珏甚至都没有询问谢元的办法是什么,就无比信任的说道。 不是他对谢元有着蜜汁信任,实在是谢元的记录太过完美。 只要是她想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远的不说,只说架在海面上的那座桥。 在谢元完成之前,任谁听了跨海大桥几个字,都会摇头。 都会觉得谢王妃在异想天开。 然而,谢元却用明晃晃的事实告诉所有人:我可以!我能! 现在不过是促成跟几大豪族的合作,跟建一座跨海大桥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赫连珏相信,谢元一定能够再给他一个惊喜。 “多谢殿下!” 谢元不是客气,而是打从心底里感谢。 就像徐王妃所想的那般,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愿意给女人发挥的机会和空间。 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依然有那么多的世俗偏见和约束束缚。 赫连珏作为一个古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 谢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更不会“恃宠而骄”。 她与赫连珏夫妻情深,却也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 …… 接下来,夫妻俩就开始了各自忙碌。 赫连珏准备着今年的冬季攻势,又是抽调兵马,又是筹备粮草、药材。 这次还多了一个邕王府,赫连珏没有藏私,直接把自己去年出征的种种经验,总结成册,丢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这个长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 明明是帮人的好事儿,却不好好做。 一脸嫌弃,咋,真当自己就是人见人爱的宝贝儿? 都是人嫌狗憎的存在,他们兄弟,就别大哥笑话二弟了。 暗自吐着槽,四皇子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咳咳,赫连珏这厮,手黑着呢。 他可没忘了当年赫连珏新婚,自己犯蠢地跑去东宫找碴儿,结果被赫连珏掐了脖子。 那种窒息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而且,四皇子的直觉告诉他,那时的赫连珏,是真的存了杀意。 动辄就杀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圣人废黜他的时候,真的没有冤枉他——乖戾成性,狂易成疾。 也就是谢王妃有手段,这才没有被这么一个狠人给欺负了! 拿着赫连珏给的册子,回到客房,四皇子忍不住跟妻子嘀咕,“阿嫂是个好的,可惜没能嫁个好夫君!” 徐王妃:……自己是个铁憨憨,还有脸去嘲笑长兄? “我倒觉得阿元阿姐与越王殿下十分相配。” 徐王妃认真地对四皇子说,“他们都很厉害,却又能相辅相成。” “他们的亲事,还有那样的乌龙,却最终结成了佳偶。这定是老天注定的。” 一个是心存怨恨的废太子,一个是替嫁的可怜孤女。看书溂 两人肯定经历了相互嫌弃、相互忌惮的过程,然后才成为现在的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他们是天定的良缘,合该这辈子做夫妻。 而且,徐王妃还听说了赫连珏“抗旨”的传闻。 外人都说赫连珏这个越王是仗着天高皇帝远、仗着自己有兵有钱,这才有胆子“忤逆”。 作为女人,徐王妃却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赫连珏的优点——爱妻如命、宠妻狂魔! 他会“抗旨”,难道真的只是跟皇帝置气?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谢王妃的缘故? 徐王妃觉得,定是赫连珏深爱阿元阿姐。 他们夫妻之间,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个人。 赫连珏不忍心阿元阿姐为难,更不想让她背负善妒的骂名,这才强势出击,为妻子解决了后院的麻烦! “赫连珏有这么好?” 听了徐王妃的评价,四皇子有些恍惚。 妻子口中的那个人,怎么跟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 不过,四皇子知道自家王妃更聪明,他习惯性地相信她,“好吧,阿鸢你说好,那肯定就是好。” “所以,这次咱们就跟着赫连珏试一试!” 四皇子握紧那本册子,向来咸鱼的他,终于有了些许豪气。 “好!王爷领兵,我当先锋,可好?” 徐王妃从未想过撇下四皇子,自己领兵与赫连珏一起去越州。 一来,名不正言不顺! 邕王府是四皇子的邕王府,而不是她王妃徐氏的。 二来,男女有别。 虽然徐王妃知道,她与赫连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暧昧。 但,人言可畏啊。 三来,徐王妃也想为丈夫树立威信。 由四皇子领兵,不管具体的战斗是谁进行的,但他就是统领。 打赢了,就是他的功劳。 有了威信,四皇子才能成为真正的邕王。 而不是世人口中的草包皇子、废物王爷。 “好!太好了!有了阿鸢,我才更有底气!” 四皇子高兴地只拍手,虽然赫连珏也会照顾他。 四皇子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妻子。 虽然妻子很彪悍,还懂不懂就挥舞狼牙棒。 但,四皇子心里很清楚,这世上他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除了母亲,就是阿鸢这个妻子。 夫妇一体,不只是一个词儿,更是无数先人总结的经验。 是至理名言! “来,咱们先看看越王府的作战经验!” 徐王妃打开册子,一目十行地看着。 四皇子则乖觉地拿来笔墨纸砚。 等徐王妃有所思、有所得的时候,需要记录,四皇子就会奋笔疾书。 夫妻俩有商有量,将备战、出兵的事宜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谢元这边也在忙碌。 她找了王府供奉的木匠,让他们加班加点地打造出了一个模型。 “这是?” 赫连珏看着面前的木质模型,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精致、好气派的木质帆船啊。 “这是可以深海远航的宝船。” 谢元按照自己的记忆,几乎是一比一地复刻了郑和宝船的模型…… 第180章 机会来了 “宝船?真的能造出这样的宝船吗?” 赫连珏仔细地观摩着模型,船帆、船板、船舷等等部分,虽然小,却无一不精。 赫连珏有种预感,如果真能将这个模型复制出来,定是非常霸道的海船。 自信的同时,赫连珏又有些担心。 他虽然不懂造船的工艺,但只看谢元只是拿出了模型,而不是筹备船厂,赫连珏就知道: 造船,肯定有难度。 至少以阿元的能力,她想要做成,不太容易。 “我暂时还做不到,毕竟咱们王府的匠人,只是会木匠活,却没有造过船。” 谢元诚实地说出自己的不足。 造船可是技术活儿,哪怕有图纸、有模型,想要造出完美的宝船,也需要反复的实验,和足够的经验。 如果给谢元几年的时间,她可以让那些木匠多做尝试。 但,现在要做的,就是缩短时间,尽快得到成品。 所以,谢元就需要请“外援”了。 “那些豪族应该可以。他们自家就有造船的工坊,家里也有出海远行的经验。” 谢元再次提到了当地的豪族们。 “你想怎么做?直接谈合作?” 赫连珏望着那件模型,轻声问了一句。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可不可以,但语气里还是带了些许迟疑。 与人交易,太过主动,很容易落入下乘。 他们越王府现在是越州的王,原本不必去求着那些豪族。 只是自家王妃不喜欢仗势欺人,赫连珏这才没有提出派兵去找豪族们谈判的建议。 他相信谢元,更尊重她。 “我想再开个拍卖会!” 谢元可是有过经验的。 之前的制糖秘方,她就专门弄了个拍卖会。 趁着最佳时机,狠狠地宰了崔刺史和几大豪族一顿。 也为王府收敛了巨额的财富。 这次,谢元画出了宝船的图纸,还让木匠制作了模型,准备来个如法炮制。 “好,你有计划就行!” 赫连珏再次展现出他对妻子的无比信任。 他还热心地表态,“要不要我晚些出兵,等你把这个拍卖会弄完?” 他不是插手谢元的事业,而是想帮她站台。 有他这个越王在一旁站着,还有数万的精兵,就算他不刻意以势压人,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不用,王爷还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出征吧。” 谢元轻轻摇头,拒绝了赫连珏的好意。 赫连珏心疼她,她何尝不愿处处为他考虑? 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是相互的。 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双向奔赴。 现在已经入冬了,谢元还希望赫连珏能够回来过年。 所以,留给他行军打仗的时间本身都不多。 若是再留下来,陪她进行完拍卖会,就太耗费时间了。 “我想看到殿下早日凯旋,去年没能一起守岁,今年您可不能再让我和阿贞孤零零地待在王府了。” 谢元说着,还不忘娇嗔了一句。 见谢元真情流露,赫连珏的心也一片柔软。 “好!都听阿元的!” 赫连珏握住谢元的手,郑重许诺,“今年孤定会陪你一起守岁!” 哦,还有那个小肥仔。 赫连珏将爱屋及乌演绎得淋漓尽致。 夫妻俩商量好,便开始了各自忙碌。 赫连珏那边也收到了四皇子的回馈,兄弟俩碰了面,准备三日后一起出发。 “徐氏也要去?” 赫连珏对于徐王妃还是比较欣赏的。 但,行军打仗,基本上都是男子。 一个女子混迹其中,多少有些出格。 “是啊,我家王妃可是我们邕王府的急先锋呢。” 四皇子挺起胸脯,无比骄傲的说道。 赫连珏好想扶额,这个蠢弟弟,被个女人抢了风头,居然还一脸得意。 四皇子当然看出了自家哥哥的嫌弃,他也暗暗撇嘴:切,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又好到哪里? 越州地界上,谁人不知道谢王妃的大名? 五十步什么时候比一百步更高贵了? 半斤八两而已! “行吧!她想去就去吧!” 赫连珏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他跟邕王府只是合作,又不是真的要给便宜弟弟当亲爹。 就算是亲爹,人家小夫妻俩有商有量的,他凑进去掺和个什么劲儿。 再者,老四确实不太靠谱。 有他的王妃盯着,兴许还能好些。 至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赫连珏这么一想,竟忽然觉得徐王妃同行利大于弊。 就这样,两个王府决定了出征的时间。 到了正日子,谢元亲自将赫连珏、四皇子和徐王妃等人送出了月牙新城。 徐王妃没有穿宫装,而是一身银色的铠甲。 马背的褡裢里放着两个显眼的狼牙棒,更加映衬得这位彪悍霸气。 大队人马穿过跨海大桥,来到了另一边的合县新城,然后从陆地,直奔隔壁的罗州。 目送大军慢慢消失,谢元这才回到了王府。 赫连珏走了,她也该忙起来了。 “玉容,写帖子吧,咱们新一轮的拍卖会即将开始!” 谢元对着郑玉容吩咐道。 “是!” 郑玉容恭敬应声,紧接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具体拍卖什么?还跟上次一样,是秘方吗?” “不!” 谢元摇头,露出神秘的微笑,“保密!” 郑玉容:……拍卖的物品都不说,怎么吸引“大客户”? 看出了郑玉容的疑问,谢元的笑容愈发灿烂,“放心吧,那些人会来的!” 其一,谢元有过成功的经验。 那份制糖秘方,在谢元看来,确实是有些坑人。 但,对于那些豪族,也是赚了钱的。 京城发布了禁糖令,可禁不到岭南。 岭南太偏远了,常年也收不到多少赋税,所以,就是圣人,也没有太在意。 豪族们可以继续种甘蔗、熬糖。 当然,因为有了崔伯庸的例子,众人对越王府都有了敬畏。 而谢元呢,以越王妃的身份,发布了政令:不许强占良田,不许过度种植甘蔗。 豪族们惧怕越王府的势力,没有了之前的疯狂扩张。 他们开始了开荒,然后尽量低调的种植、熬制。 豪族们直到现在,依然可以靠着制糖赚钱。 所以,他们相信谢元的神奇。 其二,豪族们也想找机会攀上越王府。 偏偏越王妃谢氏不喜欢那些赏花、嬉戏的宴会,他们想巴结都没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第181章 王妃拍卖啥,你买啥! “拍卖会?这次不会又是拍卖什么秘方吧!” 上次在拍卖制糖秘方的会场,拔得头筹的合县首富陈家的当家主母黄氏,拿着越王府派人送来的请柬,禁不住地喃喃自语。 “你管她拍卖什么?” 开口的是陈广,他是黄氏的丈夫,也是陈家的家主。 陈家在岭南已经两百多年,绝对算得上坐地户。 当然,这样的家族史,对于真正的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顶多只能算是地方豪族。 不过在合县,陈家还是有些体面的。 他们家的家主非常懂得审时度势。 崔伯庸来了,陈家就极力巴结,依附于刺史府。 哪怕随后越王来就藩,按照身份,越王比崔伯庸这个刺史要尊贵。 陈家还是站在崔刺史这一边。 直到赫连珏亮出锋利的爪牙,直接将崔伯庸当街斩杀,才震慑住了越州的一干豪族。 陈家最是惶恐,他们可是站错了队啊。 每天,陈广都在担心越王会秋后算账,那陈家来做骇猴的那只鸡。 他想方设法地要跟越王府攀上关系,但越王府根本就不收他的拜帖。 正路走不通,陈广就想试试“夫人外交”。 他吩咐黄氏,让她以赏花、礼佛等等借口,邀请越王妃来赴宴。 但,谢氏这个女人,竟跟赫连珏一样,都是强硬的性子。 谢王妃宁肯去工地、去农庄,也不愿参加女眷们的宴会。 对于黄氏送来的金玉宝石首饰、蹙金绣等布料,也都不感兴趣地全部退回。看书喇 有一段时间,黄氏都想直接给谢氏送金砖银砖了。 还是陈广有些理智,阻止了黄氏的胡闹——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崔伯庸的妻子郑氏! 谢王妃出身陈郡谢氏,还是嫡枝嫡脉,嫁给了越王,她根本就不缺钱,也不缺好东西。 单看谢王妃来到越州后,大张旗鼓地建王府、招兵,就知道,人家的身家有多么的雄厚。 跟她比起来,自家这个所谓的合县第一家族,根本就不算什么! 直接送金砖银砖? 太俗,也容易闹出笑话。 正路走不通,想走后院,竟也毫无办法。 陈家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越王府发布公告,要改建合县,并新建月牙城。 以陈家为首的当地豪族,并不相信越王府是为了当地的百姓,为了合县的大局。 他们只当这是越王府新一轮的敲竹杠。 他们就是要用月牙城附近的便宜荒地,来“套取”合县县城内的中心地皮。 一个不值钱,一个价值不菲,中间的差价,足够让越王府大发横财。 “好个贪婪的赫连珏,竟是比崔伯庸还要残暴!” 陈广等几大豪族的族长们纷纷暗骂不已。 但,再怎么咒骂,他们都惧怕赫连珏手里的几万精兵。 几万啊,不是几百、几千人。 陈家等豪族也豢养了私兵、部曲等。 每家也有三五百人。 几大家族加起来,能够凑个三千人。 但三千人,对上赫连珏的几万人,依然不是对手。 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们的私兵,顶多就是比山里的那些土人强些。 而赫连珏的亲卫呢,骑着彪悍的战马,穿着锃明瓦亮的战甲。 往那一站,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这才是真正的精兵强将,而不是似他们的私兵般都是乌合之众。 武力比不上,豪族们就只能认怂。 “换!不就是把合县值钱的地皮换成月牙的荒地嘛,我们权当花钱买个平安!” 陈广无奈地做出了决定。 其他的族长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附和。 于是,几大豪族“积极配合”,合县的旧城改造,月牙新城的建设,全都按照越王府的规划,顺利进行完毕。 事后,陈广等族长们发现: 咦,这地皮换得,似乎并不亏啊。 而且,在建设两大新城的过程中,他们这些豪族,纷纷跟越王府做生意,竟也赚得盆满钵满。 慢慢地,他们似乎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越王不同于崔伯庸,他来越州不是为了刮地皮,更不是损公利己。 越王是真的把越州当成了自己的“家”,在殚心竭力地经营、发展。 在这一点上,越王府跟几大豪族的利益是相同的。 “其实,越王府倒也不错,就是有时候的政令太过‘严苛’。” 陈广等人忍不住在“开小会”的时候发牢骚。 他们所谓的“严苛”,不是越王府实行了什么苛政,对百姓进行了大肆盘剥。 事实上,越王府对底层的百姓比较和善。 它的种种严苛,都是在限制几大豪族。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制糖这件事。 是,朝廷有了禁令,不许民间私自制糖。 但,岭南天高皇帝远啊。 朝廷的许多政令,在岭南根本就无法推行。 再说了,岭南地广人稀,气候温暖,物产丰富。 人们根本就不缺粮食。 多用些土地去种植甘蔗,并不会动摇根本。 即便动摇又如何? 不过是些卑贱的草民,死了也就死了。 可豪族们却能因此攫取巨额财富。 豪族自然更愿意去制糖。 偏偏越王府不允许,发布法令,严格推行朝廷的禁糖令。 还派出兵卒巡逻,如果有发现抢占民田、大肆种植甘蔗的情况,定会严加惩治。 越王府直接抄了一个不顾禁令、疯狂制糖的豪族,来了个杀鸡骇猴,果然震慑住了自以为靠着建新城而跟越王府“和解”的豪族们。 直到看到那个豪族被弄得家破人亡,其他的豪族们才惊醒过来—— 他们与越王府并没有和解! 越王不是崔伯庸,他根本不好糊弄! 而且,除了建新城的事儿,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跟越王府“合作”的机会。 就算他们想要继续巴结,也无处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越王府发来了请柬。 “不管谢王妃这次拍卖什么,哪怕是个p,咱们陈家也要不惜重金的拍下!” 陈广死死盯着黄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交代着。 “夫君,这、这——”黄氏舍不得啊。 这不是明白着敲竹杠嘛。 “这什么这?我告诉你,咱们就当给越王府送年礼了!” 能够花钱买个安心,陈广无比愿意! 第182章 震惊!! “权当送年礼了?” 黄氏咀嚼着丈夫的这句话。 她还是不甘心,咕哝道:“就怕到时候谢王妃翻脸无情!” “再说了,人家举办的是拍卖会,咱们是参加竞拍的商户……” 人家有着明晃晃的借口,他们陈家就算给了钱,人家也只当是正规的“商业交易”。 而不是什么年礼! 黄氏不愿做冤大头。 “冤大头?哼,我看你是没脑子的蠢货!” 陈广见自家妻子还是一脸不忿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直接骂了一句。 黄氏委屈极了,“夫君,您有话就说,为何骂人?” 还骂得这么难听。 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嘛? 还有,什么叫没脑子的蠢货? 在合县地界上,她可是出了名的聪慧贤良的女子呢。 “说你蠢你还不乐意!” 陈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试图提醒妻子,“我且问你,这是越王府第一次举办拍卖会吗?” “当然不是!”黄氏丢给丈夫一个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傻了不成?我刚说越王府上次的拍卖会是拍卖制糖秘方。 这就表明,人家不是第一次—— 等等! 黄氏似乎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陈广的脸,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制糖秘方”? 对哦! 越王府第一次举办拍卖会,拍卖的就是制糖秘方。 黄氏一马当先,拍到了第一份。 不但得到了秘方,还得到了“赠品”,熟练的工坊匠人。 有了秘方和熟手,黄氏是合县第一个制出红糖、并靠着红糖最快赚钱的豪族。 连崔伯庸的夫人郑氏都慢了一步。 这,可是黄氏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虽然随后,红糖的秘方被卖得整个越州都是,但依然被垄断在官员和豪族手里。 再然后,朝廷发布禁糖令。 而靠着岭南的特殊位置,豪族们依然偷偷地制糖、卖糖! 且因为有了朝廷的禁令,红糖的价格反倒一路攀升。 数量减少了,但价格上去了。 这一来一回地,岭南的豪族们仍旧赚了个盆满钵满。 拍卖会刚刚结束的时候,外人都说谢王妃坑了大家伙儿。 而只有黄氏等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靠着谢王妃的秘方,赚了不少钱。 “还有两大新城!” 陈广见自家蠢媳妇终于想到了,继续提醒。 黄氏的眼珠儿转了几下,缓缓点头,“对!最开始的时候,咱们都以为是越王巧立名目,试图盘剥咱们这些大家族!” 其实呢,他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建设新城的过程中,豪族们又狠狠地赚了一笔。 “嘶~~” 黄氏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啊。 越王府看着不好相处,还似乎对豪族们格外严苛。 但事实上呢,他们这些豪族,在越王府手底下的日子,可比崔伯庸当权的时候,好太多了! “夫君,我明白了,您认为,这一次谢王妃的拍卖会,可能又是个极好的机会?” 黄氏确实不蠢,她只是太过重视自己的私利,这才一时没有想到。 有了陈广的循循善诱,黄氏彻底想明白了。 “总算还不太蠢!” 陈广费了半天的口舌,这才把黄氏点醒,他多少有些不高兴。 见黄氏一脸恍然,他没好气地嗔骂了一句。 黄氏:……你这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不过,现在不是跟丈夫置气的时候。 黄氏捏着帕子,仔细思考,“就是不知道,这次谢王妃又要拍卖什么宝贝!” “这个女人,倒是有些本事。那座跨海大桥,着实让妾身有些意想不到。” 黄氏有些别扭地称赞着谢元。 陈家是当地豪族,黄氏的娘家也不差。 他们黄家原本只是海边的渔民,但靠着先祖们的打拼,置办下了偌大的家业。 发迹后,黄家也没有忘了根本。 造船、出海,捕鱼、捞海贝珍珠珊瑚等。 发展到后来,黄家还有自家的船队,向北去广城,向南去崖州。 做生意,进行海运,偌大的家族靠着大海过着富贵的生活。 黄氏的嫁妆里,甚至有一个小小的船厂。 有嫁妆,黄氏的母族还是以女性为尊的俚人。 所以,黄氏也格外独立,并不完全依附于丈夫。 她有自己的生意。 也靠着女眷的身份,跟曾经刺史夫人郑氏关系极好。 在越州众贵妇中,黄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也一直自信地认为,她是郑夫人之下的第二贵妇。 甚至在某些方面,黄氏觉得她比郑夫人还要厉害—— 郑夫人的尊荣全都来自丈夫,而她黄夫人呢,却并不靠丈夫。 她本身就是个女豪商。 至于曾经的谢王妃,黄氏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万万没想到,谢王妃却强势崛起,在越州地界上,她的权势、她的能力,竟与赫连珏不相上下。看书溂 尤其是亲眼看到谢王妃由无到有地建起了一座跨海大桥,黄氏再也没有了鄙夷,反而有些敬佩于她—— 这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啊。 “是啊,谁能想到,生蚝还能建桥!” 陈广也有些感慨。 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桥基上还有生蚝。 还是大桥落成后,越王府发布了一项禁令: 大桥及其附近,禁止挖生蚝! 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原来大桥的桥基上附着着密密麻麻的生蚝。 原本还有人等着看笑话:建桥容易,可石头却经受不住海水的侵袭,早早晚晚,这座大桥都要垮掉。 但,知道了生蚝的秘密后,在海边生活的有着起码常识的人就知道,这一把,人家越王府又拿捏稳了。 “所以啊,一定要重视谢王妃,不管她的拍卖会卖什么,你只管积极响应就好!” 陈广再次郑重地叮嘱黄氏。 “是!夫君,妾身省得了!” 黄氏没有再气恼,而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 很快,就到了拍卖会的正日子,还是那座酒楼,不过已经是重新翻新过的。 酒楼比过去更加气派,富丽堂皇的大堂里,容纳的宾客也格外多。 主持拍卖会的人,还是郑玉容。 她含笑站在台上,没有废话,拿出了那个宝船的模型。 哗! 几大豪族的女眷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第183章 不一样的拍卖会 都是住在海边的当地豪族,谁家还没有几艘船? 就算不是所有豪族女眷都似黄氏这般拥有自己的船厂,但他们日常生活中,还是总有跟海船打交道的机会。 所以,这些女眷都有着起码的常识。 她们一眼就看出了这艘木质帆船的不凡—— “一、二、三……天哪,竟有四层。” “我、我没有看错吧,这个模型,居然是九桅十二帆?”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模型打造船只,这艘船的长度估计要有四十多长(一百三十多米)。”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船?” 船太大了,就会用料多; 用的木料多,船的重量就会特别重; 几大豪族的女眷以及她们门下的富商们,有些心思灵透的,已经在暗暗计算。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可以通过一个小小的模型,反向推测出“成品”大概的大小、重量等。 而按照越王府拿出来的这个巨型帆船模型,他们经过测算,发现这是个“巨无霸”。 不说别的,只船锚估计就要几千斤。 几千斤的铁锚啊,精铁这样的原材料就不用说了,只这重量,就难以操作。 锚重,船也大,该如何驾驭? 单靠人力? 呵呵,那要几百上千的船夫呢。 这么多人,太抛费了。 还有这么大的船,在建造的过程中,肯定有许多细节,用料、人工、技术……这些都是问题啊。 “等等!人家就拿出了一个模型,我们在这里瞎想些什么?” “就是就是,有模型,并不意味着就能造得出来啊。” “可,越王妃不是个胡来的性子,她举办了拍卖会,还把这个模型拿了出来,应该就是有所图谋啊。” “或许,人家这次不想拍卖什么秘方,只是想卖个模型?” 几个贵妇嘁嘁喳喳地议论着。 最后那人,说完这句话,自己都不信。 不得不说,谢元来到越州这两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能力—— 越王妃谢氏很厉害,她做的每一件事都非常的不同凡响。 她们可没忘了,上次的拍卖会,她们拍到的制糖秘方,让自家赚了不少钱呢。 “难道越王妃想要造船?” “可是她既然造出了模型,应该是有相关的图纸的。有图纸,自己造就可以啊!” “是啊,越王府人才济济,各种匠人应有尽有,她也不缺钱——” “不对!她缺!缺精通造船工艺的匠人,也缺各种相关的原材料。” 比如造船所用的铁木,再比如各种防潮防水的工艺,再再比如…… 这些女眷不愧都是各自家族的当家主母。 她们或许不像黄氏那般突出,却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她们的头脑,在关键时刻,也是可以非常清明的。 很快,就有人猜到了谢元的目的——抛砖引玉! 用这具木质帆船的模型做诱饵,然后吸引各大豪族加入进来,大家一起有人的出人、有技术的出技术,竭尽所能地将这艘大船造出来! 郑玉容站在台上,看到一楼大堂,以及二楼包厢里的宾客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含笑站着。 等酒楼里的嘁嘁喳喳的声音渐渐消失,她才抬起了手。 不过,郑玉容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用手轻轻的拨弄着手里的模型。 模型在郑玉容的推动下,竟慢慢地旋转起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那个帆船模型的底座是个可以转动的圆盘。 随着圆盘的转动,模型旋转着角度,众人可以从各个位置看清帆船模型的诸多细节。 越看,众人的眼神就越热切。 都是住在海边的人,说句祖祖辈辈都是靠海吃饭都不为过。 他们对于大海、对于船,都有着莫名的亲近。 他们也无比熟悉。 所以,哪怕只是看模型,他们也能看出些许门道。 “好!这艘船的船型真好!” “四层的船楼,九桅十二帆,若是真的造成了,必定是海中的巨无霸!” “哎呀,要是能驾驶着这样的大船出海,还能惧怕那些巨浪和风雨?” “就是就是,这么大的船舱,应该也能装载不少货物吧。” 众人一边仔细观赏,一边忍不住地赞叹。 “啧啧,不愧是谢王妃啊,每次出手都是这么的不凡!” “嘶,这约莫就是顶级世家的底蕴吧。” “陈郡谢氏,千年世家啊!” 跟这些真正的门阀士族比起来,他们这些地方豪族,果然只能算是土鳖、暴发户。 想到这些,众人不禁又是羡慕,又是心酸。 他们羡慕谢氏的尊贵与底蕴,心酸于自己家族的艰辛与不足。 “这是我们王妃命人制作的宝船模型,诸位贵客都是内行,想必已经看出了此物的不凡。” 郑玉容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终于开了口。 她先是小小地拍了众人一记马屁,然后直接步入了正题,“不瞒诸位,我们王妃手里有详细的宝船图纸。” 哗!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虽然在刚才,他们都在猜测谢王妃手里可能有图纸。 但,此刻,从郑玉容这个王府女官口中听到了确凿的答案,众人还是有些惊喜。 “真的有图纸?” “宝船?唔,倒也名副其实!” 如果真能造出来,就这种规模,说句大宝贝,也不算夸张。 “郑女官,你就别卖关子了!” 有人安耐不住了,扯着嗓子喊道,“你这拍卖会,到底要拍卖什么?” “是啊是啊!总不会是拍卖这艘模型吧。” 又有人趁机喊了一句。 其实,谢王妃若是愿意拍卖这模型,倒也不错。 有了模型在手,他们可以拆卸,然后让家族里的熟练工人进行复刻。 一次两次不能成功,多试几次总有机会! 只要做成了,那就不啻于种下了一棵巨大的摇钱树啊。 想到这里,这几个家里有船厂的豪商,眼底已经火热一片。 “郑女官,王妃娘娘到底有什么计划?” “哎呀,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没必要这般弯弯绕绕的。” 众人见郑玉容没有立刻回答,又纷纷起哄。 郑玉容扫视全场,等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她才开了口:“拍卖会,当然是要拍卖!”看书喇 “不过,这次的规则有些不一样——” 第184章 是陷阱,也得抢着跳! 不一样? 怎么个不同? 难道这次谢王妃要弄幺蛾子了? 众人心里忐忑,左右看着,跟身边的人交换着眼神。 “郑女官,这次可是有什么新章程?” “是啊,您就一并说了吧!” 总是这么但笑不语的,太吊人胃口了。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酒楼里又热闹起来。 郑玉容这次没有不说话,她抬起手,在半空中压了压。 众人见状,知道她要开口了,赶忙纷纷住了口。 “诸位稍安,请听小女子细细道来。” 郑玉容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沓纸。 “这是宝船的所有图纸——” 她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就齐齐将焦距对准了那一沓纸上。 图纸! 这就是宝船的图纸! 只要拿到了它,就能制造出海中的巨无霸。 他们家族就能在海上纵横驰骋! “郑女官,底价是多少?每次加价几许?” 有人性子急,开始喊了起来。 他比照的是上次拍卖会的例子,因为这次谢王妃也是要重金拍卖这些图纸。 唉,如果还跟上次一样,一份图纸拍卖十个人,就不能彻底垄断了。 不过,能够抢到一份,也算是一个机会。 他们必须确保,别的豪族有的,他们自家也要有! 否则,自己的家族就会落后于其他家族。 一步落后,就会步步落后,终有一日,会被甩到末位,然后被新兴起的家族取代! “这位贵客,莫急啊!” 郑玉容笑了,柔声道,“刚才小女子不是说了吗,这次的拍卖会不同于上一次。” “这次,咱们不要钱!” 说完这话,郑玉容故意停顿了一下。 她扫视全场,想看看众人的反应。 众人:…… 并没有太多的惊喜。 他们都是有阅历、有头脑的人,所以,他们很清楚,免费的东西,往往更贵! 众人忽然意识到,这次的谢王妃,可能所图更大。 他们背后都是偌大的家族,不能说全族人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就系在自己身上吧,但他们每个重大决定,都需要谨慎再谨慎。 谢王妃在搞事情,且是大事! 众人回想起这位王妃娘娘的赫赫战绩,都不敢小觑,愈发小心起来。 “不要钱?呵呵,郑女官,不要钱还怎么算拍卖?” 有人故意用说笑的方式进行试探。 郑玉容道,“所以才说这是一场不一样的拍卖会啊。” “好了,不说笑了,我还是说一说具体的方式吧。” 郑玉容怕太过渲染气氛,而让大家彻底没了耐心。 她从一摞图纸中,抽出了一份,“这是船帆的图纸,包括船帆布局、结构,用料、工序等等资料。” “拍卖价,一年二十万‘放’的木材。” “放”是这个时代计量木材体积的单位,大概就是规定面积的地方上可以放置的木材数量。 大约类似于后世的立方数。 一年二十万“放”,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众人面面相觑。 果然没要钱,但人家要的是木材,而且是足够一个大型船厂一年的用料! 而且,他们刚才没有听错,用一年的木料“拍卖”到的图纸,只是一个船帆,并不是宝船的全部。 郑玉容仿佛没有看到台下众人的质疑、犹豫等神情。 她又抽出了一沓图纸,“这是船舵、旋转橹的图纸,包括如何催动宝船航行的所有技术。” “拍卖价,一年二十万斤的精铁。” 嘶! 众人齐齐吸着冷气。 精铁啊,这可是非常稀缺的原材料。 自古以来,各个朝代的君王都严格把控盐铁等物资。 铁矿、铜矿等,都是收归朝廷的。 私人若是擅自采挖,那就是谋逆的大罪。 当然,类似造船厂这样的正当营生,需要一定的原铁材料,律法也是允许的。 但需要相关的手续,价格也不菲。 在岭南,朝廷的威慑力小了很多,当地的豪族,都有偷偷采挖矿产的行径。 但,二十万斤,真的不是个小数目啊。 就是这些豪族,听到这个,都忍不住的心肝儿发颤。 这么多的精铁,才只能“拍卖”个船舵和什么旋转橹。 等等,旋转橹是什么? 几个家中有船厂的豪族女眷,忍不住暗自诧异。 她们不能说精通造船技术吧,但对于海船的基础构造,还是了解一些。 比如桅杆、船帆,比如船舱、船舵…… 但旋转橹,她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黄氏就是其中之一,她蹙着眉头,仔细想着。 忽然,脑海里冒出丈夫的那番提醒。 黄氏想到:这,或许就是可以让一个又大又重的宝船在大海里航行的原因! 这个旋转橹,应该就是宝船最大、最深奥的技术! “必须弄到!” “不就是二十万斤的精铁嘛,陈家有自己的铁矿,挤一挤,还是可以弄到的!” “虽然只是被阉割的技术,但这可比什么船帆、船锚什么的强太多!” 黄氏心中想着,已经有了决断。 郑玉容的介绍还没有停止。 她继续拿出一份又一份的图纸,说出了相关的“拍卖价”。 慢慢地,众人都明白了谢王妃的意图—— 这位王妃娘娘,是想借鸡生蛋啊。 她就拿出了一份图纸,却把越州的几大豪族都拖了进来。 豪族们出钱出人出技术,而王妃只需拿出一份份切割好的图纸。 谢王妃利用几大豪族,制造出属于自己的宝船。 而几大豪族呢,却只能得到某一项技术。 当然,他们可以合作,将手中的资料汇集起来,然后得到一份完整的。 但,豪族们从来只看利益,他们彼此之间有联姻,可更多的还是防备。 哪怕喊着“通力合作”,真正实施的时候,也会偷偷地留一手。 弄到最后,他们依然无法凑成完整的宝船图纸。 “这是个陷阱!” “哼,好个狡猾的谢王妃,太奸诈了!” “……我们、我们不能上当!” “对!” 几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们,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仿佛电流般,噼里啪啦地溅起了火花。 似乎,她们达成了共识。 但,当郑玉容举着小锤儿,正式开始拍卖后,几个贵妇的眼神都变了。 拍下来,必须拍下来! 哪怕是陷阱,他们也要跳下去! 第185章 王妃的大杀招! 谢元知道自己的这个竞拍,比较坑,也怕那些豪族不会轻易上当。 她又放了一个诱饵—— 郑玉容简单介绍了一些几项技术地竞拍价,然后又笑着说:“我们地竞拍不是永久性的,而是每年一次。” “今年竞拍到了船帆的图纸,明年可以参加竞拍船舵、旋转橹的图纸!” “其他的技术图纸亦是如此!”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现场又是一片骚动。 每年可以竞拍一份技术图纸,来年还能竞拍其他的! 越王府这样的举措,虽然有反复敲竹杠的嫌疑,却也给了豪族们机会。 技术图纸就这么几份,他们连续竞拍几年,就能把图纸给凑齐了。 凑齐了图纸,他们就能拥有完整的制造宝船的技术啊! 宝船! 海上巨无霸! 想一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黄氏等女眷们心动了,原本就准备“抢着跳坑”的她们,此刻更加积极了。 “……好个谢氏,果然狡猾!” “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要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她的这种每年竞拍的方式,还真是一个诱饵,勾得我们不得不上当!” “赫连珏好福气,竟能娶到谢氏这样精明、厉害的王妃!” 黄氏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谢元这“步步为营”的算计。 她禁不住在心底感叹着。 谢元:……其实我也没有想这么多。 我会采取每年竞拍的方式,就是希望能够多从各个豪族那儿学习造船的技术。 毕竟,拍到某项技术的人,他名下船厂的匠人,并不一定精通这项技术。 谢元将整个宝船的图纸分割成了六份。 她分开来拍卖,一来是防着那些豪族,不想让他们某一家“一家独大”,继而形成垄断。 二来,也是想提高技术和效率。 她将每道工序分开,让某一个豪族专注地去做这件事。 就相当于设置了流水线。 越王府的船厂是总工,而各个豪族的船厂则是每道程序的加工商。 每年一个轮换,可以实际观测出哪一家到底擅长哪一道工序。 可以提高生产的效率。 六份图纸,六个加工商,每家轮转一年,大概也有六年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谢元相信,越王府应该可以复刻出郑和宝船。 这段时间,也是留给赫连珏发展、扩张的一个期限。 赫连珏的大事若是失败了,他们就驾驶宝船出海。 若是失败,宝船依然可以为赫连珏开拓疆土。 所以,谢元对宝船势在必得。 而这些豪族,将是谢元最大的帮手。 “竞拍开始!” 郑玉容介绍完了所有的细则,这才开始进行拍卖。 “船帆的制造图纸,竞拍价:每年二十万木材。每次加价一千。” 黄氏等人终于听到了竞拍开始的话,她们开始疯狂竞拍。 最后,黄氏作为首富的夫人,财大气粗,以每年二十三万木材的价格,拍到了第一份图纸。 “船舵、旋转橹的图纸,竞拍价:每年二十万斤精铁,每次加价一千斤。“ 黄氏又在积极喊价。 旋转橹啊,一定是宝船的技术核心。 不只是黄氏想到了,在场其他的富商、豪族也都想到了。 竞争异常激烈。 最后,竟是排名第二的豪族以每年三十万斤的天价,拍到了这份图纸。 “不急不急!明年还有竞拍!” 黄氏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而且,黄氏还有个小盘算。 都在越州地界上,都是盘踞当地上百年的豪族,每家都有自己的人脉关系。 她抢不到图纸,可以想办法安插人手去其他豪族的船厂啊。 偷学技术,向来都是屡禁不止。 拍卖会进行的非常顺利。 六份被分割的图纸全都以高价拍卖了出去。 众人以为拍卖会就此结束,不想郑玉容又笑着表示: “所有竞拍到图纸的贵客,都可以跟谢氏船厂合作。” “我们出原材料,你们出工人和技术。” “凡是与谢氏船厂合作的贵客,来年竞拍的时候,可以享受优先权!” 黄氏等人:…… 难怪刚才他们还有些想不通呢。 谢王妃只是用图纸竞拍到了原材料,而她一没有船厂,二没有造船工匠,只有原材料,她如何造出宝船? 合着人家早就有所计划,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用来年的拍卖优先权当诱饵,再次勾着众人往越王府挖好的坑里跳。 一圈折腾下来,人家谢王妃只是拿了一份宝船图纸,却把原材料、工匠、技术、试错时间等等问题都解决了。 这人,简直把“借鸡生蛋”这项诀窍发挥到了极致啊。 偏偏他们明明什么都猜到了,却还只能乖乖地听从。 “另外,诸位都是常年跟大海打交道的行家,家里应该会有海图。” 郑玉容严格按照谢元制定好的“流程”,一步一步地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海图? 黄氏等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这可是他们家族最核心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底牌。 有了船算什么,若是没有海图,就算有了宝船,下了海,也只会迷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海图,有经验的船长、船员,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 之前黄氏等人会如此“疯狂”地竞拍,也是手里还握有海图这个法宝。 他们有底气! 但,万万没想到啊,谢王妃连海图都没有放过。 “我就说嘛,谢王妃最是狡猾,她怎么可能想不到海图?” “只是,这海图可不能轻易交出来。” “就算谢王妃拿出了更诱人的诱饵,也不成!” 黄氏等几个豪族的当家主母,暗暗在心底警醒自己。 然而,“真香”才是王道。 “我们王妃娘娘有几份药方,可以有效治愈远洋航行中的坏血症!” 郑玉容看着众人戒备的目光,笑着丢出了一份鱼饵。 “坏血症?原来那种病症叫坏血症?” 黄氏娘家有船厂,也进行远洋航行。 所以,她知道,在海上时间久了,人们会生出一种怪病。 嘴巴溃烂,视力下降,严重的还会死掉。 这种病就像瘟疫,一个的了,好多船员都会得。 简直太可怕了。 限制远洋航行的不只是工具,还有疾病啊。 而谢王妃的这份药方,绝对是直击中心的大杀招! 第186章 打不过,就恶心人! “药方?确定可以治愈那个什么坏血症?” 黄氏有些不甘心。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足够优秀,是巾帼中的佼佼者。 结果呢,对上了谢王妃,她似乎都一直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谢氏就真的这么厉害? 她什么都懂? 远洋航行的海员会得病,这应该是常年在海边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吧。 谢氏一个内陆来的世家贵女,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谢氏的父亲谢渊是博闻广识的海内名士。 可、可就算是名士,游历天下、见多识广,也未必就能够无所不知啊。 面对谢王妃如此优秀的女人,黄氏禁不住生出了羡慕、嫉妒。 她在心里虽然已经认定谢氏应该能够治愈坏血症,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 郑玉容自信满满。 而她的信心,则来源于她有个更为强大、几乎万能的王妃主子! “诸位可能有所耳闻,我们越王府有专门的医馆。” 郑玉容自信归自信,却还要想办法说服众人。 她不能真的把药方先拿出来,而是举了个例子,“在医馆里,我们王妃请了好几位御医以及御医的传人。” 而这些御医,大多都是被流放的。 没办法,在古代,御医其实是个高危职业。 医生不是万能的,他不可能救活所有人。 寻常百姓,可能只是哭闹一番。 而在皇家,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御医往往都是宫斗的炮灰。 一个弄不好,举家都被流放。 岭南作为“流放”圣地,自然有不少御医,或是他们的后人。 这些人能够成为御医,医术都是非常高超的。 他们各有所长,只是命运不济,成了牺牲品。 谢元遇到了一个冯太医,还因此而激化了跟刺史府的矛盾。 不过,冯太医也没有辜负了谢元的器重,他根据谢元提供的陈芥菜卤,还真的培养出了青霉素。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冯太医成功将青霉素提纯,并进行储存、病毒测试等各种实验。 冯太医的出现,提醒了谢元。 她开始在岭南范围内,寻找、招揽那些被流放的御医,或是他们的后人。 谢元提供了优渥的待遇,安全且受尊敬的环境,还许下了“前程”,她的医馆顺利招收到了二十多位太医或是后人。 这些,是谢元的王府医馆的基石和主力。 这么多的御医汇聚在一起,又有谢元这个精通历史知识的穿越者提供点子,他们顺利研制出了许多药。 前段时间,谢元还从黎宝珠那儿弄到了蛇药和蛇毒。 王府医馆的御医们仔细研究,反复试验,似乎找到了攻克瘴气、毒雾的办法。 虽然只是一个想法,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却也有了希望啊。 只要能够有办法应对那些瘴气,岭南就会真正变成一方乐土。 赫连珏的发展,也将更加顺遂。 拥有诸多御医的越王府医馆,也为谢元某些新奇的“秘方”提供了借口。 就像此刻,郑玉容抬出了王府医馆,黄氏等人都暗暗点头。 是啊,王府找了这么多御医,或许真的找到了治愈坏血症的良药呢。 “每份药方,兑换一张海图!” 这次不是竞拍了,而是直接交换。 郑玉容摆明了条件,只等各家豪族的当家主母上钩。 黄氏:……好想拒绝啊。 但,她真的舍不得。 这个药方,太有诱惑了,在黄氏看来,比那个宝船图纸还要有价值。 毕竟她家建的海船也能下海,也能进行一定的远航,只是规模小了些,抵抗暴风雨的能力比较弱。 但不是每一次出海都能遇到暴风雨,大船顶多就是更安全。 而那个什么“坏血症”才是最要命的。 若是能让海员避免得病,健健康康地航行,能够带回来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黄氏心动不已。 其他的当家主母左顾右盼,她们在观察,在等待,只等第一个人站出来。 黄氏:…… 果然啊,这豪族第一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侍女,给她递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举起了手,“黄氏船厂,愿意交换南海海域的海图一份。“ “好!成交!” 郑玉容落下了小锤儿。 有了黄氏做先锋,其他女眷都动了。 “冼氏船厂愿意交换崖州海图一份。” “李氏船厂……” 短短的时间内,郑玉容敲锤儿敲个不停。 光海图就兑换到了十多份。 当然,收了海图,就要给人家药方。 郑玉容将一个个的小匣子交给了黄氏等人。 黄氏顾不得回家,就急忙打开了匣子。 看清上面的“药方”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黄豆可生出豆芽,每天食用豆芽,就可以预防坏血症? 这么简单? 一个什么豆芽就能治病? 黄氏险些跑去越王府质问。 “不急,先不要急着发难,我、我回去后,找人去试一试!” 黄氏咬着牙,拼命劝慰自己。 其他女眷也都这般自我劝慰着,好歹没有闹起来。 而另一边的谢泽,却忍无可忍,准备好好地给谢元添个堵。 这段时间,谢泽的日子真的非常难熬。 自家妻子和女儿在越王府外闹了个大笑话。 母女俩几乎使用不要脸面的方式,跪在越王府外逼谢元就范。 结果呢,素来和善,似乎很好欺负的谢元却十分霸道。 她仿佛赫连珏附体一般,不管外面的舆情,不管规矩礼数,竟直接命人将崔氏和谢柔给拖走了。 丢脸啊! 谢泽这一家的面皮,算是彻底被谢元扒了下来,还被丢在地上反复践踏。 谢泽不忿,给京里写了好几道告状的密折。 他想撺掇着圣人来制裁、甚至是攻打赫连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封封的密折,全都如同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谢泽彻底看清了一个事实:越王羽翼日丰,圣人都无可奈何。 “不行!我必须有所行动!” 谢泽觉得,他不能再忍下去了。 他对付不了赫连珏和谢元这对夫妇,难道还不能恶心恶心她们嘛。 谢泽好歹也是谢家的家主,他虽然被贬谪,但依然有些能量…… 第187章 谢家的阴私 谢元的第二场拍卖会圆满结束。 她借鸡生蛋,弄到了想要的原材料、技术和熟练工人。 “玉容,你做得很好!” 谢元拿着手里的一沓契约,满意的点点头。 对于优秀的郑玉容,她没有吝啬夸奖。 “王妃娘娘谬赞了。” 郑玉容并没有洋洋得意,相反,她非常的谦逊。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整场拍卖会,从拿出来的拍品,以及所有的流程,节奏的控制等等。 这些都是王妃娘娘的手笔。 而她只是一个传达王妃娘娘意志的工具人。 “这些都是娘娘安排的,奴婢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郑玉容恭敬的回道。 “你就算只是个执行人,也是非常优秀的。” 能够照章办事,也很不容易呢。 就怕那种自作聪明、擅自做主的人。 好好的计划,也能执行得乱七八糟。 “多谢王妃娘娘夸奖。您放心,奴婢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 这一次,郑玉容没有谦虚,而是默认了谢元的赞赏。 “好!” 谢元点点头,将郑玉容打发下去。 “王妃娘娘,累了吧,喝碗燕窝粥。” 赵嬷嬷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黑漆托盘上放着个甜白瓷的小盅,冒着袅袅的热气。 “多谢嬷嬷!” 谢元伸手端起小盅,用银匙搅动着。 待热气散得差不多,她才小口小口地吃着。 赵嬷嬷的目光扫过搁在桌子上的那一摞契纸,她的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心疼。 唉,自家王妃真是太辛苦了。 偌大的王府,需要她打理。 王爷领兵出征,军营的事儿,也需要王妃过问。 还有皇庄、谢家的庄子,以及盐田、糖铺等等生意。 王妃娘娘已经够忙了,如今还要弄什么拍卖会。 作为谢家的世仆,赵嬷嬷虽然不是谢元的乳母,可也是看着谢元长大的老人儿。 她心疼啊。 自家王妃的命,也着实坎坷了些: 刚过了及笄,老爷和夫人就在外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好好的牛车说滚落山崖就滚落山崖。 老爷夫人死无全尸,车里还有两个少爷。 是的,谢元不是只有谢贞一个弟弟。 其实看名字,也能大致推测出。 谢元的父母一共育有四个儿女,便以“元亨利贞”四字为名。 谢元是嫡长女,除了谢贞,她还两个弟弟。 大弟谢亨,只比谢元小一岁,是被谢渊夫妇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二弟谢利,比谢元小五岁,也是个聪慧、懂事的小少年。 那日他们陪同父母一起出行,而谢元留在家里陪伴最年幼的弟弟。 牛车翻了,谢元的家也破了。 父母,可两个年长些的弟弟全都死了。 只留下了她和一个不满三岁的幼弟。 按理说,谢渊死了,谢家当由谢贞这个嫡幼子继承。 但那时,恰逢北朝攻打南朝的关键时候。 北朝勇猛出击,南朝节节败退。 谢泽趁机联合族老,摆明自己与北朝崔贵嫔的亲戚关系。 并表示,只要让他当了族长,他不但能够保住谢氏一族的安危,还能让谢氏继续成为一等门阀。 谢氏是老牌的南朝氏族,北朝一统天下,谢氏全族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但富贵呢? 若是从顶级门阀跌落下来,谢氏彻底没落。 族中之人如何能忍? 谢泽也不是外人,他只是旁支庶出,身份或许不够正统,也不够尊贵。 但,人家跟北朝后宫的贵人是姻亲,还跟北朝的一等世家清河崔氏过往甚密。 让谢泽当族长,或许真能为谢氏保住尊贵的地位。 而谢贞,到底年幼。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都非常忌讳有个娃娃皇帝,主少国疑嘛。 道理都是想通的。 恰逢南北大一统的关键时刻,谢家处在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口,真的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家主带领。 谢贞? 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小娃娃,他能为谢家做什么? 至于谢元,虽然聪慧,可到底是个女子。 谢家作为规矩端方的高门显贵,如何能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 牝鸡司晨! 惹人耻笑! 谢泽上蹿下跳,族老们反复衡量,随着北朝大军入驻都城,谢家终于定下了家主之位——谢泽。 而谢元、谢贞姐弟,则成了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随后又有了替嫁的风波……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如果老爷和夫人没有出意外,哪怕二少爷或是三少爷还活着,谢家都不会让谢泽这个狗贼窃取了去。 只可怜大小姐,一个女子,刚刚经历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又要面临家主被夺、家产被占的绝望境地。 唉,幸好大小姐能干,又有老爷夫人在天之灵的庇护,大小姐这才遇难成祥、苦尽甘来。 其实,不只是二少爷和三少爷,还有一个—— 陷入回忆中的赵嬷嬷,思绪格外乱。 莫名其妙的,她的脑海里竟闪过一对母子的身影。 那人,算起来,其实是大小姐的“兄长”。 只是他的出身有些不光彩。 老爷疼惜、敬爱夫人,这才没有——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这些来了?” “再说了,大小姐都来到了岭南,而那人,应该还在金陵呢。” 赵嬷嬷终于醒过神儿来,暗暗唾骂了自己一句,不再胡思乱想。 …… “姨娘,岭南路途遥远,人人畏之如虎,您怎么还想主动跑过去?”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满脸的无奈。 “你没看到谢泽寄来的信?你妹妹在岭南过得富贵逍遥,她还给谢贞置办的家业。” “阿继,你才是谢家的长子啊。也是能够顶门立户的成年男丁,谢贞一个奶娃子怎么能支撑起谢家的门庭?”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容貌出众,但脸上却带着算计与刻薄。 她嫌弃的看了眼简陋的房屋,恨恨地骂道,“恨只恨老爷太狠心,居然不许你认祖归宗。” 外室子,比庶子还不如。 当年谢渊活着的时候还好,他们母子虽然被嫌弃,却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谢渊死后,他们母子瞬间没了依靠。 只靠着过去谢渊给置办的些许薄产,却没有宗族庇护,母子俩过得很是艰难…… 第188章 极品来了 “阿继,不是阿娘贪心,实在是咱们的日子太过艰难。” 中年美妇觉察到儿子的抗拒,缓和了语气,轻声说道,“阿娘也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担心你。” 说着话,中年美妇的目光落在了儿子的脸上。 她的眼眸中开始浮现出泪花,“我的儿,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呀。却还连个亲事都没有!” 没有宗族,失去父亲,身为外室子,真是太尴尬了。 如果谢继文采出众、学识不俗,或许谢氏宗族还能看在他是个人才的份儿上,准许他入族谱。 偏偏谢继没有继承生父谢渊的优良基因,反而非常像他的母亲—— 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能力平庸,甚至有些愚钝。 读书一道,谢继根本就不开窍。 琴棋书画,他样样都不精通。 谢渊不许谢继认祖归宗,除了当初的事儿太过恶心,除了他不愿委屈妻子外,也是因为谢继母子太不堪。 “咱们去岭南,找到你妹妹,就算她不愿提携你,好歹能松口,让你认祖归宗啊。” 中年美妇拿帕子擦着眼泪。 是,当年是她做得不对,靠着欺瞒、哄骗,怀了谢继。 可她这些年也受到了惩罚啊。 不许入谢家的门,只能当个卑贱的外室。 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可这富贵,并没有一直持续着。 只过了十四五年的好日子,美梦就破灭了。 中年美妇已经习惯了豪奢的生活,哪里肯过苦日子。 好吧,其实现在他们母子的日子也算不得一个“苦”—— 有屋有田还有些金银。 另外,谢继虽然没有入族谱,可他是名士谢渊的儿子啊。 不管是谢渊的故交好友,还是谢氏宗族,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继受欺辱。 他顶多就是不能过得像真正的世家子那般尊贵、恣意。 但比寻常百姓,哦不,是比普通寒门、官宦人家,还是要好一些。 然而,中年美妇不知足。 她当年付出那么多,可不是为了只是当个有吃有喝的地主婆。 她要当世家的贵人,哪怕只是个妾、外室,她也愿意。 “我当年可是救了你的阿爹,还守在他身边照顾了半年啊……” “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谢家是怎么对我的?” “谢元是谢家的嫡长女,她现在把持着谢家,她就不能对我这个‘救父恩人’不管不顾。” 中年美妇知道自己的儿子身份尴尬,在谢元这个嫡长女面前没有底气。 可她不同,她对谢家是有恩的。 谢继的表情有些微妙。 作为儿子,他不该嫌弃自己的生母。 但,阿娘当初的行径,实在算不得多光彩。 阿娘原本只是个乡野村姑,意外的遇到了外出游历时受伤的谢渊。 阿娘把谢渊救了回去,细心照顾,还拿出家里仅剩的钱粮来为谢渊治病、疗养。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阿娘绝对是谢家的功臣。 谢家也定会重礼答谢。 偏偏阿娘仗着自己长得好,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心。 她竟—— 一夜糊涂,还有了孩子,谢渊懊悔又无奈。 但,事情已经做成,他不能不认账。 可就此让这个女人进门做妾,谢渊又不甘心。 精于算计,挟恩图报,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这样的女人若是进了谢家,只会给谢家惹祸。 更不用说,谢渊与妻子不只是结发夫妻,他们还是嫡亲的姑舅表亲。 两人除了有爱情,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情。 谢渊曾经立下誓言:不纳妾、不蓄婢,无有异生子。 他与妻子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他也确实准备这么做。 一个意外,却打破了这一切,让他谢渊做了背信弃义的人。 谢渊是名士,不是圣人。 他怪自己,也怪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所以,谢渊决不许她进门,她的儿子也不许入族谱。 母子俩就被养在了外面,成为名士谢渊唯一的一个污点。 谢继不聪明,也没有什么天分。 但他到底读了书,明白一些道理。 他知道,阿娘以及他的悲剧,都源自于贪心。 他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他也不敢奢望不属于他的生活。 “阿娘,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谢继无奈的叹口气,继续劝说。 中年美妇,也就是谢渊的“外室”柳氏却根本就听不进儿子的话。 “怎么就过去了?过不去!你娶不到好妻,没有前程,如何过去?” “我的儿,你就听阿娘的话,咱们去岭南,去找谢元。” “哼,你可是谢渊的儿子,是长子,就算不能继承家业,也该分一份财产。” “过去咱们心里没底,现在不一样,谢泽这个族长都发了话,说只要你去岭南,他就准你入谢家的族谱!” 柳氏眼底闪烁着精光。 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找谢元,分割谢家的财产,不过是随口一说。 因为柳氏再不聪明,她也知道,自己和儿子的身份尴尬。 谢元可是嫡长女,她跟一切庶子、外室子都有着微妙、甚至是敌对的关系。 又有谢渊曾经的决议——不许柳氏入门,谢元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 柳氏真正想要的,是让儿子认祖归宗。 只要谢氏的族谱上有了儿子的名讳,他就是真正的世家子。 就有了被举荐入仕的资格。 阶级的跨越,就在这关键的一步啊。 柳氏知道谢泽应该没有什么好心,但她现在只能相信谢泽。 “阿娘,就算谢泽是族长,但他现在被贬谪岭南,他的话,未必可信!” 谢继其实也心动了。 作为外室子,他从小到大饱受歧视。 如果可以认祖归宗,那他就不会再被人嘲笑。 当官什么的,谢继不敢想。 但他希望能够堂堂正正的当个谢家人。 “他的话不可信,可是他的银子是实打实的!” 柳氏掏出几个银饼子,摆在了谢继面前,“喏!这是谢泽托人送来的。” “而且,他还说,可以让来人护送咱们去岭南!” 盘缠、护卫都有了,他们母子为什么就不能拼一拼? 谢继看看母亲,再看看那些银饼子,最后目光落在了谢泽的那封信上。 他终于缓缓点点头,“好!那就去试一试吧。” 第189章 秋后的蚂蚱 “谢继?” 谢元听完赵嬷嬷的讲述,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继承了原主所有的记忆。 包括她的名士亲爹、慈爱亲娘,以及两个惨死的弟弟。 但,在所有的记忆里,并没有“谢继”这个人。 “是啊!算起来,他是郎君的长子,比您还大一岁呢。” 赵嬷嬷是谢家的世仆,在谢家待了几十年,很多往事,甚至是秘辛,她都知道。 比如谢继的存在,以及他的身世,赵嬷嬷都有所了解。 还有那个柳氏,当初她抱着孩子跑到谢家哭求的画面,赵嬷嬷更是目睹。 “……一个乡野村姑,长得有几分颜色。恰巧救了身着华服的富贵郎君,便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赵嬷嬷这般评论柳氏,不算刻薄,但多少还是带了些个人感情,“当时郎君已经和夫人成亲。” “夫人喜好兰花,郎君听闻山中有奇兰,便一个人偷偷去了,没想到就出了事。” “如果柳氏没有生出贪心,她救了郎君,太夫人也好、夫人也罢,都会重重地答谢她。” “兴许还能收她做义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偏偏柳氏犯蠢,竟利用给郎君熬药的机会,偷偷下了药——“ 说到这一节,赵嬷嬷脸上写满了鄙夷。 谢元却不认为柳氏是在犯蠢,相反,她应该是聪明的。 只是她低估了世家的规矩,也高估了自己对谢渊的影响力。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被美色所迷,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看重子嗣。 哪怕那时谢渊还没有儿子,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血脉而让一个明显不安分的女人进门。 谢元出生后,谢渊也没有松口,他甚至都不许谢继入谢家的族谱。 谢元曾经根据原主的记忆,大概描绘出了谢渊这个海内名士的模样—— 出身高贵,天资聪慧。博学广才、心胸开阔。 对待妻子,一心一意。 对待儿女,慈爱娇宠。 但,此刻听了赵嬷嬷对这段谢家往事的讲述,谢元对谢渊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这人,清醒得可怕。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清楚那些极品想要算计什么。 他能够狠得下心,也能够决绝地斩断一切麻烦。 不认谢继,断绝他任何攀附谢家的可能。 如果他没有出事,谢继会一直当个不起眼的外室子,平庸却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惜,谢渊出了意外。谢继就会成为谢家的一颗雷,随时都可能引爆。 至于原主为何没有谢继的记忆,约莫这个人在谢家是个禁忌,原主自己都不知道。 又或者,原主知道,但谢继的存在是谢渊不完美的证据,是个污点。 原主孺慕敬爱父亲,不愿面对这样丑陋的事实,就催眠自己,把这件事直接忘掉了。 不管原主为什么“不知道”谢继,但这人一直存在。 且,极有可能给谢元和谢贞带来麻烦。 “应该不会吧!” 赵嬷嬷会主动提到谢继,不过是忽然想到了往事,顺口一提。 她并不认为谢继会来找谢元,“咱们这里可是岭南啊。” 世人畏惧岭南如虎。 当官的被贬谪岭南,都不愿意来赴任。 犯了错的犯官,一听说要被流放岭南,有的直接就自我了断。 太多的例子,都证明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柳氏贪图富贵,谢继呢也不是个能吃苦的人。 赵嬷嬷觉得,就这对母子的性情,他们肯定不会自找苦吃。 “是啊,可这里也有谢泽!” 提到谢泽这个名字,谢元的眼神都有些冷。 这人太讨厌了,还有崔氏和谢柔,仿佛一群打不死的小强。 以谢元现在的实力,谢泽一家根本就不能把她怎样。 但他们会上蹿下跳地恶心人,给她添堵! 添堵? 等等! 谢元脑子转得飞快,现在的谢泽,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狗急了还能跳墙。 人若急了,怎样跌破三观的事儿,他们都能做出来。 依着谢泽损人不利己的卑劣人品,他或许还真有可能把谢继弄来给谢元、谢贞添堵。 只谢继一个“长子”的身份,就颇有些杀伤力。 什么? 你说谢继没有入族谱,都不被宗族所承认? 呵呵,谢元可没忘了,谢泽从谢家抢走的不只是谢家嫡支的族谱、藏书和家产,还有族长之位。 他若以“认祖归宗”为诱饵,蛊惑谢继,谢继还真有可能心动。 一旦这对母子来到了岭南,定会给谢元带来不少麻烦。看书溂 谢元不怕麻烦,但她真的恶心啊。 “这个谢泽,还真是碍眼!” 谢元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也做不到轻易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可,有的人,真的碍眼! 一次两次三次……谢元都不愿意去数谢泽一家到底给自己添了多少的堵。 “不行!不能再让他蹦跶下去了。” 既然要做恶心人的蟑螂,索性就一鞋底板儿拍死! 谢元眯起眼睛。 作为从现代穿来的人,谢元骨子里还是信奉律法的。 而杀人,是犯法的。 但自卫什么的,应该—— 谢元的大脑飞快运转,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那摞海图,以及跟几大豪族签订的契约上。 “有了!” 谢元想到了一个办法。 …… 拍卖会没过多久,合县新城和月牙新城就传出了一个消息—— 越王府要打造一支可以海上作战的海军。 相关的宝船已经在打造了,还跟越州的诸家豪族达成了合作。 “海军?越王府真的又开始招兵了?” “还要宝船,能够远洋航行?” “谢元这个臭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谢泽在合县县衙的后衙,听到外面的风声,忍不住地怀疑、担心。 在合县呆的时间越长,谢泽越有种浓浓的恐惧—— 越王府的势力太大了。 之前赫连珏去山里跟僚人、俚人作战,还知道遮掩一二。 而这次他要去占据罗州,居然就那么大张旗鼓地出了兵。 谢泽想假装看不到,都不能够。 在陆地上作战还不满足,谢氏居然还要把手伸向大海。 她到底要做什么?! 有海军,还有宝船,难道她要开拓“海路”,继而打通跟内陆的联系? “还有那个船厂,一定有秘密……” 第190章 引狼入室 想到船厂,谢泽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还有那些豪族!过去围着崔伯庸拼命巴结,崔伯庸死了,他们又跑去抱赫连珏和谢元的大腿!” 谢泽恨恨地想着。 明明他才是合县的父母官,是朝廷任命的正经县令。 结果呢,从豪族到寻常百姓,居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豪族:……连私兵都没有,更没有了越州大营,怕你作甚? 就凭你姓谢?凭你会拍惊堂木? 百姓们:……还是越王府最是公证,殿下和娘娘都爱民如子,有了冤屈去越王府,总没错! 而合县知县呢? 呵呵,连刺史都因为贪腐、谋逆被斩首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合县知县也定不是什么好官。 再说,前些日子崔氏和谢柔去越王府跪求的场景,百姓们都看到了。 大部分的百姓的想法都很简单、且朴素:越王妃是好人,跑来为难娘娘的人定然都是坏人。 虽然闹事的人是两个女眷,可谢泽却任由妻子、女儿胡闹,要么是管不住家眷的窝囊废,要么就跟妻女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小部分的百姓,想得更多一些,也多了几分功利心—— 堂堂知县家的女眷,却要卑微地跪在越王府。 啧啧,这知县一家,真真是既没骨气,也没本事啊。 在崔氏和谢柔跪下的那一刻,谢泽作为县太爷的尊严与威仪就已经被抹杀干净了。看书喇 他想要在合县重新树立威信,就只能“杀鸡儆猴”。 谢泽不蠢,他只是接二连三的挫折,刺激他有些乱了分寸。 这才频频做出愚蠢的决定。 当他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考,反复研究自己最近两年的境遇,他慢慢清醒过来。 “或许,这次是个机会!” 谢泽在书房里转了几圈,然后,一屁股坐下来。 宝船的秘密,越王府是否在行谋逆之事,还有几个牵扯其中的豪族…… 谢泽的脑海里将这几项都串联了起来。 他决定试一试。 一来,他必须立威。 二来,他要向圣人证明,自己不只是会告状,还是有些用处的。 三来,他也想报复一下越王府和豪族们。 “来人,把崔勇叫来!” 谢泽的脑海里,某个计划开始成型。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扬声吩咐了一句。 “是!老爷!” 门外候着的小厮,赶忙答应了一声。 崔勇是崔伯庸的心腹之一。 春天的时候,谢元利用民乱,扳倒了崔伯庸。 带着大军回归的赫连珏,则是用雷霆手段,抄了崔伯庸的家,将崔家的势力连根拔除。 但,崔家在岭南经营了几年,还是有些根底的。 崔勇等部曲,就成了漏网之鱼。 亲眼看到自家主子被当众砍头,家眷等被充了军户,崔勇等人恨得目眦尽裂。 他们没有逃离越州,而是在山林里隐匿下来。 没办法,他们是崔家的部曲,祖祖辈辈都是崔家的奴婢。 自己的父祖、兄弟甚至是儿女等,都还在崔氏祖地当差。 他们若是当了逃奴,一家子都要被牵连。 且,崔勇对崔伯庸还是有些忠心的。 他想为刺史大人报仇。 他收拢的残部,跟山里的乌渊部勾连起来。 乌渊部利用神仙膏,腐蚀黎部等土着部落的计划,暗中就有崔勇的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可惜,乌渊女王也被赫连珏干掉了。 崔勇又趁机收拢了乌渊部的一些逃亡勇士。 还有邕州…… 崔勇四处串联,到处煽风点火,还真折腾出一些水花。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积攒了一些钱和人手。 或许都是些乌合之众,但经过将近一年的发展,崔勇的麾下,居然也有上千人。 一千多号人,想要颠覆越王府,不啻于白日做梦。 可若是假扮成山匪,劫掠某个豪族,或是窥探一些秘密,却也不成问题。 谢泽接连在越王府吃了瘪,崔勇探听了消息,便主动跟谢泽联系。 谢泽有点儿嫌弃崔勇是个卑贱的奴才,不过,他手里缺少可用的人。 自家部曲,只剩下了一百多人,谢泽舍不得再进行消耗。 崔勇手底下那些东拼西凑来的杂牌军,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崔勇:……呵呵,到底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谢泽看中了崔勇的虾兵蟹将,而崔勇想借用谢泽的县令身份。 不管怎样,谢泽都是合县地界上,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 崔勇想要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也需要谢泽帮他遮掩。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凑到了一起。 他们也不是没有共同的目标——他们的仇人都是越王府。 “其实还有那些豪族!” “崔侍卫,你且想想,当初他们对崔刺史是何等的恭敬,而现在呢,却都跑去巴结赫连珏夫妇!” “本官有理由怀疑,他们为了讨好那对夫妻,没少污蔑崔刺史!” “唉,可怜崔刺史,堂堂世家子,朝廷钦定的官员,竟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死无全尸,对于古人来说,真的是非常严重的惩罚。 崔勇明知道谢泽在挑拨,却还是忍不住愤怒。 是啊,他家郎君,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却落得如此凄惨的结局。 还有夫人、少爷、小姐他们…… 崔勇知道,自己手里的兵太少了,根本不是赫连珏的对手。 但,若是有了好的机会,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比如此刻,赫连珏带兵出征,合县新城和月牙新城只剩下了谢元一个女人。 王府里应该有几百号的侍卫,可他们还要守城,总是处于被动。 自己这边呢,除了一千号人,还有谢泽这个老狐狸的部曲。 另外,谢泽还能凭借县令的身份,打开两个新城的城门。 只要进了城,呵呵,到底是烧船厂、杀豪族,还是攻打越王府,不是他说了算? 崔勇看似憨傻,其实一肚子的算计。 其实就是那几个豪族,也不是真的要依附越王府。 没办法,赫连珏和谢元都太霸道了,动不动就拿大周律法说事儿。 豪族们被套上了枷锁,日子远远不如崔伯庸当刺史的时候好! 而京城的崔家已经有了动作,他们已经选派了一个新刺史。 在新刺史到任之前,崔勇要狠狠地干一场,为新主子闯出一条路来! 谢泽根本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而他的生命也进入到了倒计时…… 第191章 送礼啦 “阿姐!阿元阿姐!!” 黎宝珠又来了,她按照大周朝的风俗,跑来给谢元送年礼。 “这是我们山里种的一些作物,还希望阿姐你不要嫌弃!” 黎宝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知道,越王府豪富,谢元更是出身名门望族。 天底下的好东西,人家见过、用过的太多太多。 寻常金银宝物,估计都入不了谢家阿姐的眼。 谢元:……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的“清贵”,我也挺喜欢那些充满铜臭味的金银珠宝! “这是——” 谢元没有嫌弃黎宝珠的礼物,就算真的不值钱,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 礼轻情意重嘛。 再者,黎部刚刚遭受了重创,部落被乌渊部糟蹋得十分厉害。 如今正式休养生息的时候,之前黎宝珠买盐的钱,还一部分是赊欠呢。 囊中羞涩,黎宝珠就算想要给谢元送贵重的节礼,她也是有心无力。 “咦?这是芋头?” 看着那还沾着泥土的圆滚滚的玩意儿,谢元顿时眼睛一亮。 各种芋泥制作的美食,排着队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芋泥那种特有的绵密、细腻、甜糯口感,也仿佛在嘴巴里滋生。 “阿姐,你果然见多识广,连我们这儿的特产都知道!” 黎宝珠的眼睛本来就是圆滚滚的。 吃惊之下,圆眼睛更加浑圆。 “在先人的某本游记里读到过。这种作物可以当主食,还能做成点心。” 谢元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就吩咐丫鬟,“如意,把这些芋头拿去厨房。” “告诉厨娘,削皮、蒸熟,然后捣成泥,再加上一些带颜色的果泥或是蔬菜泥,做成酥皮点心……” 谢元太想念各种芋泥美食了,一口气地吩咐完。 可惜没有木薯粉,要不然,还能做芋泥奶茶。 呃,也不一定就没有。 岭南的物产非常丰富。 在当下这个年代,野外还有许多物种,尚且没有被人发现。 谢元觉得,过去两年,她总忙着各种基建,却忘了发掘本地的作物和美食。 不应该,嘿嘿,真是太不应该了! 谢元回想着前世看到的两广地区特有的美食,禁不住口水泛滥。 “宝珠,你们山里这样的作物多不多?还有什么?” 谢元热切地问着黎宝珠。 黎宝珠有些欢喜,“阿姐,您不嫌弃?还想多要?” 果然是真正高贵的人,从来不会故意轻视别人,践踏别人的心意。 不管谢元这个“还想多要”是真心,还只是做戏,她的这种态度,都让黎宝珠很是高兴。 心底,更有种没有“看错人”的庆幸与骄傲。 “当然不嫌弃!这可是好东西!” 谢元认真地说道,“民以食为天!能够果腹的食物,就都是宝贝!” “宝珠,我怎么能嫌弃真正的‘宝物’?” 黎宝珠望着谢元的眼睛,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对!这些都是宝贝!” 自己的心意被珍惜了,还被抬高到了如此的高度。 黎宝珠对谢元的喜欢与敬意,又提高了好几分。 “阿姐,我来王府,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黎宝珠送完了礼物,开始跟谢元谈正事。 好消息? 谢元挑眉,略略一想就想到了。 不过,为了配合黎宝珠,她还是故作不知地问了句,“什么好消息?” “阿姐,你还记得我们黎部的那些吸食了神仙膏的勇士吗?” 黎宝珠提到这些勇士,眼底就闪过一抹恨意。 都怪乌渊部,都怪乌渊女王,若不是她,他们黎部不会倾覆。 阿爹不会死,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不会落个凄惨的下场。 还有部落的那些勇士,不人不鬼,发作起来如同野兽一般。 上次黎宝珠回去,按照谢元的办法,在山寨里挑了一个偏僻的竹楼。 她把十几个勇士都关了进去,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平时除了吃饭、如厕,几乎不许松绑。 发病的时候,甚至还要把他们的嘴巴都堵起来,就怕他们一时受不了,咬断舌头的进行自残。 即便堵着嘴巴,那些人发作起来,也能发出沉闷、疯狂的嘶吼。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竹楼里的声音。 那些可都是他们部落最勇猛、最坚强的勇士啊。 结果,被那个该死的神仙膏弄成了这副模样。 整个解除的过程,正如谢家阿姐所说的那般艰难、痛苦,且漫长。 足足过了两个多月,勇士们备受煎熬,这才慢慢地挺了过来。 “阿姐,他们终于不再发作了!也没有再想吸食!” 黎宝珠的语气里带着欢快、感激,“幸好有你告诉的办法,否则,他们就真的废了。” 而现在,勇士们虽然还是瘦弱,却已经不再疯狂。 只要后期好好休养,他们就能变回原本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托了谢家阿姐的福啊。 “哦,对了,这是过去两个多月的记录。” 说着说着,黎宝珠又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沓白纸。 “我命人详细记录了这些勇士们发病的时间,以及发病的频率。” 十几个人,具体的时间和频率是不同的。 但,大体上还是有规律可循。看书溂 黎宝珠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她相信谢元啊。 谢家阿姐可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阿姐,您看看,这些记录对您有用吗?” 黎宝珠将一沓白纸递给了谢元。 谢元接了过来,一张一张地看着。 这些资料记录得相当详实,就连那些人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方便,吃饭吃的什么,便便是个什么样子,都有详细的描述。 “很好!记录得非常详实,也非常有价值!” 谢元抬起头,赞赏地对黎宝珠说道,“原本我也只是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但,宝珠,你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 “你救了你的勇士,将来,你也会把你的部落发展壮大!” 谢元的态度十分诚恳,丝毫没有夸张或是虚假。 黎宝珠有些兴奋,嘻嘻,她被谢家阿姐夸奖了呢。 谢家阿姐觉得她是个好头领,将来也会把黎部建得更好。 “阿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你也会帮我,对吗?” 黎宝珠真的把谢元当成了自己的阿姐,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依赖她…… 第192章 悲哀的工具人 “会!我和殿下都会帮助你们!” “其实,不只是你们黎部,还有其他的部落,你们都是大周的子民,也是越王府的百姓!” 谢元郑重地说道,“殿下跟那些官员不同,他是朝廷钦封的越王,是越州的王。” “将来,整个岭南,也将成为殿下的领地。” 谢元对黎宝珠没有隐瞒。 也不用隐瞒! 赫连珏的野心,不能说尽人皆知吧,但凡有点儿脑子和眼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黎宝珠是在城里读过书的人,如今更是黎部的头领。 她拥有着起码的大局观和敏感度。 谢元敢打赌,就算自己不说,黎宝珠也早已知道了。 毕竟,几个月前,是黎宝珠亲自带路,把赫连珏引入了深山。 让他一个部落、一个山寨的“荡平”。 而这些部落,不只是越州的,有的还归邕州管辖。 赫连珏明显的越界了,说他没有野心,傻子都不信呐。 黎宝珠点点头,似是认可了谢元的说法。 谢元见状,继续道:“岭南,是你们的家园,也是我越王府的。” “你们虽然不在户籍的名册上,但你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你们与越王府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建设好这片土地,让万千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太平安定!” 黎宝珠听得有些失神。 好半晌,她才喃喃地说了句:“我们也是主人?不是化外之民?山中蛮夷?” 她读过书,自然知道在一些客族人眼中,他们这些生活在山里的原住民,就像野蛮的猴子一般。 就是那些自诩父母官的朝廷官员,嘴里说着友善的话,眼睛里却始终带着嫌弃。 黎宝珠定定的看着谢元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异常。 但,没有! 丝毫都没有! 谢元是真的把他们这些俚人、僚人当成自家人! 自家人!不是粗鄙的蛮夷! “当然,你们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天朝的子民!” 谢元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是后世穿来的,骨子里就无比认同大一统的思想。 所以,她不会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把山民当成蛮夷,当成异族。 黎宝珠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突如其来的眼泪逼退回去。 她没再说什么,她已经感受到了越王妃谢氏的诚意,也愿意相信她。 片刻后,黎宝珠整理好情绪,忽然说道,“对了,阿姐,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谢元见黎宝珠说得郑重,不禁重视了几分,“什么事?莫非山里还有乌渊部残存的人马?他们给黎部制造麻烦了?” “阿姐你猜对了一半。乌渊部确实还有一些余孽,不过他们没敢来找黎部的麻烦,而是跟另外一群人混在一起,试图攻打王府。” 黎宝珠缓缓说出了自己探听到的一个消息。 “攻打王府?”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谢元不是自大,而是自家的实力就摆在这里。 赫连珏确实领兵出征了,带走了大部分的人马。 可越王府本身的兵马就多啊,足足有数万人。 哪怕只留下十分之一,越王府以及新城大营里也有三四千人。 就乌渊部的那点儿残余,撑破天也就一两百号人。 再加上其他的势力,顶多也就不到一千人。 就这点儿乌合之众,还试图攻打纪律严明、训练精良的王府亲卫?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自寻死路。 不过,谢元也不会掉以轻心。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黎宝珠话语里的另一个重点:“另外一群人?宝珠,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谢元问出问题的时候,也在心里试着猜测了一番: 这些人里,约莫也有刺史府残存的人马。 崔伯庸出身世家,又在岭南待了几年。 越王府迅猛出击,却不能彻底斩草除根。 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 哦,对了,还有谢泽! 谢元可没有忘了这个打不死的小强。 他来到越州后,并不算高调,甚至有些隐形。 但,谢元不会轻敌。 赫连珏接连出手,谢泽却总能“逃过一劫”,还顽强地站在越王府面前蹦跶。 足以证明,他这人虽然人品低劣,却还是有些手段的。 而且,他此次来越州,背后也有圣人的影子。 谢元有理由怀疑,圣人应该给他派了些人手。 ……这几方势力加起来,还真能扑腾出些许水花。 关键是谢泽的“官方”身份。 他是名正言顺的合县知县,在合县、月牙两个新城,他还是有些威望的。 若是他利用身份,充当内应。 在那群乌合之众进攻的时候,偷偷打开城门,也能给新城以及王府带来一定的麻烦。 “就是不知道,这谢泽有没有胆量这么做!” 谢元暗自忖度着。 就在几天前,谢元还想着如何钓鱼,借刀杀人的弄死谢泽。 现在嘛,谢泽竟主动给了她一个“惊喜”。 如果谢泽真的敢里通外敌,谢元就能更加正大光明地干掉他。 还有崔氏和谢柔,也跑不掉。 有个“谋逆”的夫君\/父亲,作为女眷,她们会被一并问罪。 谢元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如何“促成”此事。 另外,谢泽的“罪行”也需要有人作见证。 “周文成!” 对!就是他了! 周文成是王府长史,是赫连珏的属官。 按理说,他应该忠心于越王府。 但,周文成又是圣人选派的官员,他还背负着圣人的密旨,负责监察赫连珏。 越王府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周文成都会写密折送到京城。 对于周文成的身份,赫连珏和谢元心知肚明。 最妙的是,周文成也知道越王夫妇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不过,春天的时候,赫连珏斩杀崔伯庸,让周文成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他被赫连珏之前的伪装骗了过去,给圣人送去了不实的情报,让圣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继而,引发了一系列不好的后果。 圣人对周文成有些不信任。 周文成:……他在越王府的身份,简直太尴尬了。 颇有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悲哀。看书喇 更悲哀的是,谢王妃还把他当成工具人,每到关键时刻,就拿出来用一用! 第193章 累了,毁灭吧! “下官周文成,拜见王妃娘娘!” 越王府的前院正殿里,谢元坐在主位上。 按理,她是王妃,不该来前殿,更不该坐到这个位置。 但,谢元在越王府的身份不只是一个王妃,她还是“女主人”。 王府落成后,赫连珏领兵打仗归来。 第一次在前殿接见众僚属,赫连珏就命人在他的王座旁添了一张座椅。 他亲自把谢元领到了这个位子前,请她入座。 赫连珏没有多说一个字,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左右人展示了自己对谢元的尊重—— 在王府,他这个越王殿下是主子,那么谢元就是女主人。 她与赫连珏同样尊贵。 越王府的僚属们,从赫连琛到随后招募的新将领,都亲眼见证了谢元对越王府的贡献。 也知道她在越王府的地位。 所以,对于谢元这种“牝鸡司晨”的做派,大家全都没有异议。 相反的,他们在心底里认可谢王妃女主人的身份。 作为越王府邸的建设者,王府亲卫的招募者,谢元拥有绝对的资格,坐在赫连珏的身边。 而赫连珏的态度,则更加强调了这个“事实”。 赫连珏带兵出征,王府里只剩下谢元,那么她就是唯一的主人。 她可以来到前殿,可以坐到主位上,可以召见越王府的所有僚属,甚至可以调派军队。 “周长史免礼!” 谢元高高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文成。 周文成还是那个清瘦儒雅的中年模样,只是比离开京城那时略显几分苍老。 他的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谢元:……咳咳,越王府的日子,对于周文成这样的“贰臣”来说,确实不太好过。 且,周文成忧思太重,也让他看着多了几分憔悴。 至于周文成为何会“忧思”,谢元心知肚明。 夹在越王和圣人之间,两边都不信任,这种感觉,绝对能够逼疯一个耿直的文臣。 但,没办法,周文成做了王府长史,也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忠于圣人),他就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谢王妃娘娘!” 周文成一板一眼地行礼,道谢。 起身后,他低着头,规矩地站着。 他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因为他知道,谢王妃请他来,定是有所吩咐。 呵,估计又是有什么事儿,需要他这个工具人来“帮忙”吧。 周文成对于自己的尴尬身份,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认知。 他也曾后悔过,觉得自己不该“身在曹营心在汉”。 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啊。 忠于圣人,是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虽然越王是圣人的儿子,还曾经是储君。 但只要越王没有坐到那个位子上,他周文成就只能选择圣人。 可惜,因为他的失察,没能提前看破赫连珏的伪装,让他顺利在岭南发展起来。 破坏了圣人的计划,也让圣人对他产生了质疑。 这,是他的错,所遭受的后果,也是他应得的。 经过几个月的痛苦、挣扎,周文成慢慢想通了。 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会轻易改变,更、更不后悔! 周文成心中有了决断,来到谢元面前,他就无比的谨慎。 谢元不开口,他就保持缄默。 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 见周文成这副模样,谢元也没有气恼。 她勾了勾唇角,轻声说道,“周长史,本王妃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不敢!下官官小人微,能力平庸,当不起王妃娘娘的一个‘求’字!” 周文成赶忙躬身,露出“惶恐”的模样。 对于谢元的“请托”,更是半点都不松口。 开什么玩笑。 外人不知道谢元这位王妃娘娘是个何等厉害的人物,难道周文成还不知道。 他亲眼见证了谢王妃的种种事迹。 还有上一次崔伯庸的事件,周文成也在谢元的“算计”下,当了一次证人。 他确实看到了崔伯庸鼓动“乱民”,并趁乱攻打越王府。 虽然周文成猜到整件事,有可能是谢王妃“将计就计”,利用并反杀了崔伯庸。 但崔伯庸恶意制造民乱,并利用乱民这件事却是真的。 周文成耿直,从来不会弄虚作假。 他可是做过御史的人呐,最忌讳的就是欺瞒圣人。 所以,在写给圣人的奏折中,周文成如实地禀明了崔伯庸的罪行。 这,就尴尬了! 圣人原本还想给赫连珏扣上一个无辜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算不能真的把他问罪,也要让他有“叛逆”的嫌疑。 而周文成的那封奏折,却狠狠地抽了圣人一记耳光—— 人家越王不是滥杀无辜,而是崔某人其罪当诛! 圣人:……这个周文成,莫不是被赫连珏收买了吧。 当然,这话圣人自己都不信。 对于自己铨选出来的寒门官员,圣人还是有些自信的。 周文成这人最是讲原则,遵循律法。 真相应该是,崔伯庸确实做了制造民乱的错事。 不但被赫连珏当成了靶子,还被周文成抓到了证据。 周文成性情耿直,不懂得“变通”,就直接上报给了朝廷。 结果,间接地帮到了赫连珏。 圣人:……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郁闷。 他知道周文成正直,坚守忠义,不会被人轻易收买,更不会背叛君上。 这才顺着赫连珏的“请求”,将周文成派到了越州。 可“正直”什么的,是个双刃剑啊。 周文成可以公正严明地监管赫连珏,也能铁面无私地上报事实。 更可恶的是,赫连珏居然利用了周文成这一点,让周文成这个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人,反过来为他做了“人证”。 有了一次被人当成工具人的经历,周文成已经有了经验。 他严重怀疑,今天谢元把自己叫来,估计还是想利用自己。 谢元:……恭喜你!答对了! 如果你想要奖品,本王妃也可以给哟。 就怕你不要呢。 谢元压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笑容愈发灿烂,“周长史谦虚了,您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如何当不起本王妃的一个‘求’字。” “周长史,想必你也知道,王爷出去‘练兵’了,王府只有本王妃一个妇道人家……” 周文成麻木脸,练兵?分明就是出去开疆拓土了。 他忽然有点儿绝望,现在谢王妃在他面前已经半点遮掩都没有了吗? 第194章 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饼 去年赫连珏去攻打交州和黄州,还不敢大张旗鼓。 谢王妃还知道弄个替身在王府,以便掩人耳目。 还有几个月前,赫连珏去山里攻打那些山寨,对外也是宣称“打猎”。 不管有没有人相信,至少这对夫妻给了借口。 而这一次呢,谢王妃竟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直接告诉周文成:王爷又出去打仗了! 这次又是哪儿? 周文成闭上眼睛,默默地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周遭的地图。 越州的东侧是广城,西侧则是罗州。 广城是岭南最繁华的一个州郡,也是岭南重要的一个治所。 朝廷还是比较重视的。 选派的刺史,大多都是圣人信任的能臣。 广城还有驻军,除了陆军大营,还有海军。 总人数达到了五千余人。 其实,也就是赫连珏还没有彻底碰触圣人的底线。 如果赫连珏直接扯旗造反,圣人就会下令让广城的兵马出击越州。 五千人,似乎不多,至少比不上赫连珏飞速扩充的人马。 但这些兵马有海兵啊,还有大船。 他们可以通过海路,向南进攻越州,向北则从闽浙等地方调兵。 估计赫连珏夫妇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没有做得太过分。 赫连珏还是忌惮广城的,他不会轻易攻打。 那么,就只有罗州了! 周文成仔细回想,他记得三年前,朝廷选派了一个刺史,听说还是世家子。 但,那人一听是罗州,直接吓软了腿,宁肯抗旨也不去赴任。 圣人恼怒之下,直接寻了这人的错处,将他绞杀。 就连他的家族也受到了牵连。 圣人展现了他的雷霆之怒,确实震慑了世家。 可是,罗州的刺史依然悬空。 罗州还有个最要命的地方,那里没有驻防的大营,只有当地豪族,以及几个县令招募的部曲、私兵。 这些人加起来,估计有个两三千人。 周文成在越王府的地位非常尴尬,他接触不到真正的机密。 比如此次赫连珏出兵,到底带了多少人马,大致配备了多少粮草,周文成都不知道。 但,周文成可以猜测,赫连珏不缺人,他要出兵,应该不会太“小气”。 至少也要三千人吧,兴许还会更多。 赫连珏的人马,还经历了两次征战,算得上强兵悍将。 去攻打罗州的那群乌合之众,其结果,想都不用想。 罗州,用不了多久,也会归入赫连珏的地盘版图。 他这个岭南王,将会更加的“名副其实”。 想到这些,周文成的心直往下坠。 越州,哦不,是岭南的局势,变得愈发紧张了。 圣人还能继续容忍吗? 朝廷会不会派兵? 到时候,岭南这片土地,又会陷入连绵不断的战火之中。 “唉!” 周文成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是传统的士大夫,继承着先贤们最朴素的悲天悯人、家国情怀。 他实在不忍心这片土地上再次燃起战火。 “周长史,我刚刚得到消息,崔伯庸的党羽,勾结僚人、俚人等,试图攻打月牙新城。” 谢元没有顾及周文成的失神,而是把黎宝珠送来的情报说了出来。 “什么?攻打新城?” 谢元的话,瞬间把周文成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猛地抬起头,有些惊愕地看着谢元。 他的猜度:这件事,到底是所谓的崔家党羽在作乱,还是谢王妃又布的一个局? 不能怪他多疑,实在是被坑了一次,周文成都有些怕了。 “是的。他们想要为崔伯庸报仇,他们不敢跟王爷正面较量,只能像一群老鼠般,趁着王爷不在,偷偷摸摸地攻击王府。” 谢元说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周文成蹙眉,谢王妃的这番话,有点儿前后矛盾啊。 刚才她还说崔家的党羽要攻打新城,结果下一句又说“偷偷摸摸”。 到底是大张旗鼓的攻打,还是暗中搞破坏? 这可是两种概念啊。 仿佛看到了周文成的质疑,谢元缓缓丢出了一个炸弹:“哦,还有合县知县谢泽,他与那些逆贼也有勾结,试图里通外敌!” 周文成的瞳孔猛地收缩。 来了! 又来了!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袭上了周文成的心头。 相似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谢泽,也要步上崔伯庸的后尘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周文成终于明白了。 也知道谢王妃为何又把他叫来。 合着又让他来当“证人”啊。 周文成想到这些,眼神就变得有些哀怨。 就算是个工具人,也不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用吧。 工具人也是有尊严哒! 谢元仿佛没有看到周文成眼底的控诉,继续说道:“周长史,王爷不在,本王妃又是个妇道人家。” “另外,我与谢泽还有一些旧怨。我若提前将他拿下,外人会怀疑我‘公报私仇’。” “幸好还有周长史,您虽是王府的属官,却曾经是御史。” “不管是越州的百姓,还是朝廷,都相信您的品性……” 谢元缓缓说着自己的目标。 没错,她就是要让周文成当见证者。 周文成:……真的好累,他不想再夹在圣人、赫连珏这对父子之间了。 夹板气真的不好受啊。 抬起眼,看着笑容灿烂、眼神真挚的谢王妃,周文成忽然有股冲动:要不,就从了越王吧。 就像赫连琛一样,成为王爷的心腹,好好在岭南经营。 “不行!你不是要做贤臣嘛,怎么能从逆?” “逆什么逆?越王还是朝廷钦封的亲王,并没有造反。” “反正不能背叛君上。” “可我实在不愿被人防备、利用。我想做出一番事业。” 周文成的脑海里,响起了两道声音,它们激烈地辩论着。 周文成的脸上便有了挣扎、犹豫。 谢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铺垫了这么多,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 她缓缓说道,“其实,我与王爷都很敬重周长史。我们认为,您才是最合适的越州刺史!”看书喇 周文成再次看向谢元,目光灼灼。 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不让我做长史,而是推荐我做刺史? 嘶,这个提议,还真是该死的吸引人啊…… 第195章 很好,就是他了! 赫连珏夫妇有这么好心? 哦不,不对! 周文成要怀疑的,应该是圣人会听从越王的建议吗? 但很快,周文成就想到,“或许,圣人还真会听!” 越州已经死了一个刺史,如果再加上一个合县知县,那么越州一定会让朝廷的官员们忌惮。 做官? 在越州做官,投胎率高达百分之百啊。 两个官员,死了两个! 团灭! 朝廷若是再选派官员来越州任职,那些官员估计宁肯抗旨,也不愿前来。 来了就是死,不来兴许靠着家族的运作,还能活下来。 没人来赴任,而朝廷却又真的不能放弃岭南。 至少圣人不会同意。 哪怕只是派个样子货,拿不到实质的权利,圣人也要有个刺史来充当门面。 从外面调派官员,估计是不能实现了。 圣人无奈之下只能在岭南,甚至是越州的地盘上进行选择。 他周文成呢,被弄来做王府长史之前就是御史,品级、资历和能力都是不差的。 胜任刺史,确实是越级提拔。看书溂 但,岭南不是特殊嘛。 特事特办,周文成被提拔为越州刺史的几率非常高。 周文成心动了。 作为读书人,他确实秉承着忠君爱国的思想。 可他也想为官一方,拥有指点江山的机会。 谢元丢出来的诱饵,真的很香,很诱人。 “王妃娘娘,您想让我微臣做什么?” 周文成做出了选择—— 他不想再掺和赫连珏与圣人这对至尊父子的争斗。 他只勤政为民,把越州这个地方治理好。 让百姓们衣食无忧,让他们过上安定的日子。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也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其他的,周文成不想再管了。 但,周文成担心,他的这点儿想法,赫连珏、圣人等也未必会允许。 “本王妃不需要你做什么出格儿的事,您只需按照自己的原则,遵从自己的良心即可!” 她要的是个正儿八经的人证,而不是昧着良心做伪证的小人。 “……” 周文成犹豫再三,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希望王妃娘娘可以信守承诺。” …… 第二天,周文成便“钦点”了十几个王府亲卫,一起上了月牙新城的城门楼。 新上任的绣衣使者罗佩玉悄悄来跟谢元回禀,“娘娘,周长史带走的亲卫中,就有朝廷的眼线!” 想了想,罗佩玉又补充道,“不过,不是全部。而且他挑选的人中,还夹杂着咱们王府自己的人。” 谢元听了这话,忍不住勾起唇角:周文成还是有所保留啊。 或者说,他更加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要做中间派,不想偏向于赫连珏或是圣人的任何一方。 如此,挺好! 谢元也没想把周文成拉过来。 毕竟就目前而言,赫连珏还不会公然造反。 越州的刺史,只要恪守本分、遵循律法,勤政为民、发展地方,赫连珏和谢元都会乐见其成。 他们根本不需要周文成站队! “嗯,继续监控!” 谢元点点头,然后又吩咐道,“合县新城都安排好了吗?” “回禀王妃,全部已经安排妥当!” 罗佩玉恭敬地回道。 谢元愈发满意了。 她握紧拳头,眼睛闪过一抹寒芒。 真的不能怪她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些人太恶心。 之前她就心软了一次,这才留下了后患。 这次,她再不会轻易放过! …… 月牙新城表面一切如常,暗地里却风起云涌。 以陈家、黄家为代表的豪族,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们隐约还听到了风声:有人觊觎宝船的图纸,还眼红豪族在糖铺上的巨大收益,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试图攻击船厂以及他们的坞堡。 这,就不能忍了。 几大豪族在地方经营上百年,远离了中原的朝代更迭、战争战乱。 但他们依然要面对僚人、俚人等部落土着的袭扰,以及各个朝廷派来的官吏。 他们的敏锐度、警惕性非常高。 且他们盘踞越州多年,触角早已延伸到各个角落。 就连谢泽的县衙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所以,谢泽打听几大家族的船厂、并跟来历不明的人有接触等情况,也都被陈、黄等几家知晓。 “好个谢泽!好大的胆子!” “就是!当初的崔伯庸还是刺史呢,背后亦有家族的支持,都不敢轻易对我们这些家族动手!” “哼,我看谢泽是昏了头,是想破罐子破摔!” 几大豪族的家主凑到一起,又是气恼、又是不屑地讨论着。 最近一段时间,谢泽一家弄出来的笑话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几大豪族是想跟谢泽合作的。 毕竟他是朝廷选派的官员,还出身名门谢氏。 尤其是圣人下了圣旨,赐婚谢泽的女儿谢柔,更让豪族们看到了希望。 崔氏高调地宴请众女眷的时候,那些豪族贵妇还在丈夫的收益下,给谢柔“添妆”,狠狠地送了一波礼。 结果呢,赫连珏根本不认账!看书喇 谢柔这个越王侧妃连越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谢柔丢了丑,谢泽一家闹了笑话,而豪族们之前的“投资”也打了水漂啊。 旧怨还没有了结,谢泽居然还敢来算计他们。 这次更是直接采取了“明抢”的粗暴方式。 极大豪族的家主们,绝对不能忍。 “他敢伸手,就剁了他的爪子!” 陈家家主声音并不大,话语里却带着浓浓的杀意。 “不止!还要——” 黄家家主伸出一个手掌,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斩草除根,才最保险。 “好!先下手为强!咱们必须要让那些狗官们知道,我们几大家族不是好惹的。” 刚刚被越王府狠狠地宰了一顿,虽然是他们心甘情愿、且争相争抢的,但,被人“利用”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几大豪族心有怨气,却又不敢冲着越王府发作。 偏偏在这个时候,谢泽一头撞了进来。 很好!就是他了! 杀鸡儆猴也好,迁怒泄愤也罢,反正几大豪族打定主意,不会放过这个贪婪的狗官。 悄无声息地,几大豪族也开始动了起来…… 第196章 各有算计 越州风起云涌,合县、月牙两座新城,在寻常百姓不知道的地方,几方势力悄然的布局。 谢泽不知道越王府早已洞察了他的计划,谢元更是严阵以待。 或许他有所感觉,预感到这次未必能够成功。 但他真的没有退路了。 最近两三年的经历,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着谢泽。 一步步走进了绝望的深渊,谢泽的心都变得扭曲了,他的精神也处于了疯狂的边缘。 而这一次,是他最后的疯狂。 成功了,自然最好,他拿到了价值不菲的宝船图纸,可以进献给圣人换取功劳。 还能重创越王府,若是能顺手干掉谢元这个小贱人,那就更好了。 别人不知道谢元对赫连珏的重要性,生活在越州的人,却都明白:谢元是赫连珏最强有力的伙伴。 谢元若是死了,可不是断掉赫连珏一只臂膀这么简单。 而是要了赫连珏的半条命啊。 整个越王府,估计都要坍塌一大半! “对!趁乱杀死谢元!” 谢泽恶狠狠地想着。 杀了谢元,不只是立功,还能了却私人恩怨。 谢泽总有种感觉,他的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虽然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整个谢家,可他到底也是谢家的子孙。 他这个谢氏子,会用尽所学所能,保住谢氏的尊荣,继续做个顶级的门阀士族。 他的妻子会共享他的荣耀。 他的女儿会嫁入皇家,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而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他谢泽居然沦落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妻女也饱受耻笑,成为了世家的耻辱! 都怪谢元! 谢泽认为自家的不幸,都是从谢元替嫁开始的。 是她,分走了谢家的家产。 是她,撺掇赫连珏挑唆刁民诬告。 是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谢元这个扫把星给害的。 谢泽疯狂地想着,或许杀了谢元,他以及家人的命运就能回归正轨! 谢泽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将自己带来的所有部曲都找了来,还把县衙的衙役也都召集起来。 崔勇那边,也已经集结完毕。 “就选腊月初一吧。这一天,月牙新城有大集,商贾、小贩都回来做生意!” 谢泽提出了一个行动的时间。 “月牙新城的大集?” 崔伯庸倒台后,崔勇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大多时候,他都隐藏在山里。 对于月牙新城的情况,他并不十分了解。 “对!这可是咱们的谢王妃提出来的‘惠民政策’,也是高高在上的越王妃与民同乐的美好时光。” 谢泽眼底闪烁着猩红的疯狂,嘴里说着嘲讽的话。 在他看来,谢元就是惺惺作态,就是在沽名钓誉。 好好的王府前街,原本是最尊贵、最威严的地方,却被谢元弄来做了什么步行商业街。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允许商贩来这里摆摊、做生意。 不收摊位费,只需商贩收拾好各自摊位的卫生,就可以前来。 不要钱,还是最好的地段,商贩们自然争抢前来。 新城的百姓,以及附近村落的村民也会跑来瞧热闹。 来都来了,看到物美价廉的物品,自然也会顺手买一些。 于是,王府前街的大集,赫然呈现出一种繁华、喧闹的画面。 “这么多人,咱们趁乱混进来,定能杀越王府一个措手不及!” 谢泽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 只要攻入了王府,他就会想办法干掉谢元。 “城门呢?新城的城门可是有重兵把守!” 崔勇却没有谢泽这么乐观,他再次确认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来想办法!” 谢泽挺起胸脯,露出得意的神情,“我好歹是合县知县,骗过城门的守卫,把你们这些人都带进新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直接带人进去,确实太显眼,可能会失败。 但,谢泽可以弄点小手段啊。 比如—— 腊月初一,王府前街的大集照常举行。 小贩们早就准备就绪,而百姓们则跑来闲逛、买东西。 不多时,王府前街就人头攒动,十分的热闹。 忽然,街角的角落里冒出了一缕黑烟。 “着火了!不好了!着火了!” “快来救火啊!” “救什么救?还不快跑!逃命要紧啊!” “快啊!快逃命啊!” 有人混在人群中还是鼓噪。 不明真相的百姓,听到这些声音,再扭头去看那翻腾的黑烟,都害怕起来。 跑得跑、喊得喊,好好的大集顿时就乱作一团。 谢泽带着上千号的人马,故作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月牙新城的城门前。 “王府出事了!我看到这边冒出了黑烟,许是着火了!” “我担心百姓会发生踩踏,特意带了人马来救援。” 谢泽穿着官服,一身的正气。 说出的话,虽然有些漏洞,但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城门口的守卫们,看了看左右,跟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抬开挡在城门口的拒马,让谢泽的人马通过了城门。 谢泽,以及躲在人群中的崔勇,都暗自高兴:太好了!终于混进城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他们上方的城门楼上,周文成冷然站立着。 周文成将谢泽的行径全都看在了眼里。 “唉!” 周文成幽幽地叹了口气,“王妃果然没有骗人,这谢知县……” 还真勾结了匪徒,试图冲击王府。 “走吧!” 见证了谢泽混入城门的经过,周文成还要去围观谢泽带兵攻打越王府的画面。 直到目睹了整个过程,他这个工具人才算完成了任务。 “越王叛逆!私藏龙袍,私造军械!我等奉命前来彻查!” 来到越王府门外,百姓们已经跑得跑、躲得躲,只剩下了一地的狼藉。 崔勇越过谢泽,冲到了最前面。 他来越王府,可不只是为了给崔伯庸报仇,而是想要为新一任的崔刺史铺路。 只要找到越王“谋逆”的罪证,比如弄个龙袍啥的,哪怕不能真的把越王怎样,也可以给他扣上谋逆的罪名。 到时候,新一任的崔刺史就可以按照规矩去调派广城的兵马,并顺理成章地接管越州大营。 有了兵,或许不能打败越王府,却也能让越王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把新来的刺史斩杀。 谢泽另有算计,崔勇又何尝不是? 第197章 关门!放箭! 紧跟在谢泽、崔勇等人后面的周文成,听到这话,险些脚下一个踉跄。 “私造军械?私藏龙袍?” 这绝对是诬告啊。看书溂 呃,好吧,私造军械或许有可能。 毕竟,赫连珏养了那么多的兵,军械、铠甲、马匹等肯定不能太少。 而这些都是朝廷管制的物品,且来源非常少。 赫连珏想要满足自己的军队,肯定会通过私底下来解决。 但,“私藏龙袍”什么的,肯定不存在。 周文成就是王府属官,他或许接触不到王府的机密。 但他跟赫连珏有接触啊,他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这位越王殿下。 赫连珏是个骄傲、偏执的人。 他认定自己是大周朝最正统的继承人,他就不会做叛逆造反的事。 还私藏龙袍? 呵呵,开什么玩笑。赫连珏就算真的要穿,他也会光明正大的穿。 比如他的自称,这都被废黜近两年的时间了,赫连珏还会自称一声“孤”。 就算当着周文成这个朝廷“鹰犬”的面儿,赫连珏也从未有过隐瞒和遮掩。 他就是这么的自大、傲慢,且无所顾忌。 ……反正依着周文成对赫连珏的了解,这位主儿,根本不可能“私”藏龙袍。 这群乌合之众啊,真是不靠谱,就算想要诬陷,好歹也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啊。 周文成暗自摇头,对谢泽、崔勇等人并不看好。 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周文成以及他挑选的王府亲卫,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就是来当见证的—— 崔勇等人一边高呼口号,一边不知从哪里抬来了云梯,竟真要攻打王府。 谢泽在听到“私造军械、私藏龙袍”等几句话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崔勇似乎另有图谋。 而他谢泽应该是被利用了。 谢泽:……虽然他也利用了崔勇,但被人利用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尤其崔勇还只是个卑贱的部曲,而他谢泽呢,却是尊贵的世家子。 这、莫名地让谢泽感到屈辱。 “哼,好个崔勇,竟敢利用我!” “你且等着,待我报了仇,我定会和你算总账!” 谢泽暗暗发着狠,人却躲在崔勇身后,准备浑水摸鱼。 许是崔勇等人悍不畏死,又许是王府防卫松懈,这些人的一番强攻,竟真的有些效果。 几个身形矮小,却十分灵活的僚人,如同猴子般,顺着云梯,噔噔蹬几下,就翻过了越王府的高墙。 骨碌碌两三个翻身,几人又从高墙翻滚到了地面上。 他们顾不得太多,赶忙冲到大门后,抬起了沉重的门闩。 轰! 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冲啊!大家跟我冲!” “抓住逆贼赫连珏,找到龙袍,抢光王府宝库!” 崔勇激动地喊着,挥舞着手里的横刀,带领众人往里冲。 他的前两句话,对于一群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但“王府宝库”几个字,却戳中的那群人的心。 宝库啊,全都是金银珠宝。 尤其是乌渊部的残余,他们的部落就是被赫连珏带兵荡平的。 自家女王的宝库,成堆的金银珠宝,一箱一箱的珍珠、玛瑙、珊瑚树等宝贝,全都被赫连珏占为己有。 更不用说,乌渊部只是赫连珏攻打的诸多部族中的一个。 他王府里的宝库,只会更加的充盈。 “冲呀!杀啊!” “打开宝库,抢光那些宝贝!” 有了金银,他们离开越州也能重新弄个地盘生活。 到时候,再建一个乌渊部,自己当王,岂不美哉? 还有那些崔勇收拢的山贼山匪,眼里更是泛着贪婪的光芒。 人为财死这句话,在这群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崔勇继续喊着口号,拼命蛊惑着这群人冲在前面为自己当炮灰。 他带领崔家的部曲则暗中部署。 他都不用真的将龙袍塞到王府的某个角落,只需在王府的院子里冲杀上一个来回,顺手抢走一件王府的物件当作证明。 然后就能跑到外面大喊,“越王果然私藏龙袍,意图谋反!” 他要的只是这个过程,以及攻打王府的阵仗。 崔勇虽然不怕死,可他也不想枉死。 越王府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目睹刺史府被剿灭的崔勇自然心知肚明。 他来越王府,并不是真的要攻打,而只是制造了一个事件,便借此生事。 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地冲进了王府。 接下来,崔勇只需带着他的心腹,再逃出王府即可。 没错,崔勇用了一个“逃”字。 因为他从来不敢小觑越王府,更不敢轻视谢元这个女人。 就在崔勇顺手牵羊弄了一个印刻有王府印记的箱子,并四处搜寻逃生的路线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个穿着官服的碍眼人影。 “谢泽?他也混到内院来了?他要干什么?” 崔勇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不管谢泽暗自计划了什么,崔勇都始终坚信:只有死人才会彻底闭嘴! 他转过身,将身后的弓箭取下来。 拉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直接刺入了谢泽的咽喉。 “啊~~” 一声惨叫只喊了一半,谢泽就睁着眼睛,不甘心地向后倒去。 紧跟其后进了王府,并通过暗道上了王府城墙的周文成,好巧不巧地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 这谢泽,就、就这么死了? “贼人发生内讧了?” 谢元穿着铠甲,手里握着弓箭,英姿飒爽地走了过来。 原本,她想当众射杀谢泽,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那崔勇,倒是个狠角色。 周文成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道,“事情似乎正如王妃娘娘所说的这般。贼、贼人发生了内讧。” “谢、谢某人开门揖盗,却被同伙射杀。真真罪有应得!” 而他写给圣人的密折里,也会将这些如实回禀。 真的不能怪他不会变通,实在是谢泽等人太蠢! “关门!放箭!” 谢泽死了,崔勇也现了身,几方势力的残余势力都被关在了王府里。 谢元不再迟疑,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 埋伏在四周的王府亲卫齐齐应了一声。 然后,关门放狗,哦不,是放箭。 数不清的羽箭划破半空,嗖嗖嗖地收割着…… 第198章 有些人,也该下线了 王府关门打狗,热闹无比。 另一边的知县府衙,也有了骚乱。 “谢泽的家眷都在这里?” 一队人马,大概两百多人。 他们穿着僚人的民族服饰,用黑布包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的手里拿着部落土着最常用的弯刀,背上还背着带着鲜艳羽毛的箭。 这些人明明是僚人的装扮,可说话的时候,却是标准的客族话。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僚人,只是在伪装。 “没错!崔氏、谢柔还有谢泽的几个庶出儿女,都在县衙后衙!”看书喇 说话的是个衙役打扮的人。 刚才谢泽带领部曲、衙役去越王府,这人狡猾地躲了起来,没有跟着一起去送死。 此刻,他更是十分机灵地向那几大豪族派来的部曲通风报信。 “好!黎阿水,你做得很好,我们陈家不会亏待你的!” 领头的“僚人”满意地对这个叫黎阿水的衙役点了点头。 黎阿水点头哈腰,态度很是恭敬。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以很清楚,几大豪族的权势有多大。 跟几大豪族比起来,那个京城来的贵人知县,根本不算什么。 崔刺史那么大的官儿,说被人杀了,也就被人杀了。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县。 虽然这次要杀谢知县全家的人不是越王府,但几大豪族也不比越王府差。 在普通的本地百姓眼中,这两方势力,一个是过江龙,一个是地头蛇,势均力敌,不分强弱。 现在几大豪族盯上了谢知县,而不是跟越王府对抗,作为小民出身的衙役,自然知道该选择前者。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黎阿水殷勤的道谢,然后又悄悄的离开了。 这种贵人间的争斗,可不是他一个小喽啰所能掺和的。 还是赶紧领着赏金,跑回家里躲着才是正经啊。 “瑶光,有另外的势力插手了。” 房顶上,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胡服的人影。 看体型,她们应该都是女子。 “嗯!咱们先看着,随机应变。” 代号瑶光,其实本名罗佩玉的绣衣使者,沉声回了一句。 作为第一批的绣衣使者,谢元一共选拔了七个人。 她们七个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字,各自取了代号。 罗佩玉是瑶光,还有天枢、天璇、天玑等六人。 这次为了“斩草除根”,谢元派出了瑶光和天玑两个绣衣使者,她们还各自带了七名自己发展并培训的绣衣卫。 这十四个绣衣卫,没有局限于女子,而是有男有女。 他们有的是越州的贫苦百姓,有的则是娘子兵或是王府亲卫。 有的还有谢元收养的孤儿。 谢元估计自己都没有想到,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她的手里已经握有了好几股势力—— 娘子兵、驻守王府的亲卫,以及谢氏庄园里的孤儿。 现在又多了一个绣衣卫。 几方势力加起来,已经有了五六百人。 而这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而是谢元精心挑选,并严加训练的。 随便哪一个放出去,或许做不到以一当十,但一个对抗两三个,却是没有问题。 可以说,谢元拥有这么一股力量,在越州也能算得上一方大佬了。 更不用说,她还有越王妃这个身份。 作为越王府的女主人,她有权利调派军队,也有权利给周文成这样的官员“画大饼”。 只是,越王妃这个身份,说到底还是要靠着赫连珏。 如果没有赫连珏,或是直接跟赫连珏对上,谢元靠着自己暗中发展的势力,还是有几分战力的。 当然,谢元不会让自己站到赫连珏的对立面。 但若是有一天,赫连珏变了心,夫妻反目成仇,谢元也不会半点依靠都没有! “兄弟们,冲呀,谢知县这个狗官是京里来的贵人,家里一定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咱们快来抢啊!” 确定谢泽的家眷都在,一群假扮成僚人的豪族部曲们,故意用僚人的土话喊了一嗓子。 然后,他们举起弯刀,或是翻墙,或是撞门。 两三下,一群人就攻进了县衙后衙。 崔氏和谢柔等惊呆了—— 家里来了贼人? 这、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自打去年赫连珏斩杀了崔伯庸,并将和县旧城进行了改建,修建一新的合县被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城门的守卫,城墙上的卫兵,还有城外驻扎的兵马。 只要有人敢作乱,几声吆喝,就有大批的官兵闯进来。 更不用说,赫连珏非常厌恶“民乱”这两个字。 早已明确表示,若是再有什么官员、豪族假借乱民之名,行盗窃劫掠之事,越王府定不会轻饶! 比如两个家族有仇怨,想要假借乱民,或是假扮山匪在城内进行殴斗,越王府也绝不允许! “阿娘,咱们这里是官衙啊!他们、他们怎么敢?” “我听着像是僚人的土话?可那些僚人根本就不敢进城啊。” 崔氏也被吓得够呛。 母女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想叫人,却猛然想起,家里的部曲、护院,甚至是县衙的衙役都被谢泽带走了。 偌大的后衙,除了她们这些家眷,就只剩下一些丫鬟、婆子。 至于谢泽的那些庶出儿女,崔氏母女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难道是谢元?她、她要杀掉我们?” 谢柔惊恐之下,开始胡思乱想。 “不会!谢元这个臭丫头,看着强悍,其实十分心软。” 崔氏的眼睛十分毒辣,看穿了谢元的本性。 只是,崔氏提及谢元“心软”的时候,语气里没有赞赏,而是带着淡淡的鄙夷! 哼,真是没用! 我若是站在谢元的位置,是有权有势的亲王王妃,我定会雷厉风行、杀伐决断。 王府内外,但凡有不顺从、不恭敬的人,我都会狠狠惩戒。 哪像谢元这个废物,凭白浪费了越王府的权势。 说句难听的话,崔氏和谢柔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谢元的麻烦,就是看准了她的“心软”。 崔氏很清楚,就算自己得罪了谢元,最严重的也就是被驱逐,性命却是无忧的。 谢元:……放心,我不会再心软了! 而站在墙头,看着一群黑衣人假借山匪身份肆意屠戮的罗佩玉等人,就是谢元专门派来的。 要过年了,有些人,也该下线了…… 第199章 她,谢氏阿元,不好惹! “你们是谁?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攻击县衙?” 崔氏与谢柔抱作一团,母女俩瑟瑟发抖。 崔氏到底年长些,是个做母亲的人。 她装着胆子,色厉内荏地对一群假扮成僚人的黑衣人喊道:“这里是合县县衙,攻击官衙,等同于谋反!” “越、越王府断不会放过你们的!” 崔氏抖着声音,撂下了狠话。 说完,她就觉得很是悲哀—— 他们谢家与越王府早已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结果到了危急关头,她还要拿越王府来威胁这些歹人! 唉,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谢家为何会一步步地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看书喇 几年前,他们从旁支庶出,从嫡枝手里夺回了家主之位。 哪怕是两年前,他们一家也过得风光自在。 那时的崔氏,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以及家人会有今天哪。 “杀死狗官!抢光宝库!” 几大豪族派来的部曲们,在听到“越王府”三个字的时候,确实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他们牢记主人的命令,还是用僚人的土话,胡乱喊着口号。 手里的弯刀高高举起,将被推过来的丫鬟、婆子都逐一砍倒。 “啊~” “救命啊!” “夫人,小姐,我不想死!” “来人呐,快来救命啊!” 丫鬟婆子们或是惨叫,或是拼命呼救,后院一片混乱。 扑通!扑通! 人一个个地倒下,鲜血慢慢在地面上晕染开。 “阿娘,我、我不想死!” 谢柔被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她嘴里无意识地喊着。 啊~~ 一声熟悉的惨叫,将她惊醒过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在慌乱之中,竟把亲娘推了出去。 那群黑衣人丝毫没有客气,手起刀落,崔氏只能发出一声惨叫,人就断了气。 鲜血在颈间咕嘟咕嘟地流出来,她两只眼睛张得老大,直到咽气,也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啊! 谢柔又是惊惧又是心虚,是她,是她害了母亲。 呜呜,她不孝啊。 可、可她也是没办法,她不想死。 许是强大的求生欲望,谢柔竟爆发了潜能。 她克制住了瘫软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朝着前院就奔逃过去。 “瑶光,动手吧!” 屋顶上的绣衣卫,看到崔氏死了,只剩下一个谢柔,便催促道。 她们已经晚了一步,不好继续“晚”下去。 两个必杀的对象,总要亲手杀一个吧。 “好!” 代号瑶光的罗佩玉,早已不是刚被送到岭南时的柔弱。 经过严苛的训练,她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娘子兵。 她抬起胳膊,按下机扩。 嗖! 一记划破空气的声响,一支短弩从她的袖筒飞出来,直接刺入谢柔的脖颈。 谢柔双眼凸出,还不等惨叫出声,身后的黑衣人也杀到了。 一道道寒光闪过,谢柔的头、后心等位置都受到了攻击。 扑通! 谢柔摔倒在地上,落地后,她整个人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只是,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 身中数刀,刀刀致命,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好!有埋伏!” “快、快跑!” 几个得手的黑衣人,看到谢柔倒下,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 因为他们看到,在谢柔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支短弩。 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难道是越王府? 领队的黑衣人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赶忙大喊一声,带着众人就要跑。 “想跑?做梦!” 瑶光罗佩玉冷笑一声,拿起铜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嘀~” 清脆的哨音陡然响起。 紧接着,墙上冒出十几个人影,前后两处大门外,也各有一队人马杀进来。 “越州地界,越王府治下,居然还有人胆敢冒充贼匪冲击县衙,真真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这次出现在众黑衣人面前的人并不是罗佩玉,而是留守王府的赫连琛! 他是越王府亲卫的统领,也是赫连珏的代言人之一。 看到来人是赫连琛,一群黑衣人眼底闪过一抹绝望。 “动手!” 领队的那人举起了弯刀,嘴里喊着动手,但却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 其他黑衣人也都是如此动作。 “声东击西?该死,他们要自尽!” 赫连琛见他们只是大喊“动手”,却都没有行动,反而一个个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快!快拦住他们!” 赫连琛试图亡羊补牢,命令众亲卫将这些人制服,阻止他们服毒。 但,还是慢了一步。 等众人将黑衣人的面巾扯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口吐黑血,失去了呼吸。 “死士!这些豪族,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豢养死士!” 赫连琛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把十几具尸体带回了王府,向谢元请示,该如何处置。 “将这些人送还黄、陈等几家!” 谢元仔细看了看那些尸体,发现没有什么特征,衣服、武器上也没有任何标识。 但,哪怕没有证据,谢元也知道,敢在越州,敢派人去冲击县衙,除了那几大豪族,就再无其他的势力。 其实,最初谢元想出来的办法,也是“借刀杀人”。 她故意放出风声,就是为了引谢泽去跟几大豪族作对。 只是最后时刻,谢元意识到,有些事,需要自己亲手去做。 所以,明知道几大豪族派了杀手,谢元还是派出了自己的绣衣卫。 杀掉谢柔,既是为原主报仇,也是让自己有个“蜕变”。 谢元必须承认,她不是后世那个在和平、法制国家长大的女孩儿。 而是一个身处乱世,身居高位的封建王朝的亲王妃。 如果她只是当个贤内助,只是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她也无需这般果决。 但,她不是! 她也不愿意。 她要做的是站着赫连珏身边,与他一起打天下。 所以,有些事,真的不可避免。 她谢元也注定不能当个心慈手软的圣母。 快意恩仇、杀伐决断,该立威的时候,也要立威。 杀掉谢柔是这样,故意把死士的尸体“送还”几大豪族也是如此。 她要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她,谢氏阿元,不好惹! 第200章 半路被吓回去了 “是!” 不说那些豪族了,就是赫连琛都被谢元的这项命令给吓到了。 直接把尸体“送还”陈、黄等家族? 这是要打上门去,并狠狠地抽了几大豪族一记响亮的耳光啊。 偏偏这些豪族还不能跟谢元翻脸。 甚至都不能否认,并强势地把尸体丢出去。 若是他们这么做了,就会寒了手下的心啊。 那些人虽然都是死士,主人豢养他们,他们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 可死士也是人,也会物伤其类。 还有那些部曲,看到主人这般轻贱那些死士的尸体,也会生出担心。 门下的人心若是乱了,距离败家破门也就不远了。 不能把尸体丢出去,强势地撇清关系,那就只能默认攻击县衙的罪名。 或许,谢元不会把事情闹开,毕竟现在她还要跟几大豪族合作。 但,谢元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几大豪族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将此事糊里糊涂地遮掩过去。 这一点,谢元与几大豪族的家主们都心知肚明。 赫连琛听到谢元的命令后,也慢慢想通了。 所以,他坚定地执行着—— 将十几具尸体分作几份,带领大队的人马,大张旗鼓地来到几大豪族家里。 每个家族,“送还”一份。 赫连琛冷眼看着,那些家主们,在看到尸体的时候,脸都白了。 吓的! 自己这边刚刚动手,越王府那边就把人都杀死了! 这意味着什么? 要么,自己落入了越王府的圈套。 要么,越王府对于越州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让人惊惧的地步。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让几大豪族感到恐惧。 他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越王府故意把尸体送还回来,是不是故意挑衅? 现在赫连珏不在,据说是出去练兵了。 执掌越王府的就是谢元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才用一份宝船图纸,狠狠坑了他们一把,如今又弄了这么一出。 她到底要干什么? 想跟他们几大家族翻脸? 不对,等等! 宝船图纸? 想到前段时间的拍卖会,以及随后的几项合作。 几大豪族的家主忽然意识到,谢元此举,并不是要翻脸。 相反,她应该有所顾忌。 否则,此刻上门的就不是死士的尸体,而是越王府的大军! 当然了,谢元应该也是想震慑一下大家,让几大家族安分些,不要再在越州肆意妄为。 “呼~~” 不翻脸就好! 就目前而言,他们几大家族就算加起来,也不是越王府的对手啊。 “数一数,越王府一共送来了几具尸体?” “按每具尸体百两白银的价格,给赫连琛送些‘辛苦费’!” 陈、黄等家族的家主猜到了这些,放心的同时,也都乖觉地赔了钱。 唉,自己的人被杀了,却还要给凶手银钱。 这感觉,真他娘的憋屈啊。 “也不知道那边动手了没有!” 陈家的家主陈广,肉疼的付了六百两银子,回到书房,一个人喃喃自语。 说到“动手”两个字的时候,陈广的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 越王府的战斗也早已结束。 崔勇等一众乌合之众,直接被埋伏好的王府亲卫们全部斩杀。 几百尸体,血流成河。 谢元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儿,沉声问了句:“留了活口没有?” 郑玉容也是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地站在谢元身边。 听到谢元的问题,她赶忙躬身回道:“留了两个活口,还给他们留了一匹马。” “城门的守卫发回来消息,说是他们已经逃出了月牙新城,一路朝着广城的方向而去!” 回禀完毕,郑玉容想了想,到底没忍住,小声问道:“娘娘,为什么留活口?还故意放他们离开?” “当然是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啊!” 谢元笑了笑,说道,“这个崔勇,看着不像是一味蛮干的莽夫。” “而且,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崔勇带人冲入王府的时候,嘴里喊着‘奉命’,还诬陷王爷私造军械、私藏龙袍!” 谢元眼睛里带着玩味,“我推测,应该是京里有什么安排。崔勇的行动,是在配合京里某些人的行动!” 越州,不需要京中贵人的插手。 而能让朝廷在意的,应该是越州刺史的人选。 赫连珏和谢元早就选定周文成,自然不希望京中再派来一个不好掌控的人搅局。 所以,谢元设了圈套,关门打狗地将崔勇等人全部绞杀。 却唯独留了两个活口。 谢元要让这两个人跑回京里送信,一来是“讲明真相”,二来也是震慑某些人。 …… 浙地的某个海边小城,谢继和柳姨娘在两个崔家仆从的护送下,顺利抵达。 接下来,他们要顺着大海,进入闽地,再转入广城,一路前往越州。 “算着路程,咱们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再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赶了一个月的路,谢继有些疲惫。 不过,好歹看到了希望,他甚至有精力去安慰亲娘。 “还要一个多月?” 柳姨娘虽然出身农家,却过了十几年的富贵日子。 她早就习惯了享受,哪里吃得了风餐露宿的苦? 虽然谢泽给了盘缠,还派了人手。 但出门在外,再如何注意,也比不得在家里舒坦啊。看书溂 过去一个月的行程,已经让柳姨娘疲惫不堪,心生退意。 若不是还惦记着儿子的“前程”,而儿子成为谢氏子后对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柳姨娘真的就要放弃了。 “阿娘放心,接下来咱们可以坐船,不用天天在马车里受颠簸。” “马车!马车!就不能用牛车吗?” 柳姨娘有些不满。 牛车虽然慢,但平缓,人坐在里面不会太颠簸。 所以,富贵人家大多都用牛车,只有那些暴发户,或是破落户才会坐马车。 柳姨娘自诩已经是贵人了,不成想,却还要委委屈屈地坐马车。 “……” 谢继抿着嘴唇,他很想说,若不是有谢泽给的人和钱,他们母子连马车都坐不起。 不过,柳氏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谢继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阿娘,我去马厩看看!” 谢继不想跟柳姨娘继续歪缠,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可没过多久,谢继就连滚带爬地跑了来,“阿娘!咱们回去!咱们赶紧回去!” 第201章 不想、也不敢跟谢元作对 “阿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柳姨娘被谢继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慌忙走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而当她的手,接触到谢继的身体时,柳姨娘惊愕地发现,自家儿子居然在发抖。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死了!都死了!” 谢继仿佛还处于被惊吓到的恍惚中,嘴里无意识地喊着。 “死了?谁死了?” 柳姨娘又是惊诧,又是害怕,她抓住了谢继的手,急切地问道,“阿继,到底怎么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 难道这家店是个黑店? 专门杀人越货? 而自家儿子,在无意间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这才被吓到? 柳姨娘这般想着,自己也被吓个够呛。 黑店,杀人,话本子里才会有的故事,怎么就让自己给碰到了? 呜呜,他们娘儿两个不会死在这里吧? 柳姨娘越想越害怕,身子也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谢泽!谢泽死了!还有他的一家老小,全都、全都死光了!” 柳姨娘抓着谢继的手很是用力,谢继被抓疼了。 疼痛让他惊醒过来,他抬头看着柳姨娘,抖着声音说道:“我、我刚才去后院的马厩,正好碰到了两个从岭南逃出来的人。” “他们、他们是崔家的人,正好跟谢泽派来护送咱们的部曲遇到了,两方似乎认出了彼此身上的家族徽记,便聊了起来。” “他们提到了谢泽——” 谢继说道“谢泽”这个名字的时候,瞳孔又是一阵收缩。 他嘴巴发干,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吐沫,继续道:“他们说,说谢泽跟崔家合作,跑去攻打越王府。” “攻打王府?他们疯了?!” 柳姨娘听了这话,下意识地骂了一句。 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越王势大,又是朝廷钦封的亲王。 而谢泽呢,如今只是个七品小官儿,还有那个崔伯庸还是崔仲庸的,是个被朝廷认定的贪官、逆臣。 谢泽却跟崔家的余孽搅合在一起,还跑去挑衅越王府。 谢泽,他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阿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谢泽有没有疯!” 谢继见亲娘居然没有抓住重点,不禁有些急躁。 他低吼了一句,然后语气里带着恐惧,“越州太可怕了!官员动不动就跑去攻打王府。” “而王府呢,也没有客气,竟直接将堂堂知县的满门都给灭了!” 杀人如同杀鸡一般随意。 他们将王法置于何地? 岭南本就偏僻蛮荒,如今还要加上一条“无法无天”。 原本还心存幻想的谢继,顿时被吓得七魂丢了三魄! “回去!我们赶紧回去!” 谢继反手抓住柳姨娘的手腕,眼底满都是红血丝,他又是惊惧又是疯狂:“不去岭南了!我们不去找谢元了!” 那就是个大煞星啊。 说杀人就杀人,想灭门就灭门。 太可怕了! 谢继现在别说跑去投奔谢元了,就是想到谢元这个人,都被吓得两股战战,浑身发抖。 “不去岭南了?那怎么可以?” 柳姨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恼怒自家儿子的不争气。 几千里路,他们都走了一半,现在却要打退堂鼓? 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可以?” 谢继说出不去岭南的话之后,似乎平添了几分勇气。 他也能正常地思考,然后,他提醒柳姨娘:“阿娘,谢泽都死了!他的许诺还能作数吗?” 谢继之所以要去岭南,要“投奔”谢元,主要还是为了谢继的那一句承诺——许你入谢氏族谱! 可现在谢泽以及他的全家都死光了,谢家的族长肯定要换人。 前任族长的承诺,根本就没人愿意兑现。 “……” 柳姨娘被噎了一下,她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 谢泽死了啊。 能够给他们母子“做主”的族长不在了! 但,柳姨娘到底不甘心。 她努力想着,然后有些一厢情愿地说:“就算谢泽死了,你还是谢元的兄长。” “你与她同出一父,若是按照血缘,你还是她的兄长呢。” 长兄如父。 他们这一支的成年男丁都死了,只剩下一个谢继。 柳姨娘由己度人,觉得如果自己是谢元,一定希望娘家有个能够帮得上自己的人。 谢继虽然平庸,文不成武不就。 可他到底成年了呀,一个大男人站在那儿,总能给她增加些底气! 在柳姨娘的心里,一个女人,若是没有娘家的帮扶,在婆家肯定要受欺负。 是,谢元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 但谢贞那个小崽子,今年才五岁,根本就帮不上她。 反而需要她的照顾。 一个女人,出嫁还带着弟弟这么一个拖油瓶。 也就是越王就藩了,没有留在京城。 否则,阿史那皇后和萧昭仪这两个婆婆,都会看不惯,并找寻谢元的不是。 谢继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亲娘。 他确实不算聪明,可也不傻。 自己的亲娘总是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别人。 她是乡野村姑,可谢元不是啊。 谢元是世家贵女,是这一支的嫡长女。 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还曾经跟着谢渊游历天下。 其见识、其才学、其心胸,都远远不是柳姨娘一个村姑所能比拟的。 就是谢泽派来的人,嘴里说着贬低谢元的话,但字里行间依然透着对谢元的忌惮。 其实,撇着这些不提,单单是谢泽不远千里地派人来把他接去岭南,谢继心中就有了数儿。 谢继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谢元来说就是麻烦。 他直接跟谢元交手,却没有胜算,就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恶心她。 是的,谢继很清楚谢泽的打算,而他之所以会答应,也是心存侥幸。 谢泽确实不对谢元的对手,但他始终都是谢氏的族长啊。 谢继没想跟谢元争夺谢家的产业,也不会傻乎乎地以“兄长”的名义对谢元指手画脚。 他就是单纯地想要得到谢家子的身份。 而现在,谢泽死了,他仅存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回去!按照父亲的安排,当个富家翁,我不会再奢望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与富贵!” 谢继下定决心,不再跟柳姨娘费口舌,转身就跑去收拾行囊。 第202章 不好的预感 柳姨娘还想再劝劝,她总觉得,谢元是个女子,应该会心软,应该会需要娘家。 然而,谢继却打定主意,直接打包行李要回家。 柳姨娘虽然是母亲,却习惯了依附男人。 在家的时候,靠着父亲,赖上谢渊后,靠着谢渊。 谢渊死了,她只能依靠儿子。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 柳姨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絮絮叨叨,“到底是至亲骨肉啊,你还是个成年长兄,总能帮到她的。” “谢元又不傻,应该分得清亲近、远疏。” 谢继不说话,收拾好行李,都没有跟谢泽派来的两个人打招呼,就带着柳姨娘悄悄离开了。 到了下一个驿站,柳姨娘还在唠叨,“阿继,要不咱们去岭南试一试吧。” “或许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允许咱们留下呢。” 只要谢元答应了,谢继依然可以认祖归宗。 更不用说,还有越王府的富贵。 谢继若是能在王府谋个一官半职,也就算是有了前程啊。 “阿娘,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去岭南!不去找谢元!” 他以后就守着父亲分给他的些许田产过日子。 娶个家世清白的妻子,生儿育女。 若是孩子有出息,就让他们读书、习武。 若是同样平庸,咳咳,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顾不了太多! 至于什么世家子、什么锦绣前程,谢继根本不敢再奢望。 “行了,我去马厩看看!” 不想面对母亲的唠叨,谢继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又去马厩!哼,马厩又脏又臭,还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 柳姨娘见自己劝说不了儿子,心里不忿,嘴上就开始不停地抱怨。 没过多久,谢继又一脸凝重地回来了。 虽然不像上次那般惊魂未定、狼狈不堪,但脸色还是变得不对劲。 柳姨娘的心咯噔一下,“又、又出事了?这次是谁死了?” 其实,柳姨娘也怕。 她会一直劝说,不过是被富贵迷了眼,心存幻想罢了。 现在又看到儿子的神色不对,她的心也跟着颤抖。 “没出事儿!也没有人死!” 谢继随口回了柳姨娘一句,他脱去木屐,盘膝坐在地板上。 许是坐了下来,身体有了支撑,他紊乱的心才稍稍得到了安抚。 深吸一口气,谢继压低声音,对柳姨娘说道,“阿娘,我刚才在马厩,碰到了崔家的人。” 柳姨娘挑眉,“又是崔家?他们要做什么?难不成也是去岭南的?” 如果跟岭南没有关系,自家儿子也不会这般凝重。 谢继点点头,“我打听了一下,那位崔郎君是越州前刺史崔伯庸的堂弟,原本在工部任职。” “上个月,崔郎君接到吏部的调令,擢升他为越州刺史!” 柳姨娘有些不解,“崔家已经在越州折了一个人,怎么又送来一个?” 难道崔家人为了富贵,连族中子弟的命都不要了? “我向驿站的差役借了邸报,最新的朝廷邸报上说,崔家的家主被圣人拜为宰相。” 谢继到底读过书,也在京城生活。 还是拥有一定的政治敏锐度。 他推测:“应该是圣人跟崔家达成了某项协议。” 圣人让崔家的家主做丞相,而崔家出人帮助圣人收拢越州。 即便做不到跟越王抗衡,也要确保越州还有朝廷的官员。 这位小崔郎君,应该就是崔家推出来的一个牺牲品。 哦不,也不一定是牺牲品。 赫连珏到底没有造反,他还定期向朝廷写奏折,并缴纳赋税。 只是越州贫瘠,基本上也收不到多少钱粮。 但,人家的态度摆在这里啊。 越州仍是大周朝的越州,而他赫连珏也只是越王,并不是反王。 崔家的人去了,小心些、谨慎些,不主动挑衅赫连珏,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熬过三年任期,崔郎君就是功臣。 若是他还能稍稍牵制一下赫连珏,并给京中送些有用的情报。 他就是大功臣。 崔家也会跟着收益。 有了好处,再找个机会把崔郎君调离越州,岂不完美? 谢继这般想着,也就能明白崔家以及那位崔郎君的盘算。 冒个险,给自己挣个前程,也给家族增添一份资本! 然而—— “不过,崔郎君后悔了,也在命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谢继看了眼柳姨娘,悠悠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后悔?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忽然就后悔了?” 柳姨娘不够聪明,反应也慢,跟没有读懂自家儿子的眼神。 “当然是被吓的!” 谢继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快意。 原来不只是我被吓到了,就连尊贵的崔家子、堂堂刺史,也被吓到了。 “姨娘,你别忘了,谢泽是跟崔家的余孽勾结的。” 谢继看向柳姨娘,缓缓说道,“谢泽满门都死了,崔家的余孽还能逃脱?” “我躲在马厩里听得分明,听说崔家纠结了近千人,只逃出来了两个!” “就这两个人,我都怀疑是谢元故意放走的,为的就是通风报信!” 否则,崔家的那些虾兵蟹将,都会被越王府全部干掉。 近一千人啊,可比谢泽的满门更有震慑力。 难怪崔郎君会被吓得后悔。 柳姨娘瞪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谢继总结道,“越州真的不能去!所以,咱们还是尽早回家吧。” 柳姨娘用力点头,对!回家!她也不敢了!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外面响起了鼓噪声。 谢继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崔郎君坠马了?直接摔断了一条腿?” 真狠哪! 为了不去赴任,为了连累自己和家族,生生弄断了一条腿! …… 谢元不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儿,不过她可以推测—— 有了谢泽和崔家的这桩事故,想必应该能够震慑京中的某些人。 越州刺史这个官职,应该也能按照她的意愿,落在周文成的头上。 “家里的一切还算顺利,只是不知,王爷那边是否平安!” 谢元处理完后续工作,就开始担心远去罗州的赫连珏。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他能够按照约定的在年前回来嘛? 忽然,谢元一阵心悸,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203章 与王妃齐名,我光荣! 几乎是谢元在感受到那股心悸的同时,刚刚那些罗州的赫连珏,脸色有些潮红。 “周诚,按照交州和黄州的例子,留下三千人建立罗州大营。” 赫连珏叫来副将,也是曾经的暗卫。 不过,他已经将这人由暗转明,还赐了姓名——以国朝“周”为姓,以“诚”为名。 周诚果然没有辜负赫连珏的期望,他对赫连珏无比忠诚。 “是!王爷放心,卑职定会驻守大营、守卫罗州!” 周诚知道,王爷让他来建立大营,就是要把他留下来驻守罗州。 作为王爷最看重的心腹,他自是会把王爷辛苦打下的地盘看顾好! “过些日子,我和王妃会选派来治理罗州的人。” 赫连珏见周诚这般温驯,暗自满意,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与他配合,把罗州按照越州的模式,好好治理!” 朝廷那边,得到了罗州的战报后,或许还会选派官员,或许不会! 但,不管朝廷如何决断,赫连珏都会选派自己的人手来治理罗州。 而一应模式,也都参照越州的例子! 鼓励开垦农田,鼓励山寨里的僚人、俚人下山。 登记造册,服从徭役,让罗州彻底纳入王朝律法的管辖范围之内。 “是!卑职省的!” 越州的成功就摆在那里,周诚只需有样学样即可。 至于王爷选派的官员,应该也都是自家人。 周诚只会积极地配合,而不会故意为难。 开什么玩笑? 自家王爷是个什么性子,从小就接受暗卫培训的周诚会不知道? 王爷最是恩怨分明,说句睚眦必报都不为过。 作为下属,只需按照王爷的规矩,乖乖做事即可。 若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自寻死路。 自家王爷可是有宏图伟业的人,规规矩矩地追随他,才有机会获得荣华富贵,才能封妻荫子。 周诚是在黑暗中长大的杀人机器,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光明。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在阳光下,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而王爷,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唯有誓死追随。 赫连珏感受到周诚的诚恳,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只是,头愈发热了,整个人似乎都被架到了火龙上,浑身都在发烫。 抬眼看到赫连珏不太正常的脸色,周诚很是担心。 迟疑再三,周诚开始开了口:“殿下,奴看您的气色不太好,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岭南的气候真的让他们这些外来的人,难以适应。 这都腊月时节了,这里居然还十分潮热。 尤其是到了中午,那大大的太阳,只把人晒得仿佛被放在了火上炙烤。看书溂 还有那几乎要逼疯人的潮气,拧一拧,衣服上都能哗哗的流水。 又潮又热的天气,非常容易滋生蚊虫。 那些蚊子、小虫儿随便咬一口,都会起个大包。 有的还能连成一片,红彤彤的,看着就十分骇人。 更不用说,山里还有瘴气。 虽然王府医馆准备了许多药物,有消炎药,有消毒用的酒精,还有驱散蚊虫蛇蚁的药粉。 但,那些小玩意儿太多了,几乎是防不胜防。 尊贵、细致如王爷,也难免会中招。 看自家王爷脸上那不太正常的潮红,周诚心底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孤无恙!” 哪怕是面对最信任的臣属,赫连珏也没有露出虚弱的一面。 他这人最是偏执,对所有人都存着戒心。 也就是谢元,与他相识于危难,还共同经营起一份事业。 夫妻俩心意相通,彼此信任。 赫连珏知道自己病了,但谢元不在身边,他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 “罗州的事,就交给你了!” 赫连珏再次叮嘱周诚,“你切莫辜负了孤对你的信任!” “……是!” 见赫连珏坚持否认,周诚也不好说什么。 他领命退下,回到自己的营帐,实在没忍住,偷偷写了封信,用信鸽发回了越州。 周诚刚刚退出去,赫连珏的就有些虚弱地跌坐到胡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抬手摸了摸额头,嘶,烫得吓人! 他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许是王妃所说的什么炎症,又许是中了瘴气。 赫连珏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临行前,谢元特意交给他的。 当时谢元还对他说,“王爷,这是几位太医联合研制的消炎药,若是受伤、高热不退,可以吃一粒。” “不过,或许会有排异反应,王爷一定要谨慎服用。” 做不了皮试,谢元也不敢保证赫连珏会不会对青霉素过敏。 所以,她把药交给赫连珏的时候,仔细地交代了一遍又一遍。 赫连珏感受到了谢元的谨慎,所以不会轻易使用。 但,此刻,他顾不得太多。 出门在外,军中虽然有随行的大夫,但赫连珏习惯性地质疑一切。 他宁肯相信谢元给他的药,也不会轻易把性命交给自己无法彻底相信的人手里。 拿来水囊,将一枚小药丸服下。 赫连珏坐在大帐里,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觉得自己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热了。 呼! 果然还是阿元最可靠! …… 另一边的帐篷里,徐王妃若有所思地望着大帐的方向。 “阿鸢,怎么了?不是仗都打完了吗?难道还有什么事儿?” 四皇子这次“出征”,着实吃了些苦头。 他是个咸鱼性子,从小又享受惯了,真的没有吃过什么苦。 被蚊子咬得满脸都是包,还发烧、呕吐,四皇子觉得,自己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莫过于此。 不过,想到自家王妃的狼牙棒,哦不,是热切的鼓励,四皇子硬是咬牙撑了下来。 效果也是极好的。 他虽然不能冲锋陷阵,可当他穿着铠甲,盯着一脑门的包,在邕王府的军营巡视的时候,那些王府亲卫们都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四皇子有预感,他在邕王府的威信提高了。 众人心中不再只有徐王妃,也多了他一个“邕王”。 咳咳,能够跟王妃并驾齐驱,这对于四皇子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与鼓励了。 第204章 王爷,您果然大智若愚 “越王殿下似是有什么不妥!” 徐王妃没有在意四皇子的小心思,她仍是看着大帐的方向,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你说赫连珏出事了?” 四皇子一个怔愣,脱口喊了一句。 他的话语里有惊讶、有担心,却唯独没有幸灾乐祸。 四皇子虽然平庸,甚至有些蠢。 但他说话算话。 既然输给了谢元,既然拜了赫连珏当老大,他就会真的把赫连珏当成“兄弟”。 再者,赫连珏也没有亏待他。 这次出征罗州,赫连珏不管是战前的军需准备,还是行军打仗时的经验,他都倾囊相授。 跟着越王府的大军,邕王府的亲卫们熟悉了丛林作战,也懂得了在岭南如何躲避那些蛇虫鼠蚁、毒雾瘴气。 可以说,有了赫连珏的帮助,邕王府少走许多弯路,还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牺牲! 四皇子只是笨了些,又不是真的不知好歹。 比如徐王妃,看着凶悍,还动不动就用狼牙棒威胁他。 但四皇子心里很清楚,他和徐鸢才是真正相伴一生的人。 而徐鸢也是真的为了他好,想要让他过上尊荣、富贵的日子。 如今又多了赫连珏和谢元夫妇。 原本是宿敌,要有过过节。 可如今双方都成了沦落岭南的可怜虫,反倒可以抱团取暖。 徐王妃幸亏不知道自家王爷的想法,否则一定会提醒一句:咱们是依附于越王,并不是真的有资格跟越王平起平坐。 至少在目前而言,邕王府完全没有实力跟越王府较量! “白天的时候,我发现越王殿下的脸色不太对!” 徐王妃是将门虎女,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赫连珏的异常,“他,似乎是病了!” “病了?那怎么不叫大夫?” 四皇子下意识地说道。 病了就要找大夫,这是常识啊。 也是脑子不转弯的铁憨憨的本能反应。 徐王妃都懒得翻白眼,悠悠地说了句,“行军打仗,主帅若是病了,很容易动摇军心。” 再者,这次赫连珏不是独自领兵,还带了一个正处在考察期的邕王府。 若是徐王妃或是四皇子有了小心思,可能就会趁机生事。 赫连珏有了被废黜,众叛亲离,以及在岭南艰难经营等一系列的经历,自然敏感多疑。 他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 包括同父所出的亲弟弟四皇子。 要知道,圣人派四皇子来邕州,为的就是制衡赫连珏。 若是四皇子找到了机会,直接干掉赫连珏,圣人也只有更加高兴的份儿。 人心,太复杂了。 赫连珏不想赌,也不敢赌。 就是徐王妃自己,在意识到赫连珏病了之后,心中也闪过一些算计。 她看了眼大帐,又看向四皇子,故意说道:“王爷,此时倒是个良机!” “什么良机?”四皇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或者说,他的心里从未想过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徐王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嘴上却继续蛊惑:“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啊。” 四皇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徐王妃。 “一山不容二虎,岭南也只能有一个岭南王。” “而现在,岭南地界上,却有两个藩王。” “王爷,您就心甘情愿居于赫连珏之下,让邕王府永远做越王府的附属?” 徐王妃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话语里的蛊惑却愈发搅动人心。 那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的魔女的吟唱! 四皇子呆愣了许久,然后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疯狂摇头,“不想!我不想要他的命!” 且不说他和赫连珏是亲兄弟,单单是这人的“不好惹”,四皇子就是深有体会。 当初赫连珏被废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完了,彻底成了废人。 结果呢,人家去了偏僻蛮荒的岭南,只有两年的时间,就重新站了起来。 麾下有好几万的精兵,王府里的银钱无数, 有兵有钱,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他未必没有能力重新杀回京城! 算计这样注定要成为王者的人,他疯了不成? 是,现在赫连珏病了,正是虚弱的时候。 可谁又能保证,这厮有没有后手? 不说别的,单单是他那个留守王府的王妃,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四皇子敢打赌,自己若是趁机害了赫连珏,谢元那个女人就敢带兵追杀! 再者说,就算赫连珏病了,四皇子还有徐鸢这个猛人王妃,就能真的伤到赫连珏?! “王爷,多好的时机啊,难道您就不想赌一赌?” 徐王妃却继续蛊惑。 结果,她不提“赌”字还好,她这一说“赌一赌”,四皇子的头摇晃得愈发厉害了。 “不赌!打死我都不跟赫连珏那对夫妻打赌!”看书喇 四皇子满眼惊恐,他真是怕了赫连珏和谢元。 赫连珏大婚的时候,这个疯子就曾经掐着他的脖子,问他要不要赌一赌。 而谢元呢,拿着烛台去放火,也问他敢不敢赌一赌。 来到岭南,为了一个跨海大桥,四皇子连自己的未来都赌了上去。 结果呢,全都输了! 一而再、再而三,四皇子若是还不能继续教训,再跑去跟那对狠人“赌”,那他就真是十足的蠢货了。 “王妃,你千万别生出不好的想法。” 四皇子自己不敢,也不想让妻子犯糊涂。 他拉着徐王妃的手,拼命提醒,“赫连珏和谢元都不是好惹的家伙。” “再者,赫连珏是我兄长,亲的。以前我顶多就是嘴贱,找个茬儿,但生死之类的大事,却半点不敢沾。” “还有啊,阿鸢,你跟那个谢氏不是好姐妹嘛,咱就是看在谢元的份儿上,也不能跟越王府结成死仇啊。” “……那什么,阿鸢,你别生气,我觉得跟着赫连珏也挺好。我、我就不是当领头人的那块料!” 说到最后,四皇子有些羞愧地看着徐王妃。 都怪他没用,不能让阿鸢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啊,不是那块料就真的不要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否则,连现在的富贵日子都保不住! 徐王妃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王爷,您果然大智若愚!” 有夫如此,她放心了! 第205章 来自四皇子的吐槽 大智若愚是个褒义词,但因为有个“愚”字,有些被夸奖的人,还是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四皇子却不会。 他开心地咧开嘴,“嘿嘿,阿鸢,你也觉得我聪明!” 他被王妃夸奖了呢! 四皇子的心仿佛泡在了温泉里,温温的、润润的,十分惬意。 看到四皇子一副憨憨的傻样儿,徐王妃却没有丝毫的嫌弃。 或许,在旁人眼中,四皇子蠢笨、鲁莽、容易被人利用,是个浑身缺点的人。 但在徐王妃看来,他却是自己遇到的最好的人儿。 “当然!我家王爷不像有些人,看着精明,实则蠢笨!” 比如五皇子。 可能人家是胸怀大志。 然而,拥有一份与自己身份、能力不相匹配的野心,这本身就是犯蠢。 人,就该像四皇子这般,有自知之明! “嗯!我也这么认为!” 四皇子听到徐王妃的话,心里愈发欢喜。 旁人都说他蠢,说老五聪慧过人。 可他却觉得,真正蠢的人是老五。 出身不好,没有圣宠,只靠那些世家嘴上吹捧几句,就真以为能够夺得那个位子? 五皇子连自己最该依靠的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居然还敢掺和夺嫡的事儿! 真真是大写的一个“蠢”字! “阿鸢,上次你说京里传来消息,父皇要推行科举选士?” 四皇子是条咸鱼,只想找个靠山,在靠山的庇护下做个富贵闲王。 但,偶尔他也会关心朝政。 没办法,他是皇子,还是就藩的藩王。 想要彻底远离朝堂是不可能啊。 就算他想,也会有人在暗中算计! “没错!世家的势力太大了,三公九卿有一多半都出身世家。” “六部的主官,还有一些重要衙门的官员,也都有世家把持!” 徐鸢出身将门,跟世家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过,她的父亲是圣人最倚重的大将军,不可避免要牵扯朝堂上的事儿。 有时候,圣人做出某项决策,需要有朝臣配合,徐良这个大将军会第一个站出来喊“臣附议”! 做“托儿”做得多了,以后还要把“托儿”做得更好、更尽职,徐良就需要了解更多的朝政。 至少,被世家出身的朝臣问难的时候,徐良要说出些门道,总不好只知道喊附议,却连个所以然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话,不只是徐良丢脸,就是圣人也跟着落人耻笑。 作为圣人最忠诚的臣子,徐良哪怕不太喜欢研究朝政,也要试着学习、了解。 徐鸢这个邕王妃,作为徐良最宠爱的女儿。 又嫁入了皇家,有些事,徐良也会告诉她。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徐王妃跟着四皇子远在岭南。 山高路远,信息不通,朝中若是有什么变故,他们小两口儿若是没有人提点,连个风声都听不到。 万一因此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或是耽搁了什么大事,可就不好了! 所以,徐良会定期给女儿写信,将京中的“奇闻异事”都告诉她。 圣人要开科取士,提拔寒门子弟,继而打破世家对朝政的垄断,不是最近才有的。看书喇 在圣人刚登基的时候,他就在一些不重要的衙门,推行考核制——有能者居之,而不是只靠家世、推荐! 那时只是小打小闹,且选拔的官员大多也是低层的负责干活儿的小官小吏。 众世家虽然觉得不太舒服,却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而跟圣人争执。 随后,圣人统一了天下,成为了真正的“天子”,他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圣人对于朝政、对于天下的掌控,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而世家们,经过频繁的朝代更迭,经过战乱,元气也大大的折损。 他们依然尊贵、风光,但他们已经感受到了皇权带来的威压。 圣人乘胜追击,索性提出了科举制。 不是低层的小官小吏,而是所有的官员,都要先通过科举。 如此,圣人就把“挑选人才”的权利,从世家手中夺走,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世家肯定有反弹,且十分剧烈! 如今的京城,风起云涌,很是热闹。 “考试?这对世家来说,应该更有优势吧。” 四皇子听完徐王妃的转述,有些疑惑地说,“虽然世家子里确有一些‘以马为虎’的蠢货,也有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但更多的世家子还是非常厉害的!” 他们占据着最好的教育资源,从小就开始读书。 家族中的藏书之丰富,是寒门子弟,甚至是皇家都难以想象的。 还有他们祖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笔迹手札,无一不记录着先人的心血与成功。 靠着这些,世家子先天就站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看书溂 若是人足够聪明,且勤奋,就能成为一代名臣良将。 世家门世代公卿,不只是身份的便利,也是他们足够优秀。 能文能武,有才有德。 从小接受最好教育的世家子,哪怕参加考试,也是不会输给那些寒门子弟。 所以,四皇子不太理解,世家为何会如此不满! 徐王妃缓缓摇头,“道理不是这样的。” 世家子确实比寒门子弟更能读书,考科举也定能全力碾压。 但,世家子若真的同意了科举,就从原本规则的制定者,变成了服从者。 他们在意的是绝对的控制,而不是某些官职的得失。 徐王妃尽量用四皇子能够听懂的话来解释。 四皇子还是听得懵懂,不过最后他点点头,“嗯,只要你明白就好!” 他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两个人里,有一个聪明就很好。 他啊,果然有福气,劳心者更辛苦呢。 而愚钝如他,只需相信自家王妃,听她的话,按她的意思行事即可。 “算了,不说京城的那些事儿了,咱们离着远,与咱们并没有太多关系!” 四皇子摆摆手,把话题扯回到赫连珏身上。 “他这人就是多疑,都是自家兄弟,病了还要遮遮掩掩!” 四皇子虽然认下了赫连珏这个大哥,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吐槽。 这个赫连珏啊,就是别扭,疑神疑鬼,真当谁都想要害他?! 第206章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不管赫连珏是多疑也好,还是谨慎也罢。 徐王妃作为弟媳妇,不会轻易评判。 但,却也不能放手不管。 生病可大可小,有时候一个风寒也能要了人的性命。 更不用说,他们是在闷热潮湿的岭南,毒雾瘴气防不胜防。 且瘴气这东西,一旦中了毒,就是本地人也没有什么治愈的办法。 万一—— 徐王妃不想乌鸦嘴,但这种事儿,不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若是赫连珏真的出了事,作为同行的人,徐王妃和四皇子都没有什么野心,也会被人怀疑。 没办法,有动机有嫌疑啊。 “要不,我悄悄给阿元阿姊写封信?将此事告诉她!” 徐王妃跟四皇子这般商量着。 “也好!赫连珏虽然自大又孤傲,可他也是真心看重谢氏。” 四皇子摸着下巴,仔细地想了想,点头道:“而且,在越王府,谢王妃也是非常有地位的。” 就像他家阿鸢在邕王府,都是一言九鼎的人呐。 不过,四皇子觉得,谢元似乎更强悍。 这种强悍不是表现在武力值,而是她的能力。 修建王府、招兵练兵,在海上建桥,还有做生意、搞拍卖会…… 整个越州,乃至大半个岭南,都有越王妃谢氏的传说。 她俨然成了不亚于赫连珏的存在。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谢元有了儿子,她完全可以踢掉赫连珏,自己上位当王太后! 啧啧,做个拥有实权的王太后,可比给丈夫打工强太多啊。 关键是,你见过被丈夫休弃的妻子,有见过被儿子废掉的亲娘吗? 历史上那些仗着太后身份,独权揽权的女人还少了? 四皇子觉得,就谢元的能力、心性、手腕,以及她所表露出来的独立与坚强。 一旦赫连珏有个万一,谢元自己就能撑起整个越王府,并按照赫连珏的计划,一路发展下去。 即便她自己做不了名正言顺的“女亲王”,她也能推儿子上位,当个拥有实权的王太后。 嘶~~ 等等,若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谢元这个有野心的女人,莫名有些危险啊。 万一她生了异心,趁着赫连珏重病搞事情—— “呸!呸呸!” 四皇子被自己的脑补都吓到了,他连忙呸了几声,对自己说道:“我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谢元虽然有野心,可她跟赫连珏的夫妻感情极好!” “且看她为了赫连珏尽心竭力的模样,应该也是十分看重赫连珏!” “最最要紧的一点,谢元还没有生育。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她能做什么妖?” 就算赫连珏真的出了事,越王府上下,哪怕重点防备四皇子这个邕王,也断不会怀疑谢王妃! 四皇子用力摇摇头,试图将脑袋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都甩出去。 徐王妃:……自家铁憨憨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过,徐王妃虽然偶尔会跟四皇子开玩笑,说些“大智若愚”的褒义词。 但她不会总针对四皇子的蠢笨,更多时候,徐王妃会选择“无视”。 假装没有看到四皇子犯蠢,换个话题,给四皇子留足面子,避免尴尬。 这一次,徐王妃也是老样子。 她笑了笑,按照自己的思虑,继续说道:“王爷说得对,阿元阿姐在王府还是颇有些威望的。” “下属和亲卫们,应该都会听她的吩咐。就是越王殿下,也更愿意听阿元阿姐的劝说。” 四皇子收敛了心神,说道,“那你就给她写信吧。你们不是有信鸽?可以飞鸽传书!” “对!我这次出行,也把信鸽带了来!” 说着,徐王妃就开始命人准备纸笔。 四皇子与徐王妃聊得开心,竟跑到一旁,拿起墨条,帮着研磨。 徐王妃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足了墨汁,抖动手腕,刷刷地写了起来。 不多时,她便写好了。 将纸展平,放在桌子上晾干。 岭南潮湿,衣服都湿乎乎的,墨迹干得格外慢。 好半晌,墨迹干了,徐王妃才将信纸折好,卷成卷儿,放到特制的纸筒里。 仆从们抱来了信鸽,徐王妃将纸筒扣在了鸽子的爪子上,然后亲自来到外面,将信鸽放飞。看书喇 鸽子迅速飞高,远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儿,然后消失在天空中。 “希望越王殿下的病不重!” 徐王妃望着越州的方向,喃喃自语。 …… 赫连珏打发了周诚,独自一人坐在大帐里。 吃了药,症状有了缓解,赫连珏也有精力写信。 离开越州后,赫连珏定期都会给谢元写信。 在信中,他或是讲一讲沿途的见闻,或是说一说被蚊虫叮咬的酸疼。 又或是吐槽一下自己的蠢弟弟。 这次,赫连珏照例先吐槽四皇子办的蠢事,然后才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的病。 赫连珏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提及自己生病的时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撒娇的味道。 头好疼,浑身发烫,胃口都变差了。 身体难受,忍不住的就会思念某人,还想吃她做的美食。 听说黎宝珠给送来了芋头,还听说芋头很好吃,他也想吃! 啰啰嗦嗦写了许多,这是健康时的赫连珏从未有过的状态。 足足写了三四页,赫连珏才意犹未尽的停了笔。 晾干、折好,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印。 “玄乙!” 赫连珏轻声唤了一声。 唰! 一个人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把这封信交给王妃!” 赫连珏吩咐道。 “是!”这位代号玄乙的暗卫,答应一声,接过信,便又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 越王府。 随着新年的临近,王府上下也都忙碌起来。 准备年货,准备美食,准备祭礼…… 王府中的大小厨房里,从早到晚都冒着炊烟,还有各种食物的香气也在肆意弥漫。 “唔?” 谢元路过某个厨房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儿。看书溂 按理说,王府所用的海鲜,都是最新打捞上来的,大多都是活物。 这般新鲜,烹制出来的食物,大多没有腥味儿。 以往,谢元也没有觉得怎样。 但此刻,她只觉得腥臭无比,胃里更是忍不住的翻涌! 第207章 果然有了 谢元深吸一口气,将胃中的那股翻腾压了下去。 活了两辈子,谢元是第一次嫁人。 她没有怀过孕。 但,后世资讯发达啊。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里,结了婚的女子只要恶心、想吐,十有八、九是怀孕。 谢元开始掰手指,仔细回想自己的月信。 咦,不算不知道,这一算,谢元才发现,自己的大姨妈已经推迟半个月了。 所以,她真有可能怀孕了? 谢元伸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这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谢元觉得不可思议,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有些慌乱。 虽然活了两辈子,可她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岁啊。 尤其是这一世,这具身体也才十八岁。 搁在后世,勉强算是成年人,高中才刚毕业。 完全可以自称一句“宝宝”,也不会被人嗤笑。 但在这里,她却已经嫁作人妻,如今更是有了孩子。 “我、我能做好一个母亲吗?” “我可以生下健康的宝宝吗?” “我、我——” 谢元的脑海里冒出许多种想法。 不安、惊喜、焦虑等等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慢慢地,谢元终于安定下来—— 孩子已经来了,那就好好的把他生下来。 而且,说句自私的话,有了这个孩子,谢元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血亲。 与她血脉相连,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她与这个时空,终于有了切实的联系。 她,不再是一抹游魂,也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宝宝!你来了,妈妈很高兴!也很感恩!” 她会努力保养身体,努力健身,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安安全全、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 并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优良的生活环境,以及—— 望着京城的方向,谢元忽然意识到,岭南虽好,却并不适合孩子。 或许,她应该加快进程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谢元还没有生下孩子,却已经有了后世父母拼尽全力要给孩子买学区房的感触。 为人父母者,就要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给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 不只是后世的学区房啊,就是古代,也有孟母三迁的典故呢。 谢元思维不断发散,脑袋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要请大夫来诊脉。 想到大夫,谢元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储备了那么多的医学人才。 被流放的太医,以及太医的后人。 有的擅长诊脉,有的擅长骨科,有的则专注妇科儿科。 她的王府医馆,虽然在等级、规模上比不上皇宫的太医院,但在综合实力上,却并不差。 “如意,把林太医请来!” 谢元心里想着,嘴上开始吩咐。 “是!” 丫鬟如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对谢柔只知道畏惧、哭啼的小丫鬟。 她参加了数次娘子兵的集训,如今已经升职为教官,负责训练新的女兵以及王府的丫鬟、仆妇等。 虽然升了官,如意却还是最想在谢元身边伺候。 除了当初在谢家相依为命的情谊,如意更是在谢元身上看到了希望—— 女子也不一定非要被困在内院,也可以做很多事! 如意出身卑贱,却也有着梦想。 她想跟着王妃,想亲自看一看,女子可以登上怎样的高度,看到怎样的风景! 如意对谢元不只是忠诚,还有敬仰,她对谢元更是言听计从。 不多时,如意就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林太医,曾经是南朝太医院最有名的妇科圣手。 但他不小心被卷进了后宫的争斗,成了被炮灰的牺牲品。 阖家被流放岭南。 也就是林太医医术好,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在流放的路上,靠着医术,帮着负责押送的官差治病,还能看病赚钱。 一家老小这才没有受到苛待。 不但能吃饱,还能偶尔坐坐马车,没有因为饥饿、劳累,死在路上。 而是全家整整齐齐、安全顺利地抵达了流放地黄州。 赫连珏打下黄州后,就按照治理越州的方法,对黄州进行了管理。 黄州的各种人才,隐居、避世的大儒、贤者,都被赫连珏或是重金聘请,或是亲自邀约,都收拢到了越王府。 林太医便是其中的一个。 只是,越王府上下暂时还没有孕妇,林太医便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寂寥。 幸好王府医馆还有学院,林太医不能实操治病,却可以教授学生。 除了祖传的一些秘方和秘法,林太医遵照祖训没有传授外,其他的一些医理,以及他行医治病的真实案例,他都教给了王府医学院的学生。 这些学生,有王府的侍从,也有谢氏庄园的孤儿,还有一些周围的贫苦百姓子弟。 谢元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参照后世技术学院的模式,想要培养出一大批的技术人才。 不只是医学,还有木匠、铁匠、瓦匠等等匠人,也都选了技术最好的,开设了专门的课程。 就连种地,谢元也有专门的农学院。 占城稻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的驯化、育种。 谢元试着提出了杂交的概念,庄子上的老农们,以及对农事感兴趣的学生们,都在认真地研究。 谢元无比相信古人的智慧。 她觉得,只要给他们机会,给他们足够的空间与支持,他们定能创造出奇迹。 谢元不知不觉间,已经开设了许多技术学院。 当然,医学院始终都有着重要的地位。 作为医学院里的妇科大拿兼教授先生,林太医也找到了一展所能的舞台。 他得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尊敬与爱戴。 医学院还开展了义诊,林太医终于有“病人”了。 给孕妇看诊,给婴儿诊脉,还要指导稳婆接生等等。 林太医忙得不亦乐乎。 如意去请他的时候,他还在一边义诊,一边教授学生。 听闻王妃有请,林太医不敢耽搁,给病人开完方子,交代完医嘱,就急匆匆地赶到了王府。 “……” 林太医屏气凝神,仔细地诊脉。 片刻后,他才露出笑容,起身抱拳恭喜,“恭喜王妃娘娘,您已经有妊一月有半!” 谢元:……果然怀孕了,一个半月! 第208章 又要赌了 “恭喜王妃娘娘!” 如意等侍婢也都欢喜地喊着。 尤其是如意,她是谢元的陪嫁丫鬟,她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家小姐。 算算日子,小姐嫁给越王已经两年了。 却一直都没有喜讯。 幸而小姐跟随越王就藩,岭南又天高皇帝远。 否则,不说宫里两位婆婆了,就是那些贵妇们也会各种闲言碎语。 兴许还有人借口谢王妃“不能生”,而拼命地给越王塞女人、送小妾。 偏偏子嗣什么的,就是越王心里,应该也是在意的。 为了孩子,越王再敬爱自己小姐这个正妃,估计也要妥协。 一旦王府后院进了其他的女人,自家小姐就会伤心,还会有许多的麻烦。 唉,只要想一想,如意就为小姐着急。 每天看着小姐为了王府忙进忙出,累得脚不沾地。 如意心疼的同时,都忍不住想劝说:“小姐,您还没有孩子,把王府经营得再好,也不一定都属于你!” “万一……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岂不是太冤了?” 暗地里,如意、赵嬷嬷等谢家老仆,没少磕头烧香,祈祷满天神佛。 只希望自家小姐能够快些怀孕,早日为王爷生下小世子。 只要有了儿子,自家小姐这个越王妃才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偌大的越王府,也将有自家小姐的一部分! 盼星星盼月亮的等了这些日子,终于有了好消息啊。 如意等人如何不高兴? 按照规矩,妇人怀孕前三个月都要保密。 等坐稳了胎,才会把喜讯传出去。 但,谢元和赫连珏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上头没有长辈,夫妻俩相互扶持才能在越州立足。 赫连珏又出征在外,谢元的安危格外重要。 至少留守王府,负责保卫工作的赫连琛需要知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赫连琛听到这个好消息,险些喜极而泣。 呜呜,他家主子终于有后了。 作为赫连珏最倚重的下属,赫连琛与赫连珏不但是君臣,还是有血缘的堂兄弟。 两人年少相识,荣辱与共。 赫连珏被废,身边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了一个赫连琛。 赫连琛对于赫连珏来说,始终都是最特殊的臣属。 而赫连琛呢,也格外关注赫连珏的一切。 自己追随的主公,终于有了后代,这对于主公的大业也是有帮助的。 有了下一任的继任者,臣属们才会更加放心。 这也是历朝历代,哪怕宦官专权,也没有哪个太监可以做皇帝的一个重要原因。 太监,连个后代都没有,太监一死,没有继承者,谁敢轻易追随? 就是皇帝,若是没有儿子,臣子们也会着急。 赫连珏不甘心只做一个岭南王,他还想杀回京城。 那么,有个继任者,就能让许多追随者安心—— 越王的大业,后继有人! “王妃娘娘,这样的好消息,尽快告诉王爷吧。” 搓着手,赫连琛越想越兴奋。 嘿嘿,自家王爷在外面开疆拓土,家里的王妃怀了身孕,这算不算双喜临门? 赫连琛可以想象,在外面打仗的王爷,若是听闻了喜讯,定会无比高兴。 兴许一个欢喜,直接来个雷霆出击,迅速了结了罗州的战事呢。 “嗯!我待会儿就给王爷写信!” 谢元也没想瞒着赫连珏。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怀孕这样的喜事,就该第一时间告诉他。 将一脸喜滋滋的赫连琛打发出去,谢元来到了书房。 她先把王府近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才提到自己怀孕的事。 谢元在信中,用无比期盼的语气,跟赫连珏探讨孩子的事宜—— 是男是女? 长得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 她还用温柔的词汇,写道:“殿下,我和孩子等着你凯旋归来!咱们一家人一起过年!” 距离新年只有半个多月了。 算着时间,以及赫连珏的实力,谢元觉得,他应该能在年底赶回来。 但,打仗这种事儿,变数太多。 谢元虽然不愿总想一些不好的事儿,只是,意外不可避免啊。 谢元只能期盼,赫连珏一切顺利,尽快凯旋! 然而,谢元这边刚刚派玄甲将信送走,第二天,玄乙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看到玄乙那急切、狼狈的模样,谢元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心跳骤然加速,谢元深吸一口气,压下紊乱的心绪。 她沉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她不想说出“王爷出事”的话,不吉利,太晦气了! 玄乙行了一礼,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 谢元知道,王爷应该把事情都写在信里了。 她急切地将信抢了过来,猛地撕开信封,将信纸掏了出来。 展开信纸,谢元一目十行。 她的脸色随着眼珠儿的转动开而是改变。 等看完了信,谢元的脸也白了。 赫连珏病了! 高热,浑身酸疼,恶心,食欲不振…… 这些症状,似是内脏有了炎症。 可谢元又不是医生,更不是ct机、x光机,只凭这些病症,她根本无法判断赫连珏的病因。 玄乙更是给了谢元更坏的消息,“其实,不只是王爷,军中也有兵卒染病。” “……军中的大夫用了药,却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大夫怀疑,是中了瘴气!” 瘴气? 在历史上赫赫有名,也是岭南最可怕、最令人生畏的一种“毒”。 但具体瘴气是什么,史书、杂记上却没有任何记录。 饶是谢元是个历史知识博主,精通各种历史冷知识、热知识,她对瘴气也一无所知。 她只能把它当做一种有毒的气体。 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消炎药弄出来,尽量消除炎症,增加人体抗病毒的能力! 消炎药对瘴气是否有效,谢元完全没有把握。 赫连珏中了瘴气,能否被治愈,谢元更是不敢有任何幻想。 但,既然知道了赫连珏的情况,谢元必须有所行动。 如果不知道自己怀了孕,谢元定会义无反顾地跑去照顾赫连珏。 可她偏偏怀了孕,还是最危险的前三个月。 谢元轻轻抚着自己小腹,想到她与赫连珏的夫妻感情,以及赫连珏的偏执与冷绝。 这一次,她又要赌一赌了! 第209章 我就是药 “来人,把冯太医等人请来!” 谢元下定了决心,没有半点耽搁。 “准备马车、药材,还有快马!” “另外,再去医学院挑选三十个学生和护工……” 谢元一条条的指令传达下去。 “是!” 玄乙、如意等人齐齐应声。 王府、医馆以及医学院全都动了起来。 赫连琛也听到风声,赶忙跑来询问,“娘娘,可是出事了?” “王爷病了!军中医士怀疑是瘴气所致。” 谢元知道赫连琛对赫连珏的忠诚,她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什么?王爷、王爷中了瘴气?” 赫连琛的脸色都变了。 在岭南,最可怕的就是那个无药可医的瘴气啊。 比瘟疫都更让人惧怕。 瘟疫至少还有药可以用,还有医学典籍可以查证。 而瘴气呢,不管是史书还是医书上都没有记载。 很多岭南本地的大夫,也都无法明确说出瘴气到底是什么。 可一旦中了瘴气,就是要命的节奏。 自家王爷,多么尊贵的人儿,王妃也周全,又是备药、又是注意卫生地进行防护,怎么就、就—— 王爷若是病了,有个万一,那越王府该何去何从? 赫连琛的心有些乱。 他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 不过,当他的目光碰触到谢元的时候,陡然有了希望:还有王妃啊! 而且最妙的是,王妃已经怀了身孕。 如果王爷真的出了事,有个遗腹子,也不至于让越王府分崩离析。 当然,生产这种事儿,男女都是五五开的。 王妃也有可能生个女儿。 不过,王妃是个有能力的,还可以过继,然后稳住整个王府。 过继的对象,赫连琛都想到了——四皇子夫妇! 放眼整个皇室,诸多皇子中,四皇子与自家王爷的关系最好。 四皇子:……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赫连珏:……赫连琛你是不是眼瞎心盲?我会跟老四这个蠢货关系最亲近? 或许这对兄弟之间,彼此都嫌弃得要命。 但在外人(包括两个王妃)看来,都觉得四皇子与赫连珏算得上好兄弟。 他们同在岭南,更该相互扶持。 越王府若是断了血脉传承,四皇子夫妇定不会袖手旁观。 再不济,还可以让未来的小郡主招赘! 赫连琛想得非常周全,也无比长远,连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后的事儿,都开始考虑了。 谢元不知道赫连琛在脑补什么,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沉声说道,“没错!王爷病了,我准备去罗州!” “不可!” 谢元的一句“去罗州”,直接把赫连琛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谢元看向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赫连琛不自在地吞咽了一口吐沫,干巴巴地说,“王爷染病,王妃娘娘放心不下,想要亲自去照顾,这、这个属下可以理解!” “但,越王府的大局,王妃娘娘也要顾及啊!” 王爷已经病了,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王妃是王府仅剩的主人,若是她也出了事,那整个越王府就真的没有崛起的机会了! 赫连琛作为赫连珏的心腹,自然比任何人都想王爷可以好好的。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感情用事。 赫连珏最在意的一直都是他的尊贵身份,还这万里江山。 赫连琛觉得,作为赫连珏的属下和妻子,最要做的不是跟他同生共死,而是要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更不用说,王妃现在情况特殊。 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 王妃跑去照顾王爷,王爷侥幸度过此劫,而王妃和孩子却—— 赫连琛根本不敢想象,面对如此结果,王爷会变成什么样子。 王爷本身就是个偏执、乖戾的性子,好不容易有个心意相通、琴瑟和鸣的妻子,却因他而亡,王爷定会更加疯狂、更加暴虐! 赫连琛不想自己王爷变成一个狂暴的怪兽! “王妃娘娘,我知道您惦念王爷,可您还怀着孩子呢!” 赫连琛满眼急切,说出了所有能够想到的理由。 “赫连琛,王爷才是一切!” 谢元定定的望着赫连琛,一字一顿地说道,“有王爷在,才有越王府,才有你我。” 赫连琛感动于谢元对自家王爷的看重。 他就知道,王爷与王妃都是彼此最重要、最牵挂的人。 王妃果然没有辜负王爷对她的一片深情。 但,感动是一回事儿,现实却是另外一回事儿。 “娘娘,这些属下都知道!即便如此,您也不用亲自前往啊。” 赫连琛急切地说道,“有太医,有药材,还有医学院的学生们,他们都是更专业的人。” “王妃您也说过,专业的事就要由专业的人去做。” 而王妃再能干,她也不懂医术啊。 说句不好听的,王妃亲自前往,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顶多就是能够证明她与王爷的感情,感动彼此以及周围所有的人。 王妃不是药,治不了瘴气! 赫连琛知道自己冷静得近乎冷血,但道理就是如此。 谢元明白赫连琛的意思,但她还是摇摇头,“不一样的!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是虚弱。有时心理也能影响生理!” 说到这里,谢元想到了那个非常有名的实验—— “比如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住,用刀子划过他的手腕,与此同时在他身边放置可以滴水的装置。” “一段时间后,那人就会因为‘血流而尽’死亡。事实上,刀子并未划破他的皮肤,他误以为滴水在滴血,被生生吓死了!” 这就是心理影响生理。 “还有一些妇人,太过想要孩子,时间久了,竟也会呕吐、腹部隆起。” 谢元可是知识型博主,她所听闻的“故事”,简直不要太多。 另一个有名的心理影响生理的案例,就是假性怀孕。 “偏偏这些妇人并没有怀孕,她迫切想要孩子的执念让她产生了幻觉,继而连身体都被欺骗了,跟着有了反应!” 谢元说完这个例子,将话题拉出来,“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人的心情真的很重要!” “王爷病了,需要有人照顾,若我和孩子能去照顾他,他定能克服疾病,顺利康复!” 第210章 谢元的算计 谢元无比坚定,她的情绪感染了赫连琛。 “这……” 赫连琛犹豫起来。 王妃的话,说得好有道理。 虽然王妃举出来的那些例子,赫连琛还没有亲自去验证。 但过去两年里,王妃创造了太多的奇迹,赫连琛等一众越王府的人,早已对她无比信服。 就算有一天,王妃说,她可以让人飞上天,包括赫连珏在内,大家都会相信! 或许,王妃真的可以救回王爷! 望着谢元坚定的模样,赫连琛的心底竟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在王妃与王爷之间,赫连琛自然更偏向后者。 如果王妃能够救回王爷,让她去冒险,倒也不是不可以! 再者,就算他赫连琛不同意,王妃娘娘就会改变想法吗? 他根本就阻止不了,好不好? “属下护送您去越州!” 沉吟片刻,赫连琛认真的说道。 “不用!你还是留在王府!” 谢元却没打算带着赫连琛,“赫连将军,刚才你说的没错,越王府不能再出事了。” 赫连珏走了,还有谢元镇守。 如今连谢元也要离开,赫连琛这个王府头号“副手”,就必须留下。 赫连琛想了想,十分有理,他无奈地点点头,“是!属下明白!属下会看顾好王府,等王爷与您凯旋!” 除了看好家,赫连琛似乎也做不了其他。看书喇 与赫连琛交代了一下王府的事儿,谢元就去了内院。 她把赵嬷嬷叫来,“王爷病了,我要去照看他,你在王府好好照顾阿贞。” 小团子已经五岁了,已经开始上学。 但在谢元看来,小家伙还是个幼崽,需要被人好好看顾。 “我把如意、金枝她们都留给你们。若是有什么变故,就让如意她们护送你们去庄子!” “庄子上,我也安排了人。可以护送你们出海,或是回到中原!” 如果她和赫连珏真的出了意外,庄子上的童子兵以及她的娘子兵,会保护谢贞。 谢贞不是被流放的人犯,他可以自由行动。 到时候,就让那些人把谢贞送回陈郡老家。 谢泽已经死了,族中应该会再选出一个族长。 有了谢泽的例子,想必谢氏族中的人会收敛许多。 如果还是不放心,谢贞也可以去投奔徐家和独孤家。 徐家是徐王妃的娘家,谢元相信,以她和徐氏的交情,徐家愿意庇护谢贞一个孩子。 而独孤家则是独孤雄的家族,赫连珏早就与独孤雄有关系。 过去的两年里,靠着粮食、盐、马蹄铁等物什,谢元也与独孤雄有了来往。 或许利益更多些,但好歹有些交情。 看在谢元、赫连珏的面子上,独孤雄应该也可以照顾谢贞! ……可以说,谢元把自己能想到的后路,都给谢贞安排了。 就算她真的不在了,谢贞凭借她留给他的人手、财产和人脉,也能平安长大! “小姐,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赵嬷嬷的心乱作一团。 谢元这幅仿佛交代后世的样子,真的吓到了她。 “难道王爷的病很危险?” 赵嬷嬷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要不,您就别去了!” 同为女人,都是做过妻子的人,赵嬷嬷倒是能够理解谢元的选择—— 丈夫病了,危在旦夕,妻子却不去照顾。 落在丈夫以及他的属下眼中,这妻子就是无情无义,不把丈夫放在眼里。 丈夫若是死了,还好说,可他一旦痊愈,就会记仇。 夫妻间,就有了一道深深的隔阂,再难恢复往日的恩爱。 赫连珏本身就是个小心眼儿、爱记仇的性子,他的睚眦必报,赵嬷嬷是亲眼见过的。 自家小姐好不容易赢得了他的信任,走进了他的心,若是因为这件事而生了嫌隙,那就太可惜了! 当然,赵嬷嬷必须承认,小姐对王爷应该也是有感情的。 可如果只是为了“爱”,就带着孩子一起冒险,赵嬷嬷更加不认同! “王爷需要我!我也放心不下王爷!” 谢元承认,赵嬷嬷的某些猜测虽然不够美好,却非常接近现实。 她去照顾赫连珏,就是有表演的成分。 她确实喜欢赫连珏,也愿意与他共度一生。 但,她最爱的人始终都是自己。 赫连珏对她已经放下了戒心,并把她当做唯一的伴侣。 这,还不够。赫连珏没有对她爱逾性命。 不够爱,结果就是,将来如果谢元的存在威胁到了赫连珏,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谢元有着无尽的雄心壮志,她想用自己的所学所知改变整个世界,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触碰一些人的利益。 她需要背后有个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的人! 那个人,就是赫连珏! 赫连珏的重病,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可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要用自己的性命和腹中胎儿的命进行一场豪赌。 赢了,她再无后顾之忧。 输了,那就是团灭。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离开,从这个角度想的话,倒也不算太凄凉! 不过,这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谢元不会告诉任何人。 包括她信任的心腹,谢贞,以及未来的孩子。 秘密之所以能够成为秘密,那就是要绝对的保密。 除了自己,不让任何人知道,才能有效地保密。 谢元冷静又清醒,甚至带了算计。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除了对王爷的担心,对他的深情,再无其他的表情。 为了丈夫,她义无反顾。 赵嬷嬷见了,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唉,小姐太重情重义了,只希望将来王爷不要辜负了她! 确定谢元不会改变决定,赵嬷嬷用力点头,“小姐您放心,老奴定会看顾好小少爷!” “好!” 见赵嬷嬷一脸郑重,谢元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叫来郑玉容、罗佩玉等女官,分别做了安排。 很快,太医、医学生、药材等全都到位。 谢元坐上马车,一声令下:“出发!” 玄甲、玄乙等暗卫骑着马在马车两侧护卫,从亲卫里抽调的三百兵卒也整齐跟随。 大队人马迎着朝阳,快速离开了合县,直奔越州而去。 第211章 期待已久的回信(祝书友大大们新年快乐) 谢元乘坐马车,带领大队人马直奔罗州。 她没有提前通知赫连珏。 反倒是她之前给赫连珏报喜的信件,已经由信鸽送了过去。 还有赫连琛,他接连给赫连珏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自然是报喜,恭喜自家王爷即将做父亲。 第二封则是告诉赫连珏,王妃已经知道他的病情,十分担心,不顾所有人的拦阻,亲自带人前往。 两封信都是飞鸽传书。 第二天清晨,就送到了赫连珏手中。 赫连珏吃了谢元特制的消炎药,感觉咳嗽没有那么厉害,烧也退了下来。 不过,身体还是酸疼得厉害。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军营中陆续有人染病。 “这瘴气果然霸道!” “难怪世人畏惧岭南如虎!” 不是太过偏远,实在是瘴气可怕。 赫连珏担心,瘴气会造成兵卒的大量伤亡。 他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着告诉他的一些防控疫病的知识。 “来人!把那些生病的兵卒都搬到一个帐篷里!” “还有生石灰吗?把生石灰洒在这些帐篷周围。” “还有酒精,不用吝啬,一定要多消毒!” “对了,让其他的兵卒把备用的衣服拆了,制成口罩和手套!” “病亡的将士烧成骨灰,带回王府安葬。” “还有……” 赫连珏仔细按照谢元说过的那些知识,一条一条地下达命令。 不多时,整个军营都忙碌起来。 洒生石灰,喷酒精,偌大的军营里,飘散着刺鼻的味道。 四皇子和徐王妃也都起来了。 他们见军营这般“热闹”,夫妻俩面面相觑。 “这是要做什么?老大这是把酒坛子砸了?” 四皇子一脸懵逼。 他挠了挠头,嘴里胡乱猜测着,“不对啊!行军打仗,就算带酒,也不能带太多啊。” 喝酒误事呢! 而且,四皇子记得分明,赫连珏并不是个酗酒的人。 去年赫连珏为了麻痹世人,故意假装酒鬼,四皇子心里就有怀疑。 不过那时京城上下都认定赫连珏是突逢大变,这才心性大改,彻底沦为好酒之徒。 尤其是五皇子,更是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到了赫连珏的堕落。 五皇子是出了名的聪慧、贤能,而四皇子呢,又是京中着名草包。 不说外人了,就是四皇子本人,都忍不住怀疑:难道是我猜错了?赫连珏真的废了? 随后事实证明,四皇子没错,而五皇子呢,应该也没错。 错的是赫连珏演技太高,太能忍。 啧啧,都快比得上勾践了。 有了这件事,四皇子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赫连珏确实是个不爱吃酒的人。 这样的人,会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携带大批的酒水? 徐王妃抽了抽鼻子,仔细辨认了一下。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酒水!” 徐王妃是将门虎女,从小就在军营长大。 她的父亲,叔伯等,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武夫。 就是徐王妃自己,也十分擅长饮酒。 她的酒量,不敢说千杯不倒,却也比寻常男子都强些。 所以,徐王妃对于酒还是非常了解的。 而空气中散发的味道,明显比正常饮用的酒水更加刺鼻。 “这应该是极强的烈酒!” 这年头还没有蒸馏的白酒,大多都是米酒。 度数不高,纯粮食制作。 而空气中的“酒味”更加浓郁,更加纯粹。 这还是被喷洒在半空中啊,若是直接喝,岂不更加剧烈? “难道又是谢王妃弄出来的稀罕玩意儿?” 现在的四皇子,虽然不像自家王妃般成了谢元的小迷妹。 但他对于谢元还是非常推崇的。 这个女人,太厉害! 仿佛天下通,简直什么都会! 至于自家暴躁的大哥,啧啧,他是个什么人,从小就活在对方阴影之下的四皇子太了解了。 他呀,搞朝政、搞阴谋,收拢人心、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但酿酒、制糖、改王府、建大桥等等这些,赫连珏根本就一窍不通。 越王府只要有什么新鲜花样儿,四皇子都不用问,一定是谢王妃的功劳! “有可能!走,咱们去大帐问问!” 徐王妃有些心动。 越王府那边的兵卒染了病,共同行军,几乎是在一个大锅里搅饭吃的邕王府亲卫,也不会幸免。 只是,邕王府的亲卫少,染病的也少。 但,徐王妃却不会掉以轻心。 她知道谢元厉害,也知道赫连珏准备充足、经验丰富,便想处处都跟着越王府。 “阿兄!阿兄!” 四皇子明白自家王妃的意思,直接化身急先锋,率先跑进了赫连珏的大帐。 “你的那些人在外面洒什么呢?” “闻着像酒,可又比酒霸道。” “莫不是我的厉害阿嫂,又弄出了什么好东西?” “嘻嘻,都是自家兄弟,阿兄可不能忘了我啊!” 四皇子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但他脸皮够厚! 当初他能给五皇子挡枪,几近荒唐之能事。 现在他也能在赫连珏面前装傻充愣。 赫连珏瞪了四皇子一眼,这个蠢弟弟,还真是讨厌。 不过,嫌弃归嫌弃,赫连珏还是把四皇子当成了自家人,“这是酒精。” “你阿嫂准备了二十坛,我留了十五坛,分给你五坛。” “记着,不许喝,这东西喝了会死人。” “有兵卒受了伤、流了血,喷一些在伤口上,可以消炎。” “还有那些染病的兵卒,集中起来,在他们周围多喷洒一些。” 赫连珏眼里带着嫌弃,交代的时候却格外仔细。 四皇子嘿嘿笑着,徐王妃则认真地听着。 “还有,若是酒精用完了,熬一些醋也可以。” “那些病死兵卒的尸身,必须烧毁,千万不要让其他人接触!” 赫连珏见徐王妃还算靠谱,继续叮嘱着。 “算了,待会儿我让人把需要注意的事项整理成册,拿给你们一份。” 赫连珏觉得头又有些热。 他被烧得难受,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 他满脸不耐烦,恨不能尽快把这个碍眼的蠢弟弟丢出去。看书喇 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了亲卫的回禀:“启禀王爷,收到了三份飞鸽传书!” 赫连珏眼底闪过一抹惊喜,是阿元吗? 这么快就回信了? 第212章 赫连珏的恐惧 赫连珏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他眼底的急切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得那般平静。 三个相似的纸筒,都是食指大小。 赫连珏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然后挑出了一个刻有“x”印记的纸筒。 这是谢元的专属印记,赫连珏虽然不太理解,却深深记住了。 拧开盖子,赫连珏将纸筒里的纸条取了出来。 轻轻的展开,细细地看着。 然后,赫连珏素来孤傲、清冷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美,这一笑,仿佛花儿都开了,无比的灿烂。 四皇子却有些惊悚:老大居然笑了?他居然还会笑? 天哪,到底是谁写来的信? 信里都写了什么? 四皇子满心八卦,拼命地转动大脑。 莫名的,他想到了昨天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时没控制住,竟脱口问了句,“阿兄,莫不是阿嫂有什么喜讯?”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他昨天才想到谢元可以母凭子贵地做王太后,今天赫连珏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可除了谢元怀孕,四皇子想不出还有什么喜事,能够让素来冷傲的赫连珏如此反应! 笑容灿烂,甚至还带着一股傻气。 就像二皇兄,刚刚得知自家宠妾怀孕后,露出来的蠢样儿无比相似! “嗯?” 赫连珏正兀自开心着,忽然就听到了蠢弟弟的大嗓门。 他抬起头,看了眼四皇子,“这次你倒是挺聪明的!” 被夸了,被素来毒舌的便宜大哥给夸了。 按理,四皇子应该高兴。 但,什么叫“这次”? 难不成他以前都是蠢的,只聪明了这一回? 四皇子默默地吐了个小槽。 徐王妃则满脸惊喜,“阿元阿姐有喜了?” 同为女人,同为皇家的儿媳妇,徐王妃对谢元无比理解,并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情。 阿元阿姐成亲两年了,却始终没有喜讯。 幸好她不在京城,否则,那些流言蜚语,真的太伤人了。 越王的大业,已经初具雏形,正是需要继承人的时候。 若阿元阿姐膝下无子,她的这些心血,岂不是要便宜给某个庶子了? 还好还好! 阿元阿姐有妊,哪怕这一次不是儿子,将来也肯定能生出王府的继承人。 “没错!这事儿原本该保密的,没想到小四儿难得机灵了一回,居然猜中了!” 赫连珏极力想要维持他高冷太子的人设,奈何心情太好,嘴角总是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努力了好几次,赫连珏索性不再伪装。 孤就是笑了! 孤,就是高兴! 谁能耐我何? 他和阿元有了孩子,他们将彻底成为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常年包裹在赫连珏周遭的寒冰,似乎在这一刻开始消融。 他眉眼带笑,从骨子里透出了欢喜。 作为怨种弟弟,四皇子看到这样的赫连珏,又是惊奇,又是有些不忿。 哼,不就是要当爹了嘛,有什么了不起。 等过些日子,我和王妃也会有孩子! 你不过早些时候,得意什么? 再者,有了孩子就是好事儿? 你现在染了瘴气,生死不知。 而谢王妃呢,素来是个能干的。 她还有着寻常妇人都没有的野心。 过去没有孩子也就罢了,现在她有了你的儿子,完全可以“母以子贵”! 真的不能怪四皇子把人想得太坏。 他是皇子,从小就生活在充满争斗的后宫里。 从阿史那皇后到最低层的宫女,她们哪个是简单、良善的。 为了权利,慢说算计其他女人了,就连丈夫,她们也能舍弃! “赫连璜,你在说什么?!” 就在四皇子兀自想得出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刺骨的怒斥! 四皇子猛地回过神儿来,先是看到了自家王妃无语又担心的模样。 徐王妃:……当然无语了,自家王爷怎么能傻乎乎地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论都说出来? 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了,居然还大咧咧地对着赫连珏说。 就算要找死,也不能这么蠢啊。 不过,徐王妃觉得,自家王爷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太沉浸自己的想法,一时管不住嘴,这才秃噜了出来。 “什么?我说什么了?” 四皇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赫连珏。 他单名一个璜字。 不过周围的人都叫他老四、四皇子,或是邕王。 连名带姓地叫他“赫连璜”的情况,几乎很少发生。 赫连珏却这般叫了,还咬牙切齿的带着怒气。 四皇子被吓了一跳,本就不怎么灵活的脑子,愈发愚钝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你难道都忘了?” “什么叫‘母以子贵’?” 赫连珏双眼染上了猩红。 他会这般愤怒,一来是四皇子太过口无遮拦,居然敢这般污蔑他的阿元。 阿元确实能干,可她善良,与自己夫妻情深。 阿元怎么可能会为了王府的权势,而舍弃他? 二来,四皇子的混账话,却戳中了赫连珏心中的一个痛点。 他是被人舍弃的! 先是父皇! 圣人把他送给阿史那皇后抚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放弃了他。 那时圣人只是碍于阿史那皇后娘家的权势,不想受到两面夹击,这才对突厥采取了怀柔政策。 而这种“退让”不会一直持续。 只等圣人统一了天下,突厥就是他的下一个敌人。 七八岁的时候,开始跟着老师们研读史书,赫连珏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 更是清楚了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棋子! 接着是生母萧昭仪。 儿子被抱走,或许不是萧昭仪能够决定的。 但随后的二十多年里,萧昭仪对赫连珏的不闻不问,也表明她对这个孩子的冷漠与绝情。 在赫连珏被抱去给皇后的那一刻,萧昭仪估计也放弃了这个亲生骨肉吧。 最后是阿史那皇后。 虽然阿史那皇后的“舍弃”,更有做戏的成分。 但是,赫连珏始终都忘不了,自己被废后,所面临的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他最在意的就是被人放弃,他最渴望的就是成为某个人的唯一。 四皇子的一通胡说,唤醒了赫连珏的不好记忆,也让他隐隐生出了恐惧—— 阿元不会为了权势、为了孩子等乱七八糟的原因,而舍弃他吧?! 第213章 她来了 赫连珏内心恐惧,外表却是一身骇人的低气压。 他如同困在深渊中的一头猛兽,绝望而疯狂。 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四皇子。 四皇子直接被吓得小腿发软。 他真是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让你嘴欠,让你口无遮拦,让你胡说八道! 瞎说什么大实话啊。 现在好了吧,把赫连珏这个乖张、凶残的玩意儿给惹火了。 谢元有没有野心不好说,她会不会“母以子贵”也无法确定。 但,就目前而言,四皇子非常确信,赫连珏极有可能对着自己爆发。 呃,赫连珏应该不会再掐我的脖子吧? 呜呜,不要啊! 那种被窒息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四皇子下意识地就要往徐王妃身后躲。 不是他不仗义,推自己的妻子当挡箭牌。 实在是,妻子足够彪悍。 狼牙棒的威力,还是蛮大的,对吧? 徐王妃:…… 她的眼角抽呀抽,对于自家铁憨憨的怂样儿,她已经习以为常。 “恭喜越王殿下!对了,王府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喜讯?” 她的目光落在了赫连珏手里的其他两个纸筒上。 一共三份飞鸽传书,赫连珏只看了一份,还有两份呢。 不管那两份纸筒里放着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先把赫连珏的注意力转移了再说。 徐王妃目的明确,说话也就比较直白。 躲在她身后的四皇子,连连在心底竖起大拇指:厉害啊,我的王妃!还的是你够机智! 赫连珏的目光一直都死死追着四皇子。 四皇子往徐王妃身上躲,赫连珏的眼睛也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徐王妃。 恰巧在这个时候,徐王妃又开了口,赫连珏阴鸷、狠绝的气势便有些收敛。 徐王妃虽然是个女子,却十分彪悍。 如果一对一的对抗,赫连珏未必能够轻松碾压徐王妃。 有极大的可能是势均力敌! 对于实力强大的对手,赫连珏还是有着起码的重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 另外两个纸筒上,并没有“x”标识,显然不是谢元的来信。 赫连珏随意地打开一个,只看了一眼,就辨认出了笔迹——赫连琛! 赫连琛的来信,估计也是报喜的。 但,随着赫连珏的眼睛转动,他飞快地将几行字看完。 嘭! 赫连珏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猛,竟直接带倒了桌案。 实木的案几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响动。 四皇子心里又是一个哆嗦。 就是徐王妃,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莫不是王府出了事?” 难道是阿元阿姐有了什么不妥? 徐王妃不是四皇子,不会用阴谋论去揣测谢元。 她只担心谢元怀了孕,若是有个不妥,会伤及自身。 偏偏这样“晦气”的话,徐王妃不好说出口。 她只能这般含混地问着。 “阿元来了!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赶来罗州照顾我!” 赫连珏先是喃喃自语。 说着说着,他猛地抬起头,凌厉的视线穿过徐王妃,直逼四皇子而来。 四皇子缩起脖子,谢元来了不是好事吗,赫连珏这个疯子,又瞪我做什么? 他躲在徐王妃身后当鸵鸟,不敢与赫连珏的目光对视。 赫连珏大走几步,绕到徐王妃的后面,直接揪住四皇子的胳膊,猛地将他扯到自己面前。 四皇子都惊呆了,不至于吧,老大,你正要弄死我?看书溂 赫连珏没有动手,他直勾勾地看着四皇子,“赫连璜,你听到了吗?” 四皇子眨巴眨巴蠢萌的眼睛:我听到什么了? “阿元知道我病了,并没有像你胡说的那般搞什么‘母以子贵’,她不顾一切地跑来找我!” 赫连珏大声地喊着,他的精神很是亢奋。 也有些怪异。 仿佛,他的这句话,并不只是对四皇子说,而是想对所有人、想对整个世界呐喊—— “我的阿元,没有为了富贵、为了权势而舍弃我。” “恰恰相反,她没有顾及自己和孩子,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我!” 我、赫连珏,是她的唯一,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赫连珏确实自大又自恋,也曾骄傲地认定,谢元倾慕自己。 但,赫连珏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在他的心底,始终有个缺口。 而现在,谢元将这个缺口补全了。 她用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为赌注,给足了赫连珏安全感! 赫连珏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他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与温暖包裹着。 徐王妃先是蹙眉。 阿元阿姐不是个不理智的人啊,她为何会做出这种冒险的事儿。 随后,她看到了亢奋、激动,甚至近乎疯狂的赫连珏,徐王妃忽然就明白了。 徐王妃非常确定,经此一事,阿元阿姐就是赫连珏的命。 别说什么越王府了,就是将来某人得了天下,也会拱手送到阿元阿姐面前。 而这一切,是阿元阿姐应得的。 因为道理聪明人都能想通,也知道如何真正打动一个人的心。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 以性命为赌注,才赢得了这些,阿元阿姐受之无愧,天经地义! “贼老天,你听到了没有!我,赫连珏不是天煞孤星,不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有个女人,傻乎乎的,把我当成了她的全世界。” 赫连珏抬头,心底疯狂的呐喊着。 他从来都不信命。 过去,他只信自己!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又多了一个谢元。 …… 谢元风尘仆仆,一路急行。 有玄乙等暗卫带路,两天后,谢元抵达了赫连珏的大营。 过去的两天里,赫连珏反反复复地发烧。 他开始憔悴,心里脆弱。 但他并不敢放松,他甚至还要戒备四皇子夫妇。 直到视野里出现了拿到熟悉又渴望的身影,赫连珏才彻底放下心来。 太好了! 阿元来了! 他可以安心地养病了。 撑着赫连珏的那口劲儿散了,他直接陷入了昏迷。 “王爷!王爷!” 谢远急声呼喊着,“太医!太医快来!” 随着她的呼唤,几个太医慌忙冲到赫连珏近前。 赫连珏虽然昏迷了,但他没有彻底丧失意识,昏昏沉沉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第214章 谨慎的谢王妃 几个太医围着赫连珏,把脉,翻眼皮,听胸音……好一通忙碌。 谢元顾不得休息,守在近前,耐心地等着。 而因为她的到来,原本有些人心惶惶的越王府军营,瞬间安定下来。 王爷虽然病倒了,但王妃来了啊。 只要有王妃在,他们越王府依然可以屹立不倒! 原本就纪律严明的军营,在谢元到来后,从将军到兵卒,又都多了几分镇定与从容。 徐王妃冷眼看着,跟越王府相处得越久,就越能发现王府上下的神奇。 “我们邕王府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啊!” 徐王妃轻声喟叹着。 四皇子也忍不住地咋舌,“越王府的练兵之法,都是谢氏弄出来的啊!” “啧啧,这个女人,果然厉害!” 一个堪比宣太后、吕后的存在。 想到秦宣太后芈氏,又想到那位手腕毒辣的吕氏,四皇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没有胡说八道啊。 谢氏这么强悍,难道她就真的没有野心? 赫连珏好好的也就罢了,如今赫连珏病倒了,她还怀了身孕,难道她就真的没想过做“王太后”? 当然,有了前两天的经验,四皇子再不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赫连珏那副愤怒、疯狂的模样太凶残了。 四皇子现在回想起来,都一阵阵的后怕。 哼,我就看看,那谢氏到底是对你情深义重,还是野心勃勃! 四皇子忍不住地赌气。 “希望越王殿下能够平安无恙!” 徐王妃没有理睬自家铁憨憨的小情绪,她望着大帐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 谢元刚来,就忙着照顾赫连珏,徐王妃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去打扰。 “如何?王爷的身体可还好?” 谢元见几个太医看诊完毕,还低声交流,便忍不住的出声询问。 冯太医是谢元招揽的第一个太医,他与越王府的渊源也最深。 众太医们,隐隐以他为主导。 这会儿听到谢元问话,也由冯太医站出来,负责回禀:“启禀娘娘,王爷的病症有些奇怪,老朽等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肺部有杂音,显是有了炎症。” 冯太医等,也是来到越王府之后,从谢元口中得知了病菌、炎症等名词。 随后,他们亲自参加了青霉素的提纯,更加深刻、直观地了解到了这些存在。 冯太医等人觉得,自己在越王府,有了谢王妃的提点与帮助,不但开拓了眼界,还提高了医术。 只是,赫连珏的病症比较复杂。 冯太医几个,轮番看诊,再加集体讨论,也没有直接有效的治病方案。 “或许就是瘴气作祟!” “王妃娘娘,我等对瘴气知之甚少啊!” 冯太医为难地说着。 谢元也不知道瘴气是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医治。 她甚至都不是专业的医生。 但,谢元却有个朴素的认知:“王爷现在发热,肺部还有炎症,那就该退热、消炎!” 把烧退下去,消除炎症,这、总没错吧。 至于该如何有效地针对瘴气之毒—— 谢元想了想,扭头问一直伺候在赫连珏身边的太监,“多福,军营里共有多少兵卒染病?” 太监多福应该算是赫连珏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也统管一些事务。 比如,赫连珏山寨出来的锦衣卫,有一部分就在多福的管理之下。 在不远的未来,多福或许会成长为“厂公”一般的存在呢。 掌控着锦衣卫,多福知道的信息就格外多。 听到谢元点名,多福赶忙上前,躬身回禀道:“截止昨天,一共有六十七人染病,四人亡故!” 已经有人因此病而死亡? 谢元不免有几分惊慌。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有着本能的畏惧与恐慌。 这瘴气之毒,谢元完全不了解。 哪怕在后世,也没有相关的记录,更没有应对之法啊。 谢元最大的金手指,终于遭遇到了第一次的滑铁卢。 不过,现在不是软弱、退缩的时候。 她还有青霉素。 虽然这种药不是万能的,却总能起到一定的效用。 “王爷在昏迷前,已经命人将这些生病的军士集中到了几个帐篷里。” 多福偷眼觑了谢元一记,见自家王妃娘娘脸色凝重,便赶忙说道,“另外,王爷也命人将酒精、生石灰等洒在了那几个帐篷周围。” “还有口罩、面罩、手套等物,兵卒们也都加紧缝制!” 多福一条条将赫连珏的安排说了出来。 谢元点点头,这些防疫的措施,是她总结了后世的经验,结合当下的环境与客观条件,归纳之后,详细记录下来的。 赫连珏出征前,谢元就将这些册子都给了他。 赫连珏素来信任她,出了事,自然会按照她给的防疫手册进行安排。 “多福,你带着医士们去将这些病患重新进行分类,按照病症的轻重,得病时间的长短等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帐篷里。” “每个帐篷的病患,都要有专门的医士登记、统计资料。他们发病后的具体症状,用药、用饭后的不同反应等,全都要详细记录。” “……不要心疼东西,我这次过来,特意带了酒精、生石灰、药材等。” “后续,还有更多的物资会运过来。” 谢元仔细地交代着,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对多福道:“邕王府那边,情况可还好?” “邕王殿下与徐王妃可还康健?他们的兵卒有没有染病?” 多福赶忙回道,“他们还好!邕王夫妇也都无恙。” “倒是有几个染了病的兵卒,不过,徐王妃已经按照我们邕王府的规矩,进行了一定的处理。” 病情没有被扩散! 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 而邕王夫妇没有趁火打劫,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多福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里不免带着几分庆幸。 谢元勾了勾唇角,她从未担心邕王夫妇会趁虚而入。 四皇子蠢笨,徐王妃却极聪明。 而聪明人,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就好!我待会儿去邕王府的营地看看!” 谢元虽然相信徐王妃,但还是要亲自看过才会放心。 现在是非常时刻,容不得半分疏忽…… 第215章 一生一世的许诺 “阿元阿姐!” 徐王妃看到谢元,很是高兴。 她没有恭喜谢元怀孕,也没有因为赫连珏生病而安慰她。 徐王妃更像是一个与好姐妹重逢的人,只说一些问好的话,并没有说太多。 有些事,大家可以心知肚明,却不好说出来。 徐王妃非常有分寸,也有一定的边界感。 “阿鸢!” 谢元也顺势握住了徐王妃的手。 两人一番寒暄,然后相携坐了下来。 谢元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阿鸢,你们有多少兵卒染病?是否采取了措施?如今情况如何?” 她甩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徐王妃收敛的笑容,认真地回答:“一共七人染病。越王殿下把你们王府的防病手册送给我们一份。” “王爷和我已经按照手册,将染病的兵卒集中到了一个帐篷里。” “越王殿下还送我们酒精、生石灰等物品,我们也都进行了消杀。” “现在没有更多的兵卒染病,似乎控制住了!” 说到这里,徐王妃又是欢喜又是庆幸。 幸好越王殿下没有藏私! 幸好他们相信越王,一步步地跟着越王府照做。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这次跟着越王府一起行动,为的是练兵,可不是来送死的! 病情若是控制不住,不只损兵折将,而是有可能传染到她和四皇子啊。 瘴气,可不讲究什么尊卑。 尊贵如赫连珏,不是也中招了? “那就好!” 谢元也吐出了一口气。 疫情没有蔓延,那就是好事儿。 “我这次来,又带了许多酒精、生石灰,还有足够的药材!” “你们若是短缺了,只管跟我说!” “另外,我还带了数名太医,以及三十余人医士。” “……这样吧,索性把你们王府几个染病的兵卒,与我们王府的病号放到一起,统一治疗、统一管理!” 谢元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商量的口吻。 徐王妃虽然亲近自己,也一副“妹妹”的姿态。 但人家到底不是她的下属。 在身份上,徐鸢也是一品亲王妃,跟谢元是同等的尊贵! 人家敬着自己,谢元也不好真的托大! “好!” 感受到谢元的看重,徐王妃笑得眉眼弯弯,“阿元阿姐最是稳妥,把这些病号交给您,我再放心不过!” 四皇子窝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两个女人对着王府的事务指手画足。 不到半日的功夫,两大军营都按照谢元的意思进行了分类、管理。 圈定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扎好帐篷,让病号们按照得病时间、病情轻重等分别安顿好。 医士们也被分了队,仿佛后世的管床大夫,分别照顾这些病患。 太医们则像一群专家,对诸多病号进行会诊。 喷洒酒精、生石灰,大锅熬醋,熬汤药,还有葱姜水等物品。 林子里,大营上空,飘散着许多种刺鼻的味道。 虽然闻着怪异,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有些兵卒们,原本看到同袍染病,都有些恐慌。 可伴随着谢元的到来,一项项的命令发布下去,他们都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安排完这一切,谢元回到了赫连珏的大帐里。 她屏退了多福、多寿两个太监,亲自动手,不停地给赫连珏擦拭额头、四肢、胸口等位置,进行物理降温。 青霉素消炎,但不确定是否对症。 药吃多了,总有副作用。 如果可以,谢元还是想采用更温和的办法。 一直用温水擦拭,谢元也没有忘了给赫连珏灌一些温水。 到了晚上,外头已经燃起了篝火,赫连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阿元?” 赫连珏的双眼慢慢对焦,他清晰地看到了床前的那道倩影。 不是做梦! 更不是病的糊涂了! 他的阿元,真的来了。 明明知道他的病情严重,可能会传染。 明明已经怀了身孕,完全有借口拒绝。 明明她在越王府也有着极高的威望,就算丈夫死了,她也能“母以子贵”。 明明……有这么多的理由,阿元还是不管不顾。 她的心里只有他!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他,他的身边也始终都会有阿元! “阿犀,你醒了?” 谢元太理智,太清醒了。 她非常分得清场合,对于感情的经营也无比有分寸。 大多时候,谢元都是尊称赫连珏为“殿下”。 而两人私下里相处,玩一玩夫妻小情趣的时候,她会柔柔地唤他乳名阿犀。 现在,虽然不是调情的时候,却是赫连珏最脆弱、最渴望关心与爱的时候。 她满眼关切,轻轻地喊着他的乳名。 果然,听到谢元叫自己“阿犀”,赫连珏的双眼愈发明亮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与阿元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你来了?” 赫连珏深深地望着谢元。 “我来了!” 谢元深深地看着他。 两人都在彼此瞳孔中,看到了对方的倒影。 “你不该来的!” 确定了谢元对自己的心意,赫连珏开始心疼。 自己病得七荤八素,他便不想让阿元也承受这些。 他要的只是谢元的心意,又不是真想变态地让谢元跟着受苦。 谢元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坚定。 仿佛在说:为什么不该来?就算全世界都反对,我也要来照顾你! “还有孩子呢!” 赫连珏其实很得意,阿元把自己看得更重。 但嘴硬的他,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谁都没有王爷重要!” 谢元这次没有笑而不答,而是无比执着地说了一句。 赫连珏的嘴角疯狂地上扬着。 他的心,已经飘呀飘的,飞到了云端。 “你这女人,就知道你爱惨了孤!” 赫连珏许是真的飘了,竟臭屁地傲娇着。 “是啊,阿元爱惨了阿犀,阿犀也会只爱阿元,是也不是?” 谢元却没有笑话,而是认真地问了一句。 “是!” 谢元问得认真,赫连珏回答得更认真。 其实早在睁开眼睛,看到谢元的那一刻,赫连珏就在心底暗暗发誓—— 一生一世,我唯有阿元! 哪怕将来坐到了那个位置,他的身边也只会有阿元一个人! 他没有在口头上承诺、发誓,而是将这句话深深地印刻在了灵魂深处。 第216章 苦逼的兔兔 “阿犀,头还晕吗?” 眼神缠绵了好一会儿,谢元才开始问正事儿。 “不晕了,就是浑身的骨头有些酸疼!” 赫连珏对着谢元,不会为了所谓的男人颜面而有所隐瞒。 身体哪里不舒服,具体是个什么痛感,他都详细的告诉了阿元。 谢元蹙眉,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啊。 对于这些病症,她真的没有概念。 “来人!把冯太医请来!” 谢元扭头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多福一直守在大帐门外,听到声音,赶忙应道:“是!” 紧接着,他转身就跑去找人。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多福就拉着冯太医快步赶了回来。 冯太医进入大帐,对着赫连珏又是一通望闻问切。 不过,这次比刚来那会儿强些。 刚来的时候,赫连珏已经昏迷,冯太医几个太医只能望闻切,少了一个“问”。 而很多时候,听病人讲述,对于病情的诊断,也是非常重要的。 “喝水?王妃说过,在野外不能喝生水,所以我们军营,从来都只喝烧开的热水。” “还有那种不流动的死水,烧开了也不能喝!” 赫连珏面对冯太医的问询,十分配合。 他努力回想,将自己喝了什么水、吃了什么饭等等细节问题,全都说了出来。 还有瘴气。 林子里似乎没有太浓郁的毒雾,但若是有,应该也会有所感觉。 赫连珏凝神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说到雾气,前几天清晨赶路的时候,倒是有些白蒙蒙的雾气。” “哦,对了!我们这次安营扎寨之前,曾经路过一片沼泽。” 黑色的泥潭,臭气熏天。 沼泽里还有一些野兽的尸骸,甚至是星星点点的白骨。 谢元眼睛一亮,“可能就是沼泽的问题!” 正常的沼气没有毒,若是加工一下,还能得到肥料或是养料。 但,这里是岭南啊。 不知名的生物有很多,再加上湿热的气候,最终孕育出怎样的气体,谁都不好说。 或许,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瘴气! 冯太医跟着谢元一段时间,也知道了一些后世的医理,更是懂得了“实验”的妙处。 庄子上的兔兔们,冯太医最喜欢了。 又能做实验,还能吃兔肉。 红烧兔头,真的很上头! “王妃娘娘的猜测,颇有些道理!” 冯太医点点头,“这样,我去那处沼泽看看。” 谢元却有些担心。 她虽然迫切想要了解赫连珏的病因,并找到治疗的办法。 但她也不能任由冯太医等人去冒险。 眼见谢元面露担忧,冯太医心下一暖,笑着说,“王妃娘娘请放心,老朽会小心的。” 想了想,冯太医说道,“我带着兔子过去,让它进入沼泽。” “我和学徒们都在外围看着,并做好防护!” 越王府的防护,即戴口罩、穿围裙,并穿戴手套。 还要时不时用酒精消毒。 冯太医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但似谢王妃这般“讲究”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王妃那些花样繁多的防护手段,也让冯太医无比新奇又万分信赖。 “……好吧,你们去吧!” 见冯太医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已经非常习惯做防护,谢元多少有些放心。 不过,她还是叮嘱着:“再把黎部送来的蛇药拿一些。” 丛林里,蛇虫鼠蚁防不胜防。 而越王府推出的防护服,材料有限,并不能完美杜绝蛇虫的叮咬。 别弄到最后,没有被瘴气侵染,反而因为蛇毒而病倒! 那才是笑话呢。 “是!还是王妃考虑周到!” 冯太医眼睛一亮,嘿,蛇药什么的,他还真没想到。 有了谢元的提醒,冯太医又仔细准备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在第二天清晨,带着学徒、拎着兔兔,去了那片沼泽。 “小心!千万不要靠近沼泽!” “注意脚底下,若是觉得身体在下沉,不要慌,更不要挣扎,大声呼救,其他人要想办法救援。” “还有用来做实验的兔兔们,也不要太浪费。” 冯太医站在沼泽外围,再三对所有人喊着。 不幸陷入沼泽,该如何自救和救援。 相关的知识,谢元提前进行了详细的科普。 冯太医牢牢记着,并提醒身边的人。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沼泽。 但,冯太医站在最外面,却感受不到太浓郁的沼气。 而他肉眼可见的,那片黑色沼泽的深处,慢慢地升腾着浓郁的气体。 都不用特意跑过去查看,冯太医就能猜到,那一片才是最纯正的“瘴气”。 想要得到最好的效果,也该去那里。 “……” 咬牙站在沼泽外围,冯太医反复思考着。 他结合谢元告诉他的有关沼泽的所有知识,再看看笼子里的兔兔,忽然有了主意。 命人找来木板,小心翼翼地探向沼泽深处。 然后,从笼子里捉出两三只兔兔,全都用绳子绑住后腿。 “放!” 冯太医一声令下,三只兔兔顺着木板开始往沼泽里面逃去。 不能不逃啊! 这些穿着白衣服的家伙,动不动就对着它们这些兔兔动刀子、涂抹药膏。 眼看着自己的亲戚都被霍霍了一个遍,幸存的兔兔都快有ptsd了。 只是,跑着跑着,兔兔就不敢动了。 木板的长度有限,也就只有两三米。 而木板的尽头,就是黑漆漆、咕嘟咕嘟冒着毒气的沼泽啊。 兔兔们急得团团转,想越过木板,直接往沼泽深处跑。 但当它们的爪爪碰触到黑乎乎的烂泥时,竟开始往下陷! 兔兔们或许没有足够的智商,但它们有着动物的本能啊。 危险! 很危险! 它们若是陷进去,会死掉的! 亦如泥潭中的那些残骸和白骨。 兔兔们进退不得,只能窝在木板上瑟瑟发抖。 足足过了半天,兔兔们开始觉得头晕目眩,有一只小些的,甚至直接摊开了四肢。 冯太医见状,赶忙命人拉绳子,将三只兔兔拽回来。 在等待兔兔“中毒”的过程中,冯太医还在四周寻找草药。 谢王妃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 沼泽四周,或许就有攻克毒气的植物。 就像毒蛇经过的地方,也会有接触蛇毒的草药。 冯太医不确定哪种植物有效,便把自己在沼泽周围发现的花花草草、树枝树皮全都采摘了一些…… 第217章 什么都要比一比 冯太医等人把兔兔和草药都带回了大营。 几个太医分作两部分,一部分跟着冯太医,进行药物试验; 另一部分则继续照看那些病号。 验证草药是否有效,需要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太医们根据病号的不同病症,适当调整药方,对他们进行了比较常规的医治。 赫连珏有谢元的贴身照顾,精神头儿格外好。 许是心情真的影响到了身体,他终于不再反复发烧,咳嗽也没有那么厉害了。 除了身子还弱些,整个人都仿佛病愈了一般。 “阿元,你不要自己动手,让那些奴婢来。” 赫连珏满眼疼惜,他的阿元,可不是一个人了。看书溂 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呢。 虽然赫连珏不是很喜欢孩子,也从未想过继承人。 他唯我独尊惯了,哪怕是筹谋大事业,知道继承人的重要性,也从未想着为了孩子如何如何。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这个世上,有他赫连珏一个强者就够了。 而他已经有了阿元,今生没有缺憾。 儿子什么的,反倒没有那么迫切。 他更不可能为了孩子,而纳妾蓄婢什么的。 那些女人又不是阿元,又丑又笨,生了孩子,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 何必弄些个小蠢货来气自己? 隔壁的蠢弟弟难道还不够? 被无辜cue到的四皇子:……干我何事?我就算蠢,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家王妃都没有嫌弃我呢。 “我想自己照顾你!” 谢元笑了笑,从盆里清洗了帕子,然后给赫连珏擦拭。 赫连珏听到谢元的话,虽然不是肉麻的情话,可就是听着心里暖暖的。 他看了眼谢元还平坦的小腹,轻声道,“我也会照顾阿元的!” 女子怀孕,很是辛苦。 作为丈夫,他会一直陪着、照顾着阿元。 …… 越王府的营帐,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甜蜜的味道。 而隔壁邕王府的营帐,气氛就有些凝滞。 “阿鸢,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着好差?还有、还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四皇子用力握着徐王妃的手,微微发抖。 他脸上写满了担心与慌乱。 怎么办? 阿鸢的额头好热! 她、她是不是也病了? 不是都控制住了吗? 又是喷酒精,又是撒石灰,还有把那些病号都交给了越王府。 四皇子根本就想不到,他们夫妻还会被感染! 关键是,两人之中,中招的人居然是素来彪悍、健壮的妻子。 徐王妃:……我再彪悍,也是个女子,好不好? 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徐王妃压下心底的烦躁,柔声对四皇子说道,“我应该是病了!” “王爷,你无需担心,我身子骨素来硬实,不会有事的。” 说着,徐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翘起嘴角,“幸好病的是我,不是殿下!” 四皇子:……我只是蠢,又不是娇弱! 我、我虽然不如王妃能打抗造,可、可也是堂堂男子汉啊。 “不!我宁愿病的是我!” 四皇子明白,自家王妃是心疼自己。 可他也心疼王妃啊,见她脸色惨白、满头冷汗,他恨不能以身相代替。 “好了,不说这些了!” 原本趁机调剂一下夫妻感情,可自家铁憨憨已经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上了。 徐王妃知道,自己不能再煽情了。 否则,自家铁憨憨会直接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呸!呸呸! 不能乱说话,他们徐家可是圣人的忠臣来着,不能诅咒君上。 收敛的笑容,徐王妃就像个霸道的悍妇般,开始指使四皇子: “你先去跟阿兄阿嫂说一声,然后请太医过来!” “让人把酒精、生石灰等物弄来,把这个帐子里里外外都消杀一遍。” “还有,命人另外收拾一个帐篷,您立刻搬过去。” 徐王妃忍着脑袋的晕眩,一条一条地安排着。 她说话的时候,极力扭过头,不跟四皇子面对面。 阿元阿姐可是说过,有些病症,就是通过飞溅的吐沫进行传染的。 病患尽量不要跟其他人接触,这样才能断绝病毒传染的可能。 “不!我不要!” 对于徐王妃的其他安排,四皇子都能乖乖遵从。 但,“搬家”什么的,绝对不可以! 四皇子心里确实害怕,这年头,得个风寒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更何况是传说中的“瘴气”之毒? 可四皇子更担心妻子啊。 他用力握紧拳头,梗着脖子,略带孩子气地说道,“谢元怀了孕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不如谢元?” 呃,好吧,他确实比不上人家谢元。 不管是智慧还是能力,这世上能够比得上谢元的女人,估计只有他家王妃了。 但,四皇子有着身为男儿的骄傲,以及作为丈夫的责任。 他看到徐王妃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跟自己面对面。 他知道原因。 所以,他直接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捧住了徐王妃的脸,然后用力地掰了过来。 “王爷!” 徐王妃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再把头转开。 四皇子却比徐王妃更快,噘嘴直接在徐王妃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已经是夫妻了,两人间有过更亲密的接触。 但此时此刻,徐王妃还是忍不住俏脸绯红,神情羞涩。 “阿鸢,咱们俩同吃同睡,如今更是亲密接触,如果传染,我早就被传染了。” 四皇子看到妻子的反应,得意得眉飞色舞。 他难得入情入理地与徐王妃讲道理,“所以啊,你让我搬出去住,根本就没有用。更不讲道理。” “阿鸢,你不能这么坏,凭白让我输给谢元!” “哼!赫连珏和谢氏是生死相许的恩爱夫妻,难道我们就不是?” 其他的比不上这两口子,难道在夫妻感情上,他还比不上? 没道理! 四皇子觉得,他与阿鸢也是天打雷劈,哦不,是天赐良缘的最佳伴侣。 徐王妃被烧得头脑发晕,浑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在酸疼。 听了四皇子的话,徐王妃更是有着深深的无奈:这都要比? 自家王爷啊,跟越王夫妇莫不是八字不合? 不过,在徐王妃的心底,未尝没有一丝期盼:我与四皇子的感情,未必就比越王夫妇差。 第218章 又被谢王妃上了一课 “邕王妃也病了?” 谢元闻言有些吃惊。 在她的认知里,邕王妃徐鸢是将门虎女,身体康健,武艺不俗,属于是那种超强女汉子的存在。 她与四皇子,就算有人会染病,应该也是四皇子吧。 结果,四皇子活蹦乱跳,还一脸“义无反顾”的表示要留在徐王妃身边照顾。 彪悍健壮的徐王妃却倒了下来。 “这有什么?” 赫连珏却不以为然,“孤这么厉害,不也是病倒了?” 身体强壮与否,跟会不会得病有什么关系。 徐王妃的病倒,反而让赫连珏坚定地认为:这瘴气还挺有眼光,知道家里的哪个人最强大。 在越王府,他赫连珏是男主人,要保护阿元。 在邕王府,徐氏就是顶梁柱,四皇子时刻都要靠着她。 所以,瘴气来了,最强大的人挡在前面,也就自然而然地病倒了。 “我们病了,你们就不用再得病!” 赫连珏颇有几分骄傲的说道。 谢元:……这是什么歪门邪理? 还有,为什么要把我跟四皇子归到一类? 他们就根本不该被相提并论。 谢元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又被无辜内涵到的四皇子:……你们夫妻真是够了,每一次的攻击,都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谢元暂时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紧找来太医,让他们去给徐王妃诊治。 另一边,冯太医的兔兔实验,紧张而忙碌。 他又带着几笼兔兔去了沼泽。 参加实验的兔兔增加到了十几只。 冯太医把那些在沼泽周围采摘回来的草药、树枝树皮等物,根据药理,进行调配。 然后再一轮一轮地喂给兔兔吃。 足足过了半个月,兔兔换了一茬又一茬儿,几乎要把这次带来的兔兔用光了,冯太医终于配出了比较对症的药方。 有了药方,却不敢直接给赫连珏、徐王妃服用。 谢元一直秉持着后世的某些原则,不想轻易地决定别人的生死。 她索性将消息放出来—— “太医已经研制出了对症的药方,只是还没有病人服用。” “染病的兵卒可以自愿报名,凡是参与试药者,不管成功与否,都记三等战功一次,奖一百贯钱。” “若是因此而亡故,追授二等功一次,抚恤金一千贯。” 可以说,奖励非常丰厚。 奖金和抚恤金也就罢了,关键是越王府的战功非常有含金量。 一人立功,全家、甚至是全族都跟着收益。 家眷会被优待,子女儿孙也会被王府各种照顾。 说句不好听的,有些家境不好的人家,若是儿子能够为王府而牺牲,全家都能改变命运。 当然,不会有人为了家族而故意求死。 但谢元给越王府制定的超高福利,给了兵卒们足够的安全感,让他们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为王府拼命。 这次,谢元为了试药,开出了更高的奖励。 消息一经传开,染病的兵卒争相报名。 没有染病的亲卫们,都有些懊恼:怎么病的不是我?三等功啊,都够荫一子的了。 越王府的战功是可以换官职的。 积攒多了,自己可以升官。 若自己不要,也可以让儿子来入伍。 门荫入伍的二代,一入伍就是什长,根本不用从大头兵开始当起! 现在都不用拼死杀敌,只用试个药,在兵卒们看来,简直就是太容易不过。 再说了,就算不主动报名,自己病了,有了一种新药,难道就不试了?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王爷和娘娘仁厚,体恤咱们,事事都为咱们考虑!” “可不是!咱们真是太有福气了,遇到了王爷和娘娘这样仁善的主子。” “还是越王府好,不克扣军饷、不喝兵血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福利和补贴。” “是啊,过去我在越州大营当差,真真是自己都养不活,可现在呢,我们全家都过得特别好!” “我家儿子还能读书呢,女儿也能去医馆当学徒。学一门手艺,好几辈子都饿不着!”看书喇 越王府的兵卒欢欣鼓舞。 邕王府的病号们,看着听着,也忍不住的羡慕。 四皇子暂时还没有留意自家兵卒的变化,他把这事儿当成八卦讲给徐王妃。 徐王妃已经退了烧,可身体还是虚得厉害。 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不管是脑子还是手指,她都不想动。 但,听了四皇子的讲述,徐王妃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徐王妃当然知道收拢人心的道理。 她也知道一些军中收拢军心的办法。 比如同吃同住,比如同生共死。 可是,似谢王妃这般,真正把兵卒当成兄弟、当成人,就十分难得。 因为即便是那些懂得照顾小兵的将军们,他们骨子里还是有着浓重的阶级观念。 谢元却没有。 从细节就能看出本质,试药这种事儿,本该可以独裁决断。 谢元却拿出了奖赏。 重要的不是奖励本身,而是她看重兵卒的那份心意啊! “……看来,我还要继续跟着阿元阿姐学习啊!” 默默地喟叹了一声,徐王妃没有多说。 “王爷,以后咱们的军营,也要提高兵卒的待遇!” 徐王妃看向四皇子,认真地说道,“就算不能完全复刻越王府的条件,也要做到不克扣军饷、不喝兵血。” 四皇子对这些一窍不通,他也不耐烦管。 “好!都听你的!” 四皇子一副听老婆话的小男人模样,对于徐王妃的决议,他没有任何意见。 “还是要听王爷的!” 如果是过去,徐王妃也就默认了。 毕竟在邕王府,就是她在当家。 偶尔她会给四皇子面子,却也是在一定的范围内。 在她的心里,她更加强势。 但,亲眼看到谢元的操作,以及赫连珏对谢元的那种没有理由、没有底线的信任,徐王妃又有了感悟。 夫妻之间的感情,需要“用心”经营。 不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心里也要这般坚定。 骗人的最高境界,估计就是连自己都骗。 自己都相信爱丈夫爱逾性命,还有谁会怀疑? 徐王妃愈发敬佩谢元了,她总能在对方身上学习到更多…… 第219章 又一个一生一世的许诺 “王爷,您才是邕王府的主人,王府的大事,都有您做主!” 徐王妃牢记谢元的经验,柔声哄着四皇子。 让她一通忽悠,四皇子忍不住挺起了胸脯。 对啊,我才是王府的主子,王府的大事都应该由我做主。 而王妃呢,虽然能干,到底是个妇人。 她只能做些琐碎的事儿。 至于如何界定是大事还是碎事儿,至于王府里是否有需要王爷做主的大事儿…… 咳咳,最终解释权,还是归徐王妃所有。 徐王妃再一次在心底告诉自己:哪怕王府真的是她说了算,她也要打从心里尊敬四皇子。 不能因为自己的强势,就真把四皇子当成窝囊废。 他是她的夫君,是一家之主,是她真正的依靠! 谢元都不知道,自己的一次赌博,不但让自己赢得了丈夫的心,还帮着徐王妃认清了自己,并学着她的模样,用心经营自己的婚姻。 “其实,我应该感谢阿元阿姐的!” 徐王妃看着被自己哄得几乎要找不到北的四皇子,默默的对自己说道。 而谢元所在的越王府,也让徐王妃再一次的生出了敬畏。 原本,徐王妃还是有些野心的。 都是岭南的亲王,自家王爷还有朝廷的支持。 或许,她可以帮着王爷跟赫连珏较量一二。 就算现在依附,将来也可以反噬啊。 但,随着跟越王夫妇的深入接触,尤其是亲身见证了谢元的优秀、能干,徐王妃忽然觉得,自己曾经的想法太过浅薄。 甚至有些可笑。 赫连珏本就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再加上一个谢元,两人是强强联合。 而自家呢,四皇子就不用说了,也就给赫连珏当个小弟。 她徐鸢倒是能干,可她也不能自大的认为,她比谢元厉害。 ……邕王府,还是乖乖跟着越王府吧。 且,阿元阿姐有情有义,连普通的兵卒都这般看重,更何况是她的亲人? 呼! 徐王妃心底最后一丝野望,悄然消失了。 从今往后,他们邕王府将会唯越王府马首是瞻! …… 谢元发布了试药的条件,染病的兵卒们争相报名。 人数太多了,用来测试的药都有些不足。 最后,还是谢元发话:“按照病症的轻重、发病时间的长短等,选出有代表性的人。” 每种情况都有,测试出来的效果,才更有可信度。 “是!” 冯太医答应一声,便开始按照谢元的要求进行挑选。 一共选出了九人。 服药,等待结果,观察记录。 三天过后,病症最轻的人,开始康复。 而重症患者,也有了明显的转好。 “新药有效!” 冯太医等几人激动不已。 他们当然要激动,他们可是研制出了攻克瘴气之毒的药物啊。 兴许还能青史留名呢。 或许达不到医圣、医神的高度,但在当下,却能让自己乃至家族扬名! “好!多配制些新药,扩大实验的范围。” 谢元还是比较谨慎,没有因为第一轮的成功就得意忘形。 “谨遵命!” 冯太医等人对谢元早已信服,对于她的命令,更是不打折扣地执行着。 又过了三天,实验结果还是非常喜人的。 参加第一轮的重症患者,有的已经病愈了。 更加证明了新药的成功。 谢元还想进行第三轮的实验,让所有染病的兵卒都服药。 赫连珏却主动表态,“算了,我和他们一起吧。” 不用等所有人都去实验药效。 他确实尊贵,也能够感受到谢元对他的看重。 但,他是领兵打仗的大男人,做不到身先士卒,也不能躲在最后面。 身为废太子的骄傲,不允许赫连珏如此“贪生怕死”。 “殿下,到底是新药啊,多多试验才更安全。” 谢元看着赫连珏的目光,就仿佛在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因为重要,所以珍贵,又所以格外谨慎,不能有半点疏忽。 感受到了谢元的真心,赫连珏眼底染上了笑意。 “无妨!我是王爷,更是主帅,不能太瞻前顾后。” 若是换成其他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的意愿,赫连珏肯定要发作。 但,谢元不同。 她是他的阿元啊。 “……好!” 见赫连珏坚持,谢元不好再劝,只得满脸担心地看着赫连珏服下新药。 服药后,谢元寸步不离赫连珏。 亲力亲为,仔细周到,就连多福等铁杆心腹,都在心底暗暗感叹—— 唉,王妃对王爷,果然一片真心哪。 赫连珏因为服用了消炎药,他的症状已经很轻了。 除了偶尔咳嗽,已经半夜里会发低烧外,他几乎跟正常人无异。 但,到底不能根除,还是会有隐患。 赫连珏服了新药,当天晚上,没有再发低烧。 连续三天,他也没有咳嗽,味觉嗅觉等也都恢复如初! “此药甚好!” 赫连珏作为当事人,有着切身的感受。 他对新药很是满意。 徐王妃这边,也在赫连珏服用新药的时候,一起用了药。 四皇子模仿着谢元,守在了徐王妃的床前。 虽然笨手笨脚,总是帮倒忙。 但,态度值得赞赏。 徐王妃一边对抗病症,一边哄孩子一样哄着四皇子。 四皇子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他更有种自己就是顶梁柱、就是王妃的守护神的感觉。 徐王妃:……你高兴就好! 虽然累了些,但夫妻的感情是真的更好了。 至少,徐王妃可以保证,将来若是有人利用“女强男弱”、牝鸡司晨等借口挑拨她与四皇子的感情时。 四皇子绝对不会上当! 因为徐王妃给予了四皇子足够的尊敬与依赖。 四皇子可是做“大事”的人。 他和王妃只是分工不同,没有强弱之分。 三天后,徐王妃也康复了。 她拉着四皇子的手,动情地说道,“多亏王爷的细心照顾,否则,妾身也不会好得这般快!” “除了父母至亲,世上再也没有人像王爷这般待我!” “就是阿爹和阿娘,他们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 “而我和王爷,却是彼此的唯一,是也不是?” 徐王妃将气氛渲染得非常到位。 四皇子大受感动,反手握住徐王妃,“嗯!以后咱们就两个人,才不要那些搅家精!” 第220章 风雨欲来 四皇子对着徐王妃做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 不只是气氛到了,四皇子被徐王妃打动了。 也有谢柔留给他的阴郁。 娘的,不过是个落魄的蠢女人,自己死乞白赖的非要给他做小妾。 结果呢,进了门,她还一脸高贵。 高高在上,鼻孔朝天,丝毫都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仿佛嫁给他,是多么委屈、多么耻辱的一件事。 呸! 谁求你“下嫁”来着? 还他娘的嫌他笨,嫌他没有本事。 他赫连璜再不济,也是皇子,是圣人钦封的一品亲王。 四皇子只是不太聪明,却从来不是蠢货。 更不会犯贱。 谢柔瞧不上他,他更不会低声下气。 而有了一个谢柔,四皇子对其他的女人也都有了不好的印象。 就是徐王妃,四皇子知道她对自己好,也是最适合自己的王妃。 可总是被她用狼牙棒威胁,四皇子身为男人,心里若是半点在意都没有,绝对是在说谎。 他确实没用,可作为妻子,也要给他一定的尊重啊。 来到岭南后,许是离开了京城,她家王妃开始展露了真性情。 原来,她不是不尊敬自己,而是早就认定他是王府的主人。 大事都有他做主! 偏偏在京城的时候,上头有父皇、母妃,中间还要应付五皇子。 四皇子几乎没有什么大事。 来到邕州,他是独一无二的邕王,也就需要他来决策一些大事情了。 而王妃,就将她藏在心底的尊敬与看重都慢慢释放出来。 或许是四皇子太好骗,又或许是徐王妃的演技精湛。 四皇子陷入了自我催眠中,他与徐王妃的感情,也进入到了一个更高、更好的阶段! …… 赫连珏和徐王妃作为两大王府的领军人物,彻底病愈,两大军营也该拔营,踏上归程。 临行前的晚上,谢元命人在空地上支起了大锅。 羊肉火锅的味道,在营地四周蔓延。 有酒有肉,或歌或舞,众人都非常高兴。 四皇子多了两杯,脸上开始有了醉意。 “嘿嘿,老大,你知道吗,我刚刚收到邕州发来的消息,京中有天使(天子使臣)来传旨。” 四皇子打了个酒嗝儿。 他许是真的醉了,对赫连珏没有半点敬畏。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明显的得意,“哈哈,圣人封我超一品亲王。” “超一品!比一品还有高一等哟!” 而赫连珏,哈哈,堂堂前任储君,也只是一品亲王。 现在,他,赫连璜,品级比赫连珏还要高! 赫连珏的脸黑了,看向四皇子的眼神有些不善。 他不是嫉妒四皇子比他品阶高,而是在生气:这个蠢弟弟,居然敢对自己没大没小! 规矩呢? 被狗吃了? 谢元倒没有赫连珏这么生气。 四皇子是个什么人,她早就知道了。 铁憨憨嘛,不干点儿蠢事儿,怎么对得起这个称号? 她在意的,反倒是:“圣人嘉奖了邕王殿下?” 所以,神仙膏的事儿,圣人已经知道了? 而且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危害,这才重重奖赏了邕王府。 如此就好! 作为后世的人,对于神仙膏的忌惮绝对达到了顶点。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空会有神仙膏这种毒物。 但,既然发现了,谢元就有责任将它彻底根除! 而就目前而言,她和赫连珏的影响力实在有限。 想要在九州大地上彻底消灭,还要靠圣人这个皇帝。 “嗯!王府的属官派人送来消息,除了册封外,还有一些金银等赏赐。” 徐王妃懒得去看自家铁憨憨作死,正色对谢元说道,“想必圣人已经知道了神仙膏的可怕,这才予以嘉奖。” “说起来,这件事本该是越王殿下的功劳——” 而人家越王夫妇没要,转手送给了邕王府。 邕王以此得到了奖赏,虽然没有太过实质的奖励,但到底是一份荣耀。 他们邕王府,欠了越王府一份人情啊。 赫连珏气恼四皇子的同时,也没有忽略谢元跟徐王妃的聊天。 听到徐王妃这么说,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老四蠢笨,幸而娶了个还算靠谱的王妃。 邕王府,总算还有个知情识趣的人。 否则,赫连珏真不想收老四这个小弟。 “无妨!孤本来也不稀罕!” 赫连珏大方地摆了摆手。 “还自称孤!你都被废了!” 四皇子听到赫连珏的“孤”,就忍不住别扭。 他有些醉醺醺地咕哝着,“还有,父皇根本不待见你!你就算上报了神仙膏的事儿,也不会有奖赏!” 哼,明明是顺水人情,却还一副“施恩”的嘴脸。 赫连珏的脸又黑了。 徐王妃无奈扶额:……王爷,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为了不让自家王爷继续作死,徐王妃赶忙扯开话题,“对了,我们王府还送来消息。” 徐王妃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圣人正式推行科举选士的制度。” “科举制?” 谢元眼睛一亮,这可是皇权集中的一个重要标志啊。 也是世家没落的开始。 虽然谢元的这具身体出身世家,但谢元对于世家还是比较忌惮的。 势力太过庞大,且没有家国天下的概念。 世家只看重自家利益,王朝更迭,天下兴亡,他们就根本不在乎。 世家确实有优秀的人才,可也形成了僵化的垄断。 想要王朝有着更进一步的发展,就必须打破这个超特权阶层。 而历史上,隋朝明明很短暂,却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因为制定了科举制等。 圣人或许对赫连珏非常冷漠,绝对是个渣爹。 但在文治武功方面,俨然有了明君的架势。 其实,谢元也希望圣人做个明君。 一来天下太平,百姓安稳。 二来,明君是个美名,也容易被套上枷锁。 咳,身为明君,肯定不能沾染“杀子”的恶名啊。 所以,就算将来赫连珏失败了,身为明君的圣人,也不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要还活着,哪怕被圈禁、被流放,也有希望! 谢元出神地想着,思维便有些发散。 赫连珏眼神幽深,“京城,要起风了。” 一场风雨,正在酝酿,或许已经开始了…… 第221章 再赌一次? 赫连珏语气幽深,且话中有话。 四皇子却看不得他这幅故作深沉的模样。 端起酒盏,往嘴里灌了一口,他无所谓地说道:“京城的风再大,也吹不到咱们这里!” “岭南距离京城三四千里,还有五岭横亘其间,咱们根本就不受影响。” 说到后面,四皇子的语气里不禁带着几分自嘲与落寞。 虽然在岭南,他们的日子也不差。 可这里到底不是京城。 不够繁华,不够富贵,还有该死的瘴气。 徐王妃已经痊愈,但四皇子还是忘不了,乍一听到王妃染病,随后又看到她病弱体虚时的种种担忧与茫然。 四皇子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王妃,他一个人在邕州,根本就很难立足。 身处这么一个流放之地,哪怕是做王爷,四皇子也高兴不了。 京中的种种,与他们来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他,赫连璜,本质上与赫连珏一样,都是被父皇舍弃的棋子。 天家无亲情,但父皇却能处处为老三考虑。 凭什么? 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他的血脉,父皇就能把亲骨肉分作三六九等? 难道心爱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都更高贵一些? 四皇子来到岭南后,总是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还时不时地犯个蠢,仿佛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可他也是人啊,他也有心。 受了伤,被至亲抛弃了,他也会疼。 刚刚经历了王妃的重病,又吃了酒,四皇子便有些控制不住。 “呵,父皇立誓要做明君,所以连亲骨肉都能舍弃!” “岭南啊,流放之地,历代王朝哪有在岭南就藩的皇子,偏偏咱们哥儿俩就成了例外!” 四皇子醉眼惺忪,暂时忘了对赫连珏的畏惧和嫌弃,竟跟他勾肩搭背起来。 赫连珏的脸黑如锅底。 他微微侧过头,眼神如刀地盯着那只碍眼的手。 还有,谁跟你是“哥儿俩”? 呃,好吧,在血缘上,赫连珏确实和四皇子是亲兄弟。 但,这个弟弟太蠢,赫连珏真心抗拒啊。 不过,赫连珏抗拒归抗拒,却也没有推开四皇子。 赫连珏从老四的醉话里,听出了落寞与无助。 邕王与越王,他们兄弟的确是一对儿难兄难弟。 两兄弟的气氛有些怪异,谢元和徐王妃都有些尴尬。 为了缓和尴尬,谢元想了想,笑着说道:“五岭确实是一道屏障,但愚公能移山,咱们也可以效仿一下古人,将山岭凿穿!” 谢元这话,可不是胡口乱说。 她记得很清楚,历史上,唐朝的一位从岭南走出的官员,深知五岭之苦,回到岭南做官后,便想办法凿通了禺岭。 自此后,中原前往岭南的路途,不再是先入闽浙,再沿海而行,而是多了一条陆路。 也正是多了陆路,到了宋代,朝廷开始大力开拓岭南。 明清时,岭南不再是人人畏惧的蛮荒之地。 虽然还是不如江南富庶,不如中原繁华,却也有了崛起的势头。 谢元已经弄出了炸药,她还精通各种历史技能,她比那位岭南的官员更具优势! 或许,她能更快地打通禺岭,开拓一条更便捷的道路。 若是弄得好了,还能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当下的世人只知道岭南有五岭做屏障,想要通过,只能走沿海。 朝廷若是真的防备赫连珏,也会加大海边的防卫。 谢元偷偷开凿了陆路呢? 是不是可以让赫连珏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支从天而降的“奇兵”? 谢元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她的眼中也迸发出灼灼的亮光。 赫连珏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谢元太久,所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谢元的这抹眼神。 哦豁! 我家阿元又有好计策了? 四皇子虽然知道谢元厉害,却不会像赫连珏这般对她有着蜜汁信任。 且四皇子愈发醉了,酒精占领了本就不怎么聪明的大脑。 听到谢元的话,他直接嗤笑一声,“阿嫂,我知道你厉害!” “海上都能建大桥,还能确保屹立不倒。” “但,五岭不一样啊!连绵不断的山岭,单靠人力,不是多少年才能挖通!” “还愚公移山?连我这个大智若愚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个骗人的故事。” “哈哈,阿嫂,你啊,不要真以为自己就是万能的!” 四皇子说着说着,竟哈哈笑了起来。 赫连珏再次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四皇子。 这个蠢弟弟,真是不能要了! 徐王妃的嘴角抽呀抽,王爷,您怎么就不知道汲取教训? 虽然徐王妃也觉得谢元的计划,有点儿像天方夜谭。 但,她不会直接说出来啊。 更不会像自家铁憨憨这般大肆嘲笑。 难道王爷就不怕阿元阿姐再来一句,“殿下,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徐王妃正想着呢,就听到谢元开口了:“邕王殿下,您觉得我做不到?好呀,要不,咱们再赌一次?” 徐王妃:……就知道会这样。 而四皇子呢,用力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 赌? 赌什么?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大脑反应愈发迟钝了。 “您觉得我无法打通禺岭,而我认为,我可以!” “所以,咱们再赌一次吧。还是以三个月为期限,如何?” 谢元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对着四皇子晃了晃。 三个月? 打通禺岭? 根本不可能! 四皇子用力晃了晃脑袋,总算有了些许清醒。 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但看到谢元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自家王妃那一脸的生无可恋,四皇子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王爷,打赌什么的,不过是小事!” 徐王妃到底心疼自家夫君,不忍他继续犯蠢。 她对着四皇子眨眨眼。 四皇子瞬间领悟:“对!是小事!”看书喇 而在他们邕王府,大事王爷做主,小事王妃说了算。 既然打赌是小事,也当由王妃来决断。 “王妃,你觉得咱们要不要跟阿嫂赌?” 四皇子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徐王妃。 徐王妃并不计较,她笑了笑,道:“阿元阿姐既这么说,应该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我们邕王府愿唯越王府马首是瞻。越王府想要凿通禺岭,我们邕王府定会全力支持!” 第222章 算了,就他吧! 徐王妃状似开玩笑,实则是在表态。 以后,邕王府就是越王府的附属。 越王府要做什么,邕王府定会紧紧跟随,且全力支持! 赫连珏与谢元对视一眼,夫妻俩都听懂了徐王妃的言外之意。 两人齐齐动手,举起了酒盏。 徐王妃一边举杯,一边用眼神提醒四皇子。 四皇子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但他懂得听王妃的话啊。 学着徐王妃的样子,四皇子也举起了酒盏。 “请!” 赫连珏、谢元夫妇举杯邀请。 “请!” 徐王妃与听话的四皇子同样举杯。 两王府,四个人,一饮而尽,盟约就此达成! 既然是真的同盟,徐王妃也就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她放下酒盏,沉吟片刻,说道:“想要打通禺岭,就要拿下广城。” 广城距离禺岭不算太远。 而凿通山岭这样的大工程,必须要动用大批的民夫。 工期还不能太短。 咳咳,徐王妃已经暂时忽略了谢元提到的“三个月”。 因为不可能! 徐王妃不是个武断的,她也知道谢元足够厉害。 但,三个月凿通山岭,实在超出正常人的认知。 徐王妃没有说“白日做梦”,还愿意把打通禺岭的事儿当成正经事来讨论,已经是非常信任谢元了。 民夫多,工期长,定会让周围的人注意到。 声势浩大,长年累月,广城的刺史除非是瞎了、聋了,或是干脆死在了任上。 否则,刺史都能收到消息。 他知道了,朝廷也就知道了。 广城定然会阻挠。 朝廷那边也会有对策。 想要彻底保密,就要确保广城刺史不会乱说话。 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直接拿下广城,或是拿下刺史,让这个地方的官员知道闭嘴! “拿下广城?不可能!” 四皇子第一个摇头,“整个岭南,父皇都不会放在眼里,却唯独不会放弃广城。” 广城繁华,且地理位置极好。 这个地方对朝廷还是比较重要的。 广城刺史,虽然出身世家,却也是圣人信任的人。 圣人把他放在广城,就是为了守好南疆。 另外,广城还有大营,兵卒加上水兵,共计一万人。 攻打广城,不但难度大,还会引起圣人的震怒。 他可以忍受赫连珏悄悄的岭南发展地盘。 因为赫连珏占据的黄州、交州等地太过偏僻,且瘴气横生,根本就没有太多的价值。 就算赫连珏不去攻打,当地的豪族就已经偷偷窃取了。 赫连珏把这几个地方拿回来,其实也是在维护大周朝的国土,也是彰显了赫连皇族的神威! 这也是圣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要原因。 岭南的蛮荒之地,落在自己儿子手里,总好过被外人窃取吧。 广城却不一样,这是岭南的一颗明珠,圣人绝不允许被臣子割据。 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四皇子这次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赫连珏送给便宜弟弟一个赞许的眼神。 四皇子:……赫连珏,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只有这次很聪明吗? 切! 我家王妃都说了,我是大智若愚! 其实我一直都很聪明的。 不过,碍于赫连珏的威势,四皇子也只敢在心底嘀咕两句。看书喇 “邕王殿下说得极是,广城确实有些麻烦。” 谢元点点头。 她刚才提到凿通禺岭,也是忽然想到了。 她并没有详细考虑,难免会有疏漏。 这件事,技术上没有问题。 但安全、隐蔽性,确实还有许多麻烦。 不过,可以先把这件事列上日程,提前准备着。 待时机成熟了,就能直接去做。 至于“时机”—— 谢元眯起眼睛,京中风起云涌,岭南虽然偏僻,却也不是孤悬海外。 或多或少、或早或晚,总会受到一些影响。 没办法,科举制,不啻于开天辟地。 它颠覆的是一整个庞大的特权阶层。 也就是圣人有着统一南北的伟大功绩,他虽然不是开国之君,却比开国之君还要有威信、有魄力。 也只有他,才敢提出科举制,才敢跟世家公开叫板。 但,圣人确实有威信,也有足够的能力。 世家呢,经过频繁的战乱和朝代更迭,逐渐呈现出了颓势。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世家形成特权阶层,已经有了上千年。 他们依然有着极深的底蕴,和超强的战斗力。 不说别人,就是刚刚被讨论的广城刺史,他也是世家子。 这位刺史姓李,出身陇西李氏。 他的祖上是北朝的柱国大将军,还曾经被某一任的皇帝赐姓“步六狐”。 不过,随着北朝的汉化,有一段时间,皇族都改了汉姓。 李家也趁机改回了原本的“李”姓。 只是李家参与到了皇权的争斗,丢掉了柱国大将军的世袭。 饶是如此,李家也没有彻底败落。 李刺史凭借陇西李氏的身份,被举荐当了官。 最初,他是王府属官。 还未登基的圣人把他当作心腹之人。 随后,圣人登基,李刺史也扶摇直上。 他的这个广城刺史,不只是寻常刺史,而是代替圣人牧守南疆的心腹重臣。 李刺史确实重于圣人。 但,屁股决定脑袋,出身决定态度。 李刺史再忠诚,他的根也是世家。 谢元怀疑,李刺史未必就愿意帮着圣人,反过来跟自己的阶层开战! 或许,李刺史就是谢元等待的“时机”呢。 谢元暗暗想着。 不过,谢元不是预言家,无法精准地预测未来。 岭南最先受到的来自京城的“风雨”,不是世家的反扑,而是一波波被流放的人犯。 第一波被流放的,赫然就是圣人选定的越州刺史。 这人走到半路上,被谢泽的蚕食吓到了,宁肯摔断腿,也要抗旨。 圣人正跟世家死磕呢,这位出身清河崔氏的官员,就一头撞了上来。 断了腿? 不能当官? 那流放行不行? 圣人一通怒吼,将在世家那儿受到的冤枉气,全都洒在了这位崔家子身上。 于是,他被圣人一道圣旨,流放到了岭南,目的地就是越州! 而赫连珏留在京中的人手,开始发力,暗中举荐了周文成做刺史。 圣人:……周文成也不太可靠,但好歹也是个人选。 算了,就他吧! 第223章 苦逼的谢王妃 第二天,两大王府的军营,齐齐开拔,离开了罗州。 来到分界处,赫连珏夫妇与四皇子夫妇道别。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徐王妃并不介意去越王府做客。 但,现在已经是腊月了。 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 作为国人,回家过年才是习惯,哪有在别人家过年的道理? 就算是亲兄弟,也不成! “阿兄、阿嫂,珍重!” 四皇子拱手道别,自从意识到自己是邕王府的顶梁柱,要负责处理大事。 四皇子就仿佛有种使命感,变得愈发庄重。 赫连珏挑挑眉,哦豁,这个蠢弟弟,倒是有长进了。 他魅惑的桃花眼,轻轻扫过徐王妃。 赫连珏很清楚,老四能够有这样的改变,都是这个女子的功劳。 虽然比不上他家阿元,倒也是个贤妻! “殿下,珍重!” “阿元阿姐,一路顺风!” 徐王妃先是规矩地给赫连珏道别,然后又亲昵地跟谢元挥手。 “珍重!” “一路顺风!” 赫连珏和谢元也欠身还礼。 原本汇聚在一起大队兵马,在州郡的分界处开始分作两部分。 赫连珏和谢元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马背上,目送邕王府的兵马先行。 “走吧!” 见邕王府的大队人马慢慢远去,赫连珏才扭头对着谢远说道,“阿元,你还是去坐马车吧。” 他可没忘了,自家阿元还怀着孕呢。 昨儿宴席的时候,赫连珏都非常自觉地把谢元的酒换成了果汁。 如今要赶路回越州,骑马太累了,还是坐马车更舒服,也安全。 赫连珏确实不怎么喜欢孩子,但阿元为他生的孩子,他还是非常期待。 关键是,阿元喜欢啊。 爱屋及乌,大抵就是赫连珏的模样。 “好!” 感受到赫连珏的关心,谢元自己也担心孩子,所以,就顺着赫连珏的意思,下了马,坐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了谢元的改建,平坦又舒适。 虽然不如牛车更平稳,但马车速度快啊。 谢元乘坐马车,并没有拖延大队人马的行进速度。 几天后,他们进入到了越州。 赶在年前,赫连珏夫妇回到了越王府。 王府上下,已经开始有了节日的气氛。 挂灯笼,扎彩带。 各种年货,各种节礼,络绎不绝地涌入王府。 还有当地的那些豪族,都给王府送了年礼、请帖。 过年不适合做客,但过了年,还是可以找借口举办一些宴会的。 原本,通过第二次拍卖会的事儿,越王府与几大豪族合作建造宝船。 双方的关系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但,紧接着,谢泽与崔氏余孽弄出来的乱子,被豪族们利用,还险些冲击了王府。 谢元没有客气,直接把那些死士的尸体给各大豪族送了去。 越王府与几大豪族之间,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 没有撕破脸,却也没有了合作的那种亲昵。 在宝船没有建成前,双方都维持着中间的那层窗户纸。 一旦没有了共同的利益,或是有了什么突发事件,那层窗户纸立刻就会被捅破。 来到军营,亲自照顾赫连珏的时候,谢元也顺便把这些事告诉了他。 其实,在这之前,谢元都给赫连珏写了信。 赫连珏虽然远在罗州,却也知道越州发生的大事小情。 但,写信跟当面诉说,还是不一样。 赫连珏本就对谢元非常信任,他们是夫妻,本就是利益共同体。 谢元的决定,赫连珏本能的支持。 随后又有了谢元舍命相随的“壮举”,赫连珏直接将谢元当成了自己的本命。 谢元的想法、做法,就等同于他的意志。 “好!一切都按阿元你的想法来!” 不管是杀伐决断,还是行善施恩,赫连珏都不会有异议。 说实话,看到谢元能够对谢泽一家动手,赫连珏是欣慰的。 阿元,终于成长了! 她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个普通的世家女,而是有权有势的越王妃! 皇权不容亵渎。 哪怕是王妃,也要有起码的威仪与尊贵! 过去的阿元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对待旁人太优待。 比如周文成! 哼,还让他当刺史! 按照赫连珏的小心眼儿与狠厉,他肯留周文成一条命,都算是仁慈了。 不过,阿元既然提出了这样的想法,赫连珏就只会支持。 所以,还在军营的时候,赫连珏就给京里写了信,飞鸽传书送过去。 过了这些天,想必京中已经有了结果。 夫妻俩有商有量,相互尊敬,气氛很是和谐。 越王府的新年,也格外喜庆。 男主人凯旋,女主人身怀有孕,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啊。 奴仆们进进出出,兵卒们欢欢喜喜。 小肥仔谢贞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点爆竹,写春联。 小小人儿,竟也做得有模有样。 当然,过年最不可少的还有各种美食。 越州靠海,花样繁多的海鲜自是餐桌必备。 生蚝、扇贝、海鱼、海参、螃蟹、大虾等鲜美食材,配上谢元“发明”的炒菜之法,衍生出了无数的美食。 吃海鲜吃到吐,绝对是后世人的梦想。 但,对于谢元来说,咳咳,她不能吃! 怀孕了,就要忌口。 螃蟹太寒,海鱼可能有寄生虫。 赵嬷嬷就像个守着小鸡仔的老母鸡,时时刻刻、一眼不错地盯着谢元。 谢元想偷吃,都不可能。 海鲜不能吃,水果总可以吧? 但,也不行! 这次都不用赵嬷嬷提醒,谢元自己就忌了口。 水果太甜了,孕妇容易得妊娠糖尿病。 荔枝什么的,有热气,吃了容易上火。 古代没有产检,虽然有冯太医几个太医可以定期诊脉。 但到底没有后世那些现代化的医疗设备更直观。 谢元只能自己注意。 不但要忌口,还要控制饮食。 不得太过,胎儿过大,可是要人命的。 这个年代可没有剖宫产,连侧切都不成。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闯鬼门关。 一尸两命的例子,并不罕见。 谢元一想到这些,自己就先怕了。 其实,何止是她在担心,就是赫连珏也会忍不住的恐惧。 后宫里,因为生产而死掉的女人,不是一个两个! 有些是人为,可更多的是意外。 女子生产,真的危险重重啊。 第224章 疯狂的赫连珏 “阿元,要不咱们不要生孩子了!” 想到那些一尸两命的后宫女子,赫连珏就忍不住的恐惧。 他握紧谢元的手,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 怀都怀了,难道还要打掉? 在这个年代,打胎也是有危险的! “阿犀,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谢元浅浅一笑,赫连珏的这句话,明显带着孩子气,也不太现实。 但,她感受到了赫连珏对她的看重。 在保大还是保小这个世纪难题上,赫连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她暗暗想着,或许,依着赫连珏对她的看重,她可以把产科手术山寨出来。 剖宫产也好,侧切术也罢,在这个时代,是相当骇人听闻的。 不说家属了,有些产妇都不能接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剖宫产在古人看来,估计跟开膛破肚差不多。 还有侧切,那么隐秘的部位,后世的有些女人都羞于启齿,就更不用说古代土着了。 最最重要的,这个年代的大夫,基本都是男子。 男女有别啊。 讲究些的人家,诊脉都要在手腕上盖上帕子。 还有什么悬丝诊脉的传说,也是因为男女大防而衍生出来的。 不过,谢元有先见之明,她开设了医馆和医学院。 医馆的学徒、医学院的学生,有男有女。 有了医女,谢元生产的时候,就方便很多。 看着赫连珏担心的眼神,谢元还是没有把妇科手术的事儿说出来。 不急,还有七八个月呢。 这段时间,她可以先在民间寻访。 穿越这两年,谢元有了一个非常深刻的认知: 千万不要小瞧古人! 更要牢记“民间有奇人“的道理。 就像这次的新药,谢元只是提出了一个方向,并告诉了冯太医做实验的方法,冯太医等人就研制出了治愈瘴气之毒的药物。 这,绝对是非常厉害的。 也是古人的智慧。 或许,在这个时代,在民间,已经有稳婆意识到侧切的必要性,并偷偷开始操作了呢。 有冯太医这样为了提升医术而偷偷解剖尸体的医痴,应该也有见多了一尸两命继而想办法救人的稳婆! 想到这里,谢元眼睛亮了起来。 这次,素来敏锐的赫连珏却没有发现谢元的异常。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生完这个孩子,咱们就不生了!”看书喇 这次已经怀上,只能生。 可以生,可以不生。 唔,孤抽空去找找冯太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避孕。 反正,他再也不想阿元面临生产的危险。 “如果这次是个女儿呢!” 谢元听到了赫连珏的话,便轻轻问了一句。 谢元本身就是女子,她自然不会重男轻女。 但现实太残酷了,谢元不得不担心。 赫连珏不是后世的普信男,他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如果生了个女儿,为了大业,为了皇位,谢元也要再拼一把。 除非,她愿意把赫连珏拱手让给其他的女人,并能眼睁睁看着她与赫连珏一起打下的江山,被其他女人所生的儿子继承! 谢元:……我做不到! 我不是真正的古代世家女,我做不到贤惠地给丈夫纳妾,更做不到把别人生的孩子当成亲骨肉般照顾! 谢元的世界很小,现在多一个赫连珏,已经很不容易。 将来,也顶多加一个自己的亲骨肉。 就是谢贞这个亲弟弟,谢元对他更多的是责任。 庶子庶女什么的,呵呵,谢元宁肯跟赫连珏分道扬镳,也绝不会委曲求全。 其实,女子也是可以当皇帝的。 而当下这个年代,比隋唐也不差什么。 对于女子的束缚并没有明清时那般严苛。 赫连珏如果愿意培养女儿,以他的秉性和能力,是可以缔造出一代女皇的! 女皇? 想到这里,谢元的心跳都加速了! “生了女儿也不怕!” 赫连珏是古代土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思维已经发散到一个让他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他只是单纯地误以为谢元在担心。 是啊,生男生女都有一半的几率。 如果阿元生了个女儿,肯定会担心。 越王府不能后继无人。 赫连珏紧抿嘴唇,想了想,眼底带着些许嫌弃,“实在不行,就过继老四家的儿子!” 徐氏出身将门,还会骑马打仗。 身体肯定没有问题。 而徐氏的生母,就生了一连串的孩子。 女子肖母,徐氏应该也是个好生养的。 现在邕王府依附越王府,徐氏跟阿元的关系也不错。 阿元应该愿意过继徐氏的儿子。 但—— “不行!老四太蠢了!万一他的儿子都像他,孤可受不了有个蠢儿子!” 一个蠢弟弟就够让人心烦了。 再来个蠢儿子,赫连珏直接抓狂。 “其他的女人也不行!” 又丑又蠢的,都玷污了他的血脉。 受到认知的限制,赫连珏想不到女子当皇帝的可能。 谢元便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与阿犀的孩子,定是聪慧、能干的。” “哪怕是女子,应该也胜过其他儿郎。” 所以,不立世子(或太子?),直接立女儿做继承人,才最符合两人共同的利益。 “自然!我和阿元的女儿,自是最优秀的!” 赫连珏理所应当地点头。 这可不是他吹嘘,而是事实摆在这里—— 他,赫连珏,容貌胜过潘安,心性才智堪称第一。 将来也会成就一番伟业。 而阿元呢,才貌俱佳,又是如此的能干。 他们两个共同孕育的孩子,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哪怕是女儿,也是最出色的孩子。 可比那个黎宝珠强太多。 等等,黎宝珠? 在岭南,女子更尊贵。 好多原始部落的山寨,头人都是女子。 比如黎宝珠。 还有那个可笑的乌渊女王。 女王? 赫连珏的眼睛也亮了。 还带着几分疯狂! 把女儿培养出女王,甚至是女皇! 估计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吧。 就是他那个一心想做明君的父皇,也未必拥有这样的胆量与魄力! 而他赫连珏敢! 赫连珏本身就是个偏执、自大的人。 一旦有了某个想法,哪怕再疯狂,再骇人听闻,他也想试上一试! 父皇只是跟世家开撕! 而他赫连珏却有跟整个世界对抗的勇气! 第225章 惊喜?还有更大的! 赫连珏内心疯狂又兴奋。 他甚至有些期待,阿元给他生个女儿。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挑战世俗所带来的后果太严重了。 他不想让阿元背负太多。 阿元已经为他做得足够多了,越州已经有人在说她“牝鸡司晨”。 儿女的事,未来的狂风骤雨,由他一个人来面对就好! “阿元,放心吧,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我也会把我们共同打下的基业,留给他(或她)。 皇太女? 女皇? 哈哈,想想就让赫连珏热血沸腾。 赫连珏隐瞒了自己的想法,谢元也在暗中筹划着。 过完年,谢元就找来罗佩玉,“你去打听一下,岭南有没有比较厉害的稳婆。” 罗佩玉是谢元的绣衣使者,也是她暗中的势力。 通俗来说,就是专门搞情报的人员。 想要悄悄打探一下事情,还是由她出面比较好。 “是!属下省得!” 罗佩玉答应一声,见谢元没有其他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谢元想了想,又把郑玉容叫来,“再挑选一些女子,送去医学院进行学习。” “还有,在岭南的大夫里,有没有比较擅长妇科、产科的?也都想办法请来!” “是,奴婢省得!” 郑玉容乖乖应声。 郑玉容根本就没有多问。 一来,她对谢元忠诚,向来是言听计从; 二来,自家王妃怀了身孕,王妃素来都是未雨绸缪的性子。 提前培养医女,还是精通妇科的医女,自是情理之中的决定。 “把冯太医请来!” 最后,谢元还是想到了冯太医。 这位可是敢解剖尸体的医痴。 靠着他,谢元弄出了消炎药,还得到了克制瘴气之毒的新药。 她现在还想通过冯太医,提前弄出“缝合术”。 因为不管是剖宫产还是侧切,都需要缝合。 之前,谢元曾经提点过冯太医。 王府的兵卒若是受了严重的外伤,需要缝合的时候,谢元将后世的缝合术大概告诉了冯太医。 只是那时还比较粗糙,只能先用普通的线缝合。 谢元记得,可以用羊肠线。 这次,她要彻底把缝合术完善并进一步的提升。 比如缝合的技术,大夫们一定要练熟。 谢元可不想自己的肚皮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蜈蚣。 “羊肠线?” 冯太医简直太崇拜越王妃了。 这位王妃娘娘,虽然是出身高贵的女子,却总能有一些奇思妙想。 而这些奇妙的想法,每次还都能实现。 这、就很神奇了。 “对!就是用羊的肠子,七八个月大的羊羔的羊肠效果最佳!” 谢元缓缓将自己知道的历史热知识说了出来,这都是当年她做短视频的时候,曾经查阅过的资料。 “将羊肠取出来,刮掉脂肪和其他的杂质,只取最里面的那层黏膜。” “用碱水浸泡,平整后,再用硫磺熏制。” “成型后,按照长短、大小等揉成不同的细线。 冯太医一边听,一边用心记。 待谢元说完,他缓缓点头,“老臣知道了,这就去做实验!” 他已经尝到了做实验的甜头。 虽然那些兔兔有些可怜,但靠着实验研制出来的药物,也确实救了许多人。 越王府的奖励十分丰厚。 现在的冯太医,是王府医馆的首席太医,还是医学院的先生。 在王府,冯太医非常受人尊敬。 就是素来高傲的王爷,对冯太医也非常客气。 地位高,待遇更高。 越王府直接送给他一套五进的大宅,足够他的儿孙们居住。 还有每个月的月例,三节的节礼和奖金,年终奖,医药奖励奖等等等等。 冯太医来到越王府不到两年的时间,只靠王爷和王妃给的奖金,他就攒下了不菲的身家。 若是将来回到京城,只靠这些银钱,他也能置办起一份不菲的产业。 再者,如果真都有机会回去,冯太医相信,根本都不用他自己花钱,王爷和王妃都不会亏待他。 兴许,他还能重回太医院,实现真正的衣锦还乡呢。 冯太医个人的富贵,早已跟越王府的荣辱绑在了一起。 他对越王夫妇也只会更加忠心。 现在,王妃又提出了一个什么羊肠线。 直觉告诉冯太医,这又是一个极好的东西。 他若做好了,不但能得到王府的奖励,还能美名远扬,甚至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冯太医越想越激动,恨不能立刻杀去谢氏庄园,尽快地进行试验。 打发走了跃跃欲试的冯太医,谢元想了想,发现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赫连珏回来了,她怀了孕,有些事,就不好过于逞强。 她已经做得够多了,若是越了界、失了分寸,反而过犹不及。 夫妻之间的关系,还是要持续的、用心的经营。 想到这些,谢元暂时退去女强人的光环,开始像个小女人般,呆在王府养胎。 不过,正如谢元所说的那般,她过去做得非常多。 有些事,直到现在,才开始有反应。看书喇 比如周文成! 过了正月,新年的气息慢慢退去,越州上下也进入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春日里,东南风渐渐刮起,海边的盐场变得繁忙起来。 赫连珏分给邕王府的盐场,也开始投产。 两大王府都在忙碌。 四皇子和徐王妃甚至在海边待了两个月,亲眼看到一片片的盐田开始晒出晶莹的海盐,他们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夫妻俩对于越王府能够如此豪富,也愈发理解—— 这晒盐法,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而把盐运去内陆,就能卖高价。 一来二去的,只靠着盐场,越王府就能养几万精兵! 现在,邕王府也有了盐田,他们也会像越王府一样,越来越富有、越来越强大! 四皇子夫妇对越王府愈发敬服了。 时间进入到五月,京中的天使,经过两三个月的跋山涉水,也抵达了越州。 越王府长史周文成,被擢升为越州刺史! 周文成:……居然真被谢王妃弄成了! 他从一个王府属官,变成了封疆大吏! 虽然是偏远的南疆,可官职是货真价实的啊。 周文成必须承认,谢王妃给了他一个惊喜。 但他不知道,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呢…… 第226章 一箭双雕 “这个周文成,虽然左摇右摆,还有些迂腐,却也是个耿直的人。” 周文成的刺史之位,本来就是赫连珏暗中命人运作的。 所以,对于京中送过来的圣旨,他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盘膝坐在谢元面前,伸手给她揉捏有些酸疼的双腿。 谢元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早已显怀。 谢元不是无知妇人,而是在信息爆炸的年代长大。 所以,她知道科学怀孕的种种常识。 比如,不能吃得太多。 古人以及老辈人所说的“一人吃两人补”,其实是不对的。 吃得太多,不只是体重飙升,也会引发妊娠糖尿病、妊娠高血压等疾病。 这年头不比后世,就是在后世,一旦得了这些病,也只能控制饮食。 药物,是不能随便乱用的。 除了母体会生病,胎儿过大,也会引发难产。 谢元从确定自己怀孕后,就开始有意识地控制饮食。 只是,怀了孕,胃口就变得特别好。 尤其是到了晚上,总是觉得饿,且一口吃不上,或是吃得晚了,都会火烧火燎、挠心挠肝地难受。 谢元只能多让人弄些肉干、肉脯等高蛋白的东西。 少吃碳水、少吃水果点心等,多多吃肉,既能填饱肚子,也不至于让自己长太胖。 科学养胎的效果也是极好的。 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谢元只是胖了肚子,四肢还是纤细的。 且她满脸红光,精神极好,并没有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 冯太医等太医来定期诊脉,也都欢喜地表示:王妃脉搏强劲,胎儿发育良好! 伴随着好消息,也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王妃疑似怀了双胎。 因为脉象与单胎的妇人不太一样。 还有谢元的肚子,也太大了! 明明只有六个月,却仿佛要临盆似的。 赫连珏、谢贞以及赵嬷嬷等都被吓到了。 试想一下,纤细的美人儿,却顶着一个大大的肚子。 她自己没有察觉,可周围的人,哪怕看到她正常走路,心也跟着发颤。 赫连珏索性将外头的事儿都交给了下头的人,自己就守在王府。 而随着月份的增加,谢元虽然没有爆肥,却还是出现了水肿、抽筋等情况。 原本纤细修长的小腿儿,肿了一大圈,用手指轻轻一按,就会留下一个小窝窝。 睡觉的时候,双腿还会时不时地抽筋儿。 谢元每次都会被疼醒。 一开始,谢元还顾及皇权,以及夫权,劝赫连珏与自己分房睡。 赫连珏拒绝了,“不行!我要守着你!” 赫连珏非但不同意分房、分床,谢元抽筋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醒过来,然后耐心地给她揉捏。 赵嬷嬷和如意等谢家老仆都惊呆了。 更是有着深深的感动—— 就是寻常男子,也不会这般照顾怀孕的妻子。 而赫连珏呢,不是寻常人。 他是曾经的储君,现在也是一品亲王。 在越州,在岭南,他手握重兵,占据了大半的地盘。 妥妥的土皇帝。 就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却甘愿服侍妻子。 话说,在这个年代,男人没有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去睡别的女人,就已经够十分难得了。 而越王殿下呢,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啊! 还是自家小姐有福气,嫁给了这样好的男人。 赵嬷嬷等人一边抹着泪,一边暗自庆幸着。 丈夫靠谱,谢元孕期的生活愈发舒适。 她还将后世的胎教告诉了赫连珏。 赫连珏:……给肚子里的孩子读书?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赫连珏非常肯定,自己和阿元的孩子,肯定不会太笨。 可老四跟自己都是圣人的儿子,圣人自然是英明神武的。 老四的生母崔贵嫔呢,也不像是个蠢货。 依然生出了老四这么一个铁憨憨。 所以,父母再优秀,也是有可能出现“万一”的情况。 笨,也不怕! 笨鸟可以先飞! 存着这个想法,赫连珏每天都给肚子里的孩子读书。 他还会没有顾忌地跟谢元讨论军事和政务。 肚子里的孩子,也很给力。 居然会时不时地给个“反应”。 这不,此刻赫连珏刚刚说道周文成的任免问题,谢元的肚子上就鼓起了一个小脚丫。 或许是孩子力气大,又或许是谢元的肚皮儿薄,赫连珏完全可以看到一个清晰的脚丫形状。 “这孩子,似乎挺喜欢听政务啊。” 谢元看着肚皮上的小脚丫,不禁有些好笑。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随着肚子的日渐隆起,她的脸上仿佛平添了一抹母性的光辉。 过去的谢元,虽然已经认了命——穿越了,那就好好的在这个架空的王朝活下去。 但,她对于这个世界还是缺少羁绊。 就是赫连珏,也只是让她喜欢,还没有达到爱逾性命的那种。 直到怀了孕,直到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胎动,谢元对这个世界,才有了更为深刻、更为密切的联系。 她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谢元变得不再那么的“完美”,而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些许烟火气。 赫连珏清晰地感受到了谢元的变化,心里虽然有些吃味儿,却还是给未出世的孩子记了一功—— 总算有些用处,没有白生他(或她)一场! 看在他(或她)能让阿元变得更好的份儿上,他也愿意喜欢这个孩子(或n个孩子)几分。 “我与阿元的孩子,自是与那些凡人不同。” 赫连珏一边继续揉腿,一边洋洋自得地说,“比如老四那个憨货,听说徐氏也有了身孕。” “他们的孩子,肯定就比不上咱们的!” 谢元:……这样的对比可不太好。 虽然谢元也认定自己的孩子天下第一,却也不会贬低别人的孩子。 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宝贝儿? “殿下,既然圣旨已经下了,周文成晋升刺史是喜事,咱们作为旧主,是不是也该送他一份大礼?” 谢元不想评论别人家的孩子,便转移了话题。 “大礼?” 赫连珏好看的桃花眼里流光闪烁,唇角微微上扬,“是该给他送份大礼!” 还有京城那边,也需要安抚一下。 阿元怀孕了,最近这几年,赫连珏想“低调”一些,省得总被京里算计! 第227章 他,两不相帮! “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周文成的夫人苏氏,送走了天使,便欢欢喜喜地回到了院子里。 她对着丈夫连连道谢。 太好了! 自家郎君又能做官了。 不再是什么王府的属官。 想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御史,最是清贵。 结果呢,就因为恪尽职守地弹劾了太子,而被太子记恨。 好好的御史,成了不入流的王府属官,还被弄到了这偏僻蛮荒的岭南之地。 从周文成被任命为越王长史的那一刻起,苏氏心里就存了怨怼。 所以,哪怕后来谢王妃主动示好,还想让自家女儿去给她做女官,苏氏都拒绝了。 她不只是不想让女儿抛头露面,也是记恨越王的睚眦必报。 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自家夫君又成了正经的朝廷官员,还是一州之刺史,苏氏打从心底里高兴。 “……” 相较于苏夫人的开心,周文成的情绪却有些纠结。 他双手捧着圣旨,看着越王府正殿的方向,喃喃道:“喜?这是喜事吗?” 越州可是越王的地盘啊,而他一个朝廷任命的刺史,能够与越王府相安无事吗? 想想前任崔伯庸刺史,再想想合县知县谢泽。 虽然这两个人也有不臣的举动,但越王和谢氏在没有请示圣令的情况下,居然就擅自动手,未免太过狂悖。 他们这种行径,说得轻了,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说严重些,就是意图谋逆! 周文成是耿直的忠臣,最见不得这种违逆的事情。 可,越王势大,越州天高皇帝远,就是圣人,也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给越王添个堵。 皇权在这里,根本就比不上越王的命令! 他夹在朝廷与藩王之间,未必能够讨到好处啊。 见周文成一脸凝重,苏夫人收敛了笑容。 她也想到了前刺史崔伯庸。 啧,自己被砍了头,家人也被流放到更远的地方。 还有谢泽,全家都死了。 表面上,是什么崔家伙同僚人余孽,实际上呢,就是得罪了越王府! “应该不会吧!” 苏夫人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她努力想着,并提出论证:“王爷和王妃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崔某人被杀,是因为他贪赃枉法,故意制造民乱,意图谋反。” “谢某人则是里通外敌,引狼入室!” 他们都有错在前,越王和谢王妃才动了杀手。 周文成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也信? 苏夫人抿了抿嘴,不信! 但,信与不信的,圣旨已经接了,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话虽如此,可苏夫人刚才的欢喜,彻底消失了。 她开始担心起来,“夫君,要不,您还是辞官吧。” 他们不做这个官,不受这个夹板气了,成不成? “不成!” 周文成摇了摇头,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邸报,“刚刚收到的,崔伯然被圣人流放到了越州。” 崔伯然? 谁呀? 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且,又是崔,又是伯的,一听就跟崔伯庸有些关系。 “崔伯庸的族弟,被崔家推出来担任越州刺史的人。” 周文成虽然身在越州,但在京城,还是有同窗、故旧等给他传递消息。 所以,他不但知道,崔伯然是本来的越州刺史,还知道圣人为了让崔家出个人,还特意拜崔家的家主为宰相。 崔家又出了个相公(宰相的尊称),继续维持着一等世家的尊荣。 可崔伯然走到半路上,却因为谢泽的惨死而被吓了回去。 为了不让圣人责罚,他还自作聪明地摔断了腿。 圣人愈发恼怒了。 崔家不厚道啊,得了好处,却还反悔。 本就想要整治世家的圣人,终于忍受不住世家的傲慢与霸道,正式推出了科举选士。 另外,崔伯然这个始作俑者,圣人也没有放过。看书溂 一纸圣旨,将断腿的崔伯然发配到了越州。 算一算时间,这人应该已经快到了! 周文成看向妻子,“崔伯然虽然是旁支,可到底是崔家子。” 堂堂世家子,只是不想来越州。 为此还特意摔断了腿,圣人依然狠狠发落。 而他周某人呢,出身寒门,背后并没有庞大的家族做支撑。 若是辞官,就是抗旨,就是把本就丢了脸的圣人,继续按到地上狠狠摩擦。 圣人能饶了他? 弄不好,还会祸及全家呢。 “……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夫人是真的怕了,脸色都变得煞白。 见妻子不再是喜气洋洋,而是有了惧怕,周文成才缓和了语气,“倒也无需太过担心!” 他说这些,不过是提醒妻子:我这个刺史,可不是其他州郡那些能够当家做主的父母官。 我要夹在朝廷与越王府之间,小心翼翼地艰难求生。 苏夫人等家眷,更需本分、低调。 切莫像那位郑夫人。 周文成可没有忘了,当初来越州的时候,郑夫人是何等的傲慢,竟然连越王妃都不放在眼里。 有了前车之鉴,周文成不想自家夫人一时得意而做了糊涂事。 十几年的夫妻,作为枕边人,周文成能够感受到妻子对越王府的怨怼。 真的不合适,也没有必要。 明明有机会缓和,却被夫人错过了。 若是妻子准许女儿给王妃做女官,或许也是周家的一个机会呢。 就算周文成最终会为了朝廷而得罪越王,妻子女儿们跟越王妃交好,也能谋得一丝生机啊。 可惜,妻子拒绝了! 周文成知道妻子是心疼自己。 所以,明知道妻子做得不妥,也没有太过苛责。 现如今,周文成升任刺史,妻子便有些喜形于色。 周文成担心她会得意忘形,便故意说了这许多。 “怎么能不担心?” 苏夫人却认真了,抖着嘴唇,满眼不安。 “其实,王爷和王妃也是希望由我来做越州刺史的!” 朝廷再派个人来,肯定不合王爷的心意,还会跟王爷作对。 王爷倒是可以再杀一个,但,肯定有麻烦。 周文成呢,虽然心向朝廷,可对越王府没有太大的敌意。 只要越王夫妇做得不是太过分,周文成只想做个靖边安民的好官。 朝廷与越王府的明争暗斗,他两不相帮! 第228章 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我甚至怀疑,圣人会选择我,这背后还有越王殿下的手笔。” 周文成望着王府正殿的方向,幽幽的说道。 “为什么?” 苏夫人只是个普通内宅妇人,对于朝政,对于外面的事,并不太了解。 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是非分明。 越王强势,是害他们家郎君来岭南的罪魁祸首。 在越州这两年,越王也从未重用过她家夫君。 明明是王府长史,却要跟在谢氏一个妇人身边打下手。 这让以夫为天的苏夫人,很是羞愤——羞辱,这是赫连珏故意在折辱自家郎君呢! 周文成被挡在了越王府的权力中心,可有可无,没有实权。 无权无势,也就没有任何功绩。 越王伪装欺骗世人的时候,连周文成也一并骗了。 害的周文成送出了虚假的情报,圣人对他也产生了怀疑! ……一番折腾,两处得罪,里外都不是人。 周文成不得志,周家过得也甚是憋屈。 不说比不上赫连琛的家眷了,就连一些犯官,流人之后,都过得比周家人风光。 比如那个郑玉容,额头上还有刺青呢,却俨然成了越州最体面的小女郎。 有一些眼皮子浅的本地豪族,居然还想为家中的庶子、幼子求娶郑玉容。 他们疯了不成?! 郑玉容是个流人啊,犯官之后! 而她的娇娥,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千金贵女! 却因为越王对周文成的打压,而寂寂无名。 这都快十五岁了,还没有合适的婆家。 苏夫人刚来岭南的时候,还嫌弃这里的豪族都是土鳖、暴发户。 名为“世家”,其实就是一群蛮夷。 但,两年过去了,自家的情况越来越糟,根本就看不到希望。 儿女们却愈发大了,儿子要读书,女儿要嫁人…… 唉,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都是愁人的麻烦事儿。 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升官,成了越州的刺史,苏夫人以为苦尽甘来,还不等高兴多久,丈夫就亲手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苏夫人的心绪都乱了。 这刺史,真是当也不是,不当也不是。 偏偏丈夫还说什么越王夫妇也是希望由他来做这个刺史。 他们双方,不是“敌对”的关系嘛。 周文成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他忽然发现,妻子似乎不太聪明。 不说政治敏锐度了,人也有些“天真”。 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黑与白之间,还有灰色! 周文成与越王,也不是什么死敌。 就算是死敌,为了利益,也可以暂时合作。 越王应该还需要积蓄力量、继续发展,所以,不想太过刺激圣人,继而招来朝廷的官兵围剿。 而周文成呢,不想被困在王府,做个没有未来的闲人。 他想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朝廷,或许暂时顾不上了,那就一心为民吧。 做出一番成绩,让治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才不枉他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 圣人那边,估计也是选不出更好的人选了。 可若是不派刺史,任由赫连珏在越州为所欲为,圣人又不甘心。 于是,双方角逐,寻找到了一个利益的平衡点——周文成! 只要周文成不公然与赫连珏为敌,赫连珏不会干掉他; 只要周文成没有彻底倒向赫连珏,与他勾结,圣人也不会罢免他。 ……他这个刺史,应该还是能够做稳当。 周文成捧着圣旨,已经将其中的因果关系、利害轻重等都考虑清楚、梳理明白。 不过,女眷还是要安分些,千万不要给自己拖后腿。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一脸纠结的妻子,周文成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要管好妻子的。 不够聪明,还自以为是,很容易惹出祸端。 一旦祸起萧墙,周文成后悔都没地方买药吃。 “幸好女儿大了,能够管家理事。” 周文成心中有了主意,便开始有意识地压制妻子,抬举女儿。 周娇娥:…… 作为家里的长女,她聪慧又懂事。 从小跟着守寡的祖母长大,她骨子里更像强势的祖母。 她不愿被关在院子里,而是能够见识更多的天地。 就像刚来越州的时候,谢王妃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便想要让周娇娥去王府做女官。 多好的机会啊! 既能跟在世家出身的王妃身边长见识,还能提高身份。 可惜,母亲不同意。 母亲这人,唉,身为子女,不好说长辈的坏话。 但,周娇娥真的很不赞同母亲的一些做法,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只是母亲嫁给父亲十几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别说她一个晚辈了,就是祖母,看在几个孙子孙女儿的份上,也会给足了母亲体面。 幸好,父亲发现了母亲的问题,开始让她来掌管家务。 父亲升了刺史,阖家就要从王府后街的院落搬出去。 周娇娥当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越州治所在合县,刺史府府衙也在合县。 谢王妃改建和县旧城的时候,唯二没有改动的地方就是府衙和县衙。 府衙经历了崔伯庸制造的“民乱”,大门破了,高墙倒了,好一派狼藉。 也就是这里是官府衙门,差役和卫兵们经常巡逻。 否则,早有宵小之徒偷偷侵占。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岭南又热,偌大的后衙院落,早已布满了野草。看书溂 原本小巧的景观湖,也成了一片水泽。 门一开,轻轻用棍子敲打一下,就有野兔、毒蛇等野物从草丛、水边逃出来。 苏夫人搀着婆母,直接看傻了眼。 看到满园的野草、野物,苏夫人忽然觉得,把家务交给女儿,也、也挺好! 周娇娥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不过,短暂的惊愕过后,她开始想着如何改建,如何搬家等。 周娇娥确实聪慧,也通晓市井小民的秉性。 于是,她在府衙外写了个告示—— 在府衙后衙的院内,割野草十斤,可兑换糕点两块。 捉到的野兔、毒蛇,猎物尽归自己,还可以兑换糕点两块。 周娇娥的祖母,是个极好的厨娘,当年就是靠着做糕点的手艺,养活了儿子,还供儿子读书。 周家的点心,连王妃吃了都说好呢! 谢元:……没想到,我竟也被周家利用了一回。 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第229章 大礼,不好收! “这周娇娥,倒是个聪明人。” 谢元窝在后宅养胎,听闻了合县新城的“新闻”,便笑着夸了一句。 确实够聪明。 周家没有出一文钱,只用一些自家做的糕点,就把全城的孩子、少年都调动起来。 大人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而跑去给人当苦力。 孩子却不在意。 他们年纪小,但拔草、打蛇什么的,却十分熟练。 且孩子们心眼儿实诚,还没有学会偷奸耍滑那一套。 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一群孩子,冲进府衙的后院,就开始撅着屁股卖力干活。 唰唰唰,一遍走过,庭院里的野草就少了一大片。 孩子们两个一组,抬着一堆的野草跑到门口,门口就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糕点。 把野草交上去,过了称,重量过关,就能领到两块点心。 两个孩子一个一块,片刻都没有耽搁,就飞快地往嘴里塞。 “好吃!真好吃!” “甜的,应该是放了糖!” 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看热闹的人,瞧着也忍不住咽口水。 果然能够领到糕点,还在犹豫的孩子,没有迟疑,快速跑进了府衙。 还有一些孩子,拎着兔子、掐着蛇,又得了猎物,还得了糕点。 不到三天的功夫,府衙后院就收拾干净了。 不过,还有一大片的水泽,以及一些破损的墙和屋顶。 周娇娥也有办法。 她在水泽上插了几个小旗儿,告诉孩子们,只要用砖头或是石块儿砸到任何一面小旗子,就能赢得一块糕点。 这种做法,就跟后世的套圈儿差不多,带有一定的博彩性质。 人,骨子里都有赌的一面。 所以,这次不只是小孩子,就是一些大人,也加入了进来。 噼里啪啦一通砸,水泽慢慢被砖头、土块、石块等物品填满。 合县新城内废弃的砖瓦都被人捡光了。 百姓们又跑到城外,甚至穿过大桥,跑去月牙新城收集石块、砖块等。 又是几天的功夫,水坑被填平,周娇娥还收获了一堆的砖、石、瓦等建筑材料。 找来匠人,用这些废弃的材料,补墙、修屋顶。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府衙后院竟修缮一新! 而周家,只花了少许的人工费用。 总揽此事的周娇娥,也觉得称得上一句“聪明”。 谢元记得,她在某本宋代的杂记还是小说上,看到过类似的情节。 她没有怀疑周娇娥是“同类”,因为周娇娥的所言所行就是个古代女子。 不是穿越者,那么,对方就是真聪明。 所以啊,谢元永远都不会小瞧古人的智慧。 “行事还是小气了些!”小家子气! 如意守在谢元身边,帮她通头发、按摩肩背。 她是谢家的世仆,从小在谢家长大。 其见识和心性,比一些小门小户的千金小姐还要高一些。 她很瞧不上周娇娥这种取巧的做法,“周家又不是没有银子。” “在王府的时候,娘娘您从未在银钱上亏待了周家。” “周长史升任刺史,您还特意派人去送了礼金,以及搬家的车马费、安家费。” 如意确实有理由抱怨。 周文成在越王府,确实摸不到权利,但他并不缺银钱。 每个月的俸禄,王府专有的奖金、福利、年终奖等等,也都如数发给他。 而王府呢,还免费提供了后街的小院,吃饭什么的,还有补贴。 可以说,在越王府这两年,周文成一家几乎花不到自己的钱。 一来二去的,周家也就攒下了不少钱。 或许称不上大富大贵,但花个几十两银子,买些新的砖瓦,还是没有问题的。 又何必弄这些小手段? 谢元笑了,“你呀,不懂!” “官场有个规矩,‘官不修衙’。” 意思就是,哪怕衙门再破,当官的也不能自掏腰包去修缮。 一来,铁打的官衙,流水的官儿。 不管是县令还是刺史,都不是一辈子呆在官衙里,顶多三任,最少一任,任期到了,就会离开。 花了钱,修了房子,自己走的时候,又不能带走,岂不是太吃亏? 二来,官衙若是修缮得太好,会让百姓误以为官员贪腐。 虽然这可能是事实,但不能摆在明面上。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这么一个惯例。 周娇娥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懂得了官场的规矩。 偏偏刺史府的府衙太破了,如果不修缮,他们一家根本就没法住。 要修房子,还不能坏了“规矩”,人家索性就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而且,这个办法还有个好处——与民同乐! 周娇娥用一盘盘的点心,一个个的“游戏”,让合县新城的百姓知道,新来的周刺史是个体恤百姓、诚信守诺的好官。 跟之前的那个崔狗官可不是一种人。 百姓们为了糕点,为了凑热闹,跑进了从未进去过的刺史府衙。 然后,他们发现,这个威严的衙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都是砖块垒成了墙,都是瓦片搭成了屋顶。 还有周刺史的家人,也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刺史府仿佛从神坛上走了下来,行事作风也十分的接地气。 百姓们吃了刺史府的糕点,见识了刺史府的“温和”,自然而然会生出好感。 若是周文成再做出一些惠民、利民的政策,他这个“为民做主”的清官人设,算是立住了。 “也罢!” 谢元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受到孩子强有力的胎动。 她刚刚强硬起来的心,又变得柔软了。 “周娇娥是个聪明的,周文成呢,虽然迂腐了些,却还想着为百姓做些实事,或许还能成为一个好官!” “既是如此,那我就帮他一把,再送他一份大礼!” 谢元说“帮他一把”,并不是真的圣母心泛滥。 这件事本身,对越王府也有好处。 她怀孕了,生产在即,还要有几个月的恢复时间。 赫连珏呢,刚刚打下罗州,也需要休养、消化。 所以,越王府必须低调。 此时将刺史府往上推一推,既能淡化越王府的强势,也能让京中安心。 顺便,还能让周文成大大的欠一笔人情! 她越王府的大礼,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第230章 是示好,也是博弈 傍晚,赫连珏从军营回来。 他直接进了正院,褪去外袍,净面洗手。 换了宽松的长袍,将自己收拾干净,这才来到正房。 “阿元,今天感觉如何?孩子们有没有闹你?” 赫连珏非常熟稔,一屁股坐在谢元近前,就是开始给她揉捏双腿。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谢元的肚子也如同气球般,以周围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膨胀起来。 那么大的肚子,就算诊脉无法像b超那般精准,冯太医以及赫连珏夫妇也确定:一定不是一个孩子。 甚至都不一定是双胎。 有可能有三到四个孩子。 赫连珏听到太医的推测,再看看谢元那高高的肚子,向来清冷孤傲的眼里,满满都是担心,以及莫名的敬畏。 天哪,这么多孩子? 阿元这般纤细的身子,能、能承受得了分娩的痛苦吗? 不行! 必须找个靠谱的稳婆,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赫连珏没有告诉谢元,暗中找来太监多福,也是锦衣卫的头头儿。 “去!哪怕给本王找遍整个岭南,也要找到好的稳婆。” “……如果岭南实在找不到,就去京城。快马加鞭,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能够保住王妃平安的人!” 赫连珏下达这些命令的时候,神情甚至带着几分疯狂的狠厉。 那模样,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一旦事情有了万一,他就会立刻伸出锋利的爪牙。 多福从小侍奉在赫连珏身边,对这位主子再了解不过。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如此害怕、如此凶狠。 多福知道,若王妃娘娘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家王爷一定会“发疯”。 不是过去的装疯,而是会血流成河的那种丧心病狂! 多福打了个寒战,不敢继续想象。 他领了命,就拼命去寻找。 不只是稳婆、医女,就连深山里的僚人、俚人部落的巫医,多福的锦衣卫都跑去探访。 据说,最远的已经跑去了崖州,并且有了些许眉目。 多福仔细筛选,并暗中观察、实验。 他在等结果,唯有十足的把握,他才敢跑去向赫连珏回禀。 赫连珏将事情吩咐下去,也没有就此撂开手不管。 每隔两日就让太医来诊脉,所有的脉案、药方,赫连珏都一一过目。 白天的时候,尽量不出门,就陪着谢元。 如果实在有公务,也是当天赶回来。 回来后,为谢元揉捏双腿,给孩子读书做胎教。 闲暇之余,夫妻还会讨论一些政务。 今天也没有例外。 谢元简单说了说孩子的事儿,就把话题引到了周家人身上。 “周刺史的女儿,很是能干。” “我当初就想选她做女官,可惜苏夫人没同意。” “不过,由她执掌周家的中馈,周刺史的后院,倒是不会闹出乱子。” 后院安稳,周文成也就能好好的做事。 “嗯!” 对于周文成及其家人,赫连珏并不在意。 他这声简单的回复,只是在回应谢元的话,而非真的关注。 “王爷,我想把黎部以及几个僚人、俚人部落的事儿,交给周刺史。” 谢元见赫连珏兴趣缺缺,也没有停止谈话。 她看着赫连珏的脸,轻声说道,“他是刺史,山民开荒、登记户籍等事宜,本就该是他的职责。” 是职责! 可也是一份极大的功绩。 朝廷考核官员,可不计算gdp。 而是看某位地方官在任期间,增加了多少人口,开垦了多少荒地。 有了人、有了地,才能收来赋税,才能有更多的人去服徭役。 岭南情况特殊,山多,寨子更多。 这些僚人、俚人的部落,基本上都是“黑户”。 他们不下山,不入朝廷的户籍。 哪怕占了地,也不缴纳赋税。 现在,通过黎部与乌渊女王的恩怨,赫连珏收服了黎部。 黎部新任首领黎宝珠,已经答应了赫连珏的条件:不下山,却要登记入册,并缴纳田税! 除了黎部,还有十几个部落,也都跟赫连珏达成了协议。 一旦这些部落全都入了越州的户籍,那就给越州直接增加了上万户的百姓。 朝廷对于州郡的划分,大多都是根据人口来的—— 治下有三万户,就是上州。 有两万户百姓,则属于中州。 不足两万户的,便是下州。 原本的越州,就是个户籍只有一万三千户的下州。 赫连珏这一弄,直接让越州成了中州。 若是再努把力,兴许还能变成上州! 也就是赫连珏不是刺史,否则,他只要把增加人口的数量报上去,那就是妥妥的大功。 待到朝廷“大考”(朝廷对官员大规模的考核)的时候,定能评个“上等”。 有了上等的考评,就是晋升的砝码。 可惜,赫连珏不是刺史,他一个被朝廷忌惮的藩王,非但不能邀功,还要隐瞒这些事。 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已经够忌惮他了。 如果知道他连那些蛮夷都成功教化,让他们成了天朝的顺民,肯定会更加防备。 赫连珏知道分寸,也就没有把这件事上报。 反正,那几个部落已经把人口都登记完毕,他的越王府里,有着明确且详细的资料。 至于那些田税,拥有盐场、糖铺、西北马场以及黑吃黑的赫连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但,再不在意,也不能轻易拱手让给别人吧。 “太过便宜他了!” 赫连珏心里不太乐意,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谢元,赫连珏不会拒绝。 如果撇开他与周文成的个人恩怨,周文成本人却是个好官。 让他来当越州刺史,也是最合适的。 至于这份“大礼”,理智地想一想,竟也十分恰当。 “越州还是大周朝的越州,而本王也是朝廷的藩王。” “让越州重新归到刺史的治下,确实应当。” 赫连珏有兵权,却没有治理地方的能臣。 而军人管理地方,是大忌。 政务与军务,还是要明确分离。 越州,确实需要一个刺史。 为了越州的长治久安,他们不但要把周文成推上去,还要让他坐稳这个位子。 毕竟圣人一开始并不想选周文成。 周文成这个刺史,不过是权宜之计、无奈之选。 赫连珏要让周文成当得名副其实、底气十足,让京中的皇帝都无法轻易罢黜! 第231章 纠结的周刺史 靠着周娇娥一通操作,周家没有花一文钱,也没有坏了规矩,就把刺史府的府衙修缮完毕。 周家人顺利搬了家。 周娇娥继续管家,而苏夫人被拘在婆母身边,侍奉婆母,拜佛念经。 周家的内院,在最短的时间内安稳下来。 一切,进入了正轨。 周文成这个新上任的刺史,没有了“后顾之忧”,便开始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首先,把他刺史府的所有卷宗、户籍簿、鱼鳞册等都整理出来。 当初崔伯庸弄出了民乱,被谢元利用、反杀。 刺史府一片混乱,衙役们也都四散逃离。 不过,战乱的重灾区是后院,前衙反倒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官廨的各种资料,也都被保存得非常完好。 周文成开始一一翻阅,并归纳总结。 “人口还是少了些,田亩数也并不多。” 周文成的重点放在了户籍薄和鱼鳞册上。 户籍薄上记录着越州治下所有登记入册的百姓,而鱼鳞册则是越州境内的山地、河流、田亩等记录。 鱼鳞册的土地登记,是按照品质的好坏,依次入册。 其中有开垦好的良田,也有未经开垦的荒地。 当然,有些“荒地”,并不是真正的荒地,已经有人开垦并耕种。 他们只是不肯缴纳赋税罢了。 这些人里,有山里的山民,也有抗拒苛捐杂税的普通百姓,还有当地的豪族。 “本官要重新登记人口,并丈量土地!” 将那些隐户、黑户都挖出来。 周文成是正统的读书人,信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话语。 越州是大周朝的越州,越州的土地,亦是王朝的土地。 想要耕种,就要缴纳田税。 可恨有些豪族,利用律法的空子,肆意将良民变成隐户,将良田变成“荒地”。 他们是蛀虫,是在吞噬朝廷的根基。 周文成也知道,想要重新登记人口、丈量土地,势必会触犯那些豪族的利益,继而引起他们的反扑。 隔壁的黄州,前任刺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那些豪族以“民乱”为借口,惨死当场,死后还背负了“贪腐严苛,逼反良民”的罪名。 但,周文成是个耿直的忠臣。 做御史的时候,就敢弹劾位高权重的太子。 如今成了刺史,他就敢做“强项令”。 再者,现在的岭南,可不是曾经的岭南。 有赫连珏这个越王坐镇,那些豪族可不敢再弄什么民乱! 谢泽作乱时,王妃谢氏可是把豪族们偷偷派去的死士杀了个干干净净,还把尸体送还给了各家。 这般霸气,这般凶残,几大豪族肯定不敢再兴风作浪! “……本官竟也得了越王殿下的‘庇护’。” 周文成想到这些,心里竟有些复杂。 理智告诉他,越王赫连珏拥兵自重,有谋逆的嫌疑。 是他最痛恨的乱臣贼子。 但,也正是有了越王的重兵,以及雷霆手段,岭南才愈发有了秩序。 而他这个堂堂刺史,竟也需要越王的威势来压制那些豪族! “也罢也罢,本官早就说过,不再管朝廷与越王府的争斗。” “我一心为民,努力治理地方,总不会错吧!” 这般想着,周文成的眼睛慢慢坚定起来。 然后,他开始一条一条地书写自己的计划。 “郎君,越王府内侍多福求见。” 周文成奋笔疾书,根本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 还是小厮跑来回禀,将他从忙碌中唤醒。 “多福?” 赫连珏的心腹太监? 在越王府的时候,周文成就跟多福打过交道。 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没有太监的娘气,也没有那种尿骚味儿。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他是哪家的读书人。 斯文温和,人畜无害,周文成却并不敢小觑。 当初赫连珏酗酒装疯的时候,多福就是小院的守护者。 那时的多福,一脸愁苦,满眼担心。 像极了不忍看到自家主子堕落的忠仆。 事实上呢,赫连珏根本就没有成为“废物”。 赫连珏在伪装,多福就是帮助他的最强帮手之一。 随后,越王府强势崛起,多福也变得愈发神秘起来。 很多时候,周文成这个前任王府长史,在王府里,都看不到多福的人影。 未知的,才更让人恐惧。 在周文成的心里,对多福的忌惮,甚至比对赫连琛还要重! 如今,自己离开了越王府,神秘的多福却找上门来。 他,要做什么? 还是越王有什么吩咐? 周文成神色微沉,心也跟着往下坠。 但,人已经来了,他却不能避而不见。 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周文成镇定地迎了出来。 “多总管,多日不见,一切可安好?” 周文成拱手,客气地跟多福打招呼。 多福在越王府的官职是内侍总管,统领王府里的太监、宫女等。 还有一个多寿,他是副总管,跟在王妃谢氏身边伺候。 “周刺史客气了!” 多福笑容和煦,侧身避开了周文成的礼。 今时不同往日,周文成不再是王府的长史,而是一州之刺史。 多福一个王府的内侍总管,并不好接受人家的问安,太过托大,也有嚣张跋扈的嫌疑。 他微微欠身,“奴婢奉王爷和娘娘的命令,特来为周刺史恭贺升迁、乔迁之喜!” 说着,不等周文成开口,就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过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这些都是王爷和娘娘的心意,还请周刺史不要推辞!” 多福的话,很客气,却也带着隐隐的威慑。 周文成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匣子,“下官多谢王爷、娘娘赏赐!” 嘴里说着感谢,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看他这模样,竟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 多福见状,禁不住笑容加深,“周刺史,这可是一份大礼!您切莫辜负了王爷和娘娘的一番心意!” 说罢,多福便转身离去。 周文成:……大礼? 什么大礼? 应该不是金银之类的俗物。 旁人会贿赂刺史,越王夫妇肯定不会,也没有必要。 那,这个匣子里放着的,到底是什么? 周文成不敢奢望是什么大礼,只希望不要给自己惹来麻烦! \b\b\b\b\b\b\b\b 第232章 阿元最重要 周文成亲自送多福出去,见那位神秘的内侍总管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回了书房。 望着书案上的那个匣子,周文成并没有立刻打开。 犹豫再三,他才认命般,轻轻揭开了那个小小的锁扣。 吧嗒! 锁扣轻响,匣子被打开了。 “咦?这是——” 里面确实不是金银等物,也不是周文成担心的什么犯忌讳的东西,而是一卷卷的册子。 他赶忙拿起一卷,轻轻打开,发现竟是一行行的户籍资料。 “黎阿旺,越州合县黎族人,男,二十一岁,妻黄氏……” 这是黎族的山民,黎宝珠山寨的寨民? 他们居然登记了详细的资料? 这、这—— 周文成的心怦怦乱跳,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顾不得多想,继续浏览这份册子。 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一侧的后面有本册统计的人数,共三百八十七户。 周文成放下这一卷,又抽出一卷。 “乌渊康,越州合县乌渊人,男,二十六岁……” 这是乌渊部的山民,乌渊女王被诛杀后,并入了黎部。 但若是按照“原籍”来说,他们确实是乌渊人。 这一卷的最后,也有统计的人口,共计四百二十一户。 这不是某个部族全部的人口,相似的册子还有好几个。 将匣子里的卷册都翻看了一遍,周文成默默算了一下,发现竟有几千户人。 还有鱼鳞册,数万亩被开垦出来的良田! 嘶! 周文成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大礼! 果然是一份大礼! 还是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大礼! 周文成承认,他确实耿直,确实忠贞,可他也有私心—— 他想做个青史留名的好官。 他想要做出一番政绩。 而他的处境,其实并不好。 圣人选他是无奈之举,以后但凡有个更好的人选,他都会被立刻换掉。 周文成不想成为被人随意舍弃的棋子! 他终于成了刺史,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他,必须留在越州,必须是个任谁都赶不走的存在。 这份政绩,对他太重要了。 他根本无法拒绝。 “……越王殿下,王妃娘娘,你们夫妻真是好算计啊!” 周文成禁不住的苦笑着。 如果是用权势、武力相威胁,周文成肯定不会就范。 可对方偏偏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死死掐住了他的命门。 “也罢!这次我就生受了,顶多日后,我会想方设法的换上这份人情!” 周文成不会因此就偏向越王府,但他心里到底记了对方的好,到了关键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周文成找来书吏,将这些册子按照官府的制式重新梳理、誊写。 几天后,一份奏折送去了京城—— “新任刺史周文成,上任后,重新登记人口,为越州增加良民数千户,增开良田数万亩。” 人口多了,土地多了,收上来的赋税也就多。 还有征调各种徭役的民夫,也可以增加。 政绩啊,就是圣人都无法否认的实打实的政绩。 吏部记了档,上报了圣人。 圣人:……这个周文成虽然有些靠不住了,但做官还是可以的。 算了,就让他继续在越州待着吧。 周文成靠着赫连珏夫妇送来的这份大礼,坐稳了越州刺史的位子。 他没有跑去越王府道谢,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心为民! 修水渠,推广曲辕犁,抑制豪族对百姓的盘剥。 周文成在越州干得如火如荼。 很快,时间就进入到了七月,飓风季来了。 京城圣人与世家的pK,也进入到了激烈的阶段。 广城李刺史,拿着飓风季当借口,跑去内陆避风。 他直接上了折子,表示自己不但要躲避飓风,还要养病。 李刺史与京中的世家们保持了一致——非暴力不合作。 京中的许多世家出身的宰相、九卿等,为了抵制科举制,全都“告病”了。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圣人不是想要打压世家,提拔寒门嘛,咱们世家索性就撂挑子。 三省六部的衙门,大半的主官都“病”了,整个朝廷的运转似乎都停了下来。 圣人又急又怒,他知道,世家是故意的,他们是在胁迫他取消科举选士。 圣人不愧是统一了天下的一代霸主,世家出身的官员们撂挑子,他就火速补上了一些寒门出身的读书人。 虽然不能让朝廷的运转恢复原样,至少不会出现停摆的情况。 众世家:……哼,这就完了?我们还有第二波攻击! 各个州郡的刺史、县令们,有一半也都出身世家。 于是,他们紧跟家族的命令,或是告病,或是辞官,也都闹了起来。 广城的李刺史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且,他的理由更加充分—— 广城有飓风,历代刺史都有去内陆避风的习惯。 而他,只是多了一个“病重”,就算飓风过了,估计也很难回去! 圣人:……这可是朕提拔的心腹啊,结果也伙同家族跟朕作对。 他倒是想直接免了李刺史的官职,换个寒门子弟去补缺。 但,那是岭南啊,人人畏之如虎。 还有广城大营的一万兵卒,若继任者有个疏忽,就会引起大麻烦。 圣人不得不承认,世家虽然跋扈,但世家的子弟也确实优秀。 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在某些方面,是比不上世家子的。 就像京城的这次“动乱”,圣人补上了人,却也只是勉强维持。 这还是在京城呢,有圣人坐镇。 若是去了地方,尤其是岭南这种偏远之地,那些寒门子弟可能会闹出乱子。 唉,头疼啊! 圣人忽然有种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悲凉。 圣人不开心了,赫连珏夫妇就高兴。 “好机会!王爷,咱们的工兵营可以偷偷潜入禺岭了!” 捧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谢元笑得如夏花般绚烂。 赫连珏却看得心惊肉跳,阿元的肚子太大了,孩子们更是十分活跃。 每次看到薄薄肚皮上的几个小脚丫,他都担心下一刻,孩子们就会冲出来。 偏偏自家阿元,居然还在惦记凿通禺岭。 现在,在赫连珏的心里,什么广城,什么禺岭,都不如他的阿元重要。 第233章 只要阿元 “阿元,不要激动,咱们慢慢说!” 赫连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有这般害怕的一天。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工兵营可以出动,禺岭也会开凿。” 但这些都不重要啊。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阿元。 “我没激动!” 看到赫连珏小心翼翼的模样,谢元暗自好笑的同时,也有种熨帖的感觉。 丈夫心疼自己,她可以感受得到,也很是高兴。 女人怀孕期间,或许是激素的原因,又或许是身体的变化太大,总会变得格外敏感。 丈夫若是靠谱,能够体恤甚至是疼惜,女人还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一旦丈夫是个靠不住的,女人很容易得抑郁症。 谢元必须庆幸,赫连珏虽然是个古代土着,还是个尊贵的王爷,却是个好丈夫。 他没有在自己怀孕期间偷吃,也没有嫌弃她孕期的种种问题。 又是帮自己按摩,又是将自己看得最重……赫连珏的表现,让谢元觉得,自己当初用生命去做赌注,果然没有赌错! 更幸运的是,谢元在怀孕的过程中,没有变丑。 脸上没有长出妊娠斑,仍是光洁白皙; 肚皮哪怕被撑得“人人敬畏”,也没有冒出妊娠纹。 除了体质的原因外,也是谢元注重保养,科学饮食。 到了孕晚期,除了水肿外,她没有长胖,没有脱发。 整个人看着非但没有丑,反而比过去多了几分母性特有的美。 “李刺史离开了广城,估计几个月都回不来。正是开凿禺岭的好时机——” 谢元满眼灼灼,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肚子。 之前她跟四皇子说,三个月凿通禺岭,不过是随口一说。 因为她知道,接连输了好几次的四皇子,最听不得她谢元说一个“赌”字。 事实也证明了,四皇子确实不敢应这个赌约。 她有火药,还有提前训练出来的工兵营,可以铺桥、凿山。 但,古代没有大型的机械设备,哪怕炸开了山,也需要人力一点点儿地开挖。 慢说三个月了,就是一两年都未必成功。 不过,最开始的几个月,应该是声势最大的——炸山、开凿,说句惊天动地都不为过。 原本谢元就想利用飓风季。 飓风来袭,怎样的“天降异象”似乎都有可能。 再加上岭南沿海的官员,本来就有避风的“习俗”。 李刺史不在,动静再大,也不会引起怀疑。 现在更多了一个妙处——世家在跟圣人“对赌”。 只要京城的科举之争没有落下帷幕,广城的李刺史就可能继续“养病”。 多拖个几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如此就是一年的功夫。 转过年来,咳咳,又是飓风季。 一番四舍五入,就有了两年的时间。 凿通禺岭的大工程,大部分应该可以完成。 剩下的一些小细节,所需的人工不用太多,也就不会太引人注目。 如此,只要三年的时间,谢元就能成功打通一条通往内陆的“秘道”。 到时候,京中一旦有什么变动,赫连珏就能率领大军,穿过禺岭,来个“从天而降”。 谢元越想越兴奋,肚子里的孩子也开始跟着躁动起来。 “哎呀!” 被一只小脚狠狠地踢到了肚皮,谢元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阿元,你没事吧?” 赫连珏本来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听到谢元的声音,他的那根弦,仿佛都要断了。 “没事!就是小家伙——” 谢元轻笑着,不甚在意地轻轻拍了肚皮一记。 但,她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僵住了。 “阿元!” 赫连珏迟疑着、担忧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死死盯着谢元。 谢元却仿佛在做慢动作,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 她越过高高的肚皮,顾不得仪态地岔开了双腿,然后—— 哗啦啦! 一股轻微的水流声响起。 这是,尿了? 不对! 不是失禁,而是羊水破了! 谢元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肚子,“王爷,快、快把我送去产房,我、我要生了!” 破了羊水,可是很危险的事儿。 这年头没有剖宫产啊喂,羊水若是流光了,胎儿就要缺氧了。 幸好她提前培训了医女,还让善于解剖的冯太医弄出了羊肠线。 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她哪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剖腹产子。 唯一的顾虑,就是赫连珏—— 赫连珏已经一把抱起了谢元,稳住下盘,快步朝着提前布置好的产房走去。 谢元被结实的怀抱簇拥着,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王爷~~” “阿元,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只要你能活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只是谢元在考虑剖腹的可能,赫连珏暗地里也找了冯太医。 赫连珏并不知道后世的剖宫产,他就是直接让冯太医想办法,务必要确保王妃安全。 冯太医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对赫连珏说出了可以剖腹。 剖腹? 不就是开膛破肚? 自家阿元还能活? 他倒没有计较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没有在意男女有别。 他只在乎他的阿元是否平安。 “能活!微臣做了实验,只要消毒,缝合好伤口,就能活下来!” 冯太医又拿出了可爱的兔兔,并且指着几只肚子上有着明显缝合伤口的兔兔做证明。 赫连珏略略安了心。 多福那边,也找到了岭南当地比较有名的一个稳婆。 这人还是僚人的巫医。 有次给产妇接生的时候,胎儿太大,卡住了,她救人心切,就用剪子剪开了一个小口。 母子平安! 那一次的操作,太过简单粗暴,连个缝合都没有。 全靠那个产妇的身体足够好。 现在嘛,多了冯太医的缝合术,似乎又多了一层保障。 “好!把那稳婆也找来!” “还有冯太医,你准备好酒精、羊肠线等物品!” 赫连珏不在乎什么世俗,他就要他的阿元好好活着。 为了阿元,他可以舍弃腹中的孩子。 至于外人会不会非议,会不会攻讦……呵,他赫连珏连造反都敢,还怕那些?!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34章 不愧是王妃 谢元担心赫连珏一个古人,无法接受太过超前的医学手段。 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在赫连珏心中的地位。 或者,她小瞧了赫连珏的偏执与骄傲! 这人只要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哪怕惊世骇俗,他也会坚持到底。 “阿元,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管出了什么情况,我都会保住你。” 赫连珏一面抱着谢元奔跑,一面低低地安慰着。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提前布置好的产房。 赫连珏将谢元放到了铺了洁白床单的产床上。 “殿下,您先出去吧。” 赵嬷嬷等一众仆妇围了上来,试图将赫连珏请出产房。 “阿元!” 赫连珏却如同钉死在地面上,根本不为所动,只死死地看着谢元。 谢元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咬牙对赫连珏摇头,请他出去。 再恩爱的夫妻,也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生孩子,却把粑粑生出来的恶心画面,也会出现。 谢元不想让赫连珏看到自己最“丑”的一面。 见谢元坚持,赫连珏不好再停留,这才顺着赵嬷嬷等人的力道,被推着出了产房。 直到来到门外,带着潮湿的风一吹,赫连珏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额头上,也都是细密的汗珠。 头一次,素来讲究仪容仪态的前太子,没有矜持地拿帕子擦拭,而是随意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王爷,王妃娘娘身份贵重、行善积德,定会平安无事!” 见自家王爷急得都有些失态了,向来机灵的太监多寿,说话都有些不太妥当。 什么身份贵重,还什么行善积德,这是能够凑到一起用的嘛? 多福暗自翻了个白眼,体贴地搬来一把胡床(古代马扎子),“殿下,您先坐下吧。” 女人生孩子,尤其是头胎,时间长着呢。 在宫里,多福就见过生了一天一夜的宫妃。 啧啧,那喊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大半夜的,都不得安生。 自家王妃却是个厉害了,进了产房,竟连一声都没有叫。 多福跟太医打听过,据说有经验或是聪明的产妇都知道,大喊大叫最不可取,容易闹得没了力气。 还是要积蓄力量,保持清醒,等到最后的时候发力。 这样,才更容易顺利生产。 不愧是王妃啊,哪怕是第一次生产,也这般忍得住! 只是不知道,王妃这次生产,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万一也来个一天一夜,那就太遭罪了。 王爷也跟着受累呢。 心里想着,多福就试着请赫连珏坐下。 赫连珏却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将胡床踢到了一边。 坐什么坐? 这都什么时候了?! 赫连珏的心,就像搁到了烧热的铁板上,百般煎熬。 “阿元?你怎么样了?” 怎么都不叫一声? 赫连珏在宫里,也见过其他嫔妃生产。 基本上都是大呼小叫、鬼哭狼嚎啊。 可自家阿元,却连个声音都没有。 赫连珏趴到门口,通过门缝,努力往里看。 谢元:……我还能怎样? 当然是疼啊! 仿佛要把身体都劈成两半的疼! 疼得我,连话都不想说。 但,谢元还是从赫连珏的声音里听出了明显的颤抖。 他在担心! 扛过了一波的阵痛,深吸一口气,谢元喊了句,“阿犀,我没事儿!你、你不用担心!” 也别再说话了。 老实的待着,比什么都强! 老娘实在没有力气管你了。 话说,到了这个时候,谢元没有像后世的某些产妇般,扯着丈夫的头发,大骂“都怪你!都是你的错!”,就已经很克制了。 哪怕她疼得快要昏厥过去,谢元也始终记着: 赫连珏不只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还是手握重兵的越王殿下! “好!我、我就在门外!” “阿元,你别怕,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冯太医和几个太医也都到了,还有医女,稳婆!” “我、我找了最好的稳婆,她连‘横生’的难产都能处理!” 赫连珏知道自己该威仪地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孩子的降临。 他甚至可以去外院处理公务。 等这边有了好消息,他再赶过来也不迟! 但,赫连珏做不到。 里面正在生产的女人,不是旁人,是阿元,他的阿元! 赫连珏根本无法离开,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担心,他心疼,他更有着深深的恐惧—— 阿元,不会就此离开吧! 不会! 肯定不会! 就算真有什么万一,孤也要拼尽全力的挽回! “唔!” 一波又一波的阵痛,一次比一次紧急,一次比一次痛。 谢元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隔着一道门,赫连珏听到了妻子的痛呼,他又忍不住着急,“阿元?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谢元:……你他娘的不是在说废话? 当然疼啊。 “……还、还好!”谢元在心里不住地默念:他是王爷,他手握重兵,他是赫连珏! “不生了!阿元,咱们以后都不生了!” “就算这次的孩子全都是女儿,咱也不生了!” 一个女儿,就让她当皇太女。 两个女儿,就一个当皇太女,一个当女王爷! 他赫连珏的家业,不管男女,都会传给她。 谢元:……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 这可不是重男轻女,而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 尤其是此刻,谢元作为一个女人,承受了最大的痛苦。 她愈发觉得,还是生儿子好,至少儿子不用承受生育之苦、分娩之痛。 偏偏赫连珏是个多嘴的,平时也没见他这么不会说话啊。 谢元胸口窝着一口火气,忽地用力发狠。 哗! 一个孩子顺利冲了出来。 “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王妃的肚子里还有,还请王爷不要着急!” 一刻钟后,又是一记婴儿的哭声。 不到一个时辰,四个红红的皱皱的小娃娃,并排放在了一起。 双龙凤,兄弟姐妹一胎凑齐! 多福直接惊呆了,再次在心底高呼:不愧是王妃,就是厉害!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235章 赫连珏表现完美 谢元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只觉得无尽的疼痛,耳边也听到了清晰的婴儿哭声。 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比较清醒的听到稳婆说;“是个小女郎!” 一儿一女了。 谢元觉得很满足。 第三个的时候,她开始有些脱力,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却依然可以听到隐隐的哭声,和稳婆欢喜的贺喜声:“又是个小郎君!” 很好,两个儿子了,双保险! 谢元彻底放心了。 慢慢地,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 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哭声,她这才放心地头一歪,昏睡过去。 影影绰绰的,她好像听到赫连珏在咆哮—— “阿元!阿元!” “王妃怎么了?她怎么闭上眼睛了?” “她、她——” “快!快去给王妃诊脉!王妃娘娘若是有个万一,孤让你们一起陪葬!” 谢元听得心烦,好想大喊一声“闭嘴”。 但,她真的没有力气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冯太医:……呜呜,越王殿下好凶残。 看他阴鸷的眼神,听他狂暴的声音,冯太医哪怕在越王府待了两年,早已成了谢王妃的心腹,此刻心里也在打鼓。 王妃娘娘,您可千万别有个万一啊。 老朽以及全家人的性命,可都系在您的身上了。 您若走了,王爷可就真的疯了。 颤着手,冯太医将手搭在了谢元的脉搏上。 然后,冯太医的眼睛亮了。 紧接着,他又掀开谢元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怎么样?王妃要不要紧!? “她、她——” 赫连珏脸上惨白,看都没看放在一旁的四个儿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元。 冯太医赶忙站起身,弯着腰,恭敬地回禀:“回禀王爷,王妃娘娘生产太过疲累,脱力了,现在睡着了。” 所以,这不是昏倒,而是沉睡! 脉搏、呼吸等,都非常正常。 刚才稳婆也说了,胎盘什么的也都顺利排出。 没有大出血,没有任何意外。 王妃之前准备的所有后手,都没有用上。 那个被赫连珏从部落里“请”来的黎族巫医,也暗暗咋舌:到底是王妃娘娘,真正的贵人,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连点儿撕裂都没有。 赵嬷嬷幸亏不知道这个穿着怪异的稳婆的想法,否则肯定会说一句: “那是当然,我家小姐行善积德,只岭南一地,就不知做了多少善事。” “她呀,有老天庇护,谢家的列祖列宗也都看着呢。” 赵嬷嬷此刻顾不得多想,帮谢元收拾好,又把提前找好的乳母叫来。 那时就怀疑谢元肚子里可能有不止一个孩子。 所以,乳母也找了好几个。 赵嬷嬷看了看,随机排了班次,每两个乳母照看一个孩子。 清洗干净,包上襁褓,然后抱给赫连珏看。 赫连珏:……这四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小东西,就是我和阿元的孩子。 怎么这么丑? 一个个,就跟小老头儿、小老太太一样。 “孩子们长得真好,小郎君们像王妃,小女郎们像王爷!” 赫连珏瞪大眼睛,这还长得好看? 还什么儿子像阿元,女儿像他? 这赵嬷嬷,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吧。 还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赫连珏俊美的脸上,写着明显的不信。 赵嬷嬷见了,便笑着说,“王爷,您有所不知,孩子一出生都是这个样子。” 在羊水里泡了八个多月,肯定皱巴巴的啊。 “等过些日子,长开了,就都好看了!” 赵嬷嬷可不是无脑吹。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越红,长开后,皮肤就会越白。 再说了,自家小姐和王爷,两人容貌都是如此出色,他们的孩子还能差到哪里? “果真如此?” 赫连珏半信半疑。 他挨个将四个儿女看了一圈。 许是赵嬷嬷的话起了作用,又许是血缘的关系,赫连珏愈发觉得这四个小家伙格外顺眼。 就算丑,也是丑萌丑萌的。 “不怕!我和阿元的孩子,就算长大后依然很丑,也是最尊贵的人儿。” 不管是娶妻,还是嫁人,也能得到最好的! “行了,把他们抱下去吧。” 赫连珏摆摆手,让乳母们退下。 他则呆在床边,一直守着谢元。 直到傍晚,谢元才慢慢睁开眼睛。 “孩子呢?” 她下意识地伸手在身边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谢元心里一惊,脱口喊了句。 金枝和如意两个丫鬟,一直守在房间里,听到谢元的声音,赶忙围了上来。 “王妃娘娘,您醒啦!”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或是吃些东西?” 两人齐齐开口,声音便有些乱。 谢元却顾不得这些,摆摆手,见两人安静下来,赶忙问道:“孩子呢?” “哦,对了!我、我一共生了几个?” 好像是三个,还是四个来着? 谢元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回禀王妃娘娘,乳母们带着孩子在隔壁。” “您一共生了两男两女,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凑齐了呢!” 金枝、如意两个,也觉得自家王妃好神奇。 这年头,怀双胎的妇人就已经非常少了。 龙凤胎更是罕见的祥瑞。 自家王妃就更厉害了,居然来了个双龙凤。 有儿有女,兄弟姐妹齐全。 别的贵妇,估计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够达成的“战绩”,自家王妃一下子就做到了。 谢元:……我这么厉害? 一胎四宝? “王爷呢?” 谢元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四下里看了看,忽地问了一句。 “回禀娘娘,原本王爷一直都守着您的,刚才外书房送来朝廷的邸报,似是十分要紧,王爷见您还睡着,便先出去了。” 如意如实回禀着。 金枝担心自家小姐多想,赶忙又补充道,“是啊,王爷一直都守着您呢。” “您生产完毕,脱力睡着了,王爷误以为您有什么不妥,急得不行,差点儿把冯太医拖出去砍了。” 谢元:……虽然我知道,你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我,王爷很在乎我。 可人家冯太医又招谁惹谁了? 霸道王爷什么的,略中二,却也是真的打动人心。 谢元必须承认,在自己这次生产的过程中,赫连珏的表现堪称完美! 第236章 平安福乐 “把孩子们抱过来吧。” 谢元在金枝的服侍下,喝了些水,感觉精神好多了,她便随口吩咐了一句。 “是!” 如意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几个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 谢元打眼一看,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好丑! 这一个个的,都不大,小脸儿就跟苹果一样大小。 红彤彤、皱巴巴,头上的小胎毛倒是挺浓密,可、可太丑了呀。 “王妃,您看,这是大少爷!” “这是大小姐。” “这是二少爷!” “这是二小姐!” 两男两女,看着大小差不多。 谢元估算了一下,估计也就每个孩子三四斤的样子。 比单胎所生的婴儿小一半儿。 不过,她一下子生了四个,四个孩子每个三四斤,加起来也不小了。 难怪肚子那么大。 如今生完了,胎盘、恶露都排干净了,可肚皮还是松松垮垮,仿佛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 幸而没有妊娠纹。 谢元暗暗摸了摸还有些鼓,却还算光滑的肚皮,忍不住地庆幸着。 “我来抱一下。” 谢元伸出手,先把老大抱了过来。 她的胸口有些涨。 她在几个乳母惊诧的目光中,谢元掀起了衣襟。 赵嬷嬷跟在后面,看到谢元的举动,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劝阻。 世家贵女,皇家贵妇,哪有亲自哺乳的道理? 谢元却不管这些。 作为一个全能型的知识博主,她太清楚初乳的重要性了。 自己估计无法一直给孩子们哺乳,但让每个孩子吃些初乳,还是可以的。 挨个将四小只喂了几口,也算疏通疏通乳腺,减少得乳腺癌的几率。 几个孩子刚刚出生,胃口都非常小,两三口就饱了。 挨个看着小家伙闭着眼睛的小模样,谢元的心一片柔软。 这是她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以后,也将是她最亲近、最依赖的家人。 “阿元!你醒啦!” 正看着孩子们出神,谢元的耳边响起了赫连珏的声音。 他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看到谢元坐了起来,顾不得洗手净面,就凑到了床前。 眼睛紧紧看着谢元,从头到脚的一通扫描,唯恐漏过一丝一毫。 “阿元,你、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 谢元看到赫连珏关切的样子,心下一暖。 她笑着对赫连珏说,“阿犀,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对!” 赫连珏顺着谢元的手,看向那四个小小的襁褓。 呃,还是好丑! 不过,到底是阿元生的,赫连珏本能地觉得欢喜。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摸摸大儿子,再蹭蹭小女儿。 小小婴儿们睡得香甜,被亲爹骚扰了,也只是皱着小眉头,哼唧两声,然后继续睡。 听到细细的哼声,赫连珏眼底闪过一抹惊奇。 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婴儿,竟能发出这样奶乎乎的小声音。 “王爷,给孩子们取个乳名吧。” 谢元看着赫连珏与孩子们“互动”,忽地开口说了一句。 “乳名?”赫连珏怔了一下。 “是啊,您之前列了那么多名字,似乎还没有决定好。” 在生产之前,赫连珏就开始给孩子们想名字了。 不过,那时赫连珏根本就没想到自家王妃会这么厉害,一口气给他生了四个孩子。 写了好几张纸,诗经、易经都快翻烂了,也没有定下名字。 谢元怀疑,估计等四小只出了满月,他们的亲爹,也未必能够把名字取好。 大名不着急,可以先取个小名叫着。 赫连珏:……有道理! 他想了想,笑着对谢元说,“阿元,你有什么想法?” 孩子不是他一个人的。 大名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取,乳名的命名权可以分给母亲。 赫连珏是真心看重自己的妻子,所以,不会把一切权利都占据了。 “我?” 谢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要知道,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夫妻俩为了争抢孩子的命名权,有的都能闹到离婚的地步。 赫连珏一个堂堂的亲王,妥妥的古代土着,还这般懂得尊敬妻子,这让谢元多少都有些感动。 “对啊!你是做母亲的,你来给孩子们取个乳名吧。” 赫连珏见谢元高兴,他也就跟着欢喜。 孤果然最聪明了,知道阿元最想要的是什么。 赫连珏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看向谢元的目光充满鼓励。 谢元见赫连珏不是客套,而是发自真心,便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片刻后,她沉吟道,“作为母亲,我只希望孩子们能够健康快乐、幸福顺遂。” “平、安、福、乐!就用这四个字吧。” 老大叫阿平,老二叫阿安,老三就是阿福,老四则是阿乐! “平安福乐?” 赫连珏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点头,“好,就用这个四个字吧。” 都是极好的字,是他们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期盼。 至于富贵什么的,呵呵,有他这个手握重兵的越王,他的儿女们,富贵荣华还能少了? “对了,刚刚收到了京中的邸报——” 说完了孩子的事儿,赫连珏将闲杂人等挥退,习惯性的跟谢元讨论政务。 “京中出事了?跟科举选士有关?” 谢元听到“邸报”二字,就忍不住来了精神。 “算是有些关系吧。” 赫连珏点点头,嘴角带着招牌式的嘲讽,“圣人拜了一位寒门出身的狂生为宰相。” 狂生? 赫连珏看来对这位“白丁宰相”颇有些不待见啊。 赫连珏本身就够狂傲的,被他都嫌弃“狂”,那位新上任的宰相,定不是凡人。 “圣人又拜相了?前段时间,不是刚拜了崔家的家主为宰相?” 谢元敏锐的抓住了这个重点——好一个又字。 原本,大周朝只有三位宰相,一人为主,是为“首相”,两人为副手。 可现在,又多了两个宰相。 宰相的数量多了,权柄也就分散了。 这是圣人进一步分化“相权”、巩固皇权的杀手锏啊。 其实,官员们都明白,宰相多了,很容易被分权。 但,拜相这个“诱饵”太香了,世家们根本无法拒绝。 崔家不就上钩了? 如今,又多了个寒门出身的宰相,啧啧,京城是真的要起大风了! 第237章 谢元的恐惧 “京城如何,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赫连珏淡淡的撇了撇嘴,圣人与他这对父子,真的没有了太多的亲情。 赫连珏是把圣人当做对手看待的。 而现在,他的对手,似乎出了个昏招。 “王爷,您不看好科举选士?” 谢元听出了赫连珏的意兴阑珊,她略略想了想,忽地问了一句。 不应该啊。 科举选士是打破世家垄断最好的办法。 在历史上,科举制更是延续了一千多年。 就是后世的公务猿,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科举的一种变型——考试选拔吧。 相对而言,还是一个比较公平的方式。 在最大程度上,让一个底层出身的人,可以逆天改命。 “科举制很好,但圣人太急切了!” 赫连珏中肯的说道。 他不是不看好科举制,而是觉得龙椅上的那位太着急。 “另外,那个贾易,也不是一个适合的宰相人选。” 赫连珏一边说一边摇头。 贾易,就是他刚才提到的“白丁宰相”。 寒门出身,儒家门徒,十几年苦读,靠着孝顺的美名,成了“名士”。 据说,他父亲亡故的时候,他如同古代先贤一般,在父亲的坟茔旁结庐而居。 穿最粗糙的麻衣,吃着最简陋的豆饼、麦饭。 三年时间,从未有一日的懈怠。 待到父亲孝期结束,他整个人都形销骨立,仿若一个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 母亲重病,他割肉做药引。 带着伤,侍奉在病榻前,百般周到,万般尽心。 “……哼,也就是二十四孝的故事都写完了,否则,大孝子名录上,一定有他贾易的大名!” 提到这一节,赫连珏很是不孝。 他觉得,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 只要对父母有孝心,又何必弄那些虚伪的形式? 父亲死了,安心守孝即可,又何必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 难道他伤害自己的时候,就忘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 还有什么割肉做药引,赫连珏虽然不通医理,可还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庸医,才会开出这样的药方! “让我说,估计是人家大夫想让他给老母弄些肉食,补补身体。他故意曲解了大夫的意思,便自己挽起袖子来割肉。” 赫连珏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略带同情的说道,“就是可怜了她的老母,儿子为了救她,弄得胳膊血呼啦的。” “这个儿子还天天杵在自己面前,时时提醒她,你吃了儿子的肉——” 谢元:…… 听了贾易的故事,她本来还没有觉得怎样。 割肉做药引什么的,确实血腥了些。 但在古代,也算有出处。 不说别人,单是大清那位有名的老佛爷,就有类似的传说。 可让赫连珏这么仔细一说,谢元刚刚做了母亲,自行套入了一下贾易母亲的身份,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唔! 还、还有点儿恶心! “确实可怜!” 谢元忍着想yue的冲动,缓缓点头,“贾易的老母亲,估计都不好意思继续生病了。” 只要还能爬得起来,老人家都要挣扎着起来。 否则,自己的孝顺儿子,一个担心,若是再给自己来一刀,贾母估计都能自责得恨不能死掉。 “可不是!” 听到妻子赞同自己的说辞,赫连珏眼底闪烁着笑意,继续跟谢元八卦:“所以,不到三天,贾易的老母就‘康复’了。” “这样沽名钓誉之徒,这般踩着父母扬名之辈,居然也成了人人称赞的贤人、名士。” 赫连珏十分不齿。 这一次,谢元并没有附和。 世家垄断了天下,非世家阶层的人,没有了上升的通道。 他们就只能用各种方式来扬名。 孝道,总不会错的。 且,贾易伤害的只是自己,没有损害旁人的利益。 谢元不赞同归不赞同,却不会嘲讽。 赫连珏仿佛读懂了谢元的想法,“阿元,你是不是觉得贾某人只是伤害自己,并没有损及他人?” 谢元挑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但,她的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赫连珏冷笑一声,“贾易厉害着呢!你知道他为什么得了圣人的器重?” 谢元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贾易这个名字,她只是隐约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过。 至于他的那些“轶事”,还是刚刚听了赫连珏的讲说才知道。 这人除了孝顺的美名外,还有什么才干,谢元却是不清楚。 “他宣扬皇权、父权和夫权,他认为男子当忠孝节义,女子当三从四德。” “女人要以夫为天,臣子要以君为纲!” 赫连珏滔滔不绝地讲着。 谢元却听得浑身发冷。 她刚穿来的时候,还曾经庆幸过,这个年代虽然是古代,却相对而言比较开放。 虽然仍是男权社会,但对女子的束缚,并没有明清时那般变态。 这是一个女子可以说出“人尽可夫”的话语的年代。 人尽可夫最初可不是贬义词,而是说:父亲只有一个,丈夫却是什么人都可以。 跟后世的“亲妈只有一个,老婆还能再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让贾易这样的人有了权势,让他的学说大行其道,那、那天下的女子可就惨了。 本来可以读书、骑马,结果却要被关在内院。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会搞出缠足这种反人类的陋习。 “这人该死!” 谢元一时没忍住,脱口骂了一句。 赫连珏愣了一下,他与阿元成亲三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对一个人如此的厌恶。 不,不只是厌恶,还有着隐隐的恐惧。 谢元确实有些怕,她担心贾易真的会撺掇圣人允许他推行自己的学说。 一旦如此,天底下的女人就会彻彻底底变成附属。 还有什么贞节牌坊,用一层层的礼教,把女人彻底驯化! “其心可诛!他这是要断了大周朝的根!” 谢元抬起头,认真的对着赫连珏说道,“王爷,此人不可留!” 他的学说,更该彻底被摧毁! 这,绝对是谢元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生出了浓浓的杀意! 第238章 幼稚的越王殿下 “阿元,没有这么严重吧。” 赫连珏被吓到了,阿元这是怎么了? 除了意外,赫连珏还有些不能理解,“那贾易,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怎么就“其心可诛”,还什么“断了大周朝的根”? 就这么一个爱表演的小丑,凭他也配! 谢元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 她缓缓说道,“王爷,贾易的学说,看着是推崇君权,实则是在打压女人。” “而女人,是妻子,是母亲。” “妻者,齐也;母亲,更是负责教养儿女的人。” “若是妻子母亲成了没有思想、愚昧无知,只知道一味顺从的牲畜,她还能相夫教子吗?” 谢元这么说,也不是单纯地为了女人而辩解。 事实就是如此。 一个裹着小脚,被关在小小一个院子里的女人,是不可能成为辅佐丈夫的贤内助,好帮手。 也无法教出有见地、有胸襟的优秀儿女。 妻子母亲被驯化,就只会教出更为听话的奴才。 谢元见赫连珏在深思,索性用自己做例子,“王爷,您想象一下,我若是贾易学说中所规范的那种女子,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越王府会是什么样子?” 不能抛头露面,不能支撑王府。 什么赚钱,什么练兵,统统都是不守妇道。 就连这王府的二门,都不能轻易跨过! 对着男人卑躬屈膝、曲意顺从,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一个玩偶,或是奴婢! “……不行!绝对不行!” 赫连珏按照谢元的话,稍稍套入了一下,赶忙摇头。 相较于一个对自己百依百顺、无比听话的妻子,他还是更喜欢阿元这样有血有肉、有思想有能力的女人。 还有隔壁的徐王妃。 若是按照贾易的说法,更是没规矩的悍妇。 一个女人,怎么能对着自己的丈夫举起狼牙棒? 其实,就连学武都不应该! 而徐王妃若不会武功,若没有强悍的性格与强大的内心,她和四皇子指定会被人随意欺负。 邕王府,也将不是现在的模样。 太过温驯的母亲,能够生出并教养好儿女吗? 赫连珏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隔壁房间,那里有他的儿女。 当然,他赫连珏的女儿是不同的,生而富贵。 可若是真让贾易的学说大行其道,估计连皇室最终都会被影响。 现在的公主,多么的恣意张扬? 和离,干掉驸马,都是寻常。 养面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可若是按照贾易所说的“规矩”,皇室女子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更该贤惠淑贞,规矩端方。 一个弄不好,发展到后来,公主都要看驸马的脸色过日子! 放屁! 这是什么道理? 天家血脉,何等尊贵,难道就因为是个女子,就要被贾易的狗屁规矩束缚! “阿元,你说的没错!那个贾易确实该死!” 其心可诛! 该杀! 原本赫连珏只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但听了谢元的这番话,又进行了一通脑补,赫连珏的眼底也升腾起浓浓的杀意。 见赫连珏动了杀心,谢元反倒冷静下来。 她伸手,拉住了赫连珏的手,“殿下,不要急!我刚才也只是一番推想。” 贾易才刚上台,他的那些学说,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未必赞同。 还有圣人,或许被贾易的“君为臣纲”所吸引,却也不敢真的按照贾易的想法行事。 太激进! 推行科举制,圣人就已经够急切了。 世家阶层正在大肆抗争,与圣人陷入了胶着状态。 在这般关键的时刻,再把贾易这种明显不合时宜的学说放出来,不啻于火上浇油,只会让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圣人不傻,相反他是稍有的明君。 他抬举贾易,只是因为贾易寒门出身,想要打破世家的垄断。 并让贾易来做一把刀,用他来对付世家。 “呵呵,就怕贾易这把刀,是一柄双刃剑。” 赫连珏并不看好贾易。 连带着,他觉得自家父皇有些“一厢情愿”。 贾易这样的伪君子,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似乎看着挺厉害。 可一旦让他身居高位,他就很容易得意忘形。 到时候利用圣人给他的权势,再惹出什么祸端,呵呵,圣人可就有麻烦咯。 赫连珏承认,他像个不孝子般,在等着看亲爹的笑话。 但,他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错!圣人云,父慈子孝。” 谢元毫不犹豫地站在赫连珏这一边,父亲不慈,儿子就可以不孝。 不过,想到贾易的那些学说,谢元还是没忍住,吐槽道:“可惜贾易并不这么认为,他的学说只会宣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样的谬论。” 就像君臣之间,也是君义臣忠。 君王圣明,有情有义,臣子自然忠心。 可君王昏聩,臣子自然可以背弃。 贾易呢,却奉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 做皇帝的肯定高兴,然而对于臣子来说,确实非常不合理且不公平的。 赫连珏:“果然该死!” 太讨厌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为了自己扬名,为了自己的富贵,就把所有人都关到一个框框里。 “殿下也无需气恼。不作不死,而贾易,做了宰相,肯定会有所行动。” 到了这个时候,谢元反倒能够冷静下来,认真思考。 而思考过后,谢元得出结论:这个年代,并不适合贾易的学说。 他贸然提出来,就是自寻死路。 都不用他们夫妻动手,京里的贵人就先看不过眼。 或许啊,这人还会引发极大的危机,给圣人带来麻烦呢。 “……唔,有道理!” 赫连珏点点头,暂时将贾易这个白丁宰相丢到了一边。 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忽地露出笑容,“对了,咱们越王府的好消息,还没有告诉老四呢吧。” 谢元:……当然没有! 她才刚生产完,哪里顾得上这些。 “我这就去给老四写信,告诉他,他做叔父了!” “四个侄儿侄女,各个健康可爱!” 看老四会不会羡慕地流口水。 赫连珏越想越开心,恨不能立刻就去书房写信。 谢元:……越王殿下,您幼稚不幼稚?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39章 大白天的,别做梦了 “老四一定很高兴!” 赫连珏自信地说道。 谢元一脑门黑线:……高兴? 人家四皇子高兴什么? 他只是当了叔父,又不是喜当爹! 啊呸呸! 什么喜当爹,谢元觉得,自己可能中了“一孕傻三年”的毒,脑子变得都不够使了。 不过,看赫连珏那幼稚的模样,估计这人也好不到哪里。 随他吧! 只希望四皇子不会受刺激,继而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夜幕中,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飞向了天际。 第二天清晨,徐王妃照例起来晨练。 在邕王府后院的演武场上,徐王妃又是舞刀,又是挥舞狼牙棒,练得十分认真。 白皙的额头上,开始有了细密的汗珠儿。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 徐王妃已经有了经验,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银哨,直接吹了起来。 片刻后,一只白底灰点儿的鸽子落在了庭院里。 徐王妃熟稔地从鸽子的爪子上,解下纸筒,然后把鸽子交给身边的奴婢,让他们去给鸽子喂水喂食儿。 将纸筒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印封,徐王妃点头:“越王的笔迹。” 既是越王写来的,哪怕是给她的,徐王妃也会先交给四皇子。 这是她从谢元身上学来的夫妻相处之道——哪怕妻子再能干,也要尊重不如自己的丈夫。 “王爷,越王殿下的飞鸽传书。” 徐王妃操练完毕,擦汗、洗漱,换了干净的衣裳,便回到了寝室。 正寝室里,四皇子睡得香甜。 凑近了,细细一听,还有轻微的鼾声。 徐王妃趴在床边,小声地喊着。 “谁?赫连珏?他又有什么事儿?” 越王殿下几个字,直接惊醒了四皇子。 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看窗外,太阳才刚升起来啊。 这么早,就有鸽子飞来,算算距离,估计是昨天晚上就把鸽子放了出去。 半夜送信? 到底是什么事儿,竟这般紧急? 四皇子虽然不太靠谱,却也不是真的蠢货。 他知道赫连珏的秉性和习惯,这人就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主儿。 这般急迫,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难道京中有什么变动? 不可能啊。 他们邕王府在京中也有眼线。 更不用说,他的亲娘崔贵嫔就住在皇宫里呢。 还有岳父徐大将军,更是圣人的心腹。 京中或是圣人若有个风吹草动,岳父定会给他们来信。 在信中,岳父不会明说,毕竟窥探帝踪、泄密失密什么的,都是官场大忌。 岳父不会犯蠢。 但他会在信中提到一些“琐事”,而熟悉徐良的徐王妃,会通过父亲的这些闲话,继而推测出相应的事故。 前几日,岳父还来了信,提到了旧日的一桩趣闻。 聪慧的徐王妃,结合收到的朝廷邸报,做出判断:白丁贾易,被圣人拜相。 三位宰相的格局被打破,变成了五相分权。 贾易此人,迂腐极端,一朝得势,定会惹出大祸。 昨晚夫妻闲聊的时候,徐王妃还说,她要给她阿元阿姐写封信,提醒她小心贾易这个小人、伪君子。 只是,徐王妃又说,算着时间,阿元阿姐快临盆了,还是不要用这些破事儿去打扰她为好。 等等,临盆! 从来不爱思考问题的四皇子,今天的头脑竟格外灵光。 他忽地猜到了赫连珏这封信的来意。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赫连珏哎,多骄傲、多狂妄的一个人。 怎么会做出“报喜”这种幼稚的事儿。 心里想着,四皇子的手却没有停,三两下拆开纸筒,取出了里面的一个纸条。 目光落到那几行字上,四皇子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不信,继而则是深深的羡慕。 呜呜,一胎四宝,双龙双凤。 兄弟姐妹,一下子就都凑齐了。 别的权贵人家,估计是妻妾侍婢全都加起来,都未必能有赫连珏的“福气”啊。 不对,不说别人家了,就是他赫连璜—— 慢慢的、慢慢的,四皇子的目光落在了徐王妃的身上。 徐王妃忽地打了个机灵,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四皇子受什么刺激了? 徐王妃心里疑惑,脸上却还带着温柔的笑,“王爷,越王殿下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当爹了!” 四皇子幽幽地说了一句,声音带着些许惆怅。 徐王妃:……这是什么语气?越王妃生产,是好事儿啊。 “太好了!我算着时间,阿元阿姐也该生了!她肚子里可不止一个孩子呢。” 双胎什么的,很容易早产。 徐王妃虽然还没有怀孕,母亲给她写信的时候,却告诉了她很多常识。 徐王妃的身边,也有积年的老嬷嬷。 徐王妃闲聊的时候,也曾经听老嬷嬷提到过。 “对了,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 徐王妃好奇地问道。 四皇子语气依然惆怅,“都有!” 徐王妃闻言,惊喜不已,“龙凤胎?” 厉害! 到底是阿元阿姐,生孩子都能生出吉兆。 “不止!”两个。 四皇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底忽然迸射出亮光,无比期待地看着自家王妃。 徐王妃,“不止?不止两个孩子?难道是三个?” 天哪,双胎已经够少见了。 徐王妃活了二十年,也只遇到了一个。 一胎三个孩子,简直闻所未闻啊。 “四个!双龙双凤!” 四皇子终于吐出了让他羡慕的事实,“赫连珏都得意坏了!” “阿鸢,你自己来看,赫连珏每个字儿都透着炫耀。” “他根本就不是报喜,分明就是在显摆。” 偏偏四皇子还真被刺激到了! 呜呜,我也想要好多孩子。 谢氏那么一个文弱的世家女,一口气都能生出四个孩子。 自家王妃可比她强壮多了,即便超不过,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吧。 徐王妃:……你在想pEAch! 赫连璜,你自己听听看,你都说了什么? 比谢王妃还厉害? 这是想让她一胎生几个? 她又不是兔子,一窝一窝地生。 啊呸呸,不是,徐王妃不是在内涵谢元,而是被自家铁憨憨的小眼神儿给气到了。 “不可能!大白天的,王爷您就别做梦了!”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40章 为了阿元 徐王妃确实会尊重自己的丈夫,但不会惯着他。 更不会让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王爷,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阿元阿姐这样的福气。” 徐王妃还是耐着性子跟四皇子讲道理,“而且,即便是阿元阿姐,估计也只有这么一次。” 不是所有人都能一胎生好几个。 而就算是谢元,此生估计也只有这么一次神奇的经历。 再者,谢元多聪明的,她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在生孩子上。 四个孩子,有两个儿子,足够了! 徐王妃以己度人,觉得如果是她,定会就此打住,以后不会再怀孕。 谢元呢,只会比徐王妃更聪明、更理智。 所以,徐王妃这才会说,就算是谢元,也是仅此一次! 四皇子眨巴眨巴眼睛,仔细想了想,有些颓然地点点头,“是啊,赫连珏可不是凡人。” 侍妾所出,却能记在嫡母名下,还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一朝被废,也没有就此打落尘埃,而是在偏远的岭南,经营起偌大的基业。 四皇子很有自知之明:我,不如赫连珏! 而自家王妃呢,似乎也比谢氏略差一些。 他们夫妻比不上赫连珏夫妇,简直再正常不过。 唉,就是可惜不能生个双胞胎了。 更不能反过来,跑去跟赫连珏炫耀了。 四皇子又变得惆怅起来。 啪! 徐王妃着实看不过眼,抬手就一巴掌抽在了四皇子的肩膀上。 四皇子:……又打我? 徐王妃却说了句,“有蚊子!我帮王爷打死了!” “……谢谢!”四皇子略麻木。 徐王妃甜甜一笑,“不客气!” 所以,被打醒了吗? 还做一胎好几个宝宝的白日梦吗? 感受到了从自家王妃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四皇子赶忙表态,“阿鸢,我想过了,咱们就生一个孩子吧。” “孩子嘛,在精不在多!对!只要有一个继承了你的彪悍,我就满足了!” 呜呜,未来的儿子啊,你可千万要像你阿娘。 否则,就算娶了新妇,做了一家之主,也要被人“打蚊子”! “王爷说得对!咱们只生一个儿子就好!” 徐王妃又变回恭顺的贤妻模样,眼神温柔,语调更加温柔。 在她的注视下,四皇子忽然又有种“我是一家之主,大事我说了算”的感觉。 四皇子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邕王夫妇的感情,一如既往地和谐。 …… “阿元阿姐生孩子,是喜事!” “洗三是赶不上了,待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咱们就去恭贺。” 再次把四皇子的毛儿捋顺,徐王妃开始说正事儿。 “……对,应该去贺喜!” 虽然赫连珏的炫耀挺让人讨厌的,但,四皇子还是非常顾大局,且通情达理的。 贺喜,是应该的。 给孩子的礼物,也当提前准备好。 “对了,京城的事儿,我也准备写信告诉阿元阿姐!” 既然孩子都生了,那么京中的风云,也该关注一下了。 徐王妃很清楚,他们两王府虽然在偏远的岭南,但京中的动向,还是与他们有些关系。 不说别的,因着科举选士的事儿,圣人与世家关系紧张。 世家故意撂挑子,故意为难,甚至是要挟圣人。 圣人呢,作为一个统一了南北的铁血皇帝,自然不会被轻易辖制。 他将世家分作三等,拉拢、提拔那些小世家,针对、打压那些顶级门阀。 一批批一等世家出身的官员,要么被罢黜官职,要么被流放。 而流放地,也很固定,不是苦寒的西北,就是蛮荒的岭南。 被流放的人犯中,有赫连珏、四皇子的亲戚,也有两王府的仇家。 从正月起,就有人犯陆陆续续地抵达。 邕州这边已经接收了几批。 对于这些人,徐王妃的态度,竟跟越王府的步伐—— 能拉拢的就拉拢,能利用的就利用。 若不能为自己所用的,索性就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而人嘛,识时务的更多。 所以,两王府的人才,愈发充盈。 有文官,也有武将。 有世家子,也有依附世家的寒门子弟。 有高人雅士,也有大儒大家。 谢元之前推出的学堂,先生的名额,瞬间就被填满了。 这些先生,咳咳,哪个不曾经是儒学大牛?博学大佬? 弘文馆的博士什么的,都排不上号呢! 徐王妃完美复刻越王府的政策,也在邕州大肆兴办学校。 对于去书院当先生,那些世家大儒,哪怕不待见皇族,也是比较愿意的。 教化百姓,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士族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连带着,那些去王府当属官,或是给王府做事的人,也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们不是趋炎附势,向强权低头,而是帮助藩王治理地方、教化蛮夷呢。 两王府安顿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 朝廷流放人犯的步伐,却没有停歇。 没办法,只要圣人与世家的较量没有停止,“炮灰”就会一直都有。 发展到后来,连一些小鱼小虾,甚至是商户都被流放了。 谢元:……不过是世家的钱袋子,居然也受到了连累。 不过这些人,谢元也都挑挑拣拣的利用上了。 谢元名下的糖铺还好,一直控制着规模,赵悯一个人也够用。 但,随着海边盐田的开垦,越王府的卖盐生意十分火爆。 规模大,利润惊人。 再加上一个邕王府,岭南即将形成一个极大的海盐集团。 只一个赵悯就不太够了。 赵悯此人,精于算计,其实更适合做个账房。 销售方面的人才,还是该找正规的商贾。 圣人流放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便给谢元送来的需要的人才。 “这个谢林,说起来也是谢氏子,但他是旁支庶出,只能给嫡枝做些生意。” 赫连珏拿着一张押解文书,对着谢元说道,“谢家没了谢泽,又退出一个谢洪做家主。” “他是王相公(相公:宰相的尊称)的姻亲,靠着王家才在得了谢家家主的位子。” 而若是按照辈分,谢元还要叫谢洪一声大伯。 谢林呢,则是谢元的族兄。 赫连珏为了谢元,愿意提拔谢家的人……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241章 难得的人才 谢元的神情却有些复杂。 作为一抹异世穿越而来的游魂,谢元对谢家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陈郡谢氏女。 但,谢元又必须承认,谢氏这个世家女的身份,给了她许多便利。 不说别的,单单是她能够嫁给赫连珏,也是因为她姓谢。 赫连珏哪怕是废太子,也是圣人的亲儿子。 哪怕被折辱,被换了新娘,代替者的身份也不能太低。 谢元若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子,都未必有资格成为这个“替代品”呢。 除了替嫁赫连珏,谢元从谢家要走的那些嫁妆、家产,也成为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 如果没有那些财货,谢元如何提高兵卒们的伙食、待遇? 如何买田置地,如何开办铺面? 那时的赫连珏,可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可怜。 暗卫以及所有的后手,都不敢露出来。 放在明面上的,只有赫连琛的那三百亲卫,以及谢元从兵部要来的五百老弱病残。 钱财什么的,赫连珏也几乎没有。 没有谢元,没有谢家的那些钱,依着赫连珏的能力,他可以收服人心,让越王府崛起。 但这个过程一定非常艰难,也会相当的漫长。 谢元以及谢家的家产,在某种程度上,大大帮助了赫连珏。 赫连珏也是想到了这些,才没有把谢家赶尽杀绝。 他只是干掉了得罪了自己的谢泽,对于谢家新推选出来的家主谢洪,以及其他的谢氏族人,赫连珏都还是比较宽容的。 一来,他为了谢元,爱屋及乌嘛; 二来,也算是回报了当年谢家的“资助”情义。 “这个谢林,我派人去调查过,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商人。” “他啊,就是吃亏在了出身上。” 赫连珏想了想,还是把谢林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谢元: “谢林的生母是个胡姬,他天生就是黄头发、蓝眼睛。” 赫连珏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惋惜。 谢林若不是生母卑贱,长相异于常人,应该也不至于沦落为商贾。 要知道,谢家虽然是一等世家,最是清贵。 但,谢家对于族中的子弟还是非常宽厚的。 庶子的地位,肯定比不上嫡子,但只要有出息,也有机会入朝做官。 唯有谢林,天生长得跟天朝的人不一样。 从落地起,他就被区别对待了。 其实也就是谢家还算包容,若是换个小门小户,兴许就把这黄头发蓝眼睛的孩子当成妖怪给丢掉了! 谢家顶多就是没有悉心教养,没有为他筹谋前程。 谢林的吃穿用度等方面,还是得到了小少爷的待遇。 所以,谢林对谢家没有仇怨,反而十分感激。 他或许遗传了自己那个西域商人的外祖父,非常会做生意。 他依附嫡出的大伯谢洪,成了那一支的钱袋子、财神爷。 谢洪能够攀上王相公,也是靠着大把的银钱开路。 而这些银钱,基本上都是谢林赚来的。 如果没有圣人与世家的这场冲突,谢林背靠谢家,应该会成为大周朝第一商贾。 可惜,没有如果啊。 谢洪依附的王相公被圣人针对,王相公保住了自己的家人,也愿意保下谢洪本人。 但必须有个替罪羊。 谢林这个曾经的商贾,就摇身一变,成了谢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身上还多了一个正五品的勋职。 前脚刚做了官,后脚谢林就被流放了。 一家老小,整整齐齐,全都被押解岭南。 谢林唯一庆幸的,约莫就是这段时间被流放的人太多,官府刺青的差役都忙不过来了。 他们一家,没有被刺上“流人”的烙印,总算保住了最后一丝体面。 “谢家曾经对谢林的生养、提携之恩,谢林用全家被流放的下场,做了报答!” 赫连珏缓缓说道,“他说,他对谢家再无亏欠。” 恩怨两清,自此再无瓜葛。 “我却告诉他,我会提携他,也是因为他姓谢,他是我的王妃的族兄。” 谢元默默地听着。 她知道,赫连珏是看自己几乎没有了娘家,唯一的亲弟弟还是个小豆丁。 谢元确实强大,也不需要娘家为她撑腰。 但若是有个信得过的娘家人,愿意为她效力,还是极好的。 其实,谢元也想过提拔谢家人。 不是她不够自信,而是在古代,聚族而居,族人、亲人就是天然的“同盟”。 只是现在谢元身在岭南,与京城、与老家都隔着几千里,许多事都不方便去做。 之前的那个谢继,如果不是身份太尴尬,谢元也愿意提携一二。 这个谢林,倒是不错的人选。 “谢林姓谢,他对谢家还算亲近,且恩情什么的,他也加倍报答了。” “如今他更是来到了岭南,人生地不熟,正是需要帮扶的时候。” 谢元缓缓说道,“我若稍加提携,以他知恩图报的性子,定会真心待我。” “……还是王爷对我好,事事都为我考虑,还这般周全!” 谢元看着赫连珏,好看的杏眼里满都是感激与温柔。 赫连珏被谢元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元待他好,他也当待阿元好呀。 “阿元,你也觉得这谢林不错?” 赫连珏得意地笑着。 “极好!” 何止是“不错”啊,简直就是惊喜。 西域商贾的外孙子,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材料。 听说谢林还去过西域。 若不是条件有限,他估计都能跑到欧州去。 谢林可以去西域,但下西洋呢? 是不是也可以? 不说太大的宏伟目标,只吃火锅必须的辣椒,谢元就想着派人去来个大航海。 这两年忙着搞基建,谢元实在腾不出手来。 现在好了,宝船已经开始建造了,又来了个敢于冒险的经商奇才。 谢元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的辣椒,她的玉米,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似乎都有希望了呢! “你满意就好,我已经把人安置在了月牙新城。” 赫连珏见谢元双眼放光,便知道,她是真的高兴。 阿元高兴了,赫连珏也带了笑容,“等你出了月子,就把谢林叫来。” “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他去做!” \u0001 第242章 更大的惊喜 谢元点点头,“好,都听阿犀的!” 她这次的生产,虽然比较顺利,但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对身体来说,还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赵嬷嬷就一直在絮叨:“到底伤了元气呢。这次一定要做足双月子。” 这年头,生了双胎的妇人,或是身子骨不好的,生产后都会做两个月的月子。 也就是双月子。 谢元可是生了四胎呢,更该好好修养。 赫连珏也十分赞同。 谢元不是个不听劝的,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自己的身体,更要好好养护。 双月子就双月子吧,幸好过了最热的三伏天。 否则,只月子里不能洗澡、洗头,就足够让谢元发疯了。 饶是如此,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足足关上两个月,谢元也有些熬不住。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谢元拿来纸笔,开始将后世的一些母婴用品复制出来。 首先,是谢元自己要用的束缚带。 生产完毕,肚子还是鼓鼓的,谢元就让丫鬟弄来结实的白布,一圈圈地缠在肚子上。 做这些的时候,谢元就忍不住叹息: “麻布太过粗糙,丝绸太薄太滑,还是纯棉布最好,结实又透气。” 只可惜,这个年代,棉花还没有传入大周朝。 “唔!让我想想,棉花的原产地好像是高昌。” 而高昌就在大周朝的西北方向。 赫连珏与西北大将军独孤雄关系不错,两人暗中有着好几次的交易。 最初的用菜谱换马匹,不过是两人弄出来的烟雾弹。 事实上,这两年,赫连珏靠着谢元弄出来的马蹄铁、海盐等,从独孤雄手中换了不少战马和精铁。 前段时间,独孤雄甚至大方地送给赫连珏一个牧场。 上千亩的草地,几百头牛羊,还有战马。 随后,京中的邸报送来,赫连珏和谢元才知道—— 独孤雄得了圣人的封赏,得了一个靖西候的爵位。 这个侯爵,既是在奖赏他数十年镇守西北的功劳,也是因为他进献了一个“神器”,可以大量减少战马的折损,为朝廷、为户部兵部等都节省了大批的战马和银子! “靠着马蹄铁封侯,独孤雄也算幸运。” 赫连珏听闻了这个消息,先是下意识地看向谢元。 毕竟,马蹄铁真正的发明者是谢元啊。 而自己非但没能让谢元扬名,还把最大的好处给了独孤雄。 赫连珏觉得依着阿元的心性,她不会跟自己计较。 可,他心里到底发虚。 谢元却笑了,丝毫都不在意,还说出了独孤雄运气好的话。 见谢元这般,赫连珏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赫连珏在心底默默地记了一笔——我欠阿元一个侯爵。 侯爵不侯爵的是以后的事儿,就目前而言,因为马蹄铁而封侯的独孤雄,与赫连珏的关系愈发紧密了。 “棉花?” 赫连珏疑惑地看着谢元。 其实,他想一直守着坐月子的妻子,奈何妻子不同意。 谢元:……不洗澡不洗头,我都快腌入味儿了,让你守着,岂不是要嫌弃? 夫妻之间啊,再恩爱,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感、神秘感。 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因为某个不太好的细节,就生出了嫌弃。 谢元生产的时候,不让赫连珏陪同。 如今,她坐月子,也不会让赫连珏一直守着。 隔着窗户,说句话,就挺好的。 既能每天都联系,还不至于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继而生出不好的观感。 “对!就是有种白白的、软软的东西!” 谢元拿出画好的草纸,从窗户缝儿里塞了出去。 赫连珏打开,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请独孤将军帮忙。” 赫连珏根本就没有询问,棉花什么的,都有什么作用。 他只知道,他家阿元从来都不做无用功。 她要找棉花,那这棉花定是极有价值的宝贝。 “棉花可以纺线,然后织成布。” 赫连珏不问,谢元却很想告诉他,“棉线制成的布,虽然不如丝绸柔软、丝滑,却十分结实。” “还特别透气、吸汗!” 尤其是这个优点,谢元最是喜欢。 丝绸什么都好,就是不吸汗啊。 若是出了汗,冰冰的、滑滑的,贴身穿并不舒服。 还是棉布好,就算不外穿,做成内衣,也是极好的。 “好!既是阿元想要,我就想办法弄来!” 赫连珏一副深情霸总的口吻。 谢元:……也就是脸长得够帅,否则,这话很容易就把人弄得油腻了! “我确实想要,因为棉花不止能够纺布,还能御寒!” 谢元虽然现在住在冬天都不冷的岭南,但她骨子里还是个北方人。 所以,她清晰地记着北方的冬日,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的严寒。 尤其是在古代,没有什么温室效应,冬天格外冷。 而古代的条件又很是简陋,富贵人家还好些,皮毛、丝绵,以及充足的炭,都可以御寒。 寻常百姓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就是在京城,冬天里,大街上,也有被冻死的乞儿、老人。 听到“御寒”二字,赫连珏也认真起来。 如果只是织布,还不是最稀缺的。 但若是能够高效御寒,那可就是极好的东西了。 谢元用力点头,表示棉花确实极好。 赫连珏沉吟着,片刻后,嘴角开始上扬,“这次,又可以跟独孤雄好好做一次交易了!” 岭南温热潮湿,西北却干旱苦寒。 不管是谢元之前提到的火炕,还是现在的棉花,对于西北来说,都是急需的好东西。 赫连珏一直都在跟独孤雄做交易,最近两年,赫连珏要蛰伏,不好太过低调。 有些事,比如军械、战马等,还是需要独孤雄帮忙提供。 独孤雄可是个老狐狸,无利不起早。 赫连珏就准备拿些独孤雄急需的东西,好好跟他进行交易! “阿元啊,你还真是我的好帮手!” 赫连珏隔着窗子,无法看到谢元的脸,谢元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他还是眼底满都是欢喜,心里更是无比的熨帖。 他的越王府,若是没有阿元,真是难以想象的艰难。 赫连珏哪里知道,谢元还有更大的惊喜送给他呢…… \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u0006 第243章 海鲜伊面 赫连珏答应在西北寻找棉花。 谢元也就放下心来。 她开始继续忙活她的母婴产品。 丝绸做成了束缚带,一层层地裹在身上。 她还命人偷偷给她缝制了有胸托的内衣,防止下垂。 其实,现在谢元并没有继续给孩子喂母乳。 一来,初乳已经喂过了,谢元心理上已经有了安慰; 二来,孩子太多,谢元一个人根本就喂不过来。 就她那点儿存货,只能给孩子们当点心。 即使如此,还不如直接让精心挑选的乳母来喂羊。 第三嘛,到底是王妃,谢元不在乎名声,可也要为了整个王府考虑。 她在外面忙着基建,已经够出格了。 未来她可能还会“善妒”地不许丈夫纳妾,会更加引人诟病。 她不想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再去挑战世俗与规矩。 还有最最重要多一点,不为母乳,谢元真的非常轻松。 晚上不用熬夜,吃饭不用忌口。 她的精神状态就非常好。 谢元也能静下心来做些事情,而不是被产后的种种琐事而逼得精神抑郁。 “……就当给孩子为了‘奶粉’吧。” 谢元这般安慰自己。 想到奶粉,她的思维又开始发散。 这年头,世家豪族也有吃牛乳的习惯。 不过,没有专门让婴孩儿吃。 在世人的观念里,似乎母乳更有意义。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母乳的营养最符合婴儿的需求。 但,过了三岁,也可以适当地增加一些牛乳、羊乳之类的乳品。 就像隔壁小日子,提倡孩子喝牛乳,身高都增加了呢。 谢元和赫连珏的条件都极好,他们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可先天条件好,后天的营养也要跟上。 “唔!就让孩子们吃到三岁吧。等过了三岁,就换上牛乳。” 谢元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暗自琢磨着。 只是这奶牛,不太好找啊。 这个年代,都是本土的黄牛、水牛。 后世牧场上的奶牛,大多都是国外引进的品种。 那种奶牛产奶量高,蛋白质和乳脂含量也高。 在这方面,黄牛无法跟奶牛相比。 “要不就先试一试?再去西北找些其他品种的牛。” 谢元的思维持续发散。 牲畜的种类,其实也是在一直改良。 现在驯化的牛羊等,哪怕是一个品种,跟后世的牛羊也有一定的区别。 “还有羊乳,甚至马奶,营养也很丰富!” 想到马奶,谢元禁不住就想到了那位几乎要把欧亚大陆打穿的大汗,就非常擅长“畜力行军”。 一个骑兵配备三匹马,除了用来骑,到了关键时刻还可以吃马肉、喝马奶。 还有酸了的马奶酒,还能消炎镇痛,充当药物。 这两年,赫连珏出兵打仗的时候,谢元就特意让他多带了一些母马。 不过,岭南物产丰富,多水泽,并不缺食物和水。 若是在西北,或是远程打仗,马奶的作用就非常大了。 当然,谢元可以制作一些奶制品。 比如奶酪、奶豆腐、奶粉等。 急行军的时候,也能快速补充能量,既营养又方便。 等等,方便?方便面!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谢元轻轻拍了自己的脑门一记。 她只顾着练兵、建城了,却忘了这个穿越女必定山寨的美食——方便面。 话说连隔壁的宇宙国,都在电视剧里抄袭这个桥段,就知道方便的杀伤力有多大。 “来人!” 现在的谢元,思维足够发散,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娘娘,奴婢在。” 如意就在外间守着,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 “去跟厨房说一声,我要做一种新的面食。” 谢元回想着自制方便面的流程,便缓缓说道:“用鸡蛋和面,放少许盐。” “面要和得硬一些,多揉一揉,增加劲性。” “切成细面,过油炸,不要炸得太过,微微变黄即可!” 若是非要追求后世方便面的感觉,还可以在筷子上绕成线圈,或是干脆织成围巾。 炸过之后,再用高汤煮。 越州靠着大海,海鲜极其丰富。 放上大虾、扇贝、鲍鱼等,谁还说方便面是垃圾食品? 谢元一想到方便面特有的香味儿,嘴里就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既然要复刻,还是要一比一的还原。 谢元直接在纸上写写画画,画出了一块弯弯曲曲的面饼。 “拿去吧,让厨娘试着做一做!” 谢元也没有非要厨娘一下子就做出了。 每一种新奇的饭菜,都需要反复的实验。 “是!” 如意答应一声,拿着纸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谢元以为,估计要实验个两三天,才能吃到像模像样的方便面。 不想,不到两个时辰,一碗铺满海鲜、肉片和荷包蛋的真·海鲜伊面就送到了谢元面前。 微黄的弯曲面条,海鲜特有的鲜香气味儿,让谢元莫名有种超越时空的错觉。 “做了几碗?可有给王爷送去一份儿?” 谢元忍着流口水的冲动,先沉声问了一句。 “一共做了三碗,王爷和小少爷那儿都有!” 如意笑着回禀。 她是谢元最得用的大丫鬟,自然熟悉自家王妃的秉性。 在王府,王爷和王妃是唯二的两个主子。 谢贞小团子呢,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寄人篱下的小拖油瓶。 不过,谢元在越王府有身份、有威信,众人看在她的面上,也都把谢贞当成了小主子。 还有赫连珏,爱屋及乌。 哪怕最开始的时候,他不轻易相信人,对孩子也没有什么爱心,但他还是给了谢元作为妻子的尊荣。 连带着,对谢贞也有几分和气。 随后,赫连珏与谢元的感情愈发深厚,谢贞这个小拖油瓶在越王府也水涨船高。 成为“唯三”的主人。 当然,现在谢元生了四个孩子,王府的主人又多了四个。 但,这四位小主子还小啊,厨房准备主子的膳食,自然不可能准备他们的份儿。 所以,海鲜伊面,有且只有三碗。 “好!” 听到如意没有忽略了赫连珏,谢元就放心了。 至于小团子,呵呵,如意本来就是谢家的世仆,她忘了王爷都不会漏掉谢贞! 第244章 摸金校尉 “海鲜伊面?” 赫连珏望着自己面前的这碗面,不禁有些好奇。 海鲜他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且在越州过了两年,天天都有最新鲜、最好的海鲜吃。 什么螃蟹、大虾,海鱼、贝壳,品种齐全,且阿元也总能做出当地人都做不出的美食。 每次看到厨房在谢元的指点下,做出花样繁多、色香味美的菜品,赫连珏都会忍不住地感叹: 不愧是陈郡谢氏,家族确实有底蕴,只这菜谱,就足以让世人惊叹、倾慕。 谢元呢,不只是世家女,她还是名士谢渊的嫡长女。 谢渊年少就传出了才名,四处游历,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走的地方多了,见识也就多。 谢元曾经跟着父亲外出游历,也就多了无数见闻。 她的脑子里,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而她的每个想法,也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赫连珏刚刚跟谢元聊完天,给西北独孤雄的信也才刚刚写完。 棉花的事儿,还没有落成呢,谢元又给他弄了个海鲜伊面。 伊面? 好奇怪的叫法! 赫连珏拿起象牙做成的筷子,轻轻挑起一根弯弯曲曲的面条,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嘴巴里。 咦? 跟寻常吃的面条,口感上就不一样。 似乎更加劲道,更加的香。 仿佛煮多久,面条都不会糊掉。 赫连珏又夹起满满的一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对了,王爷,娘娘还说,这种伊面还能干吃!” “就是这种面饼!” 多寿躬身站在一旁,指了指一旁碟子上放着的一块巴掌大小的面饼。 “生吃?” 赫连珏眉头微蹙,在他的认知里,面条就要煮着吃或是蒸着吃啊。 “不是生的!” 多寿赶忙说道:“奴婢亲眼瞧着厨娘做的。” “这种面饼先用荤油炸过,然后再煮。” 所以,伊面本身就是熟的,可以直接吃。 多寿一边介绍,一边按照谢元的吩咐,拿了一包烧烤料,轻轻地洒在了面饼上。 赫连珏轻轻掰了一小块面饼,丢到嘴里,慢慢咀嚼。 香! 脆! 荤油和面饼混合在一起,吃到嘴里,莫名让人觉得满足。 还有烧烤料的味道,花椒、孜然、海盐等精心配比的佐料,让伊面有了不同于煮面的美好味道。 “有点儿像小零食!” 赫连珏吃完一小块儿,又吃了一大块儿。 不知不觉间,他竟将两块干脆的面饼,和一大碗海鲜伊面都吃光了。 赫连珏:……不能怪他贪嘴,实在是王妃弄出来的美食,就是好吃! “对了,王妃还说,这种伊面可以长期间存放。” “气候干冷的话,可以存放一个月。在岭南,估计也能放个十天半个月呢。” 多寿又想到了自家王妃的话,赶忙补充道。 “能够存放一个月?岭南这样湿热的环境,也能放置十来天?” 赫连珏眼睛一亮。 放置时间这么长,完全可以做成军粮啊。 在岭南,物资丰富,一年四季野外都有吃的。 但,赫连珏不会一辈子都呆在岭南。 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他就会杀回京城。 在这之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可以提前进行。 军械、战马,粮草、军饷,军粮、药品等等等等,现在就可以考虑了。 还有阿元提到的凿通禺岭。 “神兵天降”这个词儿,太有诱惑力了。 赫连珏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回京城,杀父皇和那些便宜弟弟们一个措手不及。 凿通了禺岭,他就能绕过广城。 等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大军,已经可以兵临城下! 一想到那个画面,赫连珏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 “赫连琛,工兵营已经出发了吗?” 赫连珏想到禺岭,便有些安耐不住。 他吃完饭,来到前殿,把赫连琛叫了来。 “殿下,昨日他们就出发了!” 赫连琛恭敬地回道:“如果路上没有什么意外,再有十天,他们就能抵达禺岭。” 说到这里,赫连琛有些犹豫,试探性地问了句,“殿下,真的要开凿禺岭?” 愚公移山啊。 这要多费时间和人力? 虽然现在他们越王府兵强马壮,也不缺钱,但,没必要做这种几年都看不到成效的事儿啊。 得不偿失呢。 只是,凿通禺岭是王妃的提议,虽然赫连琛相信王妃很厉害,可她再厉害,也不能逆天哪。 赫连珏没说话,淡淡地看了赫连琛一眼。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真的要凿通禺岭,我为什么把工兵营都派去? 赫连琛被赫连珏看傻子的目光给刺激到了。 他张了张嘴,很想告诉自家王爷:那是禺岭!绵延几百里呢! 不是小土包! 不是几百工兵营的兵卒,再派上上千民夫就能凿通的。 但,赫连琛习惯了惧怕赫连珏,内心的独白再多,他也不敢当着赫连珏的面儿说出来。 忍了又忍,赫连琛只得换个话题,“殿下,合县新城传来消息,又有一批人犯被流放到了越州。” “押解的官兵,把人犯送去了刺史府府衙,估计这会儿正在办理交接手续呢。” 赫连珏挑眉,“又是哪家的倒霉蛋?” 最近总是接到京城流放来的人犯,赫连珏都有些麻木了。 “不是世家,而是几个依附世家的寒门。” “哦,对了,还有真的囚犯!” 其实,在古代,被流放的人犯,大多都是罪大恶极的人。 因为权利争斗而被炮灰的牺牲品,反倒不是很多。 只是最近圣人与世家争斗的厉害,越州等地才来了这么多的“贵人”。 “什么囚犯?作奸犯科、杀人越货?” 赫连珏一听是真的囚犯,更加没有兴趣了。 他也就随口一说。 赫连琛却认真地想了想,回禀道,“有忤逆不孝的逆子,有残害族人的凶犯,还有盗墓的摸金校尉呢!” 摸金校尉? 赫连珏愣了愣,不就是盗墓贼。 在大周朝,私自盗墓是死罪。 抓住了,基本上都是砍头。 不过,也有例外。 花钱赎买,或是暗中有关系,总能逃过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流放三千里,基本上跟死罪也差不多! 赫连珏忽地想到阿元曾经对他说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45章 羡慕 赫连珏记得很清楚,最开始谢元建议他“黑吃黑”的时候,还曾经开玩笑地说: “其实还有个暴富的法子,那就是盗墓!” 就像曾经的曹阿瞒,就是靠着盗墓才筹集到充足的军饷。 而摸金校尉这个官职,也是这位枭雄发明的。 只是,盗墓到底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赫连珏出身皇族,是有资格厚葬的。 他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墓,有朝一日会被盗墓贼光顾。 “不行!不能盗墓!” 赫连珏的态度很坚决,他觉得,那些盗墓贼都该死! 谢元见状,没有继续说什么盗墓发财的好处。 转而为盗墓贼说起了好话,“其实,也罪不至死。” “哪怕是罪犯、恶人,只要放对了地方,也能发挥神奇的效用。” “比如盗墓贼,他们非常擅长看风水、挖坑凿洞。” “将来若是需要修建地宫、开凿隧道之类的工程,就可以让盗墓贼来试一试!”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叫专业对口! 不过,那时谢元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来说。 而赫连珏呢,也真把这个当成了一句笑话。 但,现在听闻有被流放的盗墓贼,赫连珏忽地就有了主意—— 可以让这个土耗子,去禺岭啊。 帮忙查看山脉,看看哪个地方最合适开凿。 然后,再让他跟随工兵营的将士们一起干活。 若是干得好了,赫连珏可以发发善心,赦免了那个小贼。 …… 侯景亭带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挨的跟在流放的大部队里。 三四千里的路程啊,风风雨雨、饥饿劳累,他咬着牙忍了下来。 别看侯景亭个子小,瘦瘦的,远远看着就跟猴子一样。 但他是家传的武功——缩骨功。 从小练武,身子骨格外硬朗。 再加上他机灵,就跟江湖上的人给他取的绰号——猴精儿一样,猴精猴精的。 一路上,他又是说好话,又是偷偷塞银子,若是路过什么“风水宝地”,他还会偷偷告诉押解的官差。 官差们偷偷干上一票,挖出几件宝贝,倒手一卖,竟然也有几十斤的黄金。 发了大财,官差们自然高兴,连带着对侯景亭这个机灵的盗墓贼也算照顾。 几千里路,跋山涉水。 三四个月的行程,饥寒交迫。 侯景亭还是活着抵达了岭南。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他就能想办法逃出去。 或者,他会想方设法地“立功”。 只要刺史或是知县愿意抬抬手,他就有机会脱离流人的身份! 反正那些当官的,估计都喜欢前朝贵人墓里的好东西。 他当初能够把死刑改成流放,就是用自己多年的珍藏,买通了京兆府的大小老爷们! 他,江湖人称“景亭候”的侯爷,就算走到绝境,也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然而,打脸来得就是如此之快! 侯景亭刚刚进入合县新城,还来不及感叹这岭南的城池竟如此高大、干净、整齐,一行人便被一队官兵给拦住了。 “什么人?什么情况?” 负责押解的官差大惊失色,还以为来了意图劫囚的歹人。 “越王府的亲卫!” 带队的人,拿出了一块铁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封越王殿下的钧令,将人犯侯景亭押解入王府,充作杂役。” 越王府亲卫,丝毫没有遮掩,直接说出了赫连珏的命令。 侯景亭脸色大变:我,我没得罪越王殿下啊。 我特娘的就是个小人物,常年活在地底下的土耗子,就算我想,我也高攀不上越王啊。 更不用说有胆子、有机会得罪了! 刺史府前来迎接的衙役,看清腰牌,竟半点拦阻都没有,直接将侯景亭的流放文书递给了那位亲卫。 “这!这!” 负责押解的官兵,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啊!” 越王确实尊贵,但他只是个藩王。 接管朝廷人犯的事儿,是刺史的职责。 越王却贸然插手,未免有僭越的嫌疑!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说话的反倒是刺史府的衙役,他满脸的无所谓,“我们府衙已经接收了人犯。” 而被流放的人,只要到了流放地,且没有逃离,他要如何生活,官府并不插手。 越王府可以把人弄去当个杂役,也可以直接收做奴婢。 只要当事人愿意。 衙役看向侯景亭,“你这猴子,越王府想让你去当杂役!你愿不愿意?” 侯景亭:……我当然不愿意! 但、但精明如他,自然知道,此时此地,断然没有他拒绝的道理。 那群王府亲卫,看着就十分的不好惹。 他们的手已经搭在了刀鞘上,若是有个什么“情况”。 他们能立刻拔刀抽出来。 自己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小毛贼,慢说只是被藩王弄去当杂役了,就是真的被当街砍杀,又能如何? 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是堂堂亲王? 顶多让王府的管事去送些罚金,正主儿连面都不需要露。 “愿意!小人愿意!” “能够为越王殿下效力,是小人的福气!” 带着沉重的镣铐,十几斤的重量压着,让本就瘦小的侯景亭看着愈发不起眼。 他冲着衙役和王府亲卫们点头哈腰,尖尖的猴脸上满都是谄媚。 这人,倒也有些眼色。 衙役们看了侯景亭一眼,默默的将他记了下来。 负责押解的官差们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太好。 不过,人家衙役说得对,人犯的押解文书当地府衙已经收了,也在回执文书上盖了官印。 这一次的差事,他们就算是完成了。 侯景亭会有怎样的命运,越王殿下又是何等的嚣张跋扈,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深吸一口气,官差挤出一抹笑,“既是如此,那我等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带走!” 见官差不再拦阻,亲卫们一挥手,便把侯景亭带走了。 一行人马迅速离开了合县新城,通过跨海大桥,朝着月牙新城的方向而去。 刺史府的衙役与官差们寒暄了几句,带着其他的人犯回到了府衙。 这些人具体被下放到那些县、那些村落,还需要具体安排。 这个过程里,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而衙役们能否搜刮到油水,也看这一波操作了。 被流放的人,若是想取个好些的地方,就要给钱,若是没钱,那就只能去最远、最穷、最偏僻的地方。 那些等着安排的人犯,竟有些羡慕侯景亭…… 第246章 凶残的赫连琛 这个长得像猴子,名字也像猴精的家伙,至少不用再花钱买通官差了呀。 不想自家! 想要去个好些的地方,还要给官差塞银钱。 被流放,一路上都舍不得花用的最后一点儿钱,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否则,真若被送去那种大山里,整日跟蛮夷、野兽混在一起,他们还有命在? 合县或是月牙新城就好,这里看着就比较繁华。 他们都是读书人,或是有一技之长的人。 在县里,讨生活也更容易些! 越王府就更好了,虽然只是杂役,但到底在王府当差。 吃住、月例,应该都少不了! “只是,那个猴精儿好像是个摸金校尉啊——” 众人犯中,有人知道侯景亭的底细,忍不住疑惑地说了一句。 后头的话,他没说,但大家都明白: 一个盗墓贼,越王把他要走做什么? 难不成,越王也想效仿曹阿瞒,盗墓来筹措军费? 这,可不太好哇! 太、太下作,太不顾皇家颜面了。 就是周文成这个刺史,听衙役回禀了此事,也有忍不住犯嘀咕。 “不应该啊!越王府有越王妃,那位就是个点石成金的女财神。越王殿下根本就不缺银子。” “为什么弄个盗墓贼,还这般大张旗鼓?” “难道他真要暗中盗墓?这、这——” 实在不像话啊。 “阿爹,您不是说了,两不相帮?一心为民?” 周娇娥看到自家父亲这般纠结,总想着给京里写折子。 她微微蹙了蹙眉,走到近前,柔声提醒道。 “可、可——” 周文成听了长女的话,一时也有些卡壳。 是啊,早就决定做个做实事的好官。 皇族间的争斗,他绝不插手。 这才几天啊,就忘了? 不过,许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又许是说给女儿听,周文成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有种预感:越王在筹谋一件大事。” 而这个侯景亭就是这件大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小角色。 “……” 周娇娥有些无语。 越王招募了数万的精兵,还敢把交州、黄州、罗州全部拿下。 就是邕州,估计也有一半都归到了赫连珏的名下。 不管是扩军,还是扩充地盘,越王赫连珏都表现出了勃勃的野心。 他要图谋大事的意图,也十分的明显。 还有父亲这个刺史,到底是怎么来的,父亲心里难道就没有数儿? 越王! 都是越王的手笔啊。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藩王。 而他的种种做派,也都在为将来的“大事”做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父亲居然还说什么“预感”。 这,还用预感? “不!你不懂!” 看到周娇娥的表情,周文成知道女儿在吐槽什么。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图谋大事,和真正实施,还是有区别的。 过去,周文成还能根据一些细节,推测出赫连珏具体的行动。 而那个盗墓贼的事儿,周文成是真的猜不透。 谢元:……你当然猜不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到“凿通禺岭”这么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且不说周文成父女的疑惑、纠结,只说侯景亭。 他被王府的亲卫带回了月牙新城。 不过,并没有直接去王府,而是去了城外山里的营地。 侯景亭见路况不太对,忍不住地心慌,“亲卫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 “那什么,王爷不是让我去王府做杂役嘛——” 怎么没去王府,却来到这么一个荒郊野外? 难不成,要杀人灭口? 可、可为什么啊? 他侯景亭就是一个小小的盗墓贼。 偷盗的也都是前朝的古墓。 赫连家是本朝的皇族,给侯景亭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偷盗啊。 既然没有挖赫连珏的祖坟,他、他又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 侯景亭的脑子里,仿佛被糊满了浆糊,他完全理不清思路。 “少废话!” 亲卫没好气地训斥了一声,推搡着侯景亭进了军营。 某个营帐里,赫连琛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手里把玩着一柄匕首,抬眼看到侯景亭被推搡着进来,便冲着亲卫们点点头,“动手吧!” 侯景亭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怎么就动手了? 动什么手? 怎么动手? 是不是要杀了他? 侯景亭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慌忙哀求,“将军!这位将军,小的就是只土耗子。” “除了盗墓,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更没有得罪你们! “盗墓还不算伤天害理?人死为大,你不知道?” 挖坟,偷盗陪葬品,若是再混蛋些的,还会破坏了人家死者的尸身。 赫连琛虽是王府的庶子,可他也是皇族,也有厚葬的资格。 若是混的好了,兴许还能陪葬在主子赫连珏的陵园。 日后,大周朝若是覆灭了,又有盗墓贼来盗挖,那、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落个“死后都不安宁”的下场? 赫连琛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对盗墓贼恨得牙根直痒痒! “知道!我、我以后不敢了!” “呜呜,我是祖传的手艺,从小会吃饭,就开始练功!” “我不会旁的营生,只会这个!” 侯景亭也委屈啊,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想当个见不得光的土耗子。 可他这不是没办法嘛。 “以后?你还想以后?” 赫连琛冷笑一声。 而营帐里的兵卒们开始动手了。 他们不顾侯景亭的挣扎,捆猪一般,将他五花大绑的固定在了一张条凳上。 “饶命!饶命啊!” 侯景亭拼命求饶。 赫连琛没有理睬,示意兵卒们继续动手。 有人拿来一块黑布,蒙住了侯景亭的双眼。 “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眼前一片黑暗,侯景亭愈发慌乱了。 他感觉有人走到了近前,还拿了一个冰凉的、尖尖的东西在他手腕上划来划去。 “本将军听说过一种酷刑,就是把人手腕上的血管割破,让血一滴一滴的流出来,直至身体里的血全部流干,人也就死了!” 赫连琛站在侯景亭身边,他弯着腰,故意用匕首的刀尖,用力刺了一下侯景亭的手腕。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赫连琛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嗜血的变态。 他也不想,不过王爷说了,似侯景亭这样的江湖老油子,就要狠狠的震慑,让他知道王爷不好惹,以后才不敢生出花花肠子……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47章 他,真的怕了 赫连珏让赫连琛用这种方法来对待侯景亭,除了要给这个盗墓贼一个下马威之外,也是想做个实验。 赫连珏生病的时候,谢元要亲自去探病。 旁人劝说她不要去,因为她不是大夫,她也不是药。 去了也没用。 谢元却说,人的心理可影响生理。 当时,谢元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为可信,还举了两个例子。 一个是,滴血实验; 另一个,就是假性怀孕。 赫连琛将这些都上报给了赫连珏。 赫连珏感动谢元的心意的同时,也十分好奇。 耳闻不如眼见啊。 若是能亲眼看一看,该多好? 假性怀孕这个需要的条件太多,一时还无法验证。 但,滴血实验很简单。 只需找个“合适”的人,蒙上眼睛,放上滴水的设备,然后轻轻在手腕上划一下。 ……效果到底如何,真实呈现! 赫连琛一边说着,一边拿匕首的尖端划过侯景亭的手腕。 疼! 好疼啊! 侯景亭在黑暗中,各种观感都被放大。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匕首割开。 兴许还流血了。 滴答! 滴答!! 轻微的液体滴落的声音,被蒙住眼睛的侯景亭,听得格外清晰! 流血了! 我流血了! 侯景亭愈发恐慌,“饶过我吧!呜呜,我不敢了!” “我就是个卑贱的小毛贼,您是贵人,又何必跟我一个小人计较?” “我、我发誓!我拿我侯家的列祖列宗发誓,以后再不敢盗墓了!” “呜呜……我不想死!” “来人啊。救命啊!快救救我!我、我的血要流干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侯景亭一直在哭嚎、哀求。 哭求无果,却一直听着那令他心惊胆寒的“滴答”声,侯景亭崩溃了。 他开始发疯的嚎叫、咒骂。 又折腾了小半天,侯景亭彻底绝望了。 他整个人都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浑身都似乎失去了活力。 赫连琛更是惊奇的发现,这人居然真的呈现出了“失血过多”的症状。 脸、嘴唇都开始泛白,身体虚脱,呼吸开始急促。 若是再有半日,这人估计就要真的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太奇妙了!” 赫连琛惊叹不已。 而闻讯赶来的赫连珏也有些惊诧,“原来人的心理作用,还真是如此的强悍。” 侯景亭:“……” 嘴巴发干,绝望麻木。 终于听到了除了“滴答”之外的声音,他也没有太过惊喜。 他仿佛失血过多而即将陷入昏迷的病人,从身体里透着一股死气。 “行了!把他的眼罩取下来吧!” 赫连珏亲眼印证了那个实验,惊奇过后,就开始办正事儿了。 “是!”赫连琛答应一声,便把蒙在侯景亭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侯景亭只觉得眼前瞬间一亮,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好半晌,才慢慢适应了这种光亮。 “侯景亭?” 赫连珏居高临下地俯视侯景亭,他容貌俊美,不似凡人。 “阎王爷?阎王爷竟长得这么好看?” 侯景亭一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这回忽然重见光明,还看到了宛若谪仙的美男子,顿时以为自己死了,下了地狱,见到了真正的神仙。 “噗嗤!” 赫连琛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慌忙用手捂住嘴,赫连琛用力瑟缩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赫连珏冷冷的瞥了赫连琛一眼,然后冰刀般的目光落在了侯景亭身上。 什么阎王爷? 孤是储君,是未来的人王! 什么好看? 难道孤就只有这一张皮囊吗? 侯景亭的话,精准地踩到了赫连珏的两个痛点。 “阎王爷,小人虽然是个盗墓贼,可从来没有害人性命啊。” “我、我就算有罪,也不至于下十八层地狱吧。” “阎王爷,求求你,饶了小人吧。” 侯景亭仿佛没有看到赫连珏的冷脸,继续哭着求饶。 他哭得很是伤心,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 有洁癖的赫连珏看到这一幕,嫌弃的别过脸去。 跟在赫连珏身后的多福,见此情况,赶忙抡起手里的浮尘,用力抽在了侯景亭的脸上:“放肆!殿下跟前,也敢浑说?” “我都死了,还管什么殿下?” 侯景亭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多福被气消了,又拿浮尘狠狠抽了侯景亭好几下,“你死了?你要再胡说,才会真的死!” “疼!别打了,我的脸好疼!” 侯景亭本能地喊着疼。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咦?疼?我、我能感受到疼?我是不是没死?” 可我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光了呀。 我也清晰地感受到,我、我气血不足、浑身无力,眼瞅着就要死了啊。 “多福说得没错,你再装疯卖傻,就是真的在找死!” 赫连琛赶忙出声提醒。 侯景亭呆愣愣地看着太监多福,不认识。 他又看向赫连琛,咦,这人看着眼熟,白天就是他把自己绑起来,要把他的血放干! “不想死?” 赫连珏忽然开口。 侯景亭下意识地点头,“不想!” 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人? “不想死就要好好给本王做事!” 侯景亭疯狂点头,“愿意!小人愿意!” 到了这个时候,侯景亭彻底反应过来。 刚才的“酷刑”,原来是他娘的下马威啊。 就跟衙门里的杀威棒一样。 可、可真的没必要啊。 他愿意给王爷做事,也会好好地做。 都还没有问他的意见呢,就先把他狠狠折磨了一番。 手腕都被划破—— 侯景亭扭头去看自己的手腕,却发现,两个手腕都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伤痕。 血,什么的,更是一滴都没有。 至于自己听到的滴答声,则是一旁的一个竹管,在慢慢的滴着水! 这、这是什么刑罚? 简直就是在诛心。 就在刚才,侯景亭是真的感受到了身体内血液的涌动,以及生命的流逝! 他是真的快要死了! 结果呢,却都是假的。 这越王殿下,手段也太可怕了。 “记着,这次是假的,但下一次,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赫连珏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背叛王爷!” 呜呜,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越王的酷刑,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他,真的怕了! \u0003\u0003\u0003 第248章 恩威并施 上位者的驭人之道,就是“恩威并施”四个字。 赫连珏狠狠打了侯景亭一巴掌,接下来就要给个甜枣吃了。 “哈哈!知道尽忠就好!” 白面无须的多福,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亲自给侯景亭解开了绳索。 接下来,侯景亭就享受了越王府的一条龙服务。 大大的浴桶里,装满了热水,上面还飘着馨香的花瓣儿。 他坐在里面,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被打开了。 舒坦! 真舒坦啊! 还有服侍周到的小厮,帮忙搓背,涂抹澡豆,按摩肩颈…… 侯景亭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洗过这么舒坦的澡。 洗完澡,换上了簇新、干净的衣物。 不是褐色的粗布麻衣,而是只有贵人们才能穿的湖蓝色锦绣长袍。 只是侯景亭过于瘦小,长得也尖嘴猴腮。 妥妥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说得再难听些,就是沐猴而冠。 多福派来的小厮们,却没有露出嫌弃、嘲笑等神情。 他们十分恭敬,殷勤而周到的服侍,让侯景亭误以为,“我就是贵人哪!” 换好衣服,梳好头发,侯景亭的面前,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蒸螃蟹、炸大虾、烤生蚝、煎扇贝……各种生猛海鲜,用着各种烹饪方式,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猪蹄儿、红烧肉、爆炒大肠,炸鸡排,红烧兔头等等荤菜,色泽鲜亮,让人看了就垂涎不已。 还有花样的面食,晶莹剔透的粳米,以及汤头浓香的汤饼(面条)。 侯景亭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不缺钱,却身份卑贱。 而在这个时代,身份不够,就是有钱也吃不到好东西。 不说别的,只牛肉这一样,一个弄不好,都要落罪。 吃牛肉,是犯法的。 贵人们可以不用在意,还能用一些借口糊弄。 可若是似侯景亭这样的小民,就算花高价吃了摔死、病死的牛肉,也有可能会被官府问责呢。 侯景亭此刻,却能大口大口地吃着牛肉。 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美食—— 这应该就是世家特有的名菜吧,估计就连一些官老爷,甚至是圣人,都未必能够吃到呢! 侯景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暗自得意着。 哦,对了,还有酒! 朝廷有禁酒令,酒水就格外稀少。 侯景亭只能偷偷地花高价,买点儿泛着酸味儿的劣酒。 哪像在越王府啊,一坛又一坛的美酒,味道甘醇、回味悠长。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侯景亭才艰难地挺着大肚子,站到了赫连琛面前。 “吃饱了?” 看到侯景亭一脸餍足的模样,赫连琛随口问了一句。 “嗯!酒足饭饱!” 说不好听的,有了这一顿,让侯景亭直接去死,他都不会太过委屈。 “既然吃饱了,那就该帮王爷做事了!” 赫连琛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侯景亭心里打鼓,不知道尊贵如越王,如此费心地“招呼”他一个盗墓贼是为了什么。 他觑着赫连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不知王爷想让小人做什么?” “小人除了凿洞钻洞,什么都不会!” 那什么,越王殿下不会是缺钱了吧。 也想弄个“摸金校尉”,去偷盗前朝的大墓? 这,不应该啊。 王爷可是皇族呢,他们这些皇家的人,不是最忌讳这个? 但凡靠谱些、讲究些的君王,都不会盗取旁人的坟墓,哪怕是前朝的。 盗墓者,人恒盗之! 那些君王为了防止自己的墓也被盗,不但不会去盗前朝的墓,还会严格执行“盗墓者,死”的法令。 只要是盗墓贼,不管盗的是皇陵,还是民间的坟茔,只要被抓住,就是一个字——死! 唯有推行严苛的法令,才能确保死后不被人打扰啊。 侯景亭觉得,赫连珏应该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除了盗墓,他侯景亭什么都不会啊。 王爷这般费尽心机,又是下马威,又是好吃好喝,侯景亭完全摸不清。 “会凿洞钻洞,那就足够了!” 赫连琛笑了,看向侯景亭的目光意味深长。 侯景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这什么眼神? 怎么总有种猫戏老鼠的感觉? 赫连琛却不肯继续说了。 有些事,说太多没用,还不如直接把人带过去。 他自己看着,就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对了!你挖洞的话,都需要什么工具?” “你这是祖传的手艺,那么你的老祖宗,有没有传下专门用来盗墓的家伙事儿?” 赫连琛想要稳妥些,还是多问了一句。 侯景亭:……挖个坑而已,铲子就可以了。 哪里还需要什么特质的工具? 不过,他家倒是有一种“化石粉”,若是碰到石板、山体什么的,撒上去,可以将石头弄得松软一些。 赫连琛听侯景亭犹犹豫豫地说完,顿时眼睛一亮,“哦,还有这种东西?” 见侯景亭还是一脸防备,赫连琛嗤笑一声,“放心,不要你的秘方!你需要多多弄些化石粉即可!” 有了这个什么化石粉,凿通禺岭的工程,是不是可以更容易一些? 赫连琛暗暗地想着。 侯景亭听赫连琛不要秘方,这才松了口气。 他嘴上还要辩解几句,“嘿嘿,不是小的吝啬,实在是这是我们侯家代代相传的吃饭的宝贝。” “代代相传?哼,你不是说你以后不敢再盗墓了吗?” 赫连琛忽地变了脸色,冷声怒斥。 侯景亭被吓了一跳,赶忙摇头,“不敢!我再不敢了!” 他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那秘方,我上交给王爷还不成吗?” 呜呜,就知道这些贵人最不好伺候。 说翻脸就翻脸啊。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 赫连琛也不稀罕什么秘方,他就是见不得侯景亭这副尖嘴猴腮、油嘴滑舌的模样。 还是王爷说得对,这人就是个奸猾似油的老江湖。 稍稍给他几分好脸,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即使如此,那以后就要严加看管,省得他坏了王爷的大事! 赫连琛心里有了决断,悄悄把侯景亭送去了禺岭,加入到了工兵营的行列。 …… 谢元继续窝在房间里坐月子。 她复刻了许多母婴用品,总算没有太无聊。 这天,黎宝珠来了…… \u0001 第249章 橡胶! “阿元阿姐,你可真厉害!” 隔着一道屏风,谢元仿佛都能看到黎宝珠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佩服”二字。 呵呵,厉害? 一胎四宝,这、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每次听到别人夸自己厉害,谢元都有种莫名的尴尬—— 我不是母猪,也不是兔子,难道生的孩子多了,就厉害了? 偏偏人家都是真心贺喜,并不是言语讥讽。 谢元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两句。 “还好!” 谢元含混地应了一声。 为了防止黎宝珠继续“能生孩子”的话题,谢元主动出击,“对了,最近寨子里可还好?” “前段时间的飓风,对你们可还有影响?” “我们也还好!” 黎宝珠听谢元提到了自己的山寨,便收敛了玩笑的心思,认真地说道,“多亏阿元阿姐给我们送了许多物资。” “这次的飓风不是很大,我们又在山里,没有受到太多波及。” 不过,他们呆在山寨里,却能看到天际边呼啸而过的飓风。 那凶猛的气势,真的很可怕。 幸好他们的山寨距离海边比较远,四周又有大山,这才比较安全。 即便如此,山寨还是受到了些许影响。 附近的农田都被冲毁了,若没有越王府提供的“赈灾物资”,黎部的百姓,可能都要饿肚子了。 “阿元阿姐,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最初,黎宝珠与谢元交好,与越王合作,更多的还是为了利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彼此的来往越来越深,黎宝珠才发现,越王府是真心把他们这些俚人当成了“子民”。 不是未开化的蛮夷,更不是山里的猴子。 在越王府看来,他们是人,是跟山下的百姓没有区别。 黎宝珠对越王府也就有了归属感。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 谢元牢记后世的民族大团结,所以,她是真的打从心底认可岭南的这些俚人、僚人。 “……” 口头的感谢不能说太多,否则,就太过廉价。 黎宝珠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感恩方式。 她想到此行的目的,赶忙说道,“对了,阿元阿姐,你不是让我多注意山里的作物嘛。” “我给你说啊,在外面山寨向南的雨林里,我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树。” 谢元好奇,“什么树?” 岭南的物产非常丰富,有着许许多多动植物。 在后世的时候,谢元看到一些两广的美食博主,用当地的食材做美食,都会觉得新奇—— 咦?这是什么?我都没见过呢。 后世那般资讯发达的年代,谢元都有没见过的食材,就更不用说在更为古早的古代了。 在没有经过历史变迁、战火等侵蚀的当下,或许会有一些后世都没有的作物。 “我不认识,问了寨子里的老人,他们也没在意。” “这种树的树干里会流出一些白乎乎的东西。软软的,粘粘的。” “喏,我还带了一块儿,阿元阿姐你看看,这玩意儿有用吗?” 黎宝珠一边说,一边从放在脚边的背篓里取出一块乳白色的物体。 在屏风外伺候的如意,见此情况,赶忙取了那块东西,绕过屏风,送到了谢元面前。 其实,在黎宝珠说出“树干会流出白乎乎的东西”时,谢元心底就有隐约的猜测—— 莫不是橡胶树吧。 这玩意儿不是原产自亚马逊的外来物种嘛。 难道在古代,这个架空的王朝,原始的岭南丛林里,也有? 谢元的疑惑,在看到如意捧过来的那团乳白色物体的时候,顿时得到了解答。 天然乳胶! 许是时间的原因,这块乳胶颜色发黄,还带着一些黑褐色的小斑点。 谢元让如意拿近了,仔细看,才看清,那些黑色的小点儿,应该是昆虫或是叶子之类的东西。 伸出一根手指,谢元轻轻戳了戳,比较硬,但有弹力。 是她所知道的橡胶。 “宝珠,橡胶树,哦不,我是说这种树多吗?” 谢元有些激动,她必须激动。 橡胶的作用太大了,简直就是工业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原材料。 鞋底、轮胎,雨布、塑料,还有各种可以用来达到密封效果的胶垫、胶圈等等。 当然,这些物品,以当下的生产力水平,大多数是做不出来的。 但,谢元相信古代人民的伟大智慧。 只要有了原材料,只要有谢元提供“创意”,多给一些时间,总能开发出适合这个年代的橡胶制品。 几个月不行,就几年,几年不行就十几年。 她还要在这个世界待上一辈子了,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等待。 “阿元阿姐,原来这个叫橡胶树啊!” 黎宝珠非常聪明,她从谢元的口误中,听到了橡胶树三个字。 “到底是阿元阿姐,就是见多识广。” “橡胶树?虽然名字有些怪,听着却极好!” 黎宝珠几乎要变成谢元的小粉丝了。 对着自己的偶像,就是一通无脑吹。 谢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确实知道很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 她是站着了巨人的肩膀上,这才能如此的“厉害”。 “这个橡胶树,还挺多的。我去转了转,足足有一大片呢。” 小粉丝黎宝珠吹捧自家偶像的同时,也没有忘了偶像的问题。 她认真地回答着,说道“大一片”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举起了两只手,在身前用力地一划拉。 “阿元阿姐,这个橡胶有用?能卖钱?” 做了当家人,黎宝珠开始知道了“柴米贵”。 她的族人住在山里,种田、打猎,日子只是温饱而已。 黎宝珠经常出入县城,还曾经去过广城。 所以,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大、多么的繁华。 作为寨子的头人,黎宝珠希望自己的寨民也能过上衣食无忧、富贵安康的好日子。 尤其是认识了谢元之后,她愈发体会到了那个“锦衣玉食”的意思。 京城来的贵人,是真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啊。 在他们寨子里用来果腹的芋头,越王府的厨娘却能做成精致、美味的小点心。 黎宝珠见识到了外面的繁华、贵人的讲究,便也满心地发家致富…… 第250章 还好!没有太丑! 谢元能够感受到黎宝珠想要发家致富的迫切,便笑了笑,道:“橡胶,对我们越王府有用!” 就目前而言,橡胶的功效,也只有谢元一个人知道。m 所以,这东西,在市场上,还真没有什么价值。 黎宝珠眼底的雀跃有些消散。 原来,除了越王府,没人会买橡胶啊。 但,很快,黎宝珠又重新高兴起来。 越王府需要,也是极好的啊。 反正那些东西是平白得来的,顶多就是花费些人力。 而这,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能够卖给越王府,依着赫连珏和阿元阿姐的大方,他们定不会亏待自己。 黎宝珠正想着,谢元又开口了,“取橡胶的乳液,需要一定的工序。” “这样吧,我给你写下来,你回去后,按照我的方子,仔细操作!” 谢元努力回想天然橡胶的处理方式。 丫鬟金枝非常有眼色,赶忙端来了笔墨纸砚。 谢元拿起铅椠(铅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就写了起来。 为了方便黎宝珠以及她的族人们操作,谢元不但将所有的工序都写清楚,还把制作过程中,需要的工具,详详细细地画了图纸。 “阿元阿姐~~” 黎宝珠捧着手里的白纸,看着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字,以及一个个详细的分解图,眼底有些发酸。 阿元阿姐是半点保留都没有啊。 连后续加工的工序都告诉她了。 其实,阿元阿姐不必如此。 她只需要告诉黎宝珠,如何采集橡胶乳液就可以。 至于后头如何将乳液成胶,如何把乳液定型等工序,这些越王府完全可以自己来。 黎宝珠不懂做生意,但她也知道,原材料跟成品不是一个价格。 就像都是芋头,他们自家从山里挖出来的,还沾着泥土,并不怎么值钱。 可是,把芋头送到了越王府,由那些手巧的厨娘精心制作成糕点,就价值不菲。 不是说芋头值钱了,而是人家厨娘的手艺,世家谢氏的点心方子值钱! 回到橡胶这件事上,乳液价值并不高,但将它加工成成品,估计会非常值钱。 而这些工序,完全可以作为保密的秘方,传给自己的子孙呢。 阿元阿姐却把这样的“传家宝”,直接送给了她。 黎宝珠如何不感动? “这、这——” 黎宝珠心下感动,忽然觉得这张轻飘飘的白纸重若千斤。 “拿着吧。以后你们可以自己试着种些橡胶树。” 建一个橡胶园,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或者,有一天,黎部的人,靠着橡胶园就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 黎宝珠用力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水雾逼退。 吸了吸鼻子,黎宝珠故意开玩笑地说,“阿元阿姐,你把这样的方子送给我,就不怕我把它传得满天下都是?” 方子一旦泄密,就不值钱了呢。 谢元笑笑了,“那就让满天下的人都知道!” 某样产业赚钱,加入进来的人才会多。 有了一定的规模,形成了产业链,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相应的“高科技”。 就像西方的羊毛纺织业。 如果不是有利益,如果不是加入进来的人多,很多工业发明,都不会被发现。 利益产生竞争,而只要是竞争,就会提高生产力水平。 谢元来到这个世界后,才知道,个人的力量,有时候是非常渺小的。 哪怕她是王妃,她的背后有赫连珏的全力支持。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再加上她本身的知识储备,她也只能做些改进。 想要直接实现工业化? 呵呵,做梦还比较容易。 谢元只能竭尽全力的发挥自己的作用,影响周边的人,大家一起努力推动整个世界的发展。 黎宝珠愣住了。 隔着屏风,她看不到谢元的表情。 但她能够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是否真诚。 “阿姐,我若是这般做,你都能原谅我?” 小姑娘误会了。 她以为谢元是在包容她、娇纵她。 这、这—— 自打阿爹和哥哥姐姐们被人害死,她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这种被娇宠的感觉了。 黎宝珠的心里酸酸的、涨涨的,满都是感动。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叫“阿元阿姐”,而是直呼“阿姐”。 在这一刻,黎宝珠认定了谢元,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嗯!” 谢元感受到了黎宝珠的感动。 她也没有多想,只当小姑娘是因为秘方而高兴。 一个小小的美丽的误会,却让谢元多了一个好妹妹,一辈子都爱她、尊敬她。 …… 送走了黎宝珠,谢元继续窝在屋子里坐月子。 她已经给四个孩子做了各种小玩具。 婴儿床、婴儿车,也早就由王府的工匠,加班加点地制作完成。 纯实木、纯手工,结实又精细。 用手轻轻地摸过去,小小“家具”上一点儿毛刺都没有。 这般光滑,谢元还是不放心。 她命人缝了一些布套,里面填充上丝棉,将婴儿车、婴儿床的边边角角都包裹起来。 她还参考了后世的那种多胞胎的组合婴儿车,让匠人也复制出一辆。 并排四个,有推拉的扶手,有遮阳伞。 几个丫鬟负责推车,走到外面,绝对气势十足,回头率更是百分百。 还是色彩卡,谢元自己画了样子,要求了具体的颜色,然后由王府的工匠去制作。 刚满一个月的小婴儿,是妥妥的“色盲”,他们看到的世界只有黑色和白色,而没有其他的颜色。 这个时候,就可以进行一定的色彩早教了。 还有后期的图形卡片,图形卡片,谢元一并画了出来。 四个孩子,每人一套,满满的一大箱。 除了谢元复制出来的后世母婴物品,赫连珏也给自家儿女们弄来了传统的玩具。 颜色鲜艳的拨浪鼓,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小家伙们,根本看不清,却可以听到声音。 每次赫连珏拿着用玉石做鼓槌的拨浪鼓,在孩子们耳边用力摇晃的时候,孩子们都会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听着。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小只慢慢长开了。 不再是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而是白白胖胖、可可爱爱。 “还好!没有太丑!” 赫连珏和谢元这对亲爹亲娘,暗自庆幸着。 第251章 异于常人的谢林 “黎宝珠来做什么了?” 赫连珏看完孩子,就来探望谢元。 谢元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洗澡了,就岭南这高温潮湿的天气,她觉得自己就像腌渍了好几年的咸鱼。 从里都透着一股怪味儿。 谢元非常坚持,除了侍婢,不肯见任何人,黎宝珠还能进门,赫连珏则是继续站在窗户外面。 咳咳,屋子里也有味儿啊。 赫连珏有洁癖,他与谢元夫妻感情深,应该不会嫌弃。 但,谢元就不想给赫连珏任何“嫌弃”的机会。 所以,还是先不要见面吧。 隔着窗子聊天,也挺好哒。 “她听说我生了孩子,特意来贺喜。” 谢元笑着说道。 “贺喜?贺礼呢?怎么没见到?” 赫连珏发现了,黎宝珠这个小丫头,似乎格外喜欢自家王妃。 哼,她看自家王妃的眼睛,都格外明亮。 妻子太好看、太优秀,果然就容易被人觊觎啊。 男人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女人都、都这么的“不含蓄”? 一个黎宝珠,还有一个徐王妃。 这两个女人啊,每次来王府,眼睛里就只有谢元! 赫连珏倒不是一个自恋的人。 他的容貌、才学、地位都摆在这里,正常的女人见了,应该都会心生倾慕。 比如那个赵锦绣,再比如曾经的李丽质,她们对赫连珏一见钟情,拼命讨好。 这才是女人正常的反应啊。 哪像黎宝珠和徐王妃,啧啧,看都不看赫连珏一眼,却张口闭口的“阿元阿姐”。 赫连珏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谢元:……女人的醋,你也吃? 忍着好笑,谢元说道,“送了!宝珠可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呢。” 谢元一边说着话,一边让如意把那块天然乳胶拿出去给赫连珏过目。 “这是——” 赫连珏看了看,咳咳,不认识。 “乳胶!是橡胶树流出来的天然乳液。” “这种东西,作用很大!” 轮胎啊,密封环啊,活塞啊……或许不是非常的显眼,却在工业化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 赫连珏听了谢元滔滔不绝的讲述,目光也有些火热。 “我还有个想法,可以用橡胶试一试。” 谢元又轻声说了一句。 橡胶可以制成有弹性的雨布,那能不能用来制作超大号的“孔明灯”呢。 这些,都可以慢慢做实验。 有了原材料,有了想法,或许就能把想象中的东西复制出来! “既然有用,那就让黎宝珠多多弄来!” 赫连珏摆摆手,让如意把乳胶拿走。 对这些,他并不了解。 但他相信谢元。 阿元不会让他失望,总能带来惊喜! “对了,我想让谢林去宝船厂。” 赫连珏忽地想到一事,便对谢元说道。 “宝船厂?也好!让他去看看。” 谢元点点头。 宝船厂是谢元商业帝国版图重要的一环。 谢元了解了谢林的情况后,对于宝船的需求愈发迫切。 她想让谢林乘坐宝船,去海上开辟一条“丝绸之路”。 这段时间,是飓风季,越州的豪族们,按照习惯,都去内陆避风。 赫连珏和谢元呢,又是忙着赈灾,又是忙着招揽被流放到岭南的人才。 谢元还生了孩子、做了月子。 所以,越王府格外繁忙。 与豪族之间,也算保持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状态。 双方除了摩擦,还有合作。 宝船厂就是双方一起进行的项目。 谢元出了宝船的图纸,豪族们出了原材料和熟练的造船工匠,以及附近海域的海图。 这几个月,宝船厂上上下下都为了建造宝船而努力。 但,谢元知道,越王府与当地豪族的关系,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和谐”。 宝船厂里,应该也有豪族们的势力渗透。 谢元却有些分身乏术。 谢林是个经商的奇才,估计管理这方面,应该也不差。 可以让他先去宝船厂坐镇,省得豪族们安插的眼线起什么幺蛾子。 “要不,我还是见见他吧!” 谢元相信赫连珏的眼光。 只是,谢林毕竟姓谢,赫连珏也是看在这个“谢”字上,才提拔重用。 赫连珏多少带着一些个人情感在里面。 谢元却不想因为自己的裙带关系,而弄了一个不靠谱的人过来。 “你不是不想见人嘛!” 赫连珏这话,带着浓浓的幽怨。 他都一个月没有看到阿元了。 阿元知道他爱洁,不想让他看到污糟的画面。 可他也想念阿元啊。 他为了阿元,可以忍受的。 结果,阿元还是不同意。 哼,那个黎宝珠都能进屋,可他作为名正言顺的丈夫,却只能在外面趴窗户。 现在又有个谢林,阿元还想“见”他。 赫连珏心里啊,咕嘟咕嘟冒着醋,那酸味儿,隔着窗户谢元都闻到了。 谢元:…… “女为悦己者容!在我心里,阿犀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阿犀面前。” “宝珠也好,谢林也罢,都只是外人!” 他们喜不喜欢、嫌不嫌弃,谢元并不在意。 赫连珏听到“最重要的人”几个字,眼角都带着笑。 聪明如他,也从谢元的话里,听出了言外之意——黎宝珠等人,都跟他赫连珏无法相提并论! 好吧,看在阿元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了。 “行叭!明天我就让谢林来给你请安!” 傲娇的赫连珏,“大方”地说道。 谢元勾了勾唇角,“多谢王爷体恤!” 王爷与阿犀,都是赫连珏! 谢元却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选择最合适的称呼! …… 次日,上午。 多福引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靛蓝色的长袍,脚上穿着翘头履,腰间玉佩微微晃动,却没有发出丁点响动。 服饰,是真正的天朝服饰。 仪态,是标准世家子的做派。 唯有他的模样,却异于天朝人——黄头发,蓝眼睛,深眼窝,高鼻梁。 还有皮肤,也格外白皙。 刚看到这人的时候,多福一个见多识广的太监,都忍不住有些讶然。 王妃的这位族兄,生得好生怪异啊。 王府的侍女、侍从们,看到谢林,也都纷纷侧目。 谢林:……早就习惯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u000e 第252章 惊诧 因为这异于常人的容貌,让谢林从小就饱受歧视。 幸而他姓谢,谢家也不是那等迷信、浅薄的人家。 没有把他当成妖怪,也没有把他当成蛮夷,而是把他当成了自家人。 许他入族谱,还让他读书、学礼仪。 谢林万分感激。 所以,他对做主的大伯十分敬仰、尊重。 又所以,当大伯遇到了麻烦,需要有人顶罪的时候,谢林没有犹豫、心甘情愿地站了出来。 但,被流放岭南,真的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三四千里路,一路步行,跋山涉水、忍饥挨饿,生了病,也要硬抗。 在路上,谢林生了一场大病。 他病得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气儿的时候,也没有心生怨怼。 还是三岁的幼子夭折,谢林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小身体,才终于有些后悔。 他用自己这条命去报恩也就罢了,为什么拖着妻子儿女? 不过,选择是自己做出的,谢林只恨自己,却不会怪别人。 与谢家、与大伯,谢林则是在心底默默地说:我和谢家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没有恩,也不记仇! 以后就是陌路人吧。 如果,我们一家能够活着抵达岭南的话! 是的,那时的谢林,都没有信心,他们一家能够活下去。 死在流放路上的人太多了! 病死的、累死的,自己寻了短见的…… 前一天还一起赶路,第二天就被官差们拖到路边随意挖个坑就给埋了。 这样的事,见得太多,谢林都麻木了。 心底更是有种深深的绝望——下一个倒下的,或许就是我! 老天许是可怜他,除了最小的那个儿子,他们一家虽然吃尽了苦头,却还是熬到了岭南。 而谢林的运气,也似乎随着抵达越州被改变了。 谢林居然得到了越王的看重,被亲卫们送到了越王府。 其实,在被流放岭南之前,谢林知道越王妃是谢元,前前任谢家家主的嫡长女。 不过,谢泽窃取家主之位的时候,谢家其他房头的掌舵人,以及那些族老们都没有拦阻。 也没有为谢元姐弟主持公道,而是任由他们在谢泽手底下讨生活。 后来,谢元成了越王妃,还被“流放”岭南。 她与谢氏宗族的关系,似乎更加疏远了。 但,随着谢泽的倒台,谢氏族人猛然发现,谢元虽然远在越州,却有个手握重兵、强势强悍的丈夫。 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 有些族人就动了心思,想跟谢元姐弟“和解”。 只是越州距离京城太远,他们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所以,他们把我‘派’了来?” 流放路上,机械的迈动双腿赶路的时候,谢林会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竟把自己的流放,跟谢元扯上了关系。 如果仔细想一想,也不算“妄想”。 谢林为谢洪顶罪,被流放岭南。 但岭南很大,有好几个州郡。 广城、罗州、邕州、黄州…… 这么多的选择,却偏偏是越州。 而越州有谢元,谢洪这个新任家主最想拉拢的对象!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得出的结论虽然荒谬,却非常接近事实。 “呵呵,大伯还真是思虑周到、算无遗策啊!” 谢林不愿把自己敬重的大伯想得太坏,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谢林刚刚抵达越州,就有某个商户来跑来帮忙。 若不是越王府的亲卫出现及时,谢林可能就被忽悠了,真当那人是个好人。 还是得到了越王的召见,谢林才猛然意识到—— 那人,可能是大伯派来的。 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那人伸出援手,他谢林定会心生感激。 然后,那人就可以说出真相:奴是谢洪郎君派来的,他不放心您,所以,派了奴在暗中保护您! 谢林一家刚刚来到越州,人生地不熟,茫然又恐惧。 关键是他身上没有钱了。 他想让全家去个好地方,就需要银钱去买通负责分派流放人犯的官差。 那个商人,可能会主动帮忙,又是借钱,又是提供住处。 等谢林接受了他的帮助,他再说出自己是谢洪的人。 谢林就不得不再记谢洪一份人情。 “大伯的人情,可轻易欠不得啊!” 为了早年的抚育之恩,他不但给谢家当了好几年的大掌柜,还为大伯当了替罪羊。 小儿子也—— 若是再欠一份,岂不是要把全家的命都赔上? “幸好有越王,哦不,不是越王殿下,而是、而是谢王妃!” 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族妹,谢林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作为谢家的“异类”,小时候,谢林是羡慕、嫉妒似谢元这样的天之骄女的。 另一方面,谢林知道,谢氏宗族亏欠了谢元姐弟。 谢林虽然不是谢家有头有脸的人,但同为族人,在谢元姐弟最困难的时候,他却没有伸出援手。 如今,自家落难了,却因为谢元而得到了帮助。 或许这件事不是谢元的意思,但也跟谢元脱不开关系。 被流放的人犯那么多,还有几个豪商,也都是世家的“钱袋子”。 但越王却偏偏选中了他谢林。 为什么? 还不是爱屋及乌! “这份人情,我必须记下!” 谢林还没有见到谢元,心里就已经有了感激。 “把屏风撤去吧。都是一家人,同族的兄妹,没这么多忌讳!” 进了正堂,谢林垂手站着。 耳边却响起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谢林微微抬起眼皮,却看到正堂正座的前头,摆着一架精致的屏风。 不过,随着女子的那声吩咐,几个侍女赶忙将屏风搬开了。 “罪臣谢林,拜见王妃娘娘!” 谢林躬身行礼。 “堂兄免礼!” 谢元端正地跪坐在主位上,轻声说道。 “不敢!罪臣不敢攀附贵人!” 不过是隔了好几房的族人,谢林没那么大脸跟堂堂王妃攀关系。 谢林诚惶诚恐地说着“不敢”。 但他还是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谢元。 咦? 谢林愣住了。 他发现,谢元的眼中没有惊诧、嫌弃或是嘲讽。 她难道没有看到我的黄头发? 就算刚才谢林低着头,谢元看不到他蓝色的眼睛,只这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就足以吸引眼球了! 第253章 真正的商业奇才 这般异于常人的长相,谢元却没有露出讶异的神情。 谢林很确定,这位远房堂妹,精致的面容上,只有淡淡的浅笑,以及隐隐的欣赏。 欣赏? 她、她居然欣赏我? 谢林竟一时有些气恼:难道她看不到我的黄头发? 发色不同,那眼睛呢? 谢林许是被歧视的多了,心里挤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 忽地碰到一个非但不歧视,反而面露欣赏的人,他反倒有些想要爆发。 叛逆心冒了出来,谢林不顾礼仪地抬起了头,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向谢元。 谢元:……黄发蓝眼,好个小王子。 不得不说,混血儿出现帅哥美女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在这架空的古代,还能看到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大帅哥,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谢元承认自己也有颜狗的属性。 她会那么轻易地认可赫连珏,未尝没有他那张盛世美颜的原因。 眼前这个混血小帅哥,是她的族兄。 四舍五入,那就是自家人啊。 多看上两眼,应该不会引人非议呢。 谢林:…… 这位堂妹,他看到自己的蓝眼睛,居然没有被吓到? 话说好多人第一次看到他,没有脱口喊出“妖怪”,就已经算是有定力了。 “王妃娘娘,您不觉得我的容貌有问题?” 忍了又忍,谢林到底没忍住。 他声音有些发干,眼睛里带着执拗与倔强。 “唔,确实跟我们不太一样。” 谢元实话实说。 “那你——”为什么不嫌弃我? 还、还一脸欣赏、认同的模样。 在这样温柔的目光下,谢林禁不住生出了妄想:她,似乎把我当成了家人呢。 家人! 哈哈,多可笑,自己嫡亲的父亲都嫌弃。 照拂他的亲大伯,也只把他当工具。 除了自己的妻儿,根本就没人把他当成自己人。 谢元这个出身高贵、丈夫尊贵的世家女,却、却——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谢林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将把心里的愤懑都喊了出来! 而谢元,就是在回答他的那句“为什么不嫌弃我”的问题。 谢林又愣住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我名为谢家人,却长了一张蛮夷的脸。 “你读过圣人经典吗?你认同家国天下吗?你打从心底里把自己当成天朝人吗?” 谢元还是浅笑盈盈的模样,却接连问出了三个问题。 谢林认真地想着,理所应当地回答:“当然!” 他从小就读书,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各种圣人的经典,只要谢家有藏书,他都有所涉猎。 从读书起,他就接受儒家的教育。 他从骨子里认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不是天朝人。 是、是周围的人都在嫌弃他、排斥他! “那不就成了?” 谢元笑了,“你读着天朝的书,穿着天朝的衣服,认可天朝的一切,那你就是天朝人!” 谢元可是从后世传来的。 大天朝从来都不讲究什么血统,而是文化认同。 哪怕是异族人,只要有了统一的文化、思想,那么就可以加入到天朝的大家庭中。 再说,谢林可不是完全的异族人,他还有一半谢家的血统。 而在天朝,素来都是父系为尊。 只要父亲是天朝人,母亲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别的不说,就拿赫连皇族举例。 他们是北地的世家,跟当地的鲜卑人、突厥人、胡人等联姻,血统早已非常驳杂。 可,他们依然可以以天朝人自居。 “我就是天朝人?” 谢林呆呆地看着谢元。 谢元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唰的一下,谢林的眼睛里竟涌上了一层水雾。 太好了! 终于有一个谢家人,这般斩钉截铁地认可他的身份。 而且这个人,还是谢家嫡枝的嫡长女。 最最尊贵不过! 有了她的亲口承认,谢林觉得自己的身份似乎都有了保证。 他慌忙低下头,一来是直视贵人太失礼,二来也是想掩饰奔涌而出的眼泪。 接着低头的动作,他悄悄用袖子擦去了眼泪。 “堂兄,你的事儿,王爷都与我说了。” “前尘已过,而我也不是当事人,具体的是是非非,我不予评说。” “我只想说,我欣赏你的才华,也敬佩你的品性。我这里有一些事业,需要靠得住的人打理。” “不知,堂兄你——” “愿不愿意”四个字还在谢元的舌尖,谢林已经抢先说道,“我愿意!” 他读过书,却不是个读书材料。 说实话,跟做文章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拨算筹。 只是因为奇异的容貌,谢林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是谢家人,这才逼着自己不得不去“附庸风雅”。 随后他会去做生意,也是大伯的意思。 表面上看,他是被“逼着”自甘下贱的。 其实,谢林内心很喜欢做生意。 可他不敢表露出来,更不能太过主动。 否则,他会遭受更加剧烈的鄙视与谩骂—— 果然是胡姬所出的贱皮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现在,谢元认可了自己,谢林灵魂上被束缚的枷锁,似乎都被揭开了。 他,似乎不怎么惧怕表现出对经商的喜爱了。 再者,他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差,还能差到哪里?! 不能说破罐子破摔,而是谢林不再傻乎乎地在乎那些虚名。 经过了流放,目睹了太多的死亡,谢林真心地感觉到:人能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 人只有先活下去,才能讲体面,才能顾及名声。 而现在,谢元提供给他的机会,就是让他活下去的根本。 不管是“士为知己者死”,还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谢林都不会拒绝。 “那就好!” 谢元的笑容愈发灿烂。 然后,她开始说一些自己的商业构想和成功案例。 “您用拍卖的方式,得到了建造宝船的原材料和熟练工匠?真是太高明了!” 谢林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夸奖。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说,“我与胡商做生意的时候,也采取过喊价竞争的方式。” “不过,到底不如您做得更规范。” 谢林谦虚,谢元却瞪大了眼睛—— 人才啊,这才是真正的商业奇才! 第254章 有大饼,更有福利 谢元会知道拍卖会,是因为她有着后世几百上千年的知识积累,她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谢林呢,却是完全的古代土着。 他也没有专业、系统地学习过经商,半路出家,自己摸索,却还能想出竞价的方式。 绝对是天生的经商奇才。 谢元惜才,更爱才。 关键是,她的手底下人才太少了。 看到谢林这般优秀,谢元便愈发动了心思。 她没有遮掩,慢慢将自己的试图开辟一条海上丝绸之路的计划,说了出来。 “开拓海上商路?” 谢林听完谢元的描述,便禁不住开始描绘出一幅宽阔的精彩画卷。 “对!就像博望侯一般。他出使西域,随后才有了这条商路。” “这个世界很大,沿海诸国更是如繁星一般。” “有的地方生产香料,有的地方生产木材,有的地方有银矿,有的地方则有着新奇的良种。” 谢元的话,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谢元知道,似谢林这般因为外貌而自卑的人,最是希望得到世人的认同,甚至是尊敬。 所以,她特意拿张骞做例子。 张骞因为出使西域而得封关内侯。 当然,他是皇帝的心腹,是朝中官员,而非商贾。 开辟商路、引进新奇的物种,也只是博望侯诸多功绩中的一项。 但,对于谢林来说,他只要能做到开辟商路、引进物种,他就算是跟上了前辈先贤的脚步。 也是有功劳的。 不管是对于现在的皇帝,还是未来的皇帝(比如赫连珏?),谢林注定会成为功臣。 一个弄不好,他也能得个爵位呢。 谢元承认,她的这番话,有画大饼的嫌疑。 然而,她给画的大饼,还是能看得到的。 至少谢林被触动了! 他湛蓝的眼眸愈发明亮了,带着梦幻的语气,喃喃道:“博望侯?” 对啊,西域的这条商路,就是自博望侯以后才开辟的。 还有核桃、西瓜、石榴、苜蓿等种子,也都是博望侯带回中原的。 堂妹说得对,这世界很大。 除了陆地,还有大海! 谢林忽然发现,自己来岭南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过去,他只当京城就是天底下最大最繁华的地方了。 大海什么的,他根本就没见过,也无法想象。 还是亲自来到了海边,见识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他才知道,什么叫天高海阔。 还有那可怕的飓风,毁天灭地,是真正的天降神威啊。 在陆地上,已经有了前往西域的商路。 海上呢? 如果,他,谢林,率先开辟了海路,还能带回更多的稀罕物种,那他、那他—— 谢林的心怦怦乱跳,他仿佛都能听到血管里的血在汩汩流淌!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 “王妃娘娘!我愿成为王爷和您的‘博望侯’。” 谢林一时激动,竟有些失态地喊了起来。 喊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我真是狂悖! 一个黄发蓝眼,连族人都嘲笑的家族弃子,居然还敢跟博望侯相提并论。 “好!谢林!今日本王妃代表越王府向你许诺,他日你远航回来,王爷与我定不负你!” 谢林没说话。 他站起身,郑重地跪了下来。 朝着谢元行了大礼。 这是要认她做主公啊。 谢元内心也是一片激荡。 招了经商奇才,还满心赤诚。 她的海上商业帝国,即将开启! …… “你先去宝船厂吧。” 计划很好,气氛也渲染到位了,但,时机不成熟啊。 宝船还没有建成,海图也只有几张。 另外,远洋所需的船员、设备、物资等等,也需要繁琐而漫长的准备阶段。 这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解决的。 热血过后,就是回归现实。 谢元按照她跟赫连珏商量好的想法,让谢林去了宝船厂。 “谨遵命!” 谢林也没有觉得失望。 有了宏伟蓝图,路却在脚底下。 他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地走出来! “还有,陈、黄等几家都是本地的豪族。” “他们跟越王府的关系比较微妙——” 谢元没有瞒着谢林,而是把几大豪族与越王府的恩怨全都说了出来。 有合作,宝船厂! 有摩擦,越王府在越州的权势,势必会影响到几大豪族的利益。 之前,他们动用了死士,杀掉了谢泽的家眷。 谢元二话没说,直接把那些死士斩杀,并将尸体丢了回去。 一个是强龙,一群是地头蛇,为了各自的利益,终究会有一场大战。 所以,谢元提前提醒谢林:不要因为暂时的合作,就对几大豪族放松警惕,更不要心生幻想。 赫连珏和谢元都是强势的人。 几大豪族呢,在地方上当土皇帝也当习惯了。 一山不容二虎。 除非几大豪族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老老实实地在越王府的治下,当个遵纪守法的老百姓。 但,可能吗? 别说那些豪族了,就是谢林,易地而处,都不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唉,且有的磨呢。 “……嗯!王妃娘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林抿着唇,认真地答应一声。 他已经打定主意,去了宝船厂,表面跟豪族们虚与委蛇,暗地里则拼命偷师。 一定要把几大豪族掌握的原材料、技术、熟练工匠以及海图等资料,想方设法地弄过来。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谢元见谢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说,“王爷手握重兵,那些人并不敢明着来。” “只是平时多用些心就好!” “若是他们敢耍手段,你只管来找我。” 谢元的意思非常明白,在越州这个地界上,她就是谢林的靠山。 受了欺负,或是遇到了难事,都可以来找她。 “是!” 谢林一双蓝色的眼睛,眸光灼灼,他现在对谢元是无比敬服。 士为知己者死是个什么感觉,他算是感受到了。 “对了,家眷都安顿好了吗?” “你是王府的客卿,自然享受王府的优厚待遇。” 谢元可不只是会画饼,会下达命令。 她还会给予切切实实的福利。 王府后街一套三进的小院儿,每月二十四两的月例(分红另算),子女免费入学…… 第255章 人才,不够用啊! 谢元还给了谢林一笔安家银子。 反正吧,谢林入了越王府,他的全家都有了着落。 看着三进的小院,干净整洁,还有王府配备的小厮、婆子和丫鬟。 谢林的妻子喜极而泣:否极泰来啊! 他们一家终于结束了苦难,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 孩子们也都非常高兴。 没有了颠沛流离,没有了忍饥挨饿,也不怕自己会得病,继而无声无息地死掉。 他们,重新又有了一个家。 “还可以读书!” “少爷小姐们都能去!” “王妃娘娘开办的王府学院,不但有大儒名家,还有一些世家贵女——” 王府给配备的丫鬟,柔声地介绍着。 谢林:……那些大儒和贵女,估计也都是被流放的吧。 这岭南之地,似乎也没有那么差。 被流放来的人,除了真正的罪犯,也有真正有能力的人啊。 若是换个地方,都未必有这么多的人才呢。 谢林不敢自夸是个人才,但就他所知道的那些人,个个都有些来历。 大儒、能臣,世家子、读书人…… 越王府若能把这些人才都收到自己麾下,定能如虎添翼啊。 谢林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冲动,想去提醒谢元。 紧接着,他自己就先笑了—— 看我,居然这般小觑堂堂越王和越王妃。 连我这样的商贾,王妃娘娘都亲自招揽,又何况那些真正的人才? “……” 莫名的,谢林对越王府充满了信心。 他望着前方的王府,暗自想着:“或许,有朝一日,我能跟着越王夫妇回归京城呢!”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 不过,谢林知道,在这之前,他一定要好好为王妃娘娘做事。 争取自己也能像博望侯一般,为越王和王妃建功立业! 妻儿有了最好的安置,心中又有了豪情壮志,谢林短暂地休息了两天,就一头扎进了宝船厂。 他本就是非常精明的商人,还有经商、管理等方方面面的经验。 去了宝船厂不到半个月,就熟悉了所有的工作,并开始跟豪族们派来的管事周旋。 吃酒、博彩、投壶、打马球…… 谢林本就是世家子,各种高端的游乐活动,他都非常了解。 可他又是个商人,能够放下世家子的骄傲而弯下腰。 他很快就与那些管事称兄道弟、打成一片。 然后,他就有了收获。 而谢元那儿,一边继续坐月子,一边接收谢林送来的好消息—— “找到了一处铁木的山林,木质极好,可以用来造宝船。” 很好,又多了一个原材料基地。 “找到了两位积年的老船员,他们年轻时,曾经去过东海,还见到了如山一般大的鱼。” 这么大的鱼,是蓝鲸吗? 蓝鲸可是地球上最大的海洋动物,也是已知的最大动物。 能够看到蓝鲸,那应该进入到了深海区域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船员夸张。 他或许只是看到了座头鲸。 但即便是座头鲸或是普通的鲸鱼,其位置也应该是深海。 若是浅海区,鲸鱼这样的巨型海洋生物都要搁浅的。 谢元看着谢林送来的消息,忍不住的琢磨着。 慢慢地,匣子里已经放了一沓谢林送来的东西。 宝船厂也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了最大的发展。 谢元提供的那个模型,也在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殿下,您果然没有看错人!谢林确实是个人才!” 还是隔着窗子,谢元笑着对赫连珏说道。 赫连珏傲娇的扬起下巴,“那是自然!不过,谢林会这般尽心尽力,也是因为阿元御下有方。” 礼贤下士,绘制蓝图(画大饼),这些都不算什么。 越王府跟别的地方最不同的,就是福利足够优渥。 在彼时,人们都羞于谈钱,仿佛说了这黄白之物,就会沾染上铜臭味儿。 可事实上呢,餐风饮露是活不下去的。 钱,才是一切的基础。 就是世家豪族,若是没有钱,也只会被人笑话“落魄户”、“穷讲究”! 谢元就精准的把握住了这一点,不会一味地给人说空话、讲情怀,而是给予切切实实的利益。 经过两年的时间,在越州,甚至是大半个岭南。 百姓们都有一个认知:一人在越王府当差,可以养活全家人。 虽然略显夸张,却也差不太多。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只要家里有一个人得到了越王府的重用,只要这人不背叛,好好为王府做事。 那么,他的这一辈子,以及他的家人都能有个安稳的生活。 只要越王府一直都在! 这,也是非常可怕的。 谢元利用非常健全且优渥的福利,将千千万万人都捆绑到了越王府的战车上。 他们为了保有自己目前的生活,并一直持续下去,就要拼命拥趸越王。 如果有人要攻击越王府,这些人就会与越王府同仇敌忾。 因为,他们的利益是一直的! 越王府好,他们才能好。 越王府若是覆灭了,他们即便不死,以后也再难拥有这样的好日子! ……可以说,随着时间的推进,谢元构建的福利体系所产生的威力,才会更多的显露出来。 赫连珏也就越佩服,越庆幸。 还好他娶了阿元,并信她爱她,否则,他定要错失今生最重要、最厉害的伙伴! “不过,只一个谢林还是不够用啊!” 谢元原本是想让谢林来做自己商业帝国的cEo,但,她在与谢林谈话的时候,一时没忍住,提到了博望侯。 谢林呢,也果然生出了野望。 看到那样野心勃勃的谢林,谢元忽然意识到,谢林虽然擅长经商,可他骨子里还是不想当个卑贱的商贾。 他更想出海,建功立业,若是能得个官儿、封个爵位,但就最好了。 而谢林,也有这样的能力! 谢元爱惜人才,也懂得知人善用。 cEo就算了,谢林或许更适合做个哥伦布。 听了谢元的话,赫连珏想了想,道:“还有个人,你觉得郑诚如何?” “郑诚?郑玉容的二哥?” 谢元先是一怔,旋即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第256章 清醒的赫连珏 “不怪你会忘了他,他和郑信都在军中。” 赫连珏隔着窗户,还是听出了谢元的“懊恼”。 他赶忙为谢元找借口,“只能从郑玉容口中偶尔提到这对兄弟,你对他们自然没有太深的印象。” 不像赫连珏,王府的所有兵马,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一个人,做不到面面俱到,但他有赫连琛,有暗卫,还有随后成立的锦衣卫。 好几拨人马当眼线,赫连珏对他的几万大军十分了解。 另外,他会记住郑诚这个名字,也有原因—— 郑诚与郑信,都是谢元提拔的人才。 他们都是郑玉容的兄弟,当年跟随家人一起流放岭南。 郑家还比较惨,被充作了军户。 郑玉容姐妹容貌好,被军营的熊副将看中,为了逼她们姐妹就范,熊副将就故意磋磨郑家兄弟。 某一天,熊副将当众虐打郑信的时候,正巧被路过的谢元撞到。 谢元便以王府需要人手唯有,将郑玉容一家都调去了王府。 那时的赫连珏虽然还在蛰伏,越王府在越州没有什么权势。 但,越王府再不济,也是堂堂藩王,手里也有八百亲卫。 越州大营的将军们并不敢直接得罪。 不过是几个军户,抬抬手,也就放过了。 自此,郑玉容成了谢元身边的头号马仔,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而郑信、郑诚兄弟呢,也顺势加入了王府亲卫。 他们兄弟本就是将门子弟,从小练武,熟读兵法。 进了越王府,将养了两个月,养好了大大小小的伤,也把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然后,他们就脱颖而出了。 赫连珏按照谢元提供的特种兵概念,组建“先锋营”的时候,郑家兄弟齐齐被选中。 赫连珏攻打罗州、交州,已经罗州的时候,先锋营打头阵。 郑家兄弟也都立了战功。 相继升到了什长、百夫长。 紧接着,赫连珏大扩军。 越王府的亲卫,从最初的八百人,扩充到两三千,再到现在的数万人。 郑信和郑诚呢,也都成了校尉。 不过,郑诚跟哥哥郑信不同,他骨子里并不十分喜欢打仗。 他会从军,不过是想要立功,继而摆脱军户的身份。 郑诚其实更喜欢赚钱。 估计是流放的路上,吃了太多的苦。 与他们一同被流放的人犯,却因为有钱打点官差,可以吃得饱一些,偶尔还能把枷锁、镣铐去下来。 不像他们郑家,没有银子,就只能按照规矩的硬抗。 来到越州后,又因为没钱,最小的妹妹,险些都被饿死。 惨痛的经历,无尽的痛苦,让郑诚深刻认识到银子的重要性。 这人就差在脸上刻上金银铜钱几个字了。 在军营里,郑诚都学会了“做生意”。 赫连珏的军队里,统计战功都是按照斩首多少人,或是缴获多少马匹、物资等。 郑诚勇猛杀敌,斩杀了敌人,他就仔细计算。 将自己富裕出来,又达不到再记一功的“战利品”卖给同袍。 有银钱的就给银钱,没有银钱的,什么祖传玉佩、家传宝刀的,都可以拿来交换。 一场战役下来,郑诚不但给自己攒了军功,还赚了不少钱。 赫连珏听到暗卫的汇报,简直哭笑不得。 似赫连珏这样的大男人,总是想着建功立业。 且,有了权,有了兵,钱财什么的,自然会滚滚而来。 郑诚倒好,仿佛一头扎进了钱眼儿里。 不但倒卖军功,这小子还曾经搞过“传销”。 传销二字,也是谢元告诉他的。 只不过是个卖刀的生意,郑诚硬是发展了十几个下线,还收了几十两银子的“人头费”。 赫连珏最初只是当成笑话讲给了谢元。 谢元却郑重地告诉他:传销沾不得!就是个骗局。 若是不能及时制止,好好的越王府亲卫,就会被弄成传销窝点。 到时候,所有的兵卒都满脑子做生意、赚大钱、努力骗来下线供养自己,谁还肯踏实训练、勇猛杀敌? 谢元还举了一些例子。 赫连珏这才意识到,事情必须制止,而郑诚这小子也必须给他套上“紧箍咒”。 当然,赫连珏也可以将这样的人赶出去,或者干脆关起来。 但,郑诚是谢元心腹女官的哥哥啊,是谢元的人。 再者,郑诚真的是个人才。 打仗的时候,从来不含糊。 就是、就是太过贪财。 谢元说过,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 若是专业不对,人才也会变成庸才。 “他既然那么喜欢赚钱,索性就把他丢去做生意!” 赫连珏提到郑诚,就忍不住有些气恼。 好好的将军不做,却被黄白之物迷了心窍,没出息! “对!殿下说的极是!” 谢元还真把这个头脑灵活的家伙给忘了。 啧啧,在这架空的封建王朝,郑诚就想卖安利,关键他还真骗到了钱。 就这能力,妥妥的经商鬼才啊。 当然,这样的人,太贪财,脑子也太活泛。 若是不安排妥当,直接让他去给自己经商,还真有可能闯出大祸。 谢元倚重郑玉容,郑家的老大郑信也是个勇猛善战的将军,她不能让郑诚犯错误。 “殿下,赵悯那儿,您还有安排吗?” 赵悯是赫连珏推荐的“人才”。 一个户部的贪官,做假账的高手。 当初赫连珏和谢元刚到越州,人手奇缺。 赫连珏就想到了被流放此地的赵悯。 谢元的糖铺生意,都是赵悯在打理。 赵悯的两个女儿赵锦绣和赵锦瑟,如今也都成了谢元得用的女官。 赵悯确实有能力,又有赫连珏这个煞星震慑,并不敢乱来。 过去的两年里,糖铺生意在他的管理下,经营得非常好。 这也是个经商的人才。 但,人家原本是当官的。 哪怕被流放了,也有自己的傲气。 谢元觉得,让赵悯临时应个急,还可以。 若是想要长期的发展,还是要看人家自己的意愿,以及赫连珏的想法。 谢元急着找些经商的人才,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让他当了两年的商人,也算给了他教训。” “过些日子,就把赵悯调回来,给我当个幕僚吧。” 赫连珏淡淡的说了句,“不过,生意上的事儿,他也可以兼管。”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在“创业”的王爷,手底下的人,没有那么“清贵”! 第257章 疯狂,又让人感动 郑诚,cEo。 赵悯,cFo。 管理和财务都到位了。 谢元这个女主人,也不是全然放手,定期也会查看。 她的商业帝国,就此正式踏上正轨! …… “再换些水!我要再好好洗一洗!” 终于熬够六十天,做足了双月子,谢元可劲儿地在浴室里折腾。 洗了一遍又一遍,皮肤都有些发皱了。 “是!” 如意等丫鬟,知道自家王妃生性爱洁,偏偏为了坐月子忍了这些天,早就受不住了。 好不容易洗个澡,自然要洗个痛快。 几个壮实的丫鬟,将浴池里的水放掉,然后又用刷子刷干净。 这堪比温泉池的浴池,是谢元建设王府的时候,特意仿照华清池的样子修建的。 越州虽然没有温泉,但谢元命人铺了管道。 浴室外就是火房,可以随意烧热水。 拧开龙头形状的进水管,一股热水、一股凉水,仿佛二龙吐珠般倾泻入池子里。 不到一刻钟,干净的、温热的水,就蓄满了池子。 有丫鬟撒了花瓣,还有丫鬟在水里放了王府秘制的澡豆。 谢元裹着单子,喝完了茶汤,吃了些水果,便又走下浴池。 足足在浴室里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谢元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寝室。 如意、金枝拿着梳头发的白玉半圆梳,一边轻轻地帮谢元梳理长发,一边用熏笼将头发烘干。 岭南的天气,并不冷。 但是潮。 及腰的长发,想要自然晾干,简直太费时间了。 索性拿来熏笼,在炭火里放上香片,既能快速地把头发烘干,还能沾染上淡淡的香气。 如意梳头发的时候,还会轻轻地给她按摩头皮。 谢元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金枝则拿来的面脂,轻轻地涂抹到手、手臂以及腿上。 谢元这一次的生产,虽然艰难了些,不过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许是年轻,许是平时保养得好,又许是没有亲自喂养,她的皮肤依然紧致。 没有松弛,也没有下垂。 没有妊娠纹,也没有妊娠斑。 做足了双月子,燕窝等各种滋补品每日都坚持。 再加上,谢元也会暗自做一些瑜伽。 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让她彻底恢复过来。 容貌、体型都跟过去一般无二,还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魅力。 赫连珏一脚踏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谢元,好看的桃花眼里顿时就是一亮。 “阿元!” 都说小别胜新婚。 赫连珏与谢元虽然没有分别,却也有两个月没有照过面。 赫连珏没有看到谢元产后的狼狈,只看到了她的容光焕发。 “阿犀!” 谢元看向赫连珏,也是情意缠绵。 两人的目光如同丝线,在半空中碰触、纠缠。 如意、金枝等丫鬟们非常识趣,见此情况,全都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赫连珏与谢元。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两人依偎在一起。 意乱情迷间,赫连珏正想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谢元却不得不“破坏”了气氛。 她从床边的匣子里取出了一件小东西。 赫连珏的衣襟都敞开了,八块腹肌隐约可见。 他的发髻已经散开,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在身上。 单手撑着腮,赫连珏无奈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羊肠啊。” 谢元却回答得十分干脆。 之前她为了完善开刀、缝合的技术,把羊肠线给弄了出来。 冯太医研究羊肠线的时候,谢元又猛地想起:嘿,羊肠这玩意儿,在古代,还有个功效——避孕。 相较于后世的套套,羊肠的安全性略差些。 但,也是比较好的替代品了。 “可惜我才刚刚发现了橡胶,想要用橡胶制造出那么薄的套套,还需要相当的加工技术。” 早些把套套弄出来,其实也是极好的生意呢。 后世某个公司,不就是靠着套套发家? “黎宝珠,一定要带领族人好好地种橡胶、研制橡胶。” 谢元捣鼓那些羊肠的时候,就在心底暗暗祈祷。 唉,有生之年,希望能够看到更多更好用的橡胶制品。 赫连珏:…… 羊肠避孕,他已经从冯太医那儿知道了。 事实上,他身上的荷包里也带了一些。 阿元的这次生产,真的吓到赫连珏了。 过程虽然并不惊险,但谢元的肚子太吓人啊。 那么大,还一口气生出了四个孩子。 只是想一想,赫连珏都觉得心肝儿发颤。 万一,生产过程中,有丁点的意外,他就失去阿元了。 谢元怀孕后,赫连珏就后悔了。 如今,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还有四个! 儿子女儿都有了,赫连珏觉得已经足够。 以后,他们再也不生了! 赫连珏不想生,谢元也不想怀孕。 在这一点上,夫妻俩又有着惊人的一致。 不过,谢元不知道的是,在她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里,赫连珏曾经去过谢氏庄园。 他不顾腌臜,忍着骚臭、脏污,亲眼看了几场黄守业劁猪的过程。 经过这两年的摸索,黄守业劁猪技术已经非常完美。 而且,他通过对猪猪的观察,大致明白了劁猪的原理—— 割掉蛋蛋,猪就不会有发情那些过程。 肉质会好一些,也更容易长胖。 不发情,就不会暴躁、失控。 在某种程度上,跟太监差不多。 赫连珏想着如何“避孕”的时候,莫名就想到了这个。 当然,赫连珏不是要当太监。 他只是在想,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男人彻底绝育! 黄守业:……我虽然是个大夫,但我就是个二把刀啊。 不过,他跟冯太医关系极好。 冯太医最近都在研究外科手术,黄守业也学了一些。 只是,想要研制出像后世的结扎手术一样的安全术式,且有的研究呢! ……还是用羊肠吧。 赫连珏虽然不太喜欢这种玩意儿,但为了阿元,他还是忍着不适,从谢元手中接了过来。 “黎宝珠寨子里的巫医不是挺厉害嘛。” “蛇毒、虫毒……好几种毒,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吃了可以让男人绝育的毒!” 赫连珏一边鼓弄着羊肠,一边说着让人听了都头皮发麻的话。 谢元:……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疯狂。 也、也该死得让人感动! 第258章 阿元,真的好美 谢元真的被赫连珏一次又一次的感动着。 赫连珏一个古代土着,身份贵重,手握重兵。 他有绝对的理由搞大男子主义,重男轻女。 但他没有。 他愿意承认妻子的优秀,也愿意给妻子更多的发展空间。 因为他足够骄傲。也足够优秀。 他不会嫉妒妻子,不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愿意就打压妻子。 谢元怀孕了,赫连珏能够说出“以后我们不生”的话。 不管这话是不是发自真心,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就足以让女人感动。 赫连珏还会无微不至地照顾怀孕的妻子,主动参与对孩子的胎教。 生产的时候,他也是更看重妻子,而非能够继承他王位的儿子。 现在,为了不让谢元再受怀孕之苦,他就能够想到“吃毒药”这种荒唐的想法。 谢元肯定不会同意,而赫连珏或许也未必会真的这么做。 但,还是那句话,女人在意的始终都是男人的态度。 赫连珏有这个态度,谢元不可能不受触动! 她依然清醒,可她也更愿意朝着这样的赫连珏敞开自己的心。 或许他们未必能够永远这般相爱,但只要拥有过,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啊。 “阿犀,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记得你现在的模样!” 谢元用力搂着赫连珏的脖子,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梦中的呢喃。 赫连珏却听到了。 【孤也喜欢你,谢氏阿元,孤的替嫁小新娘!】 这句话,赫连珏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心里这般想着。 而至于谢元后半句话,赫连珏却没有放在心上——他,会一直都是阿元的阿犀,今生不变! …… 谢元做了双月子,所以,越王府就没有大肆举办四小只的满月宴。 “还是办个百岁宴吧。” 百日也可以讨个吉利地说是百岁。 “好!都听你的!” 赫连珏对谢元根本就说不出半个不字。 “倒是老四,早就惦记着来越州。” 一夜好春光,赫连珏心情也格外飞扬。 提到孩子们的宴席,他禁不住就想到了自己的倒霉弟弟。 “邕王殿下?” 谢元挑挑眉,对于四皇子,谢元没有太多的想法。 这就是个有点儿笨却又没有笨到家的人。 说得可好听些,就叫“大智若愚”。 他最大的优点,估计就是明白自己的短处,并愿意承认妻子的长处。 而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也是娶到了徐鸢这样能干又聪明的王妃。 “最近邕州的情况如何?他们的盐场出产了不少海盐,所得的利润,应该也不少吧。” 在屋子里待了两个月,谢元的消息并不闭塞。 赫连珏每天都会来跟她闲聊,多寿这个太监也会把最近的新闻告诉她。 另外,郑玉容这个女官,以及罗佩玉这个绣衣使者,也都会定期向谢元做汇报。 对于京城,对于岭南,对于王府,谢元不能说了如指掌,却也知道了能够知道的一切。 只是,许是生产完毕,体内激素作祟,谢元总不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这些事情上。 她会更在乎孩子。 睡觉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哭声,她就会立刻醒来。 其实,四小只的身边,乳母、婆子,丫鬟、侍女一大堆。 一天十二时辰,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 赫连珏还在计划,想提前挑选一些比四小只年龄大个两三岁的“玩伴”。 说是玩伴,更多的还是宫人、侍卫。 他们从小陪小主子一起长大,忠心可靠,伺候起来,也更加周到。 不缺伺候的人,不缺玩伴,四小只的安全、娱乐等,根本不用谢元担心。 但,谢元却做不到不担心。 做了母亲,她就有了使命。 四小只就是她最大的牵挂,也是她唯四的软肋。 担心他们吃不好,担心他们会生病。 担心周围的人伺候不周到,担心他们受了委屈。 他们还那么小,不会说话,就算有个什么不妥,他们也“有苦难言”啊。 谢元这般胡思乱想着,也就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想正事儿。 幸好,谢元自己发现了问题,努力调整,才没有因为产后而抑郁。 如今,出了月子,离开了那间禁锢自己的屋子,谢元的心也似乎被瞬间打开。 她的大脑,也开始恢复的正常的运转。 “老四的盐田略小些,他们的收益也就比越王府的低一些!” 赫连珏听谢元询问,便仔细地回答,“不过,这个‘低’,也是跟我们越王府相比。” 而对于邕王府来说,已经是一笔非常大的收入了。 赫连珏大致估算过,约莫有十来万两的银子。 大周朝的藩王,没有俸禄,只有封地的税收,以及名下的皇庄。 咳咳,邕州和越州都是岭南的蛮荒地带,规模也是不足两万户的下州。 每年的赋税加上皇庄的收益,估计也不会超过一万两。 只海盐这一项,就让邕王府赚到了十年的“年薪”。 且,这门生意,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的。 “听说,邕王府在扩军!” 赫连珏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的“听说”,就很微妙。 看来,赫连珏在邕州也安插了不少眼线啊。 倒不是故意监控,就是要确定对方没有威胁。 没办法,整个岭南,有两个圣人册封的亲王——邕州和越王。 而圣人把四皇子弄来,也是为了让四皇子来制衡、牵制越王赫连珏。 虽然两王府现在是亲密的合作关系。 但,从小长大的经历,以及赫连珏的性情,让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就目前而言,他唯一能百分百相信的人,唯有谢元。 就是赫连琛、多福这样的铁杆心腹,赫连珏也是留了暗手的。 “扩军也好,咱们早晚会有大行动!” 谢元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估算了一下时间,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年吧!再有三年时间,我们就有实力杀回京城!” 赫连珏看着谢元神采飞扬的模样,眼底里满是宠溺。 他最喜欢这样的阿元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那种自信与张扬,真的好美! 第259章 赫连珏的骄傲 三年的时间,不会转瞬即逝。 不过,三十天的光阴,却很快就走过了。 转眼间,就到了四小只的百日。 出生三个月了,四小只全都长开了。 乳母、仆妇们照顾得非常精心,四个孩子全都白白胖胖,全然不复刚出生时的瘦瘦小小。 每个孩子,估计都有六七斤重。 这年头的秤,可是十六两为一斤啊。 六七斤的孩子,看起来已经非常大只了。 四小只的皮肤都很白,小脸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一节节的就像米其林轮胎。 看着就让人喜欢。 “哎呀,这四个孩子长得都真好!” 这是一脸羡慕的徐王妃。 “嗯嗯,眉眼像阿姐,鼻子嘴巴有些像越王殿下。” 黎宝珠则更喜欢孩子们的长相。 “还有这耳朵,耳垂都好厚啊,看着就有福气。” 周文成的夫人苏氏,到底上了年纪,也就格外看重福气等玄之又玄的东西。 还有许多越州的官眷、豪族贵妇等,全都积极地跑来喝喜酒。 她们穿着华服,簇拥在一起,围着四个白白胖胖的小奶娃儿又是夸奖又是评论。 谢元已经彻底恢复如初,穿着新制的绯色绣金线的襦裙,跪坐在主位上,任由这些人嘁嘁喳喳。 当然,她们也不是尬吹。 四小只长大真心好。 作为一胎所出的兄弟姐妹,孩子们的长相是极为相似的。 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区别—— 老大阿平,最早出生,只占了一刻钟的便宜,却比老二阿安看着“老成”,颇有点儿长兄的架势。 如果没有意外,阿平作为嫡长子,会是赫连珏的继承人。 赫连珏是越王,阿平便是越王世子。 赫连珏若是能够登上更高的位子,那么阿平就是皇太子! 幸而老二是个女孩儿,若是也是个男丁,只因为晚出生一刻钟,就痛失“继承人”的身份,难免有些可怜。 老二阿安是女儿,看着比阿平这个大哥娇气了些,但气势一点儿都不差。 阿安是四个孩子中,脾气最大的一个。 乳母们喂奶若是稍稍慢了些,她就能扯着嗓子大哭。 平时赫连珏跑去看孩子,会偶尔手欠地捏捏脸蛋儿、亲亲小脚。 其他的孩子,有的在“忍受”(比如老大阿平); 有的很开心(比如老三阿福); 有的则是软萌(比如老四阿乐); 唯有老二阿安,会生气,会哼哼唧唧地抗议。 有时候,还会非常“忤逆”的一只小胖脚踹在赫连珏的脸上。 每次都把赫连珏逗得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赫连珏的女儿,就是霸气!” 亲爹,说踹就踹,半点含糊都没有。 这样的脾气,将来长大了,也不会受委屈。 至于阿安是个女子,应该娴静温柔什么的,赫连珏却根本不这么想。 他赫连珏的女儿,想怎样骄傲、跋扈都成! 如果将来要让女儿屈从于什么礼教、世俗,那他也别打什么天下了。 直接窝窝囊囊地待在岭南,做个被圣人厌弃、被朝廷放逐的废太子算了! 他会这般努力,为的不就是让妻儿不受欺辱,能够享受尊荣、富贵嘛! 好! 踹的好! 女儿又怎么了? 作为一个都能生出养个皇太女的疯子来说,赫连珏脑子里有着太多疯狂、荒唐的想法。 就连谢元一个后世穿来的、自诩独立自由的新女性,都忍不住咋舌。 老三阿福,许是真的应了“福”这个乳名。 四个孩子里,他最胖,也最爱笑。 小小一个人儿,每天都咯咯地笑着,看着就跟小弥勒佛一样。 同样是男丁,他比大哥晚出生两刻钟(半个小时),性格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阿平沉稳,阿福爱笑爱玩儿。 虽然只是几个月的奶娃娃,还是可以看出不同。 谢元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儿子们都可爱。 赫连珏却暗暗松了一口气,“阿福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这就很好。” 一胎所出,就因为晚了两刻钟,就从嫡长子变成了嫡次子,失去了继承权,换个性子强的人,肯定不甘心。 兄弟阋墙什么的,赫连珏自己就亲身经历了。 可他不想让儿子们重复这样的痛苦。 “以后,就让阿福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闲王吧。” 儿子才三个月呢,赫连珏就已经给他做好了安排。 老四阿乐,是最后一个出生的。 她也是四个孩子中,身量最小、体重最轻的那个。 仿佛母亲的所有营养,都被前三个哥哥姐姐给瓜分了。 轮到她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些渣渣。 身子弱,人也娇气。 软软小小的一只,哭的时候,声音都是柔柔的,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赫连珏和谢元,也格外怜惜这个小女儿。 孩子们刚出生那几天,赫连珏、谢元夫妇都担心小女儿会养不活。 两个人没有约定,而是各自行动,时不时就跑去看看小阿乐。 两人看阿乐时的第一个动作,都是用手轻轻去试探孩子的鼻息。 感受到那细微的温热的气息,两人才放心:还好!是活的! 然后,两人再轻轻地摸摸孩子的小手,亲亲她的小脸,让她感受到父母对她的疼爱与担心。 每次都是看完了小阿乐,再去其他的三小只。 不能说是偏心,只能说做父母的,真的很容易关注最弱小的那一个。 幸好越王府有钱有势,给予了孩子最好的照顾。 阿乐没有夭折,而是越养越好,体重和健康都追上了哥哥姐姐们。 不过,外形看着跟其他三小只没有太大的区别了,性子却还是那么的娇。 软糯、乖巧,娇娇怯怯,最关键的一点,阿乐是四个孩子里最像谢元的。 其他三小只只是眉眼或是某个部位像母亲,唯有阿乐,仿佛是谢元复制品。 有了爱妻的加成,赫连珏简直要把阿乐这个小女儿宠到了骨子里。 ……可以说,四个孩子,真的各不相同。 他们都有着鲜明的特点,虽然是一胎所出,却都是独立、独特的个体。 他们也给了父母最大的惊喜。 也让父母有了炫耀的资本。 比如赫连珏,就差把“我骄傲”三个字刻在了脸上…… 第260章 风波又起 四皇子:…… 就很气! 当然,更多的还是羡慕嫉妒,咳咳,没有恨! 好歹是一个阵营的亲兄弟了,好歹是自己认可的“大哥”。 四皇子对赫连珏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却也知道好赖。 最近几个月,赫连珏这个阿兄,对自己真心不错。 不说别的,只最近入账的海盐收益,就足以让四皇子对赫连珏心服口服外带敬服。 这才是真·大哥啊,对待小弟,大方又宽厚。 大哥够义气,小弟自然也就愿意竭力追随。 长兄喜得贵子贵女,四皇子这个弟弟,也是打从心里为他高兴。 以及深深的羡慕—— 呜呜! 一胎四宝,双龙凤,还“龙凤”得这么有规律,兄弟姐妹全都有!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才能生出这么神奇的孩子啊。 连带着他这个做叔父的,送礼都要送四份。 “……老四,要不要抱抱我家阿平。” 赫连珏抱来了老大。 没办法,嫡长子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阿平也颇有“王者霸气”。 三个月大的小奶娃,看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居然一点儿都不怯场。 不怕生,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反而炯炯有神。 如果说小四儿阿乐是谢元的复制版,那么长子阿平就是赫连珏的迷你版。 一大一小两个相似的面孔,神情都还是相似的高贵、倨傲,让四皇子都有一瞬的晃神儿。 原本,他还想抱抱大胖侄子,稀罕稀罕,也沾沾喜气。 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阿平那张熟悉的小胖脸时,禁不住愣住了。 四皇子也不是害怕,就是单纯地觉得怪异。 他看看赫连珏,又看看阿平。 看看阿平,再看看赫连珏! 嘶,这父子俩,简直太像了。 四皇子是弟弟,自然没有见过长兄刚出生的样子。 但,此刻,看到了阿平,他算是知道长兄小时候长什么样了。 好看! 精致! 宛若仙人身边的小童子。 只是这倨傲的气势,实在不讨喜。 哼,三个月的奶娃儿,你傲什么傲。 而且吧,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的错觉,他居然从一个人类幼崽眼中,看到了一丝轻蔑。 这、这—— “算了!我不会抱孩子!就、就算了吧!” 四皇子心里直发毛,连连摆手,拒绝了赫连珏的提议。 “哼,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赫连珏原本也没打算让四皇子抱。 这个弟弟,蠢,不知轻重,毛手毛脚,万一弄痛了他的宝贝儿子可怎么办? 赫连珏更偏爱小女儿阿乐,可自家王妃更喜欢阿平啊。 赫连珏可是“爱屋及乌”的完美执行者呢。 再者,赫连珏对于妻子为何偏爱阿平,也是高兴的。 因为阿元也在“爱屋及乌”啊。 只冲这一点,自恋又自大的赫连珏,没有吃阿平的醋,而是也来了个爱屋及乌。 四皇子:…… 哼,你臭屁什么? 孩子再好,那也是我阿嫂生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厉害,也是阿嫂厉害! 我家阿鸢也不差! 赫连珏,你且等着,我、我回去,哦不,我待会儿就去找阿鸢! 我们会努力造娃。 就算达不到一胎四宝,也要生个像阿鸢的儿子。 到时候,我家儿子一手一个狼牙棒,一个就能干掉四个! 赫连珏:……你在想peach! 不过,对于蠢弟弟,赫连珏还是宽容的。 大白天做个梦,就让他做去呗。 反正他家的平、安、福、乐,是天底下最厉害、最聪明的孩子。 四皇子:更气了! 一对冤种兄弟,斗嘴又斗气,气氛竟是十分的和谐。 周文成这个新上任的越州刺史,看到这样一幅“两王尽欢”的场景,忍不住暗暗叹息—— 圣人还想来个两王相争! 结果呢,四皇子这个原本跟赫连珏有仇的邕王,来到越州后,就投到了越王的麾下。 两王府之间的更多合作,作为被排挤的前任王府长史,周文成并不知道。 但他隐约有所察觉:邕王府与越王府关系不一般。 此刻,在看到越王、邕王两兄弟嬉笑怒骂、谈笑甚欢的画面,周文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王府一定有所勾结。 依着他的身份与使命,离开宴席后,周文成就该立刻写奏折,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以及猜测到的内容,全都如实上报。 可—— “阿爹,您说过的,两不相帮!” 耳边又响起了女儿周娇娥那清冷的声音。 周文成犹豫了。 是啊,说好的两不相帮,他又何必做那个通风报信的奸细? 而且,周文成怀疑,就算自己真的想给京里送密折,送信的人,也未必能够顺利走出越州! 唉! 算了吧! 周文成闭了闭眼,做出了决定。 赫连珏挤兑四皇子的时候,也没有忽略了宴席上的其他人。 周文成的挣扎,赫连珏都看在了眼里。 接下来,就看这位周刺史的选择了! 若是他安分些,赫连珏可以让他继续在刺史府待着。 毕竟阿元都说了,需要三年的时间。 赫连珏还不想现在就跟朝廷翻脸。 可如果周文成就是不识趣,非要搅合他与朝廷的事儿,那就真的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他可以不杀周文成,然而活着却未必就是好事。 因为还有一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吧,赫连珏就是需要越州的刺史懂得闭嘴。 是主动闭嘴,还是被动的捂上了嘴巴,赫连珏并不在意! 赫连珏冲着多福使了个眼色。 多福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周文成离开宴集,回到刺史府,便有锦衣卫悄悄地跟了上去。 周文成坐在书房里,一直都在发呆。 没有写奏章,也没有找来心腹之人。 就是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那个有些苦逼的锦衣卫,蹲在屋顶上守了一晚上,也没有任何发现。 “还算聪明!” 赫连珏喟叹了一声,只是让人继续盯梢,却没有过度关注。 周文成不知道,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险些就被弄成了“活死人”。 而“装傻”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 随后,周文成又发现越王府继续招兵,还大张旗鼓地招募工匠等,虽然猜到了什么,依然保持了沉默。 越州风平浪静,京城却又起了风波…… 第261章 笑话 京城,皇宫! “好!真是太好了!” “谢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我的阿犀,终于后继有人了!” 拿着从岭南送回来的密信,阿史那皇后喜笑颜开。 “谢王妃确实极好,旁的妇人若是能生个龙凤胎,已经是罕见的祥瑞,没想到,她竟生了双龙凤。” 积极符合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她是阿史那皇后的贴身宫女,伺候她已经二十多年。 嬷嬷姓贺鲁,与阿史那皇后一样,都是突厥人。 贺鲁嬷嬷是从小看着赫连珏长大的,她早已把赫连珏这个小主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偏偏,自家小主子受到突厥战败的影响,好好的太子被废了。 还被流放到了遥远、蛮荒的岭南。 贺鲁嬷嬷出身在西北,又跟随皇后嫁到了大周朝。 她根本无法想象,在大周朝的最南端,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只知道,朝臣们畏惧岭南如虎。 有些个大臣,别说是被流放岭南了,就是贬谪去岭南做官,也会吓个半死。 宁肯抗旨也不愿赴任。 抗旨还有一线的生机,可去了岭南,那就是必死的结局啊。 太子殿下,多么矜贵的小主子,居然就—— 没有了娘家做靠山,阿史那皇后的处境十分艰难。 她还能保留皇后的身份,就已经是圣人仁慈了。 这位可是立志要做千古名君的主儿,岂肯背负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骂名? 没有被废,也没有打入冷宫,但阿史那皇后早已成了一个摆设。 凤印被收回,后宫的管理权,也落入了其他宠妃手中。 阿史那皇后俨然成了空头皇后,太监宫女都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她,以及贺鲁嬷嬷等几个心腹,只能安分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 阿史那皇后唯一的希望,就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养子赫连珏。 幸而赫连珏没有让她失望。 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在岭南迅速崛起。 除了赫连珏自身的能力外,越王妃谢氏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阿史那皇后不是那等见识浅薄的恶婆婆,她更不会纠结什么婆媳矛盾。 只要能帮上儿子,谢氏就是好儿媳。 如果说过去的谢王妃,还有些许瑕疵——婚后无子。 那么现在,她所有的短板都补齐了。 而且,还超常发挥——一胎四宝,双龙双凤。 这是多大的福气? 这般祥瑞,是不是意味着,她的阿犀能够成就大业? “是啊,她可是阿犀的娘子。” 阿史那皇后应该算是最了解赫连珏的人之一,养子送来的信中,字里行间都透着对谢氏的喜欢与信任。 所以,阿史那皇后没有说谢氏是“王妃”,而是赫连珏的妻子。 越王妃,只是个头衔,谁都能做。 但阿犀的妻子,却是一个真正能够走到他心里的女人。 “阿犀优秀,他选中的妻子,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阿史那皇后还没有正式见过谢元,她只在夫妻俩离开皇宫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了一眼。 那短短的一瞥,并不能看清谢元的全貌。 不过,阿史那皇后还是非常确定,谢元是个极美丽、极高贵典雅的女子。 “到底是陈郡谢氏,谢氏果然配得上我的阿犀。” 阿史那皇后对谢元愈发满意了。 对于自己暂时不能见面的孙子孙女,皇后更是无比期盼。 唉,真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啊。 她的儿子、她的孙子,会骑着骏马,如同天神降临般英明威武,一路杀回京城。 想到“京城”二字,阿史那皇后的思绪便开始有些发散。 “对了,京中最近又有什么笑话!” 皇后没有说“新闻”,而是直接用了“笑话”二字。 她的语气更是带着浓浓的嘲讽。 没办法,京中现在就是小人得志、群魔乱舞。 自从圣人拜了贾易这个寒门白丁做宰相,朝堂乃至整个京城都风波不断。 荒唐的事儿,荒诞的传闻,更是层出不穷。 起初,阿史那皇后还觉得惊诧,但听得多了,且还有更荒唐的事儿发生,她就变得麻木。 她有种预感:这贾易,吃枣药丸。 一个弄不好啊,还会引发大的祸事。 “娘娘所料不差,京中还真出了大笑话!” 贺鲁嬷嬷非常了解自家主子,从她的话语里就听出了她的嫌弃与不屑。 忍着笑,贺鲁嬷嬷回了一句。 “又是咱们的‘假’相公(宰相的尊称)折腾出来的?” 皇后加重了“假”字的读音。 不得不说,贾易这个姓氏,略有些吃亏,很容易被人起绰号。 他立身不正,不是靠着学识或是家世进阶,而是靠着“孝道”,以及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出名,继而被圣人特招进京。 难免有“幸进”的嫌疑。 当然,在那些垄断了权势、高高在上的世家看来,除他们之外的寒门子、白丁庶民等,只有极少数是有真才实学,算是能臣干吏。 其他的,全都是幸进之臣。 贾易还好些,他好歹是因为纯孝而得名,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他也不是靠着奇技淫巧或是溜须拍马才得到了圣人的看重。 若他当了宰相后,能够好好做事,就算要革新,也不要太激进,就算不被夸,也不会沦为“笑话”。 偏偏这人,估计是前半生过得太不如意,太过愤世嫉俗。 他仇恨世家,仇恨那些身居高位的强权者。 极端的仇恨某个阶层,他就很容易走极端。 在贾易看来,世家子都是“以马为虎”的无能之辈。 他们毫无真才实学,他们会位居高位,全都是因为有个好出身。 诚然,世家里确实有只知道涂脂抹粉、矫揉造作的废物,但也有文成武就的人才啊。 而且,人才的比例,其实更高! 贾易却看不到别人的优点,一味地仇视,针对,挑衅! 贾易是个小人物,世家完全可以不把他当回事儿。 但贾易背后有圣人啊。 狗仗人势,贾易无比的嚣张、猖狂。 他如同疯狗一般,不管不顾地撕咬着世家。 众世家呢,也不是站着挨打的弱鸡,他们先是跟贾易正面硬杠。 发现圣人拉偏架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挖坑…… \b\b\b\b\b\b\b\b 第262章 他,死定了 “他又闹出什么荒唐事了?” “几天前,不是还拦着永昌长公主的车架,劝她恪守妇德,要做皇室贵女的典范吗?” 阿史那皇后话语里满都是讥诮。 让向来放纵恣意的皇家公主恪守妇德? 这莫不是说笑话? 赫连皇族本就是鲜卑族,女子的地位素来不低。 虽然家族传承,大多还是以男子为尊。 但女子也不是卑贱的附属品。 不说皇族了,就是朝中八柱国之一的独孤家,他们家的女人就是祖传的彪悍。 做新妇的,就敢拿着马刀威吓丈夫不许纳妾。 如果真有婢妾,当家主母能拎着马鞭,追着丈夫满京城地打。 这还只是臣女呢。 贾易所推崇的三从四德,在这些真正的鲜卑贵女看来,就是个屁! 若不是顾及贾易背后还有圣人,这些不是世家出身的勋贵们,都能把贾易抽成麻花。 永昌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亲姐姐,一母同胞的那种。 身份贵重,生性跋扈。 就是在圣人面前,她都敢拍桌子、踹太监,拉着圣人的袖子撒泼打滚。 圣人:……这是长姐,从小就有血脉压制的阴影啊。 永昌长公主比圣人年长五岁。 聪慧,善骑射,若不是个女儿身,估计皇位也没有圣人什么事儿。 先帝和太后都非常宠爱,把她当成心肝肉。 尤其是太后,她刚入宫的时候,位份并不高,只是个嫔。 那时鲜卑皇族还残存着“立子杀母”的陋习。 后宫的女人们,根本不敢生儿子。 因为一旦生了儿子,儿子再被立为太子,生母就要被赐死。 太后怀孕后,战战兢兢,每天都在祈祷自己生个小公主。 几个月后,太后如愿地生下了一个女儿。 三年后,先帝废除了这项陋习。 太后才又怀了身孕,生下了如今的圣人。 太后嘴上没说,心里却十分感念女儿:幸好有永昌,她才能活着做太后啊! 说句难听的,当初若永昌是个儿子,当今圣人估计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从小太后就对圣人说:多亏了你阿姐,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这样的思想被灌输了十几年,长大后,圣人果然对永昌这个亲姐姐格外好。 圣人刚登基,就册封永昌为长公主,还把她原本的五千户食邑增加到了一万户。 永昌的驸马也是太后和圣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少年俊彦。 只可惜,驸马命短,成亲不到五年就得了重病而亡。 圣人心疼姐姐,自是不会让姐姐守寡。 不到半年,就给姐姐另外找个了极好的夫君。 第二任驸马也没有坚持太久,不到三年就骑马的时候摔死了。 永昌长公主便有了克夫的名声。 圣人却不在意,继续给姐姐挑选好人家。 第三任驸马上任了。 这位驸马倒是个身体健壮的,没病没灾,也没有闹出意外。 但他自己却主动作死——养外室! 直接被永昌长公主抓了个正着。 永昌是个真正霸气的人,捉奸成功后,并没有只怪那外室狐媚。 她是连驸马这个贱男人一起都打了。 然后,和离! 再次恢复单身的永昌长公主,直接杀进了皇宫,揪着皇帝弟弟的衣襟,“我再也不嫁人了!” 三个驸马,除了第一个是她的真爱,后头的两个都让她一言难尽。 心底有了首任驸马这个白月光,永昌长公主是真的不想再成亲了。 她现在就挺好,太后是亲娘,圣人是亲弟弟,未来的皇帝也是她的亲侄子。 她有俸禄,有封地,还有先帝、太后留给她的田庄、坞堡等等。 永昌身份高贵,就有不少人巴结讨好。 主动带着家业来投身做门客的,花重金求她举荐的…… 永昌长公主绝对是大周朝最有权势、最富有的公主,没有之一! 有钱有地位,还是个单身,永昌长公主得养了许多的面首。 清俊小生、俊美少年,落魄世家子,孤傲寒门子…… 皇帝亲姐姐的快乐,世人真的想象不到! 永昌长公主的放荡不羁,骄奢淫逸,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 她最大的善良,约莫就是没有当街强抢良家妇男。 所以,京中上下、朝堂内外,没有一人非议。 说什么说? 永昌有太后宠着,有圣人让着,就是个不能惹的母老虎。 只要没有天怒人怨,只要没有罪大恶极,永昌长公主就没人“弹劾”。 偏偏,贾易是个头铁的。 他按照圣人的意思,疯狂撕咬世家的同时,居然还去招惹永昌长公主。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这假相公,还真是会自寻死路。” 阿史那皇后可是非常熟悉永昌这个大姑姐的。 啧啧,那就是个被宠坏的女人。 别看贾易受圣人器重,圣人还帮着贾易挡下了许多朝臣的攻讦。 一旦贾易跟永昌发生了正面冲突,圣人还是更偏向后者。 贾易,不过是圣人手里的一把刀,是他用来攻击世家的一条恶犬。 永昌呢,可是圣人的亲姐姐。 姐弟三四十年的感情,骨肉至亲啊。 “贾易会找上永昌,估计也是背地里有人煽动吧。” 阿史那皇后虽然失势了,但她早年经营的人脉还有残留。 忤逆造反什么的,肯定做不到。 打听些外头的消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阿史那皇后哪怕深居后宫,消息也十分灵通。 “嗯,听说是贾易新收的门客。那人也是个‘人才’,对着贾易说什么‘杀鸡儆猴’!” 提到备受耻笑的贾易,贺鲁嬷嬷也忍不住莞尔。 “杀鸡儆猴?哈哈,永昌若是知道了这事儿,定会提着鞭子,冲去贾家将贾易活活打死!” 阿史那皇后捂嘴直笑。 堂堂天家凤女,竟成了臣子们用来立威的“鸡”,永昌那暴脾气,能忍才怪! 估计就是圣人知道了,也会怨恨贾易太蠢、太没规矩吧。 贺鲁嬷嬷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然后,她收敛笑容,继续回禀,“这次假相公倒没有拦永昌长公主的车架,而是找寻上了南陵郡主。” 南陵郡主是永昌长公主跟第一任驸马的独女,是爱情的结晶。 永昌爱逾性命,从小就为她跑去跟太后求情、朝弟弟撒泼,为女儿求了个南陵郡主的封号。 如果说永昌长公主是母老虎,但南陵郡主就是老虎屁股,更加摸不得! “贾易!他死定了!” 第263章 母债女还 “南陵,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儿。” 阿史那皇后对永昌长公主这个大姑姐,有些敬谢不敏。 但对永昌唯一的爱女南陵郡主却有些怜惜。 说起来也奇怪,永昌这般跋扈,骄奢淫逸之名传遍京城。 作为永昌的亲生女儿,南陵却格外乖巧。 甚至有些怯懦。 完全没有遗传到亲娘的霸道,也没有遗传了亲爹的儒雅风流。 她就像个没爹没娘的小白菜,哭兮兮、弱唧唧,战战兢兢的小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若是谢元见过这位南陵郡主,应该会告诉阿史那皇后:母亲强势,家庭复杂,要么会养出更加叛逆的孩子,要么就是怯懦自卑的性子。 南陵郡主很明显是后者。 永昌虽然恨铁不成钢,可到底是自己跟白月光丈夫的唯一骨血。 永昌十分宠溺女儿,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哦不,不是,哪怕自己做不到,她还会掐着圣人弟弟的脖子,逼他帮自己做到。 永昌给了女儿最好的一切。 不是赫连皇族,却能在刚满周岁的时候就得封郡主。 从小到大,仆妇簇拥,锦衣华服。 各种世人能够想象得到,以及无法想象的豪奢享受,更是一股脑都给了女儿。 女儿长大后,眼瞅着要及笄了,永昌就开始拉着圣人弟弟给女儿挑选夫婿。 可以说,南陵郡主在大周朝,比正经的公主还要尊贵、还要受宠。 只是母亲太过专断独行,南陵郡主在长辈面前,就像个鹌鹑般瑟瑟发抖。 看到外甥女被亲姐姐的淫威如此逼迫,圣人竟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 呜呜,南陵跟朕一样啊,都饱受大母龙的欺压。 许是有了这一份“特殊”的情谊,圣人对南陵也格外怜惜。 给南陵挑选夫君的时候,圣人就十分的上心。 太后、圣人再加上一个长公主,三尊大佛仔细将京中的权贵少年搜罗了一个遍。 选出了三个备选。 躲在屏风后面,南陵郡主很害怕、很羞涩,却还是红着脸,用颤巍巍的手指指向了一个人—— 丞相王禹的嫡长孙王贤。 王家,出身琅琊王氏,是曾经与谢家齐名的顶级世家。 “王谢”二字,更是成了世家的代名词。 王贤的家世一等一的好,祖父、父亲还位居高官。 他本人呢,亦是少年俊彦,才貌俱佳。 京中如果评选“四大才子”,他定能位居榜首。 这么好的夫婿对象,自然人人争抢。 不过,王家却没有给王贤定下亲事。 据王贤的说辞,是要先立业,再成家。 永昌:……我听你在放屁! 女儿喜欢,那就是他了! 至于对方愿不愿意,就不在永昌的考虑范围之内。 面对如此跋扈的长公主,王禹作为五相之一的堂堂宰相,也有些无奈。 不过,细细一想,与南陵结亲倒也不是不可以。 南陵不是公主,却有公主之尊。 如此的话,自家孙儿既不用顾忌什么“君臣”之别,还能享受到足够的好处。 再者,永昌虽然是个母老虎,但南陵是个温柔、怯懦的性子。 这样的新妇娶回家,或许无法成为贤内助,可也不会变成搅家精。 南陵的父族亦是世家,所以,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诸多因素统一考量,王禹便答应了这门婚事。 没过多久,南陵便与王贤定了亲。 只是,还没过门,就因为一场意外,王贤竟过世了。 南陵非常伤心。 不过,到底只是几面之缘,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 南陵哭了几场,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且,她哭的时候,除了在为王贤的早亡哭泣外,也在哀叹自己的命运多舛。 哭来哭去,弄到最后,南陵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在哭什么。 由此可见,南陵对王贤真的也就是普通的未婚妻。 王家是世家,非常地守规矩。 哀痛于王贤的早逝,却也没有迁怒南陵,觉得是她克夫什么的。 王家更加没有想要拉着南陵去为王贤守寡。 相较于这种近乎无理、且把以永昌长公主为代表的皇家往死里得罪的做法,王家更倾向于给王贤结一门阴婚。 没有成亲的男丁,就算夭折。 而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埋入祖坟的。 王家疼惜王贤这个优秀的孙儿,只是不肯让他落入如此凄惨的境地。 但,即便结阴婚,也不能现在就开始张罗。 太过急切,未免有逼南陵去死的嫌疑。 王家不会这么傻,也没有这么恶毒。 他们把王贤的棺椁停放在了家庙,想着等风波过去,再寻个合适的小女娘结阴亲。 王家没有折腾,永昌和皇家都很满意。 大家就静静等待这件事慢慢平息。 结果呢,八竿子打不着的贾易却跳了出来。 好吧,他也不是真的无关。 至少他跟永昌长公主是有些仇怨的。 他为了立威,为了宣扬自己的学说,曾经跑去拦永昌长公主的马车。 永昌当时被气乐了,只顾着哈哈大笑,却忘了收拾贾易。 等她笑完了,反应过来,便派了十几个健壮的婆子。 下了朝,贾易刚刚走出大殿,就被堵在宫门口的婆子们追了上来。 婆子们拿着捣衣杵,对着贾易就是一通胖揍。 堂堂宰相啊,大周朝最有权势的五个男人之一,竟被十几个贱妇,在朝堂门外、众目睽睽之下,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唯一能给他撑腰的人,当今圣人,看到被打成猪头的贾易,忍着笑,极力安抚。 他嘴上说长公主无礼、狂悖,可他半点想要惩戒的意思都没有。 最后,圣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就意思意思的罚了永昌一年的俸禄。 贾易:……我堂堂贾相公的颜面,就值这点儿钱? 关键是,真当贾易不知道? 圣人前头罚了钱,后头就会悄悄给长公主加倍补回去。 “不行!我这顿打,不能白挨!” 贾易本就愤世嫉俗,心理有些扭曲。 让永昌这么一打,愈发极端了。 只是,他被永昌这个疯女人给打怕了,不敢再去直接寻衅。 一番思索,他便把目光对准了南陵郡主。 哼,这就叫母债女还! 第264章 暴风雨来了 贾易在对付南陵的时候,总算用了些脑子,没有横冲直撞。 他特意命人在坊间散播谣言,说王家要给王贤结阴婚。 连女方的人选都选好了。 据说是某个小世家早夭的一个女孩儿。 还说王贤的母亲很满意,已经在准备下聘、定亲了。 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因着这桩“阴婚”,王贤与南陵郡主的婚事又被翻了出来。 便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何须结什么阴婚?王家的这位大公子,不是有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嘛!” 这话,太恶毒了。 摆明就是要逼南陵郡主去死,为王贤殉情啊。 南陵郡主刚刚从失去未婚夫的悲伤中走出来,结果就又有了这么一波道德绑架、舆论攻击。 永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散播谣言的混账抓过来千刀万剐。 南陵郡主听到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她本就性子怯懦,还格外的敏感。 一时没想开,竟真的投了缳。 幸好丫鬟发现得及时,把她从房梁上放了下来。 若是再迟一步,南陵就香消玉殒了。 看着女儿虚弱的模样,以及她脖子上那条深深的青紫痕迹,永昌又怕又怒。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杀去了皇宫。 “赫连圭,那个姓贾的王八羔子必须死!” 这一次,永昌没有撒泼打滚,她郑重地跪在了圣人面前。 圣人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阿姐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话说,自打他做了皇帝,就几乎没有人称呼他的名讳。 偶尔的例外,就是阿姐。 当然,过去的时候,阿姐大多都是开玩笑。 用这种方式,拉进姐弟的感情。 而此刻,圣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阿姐的愤怒。 “哎呀,这个贾易,也真是。跟世家死磕就好,干嘛去招惹阿姐?” 圣人虽然需要贾易这条恶犬,可也不是非他不可。 且,贾易上台后,生动演绎了“小人得志”这个成语。 出言狂悖,行事荒唐! 贾易将这些无赖手段用来对付世家的时候,圣人非常惬意,并十分的喜闻乐见。 可,贾易这厮脑子不好使,攻击起来居然还是无差别的。 连永昌长公主这样的大母龙都敢轻易招惹。 圣人在心里已经判了贾易的死刑。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需要贾易再狠狠撕咬世家一通。 圣人与世家的较量,现在正处于最危急的关头。 自己这边稍稍有变动,就有可能引发不好的后果。 “阿姐!这个贾易确实该死!” 圣人在永昌面前没有摆皇帝的谱儿,他来到姐姐面前,跪坐在她的面前。 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跟永昌商量,“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一到,我就把贾易的脑袋送到阿姐的面前!” 永昌长公主愣了一下,然后伸出三根手指,“三个月?说好了?阿圭,你可不许骗阿姐!” 听到姐姐这般亲昵地叫着自己,眼睛里更是带着无尽的依赖与信任,圣人心里只觉得酸酸的。 他用力点头,“阿姐放心,阿圭定不会骗阿姐!” “那就好!” 永昌长公主用力抹了把眼泪,话锋一转,关心起弟弟的身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的事儿也好,朝政也罢,都要慢慢来。” “你若累坏了身体,阿娘和我又能指望哪个?” 圣人心里愈发熨帖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啊,受了委屈,为了他也会体恤。 不催促、不埋怨,还会反过来心疼他。 圣人被感动了,大手一挥,就赏赐给姐姐无数的金银珠宝。 怒气冲冲地进宫,出宫的时候,永昌长公主身后跟着两个抬着大木箱子的太监。 永昌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但,等她上了车辇,关上车门,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 三个月? 一天她都等不及! 还真是自己的好阿弟啊,明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却还让自己体恤! 体恤个屁! 她可是堂堂皇家贵女,先帝最珍爱的掌上明珠。 现在却要被个白丁出身的沽名钓誉之徒欺辱。 “做了皇帝,果然就不是我的好阿弟了!” 隔着车窗,望着皇宫的方向,永昌长公主心底一片冰凉。 她用力握紧拳头,指尖狠狠刺着柔嫩的掌心。 丝丝缕缕的疼痛,让永昌长公主又重新冷静下来。 不能急! 不能发作! 就算要有所行动,也要慢慢来!qqxsnew 比如—— 永昌长公主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侄子的脸,以及他的种种许诺—— 我心仪南陵表妹,可惜我母族卑微,不受父皇的宠爱。 实在配不上表妹啊。 这话,永昌长公主一个字都不信。 但,她还是有些意动。 跟侄子合作,把女儿嫁给侄子,将来扶植外孙做皇帝,似乎也不错呢。 都说金屋藏娇的故事,是个悲剧。 但,那位推侄子兼女婿上位的大长公主,一直都过着尊荣的生活。 哪怕女儿被废,她也没有落魄! 永昌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终于有了决断。 …… 受到流言影响的,还有王家。 为了不让永昌以及皇家误会,王家直接寻了个不错的墓穴,将王贤草草下葬。 王家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家没想为王贤结阴婚,更没想逼南陵郡主殉情。 永昌长公主见王家这般识趣,这才没有迁怒。 王家的家主王禹,在吐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狠:好个贾易,真真无耻的小人。 都怪他! 害得孙儿草草下葬,尸骨都不能埋进祖坟! 这事儿,没完! 王家本就是世家,是被贾易针对的阶层。 旧恨未去,又添新仇啊。 贾易没有觉察,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在意。 南陵没死,没能报复成功,贾易多少有些遗憾。 于是,他又来了新招—— 丈量京畿的土地,清查隐户隐田。 这项政令,原本是没有问题的。 想要革新,想要整治世家,就要从田地、人口入手。 但,贾易太急切了。 且永昌长公主的怒气还没有平复,他又跑来招惹。 咳咳,京畿最大的“土豪”就是永昌长公主啊,她的名下隐田隐户非常多。 永昌:……忍无可忍啊。 半个月后,永昌长公主便把女儿许给了五皇子。 而宗室中拥立五皇子做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二皇子、三皇子也都小动作频频,一场宫变正在酝酿之中…… 第265章 越王夫妇的吐槽 二皇子母族是鲜卑世家,得到了鲜卑旧贵族的支持; 三皇子是宠妃萧昭仪所出,圣人最心爱的儿子,有圣人这个最强有力的靠山; 五皇子出身卑微,却人品才学俱佳,颇得世家、文臣的推崇。 与南陵郡主定亲后,他又得到了以永昌长公主为代表的皇族宗室的支持。 三方势力,竟成了鼎足之势。 他们明争暗斗,他们搅动风雨,整个京城都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 圣人察觉到不对劲,训斥二皇子、让三皇子抄书,五皇子则被罚了三年俸禄。 三个儿子,各打五十大板,京城的纷扰,似乎被平复了。 然而,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平静无波的京城下面,蕴含着惊涛骇浪。 只需一个契机,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行!我儿不在京中,太吃亏了!” 阿史那皇后政治敏锐度极高,她意识到了大变将至,便有些着急。 赫连珏身在岭南,天高皇帝远。 京中若有个变故,他想动手都来不及。 相较于扯旗造反,发动宫变,直接上位,似乎更容易。 阿史那皇后来自草原,又嫁入了鲜卑皇族,但随着大周朝持续不断的汉化,她在皇宫里,也读了不少书。 在她通读的史书中,有谋朝篡位的叛臣逆子。 但,他们的行动大多都在京城,甚至是局限于宫闱之中。 想要从地方上造反,然后一路杀回京城,能够成功的例子,在历史上真的很少。 除非是天下大乱。 造反者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比如秦末的大乱。 而当下的大周朝,刚刚统一了南北,正是天下大定的盛世。 圣人虽然因为急于求成,行事略显急躁,引发了京城的一些动乱,但整个天下是安定的呀。 没有天灾,百姓们的日子也还过得去,京城的乱象根本就波及不到地方! 所以,根本不具备“造反”的有利条件。 还是让赫连珏想办法回到京城,躲在暗处,让三虎相争,最后来个渔翁得利! “贺鲁,你把阿犀派人送来的鸽子拿来!” 阿史那皇后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 她低声对贺鲁嬷嬷吩咐道。 “是!” 贺鲁嬷嬷答应一声,便悄然退了下去。 不多时,她提着一个笼子走了进来。 笼子里养着几只鸽子,有白色的,有灰点儿的,羽毛干净,看着就是被人精心照顾的。 表面上,这只是阿史那皇后养着玩儿的宠物。 就跟其他的嫔妃会养鹦鹉、黄莺,会养猫儿狗儿一般情况。 事实上呢,这是赫连珏特意送给养母的信使。仟仟尛哾 这些鸽子都是越王府精心培育的。 专门用来送信。 赫连珏会送给养母,也是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宫中的重大消息。 当然,赫连珏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的京中也有其他的眼线。 这些眼线,也都配备了充足的信鸽。 阿史那皇后拿来纸笔,唰唰唰几下,便把京中的情况,以及她对时局的判断写了出来。 写完,晾干墨迹,将信纸叠好,卷成小纸条,塞进了木管里。 封好口,涂上蜡封,这样可以防水。 做完这些,阿史那皇后从笼子里取出一只信鸽,将木管绑在鸽子的爪子上。 扣紧,轻轻拉了拉,确定不会掉落,这才抱着信鸽站起身。 来到殿外的廊庑下,对着南边的方向,她用力一抛,“去吧,把信送到越王府!” 鸽子猛地腾空,飞快地扑棱着翅膀。 它先是在宫殿上空转了一圈,然后才朝着岭南的方向而去。 “希望我儿早些回来!” “希望我没有猜错!” 鸽子在空中化作一个小点儿,快速消失。 阿史那皇后呆呆的看着,禁不住双手合十,对着天际,默默地祈祷。 …… 五皇子与南陵郡主的婚事,传到岭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赫连珏望着京中送来的消息,勾了勾唇角,“老五一直都是这样,只会利用旁人!” “这次为了能够攀上长公主,他估计许下了不少承诺吧。” 比如金屋藏娇? 哈哈,赫连珏也有贤内助,但他却从未想过只靠女人。 他与阿元之间,一直都是平等的,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五皇子呢,却是单方面的勒索,只想利用。 “五皇子此人,似乎很矛盾!” 谢元见过五皇子一次。 就是新婚那天,五皇子和四皇子跑去“传旨”。 说是公务,其实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四皇子这个铁憨憨,冲在五皇子面前,像极了汪汪叫的二哈。 五皇子呢,看着儒雅斯文、包容高贵。 看着十分完美,但谢元却有些心里发毛。 “他太假了!太过完美,要么是真君子,要么就是虚伪小人。” 而五皇子很显然就是后者。 他利用四皇子,在世家、文臣面前努力表现,如今更是连婚事都搭上了。 他的种种表现,彰显了他并不如自己标榜的温润君子、无欲无求。 身为皇子,却总是以不染尘埃、与世无争来立人设。 这本身就很假! 不是说皇宫里没有淡泊名利、看淡权势的人。 但,太少太少了。 只要身处皇宫这个权力中心的漩涡,很难有人不受波及、不被影响。 那张龙椅,真的太有诱惑力了。 坐上去的人,就能对天下众生拥有绝对的控制。 而已经习惯了权利的皇子,只会想走到更高,而不是舍弃一切去做个庶民。 什么“恨不生在帝王家”? 呵呵,你去当几天草民试试? 草民不是谦虚的自称,而是写实! 命如草芥,吃不饱穿不暖,还有背负苛捐杂税、各种徭役。 活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哪里还会有精力去矫情。 在皇家,卖“淡泊君子”的人设,那就是个笑话。 “阿元说得对,以前我就觉得老五太假。他啊,还不如老四呢!” 赫连珏撇撇嘴,嫌弃地说道。 老四蠢归蠢,却胜在真实。 人家就算是做坏事,也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老五呢,整天戴着面具,估计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真面目了! 第266章 万事俱备 谢元:…… 这么吐槽自己的亲弟弟,好吗? 四皇子确实是个铁憨憨,但在关键的时候,人家还是很聪明的。 比如,不掺和夺嫡之争。 实在被母族纠缠的厌烦了,就往五皇子身后一躲,自己当个草包。 娶王妃的时候,发现王妃是个厉害的女王,人家也没有硬碰硬,而是乖乖地认怂。 如今,邕王夫妇感情深厚,邕王府兵强马壮。 四皇子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绝对的立足根本。 进退都有路,被人嘲笑是荒唐王爷的四皇子,竟有了几分人生赢家的意味儿。 “就是可惜了南陵郡主。” 谢元没见过这位柔弱的贵女。 不过从赫连珏的讲述中,她大致可以描绘出南陵郡主的模样—— 出身高贵,却是遗腹女。 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母亲还是个“名声显赫”的霸王龙。 眼睁睁看着母亲再婚、再寡,再再婚、再再恢复单身。 南陵郡主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家庭,什么才是婚姻该有的样子。 少女好不容易有了芳心萌动,相中了世家贵公子,也如愿定了亲。 结果呢,还没有成亲,未婚夫就先死了。 ……接连受挫,似南陵这样柔弱、敏感的女子,定会深受打击。 这个时候,五皇子这个嫡亲表哥冒了出来。 别看赫连珏和谢元把五皇子吐槽得一无是处,其实这人的皮囊还是颇有迷惑性的。 出身皇家,容貌出众。 品才兼优,性格和善。 温润谦谦君子,言谈举止都是那么的沁人心脾。 别说是个刚刚遭受的“情殇”的内向少女了,就是有些朝臣,不也被五皇子的假面给骗了? 金屋藏娇的情话,注定不会变为现实。 五皇子肯定比不上刘野猪。 而南陵呢,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只能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幽深的后院之中。 谢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母亲,她的心格外柔软。 明明她的年纪比南陵大不了几岁,可听了她的经历,谢元竟莫名带入了“母亲的”角色。 自家小四儿,也是个娇弱的孩子啊。 长大后,若是也被渣男哄骗,误嫁中山狼—— 不行! 谢元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脑补了。 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攥着,疼得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放心!我们的孩儿不会这样!” 作为最了解谢元的人,赫连珏见妻子神情不对,便猜到了什么。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语调轻微,却带着浓浓的杀气:“谁敢欺辱,孤便诛他全族!” 作为曾经的储君,哪怕被废了,赫连珏也有着天下少主的气势与霸道。 谢元很是感动。 若是搁在以前,听到这种“中二”十足的话,她还会觉得夸张。 但现在,有了孩子,谢元也变得敏感起来。 她会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她也会变得极端、凶狠。 真的,如果真有人敢欺辱、伤害自己的儿女,她真的会要了对方的命! 而能够跟她拥有同样想法的赫连珏,自然也就得到了谢元的共鸣。 “阿犀,我们的孩儿们,一定会平安顺遂地长大。” 富贵不强求,但一定要健康、快乐! “好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了!” 赫连珏见谢元的情绪还是不太好,便赶忙换了个话题。 “京中的消息表明,京城恐怕要有一场变故了!” 赫连珏虽然远离京城,但二十来年的储君的精英教育,还是让他拥有优秀的政治敏感度。 他根据各方汇集的消息,结合对京中“故人”的了解,做出了一些判断。 “嗯!风雨欲来风满楼啊!” 谢元喟叹了一声,“原本还想着‘再有三年的时间该多好’。现在看来,就算我们想蛰伏,条件也不允许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元和赫连珏想再躲在岭南,猥琐发育个几年,京中的贵人们却不同意。 三龙夺嫡,朝中的局势变得微妙而紧张。 赫连珏虽然早就被圣人踢出局,但那个位子,赫连珏从未想过放弃。 他甚至都做好了率领几十万大军,从南到北一路打回去! 可惜,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他们不想动,京城的三位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却要动。 他们,也只能“配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既然要行动,那就要做好准备。 谢元沉吟着,缓缓说道,“岭南物产丰富,粮食并不短缺。” 岭南特有的气候,可以让稻米一年两熟。 再加上,谢元让赫连珏找到了更为牛逼的占城稻,已经实现了一年三熟。 过去的一年里,谢元的庄子,越王府的皇庄,已经周围的许多良田,都开始试种改良过的占城稻。 少虫害、抗倒伏,一年下来,竟真的收获了三次。 地力不足? 谢元命人制造的土化肥可以完美解决。 所以,谢元手里真的不缺粮食。 军械、马匹等,有西北的独孤雄源源不断地提供,赫连珏也不发愁。 军饷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 越王府守着漫长的沿海线,盐田密密麻麻,靠着海盐的暴利,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不过是供养几万精兵,完全没有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将大批人马悄无声息地带去京城!” 谢元喃喃自语着。 “禺岭的开凿,进程还是慢了些啊!” 谢元承认,过去自己是有些想当然了。 觉得自己有火药,又有那么多的工匠、民夫,赫连珏更是连盗墓贼都抓来“挖洞”,禺岭应该能够尽快凿通。 结果,这都快半年了,却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还有宝船厂,有了谢林的加入,倒是加快的建造宝船的进程,但还是没有彻底完成。 没有宝船,想要运送几万官兵走海路,也不太现实。 谢元不免有些着急。 赫连珏也急,但他不能急。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老天爷还是会照拂我的!” 虽然老天爷也瞎过眼,让他好好的太子被废了。 但,老天爷对他还是不薄,至少让他遇到了阿元啊。 夫妻俩正发愁,王府收到了好消息—— 禺岭,凿通了! 第267章 傻眼 老天果然待我不薄! 赫连珏不是个相信玄学的人。 他熟读儒家经典,自然懂得“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至理名言。 他也不信什么阴私报应。 皇宫里的冤魂还少了? 可又有哪个变成了厉鬼,向仇人索命? 一切,不过都是骗人的鬼话罢了。 但,此时此刻,他不由得多想。 自己刚想凿通禺岭呢,耗时半年有余的禺岭竟真的被凿通了。 恰巧还是在京中风起云涌的关键时刻。 若说没有一点“运道”的成分,赫连珏是不信的。 “走!咱们去看看!” 赫连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笑着对谢元说道。 “嗯!” 谢元点点头,做了双月子,出月子后,又在王府修养身体。 这都有三四个月了,她一直都没有出去过。 幸而越王府占地足够大,亭台楼阁也足够多。 身边呢,还有心爱的丈夫,可爱的儿女,谢元这才没有感觉到憋闷、厌烦。 饶是如此,整天呆在一个地方,她也有些渴望外面的世界。 禺岭距离越州几百里,乘车的话,来回就要半个多月。 可若是骑快马,两三天就能到。 现在又是秋天了,岭南的景致却还是花红树青,十分的湿热。 各色水果,也都到了收获的季节。 出去转一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尝一尝刚采摘的水果,一定非常惬意。 赫连珏估计也是想让妻子散散心,这才提出一起去的建议。 谢元欣然答应。 稍稍做了一些准备,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夫妻俩就带领一队人马悄然离开了越王府。 林间官道上,谢元纵马疾驰。 穿来这个异世,谢元最先学会的一项技能就是骑马。 不得不说,骑马飞驰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高高坐在马背上,视线瞬间被拔高。 胯下骏马飞快的奔跑,两侧的景致一闪而过,风呼呼地吹过,头发飞扬、衣袂飘飘,就连心也跟着自由飞翔。 快速带来刺激,刺激之下,就会产生兴奋与快乐。 孕晚期的折磨,分娩的剧痛,产后的各种忍耐、憋屈……接近半年的抑郁,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赫连珏:…… 他看到这般“疯狂的”妻子,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赫连珏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用力磕着马磴子,加快速度的跟在谢元的身侧。 他死死盯着自家王妃,唯恐有个万一,自家王妃会受伤! 这年头,因为纵马而跌断脖子的权贵,可不在少数。 不说别人,单单是赫连皇族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这么一两个倒霉鬼。 足足跑了一刻钟,将大队人马都远远地甩在身后,谢元本人也累得气喘吁吁,她这才缓缓将速度放慢。 呼~ 舒坦、痛快! 谢元胸中那口郁结的怨气,彻底消散。 “累不累?” 赫连珏就跟在谢元身边,见她停下来,便也放慢了速度。 一边说着,赫连珏抬手递给谢元一方帕子。 谢元接过来,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儿,笑着说,“累!心情却好!” “谢谢阿犀!” 后面的这句话,谢元说得情真意切。 她知道,有个人一直紧紧地护在她的身后。 她敢随心所欲地纵马疾驰,也是因为有人保护,她不用担心出意外! “……你呀,看着是个高贵娴雅的世家贵女,实则一身傲气。” 赫连珏说得还算委婉,若是换个人,他早就毒舌地喷人家“生有反骨”、“任性作死”了。 自家王妃,咳咳,还是要宠着、哄着啊! 谢元笑了笑,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她身下的马儿放慢了速度,溜溜达达地前进着。 谢元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竟莫名有些感慨。 来到岭南,已经快三年的时间了。 当初她会答应谢泽,代替谢柔出嫁,主要是想脱离谢家那个泥潭。 世人畏惧岭南如虎,而谢元却记着后世岭南的秀美与繁华。 物产丰富,天高海阔。 在谢元看来,岭南就是她任意挥洒的天堂。 事实也确实如谢元所想的那般。 虽然岭南的气候,岭南的原始环境,有着许许多多的困难,甚至是危机。 但,谢元的人生,真的在这片土地上得到了最完美的演绎。 练兵、建王府,修建城池、铺设跨海大桥…… 谢元从未想过,她真的能够将自己的所知所学变成现实。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一点点地改变这个世界。 岭南,这块神奇的土地,真的给了她太多太多。 “阿犀,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离开这里,对吗?” 京城的局势愈发紧张。 三位皇子的争斗,终将会引发一场大乱。 赫连珏想要名正言顺地杀回京城,这,就是最佳的时机。 原本的三年计划,五年方案,似乎都要为之而改动。 谢元欣喜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与怅然。 “对!” 赫连珏不是女人,他没有那么多的细腻和敏感。 他的眼睛里没有迷茫、不舍,只有勃勃的野心以及夙愿即将达成的兴奋。 不过,赫连珏不敏感却十分敏锐。 他察觉到了谢元的情绪波动,便笑着说,“阿元,你放心,就算离开了这里,你我依然是你我!” 不管身份和环境如何改变,他对阿元的心意始终不变。 “而且,就算离开了,岭南也仍旧是我们的岭南。” 这方土地,对谢元有特殊的意义,对于赫连珏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他在这里崛起,他与妻子在这里共同奋斗。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岭南,就是他赫连珏的“龙兴之地”。 “嗯!” 谢元的脆弱,也只是一瞬间。 很快,她的情绪就变得高涨起来。 “阿犀,咱们比一比吧,看看谁最先抵达禺岭!” 拉紧缰绳,谢元神采奕奕地对赫连珏下战书。 “好!” 妻子有兴致,作为丈夫,赫连珏乐得奉陪。 “驾!” “驾!” 随着两声呼喝,两道人影如同箭矢一般飞了出去。 林间,官道上,留下了一连串的马蹄声,已经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夫妻俩你追我赶,不用两天的时间,就抵达了禺岭。 然后,两人又有些傻眼—— \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u0010 第268章 乱起 “阿犀,不是说禺岭已经被打通了吗?” 望着面前乱糟糟的工地,谢元呆愣愣地问了一句。 “是啊!来回禀的人,是这么说的啊。” 赫连珏也有些傻眼。 “噗嗤!” 谢元反应过来,忍不住喷笑出声。 事实很明显,赫连珏和她都误会了。 他们对于“凿通”的认知,跟负责禺岭工程的校尉的认知,存在了偏差。 赫连珏和谢元想象中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在山岭之间开通了一条隧道。 道路平坦而宽敞,三辆马车并排走都没有问题。 眼前的禺岭呢,只是有了一个“洞”。 山体没有被挖开,所谓的“道路”更是不存在! 更可笑的是,昨天谢元还在惆怅——要离开了呀!好不舍呀! 离开个毛啊! 不舍个头啊! 山体只是被挖了个洞,正经的隧道还没有成型。 谢元看着那个洞,又问了问一脸猴样儿的盗墓贼侯景亭,她重新估算了一下,想要达到她与赫连珏期盼的模样,最少最少也要一个月。 若是再有个阴雨天气,工期还会更长! 拖个三五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 赫连珏抿紧嘴唇,不再一副傻了眼的蠢相。 他把负责工地的校尉狠狠骂了一顿,并再三催促工期:“最多一个月,必须全线打通!” 不是一个洞,而是真正的隧道。 “殿下,也不用这么急吧。京城那边——” 应该还不至于立刻闹起来。 再说了,就算闹起来,也不用立刻出兵。 等他们把水搅混了,时机到了,他们越王府再出击也不迟啊。 去得太早了,兴许反而效果不好。 谢元柔声劝慰着赫连珏。 她不是不着急,而是不希望急中生乱。 若赫连珏下达的命令太急切,下头人忙着应付差使,只知道赶工期,却不注重质量,会出大问题的。 到时候,反倒更耽误事儿。 欲速则不达嘛。 这个道理,赫连珏也知道。 但他心中有谋算:“京城确实不急,但咱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可以时间充裕,给自己预留做选择的时间。 如果什么都赶到了最后关头,他能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赫连珏素来精于谋算,自然不肯犯这样的错。 听了赫连珏的解释,谢元缓缓点头,“还是王爷思虑周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行军打仗,不是开玩笑,而是需要多方的考虑。 多准备些,哪怕将来用不上,也总好过需要的时候没有吧! 谢元陷入了沉思。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 看看那个山“洞”,又看看赫连珏,再联想到这个充满玄学、吉兆的封建王朝,她决定了:要多为赫连珏做个准备。 夫妻俩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在禺岭停留了两天,赫连珏又跟校尉和侯景亭等吩咐了一番,这才与谢元一起赶回越王府。 时间已经进入到十一月,再有一个月又要过年了。 谢元作为女主人,开始张罗过年的种种。 准备节礼:邕王府一份,黎宝珠一份,京城的阿史那皇后一份; 准备收节礼:越州的官员以及诸多豪族,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要尊敬赫连珏和谢元这对夫妇。 庄子上的收成,过年的美食,以及来年的计划…… 谢元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之余,她还要抽空去跟儿女们玩一玩儿。 不能长期的陪伴,但就做到“有效”的陪伴。 跟孩子们一起做做游戏,或是讲个故事,亲子保持亲密互动。 哪怕谢元不是时刻守着,四小只对她这个母亲还是非常亲近的。 他们已经能认人,看到熟悉的面孔,会格外兴奋。 过年的时候,四小只正好六个月,已经可以利索地翻身,稳稳的坐着。 估计再有个两三个月,他们就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四小只的模样,也进一步的张开。 老大像谢元,老小像赫连珏。 老二脾气大,颇有小女王的气势; 老三爱笑,天天像个小弥勒佛。 谢元和赫连珏或许因为某些原因略有偏爱,但他们对是个儿女都非常看重。 不会因为老二阿安爱发脾气就心生厌烦,也不会因为老三阿福不哭不闹就忽视他。 都是亲生的孩子,并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四个也将是谢元唯四的亲生骨肉。 谢元还做不到太过偏心。 每天她都提醒自己,“要做一个端水大师啊”。 一碗水端平,不要过度偏心,不要在儿女之间劫富济贫、抑强扶弱。 唉,只有自己做了父母,才知道为人父母的艰辛与矛盾啊。 谢元忙碌着,甜蜜着,纠结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出了正月。 岭南还好,气候依然湿热。 过了三个没有雪的新年,谢元都有些习惯了。 大冬天还要穿单衣,这种“快乐”,北方人真的想象不到啊。 岭南的百姓,估计也品尝不到酷寒的痛苦。 过了正月,进入二月,他们要为即将到来的“回南天”而发愁。 而几千里之外的京城,却一片银装素裹。 雪灾! 今年的京城,居然遭遇了罕见的雪灾。 坊间便开始有谣言—— 天降雪灾,必有妖孽! 咳咳,后宫里倒是没有祸国殃民、魅惑君王的妖妃。 但圣人身边有奸佞啊。 贾易:……你们直接报我的名帖算了! 最近几个月,贾易的日子并不好过。 年前他提出了重新丈量土地、登记人口的政策,结果,刚刚开始推行,就在下朝的时候,被人敲了闷棍。 堂堂宰相啊,居然被人丢在了路旁的水沟里。 若不是巡逻的武侯发现,他不被污水呛死,也要被活活冻死。 贾易大病了一场,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才康复。 过年的时候,他都蔫蔫儿的,再也没有精力上蹿下跳。 过了年,贾易的身体也康复了,他又开始折腾起来。 恰巧京城闹了雪灾,许多百姓的房屋都被积雪压塌了。 贾易便趁机撺掇着众朝臣、众勋贵们乐捐,还让大家戒豪奢、多节俭。 永昌长公主:……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皮又痒了? 五皇子拦住了挥舞着鞭子的姑母兼未来岳母,他笑得踌躇满意:“阿姑放心,我有办法!” 然后,坊间就有了流言。 再然后,就有人叫嚣——清君侧、诛奸佞!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269章 圣人的愤怒 “逆子!好个逆子!” 收到消息,圣人几乎要怒发冲冠。 外头那些混账在喊什么? 清君侧,诛奸佞! 让奸佞当道的,难道会是明君? 这不是在变相地骂他是个昏君嘛! 圣人一直都想做个盛世明君,否则,他也不会大言不惭地用“圣人”来当皇帝的代名词。 事实上,圣人登基这些年,文治武功,也都做得极好。 别的不说,单单是统一南北这一项功绩,就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但,圣人还嫌不够,他想像始皇一样,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 他打压世家,他推行科举。 为了保住自己的圣名,他明明更喜欢萧昭仪给他生的三皇子,可也不敢太过看重。 圣人付出良多啊。 结果呢,京城里却有人在叫嚣什么“清君侧”? 哈! 他们“清”的哪里是君侧? 分明就是想要造反。 “逆子!不孝子!” 圣人气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竟脱口骂了起来。 “陛下,千万别气坏了龙体啊!” 萧昭仪年近四十,却保养得极好。 本就绝美的容颜上,并没有太多的岁月痕迹。 反而平添了许多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出身南方士族兰陵萧氏,从小在建康长大。 虽然二十多年前被掳到了北地,可她依然保持着吴侬软语的乡音。 人长得美,声音软糯得仿佛能融化人的心,再加上世家女特有的高贵娴雅,也难怪她能受宠二十多年。 萧昭仪还有个最妙的地方,她没有把圣人当做帝王,而是当成了自己的夫君。 她从未向圣人索要过富贵、权势,圣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寻常夫妻的那种温馨与安逸。 尤其是当初为了安抚婚后多年无子的阿史那皇后,圣人为难,萧昭仪主动表态,让出了自己亲生的骨肉,解决了圣人的难题。 可以说,对于圣人来说,萧昭仪就是他的解语花,是他的贤内助。 过了这些年,哪怕萧昭仪不再年轻,甚至是到了做祖母的年纪,圣人对她依然恩宠有加。 还爱屋及乌地格外看重三皇子。 所以,哪怕圣人正处于暴怒状态,心腹内侍都只能颤抖着躲在角落里,萧昭仪却能出声劝慰。 因为她知道,圣人再生气,也不会迁怒于她。 “阿妙,你知不知道,那个逆子都做了什么?” “他居然在坊间散布谣言,他这是要造反啊!” 圣人听到心爱女人的声音,果然没有继续发飙。 双手撑着案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总算稍稍换回了些许理智。 只是,说到“造反”两个字的时候,圣人眼底闪过了一抹杀意。 清君侧、诛奸佞! 这句话简直就是造反的完美遮羞布。 历史上就有明确的案例。 圣人不认为自己是昏君,不过,他也知道,流言中所唾骂的奸佞是谁——白丁宰相贾易! 想到贾易,圣人的怒气就又消散了些许。 这人,确实不太像话! 作为一条狗,却没有作为狗的认知。 仗着主人的势头,胡乱撕咬,闹得京中人声鼎沸。 若不是看在贾易成功把五相之一的郑宰相气得在朝堂吐血,不得不“致仕”,圣人真想履行对姐姐的承诺,把贾易杀掉。 圣人不是故意违约,而是贾易留着还是有些用处的。 圣人默默在心底设定了一个目标,只要贾易完成了,他就把贾易的脑袋送到阿姐的面前。 也就再过几个月的事儿,阿姐素来疼他,也懂得体恤,圣人觉得阿姐不会计较。 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阿姐赌气般地把南陵许给了老五。 可她对自己这个弟弟,依然可以上演“恶龙咆哮”。 这,才是阿姐不记仇的表现。 若阿姐真的恼了他,生出了其他的想法,就无法坦然地在他面前保持真性情。 兴许还会故作深明大义、温柔大度的模样呢。 阿姐没有,她过去怎么待自己,现在照旧。 所以,圣人判定:阿姐还是他的好阿姐,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一个贾易而受到影响! 贾易该死,可现在还不能死。 如今贾易更是成为了某些逆贼试图犯上作乱的借口。 奸佞? 贾易确实形式不妥,可也是有些功劳的。 至少在他的疯狂撕咬之下,世家的稳固同盟已经有松散的趋势。 圣人觉得,只要再有那么几个月,就能进一步削弱世家。 可恨那个逆子,竟是连这点时间都不给他。 圣人越想越气,刚刚因为萧昭仪的劝慰而有些减退的怒火,又重新高涨起来。 萧昭仪没说话。 圣人可以骂某个皇子是逆子,而萧昭仪却不能跟着附和。 私下相处的时候,她把圣人当成了“夫君”。 但萧昭仪心里很清楚,她和圣人就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她只是一个宠妃,一个妾! 做了妾,就要遵守做妾的规矩,哪怕是她亲生的儿子,她也不会轻易评判。 在礼法上,圣人和皇后才是皇子们的父亲、母亲,才有资格管教。 萧昭仪,没有资格。 而且,萧昭仪敢打赌,此刻圣人骂的“逆子”并不是她的三皇子。 别人的儿子,萧昭仪就更加没有资格评判了。 她默默地给圣人端来一碗茶汤,送到了他的手边。 圣人骂了这好一会儿,也有些渴了。 接过茶汤,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嘭! 喝完茶汤,圣人把茶盏用力放在了案几上。 瓷器碰触桌面,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萧昭仪却神色不变,还一副任由圣人发泄的贤内助的模样。 “阿妙,你猜,这次搞出这些破事儿的人是谁?” “除了三郎,其他的那些皇子啊,都不是安分的。” 萧昭仪不问,圣人却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倾诉。 萧昭仪:……盲猜是五皇子! 最近五皇子上蹿下跳地太过活跃。 他求娶南陵的目的太强,俨然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有了永昌长公主的支持,素来低调的五皇子,也变得高调起来。 散布流言,或是弄些谶语什么的,也多是读书人擅长的。 五皇子便素来都是以博学多才的形象面对世人。 萧昭仪心里有了答案,却不会说出来,她就是浅浅的笑。 “你呀!就是太守礼了!” 见萧昭仪这般,圣人倒也不逼迫,直接吐出了答案:“老二!这些都是老二的手笔!” 第270章 又一个工具人 二皇子? 温柔似水的萧昭仪,轻轻低着头,圣人只能看到她浓密的黑发,以及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圣人没有看到,萧昭仪在听到“老二”两个字的时候,瞳孔猛地一个收缩。 竟然是他? 二皇子的生母是穆昭仪,鲜卑族,原本姓丘穆陵,先帝推行汉化的时候,改了“穆”姓。 丘穆陵是鲜卑八大旧勋贵,靠着优渥的家世,穆昭仪是以侧妃的身份嫁给圣人的。 而萧昭仪呢,那时还只是一个被掳来的战俘,卑贱的侍妾。 随后,圣人登基,穆昭仪被册封为昭仪,仅次于妃。 萧昭仪则是在把赫连珏送给皇后抚养,才勉强封了个嫔。 再到三皇子降生,圣人才以“生育有功”,将她升做昭仪。 萧昭仪与穆昭仪年龄相仿,服侍圣人的时间也相近。 第一次怀孕,两人是前后脚。 赫连珏只比二皇子大一岁。 但,赫连珏因为是皇后养子,刚过周岁,就被册立为太子。 二皇子呢,只能当个普通的皇子。 穆昭仪很是不忿,她背后所代表的八大勋贵也都非常不满。 只是那时突厥兵强马壮,圣人还想有个稳定的北方,继而能让自己拿出精力去对抗南地,他不得不对阿史那皇后敬爱有加。 圣人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勋贵了。 勋贵们还好,不会胡乱迁怒。 穆昭仪却把萧昭仪给记恨上了——赫连珏的生母是她,提出把儿子送给皇后的人也是她! 都怪萧氏,害得我儿痛失储君之位。 心里存着怨恨,穆昭仪就处处针对萧昭仪。 最早的几年,萧昭仪着实受了不少欺辱。 不过,萧昭仪宫斗技能高超,挨了穆昭仪的打骂、折辱,从来不去跟圣人告状。 她只会躲起来,偷偷地抹眼泪。 顶多就是选的时机非常巧妙,总能让圣人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场景。 圣人本就喜欢南朝女子的温柔、软糯,厌恶北朝女子的彪悍、跋扈。 穆昭仪无缘欺负萧昭仪,正好就撞到了枪口上。 圣人确实不能废掉穆昭仪的位份,但他可以训斥、罚禁足以及冷落啊。 穆昭仪没有任何意外地失了宠。 嫁给圣人二十多年,她也只生了二皇子一个孩子。 穆昭仪更加憎恨萧昭仪了。 但,在皇宫里,圣人的恩宠就是一切。 也就是穆昭仪有儿子、有娘家,否则,只一个“失宠”,就足以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即便靠着儿子、靠着八大勋贵,穆昭仪还能保有“昭仪”的尊贵,却也过得冷冷清清、孤孤单单。 跟她的死对头萧昭仪比起来,她分外凄惨。 日子过得不好,脸上就能看出来。 穆昭仪与萧昭仪都是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了,但穆昭仪看着就是格外苍老。 与萧昭仪站在一起,竟像是两代人。 穆昭仪简直恨毒了萧昭仪。 母亲们是死对头,赫连珏与二皇子也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两人年龄太过相近,只差一岁,却成了“君臣”。 二皇子如何服气? 赫连珏被废的时候,二皇子以及他背后的八大勋贵蹦跶得最欢。 赫连珏离开京城后,八大勋贵也是三不五时就催促圣人“立储”。 新太子的人选,自然是代表着鲜卑旧勋贵利益的二皇子喽。 圣人:…… 朕疯了才会立老二为太子。 且不说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是老三,直说老二与八大勋贵的勾结,就让圣人十分不满。 圣人一心想做整个天下的圣君,八大勋贵呢,却总想着“复辟”。 前些年,居然还有人又提出恢复“立子杀母”的旧制。 圣人知道,那些人估计是想把阿史那皇后赶走。 但,阿史那皇后不是普通的贵女,人家背后有整个突厥。 再说了,立子杀母,杀的是生母。 赫连珏只是阿史那皇后的养子。 或者说,那些旧勋贵原本的目标就是萧昭仪。 穆昭仪嫉恨萧昭仪,心心念念都想害死她。 若是恢复了立子杀母的旧制,萧昭仪可能真的会死。 圣人就更不能忍了。 阿妙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啊。 两人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早已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再者,那些旧勋贵明知道他最宠爱萧昭仪,却还想谋害萧昭仪,这分明就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他们哪里是在杀萧氏,分明就是在打他赫连圭的脸! 皇帝的威仪,不容亵渎。 北朝被废除的旧制,也不能死灰复燃。 为了确保天下的稳定,圣人很清楚,未来的皇帝,绝不可能是代表旧勋贵利益的二皇子。 赫连珏被废了三年,立太子的事儿,也被拖了三年。 八大勋贵们估计也知道了圣人的心思,他们没有再上折子、提建议,而是开始暗戳戳地支持二皇子上位。 清君侧,诛奸佞! 这句话,就是二皇子府上的一个幕僚喊出来的。 八大勋贵拼命的推波助澜。 他们手中有兵权,虽然重兵都在六镇,但他们若是存了“谋逆”的心思,京城还真挺危险的。 这一点,圣人想到了。 萧昭仪也想到了。 第二天,圣人照常去上朝,萧昭仪则下令召母亲进宫。 圣人攻破南朝后,南北统一,南朝的世家也都纷纷北迁。 其中就有萧昭仪的母族兰陵萧氏。 只是,在一众顶级世家中,萧氏并不算太突出。 萧昭仪的父、兄、弟甚至是子侄们,也都不算太优秀。 唯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幼弟萧子修。 三年前,萧子修被小心眼儿的赫连珏坑到了岭南。 两年前,萧子修被谢元坑了一把,误打误撞地回了京城。 他直接让三皇子成了赫连珏的背锅侠,进一步帮助赫连珏演完了“扮猪吃虎”的戏码。 萧子修:…… 郁闷、懊恼,甚至有些恐慌。 但,事情终究还是过去了,萧子修也趁机赖在了京城。 名义上,萧子修身上还挂着越王府典军的官职,但他一直都在为三皇子奔走。 谢元用来做戏的制糖秘方,萧子修进献给了三皇子,并暗中帮三皇子开设糖铺、大肆敛财。 有了钱,就可以练兵了。 萧子修虽然被赫连珏夫妇联手给坑了,但他并不笨。 他还帮三皇子想出了一个“隐匿”兵马的好办法……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71章 大战,一触即发 萧子修确实有些头脑,他帮三皇子想出了一个“藏兵与佛”的策略。 这个年代,佛教盛行。 比如已经覆灭的南朝,就十分推崇佛法。 最严重的时候,皇帝都吵着闹着要出家,还要朝臣们花重金赎买。 北地虽然不像南朝那般疯狂,却也有着许许多多的寺庙与僧侣。 太后、皇后等后宫女眷,不管虔诚不虔诚,都会修个小佛堂,弄串念珠,隔三岔五地烧个香。 上行下效,官眷们也都喜欢礼佛、拜佛。 只京畿地区就有大大小小的寺庙十几个。 最大的寺庙,比丘、僧侣等,有数百人。 这些人,不事生产,不纳赋税,不服徭役。 偏偏还占据着偌大的土地。 贾易就很看不过眼,叱骂这些“出家人”是蛀虫。 他提出了灭佛的政略。 其实,这一点是符合圣人的统治利益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但,贾易总是有个老毛病——太极端、太迫切。 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贾易呢,却喜欢大刀阔斧、风风火火。 政令是好政令,却容易好心办了坏事。 丈量土地、清查隐户是如此,灭佛更是如此。 前者损害的是世家、权贵的利益,后者则是连市井小民都在痛骂。 百姓们就是想拜个佛,寻求一下心灵寄托,贾易都他娘的不允许,这也太过分了啊。 简直就是民情激愤啊。 圣人再次无语凝噎。 他现在的重点打击对象是世家。 而不是如同贾易这条疯狗一般,对所有人都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圣人担心会横生枝节,破坏了他的大计,只能驳斥了贾易的“灭佛”倡议。 所以,京畿以及整个大周朝,还是处处寺庙,躲在寺庙里的人,则数以万计。 萧子修便看出了其中可以动些手脚—— “把部曲等都安排在寺庙里,他们是‘僧’,不是兵。” 每个寺庙藏个二三百,十几个寺庙就能藏个三五千人。 三千兵马,搁在西北、辽东的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 但,在这京城,已经能够发动一场宫变了。 当然,三皇子不会搞什么政变。 他的母亲是宠妃,他是父皇的爱子,有圣人做靠山,他只需乖乖听话,等着圣人传位于他就好。 他会暗中豢养私兵,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比如当下的京城,五皇子蠢蠢欲动,二皇子虎视眈眈。 八大勋贵暗中调兵遣将,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三皇子必须有足够的武力用以自保。 否则,二皇子或是五皇子真的动了,他们进宫之前,先分兵去三皇子的燕王府一同砍杀,三皇子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三千“武僧”,就能在动乱中保住燕王府。 “阿娘,京城大乱在即,您回去跟子修说一声,让寺里的人,想办法进城吧。” 面对自己的母亲,萧昭仪没有了在皇帝面前的温婉娴静,她面容冷肃,眼底闪烁着勃勃野心。 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她这副孤傲冷漠的模样,与赫连珏十分相似。 萧昭仪甚至比赫连珏更多了几分老辣。 “是!” 萧母虽然是做母亲的,但君臣有别,她在萧昭仪面前,还是非常的恭敬。 再者,萧昭仪二十多年前就被掳走,母女分别这些年,彼此间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唯一能够维系双方的,只有切实的利益—— 萧昭仪是宠妃,她的儿子是圣人属意的继承人。 萧氏作为南朝的小氏族,想要成为顶级世家,就要靠萧昭仪母子! 所以,对于萧昭仪的命令,萧家上下,百分百的听从。 …… 三皇子的燕王府在召集“武僧”,五皇子也没有闲着。 他自己母族不显,但他攀上了永昌长公主啊。 永昌的公主府,只亲卫就有一千五百人,绝对是公主中的最高配置。 另外,永昌还暗中豢养了许多部曲、死士。 只这部分人,就有三四百。 除此之外,永昌还效仿西汉的那位吕太后,豢养了许多靠山妇。 这些妇人,个个膀大腰圆,力大无穷。 每人一根捣衣杵,一哄而上,只七八个人,就能把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活活打死。 想当初,永昌的第三任驸马不做人,背着永昌偷偷养了外室。 永昌二话没说,直接带着一群靠山妇杀了过去。 也就是永昌没有起杀心,否则,那个贱男人和外室,都要被乱棒打死。 还有上次的贾易,也被靠山妇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整个新年,他都没能下床。 其凄惨程度,真是让一众仇敌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可以说,永昌也就是没有谋逆的想法,否则以她手中所掌握的武力,足以在京城搅动风雨。 “那是过去!以前我以为阿圭还是我的好阿弟,结果呢,他早已成了‘圣人’。” 张口天下,闭口大局! 啊呸! 她堂堂长公主,先帝唯一的掌上明珠,现在却被个布衣出身的狗官如此折辱,还险些把唯一爱女的性命都搭上了。 圣人居然还要让她“忍”! 她忍不了! 也不愿意忍! 所以,她把南陵许给了五皇子。 她固然要给五皇子一定的帮助,比如赫连宗室的支持,再比如钱财、人脉等。 但,永昌也从五皇子那儿得到了“名正言顺”。 皇子清君侧,似乎更合乎情理,也更能让世人接受。 她一个出嫁了三次的长公主,若是扯旗造反,好像就不是那么的稳妥。 再者,一旦自己真的出了头,那就是覆水难收。 将来若是失败了,可就再无挽回的余地。 还不如躲在五皇子这个便宜女婿后面,只是摇旗呐喊,却不是真的参与其中。 如此的话,永昌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总给自己留了后路。 五皇子:……无所谓了! 都是赫连家的人,谁不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至于谁能赢到最后,就要看个人的本事,以及老天的安排了。 五皇子压下自己的小心思,从长公主那儿借了两千兵卒。 加上他楚王府的亲卫,竟也凑够了三千人。 还要二皇子,他弄到的兵马最多,足足五千人。 大战,一触即发! 第272章 算计之外还有算计 风起云涌,天空被堆积的乌云占据。 天,黑了下来。 轰! 轰!轰!! 春雷阵阵,伴随着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天空。 哗~~ 中午时分,雨终于下了下来。 半个月之前,圣人感受到京城的波涛汹涌,便有些心烦气躁。 恰巧换季,早晚温差大,圣人便感染了风寒。 几天后,病好了,精神却依然萎靡。 萧昭仪便建议圣人去京城外的汤泉宫修养。 圣人也想好好歇息一下,便同意了,领着萧昭仪以及后宫的一些宠妃,前往汤泉行宫。 圣人移驾行宫,却不能真的只修养、不理朝政。 朝中的文武重臣都跟着来到了汤泉宫,每天都处理朝政。 若是有紧急的政务,还会奏请圣人裁夺。 这天,就是圣人的小型朝会的日子。 清晨起,天色就不太好。 阴云密布,天边雷声轰轰。 从圣人到朝臣们,心头仿佛都被压上了一块石头,莫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散了吧!” 圣人心慌的厉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摆摆手,示意退朝。 朝臣们则鱼贯地走了出去。 走到宫外,发现雨越下越大。 朝臣们不愿淋雨,这春寒料峭的,万一被淋透了,可是要得病的。 而风寒什么的,严重的,也会要人命。 朝臣们都不年轻了,一个个位高权重,都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唯有贾易,他素来不合群。 也最看不惯那些世家出身的权贵们的矫揉造作。 “哼!春雨而已,这些人竟如此畏惧!不愧是‘世家’啊。就是讲究!” 贾易大踏步地下了台阶,独自在雨中穿行。 众朝臣:……娘的,有病! 难怪坊间会骂他是奸佞,是疯子。 他啊,估计就是淋雨淋得太多,雨水都流到脑袋里了。 “贾易,你个奸佞!竟敢杀我家奴!” “来人呐,给我打!”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地间都被雨幕所弥漫。 人的视线,都被雨雾所遮掩,看得虚虚实实,不甚清楚。 看不清,众人却能听到声音。 雨水模糊中,仿佛听到了一声女子的暴喝。 紧接着,就是十几个肥硕的身影在雨雾中摇摇晃晃。 “啊!住手!你们快住手!” “吾乃宰相,此地更为行宫,尔等岂敢放肆?” 贾易先是发出惨叫,接着就是色厉内荏的怒吼。 “打的就是你这个奸臣!” “对!外头都传遍了,圣人身边有奸佞!” 那群健壮妇人一边挥舞捣衣杵,一边大声喊着。 不知道是她们的哪句话惊醒了某个人,在某个角落里,竟真的响起了呼喊声—— “清君侧!诛奸佞!” “杀呀!杀掉贾易,为君解忧!” “清君侧!杀!” “诛杀佞臣贾易,为民除害!” 几乎是在一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从行宫的四面八方传来,最后汇聚成了声势浩大的怒吼。 “不好!出事了!” 站在廊庑下避雨的朝臣们,再傻也知道麻烦大了。 虽然那些人嘴里喊着“诛杀贾易”,但一旦闹了起来,场面不受控制,他们这些人也会受到波及。 说句不好听的,某位暗中筹划此事的皇子,若真的成功了。 依照礼法,他是杀父弑君的乱臣贼子。 可人家手里有兵,他们这些朝臣若是不“附逆”,就会被当场斩杀。 可若是附逆,在史书上留下骂名都是后话,就怕那位造反的皇子并不能真的成功。 事后,圣人清算,附逆的朝臣,也会按照同党论处啊。 他们……哎呀,真是左右为难,怎么选都是一个“死”字呢。 当然,也有人老成精的老狐狸,比如五个宰相中还剩下的三位,见情况不好,一个转身,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其他的朝臣,或许没有看到三位宰相是如何消失的,却意识到相公们已经不在现场。 他们纷纷左右环顾,试图寻找藏身的地方。 “别挤!让开!” “有失体统、有辱斯文!” “住手!别拉我的袖子啊!” “啊,不好了,那群乱兵杀过来了!” 廊庑下,乱做了一团。 起初,众人还仿佛无头苍蝇般找个可以躲起来的地方。 可众人你争我抢、你拉我拽的,自己没藏好,也不让别人藏匿,竟直接厮打起来。 而雨幕中,靠山妇们已经用捣衣杵活活将贾易打死。 她们如同来时一般,又迅速地消失了。 只是那些嘴里喊着“清君侧”的兵卒们,却没有退让,反而挥舞着兵器冲了进来。 朝臣们担心的事发生了—— 这些人,名为“诛奸佞”,实则就是要造反。 他们兴许想冲进皇宫,刺杀圣人,或者将他控制住。 简言之,宫变发生了! 更让朝臣感到绝望的是,那些兵卒杀到近前,他们才惊愕地发现,这些“乱兵”居然是千牛卫。 天哪,千牛卫可是圣人最信任的亲卫啊。 结果他们却调转剑锋,意图谋逆! 宫内,喊杀一片。 二皇子脸上写满了大事将成的骄傲,杀进了圣人的宫殿。 “阿父,您退位吧!” “我是名义上的长子,又有八大勋贵支持,理当由我来继位!” “您老了,就做个逍遥快活的太上皇吧。” 二皇子嘴上说得恭敬,手里的横刀却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还要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从他背后的大门涌了进来。 外头,估计早已血流成河。 “逆子!你个逆子!你以为你勾结了千牛卫大将军,就真能逼朕退位?” 圣人又气又怒。 他知道老二是个不孝的逆子,早就做了准备。 甚至于,此次的汤泉宫之行,原本就是个“钓鱼”行动。 他特意布了一个局,只等某个逆子傻乎乎地跳进来。 但,当他真的看到二皇子一身铠甲、满脸是血的杀到近前时,圣人还是忍不住的愤怒、伤心。 不管怎样,老二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现在却是父子相残—— “为什么不能?阿父,圣人,你太偏心了。” “我才是出身最尊贵的皇子,这个皇位也当由我继承。” “可你宠信南蛮女,前有赫连珏,后有赫连琛!阿父,是你偏心在前,不能怪孩儿不孝!” “不过你放心,老五那边应该也开始行动了,哈哈,你的好大儿,燕王赫连琛,活不过今天啦!” \u0004\u0004\u0004\u0004 第273章 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三郎?你把我的三郎如何了?” 原本站在圣人身后的萧昭仪,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燕王赫连琛,正是她亲生的儿子三皇子啊。 她恨恨地看着二皇子,急切地问道,“快说啊!我的三郎到底怎样了?” 就是圣人,神情也有些慌乱。 这,跟他的计划有出入啊。 这一次的汤泉宫之行,本就是一个局。 圣人在钓鱼,而为了避免“误中副车”,他特意安排三皇子悄悄离开了汤泉宫。 按照圣人的计划,他的三郎此刻应该已经回到了守卫森严的京城。 可现在,听老二的意思,事情竟不是这个样子。 “哈哈!阿父,你倒是三郎的好父亲,处处都为了他考虑。” 二皇子见圣人虽然不像萧昭仪那般失态,却也面露担忧,禁不住大笑出声。 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已经有泪水滚落。 哈哈,真真可笑,都是自己的骨肉,仅因为一个是心爱女人生的,一个是他嫌弃的女人生的,就两样对待。 凭什么? 圣人这个皇父,还真是够任性、够真性情。 二皇子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父亲的偏心,但,亲眼看到圣人记挂老三的模样,他的心还是仿佛被钝刀子切割一般的疼。 二皇子不是个好性情的人,自己难受,他也不会让旁人舒心。 他接着抬手的动作,悄悄抹去腮边的泪,边笑边摇头,“可惜啊,你的好大儿并不领情!” “相较于你这个皇父,人家还是更相信自己!”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若是成功了,就能登上九五之尊,赫连琛岂会轻易放过?” 所以,三皇子并没有听从圣人的安排,非但没有回京,反而带着自己暗中豢养的兵马杀进了汤泉宫。 当然,三皇子很谨慎,他没有急着出手。 他想当等着二皇子与五皇子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再来个渔翁得利。 可惜,在这皇宫里,就没有一个傻子。 三皇子想当渔翁,殊不知,他已经成了“螳螂捕蝉”的螳螂,他的身后还有一个窥探多时的黄雀—— 五皇子! 五皇子得到了永昌长公主的帮助,实力大增。 所以,这一次,他兵分两路。 一路人马趁乱杀进行宫,试图用武力逼圣人退位。 一路人马则去刺杀三皇子。 二皇子这边,反倒被落下了。 不知道是悲哀还是幸运,圣人和五皇子都没把二皇子当一回事儿! “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蛮横的武夫!只知道依仗八大勋贵的势力,恣意乱为!” 二皇子自嘲地笑着。 眼底却带着勃勃的野心。 是! 他确实不如老三会讨皇父的开心,也不如老五虚伪地收买人心,他读书不行,只会打打杀杀。 但,八大勋贵的家主,不是各个都是傻子。 如果二皇子真的一无是处,他们也不会全力扶持。 四皇子给自己立了个草包皇子的人设,二皇子又何尝不是在假装自己易怒好战? 人生在世,尤其是在这皇宫里,哪个不是全靠演技? 二皇子成功瞒过了皇父,也瞒过了其他的皇子。 旁人不看重他,把他当成没脑子的武夫,那他就将计就计。 千牛卫大将军的“倒戈”,太容易了,二皇子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却没有揭穿,而是顺利利用了一回。 千牛卫是假叛变,可金吾卫却是真叛变。 此时此刻,两方兵马正在行宫杀个昏天昏地。 二皇子的人马,反倒可以来逼宫。 另外,他还分出一部分的兵力,去暗中“支援”五皇子。 他怕五皇子太无能,杀不死老三赫连琛! “你!你个逆子!” 这次,圣人是真的怒急攻心,丝毫没有做戏的成分。 他脸色铁青,双手发抖。 嗓子眼里咕噜咕噜的一通响动。 紧接着,圣人哇的一声,喷出了好大一口血。 “来人!救驾!快来救驾啊!” 萧昭仪彻底慌了,再也不复往日的柔声细气,她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萧昭仪知道,这次圣人是低估二皇子了,计划出现了漏洞。 她的三郎,可能已经—— 不过,萧昭仪到底不是寻常妇人。 她一朝被掳,从尊贵的世家女变成了卑贱的侍妾。 她靠着美貌与才智,又从贱妾成为了四夫人之一的昭仪。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经历了宅斗、宫斗,却还屹立不倒。 她的心不能说早已变得冷硬如铁,也十分的坚强、冷静! 三郎死了,那就死了! 这是既定的事实,她就算哭死了、急坏了,也无法改变。 但她还有小儿子。 六皇子今年十二岁,是萧昭仪最小的儿子。 因为年纪小,还无法像哥哥们一样,掺和夺嫡的事儿。 他前面又有两个风头大盛的亲哥哥——赫连珏和赫连琛,六皇子也就格外的不显眼。 但,不显眼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萧昭仪用力掐着掌心,已经开始筹谋如何培养六皇子了。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保护好圣人。 这,才是她最最重要的人。 萧昭仪一边喊着救驾,一边挡在了圣人面前。 圣人吐了血,却并没有昏厥,所以他将萧昭仪的表现全都看在了眼里。 圣人多少有些欣慰:三皇子这个爱子,辜负了他的疼爱,竟然也存了小心思。 幸好他还有阿妙。 果然啊,阿妙才是这个世上最爱朕、最在乎朕的人。 关键时刻,唯有她愿意冲在朕的面前,用生命来保护朕。 就在圣人感动不已的时候,杀红眼的二皇子,已经举起了横刀。 唰! 一道寒光闪过。 萧昭仪闭上眼睛,没有闪躲,死死挡在了圣人与刀锋之间。 啊! 一声惨叫,萧昭仪的肩膀挨了一刀。 圣人气急,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大喊一声,“动手!” 唰唰唰! 十几道人影凭空出现。 影卫! 这是除去十六卫之外,圣人最信任、最倚重的影卫。 有了影卫的保护,二皇子并没有得逞,反而很快就被摁倒在地上。 “……” 失败了! 二皇子眼底的疯狂慢慢褪去,不过,他并没有感到恐惧—— 我没有成功,老三、老五也得不到好处!看书喇 有了垫背地,本王死了都值得! 第274章 意气风发的皇后 阿史那皇后站在高高的宫城上,遥望城外汤泉宫的方向。 大雨已经停歇,但耀眼的火光却并未消失。 “着火了!火势很大啊!”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被烧着了?” “应该不是行宫,赫连圭可是个惜命的人。” 阿史那皇后望着那仿佛能够映透半边天的大火,忍不住的喃喃自语。 “娘娘,收到消息了!” 贺鲁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赶到阿史那皇后的近前,低声道:“二皇子谋逆,被影卫当场擒获!” “五皇子派人刺杀三皇子,三皇子逃跑间,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一条腿。” “五皇子则被三皇子的死士一箭射中,眇了一目。” 贺鲁嬷嬷言简意赅,将三王宫变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哈哈!好!好啊!” 阿史那皇后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 三个成年的皇子,要么出身高贵,要么宠妃爱子,要么贤名远扬,他们都是储君的最有力的竞争者。 结果呢,一场宫变,被抓的抓,瘸腿的瘸腿,还有一个成了瞎子。 二皇子也就罢了,他带兵闯进了行宫,就是妥妥的叛臣逆子。 圣人不杀他,都是宽厚仁慈。 一个弄不好,会直接赐他自尽。 三皇子和五皇子呢,不是主犯,只是跟着一起浑水摸鱼。看书喇 圣人应该不会严惩,可他们残废了呀。 试问天底下哪个皇帝是个瘸子、是个瞎子? 圣人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儿子了,且不说下头还有好几个年幼的皇子。 单单是在岭南,圣人就有两个早已成年的皇子。 赫连珏是废太子,可被废掉了,难道就不能复立? 赫连璜呢,是个草包,可以忽略不计。 反正吧,在阿史那皇后看来,她的阿犀,才是最有资格做储君的人。 而这一次的宫变,也是阿犀最好的机会! “赫连圭呢?儿子们纷纷造他的反,他最爱女人给他生的好大儿也成了瘸子,他就没有半点反应?” 阿史那皇后的话语里满都是嘲讽。 夫妻二十多年,圣人对她更多的是利用。 但凡圣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夫妻感情,也不会在突厥战败的下一刻,就废了赫连珏。 可笑圣人还以为自己足够仁慈、足够有情义。 呸! 没有废掉她这个皇后,就是有情有义,就是宽容慈爱? 阿史那皇后一想到圣人这个丈夫,她就满眼寒冰。 “圣人吐了血,病倒了,太医说似是中风。” “还有萧昭仪,二皇子杀父弑君的时候,她替圣人挡了一刀,肩膀被砍伤,发了高热。” 贺鲁嬷嬷仿佛没有听到阿史那皇后对圣人大不敬——居然敢口口声声地直呼圣人的名讳! 贺鲁嬷嬷回禀的内容,更是让人听了会咋舌。 不过半天的功夫,汤泉宫发生了什么,就连圣人中风这样的绝对隐秘,居然也被阿史那皇后的眼线探听到了。 阿史那皇后不愧是做了二十多年皇后的人哪。 阿史那皇后:……其实,更多的还是圣人“歪打正着”。 他只想着去汤泉宫布局,却忘了,当初营建汤泉宫的时候,阿史那皇后在后宫的地位最超然。 汤泉宫的很多内侍、宫女,都是皇后安排的。 这里面,有多少她的眼线,估计就是皇后都记不清了。 只能说,过去的三年里,阿史那皇后表现得太低调,她仿佛变成了皇宫的透明人。 以至于圣人都忘了,曾经的阿史那皇后是何等的能干、何等的总揽后宫。 而太过低估对手的恶果,顿时就显露出来—— 圣人做局,真正的大赢家却极有可能是皇后。 “这都好几天了,阿犀那儿,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阿史那皇后转过头,又望向岭南的方向。 早在圣人移驾汤泉宫的那一天,被遗忘在皇宫的皇后,就用鸽子给赫连珏送了消息。 在信中,皇后提醒养子:京中大变在即,火速领兵进京! 算着日子,赫连珏的人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唉,岭南还是太远!就算阿犀的座驾是千里马,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要好几天才能到京城。” 阿史那皇后忍不住叹息着。 而她所说的这种情况,还是最理想的状态—— 马,都是千里马,日夜不停,马也累不死。 现实中,却根本就做不到。 首先一点,赫连珏不能一个人回来,他必须带一定数量的人马。 否则,回来就是送人头的。 而三五千人马,想要日行八百的赶路,根本就是妄想。 一天能赶个三五百里,就已经是极限了。 再者,那么多兵马朝着京城进发,广城刺史第一个就能发现。 广城那边,圣人设置了兵力充足的大营。 只需广城刺史一声令下,广城大营的兵马就会全力出击,将赫连珏拦了下来。 除非他们能绕过广城,开辟一条全新的、无人知道的道路。 但,这可能吗? 虽然养子给她写信,告诉她,他们已经有办法偷偷潜入,但皇后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过,能与不能,都要试一试! 错过这次的机会,赫连珏在想名正言顺的回京,真的太难了。 对,名正言顺! “圣人病了啊,唉,这可怎么办呢!” 阿史那皇后愈发觉得圣人非常“配合”她的计划。 说病倒就病倒了。 圣人生病了,朝中不能无人做主。 而她这个皇后,虽然是个妇人,虽然已经失宠,但她站着名分大义。 她有权力召回那些就藩的成年皇子,回京来主持大局。 任谁都不能说她徇私,因为皇后有权力挑选太子。 京城确实还有其他的皇子,但年纪太小。 而国赖长君。 立个小皇子,很容易出现主少国疑的危机。 皇后把越王,哦,还有邕王这样的年长皇子叫回来,朝臣们非但不会拦阻,反而会赞同。 唯一不高兴、不同意的,约莫就是圣人了。 但,阿史那皇后管他高不高兴呢。 病都病了,那就好好地养病,操心这些小事儿做什么? “走!咱们去汤泉宫!” 阿史那皇后一反过去三年的低调、温驯,她气势高涨,斗志昂扬。 她要去汤泉宫“主持大局”! 第275章 名正言顺 “唔!唔唔!” 圣人许是刚刚得病,症状很是严重。 他的嘴巴歪了,除了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字节,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阿史那皇后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圣驾前。 刚开始进入汤泉宫的时候,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那些太监,那些朝臣,基本上都没有拦阻。 相反,他们看到阿史那皇后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救星。 阿史那皇后暗自忖度:莫非圣人的情况很严重? 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史那皇后这般想着,就来到了圣人近前。 然后—— 阿史那皇后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上扬的嘴角。 她内心的小人,早就笑疯了:哈哈!哈哈哈!赫连圭,你也有今天哪。 这位圣人,是多么骄傲、尊贵的人。 文成武功,统一南北,功绩足以名传千古。 可现在,他却连自己的嘴巴都控制不了。 抬起手,轻咳一声,阿史那皇后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行! 她真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完美地控制表情。 阿史那皇后只能用这些小动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调整了好一会儿,阿史那皇后才用沉静的语气问道,“圣人的病情如何?可曾用药?太医怎么说?” 她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满脸的公事公办。 仿佛,病床上中风的那个人,不是她成亲二十多年的夫君,而只是她的“老板”。 “圣人急怒攻心,这才引发中风。” “太医已经用了药,还给扎了针。” “……圣人还需静养些许时日。” 圣人的心腹内侍,躬身站在一旁,恭敬地回禀着。 他心里多少有些担心,怕圣人会就此变成废人。 这样的话,即使活着,也再无权柄,根本就护不住身边的人。 而几个成年皇子,经过一场乱战,被抓得抓,残的残,彻底失去了竞争太子的地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圣人重病,就该册立储君。 但现在圣人口不能言,储君的人选就只能落在太后或是皇后手上。 太后还在宫里,且年老体弱,朝臣们不敢轻易惊动。 万一太后知道了噩耗,刺激太过,再有个万一—— 就在残存的朝臣们焦头烂额、惊慌无措的时候,阿史那皇后出现了。 众人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 五个宰相,现在还残存着三位。 这三位都是老狐狸,宫变发生的那一刻,三人便各自躲了起来。 宫变结束,三人又神出鬼没地站了出来收拾残局。 首先,进入正殿,查看圣人的病情。 其次,将被俘的二皇子关押起来,等待圣人醒来、或是新的储君来处置。 再次,灭火、救人,查看、盘点各处的伤亡情况。 大半个汤泉宫都被大火所毁。 三皇子一条腿的腿骨给踩碎,接都接不好,直接成了瘸子。 五皇子眼睛瞎掉了一个,成了独眼龙。 得,三个年长皇子团灭啊。 所以,不管是八大勋贵还是世家权贵,他们暗中支持的人,全都没有了竞争储位的资格。 崔、王、郑三位宰相,开始商量储君的人选。 当然,作为臣子,他们只能提建议,并上报人选,最终决定权,还是要看圣人和皇后。 圣人:…… 歪着嘴,眼睛赤红,除了呜呜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阿史那皇后赶到汤泉宫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局面。 皇后精明且谨慎,并没有一上来就说让赫连珏回京。 她先是肯定了三位宰相的成绩:“行宫剧变,幸而有三位相公‘力挽狂澜’。” 这话说的,略打脸。 三位宰相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还是趁机逃脱、贪生怕死,具体的真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清楚。 不过,搞朝政的人,心黑、脸皮厚。 各个都有着“唾面自干”的本事。 不就是说几句挤兑的话嘛,不痛不痒的,三位宰相根本就不在意。 “不敢不敢!” 三位宰相躬身,说着客气的外交辞令。 皇后也懒得跟他们费口舌,稍稍辞了三人一记,便把话引到了正题上:“圣人重病,需要修养,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样吧,还是拟定储君吧。” “有太子监国,圣人也好安心养病。” 三位宰相交换了个眼神,皇后的提议,基本上和大家的想法一致。 只是不知皇后属意哪位皇子。 当然,按照常理来说,越王赫连珏是皇后的养子,他还曾是太子。 皇后为了自己的利益,应该会提议复立赫连珏做储君。 但,被废掉的太子,还能被复立吗? 三位宰相对于赫连珏不算亲近,可也没有仇怨。 他们倒是想让五皇子登上那个位子,可惜五皇子成了半个瞎子啊。 还有年幼的皇子,更加符合世家们的利益—— 皇子年幼,就算登基做了皇帝,想要亲政,也要好几年。 而这段时间,就足够他们世家继续把持超纲。 什么科举制? 什么土地改革? 统统都要作废! 这大周朝,还是他们世家与皇家共治的局面。 只是,他们想要的,未必就是皇后想要的。 且一句“主少国疑”,就能把年幼的皇子拿出候选者名单。 果然,就听阿史那皇后说:“国赖长君!” “二皇子忤逆,三皇子和五皇子伤残,幸好还有越王和邕王!” “本宫欲召两位亲王返京……” 没有只提赫连珏,三位宰相也就没有那么的抗拒。 更有甚者,三位宰相中,那位姓崔的宰相还面露喜色—— 他与崔贵嫔同出一族! 而崔贵嫔则是邕王赫连璜的生母。 如果赫连璜能够当上太子,那、那他们崔家就成了新君母族啊。 外戚,虽然总是被人诟病,可也是一条捷径。 世家清贵,但自己若是有机会当国丈,他们还是非常乐意的! “好!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崔相公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郑家与崔家是姻亲,也都是北地世家,在利益上,大家都是一致的。 崔相公点头了,郑相公也跟着表态,“臣附议!” 三个宰相,两票赞同,剩下的一票,是赞同还是反对,也就都无所谓了。 王相公只得附议。 “好!那本宫就下懿旨了!” 阿史那皇后目光灼灼,太好了,我的阿犀,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回京了! 第276章 从天而降 阿史那皇后写了懿旨,安排内侍,分两路前往越州、邕州。 不过,这两个地方距离京城隔着三四千里,一来一回,也要一两个月。 这还是快马加鞭的赶路,稍稍耽搁些,将会更慢。 这段时间里,圣人病重,没有太子,就只能有三位宰相共同处理政务。 当然,三位宰相也不能独断专行,若是有什么重大的政务,还是要上报给圣人和皇后。 圣人病了,皇后可以听政。 阿史那皇后与朝臣们达成了共识。 永昌长公主不干了,她原本想推女婿上位,结果女婿没能坐上那个位子,反倒成了一个独眼龙。 只可惜,在汤泉宫,永昌的消息远不如阿史那皇后灵通。 宫变那天,永昌为了“避嫌”,特意找借口回了趟京城。 而宫变的具体情况,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得知。 等她知道女婿瞎了,弟弟中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阿史那皇后已经抢先一步去了汤泉宫,并且跟朝臣们达成了共识。 召越王、邕王回京的懿旨都顺利地下发,负责传旨的天使估计都跑出去三四百里了。 永昌:……好个阿史那氏,果然奸诈。 以前看着老实,合着都是做戏呢。 永昌气急之下,想直接进宫跟太后禀明情况,并请太后出山来压制皇后。 但,永昌到底还残存着些许理智,对亲生母亲也有些许孝心——不能说! 这事儿不能让太后知道。 否则,太后定会伤心,兴许还会受刺激。 一个弄不好,太后再有个万一,不说永昌是不是罪人了,她以后肯定没有靠山了! 太后那儿必须瞒着,永昌作为出嫁的公主,对上皇后就有些底气不足。 幸而她是圣人的阿姊,长姐如母,在赫连皇族,永昌的地位也十分超然。 她带上自己残存的公主亲卫,悄悄出了京城,一路朝着汤泉宫而去。 “阿圭还活着,岂能容你们这些人放肆?” 作为大周朝最有权势、最尊贵的长公主,永昌素来都是跋扈的。 她骂起人来,也是无差别的。 不管对方是皇后,还是宰相,她都照喷不误。 想想也是,赫连圭还是圣人呢,不一样被她骂得不敢还口? “阿史那氏,你居然趁着阿圭不能说话,就随意做主!” “哈?你还想把你的便宜养子召回来?他都是被阿圭废掉的棋子了,回来做什么?复立储位?继续当太子?你做梦!” 永昌率先将炮火对准了阿史那皇后。 永昌倒也不是多么的厌恶赫连珏,她就是迁怒。看书溂 阿史那皇后仗着自己是皇后,就敢插手册立太子的事儿,永昌愤怒又嫉妒。 是的,永昌更多的还是嫉妒皇后。 明明她才是天家贵女,是先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就因为是个女子,由君变成了臣。 如今,弟弟病了,要册立新的继承人了,这些人居然宁肯去听从阿史那氏一个外姓人,也不把她永昌放在眼里。 这、这—— 永昌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她更是感受到了身份的巨大差别。 原来,女儿就是不如儿媳妇啊。 “长公主,本宫只是按照旧例,将皇子们都召回来罢了。” 对于暴怒的永昌,阿史那皇后依然保持着淡定、从容的模样。 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羞恼,也没有被人欺辱的愤恨,她从眼睛到表情,都非常的淡然。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大母龙一样的跋扈长公主,而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还是长公主觉得,赫连珏和赫连璜不是皇子?” 圣人虽然废了赫连珏,却又没有把他贬为庶民。 他依然保有皇族的身份。 所以,阿史那皇后的决定,确实合乎规矩和礼法。 “你、你少跟我玩儿文字游戏。” 永昌长公主见阿史那皇后如此镇定,愈发恼怒。 她觉得,这个女人就是看不起她,是当她在无理取闹。 皇后&三宰相:……难道不是吗? “阿史那氏,我告诉你,这个天下姓赫连,不姓阿史那!” 永昌大喊大叫着。 皇后更加觉得无语了:“长公主误会了,本宫也没说这天下改姓阿史那了啊!” 还是崔宰相,看不过永昌这泼妇般的行径,忽然说了句,“长公主殿下,有件事,老臣很是疑惑,正想求您解惑!” 他抬起头,一双老眼灼灼泛着光,“金吾卫清剿乱兵的时候,竟发现了公主府的亲卫。” “当然,臣等从未质疑长公主殿下与那些乱兵有关,但,这公主府的印记,实在不好解释啊!” 崔宰相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 令牌上篆刻着“永昌”二字。 永昌长公主看到这令牌,顿时脸色一变。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一次的宫变,她可是派出去了好几拨人马。 “哎呀,崔相公不说,我险些都忘了,最初棒杀贾易的妇人,似乎就是公主府的靠山妇啊!” 一直站在一旁不做声的郑相公赶忙附和。 宫变的导火索,不就是一群妇人在雨中围攻贾易嘛。 还有人在混乱中喊出了“清君侧”的口号。 这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骚乱! 永昌长公主愈发心虚了。 “好了,宫变的事,暂且不说,等圣人病好些了,或是册封了太子,自有他们来裁定。” 皇后见永昌萎了,也就没有乘胜追击。 她笑着打了个圆场,算是给永昌递了个梯子。 永昌却不领情,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就算你想让你儿子回来,岭南距离京城三四千里,等他赶回来,兴许阿圭的病都好了呢!” 永昌非常了解自己的倒霉弟弟,他最喜欢萧昭仪。 赫连珏哪怕是萧昭仪所出,可亲娘都不认他,而赫连珏的身上也早已被打上了阿史那皇后的烙印。 所以,圣人根本就没想过把皇位交给赫连珏。 阿史那氏这个女人,不过是利用圣人暂时口不能言,想要钻个漏洞。 她却忘了,岭南距离京城几千里,赫连珏根本无法短期内返回。 “哼!除非他如有天助,能够从天而降,否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永昌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宫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越、越殿下,从、从天上飞、飞过来啦!” 第277章 谢元:基操,勿六 从天而降? 赫连珏? “青天白日的,浑说什么?” 就连最希望赫连珏能够从天而降的阿史那皇后,此刻听了宫女的话,也忍不住叱骂了一句。 这不是大白天说胡话呢嘛。 都是人,都是肉身凡胎,怎么可能会飞? 就是号称是天子的皇帝,也要经历生老病死,也做不到腾云驾雾啊。 这话,听着不太对,而是故意给自家儿子惹麻烦呢。 阿史那皇后眼睛里开始有了狠厉! 到了这个时候,谁能不能阻止她家阿犀回归京城的脚步。 “不敢!奴婢不敢浑说!” 宫人被阿史那皇后一通叱骂,倒是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扑通一声跪下,恭敬地回道,“真的!是真的,越王殿下从天边飞过来了!” “噗呲!” 永昌长公主喷笑出声。 她刚才的一通嘀咕,不过是在说气话。 因为她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从天而降。 可笑阿史那氏啊,平时精明,现在为了给赫连珏造势,竟是连胡话都说出来了。 怎么? 想学习历史上那些“圣君”,想给赫连珏弄个吉兆? 人家刘邦会斩白蛇。 阿史那氏的养子赫连珏就来个“从天而降”? 呸,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比如弄个纸鸢什么的,画上赫连珏的画像,或是写上他的名讳。 故意在汤泉宫上空升起。 为的就是给赫连珏造势,哄骗臣民,让大家觉得赫连珏是“天命所归”的贵人。 然后呢,阿史那氏再趁机撺掇朝臣们上奏折,提议复立赫连珏的太子之位! ……哼,都是皇城里呆了半辈子的人,谁还不了解那些套路? 阿史那皇后:……本宫还真不懂这些。 她已经给儿子提供了名正言顺回京的机会,又岂会画蛇添足? “再浑说,就推出去杖责!” 阿史那皇后的语气很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宫女吓得浑身哆嗦,声音都有些发抖,“娘娘饶命!奴婢没有浑说!您、您若不信,出去一看便知!” 最后一句话,宫女约莫是被逼急了,一闭眼,直接喊了出来。看书溂 “对!一看便知!” 永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 她捂着嘴,故作好奇地说,“哎呀,本宫这都活了快五十年,要知天命的年纪了,如今也开开眼!” “哈哈,皇后娘娘,本宫不妨把话放到这里,若赫连珏真能从天而降,本宫就推荐他做太子!” “哈哈哈!从天而降!哈哈哈,还会飞!哎哟哟,这样的贵人,才是真正的天子,合该做我大周朝的未来皇帝!” 这话,绝对是故意挖苦讽刺。 阿史那皇后用力掐着掌心,这才满意让自己变了脸色。 她甚至还能挤出一抹笑,淡淡地说,“不过是贱婢的胡言乱语,长公主何必当真?” “怎么能不当真?” 阿史那皇后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似乎取悦了永昌长公主。 她笑得愈发放肆了,“哈哈!我赫连垣从来都是一诺千金!” 永昌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走。 她要去看看,看看阿史那氏折腾出了什么“神迹”! 一定要有新意啊,千万别让她失望! 永昌长公主往外走,三位宰相经过一番眼神交流,也跟了上去。 三位宰相都是正统的读书人,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圣人之言。 而历史上,那些所谓的神迹、吉兆,基本上都是读书人捣鼓出来的。 所以,三位宰相根本不信那些。 还有巫蛊、鬼神等说辞,也不过是愚弄世人的骗术罢了。 三位宰相压根就不信赫连珏能从天而降。 他们嘴上没说,心里却都认可了永昌长公主的话。 这会儿见永昌往外走,他们自然也就跟着出去了。 阿史那皇后用力捏着帕子,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跟宫女计较,赶忙追上了永昌。 一行人走出宫殿,登上了行宫的宫墙。 这一路上,还能听到永昌哈哈哈的笑声。 “……这回啊,一定能开个眼界,也让我堂堂长公主长长——” “见识”两个字还在嘴里,永昌的滔滔不绝就戛然而止。 她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个庞大的东西,以及站在上面的那个人。 “赫连珏!” 居然真是赫连珏,作为姑母,哪怕分别了三年,永昌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亲侄子。 更不用说,这个侄子不是后宫的透明小皇子,而是煊煊赫赫了二十多年的太子! 当然,也不排除天底下有容貌相似的人。 可问题是,就算是个冒牌货,此刻这人也飞了起来啊。 而能够把人弄到半空中飘着,这得多大的本事? 有如此“神通”的神人,直接把正主儿弄来,似乎也并不困难啊。 所以,眼前这人,一定是赫连珏本尊。 “阿犀!” 第二个看傻眼的人是阿史那皇后。 过去的三年里,她一直都跟儿子通信。 前段时间,京中风向不对的时候,阿史那皇后还特意提醒赫连珏尽快进京。 在赫连珏的回信中,他言之凿凿地表示:有办法绕开广城的监控,悄无声息地回归京城。 阿史那皇后相信自家儿子的能力。 但,在阿史那皇后想来,儿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通往内陆的密道。 她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是“飞”过来的。 还有三位宰相,素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 宫变,他们可以顺利躲避。 圣人中风了,他们也能轻松应对。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没办法,眼前的一幕,太挑战他们的认知了。 三位宰相的世界观,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人,真的可以飞起来。 几千里之外的赫连珏,也真的可以从天而降。 其实,何止是这些人,就是傲然站在巨大篮子里的赫连珏,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阿元果然做到了,她真的让孤如同仙人般飞到了汤泉宫,还、还以如此震撼的方式,惊艳出场!” 谢元:……没什么,热气球而已。 古代就有孔明灯。 这算不得她的首创。 她只是把后世热气球的工艺拿了来,给赫连珏这位未来天子,造足了气势…… 第278章 炮制神迹 时间调回半个月前。 赫连珏收到了来自京城的飞鸽传书。 除了阿史那皇后的书信,还有其他安插在京中的眼线也都传递了消息。 只是,诸多消息中,阿史那皇后的消息最精密、最及时。 其中还有阿史那皇后作为宫斗达人的一些推测和建议—— 比如,阿史那皇后提到,圣人欲往汤泉宫休养。 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对此,阿史那皇后进行了分析、猜测:“这应该是圣人的一个局!” “他故意离开守卫严密的京城,前往早已年久失修的汤泉宫,意图非常明显。” “他这是以自己为诱饵,试图引蛇出洞。” “二皇子背后有八大勋贵的支持,厉兵秣马、蠢蠢欲动,只差时机。汤泉宫,就非常适合进行‘兵谏’。” “故而,本宫推测,最早三五日,最迟七八日,汤泉宫必有大乱!” 赫连珏和谢元看完阿史那皇后的信,两人深以为然。 “出发!殿下,您要尽快出发!” 谢元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意识到“时机”来了,她只想让自家王爷尽快抓住。 赫连珏用力点头,“确实要赶快!” 幸好禹岭已经凿通,有了一个简易的隧道。 虽然还是没有达到谢元最初的规划,却已经可以勉强使用。 反正只是应急,等赫连珏率领大军顺利穿过禹岭,前往中原,禹岭的工程还可以继续进行。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 赫连珏到底是做过多年储君的人,考虑问题格外周全。 “我们可以以‘勤王’为借口前往京城,但到底少了几分名正言顺。” “母后那边,或许能帮上忙,但咱们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谢元点头。 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 毕竟计划得再周全,也会出现意外。 而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阿史那皇后那边若是不能帮赫连珏弄到合理合法的诏书,就算顺利杀回京城,赫连珏也会被人诟病“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虽然,赫连珏和谢元都想过造反,过去的三年里,夫妻俩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拼命地做准备。 但,有了更好的机会,只要操作好了,赫连珏非但不是起兵造反的乱臣贼子,他还是勤王救驾的功臣、孝子! 能够得到好名声,为什么不努力一下? “殿下,如果给您弄个‘神迹’呢?” 在后世人的眼中,古人都是迷信的。 天边打个雷,古人仿佛就能被吓个够呛。 谢元真正穿越到古代,并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她才发现,古人其实也没有那么“愚昧”。 或许他们无法解释许多超自然的事,但他们也不会轻易迷信。 比如历史上的很多神迹,都是人为的。 制造那些神迹的人,也都早有预谋、各有目的。 所谓鬼神之说,不过是一块非常好用的遮羞布、挡箭牌罢了。 然而,这样的道具,在关键时候,却又非常好用。 可以帮助上位者安抚民心,安定天下! “神迹?” 赫连珏眼睛一亮。 他从来不会质疑自家王妃的能力,他只知道,阿元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神奇点子。 “什么样的神迹?” 藏书于鱼腹,弄个写了字的石像人从地底慢慢升出来,还是弄个天生异象的传说? 做了二十多年的储君,赫连珏熟读史书,也精通朝政的那些套路。 只略略一想,他就能想出好几种神迹。 “上天!” 谢元望着赫连珏的桃花眼,认真地吐出两个字。 不管古今,人们挤兑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说“你这么厉害,咋不上天(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的话。 由此可以看出,上天什么的,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赫连珏:…… 他知道自家王妃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也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故意开玩笑,消遣自己。 所以,他都没有质疑,而是用力点头:“好!” 谢元笑了,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赫连珏相信她,她也不会故意卖关子。 直接拿过一张图纸,对着赫连珏说道,“殿下,请看!” “三国时,诸葛孔明自制孔明灯,可以飞天,可以刺探军情。” “我由此受到启发,禁不住想:孔明灯可以带着东西上天,人呢?是不是也可以?” “这段时间,我便命人做了一个超大号的孔明灯,下面设置吊篮,可以乘坐三个人。” 赫连珏眼睛一亮,没有急着看图纸,而是对谢元道:“阿元,你已经做好了?” 谢元点点头,“对!” 年前接到皇后的信,知道了五皇子与南陵郡主定亲的消息,谢元就开始琢磨,如何能让赫连珏风风光光的回到京城。看书喇 而在诸多的穿越小说中,热气球是许多穿越人士必定会“发明”的神器。 上天啊,在古代,是多么震撼的一件事。 能够从天而降的赫连珏,也注定会让臣民们认定他就是天选之子! “走!咱们去看看!” 赫连珏愈发兴奋了,拉起谢元的手,夫妻俩就去了城外的庄子。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谢元的庄子,扩大了好几倍。 工匠也越来越多,遍布各个行业,还大多都是非常顶尖的人才。 咳咳,再次感谢岭南这个“风水宝地”,能被发配到这儿的匠人,大多都是皇家专属的,或是在工部挂得上号的技术大拿。 现在的谢元,想做某个东西,只需要画个图纸,都不用亲自跑去跟工匠解释。 那些超级厉害的工匠呢,按照图纸,自己摸索个一两次,就能完美复刻。 其手艺之精湛,谢元都忍不住咋舌。 工匠们:……不敢不精湛啊!我们都已经沦落到流放岭南了。 再犯了错,得罪了贵人,估计就只能去死了。 兴许还会连累全家人跟着陪葬的。 这一次,工匠们拿到了热气球的图纸,也是拿出了“拼命”的态度,认真研究、努力加工。 他们还进行了数次实验—— 一开始是空着篮子升空,随后放上兔子,再后来就是牛马等大型牲口。 几番实验下来,确定热气球能够安全升空,还能负重三五百斤,这才由制作的工匠亲自上阵。 谢元领着赫连珏来到庄子的时候,工匠们已经上去了好几轮,再三确定了安全。 第279章 赫连珏的誓言 “……好大的孔明灯!” 看到热气球的第一眼,赫连珏就被震撼住了。 直径少说也有十多米,平铺在地上,十分的巨大。 下面吊着的篮子也很大,谢元说可以乘坐三个人,赫连珏比画了一下,觉得再塞进两个人也没有问题。 谢元道,“不能再多了!还要放燃料等一些必要物资呢。” 热气球的原理,就是靠着燃烧产生的气体继而升空。 燃料是必须的。 这年代没有汽油,也就没有衍生出来的相关液体、固体燃料。 只能用最原始的木炭或是煤。 幸好谢元提前弄出了酒精,也可以用作燃料。 谢元让匠人都进行了实验,最终选定了最合适携带、最安全稳妥的复合型燃料。 即酒精+木炭。 而木炭什么的,还是比较占地方的。 所以,篮子里必须留足了空间。 另外,还要存放一些水、食物和衣物等应急物资。 在这个没有高科技的年代,升上天空,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意外。 万一出了什么情况,准备充足些,总能减少些麻烦!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谢元还想把降落伞复制出来。 双保险嘛,更稳妥! “还需要燃料?” 赫连珏倒是知道孔明灯的典故,却并没有见过。 他不知道孔明灯的升空原理。 “对!孔明灯就是靠着燃烧的热气,慢慢漂浮起来。” 谢元尽量用符合这个年代的常识来解释。 赫连珏慢慢听着,缓缓点头。 片刻后,他认真地说道,“我去试试!” “好!我陪着殿下一起去!” 谢元没有阻止,反而想陪丈夫一起去。 赫连珏握住她的手,却轻轻摇头,“我先去。等我下来了,再带你去试试!” 上天啊,太危险了。 就算工匠们实验过好几次,他们也都平安无事,赫连珏还是会担心。 他是男人,可以大胆尝试,却不能带着妻子一起冒险。 “……我等您!” 谢元轻轻点头,她知道赫连珏这是在担心自己,她领情! 就这样,赫连珏、工匠和赫连琛,三人进了吊篮。 工匠负责操作,赫连琛负责护卫,赫连珏则面傲然站立。 轰! 工匠先点燃了酒精,然后将木炭放了进去。 火势很旺,产生了大量的气体,巨大的球体慢慢地膨胀。 然后,赫连珏就觉得脚下开始摇晃。 他心里有些紧张,却极力控制着。 “殿下,真、真的飞起来了!” 吊篮在热气球的牵引下,一点点地拔高。 随着高度的提升,地面上的人和景物开始变小。 视线却在不断地拔高、被拓展开。 这个世界,仿佛就在脚下! 悬浮在半空中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四周的风呼呼刮着,有些冷,刺激着本就大受刺激的感官。 什么叫居高临下? 什么叫一览众山小? 吊篮里的赫连琛深刻地认识到了。 他禁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他们距离天空越来越近,仿佛抬手就能抓住云彩! 赫连珏也兴奋,但他自持身份,还能完美控制着情绪。 “呼~” 原来这就是“上天”的感觉啊。 不过,当气球升到了一个高度,就没有继续攀升。 “怎么了?出故障了?” 赫连琛不禁有些担心,急切地询问着工匠。 “没有!小的们设置的高度就是三十米,配置的绳索也只有这么长!” 工匠一边控制着,一边恭敬回答。 “绳索?” 赫连琛和赫连珏都愣了一下。 赫连琛直接探出半个身子,艰难地往下看。 然后,他果然看到吊篮下面,还有一根粗粗的绳索。 而绳索的另一端,有一群人卖力地拉着。 呃,这模样,就像女子们放纸鸢一样。 若是没有绳索,这个什么孔明灯,是不是就会像断了线的纸鸢般,漫无边际地飞着? “如此倒是稳妥!” 虽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自由自在的飞行,但赫连珏也知道,有了绳索,才会更加安全。 反正,他要的只是上天,而不是飞。 如此震撼的出场方式,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强求太多? 赫连珏很满足,也无比庆幸自己有谢元这样能干的贤内助。 有了热气球,经过测试,还非常的安全,赫连珏就能制造“神迹”。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行动方案了。 “殿下,您先带着先锋营的人前往京城。” “赫连琛带领三万大军紧跟其后。” 必须要快! 最好是最关键的时候,赫连珏能够从天而降。 热气球不是飞机,它只能进行相对“静态”的表演。 所以,赫连珏可以不用带着大军。 先以神奇的方式出场,震撼所有人。 紧接着,赫连琛率领大军,昼夜兼程,抵达汤泉宫。 既能保护出了风头的赫连珏,还能形成一定的震慑作用。 不是兵谏,他们是勤王的义师! “你呢?不随我一起去?” 赫连珏更想让谢元一起去京城,亲历他们夫妻最重要的时刻! “我留守岭南!这是咱们的大本营,不能乱!” 谢元坚定地说道。 除了这个理由,她还有个不好对人说的原因: 她不放心孩子们。 四小只还太小,带着他们赶路,肯定不现实。 可放在王府,自己跟随赫连珏去京城,谢元又不放心。 这大概是做了母亲之后的疑心病,除了自己,她不敢轻易把孩子交给任何一人,包括孩子的亲爹! “好!” 赫连珏愈发觉得妻子对他、对整个王府都无比赤诚? 去京城,可是能够露脸、能够风光荣耀的事儿。 谢元却为了让他安心,甘愿隐在身后,帮他守护大后方! 的妻如此,夫复何求! 阿元! 你放心,回京后,我定会给你一个最风光、最盛大的仪式。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谢氏阿元,不只是越王妃,更是我赫连珏的妻子! 我要让你与我一起接受朝臣的跪拜,接受万民的敬仰。 这无上的尊荣,我要与你一起共享! 他的身边,必须是阿元,也只有她一人。 这些话,赫连珏没有宣之于口,而是默默地记在了心上。 他带领一千先锋营,每人配双马,穿越禹岭隧道,直奔京城而去…… 第280章 废太子回归 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 日夜兼程,一路疾驰。 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已经赶了两千多里路。 距离汤泉宫还有六七百里的时候,赫连珏收到了阿史那皇后的飞鸽传书。 “汤泉宫变,二郎谋逆被俘,三郎断一腿,五郎眇右目!王、崔、郑三相公料理政务。” “召越、邕二王回京的懿旨已下,吾儿速归!” 成了! 阿母好助攻啊! 赫连珏看着养母送来的信,大喜过望。 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 老二、老三和老五全都废了,年长皇子中只剩下了他和老四。 咳咳,老四是个铁憨憨! 又有精明的王妃徐氏辅佐,定不会犯糊涂。 再者,赫连珏抢先一步赶了回来。 皇后的懿旨估计还在路上呢,赫连珏已经快要杀到汤泉宫了。 更不用说,阿元还给他弄了这么一个“神迹”。 这么多的优势,赫连珏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储君之位,非他赫连珏莫属。 “走!继续赶路!” 赫连珏顿时来了精神,连日来赶路的辛苦,也被一扫而空。 他的先锋营,本来就是谢元按照特种兵的模式,从几万人马中千挑万选出来的。 体力、武力、耐力、心性等等,都是最强者。 千里奔袭,日夜赶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难题。 他们比赫连珏的状态还要好。 一声令下,纷纷扳鞍上马。 踏踏、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千人的马队仿佛一阵飓风,呼啸而过。 “什么人?” “越王殿下奉懿旨回京!” 这次,赫连珏的先锋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京畿附近县城的城门守卫们都有些惊愕:……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前两天,才有一队传旨的天使出京。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越王,居然就“奉旨”回京了? 这里面分明有猫腻! 但,那又如何? 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越王回京,那就是名正言顺。 顶多,人家就是速度快了些。 这也好理解嘛,亲爹病了,三个弟弟残了,人家担心亲人,恨不能肋生双翼的跑回来! 这些不过是一些知道京中宫变得机灵人的猜测。 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竟“一语成谶”—— 赫连珏没有肋生双翼,却也是“飞”着赶到了汤泉宫。 …… “阿犀?” 镜头又调回到汤泉宫。 阿史那皇后等人站在宫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圆球,已经圆球下那个傲然站立的身影。 三年了,她终于见到她的阿犀了! “阿母!儿回来了!” 赫连珏坐了几次热气球,渐渐开始习惯这种飘在半空中的感觉。 风很大,有些冷,但真的非常畅快。 仿佛偌大的京城都匍匐在他的脚底下。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这一次,为了让自己的出场更具震撼,赫连珏冒了一次险。 他没有让工匠丢下绳索,检测好风向,便将热气球升空。 谢元曾经提出,可以利用控制燃烧的力度来调整高度,从而达到安全降落的效果。 改变方向是不可能的。 赫连珏倒也不需要在空中自由变换位置。 他只要自己出现在汤泉宫,然后慢慢地飘过京城就好! 一千先锋营,已经分作几队,按照预估的方向和位置,赶往有可能降落的地址去接应。 再者,就算他们预估失败,不能顺利跟赫连珏会师,赫连珏也不担心。 京城也曾经是他的主场。 经营了十几年,他不只是豢养了一些暗卫。 在京中,他也有自己的势力。 还有阿史那皇后,她把自己所有的人脉与底牌都交给了赫连珏。 只要赫连珏在京城上空出现,就会引发百姓的骚动。 赫连珏的那些人手也会发现。 他们定会追着气球的方向,查找他的踪迹。 赫连珏有足够的自信心,可以确保自己的平安。 “好!好好!我的儿,终于回来了!” 阿史那皇后几乎是喜极而泣。 不过,高兴之下,她也没有问太多的话。 比如,阿犀为什么会飞? 那个怪异的大球,是什么?怎么来的? 阿史那皇后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她的阿犀回来了,还是以这种近乎“神迹”的方式,足以震慑所有人! 神迹? 吉兆?! 阿史那皇后终于反应过来。 她微微抬起下巴,傲然的看着还在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的永昌长公主。 “长公主,本宫记得,方才您好像说,若我的阿犀能够从天而降,您就推荐他做太子?” 永昌长公主:…… 她还是没有回过神儿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 本该在几千里之外的赫连珏,竟真的忽然出现在了京城。 他还是“飞”过来的。 虽然没有长翅膀,但他傲然的负手而立,那模样,真的很像脚踩祥云的仙人啊。 难道赫连珏这小子,真是天命所归的未来天子? 永昌长公主的理智告诉她:不要信!这些都是愚弄市井小民的骗术! 可!是! 亲眼看到这一幕,真的非常震撼。 永昌长公主的膝盖都在发软,险些站立不住。 王、崔、郑三位宰相,也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神仙? 还是鬼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是因为子没有看到有人在“飞”啊。 不过,三位宰相到底是位高权重、见多识广的人。 哪怕心底再怎么惊诧,也还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咦?动了!越王殿下还在飞!” “哎呀,越王殿下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三位宰相可以保持镇定,宫城的侍卫却都被震撼到了。 他们禁不住的惊呼出声! 阿史那皇后也惊诧,也担心。 但她刚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看着硕大的气球带着赫连珏在汤泉宫上空飞过,阿史那皇后镇定又从容。 永昌长公主舔了舔嘴唇,喃喃说了句,“阿犀确实不凡!” 复立赫连珏,似乎也不错。 三位宰相相互交换着眼神,没说话,但心底都有了自己的决定! 热气球慢慢的飘向了京城,然后京城的百姓被惊动了。 “天哪!快看!天上有人!” 蹲在吊篮里的赫连琛,并没有站起来跟赫连珏抢风头。 他只是扯着嗓子喊了句,“越王殿下奉懿旨回京!” “是越王!废太子赫连珏!” “太子回来啦?” “太子千岁!太子千千岁!” 第281章 闪耀出场 最近,京城的气氛不太对。 宫变那天,汤泉宫燃起大火,半个天空都被烧成了红色。 只隔了几十里远,小半个京城的人都看了。 然后,又有各方势力暗中推波助澜。 京城的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流言蜚语。 “二皇子谋逆,勾结金吾卫,试图弑君篡位,当场被擒获!” “汤泉宫大乱,处处厮杀,血流成河!” “三皇子和五皇子骨肉相残,一个成了瘸子,一个成了瞎子!” “行宫的官员惨遭屠戮,哎呀,那个可怜啊!” “圣人被气得吐血、重病,命不久矣!” “王、崔、郑三位相公力挽狂澜,主持大局,皇后垂帘听政!” “……废太子要回来了,三相欲襄助废太子复位!” 百姓们议论纷纷,惊慌不已。 他们倒不是被这些流言给吓到了,主要是京城的警戒也变得严密起来。 城门紧闭,城墙的守卫严阵以待。 巡街的武侯也增多了,个个手持横刀,凶神恶煞。 百姓们被吓得,连门都不敢出,只能缩在自家院子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留守京城的官员,也都风声鹤唳,惶惶不安。 还有那些随行官员的家眷,更是担心得夜不能寐—— 宫变了,伴随的,就是流血。 自家夫君(父亲、儿子),会不会遭遇了不测? 偏偏外头出了那些或真或假的流言,再无汤泉宫的确切消息。 所有人都在焦躁地等待着。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漂过一个巨型的圆球。 爬到高楼上,极目远望,竟发现圆球下还站着一个人。 天哪! 居然有人在飞! 只是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还是半空中传出一记喊叫—— “越王殿下奉懿旨回京!” 众人才知道,原来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人是越王殿下。 三年前,太子被废,还被册封为越王,被责令前往封地就藩。 对于这件事,京城上下还有印象。 尤其是权贵、官宦人家,他们更是知道,越王赫连珏扮猪吃虎,在岭南已经经营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有些人甚至还在低估:这赫连珏,莫非还想带兵杀回京城?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赫连珏的身份、实力都摆在那里,还是有人相信赫连珏会有起兵的那一天。 只是,赫连珏还没有谋逆,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反倒先斗了起来。 留守京城的众人,不知道汤泉宫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汤泉宫一片狼藉,三位皇子三败俱伤,圣人也—— 朝廷极有可能发生大的动荡。 还有人担心,北方的突厥会趁机作乱。 上一次的大战,圣人确实大败突厥。 但突厥并没有彻底消失,只是势力大不如从前。 阿史那皇后的父亲和哥哥也都战死。 她的一个堂亲趁机上位,收拢了突厥残部,遁入了更深的草原。 短时间内,突厥应该不会进犯。 但,这有个前提:大周朝依然太平、强盛。 可现在,诸皇子夺嫡,圣人都生死不知,时局不稳,消息一旦泄露,远遁草原的突厥,极有可能会卷土重来、趁虚而入! “老天保佑!圣人可不能出事啊!” “突厥人凶残又狡猾,可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圣人不好了,那就赶紧册立太子啊!” “就是就是,三相到底在干什么?” “……太子?年长的皇子都折在了汤泉宫,难道要册立个奶娃子当太子?” “主少国疑啊!大周朝危矣!” 人心惶惶不安,京中的气氛,跌落到了低点。 就在这样的时刻,废太子赫连珏从天而降。 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市井小民,看到这么英明神武的赫连珏,也仿佛有了主心骨。 起初众人呼喊的时候,还在说什么“废太子”。 但喊着喊着,就成了“太子”! 赫连珏留在京中的人手,开始起哄。 他们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冲着半空下跪膜拜。 嘴里更是高呼“太子千岁!太子殿下千千岁!”的话。 人都有从众心理。 有人这么喊了,便有百姓跟着喊。 赫连珏站在篮子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京城的街道,他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家里出来,跪在了大街上。 山呼海啸般的喊声,让赫连珏重新回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尊荣的感觉。 孤,回来了! …… 顺着风向,热气球缓缓飘过京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百姓们的呼喊声却没有减退。 就连各大衙门的留守官员和官差,也忍不住地下跪。 至于城墙上的守卫们,早在看到那个大圆球的时候,就都惊呆了。 百姓们下跪,他们也跟着下跪。 百姓们山呼“太子千岁”,他们也跟着喊。 守卫中,有赫连珏的人,见此情况,趁机躲在人群中煽动: “太子来了,他回来主持大局了!” “开城门!快去开城门啊!” “对!开城门,恭敬太子殿下进城!” 吱嘎! 关闭了几天的城门,竟真的开了! 而混在百姓中的影卫或是眼线们,则趁机溜了出去,顺着热气球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京中的呼喊、鼓噪似乎才慢慢褪去。 百姓们跪在大街上,喊累了,人也似乎清醒了些。 他们左右看看,都有些莫名其妙。 鬼使神差的,他们怎么就跪下来了? 还卖力地大喊? 然而,就在众人想着站起身,再次躲回家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看书喇 踏! 踏踏! 声音很大,似乎有着千军万马一般。 百姓们心里暗自打鼓,他们也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畏惧。 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 然后,某个城门口附近跪着的百姓,就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 热气氤氲的地面,溅起了一层沙土。 人的视线似乎都被模糊了。 而模糊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队铁骑! 他们穿着锃明瓦亮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 列阵整齐,气势骇人。 在队列的最前方,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他容貌出众,气质高贵,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神圣气质。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他真的从岭南飞回来了!” 第282章 圣人的心结 三千训练有素的先锋营,杀气十足、英气勃发。 那一声声整齐而响亮的马蹄声,仿佛踏在了百姓的心坎儿上。看书溂 “太子殿下!” “天啊,真是太子殿下!” 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多少人见过赫连珏。 但架不住人群里有“托儿”啊。 不停有人带节奏,百姓们也就跟着一起兴奋。 “太子!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归,天佑大周!” “对!太子回来了,京城就安稳了!” 不会乱起来,外敌也就无法趁虚而入。 他们的大周朝,他们的京城,还是那个太平、繁华的首善之地。 众人仿佛都忘了,眼前这人,还不是太子。 充其量是个前·太子。 但,此时此刻,是不是太子,并不重要。 百姓们只觉得安心。 就是那些更有见地、不会被人轻易带节奏的官员们,看到从天而降的赫连珏,也是忍不住的激动。 成年皇子,曾经做过二十年储君的人,应该能够支撑大局! “或许,复立赫连珏,不失一个好办法!” 留守京城的勋贵、朝臣们,禁不住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走!去汤泉宫!” “飞”到京城,又骑马在京城的大街上穿过,赫连珏却没有停留。 他抬起手臂,发出了“出发”的号令。 “喏~” 先锋营的一千将士,齐齐应声,然后紧紧追随赫连珏的步伐。 踏! 踏踏! 马蹄声渐渐远去,百姓们却还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久久没有起身。 “赫连珏居然回来了!娘娘那儿,估计要有大麻烦!” 萧家的人,除了萧子修跟随三皇子去了汤泉宫,大部分都留在京城。 听到动静,他们没有贸然走出家门,而是登上了家里的高楼。 站在楼阁的顶端,望着半空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萧家众人的情绪十分复杂。 明明这个人也是他们嫡亲的外孙(外甥),却因为养在身边,而成了“外人”。 没有感情,也没有来往。 更多的是一种冷漠。 所以,当年赫连珏被废的时候,萧家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他们甚至忍不住窃喜:赫连珏被废,三皇子才有机会上位! 三皇子对萧家的感情,可比赫连珏深厚多了。 唯有三皇子做了皇帝,他们萧家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外戚。 赫连珏的荣耀,跟萧家没有关系,那是属于阿史那皇后的。 又所以,此刻看到赫连珏风光回归,他们也没有什么欣喜,反而有些淡淡的担忧。 “听说城门开了,快!赶紧派人去汤泉宫!” 萧家的家主是萧昭仪的大哥,才能平庸,不过也不傻! 他飞快地想到了什么,赶忙一叠声地吩咐着。 “对!阿兄说得对,要赶紧派人去汤泉宫!” 一来,探看汤泉宫的情况。 圣人真的病重? 昭仪呢? 是否安好? 还有三皇子,他真的断了腿? 他的断腿可还有修复的可能? 哦,对了,还有萧子修。 他可是跟在三皇子身边的。 三皇子都成了残废,那萧子修呢? 是否还活着? 是否受了伤? 萧家的几个兄弟着急不已。 倒不是他们多么的有兄弟爱,而是,放眼整个萧家,也就萧子修还算个人才。 其他人,唉,只会吟诗作对,只会奇装异服、涂脂抹粉地讲究“风雅”,正经的本事一样都不会。 萧子修绝对属于矮子里面拔将军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若是折损了,萧家就更没有希望了。 …… 萧昭仪对于萧家的担忧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她十几岁就被掳走,在北朝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 她早已学会了靠自己。 家族与她而言,只是利益的交换者,并不是什么依靠。 “没有人是谁的依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如果非要说依靠,我所能依靠的只有圣人。” 萧昭仪理智得近乎冷血。 三皇子成了瘸子,萧昭仪伤心过后,就把他丢到了一边。 现在,萧昭仪只有一件事——照顾好圣人! 只要圣人能够康复,哦不,哪怕还瘫着,但只要能开口说话,她就终身有靠! 所以,萧昭仪根本没有理会外头的风风雨雨,一门心思地守着圣人。 她寸步不离。 她亲力亲为。 她就连睡觉也是趴在床前,拉着圣人的手。 圣人稍有动作,她就立刻惊醒过来。 这般周到,就是连圣人的心腹太监总管也比不上。 圣人口不能言,可眼睛还能看。 他将前朝、后宫众人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阿史那氏,果然无情无义、自私恶毒。 她就是个毒妇,眼睛里没有丈夫,只有权势! 还有王、崔、郑三头老狐狸,表面恭恭敬敬,实则各有盘算。 那些宫女、内侍,以及太医等,也都是见风使舵的小人。 唯有他的阿妙,对他始终如一。 自己肩膀上还有伤呢,却还守着他,亲手给他喂药喂水。 自己若是脏了、臭了,萧昭仪也丝毫没有嫌弃,反而给他擦身体、换衣服。 “圣人!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萧昭仪除了喂饭、擦身,她还会给圣人按摩。 一边揉搓着圣人僵硬的四肢,一边柔声细气地跟圣人“闲聊”。 “听说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召越王、邕王回京!” 提到越王的时候,萧昭仪这个亲娘,竟没有半点异常的反应。 她的语气平淡,眼神更加淡然,仿佛提到的那人,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亲骨肉,而只是一个陌生人。 “呜!呜呜!” 圣人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了。 眼珠子都是血丝。 他气啊,他急啊,他恨啊! 好个阿史那氏,居然敢擅自做主! 她要干什么? 想当大周朝的吕后? 还有赫连珏,就是个任性乖戾的逆子。 圣人每次看到他,都会想到自己为了北方安定,不得不跟突厥公主阿史那氏曲意讨好的过往。 那是他的耻辱。 赫连珏,以及他的养母阿史那皇后就是耻辱的代表。 他们母子的存在,仿佛一根根的刺扎在了圣人的心头。 又像是一个个的污点,证明了圣人曾经的软弱与不堪。 在圣人的心里,早已不把赫连珏当成亲儿子。 这大周朝的江山,他也从未想过交到赫连珏的手上! 第283章 萧昭仪的另一面 “唔!唔唔!”不!不能让赫连珏回京! 更不能复立他的太子之位。 圣人满眼猩红,拼命地呜咽着。 可惜,他中了风,半张脸都是歪的。 用尽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可也只是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嘴边更是流出了涎水。 素来爱洁的萧昭仪,却仿佛没有看到圣人狼狈的模样。 她了然地点点头:“是!妾身明白您的意思!” “不许赫连珏回京!更不许复立他的太子之位!” 她的语气认真而诚挚,根本没有圣人当作病人而胡乱敷衍。 圣人见状,愤怒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他就知道,放眼整个皇宫,唯有阿妙是他的知己,也是最支持、最值得信赖的人。 可恨逆子作乱,他被气得重病。 如今,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俨然像个活死人。 萧昭仪倒是能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也能为他发声。 但她到底不是皇后,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到了前朝,王、崔、郑等几个老狐狸也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儿! “唔!唔唔!”传国玉玺在蔡和手里! 圣人拼尽全力试图发出声音。 但,吐字非常不清晰。 他便用力将眼珠转向某个方向。 萧昭仪服侍了圣人二十多年,一直圣宠不衰。 她的成功经验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方设法地揣摩圣人的心思。 可以说,放眼整个皇宫,萧昭仪绝对是最了解圣人的人。 “您的意思是说,有个东西您交给了留守皇宫的心腹保管?” 萧昭仪根据圣人的神情、动作等,一点点地做着猜测。 “唔!”没错! 传国玉玺在蔡和手里! 圣人见萧昭仪果然懂自己,放松了些,反倒能够发出些许音节。 ca和?蔡和! 萧昭仪聪明,关键是够了解圣人。 她暗暗咀嚼着圣人的几个发音,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看书溂 萧昭仪凑到圣人耳边,压低声音,“圣人,您是说玉玺在蔡和手里?” 传国玉玺可是代表着至高权力的象征。 有了它,继位者才是“天命所授”,才是名正言顺。 圣人病重,口不能言。 皇后趁机把赫连珏召回,还企图助他复位。 皇后可以下懿旨,但懿旨到底不如圣旨。 且皇后也没有传国玉玺。 如此一来,就算赫连珏登上了储位,甚至是皇位,他都带着那么一丝的名不正言不顺。看书喇 蔡和是圣人的另一个心腹太监。 平时看着并不十分显眼,就是萧昭仪也没有想到,圣人会把传国玉玺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 此刻,蔡和没有在汤泉宫,而是留守皇宫。 传国玉玺,也在皇宫! 知道了玉玺的下落,萧昭仪的心跳都加速了。 这可是个真正的宝贝啊。 若她拿到了,再推自己的六皇子上位—— 不行! 现在不能急! 萧昭仪不确定圣人还留下多少后手。 她“依靠”了这个男人二十多年,一定要善始善终! “唔!唔唔!” 阿妙,玉玺你来保管。 册立六郎为太子。 你与母后共同听政,辅佐六郎! 圣人是绝对的爱屋及乌。 他宠爱三皇子,是因为三皇子为萧昭仪所出。 三皇子残了,还有六皇子。 那也是个冰雪可爱、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呢。 虽然年纪小了些,今年只有十二岁。 但,也算是立住了,不用担心早夭。 再者,圣人只是中风,他还没死。 圣人觉得,只要阿妙控制了后宫,稳定了前朝,自己就能好好将养。 或许有朝一日,他还能康复呢。 推年仅十二岁的六皇子上位,对于圣人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六皇子年纪小,想要亲政,少说也要四五年。 这段时间,就是圣人难得的康复期。 若换赫连珏这样的成年皇子做太子,呵呵,他们定会自己登基,然后让圣人去当什么太上皇。 太上皇! 似乎也是皇帝! 但,国无二主、天无双日。 大周朝也只能有一个天子。 要么太上皇是傀儡,要么小皇帝是傀儡,总有一个是废物。 圣人不想沦落到这种境地。 他还要做名垂青史的千古圣君呢! 这次,是他阴沟里翻了船,错估了形势,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一直都很康健,只是被逆子气了一场,怎么就—— 等等,不对! 朕早就预料到有逆子造反,也提前布了局。 就算三皇子的事儿,有些意外,可也不至于让朕直接中风啊。 他确实疼爱三皇子,但圣人最爱的人始终都是自己。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爱子”而气到中风! 毒! 对! 一定是有人给朕下了毒。 是谁? 莫非是阿史那氏那个贱人? 圣人不愧是做皇帝的人,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忽然患病,让他有些无法接受、难以适应。 此刻,确定阿妙值得信任,圣人反倒能够缓和情绪,认真思考。 于是,圣人发现了问题。 “唔!唔唔唔唔!” 圣人又激动起来,嘴里呜咽个不停。 萧昭仪仔细看着,她忽然变得有些惊愕,“圣人,您是说,有人害您?” “唔唔!”圣人都快哭了。 果然还得是阿妙,她就是这般懂朕。 “您是说,你的中风,不只是受了刺激?而是被人下了毒?” 萧昭仪脸上写满了心疼、愤怒,“是谁?是谁这般胆大妄为?竟敢弑君?” “唔!唔唔!”一定是阿史那氏那个贱人! 她想推赫连珏上位,她想害了朕! 圣人见萧昭仪的反应,一副跟自己同仇敌忾的模样。 他心底那丝对萧昭仪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肯定不是阿妙! 如果是阿妙,她的眼神会有异常。 圣人却并没有从萧昭仪的眼中看到任何的心虚、慌乱。 “唔!唔唔!” 此时此刻,圣人对萧昭仪再无半点怀疑。 他转动眼珠子,拼命地跟萧昭仪交流。 “圣人,您是说这个是您号令影卫的信物?” 萧昭仪又是观察又是猜测,再次弄懂了圣人的意思,从他龙榻的一个暗格里摸出了一块玉符。 “唔!”朕把影卫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朕,并将朕下毒的事儿彻查清楚。 萧昭仪笑得灿烂如花,“圣人放心,妾身省得。” 玉玺,影卫都到手了! 某个人,可以去死一死了! 第284章 宰相们的盘算 圣人没有猜错,确实有人给他下了药。 不是剧毒,而是一种慢性药。 只要情绪过于激动,就有可能猝死或是中风。 下药之人,却不是圣人认定的阿史那皇后,而是他最信任的阿妙! 萧昭仪对圣人的感情很复杂,有爱,也有恨。 别忘了,萧昭仪当年是被圣人劫掠到北朝的。 她本是尊贵的南朝氏族女,只是去江陵走访亲戚,却遭遇了兵祸。 直到现在,过去了二十多年,萧昭仪都没有忘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 天色幽暗,月光朦胧,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掀起了腥风血雨。 一群群如同野兽般的北朝兵卒,嗷嗷叫着杀到了大江对面。 守卫她的部曲(私兵),服侍她的仆妇全都被杀。 而她,堂堂兰陵萧氏的嫡长女,仿佛牛马一般被人捆住手脚、丢在了马背上。 一路颠簸,耳边全都是喊杀声、哀求声、惨叫声。 萧昭仪以为自己要死了,更有种置身炼狱的恐惧与绝望。 她没死! 因为绝世的容颜,被劫掠她的兵卒当做贡品一般,献给了还是皇子的赫连圭。 萧昭仪被吓坏了,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忍着羞耻去讨好赫连圭。 她不能被丢回军营。 她的贴身侍婢,就是在军营里,被一群饿狼般的兵卒凌虐致死! 萧昭仪拼命献媚,哪怕只是当个卑贱的妾。 幸而她的容貌,她的才情,以及她的温柔与气质,迷住了赫连圭。 赫连圭没有把她丢回军营,而是带着她回了北朝。 自此,萧昭仪被迫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为了活下去,战战兢兢、曲意讨好,再无半点世家女的尊贵与骄傲! 在北朝的前些年,萧昭仪吃了太多的苦,遭受了太多的欺辱。 她但凡脆弱一点,或者说“有骨气”一点点,她可能就已经自我了断了。 萧昭仪却咬牙忍了下来—— 我才不要死!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就算要死,也轮不到我。 萧昭仪忍着,熬着,一步步成为赫连圭的宠妃,终于过上了尊荣、安定的生活。 她对赫连圭这个丈夫,似乎也十分敬爱。 但,只有萧昭仪自己才清楚,她是恨赫连圭的。 不说当年的劫掠之仇,单单是早些年,萧昭仪遭受的那些折磨,赫连圭是知道的。 但他为了种种原因,选择让萧昭仪去忍耐。 明明他只需要多说一句话,或是稍稍提高一下她的身份,她就可以不用遭受那些。 赫连圭却并没有! “呵!什么情情爱爱,说穿了都是屁!” 萧昭仪彻底明白了,帝王的宠爱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还是真实的权势最靠得住。 所以,这一次,知道赫连圭要钓鱼,萧昭仪便偷偷给他下了药。 萧昭仪原本的计划,自然是让赫连圭来个猝死或是重病不起,然后推三郎上位。 可惜三郎不听话,擅自做主,萧昭仪的计划落了空。 “……也无所谓!我还有六郎!” 萧昭仪非常干脆,直接放弃了三郎。 其实就算是小儿子,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六皇子无法顺利上位,她还有一个最后的备选——赫连珏! …… 在京城上演了一出“从天而降”的神迹,赫连珏没有耽搁,带领三千先锋营,直奔汤泉宫。 “三位相公,长公主,越王惦念皇父,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且说汤泉宫,赫连珏“飞”走后,阿史那皇后便对永昌和三位宰相说道,“老天也被越王的孝心所打动,竟赐下如此神器。” “越王本就是太子,犯了过错被废黜。幸而他知错就改,还如此纯孝,想来上天也是希望他能复位!”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阿史那皇后也就没有绕弯子。 她再三强调赫连珏的“神迹”,是受命于天。 王、崔、郑三位宰相依然不信什么神迹,可他们也解释不清赫连珏为何会飘在半空中。 “应该是有什么法门,才能让越王殿下在空中飞行!” 三位宰相暗暗猜测着。 他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换个角度想,未尝不是赫连珏手下有能人的缘故! “这位越王殿下,在岭南看来颇有些收获啊。” “不止!之前的制糖秘方,应该也是从越王府流出来的。” “另外,还有海盐!也不知道他采取何种方式,竟能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售卖海盐。” “……这三年,只糖、盐这两项生意,就让越王府赚得盆满钵满啊。” 三个宰相相互交换着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他们没说的是,这还只是越王府放在明面上的生意。 暗地里,他们肯定有其他的营生。 赫连珏一个被流放的废太子,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有八百东拼西凑的王府护卫。 结果呢,短短三年的事件,他就有实力去扩张地盘。 京中已知的情况是,他已经占据了黄州和交州。 京城这边不知道的呢? 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地盘? 毕竟岭南距离京城三四千里,天高皇帝远,信息闭塞。 越王府若是存心隐瞒,还真有可能保住秘密! “越王府的兵卒,已经扩张到几千了吧?” “应该不止!黄州、交州虽然都是蛮夷占据,但,想要成功盘踞,还是需要充足的武力震慑!” “难道越王的兵力已经过万了?” 三位宰相继续猜测着。 但,不管他们如何脑补,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赫连珏果然不愧是做过二十多年储君的人,他的能力、他的手腕,绝对高超。 这样的人来做储君,似乎比那些年幼的皇子更稳妥。 只是,不知道他这性子,经过三年的打磨,是否有收敛。 当年太子的嚣张跋扈,诸位相公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啊。 再加上被废、被流放,遭受了打击与磋磨,这会不会让他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虐? “再强硬,难道还能比得上圣人?” “圣人在某些方面倒是仁慈,可他对世家却十分抵触!” “是啊,弄来贾易这样的疯狗,闹得京中鸡飞狗跳。最终酿出汤泉宫变这样的祸事——” 三位宰相一想到圣人的强势与贾易的荒唐,就觉得,赫连珏曾经的暴脾气,也不是不能忍受。 毕竟,赫连珏年轻,没有什么耀眼的政绩,在资历老的权臣面前,他的底气并不足。 第285章 恍惚 “阿犀,先去给你皇父请安!” 阿史那皇后才不管宰相们的那些小心思。 她知道,她的阿犀回来了,用神乎其神的方式,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她的这份“神迹”,就是圣人都比不上。 如果没有意外,她的阿犀就能顺利复立太子之位! 不过,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走走程序的。 虽然阿史那皇后敢打赌,圣人此刻最不想见的人,约莫就是他们母子两个。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圣人成了活死人,如同日薄西山的老朽,而她的阿犀呢,则如同初升的旭日。 圣人的意愿与否,反倒并不重要了。 至少阿史那皇后根本不在意。 “是!” 赫连珏躬身应了一声,便与阿史那皇后一起去了圣人所在的汤泉宫正殿。 “我也去!” 永昌长公主不放心,赶忙追了上去。 王、崔、郑三位宰相没说话,身体却非常诚实地紧紧跟着。 话说,自从汤泉宫变后,他们这些人只去看了圣人一次。 确定这位曾经唯我独尊的君王,居然成了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活死人,他们就再也没有兴趣围在床前扮演忠臣。 永昌呢,作为圣人的亲姐姐,因着贾易的事儿,对圣人生出了怨怼。 不过,总体而言,永昌跟圣人还是有感情的。 到底做了四十多年的姐弟。 她没有守着圣人,有多方面的原因: 一来,心虚! 这一次的宫变,永昌暗地里做了许多小动作。 她也生出了谋逆的心思。 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到底想过把圣人弄死,或是如何如何。 圣人在贾易的事情上,让永昌受了委屈。 但永昌还是要摸着良心说一句,除此之外,圣人对她一直都非常好。 就因为一个贾易,她就对一直纵容、敬重她的亲弟弟生出了杀心,永昌多少都有些愧疚。 二来,永昌觉得圣人已经如此,她就算守着,也没有任何用处。 还不如跑来盯着阿史那氏和三位宰相。 大周朝是赫连家的,可不能让这些外姓人给夺了去。 阿弟瘫了,她作为赫连家的嫡长公主、作为赫连圭的亲姐姐,她有责任帮忙守护! 左右阿弟的身边还有萧氏,这个女人虽然狐媚了些,对阿弟还算有些真心。 让她去伺候阿弟,她定会尽心尽力! ……永昌长公主用这些借口劝说自己,竟真的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会儿她追着阿史那皇后和赫连珏,也是担心他们会伤害圣人,继而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阿父!儿赫连珏回来了!” 来到正殿东侧的寝宫,刚进门,赫连珏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这是香炉燃烧香饼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非常浓! 也非常的呛人! 赫连珏没眼不动,他知道,这应该是圣人中风后,大小便不能自控,继而弄出来的污秽和臭味儿。 虽然有人服侍,更换也比较勤快,但这种味道,很难散去。 只能用熏香来驱散! 看来,他的好阿父真的成了废人了呢! 赫连珏的心情很是愉快。 快走几步,来到了床榻前,他下跪行礼。 “唔!唔唔!” 赫连圭愈发愤怒了! 阿史那氏刚刚下发了懿旨,不到三天的功夫,赫连珏就赶到了? 要说这个逆子没有谋逆之心,谁信啊! 定时这厮早就做好了杀回京城的准备,提前上路,这才能如此快速地抵达! 好啊! 弄不好,汤泉宫变的事儿,还有赫连珏的手笔! 好个赫连珏,远在几千里之外,居然还敢染指京中的事物。 哼,当初就不该因为顾忌名声而放了这个不孝子。 就该杀了他,或是将他圈禁在皇城! 放在眼皮底下,砍掉他所有的爪牙,如此才能真的老实! 圣人只顾着生气,后悔,他却忘了,当初他也不是真的想饶赫连珏一命—— 流放岭南啊! 九死一生! 他当时是怎么跟萧昭仪说的来着:“若赫连珏有命活到岭南,就饶过他!” 其实,在圣人的心里,他已经判了赫连珏死刑。 他认为,依着赫连珏的娇贵,赫连珏极有可能撑不到岭南。 即便到了岭南,那里蛮荒偏僻、瘴气横生,也是必死之局。 赫连珏:……你确实没想给我留活路,但我运气好,遇到了阿元! 如果没有谢元,赫连珏会在前往岭南的路上吃苦、受磋磨。 如果没有谢元,赫连珏不会这么快就崛起。 如果没有谢元,赫连珏会因为中了瘴气之毒而死! 圣人对赫连珏没有慈父之心,赫连珏对圣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孺慕之情。 孝顺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古代先贤们都说了,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也就可以不孝! “阿父,三年不见,儿甚是想念啊!” 赫连珏抬起头,无视了圣人那副几乎要把眼睛都瞪出来的愤怒模样。看书喇 他勾唇一笑,俊美得近乎妖艳的笑容,瞬间让这个宫室都增添了光彩。 看到如此的盛世美颜,圣人竟有一丝的晃神—— 这个孽障,长得居然如此像阿妙! 当年,江陵江边,战火纷飞,一片混乱,圣人一眼就看中了那一抹红色的倩影。 那时的阿妙,惊惧不安,却丝毫不折损她的倾世容颜。 圣人心动了,对这个女人更是爱了二十多年。 阿妙也没有辜负他的情意,对他也真心以待。 算起来,赫连珏是他与阿妙的第一个孩子,是真正的长子。 但—— 圣人需要有个稳定的大北方,就不得不求娶蛮横、粗鲁的胡虏公主。 别看圣人也是异族,但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儒家教育。 对于汉文化无比的倾慕。 在他看来,唯有南方的氏族或是公主,才能配得上他这个北朝的皇子。 可惜啊,迫于现实,圣人不但娶了自己不喜欢的阿史那氏,还要哄着、供着。 对方生不出孩子,非但不能怪罪,还要把自己心爱女人生的儿子送给对方…… 过去的种种,对于圣人来说,真是莫大的耻辱啊。 终于,他打下了南朝,反过来又大败突厥,这才吐出了这些年积攒的恶气。 恨屋及乌之下,圣人对赫连珏这个亲儿子,也满都是厌恶。 但他却忘了,赫连珏是阿妙为他生的亲骨肉,也是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阿妙的人! 第286章 只是一场交易 不过,这种恍惚也只是一闪而过。 很快圣人就意识到了重点:这个混账东西,忤逆不孝! “唔!唔唔唔唔!” 谁让你回来的? 汤泉宫变的事儿,你掺和了多少? 圣人太着急了,偏偏说不出话,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嘴边的涎水流个不停。 萧昭仪丝毫没有嫌弃,赶忙拿了帕子帮圣人擦拭。 她还轻轻抚着圣人的胸口,“陛下,不要急!咱们慢慢来!” 她没有去看赫连珏,仿佛这个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的孩子,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她的眼睛里只有圣人。 圣人:…… 呜呜,还是阿妙最好了。 这些人,都是逆臣贼子,都有狼子野心。 圣人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凶狠中又带着不甘的目光,扫过了赫连珏等人。 就连素日他最“敬畏”的亲姐姐,圣人也怨恨上了。 这个姐姐,也不是个好的。 枉费朕对他敬爱有加,恩赏不断,让她成为大周朝最尊贵、最有权势的长公主。 结果呢,她先是跟五皇子结亲,随后又暗中串联、鼓动宗室。 这一次的汤泉宫变,他的好阿姐也一定掺和了不少! 哦,对了,贾易就是被永昌的靠山妇活活打死的。 那句“清君侧”,也是因此才被喊出来。 而这句话,就是宫变的信号,一场乱斗就此开始。 虽然,这场宫变会这般“顺利”,也有圣人的“功劳”。 但人嘛,都不喜欢自省,更愿意甩锅。 圣人就暂时遗忘了自己的“自作聪明”,将责任都推到了永昌、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等人身上。 就连当时不在汤泉宫的阿史那皇后和赫连珏,圣人也暗戳戳地怀疑他们有问题。 【你们!都不是好人!】 圣人用眼神控诉着。 阿史那皇后扶了扶鬓发,装着没有看懂。 是不是好人重要吗? 胜者为王! 现在的局势就是,圣人你躺下了,成了废物,而我却能站在你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你! “唔!唔唔!” 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这么快来到汤泉宫? 你是不是早有不臣之心? 圣人愈发急了,拼命地想要吐出一个完整的字节。 这一次,阿史那皇后仿佛读懂了圣人的意思,笑着说,“圣人应该是在问阿犀是如何来到汤泉宫的吧。” 圣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阿史那皇后。 萧昭仪还是低头给圣人揉捏手臂,但耳朵却微微动了动。 “好叫圣人知道,咱们阿犀啊,是一路飞到汤泉宫,然后从天而降的!” 阿史那皇后满脸的骄傲。 圣人:……你把朕当傻子呢? 还飞? 你咋不说赫连珏是神仙,能够飞天遁地,还能撒豆成兵? 萧昭仪垂下眼睑,掩住了自己的眸光闪烁。 圣人觉得阿史那皇后在胡说八道,萧昭仪却有些相信。 她与阿史那皇后是情敌,而这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两个女人暗暗争斗了二十多年,萧昭仪非常清楚阿史那皇后的秉性—— 骄傲的近乎傲慢! 耿直得近乎粗鲁! 这样的阿史那皇后是不屑于说谎的。 萧昭仪虽然也不信人会飞,但可以借助工具啊。 想当初诸葛武侯还能造出不用人力的木马流车呢。 古代的传说里,也有鲁班造出会飞的木鸟的段子! 萧昭仪自己是个聪明,她相信,这世上的聪明人可以创造出“神迹”。 退一步讲,阿史那皇后为了给赫连珏造势,有可能违背本性的撒谎。 但汤泉宫不是只有皇后一个人啊。 永昌,三位宰相,他们应该也是“亲历者”。 而此刻,阿史那皇后说出这样的话,这几位却没有提出异议。 尤其是永昌,她脾气大、性子直,又被太后、圣人宠坏了,半点都不会为人遮掩! 所以,赫连珏“从天而降”的事,一定是真的! 有了如此神迹,赫连珏复立太子之位,似乎更加顺理成章了呢。 萧昭仪一边神色如常地为圣人做按摩,一边飞快的转动大脑。 “阿圭,阿史那氏没有撒谎!我也看到了!” 永昌长公主心中已经有了选择。 阿弟中风了,指望不上了,她必须尽快找个靠山。 之前她言语挤兑了赫连珏,但也说了一句气话,愿意举荐赫连珏为太子! 她可以顺着自己的这句话,借坡下驴,然后真的支持赫连珏! 都是嫡亲的侄子,永昌长公主除了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也没有跟阿史那母子结死仇! 至少在永昌认为,她并没有得罪赫连珏。 现在,她帮着赫连珏说话,却是切切实实的人情。 等赫连珏真的上了位,他就要感激、回报自己这个姑母。 萧昭仪眸色一沉,永昌也选择了赫连珏? 有了永昌这个长公主,太后估计也会偏向。 还有宗室—— “唔!唔唔!” 怎么可能? 阿姐,你莫不是骗我? 圣人还是不相信。 永昌是做姐姐的,多少能够看懂弟弟的一些表情。 她用力点头,“真的!阿圭,我没有骗你!” “对了,阿犀还带了三千骑兵,各个都是精锐!” 能够养出这么好的兵,赫连珏确实有些本事。 萧昭仪:……三千兵马? 还都是精兵强将? 在京城,三千精兵,都足够再发动一场宫变了! 难道这太子之位,非赫连珏莫属? …… 拜见了圣人,上演了一出“父慈子笑”的感情大戏,赫连珏为了避免当场把亲爹气死,见好就收地告退了。 “有军情!京城几十里外,似乎发现了突厥人的骑兵!” 阿史那皇后原本还想拉着赫连珏去谈谈心,不想京中有了紧急军情。 阿史那皇后只得先与三位宰相去商谈政务。 赫连珏目送皇后等人去了议政堂。 “赫连珏!” 赫连珏正要转身,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 转过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萧昭仪! “有事?” 明明是嫡亲的母子,赫连珏与萧昭仪却异常冷漠。 萧昭仪并不在意,轻移莲步来到赫连珏近前,低声道,“我有玉玺和影卫。” 赫连珏深深地望着萧昭仪,“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圣母皇太后,与阿史那氏平起平坐!” 第287章 “母慈子孝” 赫连珏没有说话,仍是定定地看着萧昭仪。 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她与自己有着非常相似的眉眼。 曾经,有一段时间,赫连珏非常讨厌自己的容貌。 原因无他,就是迁怒——亲生母亲,为何不爱我?她不爱我!我也不要爱她! 连带着,这张完全遗传自萧昭仪的脸,赫连珏也十分看不上。 不过,那只是年幼时期的一段幼稚的过往。 赫连珏很快就走出了亲情的迷雾,他不愧是萧昭仪的亲骨肉,骨子里也如同她一样的凉薄。 亲爹亲娘,养母乳母,还有那些兄弟姐妹,都被赫连珏关在了心房之外。 若不是遇到了谢元,若不是有她的真心付出,赫连珏现在依然是个“孤家寡人”。 萧昭仪用谈生意的口吻,跟亲生儿子做交易。 赫连珏半点伤心、失落都没用。 相反,他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萧昭仪。 而且赫连珏敢打赌,萧昭仪不只是对自己这样,她对其他的两个儿子,亦是如此。 血缘? 哈,哪里比得上切实的利益! 赫连珏不说话,萧昭仪也没有任何焦躁或是心虚。 她目光平静,神情淡然,仿佛自己说出的话,再正常不过。 她就是要跟亲儿子做交易——她给赫连珏玉玺,以及只有皇帝才能掌握的影卫; 赫连珏尊她做太后,与阿史那皇后平起平坐! “可以!” 沉默良久,赫连珏开口,吐出了两个字。 “好!玉玺在皇宫,我已经派人去取了。” 萧昭仪知道,赫连珏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取舍。 或许,赫连珏是恨她的,怪她明明是血亲,却从来都没用关心、疼爱过他。 但,不是小孩子了,早已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萧昭仪觉得赫连珏应该能够想得通—— 答应她的条件,与她做交易。 好处可不是只有一个。 除了能够拿到传国玉玺,萧昭仪甚至可以帮赫连珏伪造一份传位诏书,让他更加的名正言顺。 另外,多一个太后,对于赫连珏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别看现在阿史那皇后似乎一切都在为赫连珏考虑。 可一旦阿史那皇后成了太后,这对“母子”也就有了利益冲突。 偏偏阿史那氏占着大义,不管是看在太后的尊荣上,还是为了所谓孝道,赫连珏都要受制于阿史那氏。 当然,宫里还有个太后,也就是未来的太皇太后。 但,这位已经快七十岁了。 人到七十古来稀啊。 现在的太后,看着还算康健,可谁都不敢保证,她能否活多久。 一个弄不好,得知圣人的“噩耗”,这位老太太就能跟着一起走! 指望她来压制阿史那氏,根本就不现实。 再者,太皇太后就跟赫连珏没有利益冲突了? 这位老太太素来宠爱永昌长公主,而永昌呢,任性妄为、自私凉薄,真心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有她在中间乱搅和,老太太可能会做出让赫连珏为难的糊涂事儿。 ……看来看去,萧昭仪觉得,还是多一个太后,对赫连珏更有好处。 萧昭仪确实不爱赫连珏,但她聪明啊,还足够理智。 只要利益到位,萧昭仪甚至可以“大义灭亲”,帮赫连珏扫平很多麻烦。 赫连珏:…… 幸好他对萧昭仪早就没有了期许,否则看到这么一个“清醒”的生母,说不准还会伤心、悲哀。 “我知道了!” 赫连珏点点头,表示交易达成。 萧昭仪却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我刚才听说,京畿出现了突厥的探马?” 前几年,圣人大败突厥。 新上任的大汗率领残部退到了更深的草原。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弃对中原的觊觎。 从去年下半年,京中就不太平。 先是有贾易疯狗一般的胡乱攻击。 世家很是受到一些损失。 而对于这些传承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世家来说,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圣人太强势了,对世家也太过严苛。 为了保护自身家族的利益,那些世家根本不介意挑起战乱。 比如,暗中勾结匈奴,里通外敌,颠覆朝堂! 开门揖盗这种事儿,世家做起来,还真是不会太犹豫。 过去的几百年里,从来都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所以,这次即便没有圣人弄出汤泉宫变的祸事,京中也难逃兵火之灾! 如今,圣人病重,原本还处于观望状态的突厥大汗,立刻下定了决心——出兵! 头一批的探马,已经抵达了京畿附近。 若是京城真的出现了乱子,突厥人可就真的长驱直入了。 萧昭仪担心,依着赫连珏的稚嫩,可能无法在短时间内接管京中的守军。 没有兵,怎么稳定大局,怎么抵御来犯的突厥骑兵? 萧昭仪已经跟赫连珏达成了交易,对于萧昭仪来说,这个亲儿子就是“自己人”。 她自是希望赫连珏能够顺利应对。 赫连珏成功坐稳了龙椅,她才能成为圣母皇太后。 否则,玉玺交了,圣人死了,她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精于算计的萧昭仪,决不允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此次进京,急着赶路,只带了三千先锋营。” 赫连珏跟萧昭仪的关系并不亲近,但诡异的,他就是能够明白萧昭仪的意思。 他淡淡地说道,“紧跟我身后的,还有三万大军。他们皆都是我精心操练,经历过战场厮杀的精兵悍将!” 所以,不用担心突厥人来挑衅! 也不用担心他会弹压不住十六卫的那些骄兵悍将。 他,赫连珏早已不是三年前被废黜的那个没有实权的空头太子。 他手里握有近十万的大军。 他的身边还有帮他统筹一切的妻子谢元! 三万大军? 萧昭仪瞳孔微缩。 三年不见,果然当刮目相看啊。 自己这个亲儿子,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既是如此,萧昭仪就放心了。 她还准备送给赫连珏一份大礼。 当天晚上,萧昭仪继续守在圣人的榻前,给他喂药、喂水,还给他按摩手脚。 “唔!唔唔唔唔!” 阿妙,歇歇吧,不用忙了。 萧昭仪“听话”的住了手,凑到圣人的耳边,轻轻说道,“陛下,玉玺已经取来了,我将它交给了赫连珏!” 第288章 意想不到 “唔!” 什么?萧氏,你说什么? 圣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知道的是,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 如果给他测血压,就会发现,他的血压数值,高到可以爆表了! 圣人却丝毫没有觉察,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愤恨地瞪着萧昭仪。 “唔!唔唔!” 贱人! 你骗朕? 什么一片真心,什么只顾他一人,统统都是在做戏! 这个贱人,跟历史上、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都是存着“去父留子”的想法。 她,想做太后! “赫连圭,你知道吗,我是恨你的!” 萧昭仪凑在圣人的耳边,“我本是南朝氏族女,多么的尊贵!” “可是,因为你的劫掠,我却成了卑贱的女奴!” “女奴?哈,多么的荒唐,我,兰陵萧氏女,既是世家,也曾是皇族,结果却——” 萧昭仪原本温柔平静的神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的眼底闪烁着深入骨髓的恨。 “唔!唔唔!” 是朕救了你,要不然,你就要沦为无数人玩弄的营姬了! 萧昭仪冷笑不已,“你救了我?我若没有如此容貌,你会救我?” 萧昭仪冷静得近乎冷血。 “是我自己救了我自己!还有随后的二十多年,也是我靠着忍耐、靠着才情、靠着精湛的演技,这才熬到了随后的尊荣!” 萧昭仪从未觉得自己得宠,是圣人的施舍,而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 “唔!唔唔唔!” 没良心的贱人,朕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半点都不感恩。 读懂了圣人愤怒的表情,萧昭仪的笑容愈发灿烂,“对!我就是不感恩!我还恩将仇报呢!” 萧昭仪用非常细微的声音,小小声地说,“陛下,确实有人给你下毒。不过不是你所认定的阿史那氏,而是我!” 轰! 圣人的怒火熊熊燃烧。 他恨到目眦尽裂! 但,紧接着,还不等他愤怒地发出“呜咽”声,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继而发散! 胸脯没有了起伏,他的手也猛地垂了下去。 赫连圭,一代雄主,竟被自己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活活气死了! 萧昭仪含笑看着,眼底满都是快意! 但,不知为何,她好看的桃花眼里,还是流出了两行清泪。 抬手轻轻扶上圣人的脸,萧昭仪为他合上了双眼。 “人死债销!赫连圭,我与你之间互不相欠!” 静坐在榻前,过了好一会儿,萧昭仪整理好情绪,缓缓起身,来到了外间正殿的案几旁。 她拿起纸笔,开始模仿着圣人的笔迹,写了一份传位诏书。 与圣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萧昭仪将圣人的字迹学了个十成十。 就是圣人自己,估计也看不出区别。 唰唰唰,萧昭仪将传位于越王赫连珏的几行字迅速写完。 待墨迹晾干,又取出了刚从京城取回来的玉玺。 盖上玉玺,一封任谁都辨不出真伪的圣旨炮制完毕! “好了,这就当做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吧。” 不但给了玉玺,还帮忙把圣人送走。 可以让赫连珏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当新君! …… 圣人驾崩了! 阿史那皇后和三位宰相,半点都没有怀疑萧昭仪。 一来,这位的演技太过精湛,圣人都被蒙蔽了,又何况外人? 阿史那皇后都觉得萧昭仪“傻”,居然真的对男人动了真心! 二来,萧昭仪没有理由杀掉皇帝。她的三皇子残了,六皇子还小,争夺皇位根本就没有优势。 活着的圣人,对萧昭仪才最有价值。 没有动机,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凶手。 三来,圣人是做了二十多年君主的人,他的手里肯定留有底牌。 比如赫连皇族世代相传的影卫。 影卫无孔不入、无所不在。 他们会密切守护着圣人。 萧昭仪就算想动手,影卫也不会允许。 萧昭仪:…… 我拿到了号令影卫的印信,在动手之前,早就把守护在圣人身边的几个影卫都调走了! 没人怀疑萧昭仪,萧昭仪继续维持着她圣人宠妃的人设。 圣人驾崩,她哭得不能自已,几度晕厥。 阿史那皇后:……还真是个傻女人! 阿史那皇后是个爽利的草原贵女,爱恨分明。 圣人负了她,她便与圣人划清界限。 如今,圣人死了,她只有高兴的份儿——给我儿腾位置了啊,再也不会给我们母子添堵了呢! 当然,灵堂前,阿史那皇后还是装模作样地拿着浸染了姜汁的帕子,让自己狠狠哭了一把。 哭完之后,她就开始跟三相商量圣人的“身后事”。 至于萧昭仪,啧啧,一个恋爱脑,阿史那皇后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尽快推选出太子人选!” 阿史那皇后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邕王赫连璜估计还在路上,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越王赫连珏,本是先帝长子,如今又有从天而降的神迹,更合适册立为太子!” 永昌已经打定主意要抱侄子的大腿,尤其是圣人驾崩,她更要尽快找个新靠山。 拥立之功,也是功劳啊! 她赶忙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我看赫连珏也非常适合!”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储君,从小就有大儒、名士教导,才能品行都是极好的!” 崔、王、郑三位宰相正想说这些什么,萧昭仪一副犹豫的模样走了过来。 她脸上布满泪痕,眼底带着明显的不情愿,可似乎又迫不得已:“圣人曾经留下了遗诏!” 阿史那皇后顿时立起了眉毛,两只眼睛里也带着森森的寒光。 萧氏要做什么? 她难道要假传遗诏? 三位宰相也用质疑的目光看着萧昭仪。 “妾身有私心,本欲隐瞒!” “但圣人对妾身情深义重,妾身哪怕心有不甘,也不忍违逆圣人的遗愿。” 阿史那皇后的声音很冷,“萧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假传圣旨,可是死罪,情况严重的,还会被族诛!” 这话,就是明显的威胁了。 萧昭仪瑟缩了一下,还是强忍着对主母的畏惧,说道,“我知道!圣人留下遗诏,册立赫连珏为太子!” 第289章 这就开始了? 萧昭仪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圣人册立赫连珏为太子?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像真的? 或许外人并不知道圣人的心结,也无法理解他一个做父亲的,为何会那般怨恨自己的亲儿子。 但,圣人对赫连珏的冷酷,在场的众人,可是都亲眼看到的。 三年前废太子的诏书上,圣人把赫连珏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乖张、什么暴虐,什么奢靡无度。 是,废黜太子嘛,肯定要“师出有名”。 可也不用这么狠吧。 在圣人亲笔所书的圣旨上,赫连珏简直一无是处,且半点为人储君的做派都没用。 有了这样的评论,赫连珏都不配做个藩王。 仿佛只有一死才能够抵消他的种种罪孽! 当然,圣人仁慈,赫连珏再罪大恶极、天怒人怨,圣人也不忍杀之,而是将他封作越王,还让他去封地就藩。 朝臣们:……这哪里是恩典,分明就是催命符啊。 他们不敢非议圣人,也不敢揣度圣人与赫连珏这对父子的关系。 但,朝臣们都有感觉:圣人定是对赫连珏失望至极,甚至生出了厌恶、怨恨! 可现在,圣人最信任的宠妃,却拿出了遗诏,说他册封赫连珏做太子! 这、这—— 连最希望这是真事儿的阿史那皇后都不相信! 永昌恣意惯了,完全没有思考,就直接说道:“萧氏,你莫不是假传遗诏吧?” “你可是赫连珏的亲生母亲呢!” 虽然平时看着萧昭仪对赫连珏十分冷淡,但做母亲的,总归还是心疼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啊。 就像永昌,最是自私,连最纵容她的弟弟,她也生出过想让对方死的想法。 唯有对女儿,永昌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对于女人来说,绝对是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所以,永昌宁肯相信,这是萧昭仪为了推自己亲生骨肉上位而故意撒的谎。 萧昭仪淡淡地看了永昌一眼,“妾身倒是想伪造遗诏!” “赫连珏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并不是妾身的!” 不是所有亲娘都爱自己的儿子。 历史上为何会有“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起因还不是母亲因为生儿子的时候难产,继而生出怨恨。 她故意偏心小儿子,大儿子无奈之下,来了个“捧杀”。 两个儿子都是亲生的,却恨一个,爱一个,还让两个儿子反目成仇! 永昌也是读过书的,看到萧昭仪这冷漠的模样,回想起以往这些年,她对赫连珏的不管不顾。 她也想到了历史上那些偏心的母亲。 想想也是,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没有养在身边,自然没啥感情。 如果说萧昭仪为了三皇子或是六皇子伪造遗诏,永昌还更相信一些。 三位宰相没有说什么,他们不太懂女人的那些小心思。 再者,遗诏是否真实,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三位宰相也偏向于赫连珏——有神迹,还有皇后的支持。 如今,再多一个圣人的“遗诏”,更加的完美! 真相到底如何,反倒没人在意了。 阿史那皇后定定地看着萧昭仪,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她莫名有种预感,萧氏在算计! 可她又说不出,萧氏到底在算计什么。 有些事,似乎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不过,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尽快确定赫连珏的名分才是正经。 压下心底的疑惑,阿史那皇后沉声道,“既然圣人留有遗诏,那就按照遗诏行事!” 就这样,在圣人的灵堂上,赫连珏复立太子之位。 待圣人,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先帝了。 等先帝的丧事办完,赫连珏就要登基为新帝。 …… 太快了,一切都发生的如此快速,还如此的顺利。 赫连珏作为太子,护送圣人的棺椁回京城,然后再大办丧事。 路上,骑着马,赫连珏还是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可惜阿元不在!” 这般重要的时刻,阿元却还在几千里之外的岭南。 不过,他会第一时间召阿元进京! 赫连珏已经开始打腹稿—— 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要册封阿元为皇后。 接着是尊生母、养母为太后,太后则晋为太皇太后。 咳咳,如果在得知先帝的死讯后,太后还能撑得住的话! 还有永昌长公主,也要晋升为永昌大长公主。 另外,汤泉宫变的事儿,也要有个决断。 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三人,如何处置,也需要赫连珏做主! 哦对了,还有探头探脑的突厥人。 “三千先锋营,可以先去看一看。若突厥人真的敢来京城,那就直接把他们打回去!” “周信率领的三万大军,应该也快抵达京城了!” 周信是赫连珏的暗卫,跟之前的周诚一样,都是最忠心的几个人之一。 赫连珏最先提拔了周诚,先是赐了姓名,让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成了堂堂正正的人,而非什么影子。 赫连珏安排周诚带兵驻守罗州。 原本,此次带兵进京,赫连珏和谢元是想安排赫连琛来统领。 但赫连琛担心赫连珏,非要贴身跟随。 赫连珏又跟谢元商量了一番,选中了暗卫出身的周信。 率领大军,还有粮草、军械等物资。 周信的大部队就无法像赫连珏一样急行军。 不过,他们的速度也不算慢。 每隔三五日,都会有飞鸽传书,详细禀明他们的行程。 赫连珏根据这些书信,大概估算了一下,再有半个月,三万大军应该就能赶到。 到时候,就算真有大批突厥人进犯,赫连珏也不怕。 赫连珏有信心,阿史那皇后却有些担心。 回到京城后,她把赫连珏叫了去:“阿犀,那些突厥人应该是跟世家有所勾结,被世家故意放了进来!” “他们来势汹汹,可能会对京城形成威胁啊!” “我儿初登大宝,年纪轻,威信低,恐怕很难震慑来敌。” “本宫有个想法,我儿与突厥联姻可好?” “现任突厥可汗有个小女儿,年方二八,容貌出众……” 阿史那皇后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赫连珏的心却有些发冷—— 孤还没登基呢,这就开始了? 第290章 还有神器 赫连珏轻垂眼睑,淡淡地提醒:“阿母,我皇父三天前才刚驾崩!” 而按照规矩,作为儿子,他需要守孝三年。 当然,或许会有朝臣建议:天子守孝,可以日代年。 三年的孝期,皇帝可以缩减到三个月。 更有甚者,只需守孝二十七天。 历史上还有守孝最短的天子,只有七天! 理由也是正大光明的,“国不可一日无君”。 新君登基,就要册封皇后。 也算是变相的“娶妻”,与严苛的古礼相悖。 正常情况下,帝王是无法真的做到守孝三年的。 所以,听到赫连珏的这句话,阿史那皇后根本不以为意,“天子与庶民不同。” “况且,现在是特殊情况。万一突厥真的兵临城下,京城危矣,大周危矣!” “与突厥联姻,平息战火。阿犀此举,是为了天下、为了赫连氏的江山。” 特事特办! 就是寻常百姓,也有热孝嫁娶的例子。 还是那句话,“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一切都可以根据具体的情况,进行相应的变通。 赫连珏却摇头,“阿母,我是太子,即将成为新君,更要为天下子民做表率!” “我决定了,我要为阿父守孝三年!” 不是三个月,更是二十七天。 赫连珏有此想法,可不是真的想要做个孝子。 而是守孝什么的,简直就是最好的借口。 一来,他不用广纳后宫。 过去他只有阿元一个女人,将来也只会有她。 但新君登基,朝臣、勋贵,甚至是世家们都会盯着后宫。 皇后是阿元的,皇后之下还有四夫人。 后宫向来都是与前朝相联系。 正常情况下,新君登基后,会用“联姻”的方式,招揽权臣或是世家。 赫连珏却不想!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对谢元的感情与承诺也万万不允许。 只是,贸然拒绝,可能会引发一些小麻烦。 赫连珏不怕麻烦,但能省则省。 还是“守孝”好,名正言顺又义正词严。 赫连珏默默地在心底又给亲娘萧昭仪记了一功:亲爹死得可真是时候! 二来,他可以以孝子的身份,坚持先帝的一些政策。 比如继续推行科举制! 赫连珏比先帝更加偏执,更加唯吾独尊。 他非常不待见那些垄断权势的世家。 科举制不是他提出来的,世家们已经将仇都记在了先帝的头上。 而先帝,也是遭到了“反噬”—— 汤泉宫变,突厥人的试探,这些都有世家的影子。 这次赫连珏的“夺嫡”,变得如此顺利,是多方关系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只是恰逢其会! 不过,赫连珏也不会因此就惧怕了世家。 反正先帝已经承担了后果,作为继任者,赫连珏将会以“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由,继续推行科举制。 他可是大孝子呢! 既然是孝子,那就要把戏做全套,他会严格按照礼法守孝三年! 阿史那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阿犀,现在不是讲孝道的时候。” 赫连圭与赫连珏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感情,阿史那皇后会不知道。 赫连圭死都死了,赫连珏又何必惺惺作态? 孝子? 哈,谁不知道赫连珏最是乖张,当年还没有被废掉的时候,也没见他对赫连圭有多孝顺。 还有这次他的回归,绝对是违逆赫连圭的心愿的。 若赫连珏真的孝顺,就会直接回岭南,而不是留在京城做太子、当皇帝! “突厥的兵马虎视眈眈,朝中的权臣们也都挟威自重。” “阿犀你初登大宝,是新君,没有功绩,没有威势。这内忧外患,你如何平息?” “与突厥联姻,不但能让突厥退兵,你还能多一个助力。” 阿史那皇后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用着训斥的口吻。 说着说着,她又软和了语气,像个谆谆教导的慈母般,手把手地教导儿子做事情。 可惜,赫连珏已经不是五岁稚童,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且就是五岁的时候,他也因为复杂的环境,变得格外早慧。 阿史那皇后的这番话,根本就骗不到他。 表面上,皇后确实是为了他好。 突厥、朝中重臣,确实是新君登基后需要面临的难题。ъiqugetv.net 但,阿史那皇后还是有着极重的私心—— 她是突厥公主,现在的可汗虽然不是她的嫡亲近亲,可也是隔房的堂兄。 都是阿史那氏的皇族。 阿史那皇后天然地亲近突厥。 最重要的,突厥是阿史那皇后的靠山! 三年前,先帝打败突厥,阿史那皇后不得不退回宫里,委屈地当个透明人。 现在,先帝驾崩,突厥经过休养,又重新有了进犯大周的实力,阿史那皇后便想重新恢复与突厥的联姻! 让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大周和突厥再次成为盟友。 阿史那皇后,做了太后,将会更加尊荣。 兴许她还能靠着突厥的支持,干涉朝政,成为有实权的女人。 而不是靠着儿子,窝在后宫,只能当个吃喝玩乐的老妪。 她,还不老! 她也有着掌控天下的野心! “阿犀,阿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说到最后,阿史那皇后开始打感情牌,“这些年,我亲手抚育你长大。” “你离开京城后,我也是日日牵挂。” 阿史那皇后没说的是,这一次赫连珏能够及时赶回来,也有她的功劳。 她对赫连珏,绝对称得上恩深义重。 赫连珏:……有恩,也有情,但更有私心! 赫连珏感激,也会报答,却不会无条件地纵容。 这个世上,能够让他无条件、无保留地付出的人,只有阿元! “阿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要为皇父守孝。” “至于突厥——” 说到这里,赫连珏微微勾起薄唇,露出了一抹骄傲又自信的笑容,“他们若是敢来,孤便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阿史那皇后:……这话,似是另有深意啊。 赫连珏看向阿史那皇后,眼神幽深,“阿母,在岭南这些年,儿子可没有虚度光阴!” 三万大军,再有几日就能杀到京城。 他手握重兵,还有阿元给他做的“神器”,会怕了那些趁火打劫的突厥人? 第291章 来自长公主的嘲笑 “阿母,您就放心吧!” “这京城,这大周朝,儿子自有主张!” 所以,什么摄政太后,什么联姻突厥,想想就好! 他赫连珏可不是稚童,当了皇帝,还需要太后指手画脚。 阿史那皇后见赫连珏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像是在大放厥词。 她禁不住暗暗嘀咕:莫非赫连珏还有什么底牌? 除了三千先锋营,难道他还带了其他的兵马进京? 还有那个怪异的气球,难道除了会飞,还有其他的功效? 赫连珏:……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在离开越州前,谢元还给赫连珏准备了一箱的“小瓷瓶”。 柠檬大小的瓷瓶里放的都是黑火药,带着引线,一点就爆,爆炸开来就是一个大坑。 守城的时候,可以将小瓷瓶丢出去当炸弹。 若是还想搞个突然袭击,就可以热气球+小瓷瓶,来个天降神雷。 小瓷瓶除了一定的爆破力外,关键还是因为“黑科技”而给古人带来的心理威慑。 尤其是配合热气球,从天上投掷! 啧啧,这已经不是纯纯的武力碾压,而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在冷兵器时代,拥有热武器的赫连珏,那就是“神”! 阿史那皇后没再坚持,只是顺势笑道:“我的阿犀果然进益了,愈发像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也变得更加霸道,连对他有恩的养母,都不知道孝顺、恭敬。 赫连珏勾唇浅笑,俊美的容颜愈发闪耀,“都是阿母教导有方!” 他会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生父生母还有养母,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了,赫连珏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偏执,也有一定的原因。 很快,他就用实际行动告诉阿史那皇后,他还可以更像个“霸气独裁”的君主。 “册封越王妃谢氏为皇后,尊皇后阿史那氏为母后皇太后,尊生母萧氏为圣母皇太后……”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赫连珏在皇宫正殿的灵堂上,被群臣尊为皇帝。 坐上了龙椅,朝臣们跪地口称“万岁”,赫连珏开始下达自己上位后的第一道圣旨。 封皇后,尊太后,这都很正常。 但,怎么还弄出了两宫太后? 赫连珏确实有两个母亲,一个生母一个养母。 两个母亲也都有资格被尊为皇太后。 只是,同时册封两宫太后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赫连珏这是开了一个先例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勋贵们窃窃私语,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拦阻。 唯一感到愤怒,并极力反对的人,只有阿史那皇后。 背叛! 这绝对是赫连珏对自己这个养母的背叛。ъiqugetv.net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难道还是比不上萧氏的生恩? 戏弄! 这是萧氏和赫连珏母子对自己的戏弄! 阿史那皇后险些将自己的宫殿都砸烂了。 她的胸中满都是怒火,几乎要把她燃烧殆尽。 阿史那皇后愤怒之下,更是开始胡思乱想:赫连珏与萧氏真的骨肉反目?或许,他们过去只是在演戏! 还有之前的那封遗诏! 哼,那个根本不可能是先帝写的。 极有可能是萧氏伪造的! 我说呢! 合着这对母子早就沆瀣一气了! “两宫并立,这也怪你!” 听到消息,跑到皇后宫中来凑热闹的永昌长公主,见阿史那皇后如此失态,便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阿史那皇后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永昌。 这个大姑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恣意。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半点尊卑都没用。 她还当先帝还活着呢! 居然还这么的任性妄为。 不过,阿史那皇后也就只是瞪两眼,并在心里暗骂几句。 赫连圭虽然死了,可太后还活着。 赫连珏护送赫连圭的灵柩回到京城,消息彻底瞒不住了。 太后当场晕厥。 但,被太医灌了一碗药,太后还是醒了过来。 她骨碌一个翻身,自己爬起来,推开宫女、太监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来到了灵堂。 看着棺椁里的儿子,太后泪如雨下。 她拍着棺材,一通哭嚎,反倒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她没有就此倒下,只是看着比过去苍老了些,但依然康健。 太后还活着,永昌的靠山就没有彻底倒台。 所以,永昌依然可以嚣张跋扈地在皇宫横行。 对上阿史那这个后宫女主人,永昌也是想嘲笑就嘲笑。 这会儿看到阿史那皇后眼底带着血丝,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永昌丝毫不惧怕,反而笑得更加肆意。 “说怪你,你还不信!” “你说说你,一切都好好的,你非要让阿犀去娶什么突厥公主!” 永昌说道“突厥公主”的时候,语气里多少带了些不屑。 她跟先帝不愧是亲生的姐弟,都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突厥、柔然等一众外族。 在这对姐弟看来,他们赫连皇族才是最尊贵的,南朝的皇家或是氏族,勉强能够相配。 突厥、柔然什么的,不过是胡虏、蛮夷,撮尔小国,公主也只比寻常千金小姐强些,根本无法与真正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永昌看不上阿史那皇后,自然也看不上阿史那的远房侄女。 哼,与其求娶什么突厥公主,还不如让阿犀抬举越王妃呢。 越王妃谢氏,可是陈郡谢氏女,千年世家,尊贵无比! 永昌以己度人,用自己套入了赫连珏的身份,对阿史那皇后说,“你是皇后,是太后,你的命令,阿犀不能违背。” “可他根本就看不上突厥公主,根本不想跟突厥联姻。” “幸好他除了你这个养母,还有个生母!母以子贵,咱们鲜卑本来就有册封皇帝生母为太后的旧例!” 其实,鲜卑的历史上,别说生母了,就是乳母都有被尊为太后的先例! 所以,赫连珏的举动并不算逾矩。 而赫连珏会弄出两宫太后,也是被阿史那皇后所逼迫。 永昌觉得,赫连珏就是故意抬举萧昭仪,来跟阿史那皇后打擂台呢。 “哈哈,你呀!太着急了,弄巧成拙,反倒逼得阿犀与你生分了!” 永昌笑个不停,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哈、哈哈!阿史那氏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第292章 来了 阿史那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原因有二: 第一,她居然被骄纵、蛮横、没脑子的永昌给嘲笑了。 估计在永昌眼里,她阿史那氏就是个蠢货吧! 第二,永昌的话虽然难听,却该死的有些道理。 赫连珏抬举萧昭仪,或许不是因为什么亲情,而是纯粹的相互利用。 他就是用萧昭仪来制衡自己这个养母。 好啊,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全心全意地为他筹谋,却换来他的如此对待! 阿史那皇后越想越气,更有着被辜负、被背叛的悲哀。 但,她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皇后的人。 宫斗技能或许比不上萧昭仪,却也不是无知蠢妇。 眼角的余光瞥到还在笑着不停的永昌,阿史那皇后竟瞬间平复了情绪。 “是啊!阿姊,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太过急切了!” 不该这么着急的。 她和阿犀到底分别了三年,彼此有了生疏。 阿犀刚刚回来,一切都还需要处理。 她应该等大局初定,再徐徐图之! 唉,三年都等了,怎么就不能多等些日子? 怪只怪她太贪心,总想着让阿史那氏再出一个皇后。 这才抢在赫连珏发下册封皇后的旨意前,建议赫连珏与突厥联姻。 她却忘了,欲速则不达! 太过急切反倒容易激起赫连珏的逆反心理。 这样孩子啊,就跟养小狗儿一样,该顺的时候就要顺着他,而该让他涨些教训的时候,就该让他吃吃苦头! 另外,阿史那皇后还没有摸清赫连珏的底牌,就贸然出手,很容易陷入被动。 抬举萧氏为圣母皇太后,估计就是赫连珏对她的警告! 好! 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 你既如此,那母后我也要给你一份大礼! 阿史那皇后觉得,作为一个好母亲,她有必要用血淋淋的事实教育不听话的儿子——儿啊,这个世界,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想要成为一代雄主,想要唯吾独尊,不是说几句狠话就能做到的! …… “圣人,钦天监圈定了三个吉日,请您过目!” 一个太监,捧着个奏折走了进来。 他跪在赫连珏面前,恭敬地启禀着。 圣人? 赫连珏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称谓是先帝赫连圭发明的,用来尊称自己这个皇帝。 他想要做千古圣君的愿望,简直不要太直白。 赫连圭死了,圣人这个作为皇帝代称的称谓却保留了下来。 赫连珏也成了世人口中的“圣人”。 听着略新奇,却很顺耳! 赫连珏表示很喜欢。 “嗯!呈上来吧。” 赫连珏应了一声,示意小太监把东西送上来。 按理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身边的内侍,也会根据皇帝的更迭而更换。 比如之前先帝的心腹太监,基本上都被阿史那皇后控制住了。 只等先帝的梓宫送入皇陵,阿史那皇后就会将那些内侍送去给先帝守灵。 而赫连珏呢,做了新君,就该提拔自己信任的内侍近身服侍。 但当年赫连珏离京的时候,身边就剩下两个太监——多福和多寿。 就两个太监,赫连珏还分给了谢元一个。 他只留了多福在身边伺候。 去年,赫连珏组建了锦衣卫,想要心腹之人去监管。 赫连珏最信任的下属有赫连琛,多福以及众影卫。 赫连琛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自然可不能做密探。 而锦衣卫最初的成员,大多都是影卫。 让影卫监管影卫,并不能有效地防止问题。 所以,多福变成了最佳人选。 赫连珏此次回京,表面上,只有赫连琛、三千先锋营随行。 暗地里,却还有多福率领的锦衣卫。 那日热气球飘过京城的时候,躲在人群中煽动百姓的,就是这些人。 另外,他们还会打探消息,暗中保护。 多福已经渐渐脱离了普通的太监,而是成为赫连珏得用的干将。 随着赫连珏的回归、登基,锦衣卫将会继续扩张,并将触角延伸到京城的角角落落。 现在或许不够规模,但,多福仍是探听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 比如,众世家与突厥的勾结。 再比如,阿史那皇后也暗中跟突厥信件来往。 赫连珏并不是像阿史那皇后想象的那般,初来乍到。 在京城、在皇宫,赫连珏有眼睛、也有耳朵。 “……就选五月初四吧。” 赫连珏一边暗自想着,一边接过奏折。 扫了眼上面的三个日期,大概估算了一下—— 皇帝驾崩,按照规矩是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现在是三月份,最近的一个日子就是五月初四。 赫连珏想尽快解决,他的好皇父呢,也当早些入土为安。 “是!” 小太监答应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目送小太监离去,赫连珏忽然意识到,这个皇宫,虽然换了主子,但还有大批的太监、宫女。 赫连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些人里,不知有多少奸细。 不说别人,单单是阿史那皇后,她执掌皇宫二十多年。 也就是最近三年才开始“失宠”,表面上她闭门不出,身边的奴婢都跑光了。 事实上呢,就连汤泉宫里,都有阿史那皇后的人。 现如今,赫连珏入住皇宫,成了新主子。 身边的人,却不能保证是否忠心。 这样的情况,赫连珏睡觉都不敢放心的闭上眼睛啊。 “乱七八糟的琐事太多了,偏偏阿元不在!” 若是阿元在,她定能帮自己处理后宫的这些事儿。 “也不知派去接阿元的人到哪儿了?阿元什么时候才能赶来啊!” 分离了这些日子,赫连珏忙着的时候还好,一旦空闲下来,他就开始疯狂的思念。 尤其是今天,阿史那皇后提到了“联姻”,他愈发想念远在岭南的妻子。 哦,对了,还有四小只,以及谢贞那个小家伙。 这些人,才是他的家人。 皇宫里的这些,只是跟他有血缘或是没有血缘的名义上的亲人! 赫连珏站起身,踱步来到殿外,望着岭南的方向,出神地看着。 万般思念的人却还没有来,不速之客先到了。 “圣人,不好了,距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发现了大批突厥骑兵……” 第293章 想得都挺美 兵临城下! 京城里,刚刚被安抚的民心又都变得骚乱起来。 真不能怪京城的百姓大惊小怪。 从去年开始,先是有贾易上蹿下跳,不是弹劾这家就是撕咬那家。 先帝与世家的争斗进入到了白热火的阶段,每隔几日就会有官员“落马”。 降级、罢官都是轻的,严重些的,被抄家、被流放。 经常上演这样的戏码,市井的升斗小民都有些惊慌—— 京城不会乱起来吧? 随后的事实证明,百姓们的预感没有错。 京城确实乱了。 汤泉宫变、圣人驾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个个都人心惶惶。 赫连珏从天而降,并遵照“遗诏”继承大统,朝堂上下才总算稍稍安稳下来。 但,这还没过几天呢,突厥的骑兵居然又逼近京城。 百姓们的心哪,起起落落,仿佛坐了凌霄飞车。 若不是担心跑出去会跟突厥骑兵撞个正着,大家都想跑出去逃难。 京城城高池深,多少还能抵挡突厥一段时间。 只是,这种“抵挡”又能持续多久? 万一突厥骑兵攻破城池,他们这些百姓又要遭受兵火之灾了。 唉,这可真是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百姓们忧心忡忡,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恐惧、阴郁的气氛当中。 三位宰相面儿上不显,心里却都有各自的盘算—— 主动勾连突厥的人,就是以他们为首的世家。 他们担心先帝对世家赶尽杀绝,索性就来了个“驱狼逐虎”。 没想到,先帝先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有了新君,而新君因为年龄、资历等,并不能与朝堂老狐狸们相抗衡。 三位宰相已经做好“辅佐”新君的计划了。 他们一时都忘了自家与突厥的交易。 更没有想到,那位远遁草原的突厥可汗竟有如此野心,真敢率领大军围攻京城。 意外归意外,三位宰相却不是很担心。 本来就想跟突厥“合作”。 顶多就是开门揖盗比暗中交易更容易烂名声罢了。 不过,名声并不重要,家族的延续才最要紧。 南北朝那么多的朝代更迭,如果都要将新朝开创者定义为乱臣贼子,那么谁都不是好人! 世家出身的这些权臣,根本就不在乎! 当然若是能够不坏名声最好。 比如,他们可以劝赫连珏去跟突厥“议和”。 给钱、和亲,反正都是皇家在买单,权臣们乐得大方行事。 “圣人,可以效仿先帝,与突厥联姻!” 王禹王相公作为首相(宰相中最厉害的那个),率先开口。 “朕要为先帝守孝三年,联姻之事,断不可行!” 赫连珏态度非常坚决。 他生性高傲,素来不愿被人胁迫。 当年被废的时候,他都不会轻易向人屈服。 如今,他有钱有兵、贵为帝王,更不可能委曲求全。 “圣人,您是皇帝,当以天下为重。” 崔相公立刻跟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突厥骑兵已经围困了京城,若是不及时议和,他们定会攻城!” 一旦攻破了京城,别说什么圣人了,估计连整个大周朝都要被颠覆。 不过是娶个公主,再赔点儿钱,又不至于伤筋动骨。 忍一忍,哄走了突厥人,再徐徐图之,才是上上之选啊。 就算想要跟突厥报仇,也该像先帝似的,先隐忍,再爆发。 在有实力进行大对决之前受些委屈、吃些苦头,根本不算什么。 别看几个宰相虽然跟先帝闹得势如水火,但在他们心底,还是非常敬佩先帝—— 能屈能伸,文成武功,堪为一代雄主。 可惜啊,许是统一南北的功绩太大了,先帝飘了,得意忘形之下,在阴沟里翻了船。 若是他能一直保持着当年与突厥联盟的谨慎,多忍耐,先帝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这大周朝,也轮不到赫连珏一个废太子做主。 “攻城?好啊,朕等着!” 赫连珏抬起头,眼底满都是不屑,“朕倒要看看,这些胡虏如何攻破朕的京城。” 王、崔、郑三位宰相,猛然生出些许无力感—— 年轻人啊,就是这样,血气方刚、冲动易怒。 这是国家大事啊,岂能赌气? 气势再足,说的话再狠,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没有什么用。 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看来,我们之前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错,赫连家的人都太自大。” 走了一个赫连圭,如今又来了一个赫连珏。 这大周朝的天下啊,也该换个家族来执掌了。 三位宰相开始对赫连珏失望,继续暗中勾连突厥。 京城的兵力、防卫等情况,对于前来围城的突厥小王子来说,根本就不是秘密。 他甚至知道,京中人心混乱,小皇帝不能服众,慢说朝臣了,就是那些领兵的大将军,也都不把他当回事儿。 “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竟还敢这般硬气。” “还想求娶我阿史那家的公主?哼,反过来送公主去草原还差不多!” 不但要和亲,还要多多地陪送“嫁妆”。 否则,他就真要带着兵杀进京城咯。 到时候,赫连珏想求饶都完了! “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攻城!” 突厥小王子颇有气势地下达命令。 其实,他所谓的攻城,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大周朝的小皇帝和朝臣们。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此次突袭京城,突厥小王子只带了五千骑兵。 且他的战线拉得比较长,属于孤军深入。 后勤、援兵等等补给,长时间内根本无法保证。 小王子这次来,更多的是一种试探,而不是真的要打仗。 若真的要攻城,速战速决还成,若是拖个三五天,等京畿大营的兵马赶到,小王子的兵马将会陷入两面夹击的状态。 轻松被人包了饺子,全军覆没不在话下。 小王子现在要做的,只是虚张声势,让那些跟突厥勾结的世家主动投降。 献城也好,求和也罢,只要能够从大周朝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就算圆满完成此次的任务了。 望着不远处那座气派、繁华的城池,突厥小王子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只等明天! 第294章 母与子 先帝还没有下葬,所以,停灵这些天,赫连珏以及众朝臣、嫔妃等,都会来守灵、哭灵。 这天晚上,众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群太监和宫女。 赫连珏作为新君,立志要做孝子,只要没有朝政,他都会来灵堂。 萧昭仪,哦不,现在人家是太后了,也是灵堂的常客。 她就跪坐在先帝棺椁的下首,没有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哭天抢地。 她就静静地待着,眼睛发直,偶尔会流下两行清泪。 任谁看了她这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都觉得她对先帝最深情、最牵挂。 其实,萧太后不过是在继续维持她的人设,并回忆过往二十多年自己所遭受的一切。 她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 不过效果极好,就连任性跋扈、口无遮拦的永昌,都必须承认:“阿萧,你没有辜负我阿弟的一片真心!” 这年头比较随意的称呼,就是阿+姓氏。就跟后世的小王小张一个道理。 那位女帝,也曾被人称作“阿武”。 永昌是嫡长公主,对于弟弟的宫妃,基本上都不太在意。 哪怕现在萧昭仪已经成了萧太后,永昌还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以及太皇太后的宠溺,像往常一样称呼萧昭仪为阿萧。 萧太后淡淡地看了永昌一眼,“陛下如何待我,我便加倍待他!” 他劫掠她,让她成为卑贱的女奴。 她便给他下毒,还气死了他。 萧太后觉得,她还是很念旧情的,这不,现在坐上皇位的人,就是她与他的亲生骨肉。 对于另外的亲身骨肉,萧太后并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她知道,赫连珏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 “汤泉宫事件,朕已经有了处理结果。” 赫连珏站在灵堂上,眼睛看着棺椁,却忽然开了口。 跪坐在一旁的萧太后知道,赫连珏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圣人如何裁决?” 萧太后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好奇。 不过,她所出的三皇子牵扯进了汤泉宫变,虽然表面看着更像是个受害者,但到底不无辜。 若新君想要彻底铲除隐患,完全可以趁机发作! 三皇子断了一条腿,已经成了残废。 萧太后为数不多的母爱,还是希望三皇子能够有个安稳的后半生。 哪怕被流放呢,也好过被赐自尽或是被圈禁。 “赫连瑜谋逆,赐自尽,子女、家眷贬为庶民。” 赫连瑜是二皇子,他的谋逆是先帝盖章定论的,就算是八大勋贵,也不敢为他开脱。 赫连珏没有搞株连,只是让他自己自尽,已经非常宽厚仁慈。 “赫连璟虽有小错,幸而未酿成大祸。且怜他受伤致残,特开恩,贬为郡王,罚俸三年。” 赫连璟就是三皇子,他被先帝封为燕王,一品亲王。 赫连珏只是将他的亲王王爵贬为郡王,绝对是照顾他了。 萧太后知道,赫连珏这是在施恩,也是在收买人心。 她微微欠身,“哀家谢过陛下恩典!” 这也是给她萧太后的一份人情。 萧太后足够聪明,她这般回答,便是表示,自己领了这份人情。 以后,她会继续帮着赫连珏对抗阿史那太后。 当然,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沉默片刻,萧太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句,“城外——” 那些突厥骑兵,赫连珏真的有办法退兵? 她知道赫连珏还有大军,但,那些大军什么时候到啊? 若是来得迟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萧太后选择了赫连珏,虽然还留了后手,但她更希望赫连珏能赢! 毕竟,在赫连珏身上,她下的注最大。 “太后只管放心,朕有办法!” 赫连珏也等着明天呢。 突厥骑兵攻城还好,如果他们按兵不动,赫连珏也准备放出热气球。 这些人实在碍眼。 赫连珏想尽快解决,清理好一切,然后好让阿元母子几个能够安心的回京。 “那就好!” 见赫连珏如此有底气,丝毫没有虚张声势、故作镇定的模样,萧太后便放心了。 灵堂再次陷入了沉默。 赫连珏和萧太后都没用开口。 本该亲密的地勤母子,却生疏得如同陌路人。 …… 阿史那太后命人看着赫连珏,见他从灵堂出来,便亲自赶去了东宫。 是的,赫连珏这次回京,没有急着搬进先帝的正殿,而是回了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东宫。 一来,他懒得收拾; 二来,为了表示对皇父的恭敬,毕竟先帝的灵柩还没有葬入皇陵,他不好急吼吼的住进先帝的宫殿。 三来嘛,阿元又不在,住哪儿都无所谓。 赫连珏早有计划,等谢元进京,宫殿等安排事宜,都由谢元安排。 他啊,早就习惯了“享受”! 曾经的越王府是这样,如今的皇宫,亦是如此! “阿犀,我刚刚得到消息,明天一早,突厥小王子就要下令攻城!” 赫连珏前脚刚进了东宫,阿史那太后后脚就跟了上来。 她急切的说道,语气里满都是对赫连珏的担忧,“情况紧急,阿犀,你不要再任性了,大局为重啊!” 不就是娶个突厥公主嘛,赫连珏也没有损失什么,他为什么如此抗拒? 难道赫连珏跟他的死鬼老子一样,都嫌弃突厥是胡虏? 哼! 嫌弃突厥人? 晚了! 他赫连珏就是个自己这个突厥女人一手养大的! 若是真的嫌弃,你早干什么去了? 得了她的好处,现在又嫌弃突厥是胡虏,觉得突厥公主都配不上赫连皇族的人…… 阿史那太后想想就觉得生气。 现在,她不只是想要拿捏养子了,更是真的有些责怪赫连珏—— 你皇父可以瞧不上突厥女人,你却没有资格! 赫连珏不知道阿史那太后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大喊冤枉:“朕没有嫌弃突厥女人,而是看不上除阿元之外的所有女人!” 过去他是真的不屑,觉得那些女人又丑又蠢。 而现在呢,他的心早已被谢元填满,稍稍有点缝隙,还要留给四小只和谢贞那个臭小子。 其他人,赫连珏是真的分不出半点心思。 阿史那太后:……更生气了! 第295章 清醒的母亲 “阿母,儿没有任性!” 赫连珏到底对阿史那太后还是有些感情的,没有像称呼萧太后那般直呼“太后”,而是叫着“阿母”。 阿史那太后:……并没有觉得有多尊重。 如果赫连珏真的孝顺,真的敬重她这个母亲,就该听她的话。 诚然,阿史那太后有私心,可她也是为了赫连珏好! 她是新君,刚登基,没有心腹忠臣、没有威望,又是在宫变之后才得了皇位。 虽然有太后、长公主等皇家长辈支持,也有萧太后拿出来的遗诏做证据,但总是带着些许不足。 很容易被人捏造流言。 ……种种问题,赫连珏想要坐稳龙椅,并不容易。 跟突厥联姻,重新结盟,就能省去一些麻烦。 比如八大勋贵,他们就不能“拥兵自重”,靠着手中的兵,而不听从新君的号令。biqμgètν.net 曾经的先帝,还是领兵打仗的皇子出身呢,照样被八大柱国掣肘。 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才慢慢将八大柱国的兵权削弱。 但,赫连珏不是先帝啊,他没有威望,手里也没有足够的兵马。 八大勋贵若是重新招揽旧部,就极有可能死灰复燃。 还有世家虎视眈眈。 赫连珏想要彻底掌控朝堂,需要解决许多问题。 有了突厥做盟友,关键时候,他就能从突厥借兵。 只需要娶个突厥公主,再送些“聘礼”,对于赫连珏来说,并不是难以承受的呀。 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你还说没有任性?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阿史那太后想让养子吃个教训,可她又担心明天的局势不好控制。 毕竟一旦大动兵戈,提前做再多的计划都没用。 就是突厥小王子,他未必能够确保,战场的局势,会按照他的意愿发展、进行。 万一有个意外……阿史那太后只是想趁机告诉养子,你还很稚嫩,还不到“过河拆桥”的时候。 而不是真的要毁了养子。 这大周朝的江山,阿史那太后还是想让养子来掌控。 她,也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 “阿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您也要相信我!” 赫连珏“耐心”地跟阿史那太后说着没营养的外交辞令。 对于自己的杀手锏,以及即将到来的大军,赫连珏半点都没有透露给阿史那太后。 在某些方面,赫连珏更愿意相信萧太后。 不是因为血缘,而是萧太后足够聪明。 阿史那太后呢,不是说太蠢,她是有些小聪明的。 反而,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小聪明,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这种人。 到了关键时候,自作聪明,反倒更容易惹出祸端。 赫连珏不想陪着养母“试错”,更不想沦为养母的傀儡。 沦落岭南的时候,他都是一言九鼎的越王殿下。 如今入主皇宫,他就是最尊贵的帝王。 唯一能够影响他的,也只有与他同甘共苦、舍生忘死的阿元! “……” 阿史那太后也有些恼了。 自己劝了又劝,可赫连珏就一句“我知道、你要相信我”。 嘴上说得乖巧,却就是不听话。 罢罢罢! 你既如此执拗,明日吃了亏,切莫怪我这个做阿母的心狠。 …… 第二天清晨,赫连珏穿着粗麻制成的丧服,先去灵堂转了一圈。 两宫太后也都在。 两人一左一右,跪坐在棺椁的下首。 阿史那太后经过这几天的哭丧,已经懒得做戏。 连沾了姜汁的帕子都不愿意用,就那么沉着脸,默默地待着。 萧太后呢,还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模样。 没有哭嚎,却看着就让人动容。 二皇子的生母穆昭仪,四皇子的亲娘崔贵嫔,还有五皇子的生母王充华都匍匐跪着。 崔贵嫔还好,就是按照规矩,偶尔哭几声。 穆昭仪和王充华则满脸绝望。 她们的“绝望”,跟萧太后的麻木可不一样。 前者是真的绝望、悲痛,丈夫死了,儿子也“废”了。 穆昭仪、王充华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 活着,似乎都是一种拖累呢。 还有那些生育了皇子皇女的嫔妃,也都在嘤嘤哭着。 她们哭先帝、哭儿女,也在为自己不确定的后半生而哭泣。 跪在嫔妃一侧的,还有宗室、勋贵等人家的女眷。 宫妃们哭得都不是那么的真心,就更不用说这些外人了。 接连哭了几天,她们也都累了,嗓子听着都有些嘶哑。 除了礼部官员大喊“举哀”的时候,她们被动地跟着干嚎,其他时候,也都是跪着发呆。 赫连珏:…… 这种氛围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上了香,行礼完毕,赫连珏便起身,准备去偏殿处理政务。 崔贵嫔拿帕子捂着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看。 她对先帝没有太多的感情,先帝活着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的受宠,顶多就是比失宠的穆昭仪强一些。 崔贵嫔非常想得开,在她心里,先帝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儿子。 “唉,也不知道老四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傻小子啊,果然有傻福,被先帝逼着就藩,正好躲过了那场宫变!” 崔贵嫔想到儿子,就忍不住暗自庆幸。 先帝去汤泉宫钓鱼的时候,崔贵嫔也在随行的宫妃里。 所以,她亲眼看到了那喊杀一片、血流成河的画面。 事后她还见到了瘸了一条腿的三皇子,以及成了独眼龙的五皇子。 啧,好可怕,也好可怜。 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爱读书的人,平时也喜欢装扮个儒雅君子。 结果呢,成了残疾,两个清俊的皇子,都成了浑身阴郁、眼神阴鸷的变态。 对! 就是变态! 虽然还没有听到他们真实的施暴案例,但只看他们那种从里到外都散发的嗜血、疯狂,崔贵嫔就忍不住的发抖。 他们,仿佛正在被怪兽所吞噬! “幸好幸好,我家老四躲开了!” “而且啊,赫连珏登基,我儿也能回京了!” “听阿鸢说,老四跟赫连珏的关系极好。” “赫连珏当了圣人,自然会照拂老四。” “将来就算还要就藩,也可以选个富庶的封地,到时候,我就请旨出宫,去儿子那儿做个王太后!” 不比被关在皇宫,做个所谓的太妃强?! 至于四皇子回来晚了,似乎错失了皇位,崔贵嫔却半点都没有这么想。 他,不配! 第296章 愚蠢的挑唆 崔贵嫔不是贬低儿子,而是她太了解儿子。 她更是为了儿子好。 知道儿子不是那块料,她就教他知足常乐。 知道儿子不够聪明,她就让儿子懂得听话——找个聪明的儿媳妇,不就妥了嘛。 事实证明,崔贵嫔的选择没有错。 她的儿子确实不如二皇子勇猛,不如三皇子会讨人喜欢,也不如五皇子温文尔雅。 但,那些人死的死、残的残,全都没有好下场。 而她的老四呢,还好好地当着他的邕王。 王妃徐氏也怀了身孕,过几个月,崔贵嫔就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了! 这不比什么都强? “姐姐,听说邕王殿下也快回来了?” 崔贵嫔用帕子挡着脸,嘴里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声,演技还算在线。 她暗自琢磨着儿子的归期,以及回来后的计划,并没有注意到,原本跪在她下首的王充华已经无声无息地凑到了她的近旁。 王充华在几个生育了皇子中的后妃中,位分最低。 她的这个“充华”也是生了五皇子后,先帝加恩,这才得以晋位。 她原本只是宫里的一个宫奴,容貌也不是非常出挑。 偶尔先帝一次临幸,就怀了龙种。 几个月后,一举得男,才勉强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 但这些年,王充华并不受宠。 除了五皇子,再无其他的子嗣。 所以,五皇子便是王充华唯一的指望。 可现在,五皇子虽然没死,可也残了,彻底没了争夺大位的希望。 就是跟南陵郡主的婚事,永昌最近也有反悔之意。 王充华又是悲痛又是愤怒。 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她的心性都有些扭曲了。 她没心情哭丧,眼睛不停地扫过灵堂—— 阿史那太后,这个女人不好招惹。 且人家位份太高,王充华根本就没有胆子、也没有资格往人家跟前凑! 萧太后,这个更加不好惹。 一个昭仪,居然也能成为太后! 关键是她跟亲儿子根本就不亲,啧啧,若说她没有手腕,谁信呐! 穆昭仪,这人就是个疯子。 仗着出身高,就各种嚣张跋扈。 无所顾忌的欺辱萧昭仪,被先帝抓个正着,直接被冷落。 失宠十几年,性子愈发古怪。 她的宫里,每年都有被打死的宫人。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死了,一夜白发,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几岁。 明明跟萧太后年龄相近,看着却像是两代人。 萧太后依然娇美如花,而穆昭仪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妪。 还是那种看着就凶狠、刻薄的老虔婆。 王充华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被吓得一颗心直哆嗦。 ……转了一圈,王充华觉得,还是崔贵嫔似乎更好说话一些。 关键是,这人也最让她嫉恨—— 她的四皇子只比自家五郎大几个月。 五郎成了独眼龙,性子也变得古怪、疯狂,而老四呢,还在千里之外,逍遥自在地当着他的超一品亲王! 对! 还有王爵! 五皇子赫连琮与三皇子赫连璟一样,都被赫连珏一纸诏书,从亲王降为郡王。 再过个两三代,自家儿子这一支就会沦为普通宗室! 而另一边的四皇子呢,明明是个草包,他的后人却比自家的子孙过得更好! 王充华越想越不忿,索性就凑到崔贵嫔身边。 她故意做出与崔贵嫔亲近的模样,状似无意地说道,“可惜啊,就是迟了些!” “邕王可是先帝钦封的超一品亲王呢。” 而赫连珏,也才只是个亲王而已。 崔贵嫔:…… 别人不知道儿子这个超一品亲王是怎么来的,崔贵嫔却知道。 儿媳妇给她写的信里都提到过了,四皇子会被加封,是因为他发现并销毁了一种剧毒之物。 虽然儿媳妇没说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崔贵嫔“真相”。 但崔贵嫔了解自家儿子啊,就他那个铁憨憨,他哪里能有如此能干? 要么是下头的门人发现的,要么是徐王妃的功劳。 她的老四啊,应该是占了别人的功劳。 他啊,真心没有什么才能。 崔贵嫔也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王充华的撺掇,对于崔贵嫔来说,根本就是在放屁! “没什么可惜的!当今圣人天资聪慧、英明神武,有先帝器重,又有上天庇护,他能继承大位,乃众望所归、天命所授!” “我家四郎,就是个没用的。过去是荒唐皇子,将来也只会是个富贵闲王。” “倒是五郎,唉,可怜啊——” 崔贵嫔知道王充华不怀好意,她也就没有客气。 直接撕开了王充华的伤口,狠狠地碾压,“听说五郎的伤势还没有好转?” “哎呀,可得找个好大夫,好好地给五郎诊治一番。” 王充华:……这贱人,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我儿眇了一目成了残疾,居然还故意这么说? 她!她!欺人太甚! 崔贵嫔却仿佛没有看到王充华的咬牙切齿,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所以啊,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少管闲事!” 真当老娘是傻子? 你挑唆两句,我就真的生出了不好的心思? 甚至是去撺掇儿子跟赫连珏争抢皇位? 我不傻! 更不想死! 过去一两年里,崔贵嫔始终保持着跟邕王夫妇的通信。 所以,从儿媳妇给她写的信里,崔贵嫔得知自家儿子已经跟赫连珏结盟。 赫连珏作为大哥混得越好,自家儿子这个小弟也才能跟着吃香喝辣。 王充华却想挑拨离间,还试图哄骗他们母子去死。 这样的贱人,崔贵嫔若是还客气,那她岂不是在犯贱? “你!” 王充华瞪大眼睛,愈发愤恨。 宫里素来都是讲究绵里藏针、阴阳怪气,哪怕是仇人,表面上还要“姐姐妹妹”的上演塑料情。 似崔贵嫔这样直接把话说破的情况,非常少见。 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啊。 也是不把她王充华放在眼里的傲慢与跋扈! “哼!” 王充华怒不可遏,崔贵嫔还一肚子火气呢。 她直接瞪了王充华一眼,往一旁挪了挪—— 这种自作聪明的蠢货,还是离她远一些,省得连累自己! 第297章 给力的突厥小王子 崔贵嫔仿佛躲瘟疫一般,躲着王充华。 王充华暗恨不已,却也不敢闹出来。 现在的她,没有半点指望,就算想要发泄心底的不忿,也只敢做些小动作。 她用力撕扯着帕子,往后挪了几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呸! 好个崔氏女,明明出身那么好,却不思进取。 把好好一个儿子教成了窝囊废,有机会争一争,却还不敢出头。 活该一辈子被人压着,注定成不了人上人! 王充华没好气地暗自骂着。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削减她内心的不安。 是的,不安! 汤泉宫变,儿子致残,王充华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紧接着,她就开始考虑母子二人的未来——南陵郡主! 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还没有进门的儿媳妇。 南陵郡主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南陵的亲娘是永昌啊。 圣人驾崩,新君登基,赫连珏似乎还挺尊敬永昌这个姑母的。 尊奉了两宫皇太后,赫连珏还册封永昌为大长公主。 最主要的,还是太皇太后居然撑了下来。 她老人家没有因为儿子的驾崩而有任何不妥。 除了初次听到噩耗,老人家看着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却没有太大的问题。 没有吐血,没有中风,每到头七、二七这样的正日子,人家还会扶着小宫女的手,坐着灵堂前抹眼泪。 王充华跪下后面,远远看着那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忽然觉得,这人或许还能更长寿! 年龄大、辈分高,太皇太后就是大周朝的一尊大佛。 王充华也不敢有太大的野心,她就想保住儿子的富贵,让孙儿也有个前程。 但,会算计的人,不是只有王充华。 人家永昌也在权衡利弊啊——五皇子虽然还是个郡王爵,没有被贬为庶民,但他瞎了一只眼睛啊。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独眼龙? 永昌想悔婚,王充华感受到了永昌的疏远,她如何不担心? 原本还想挑唆一下崔氏母子,将京城的水再次搅浑,自家好趁机谋些好处。 可恨崔氏居然这么没志气。 王充华愤愤不平,她没有看到,跪坐在上首的永昌,一边装模作样地抹眼泪,一边却看着另一边外命妇的方向。 那边跪着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有世家、有勋贵,也有极少数的寒门。 王、崔、郑等三位宰相家的女眷也都在。 王禹,就算了,南陵第一个未婚夫就是王禹的孙子。 崔弘的嫡长孙已经娶妻,倒是还有个嫡出的孙子是叫崔伯达还是崔仲达来着,十七八岁,还有些才名。 跟自家南陵应该还算相配。 郑家,郑家也有几个适龄的子侄。 还有萧家,萧昭仪成了萧太后,萧家也有了奉恩公的爵位。 只是他家的子弟,过于文弱,也就一个萧子修还能拿得出手。 可就是这个萧子修,宫变那日,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弘农杨氏、天水姜氏、京兆韦氏…… 永昌仿佛菜市场挑白菜一样,将灵堂上跪着的世家女眷们选了一个遍。 她在心底拟定了几个名单,只等先帝下葬后,就开始准备。 至于曾经的好侄子五皇子,则早就被永昌丢到了九霄云外。 永昌更关注那些世家出身的官眷,其实灵堂上,还有其他身份的外命妇。 比如宗室! 赫连琛的嫡母,姓步六孤,大周朝推行汉化的时候,改为了陆姓。 后世有部电视剧《陆贞传奇》,陆贞原本就是姓步六孤。 不过电视剧把陆贞洗白了,而赫连琛的嫡母陆氏呢,却是个泼辣、凶残的女人。 赫连琛名义上是广陵郡王府的庶子,也算是宗室子弟。 但因为生母杨氏是个胡姬,又曾经被广陵王宠信过,陆氏很是嫉恨。 杨氏失宠后,陆氏没少苛待杨氏和赫连琛兄妹两个。 赫连琛在没有得到赫连珏重用前,在广陵郡王府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的脸的奴仆。 赫连珏被废的时候,赫连琛不顾家里反对,非要跟他一起去越州。 广陵王大怒,陆氏趁机挑唆,广陵王竟直接给赫连琛“分家”。 什么家产都没有,就是直接赶出去。 赫连琛的生母和妹妹,只得跟随赫连琛去岭南。 陆氏以为,日后再也不会见到杨氏那个贱人,以及她所生的两个贱种。 万万没想到,才三年,赫连珏不但回来了,还、还当上了皇帝! 赫连珏虽然还没有大赏功臣,但陆氏可是听人说了,赫连珏在天上飞的时候,赫连琛那个贱种就在一旁伺候着! 这般心腹,赫连珏能委屈了? 广陵王府的爵位,极有可能会被赫连珏拿走交给赫连琛! 一想到这些,陆氏就忍不住愤怒、恐惧,整个人都被一股绝望气息包裹着。 …… 赫连珏不知道灵堂上各人的心思浮动,他例行公事地给先帝上了香,便准备离开。 转身前,他还不忘给两宫太后行礼。 萧太后还是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阿史那太后的神情则有些复杂。 她嘴唇动了动,还想再劝说几句。 可是,抬眼看到一脸傲然的赫连珏,以及对面跪坐的萧太后,仅存的那点儿慈母心又瞬间消失。 哼,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好言好劝的不听,非要去撞南墙! 那就让你好好得个教训。 等撞得疼了,见了血,你才知道厉害! 你才会明白,到底是谁才是真的对你好! 阿史那太后心里发着恨,没再言语,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攻城时刻。 …… 走出灵堂,赫连琛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热气球、小瓷瓶,全部到位。 只等圣人一声令下,就可以大展神威。 赫连珏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了看自己这个心腹兼便宜堂弟,说道,“这次就由你来!” 赫连珏即位后,并没有恩赏赫连琛,不是忘了,而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赫连琛是他的心腹,但提拔他,也要“师出有名”。 还是突厥小王子给力啊,想赫连珏之所想! 出兵、围城! 赫连琛若是能够“退敌”那就是大功一件,不管是广陵王府的爵位,还是另外封爵,都是合情合理! 第298章 炸! “谢陛下!” 赫连琛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他心里清楚,圣人这是在给他建立功勋的机会呢! 而且,不过是坐个热气球,把小瓷瓶丢出去,只要是个人,都能做到。 更不用说他赫连琛也是文武双全的好儿郎了! 赫连琛跪倒在地,无比感激地重重叩首。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又何必做出小女儿姿态?” “且,这次也不是全然没有危险!” 赫连珏见不到赫连琛这副模样,状似毒舌,实则提醒地说了句,“突厥人善骑射。孔明灯虽然可以让你悬在半空中,但也要预防他们的箭矢!” 突厥人的武力值还是很彪悍的。 军中应该并不缺神箭手。 小瓷瓶确实威力极大,且非常有震慑力。 但,那些军中的老兵,经过最初的惊慌、恐惧后,应该会发现问题。 突厥小王子若是再聪明些、再镇定些,就会找来神箭手。 乱箭齐发,悬在半空中的赫连琛可就危险了! “多谢陛下,臣定会谨慎!” 赫连琛恭敬应声,并把赫连珏的话记在心里。看书溂 “好!那你下去吧,朕还要去城门上看一看!” 在岭南,赫连珏已经见识过小瓷瓶的威力了。 不过,那时都是做实验,炸毁的也都是一些山坡、破屋等。 赫连珏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过,也没有见到小瓷瓶对于敌人的破坏力到底有多残暴。 心底埋藏着一头凶兽的赫连珏,虽然有了谢元这个绳索,但偶尔还是想见见血! 更何况,城外的那些人,半点都不无辜。 他们一路闯进京城,如入无人之境。 可事实上,沿途并不是没有乡镇、村落。 他们却还是一路畅通无阻,不是因为没有拦阻,而是拦阻的人,都被他们给杀掉了。 当然,有人暗中放水,故意把豺狼放了进来。 但,依然有守军和无辜百姓被戕害! 赫连珏作为大周朝的皇帝,那些百姓、兵卒都是他的子民。 赫连珏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血债,是需要血来偿还的! “阿史那贺,接下来,就要好好享受一下天雷的神威吧!” 赫连珏出了皇宫,来到京城的城门楼上。 王、崔、郑等一众朝廷重臣全都紧跟其后。 不管他们心里都有着怎样的盘算,表面上,他们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忠良模样!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不该来这里!” 王禹还装模作样地劝说着。 赫连珏淡淡一笑,“无妨!朕就是想看看,这些胡虏是如何被朕的天降神兵击溃!” 到了这个时候,赫连珏没有继续卖关子。 他明确表示:朕,还有底牌! “天降神兵?” 王禹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去看崔、郑二人。 崔、郑两位宰相也是一脸疑惑。 什么天兵天将? 难道又是那种巨型的气球? 可那天赫连珏飞过汤泉宫的时候,他们都亲眼看到了。 那个怪异的球很大,可下面吊着的篮子并不大。 顶多也就只能站立三五个人。 若是靠着这玩意儿运兵,那也太费力气了! 可若是只有几个人,城外可是有五千突厥骑兵,这、这—— 三位宰相本能的不信,但转念又一想:赫连珏都能飞,弄个天兵天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且看看吧!” “或许只是赫连珏声张虚势呢。” “未必!他可能真的准备了援兵!只是并不是他所说的神兵天降!” “那就再看看——” 三个宰相飞快交换着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似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都是习惯了多方下注。 不管谁赢了,顶多就是偶尔几个子弟做了炮灰,整个家族却仍能立于不败之地。 比如这一次。 若是突厥小王子真的破了城,他们就会“劝说”赫连珏议和。 若是赫连珏打退了突厥人,事后追查,他们就可以丢出一两个“里通外敌”的替罪羊。 无论怎么做,他们都能身居高位,确保家族兴旺。 “赫连珏,听说你弑君杀父,谋权篡位,我虽为突厥人,却也不齿你的做法!” “我,阿史那贺,特率领精兵五千,为大周皇帝赫连圭报仇!” 突厥小王子,是突厥可汗的嫡幼子,单名一个“贺”字。 他早些年,也在大周读过书,所以会大周的官话。 他倒也有几分机智,没有说自己是来劫掠,而是摆出了“大义”的名头。 顺手还给赫连珏按了个杀父弑君的罪名。 这倒打一耙、随意污蔑的本事,丝毫都不像个只知道杀戮的突厥贵族。 赫连珏站到城墙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骑马在阵前叫嚣的阿史那贺。 “哟,不错哦,阿史那贺,你都学会胡说八道了!” “自己是条嗜血的疯狗,却还做出一副正直的虚假模样,真真无耻之尤!” 赫连珏对于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自然不会客气。 被骂作“疯狗”,阿史那贺果然黑了脸。 娘的,哪怕骂他是猛虎、恶狼呢,也好过疯狗啊。 “赫连珏,破城后,希望你还能这般嘴硬!” 阿史那贺不再维持什么“讨逆”的正义嘴脸,他举起手里的弯刀,“勇士们!给我杀!” “杀!” 五千兵卒齐齐怒吼,发出一股巨大的声浪。 还别说,颇有气势。 城墙站着的一些胆小的官员,双腿都在发抖。 嗖嗖嗖! 箭矢如同雨点一般飞向城门楼。 十来个兵卒抱着粗壮的木头,用力撞着城门。 还有兵卒扛着云梯,跑着来到城墙根儿,梯子刚刚挨到城墙上,就有兵卒嗖嗖地往上爬。 眼瞅着,突厥人就要攻上来了,守城的兵卒如临大敌,都等着一声号令。 结果,赫连珏却没有下令“守城”。 众官员:……圣人莫不是被吓傻了? 咦? 他怎么还抬起头来了? 难道天上有东西? 卧槽! 还真有!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不远处居然升起了一个巨大的气球。 王、崔、郑三位宰相却有些失望:就这? 赫连珏勾唇一笑:没错,就是这个! 再然后,赫连琛站在吊篮里,一手一个小瓷瓶,开始朝着突厥的帅旗砸去。 轰! 爆炸声响起,还伴随着地动山摇…… 第299章 这都是教训哪 “这是什么?” “天哪,天降神雷吗?” “快看,你们快看!突厥的帅旗被炸飞了,那几个突厥兵也都死了!” “……还有一个大坑!” 城墙上,除了赫连珏,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巨大的声响,地皮都跟着微微颤抖。 一个“神器”,好几个兵卒都被炸得东倒西歪,甚至是残肢横飞。 太血腥! 太霸道了! 关键是这种武器,对于人心的震慑,几乎打掉了顶点。 阿史那贺这个小王子,耳朵嗡嗡的响,整个人也被惊呆了。 这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难道是妖魔的法术? 阿史那贺心里充满恐惧,一时都没有注意到: 其实,真正被炸死的兵卒并不多。 一个小瓷瓶的威力,还不足以干掉几十个人。 但,这种神秘的巨大的破坏力,却让众兵卒心惊胆寒。 他们更多的是怕! 赫连琛高高站在半空中,又接连丢了几个小瓷瓶。 轰! 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 “啊!快跑啊!老天发怒啦!” “天父啊,这到底是什么?为何如此可怕?” 兵卒们被吓坏了,嘴里喊着,四处乱跑。 距离爆炸点近的兵卒,又是耳朵轰鸣,又是脚下发软。 一个踉跄,不小心踩到了同袍残缺的尸体,又被吓得嗷嗷惨叫。 “大周天子,受命于天!尔等蛮夷,贸然进犯,必有天谴!” 赫连琛一边丢小瓷瓶,还不忘喊出这些口号。 三千先锋营,也都大声地喊着。 整齐的喊声如同波浪,层层叠叠地在战场上空回荡。 而城墙上的守卫们,或许是被“天降神雷”的壮观景象给震慑到了,又或许是被那些喊声所感染,又或者他们意识到突厥的气势在崩溃,他们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有的兵卒一边喊,还一边用兵器敲击盔甲。 哗啦哗啦的声响,如同伴奏一般,让气势更加恢宏。 “万岁!圣人万岁!” “万岁!万万岁!” 城内的百姓,也仿佛被传染了,不由自主地跟着喊起来,“圣人万岁!” 声浪层层递进,皇宫里的妃嫔、内侍们也都听到了。 萧太后跪坐在灵堂,隐隐地听到外面有山呼万岁的声音,禁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虽然她不知道赫连珏是如何退敌,但她知道,他、赢了! 而拥有更多眼线的阿史那太后,此刻已经收到了城外的消息—— 赫连琛飞在半空中,不知向突厥人丢了什么。 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天降神雷般,竟直接将突厥兵卒劈死了! 还有更多的兵卒在溃逃! 所谓的攻城,仿佛更像是一个笑话。 因为赫连珏这边,只出动了一个赫连琛! “……原来是有了神器了!难怪会这般有底气!” 阿史那太后听了最新战报,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她愈发觉得,赫连珏不信自己—— 有这样破敌的神器,他却只字不提! 阿史那太后甚至在想:哀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劝说赫连珏与突厥议和的时候,这个狼崽子,是不是在心里暗暗得意,继而嘲笑与她? 阿史那太后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 她脸色阴郁,慢慢抬起眼皮,正巧看到跪坐在她对面的萧太后。 阿史那太后现在非常敏感,本能地怀疑一切。 看到萧太后,阿史那太后就忍不住想:这个贱人,是否知道赫连珏的底牌? 他们才是嫡亲的母子啊。 阿史那太后自己没有生育,所以她根本无法体会到“血脉相连”的感觉。 越是不知道,她越是会胡思乱想。 她甚至开始质疑,赫连珏和萧太后是不是一直都在演戏? 其实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很好。 有句话叫“血浓于水”。 就是说,哪怕不生活在一起,哪怕没有感情,甚至有些嫌隙。 可因为一个血缘,彼此就能原谅,就能成为这世上最亲的人! 阿史那太后发现自己无法掌控赫连珏,就不由自主地各种脑补。 越想,她越愤怒,也越是不安。 “去,想办法提醒阿史那贺,要镇定、不要慌!” “赫连琛就算有神器,也只是一个人!” “阿史那贺呢,却有五千兵马!” 别说五千能征善战的勇士了,就是五千头猪,也不至于被一个赫连琛就轻松消灭啊! “是!” 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答应一声,迅速退了出去。 萧太后耳朵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阿史那太后在“运筹帷幄”。 呵,又是个蠢货! 明明占尽先机,却太过急切,现在弄得不上不下,跟赫连珏也离了心! 对于这样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萧太后一向的原则都是敬而远之。 萧太后对于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自己做了太后,三皇子没有受到太严厉的惩处。 六皇子呢,成年后,应该也能靠着“圣人同母弟弟”的身份,得个王爵。 两个儿子都能得到富贵尊荣,萧太后觉得,自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至于自己……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阿史那太后,萧太后有信心成为皇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是的,萧太后有自知之明,她暂时还不想做唯一! “越王妃谢氏,还没有进京呢!” 萧太后没有跟谢元打过交道。 但,两三年前,自家三皇子的那个糖铺生意,可是让萧太后印象深刻。 暗地里,萧太后逼问了萧子修。 萧子修敢在三皇子面前含糊其辞、冒领功劳。 可是,当他面对看着柔和、好说话,实则清冷、六亲不认的亲姐姐时,萧子修根本就不敢撒谎。 他一五一十地将越王府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时的越王赫连珏,故意装疯卖傻,蒙骗了所有人。 而越王府的一切都是越王妃谢氏支撑起来的。 练兵、建王府,还有弄出制糖秘方,给越王府赚来大把的财富…… 从萧子修口中,萧太后知道,越王妃谢氏不是普通内宅妇人。 她是越王府仅次于赫连珏的女主人! 如此厉害的女人,一旦成了皇后,她会满足于只能掌控后宫吗? 其实,阿史那太后也是对谢元生出的忌惮,这才赶在谢元进京前,先给赫连珏塞个突厥公主。 可惜啊,她太急切了,反倒坏了事。 萧太后冷眼看着曾经的情敌犯蠢,暗暗汲取教训。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00章 敏锐 萧太后低着头,似乎还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痛中。 实际上,她正在考虑这些事儿。 阿史那太后的教训太过惨烈,萧太后引以为戒。 她也担心谢元这个儿媳妇不好对付。 但,人还没有见到,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品性、能力,萧太后绝不会轻易出手。 萧太后宫斗了二十多年,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直来直往的正面攻击,而是绵里藏针、借刀杀人。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她不会轻易跟人起冲突。 更不会轻易结仇! 而一旦有了足够的能力,她就会将敌人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就像之前对待先帝。 不到最后关头,萧太后都没有翻脸。 而她的杀人方式,也不是血淋淋的,更不会直接动手。 杀人诛心! 她就靠着一句话,活活将先帝气死。 “阿史那氏啊,还是过得太恣意了,哪怕过去三年变得低调,也没有磨去她突厥公主的骄傲与任性!” 萧太后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阿史那太后,暗暗在心底这般叹息。 不像她,好好的南朝贵女变成了战俘、女奴,二十多年里,她只能战战兢兢、只能小心翼翼。 就算要报仇,也是将一切都算计清楚,并给自己留了后路! “还有那个谢氏阿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萧太后暗自忖度着。 她倒是从萧子修口中听到了一些。 比如,谢氏容貌极好,出身高贵,博学多才。 越王府的许多规矩,都是她制定的。 再比如,谢氏与赫连珏的感情极好。 夫妻三年,谢氏无所出,赫连珏也没有纳妾蓄婢。 此次回京,赫连珏的身边也没有一个心腹宫女,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 当然,赫连珏回京是有大事,带着女人,不像话。 但,男人嘛,尤其是皇子王爷,有个亲近的侍女、宫女,这都很正常的。 赫连珏就没有! 除了他洁身自好,懂得控制外,估计也有与谢氏感情甚笃的原因。 “感情好又如何?只要进了皇宫这个权力的大染缸,好人也能变成恶鬼!” 萧太后在后宫待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尔虞我诈、欺瞒算计。 就算没有自己的亲身经历,历史上也有那么多的“意难平”,多少恩爱夫妻,一旦登上了权力的宝座,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的金屋藏娇,刘野猪和陈阿娇未必就没有感情。 但,依然落个夫妻反目的结局。 “陈氏最大的错误不是跋扈、善妒,而是无子,但凡她能生育,都不会有后来的卫氏。” “而谢氏呢,成亲三年,也还没有生育,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 萧太后还不知道,她的好儿媳早就儿女双全。 人家一胎四宝,足以秒杀京中所有的贵妇。 不是萧太后消息不够灵通,而是越王府保密工作做得好。 放眼整个京城,估计只有阿史那太后知晓。 可惜阿史那太后与萧太后是情敌啊,她怎么可能告诉对方这样的大喜事。 且,随着先帝的驾崩,赫连珏的上位,阿史那太后只顾着争权夺利,孙子什么的,早就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退一万步讲,就算阿史那太后稀罕孙子,她也想要赫连珏与突厥公主的孩子。 只有这样,孙子才跟她有血缘关系。 过去,赫连珏还只是越王,谢元作为贤内助,阿史那太后也能高看两眼。 今时与过去不同,当上了太后,阿史那太后也就有了更大的野心。 曾经的好儿媳,祥瑞的孙子孙女,如今全都变得碍眼了。 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却占着赫连珏正妻的位子。 还有那个小崽子,嫡长子啊,岂不是未来的太子? 赫连珏还想封她做皇后! 他们阿史那家的女儿该怎么办? 难不成要给赫连珏做妾? 阿史那太后一想到自己的侄女儿要跟一个南蛮女子磕头行礼,就无法忍受。 还有最关键的继承人,居然没有半点她的血脉! 阿史那太后急了,也就出了昏招,居然试图用突厥兵马来威逼赫连珏! 萧太后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也都有所猜测,唾弃老对头蠢笨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警醒自己: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 一切,等见到谢氏,对谢氏有了了解,再慢慢筹谋! 阿史那太后想要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萧太后又何尝不想加深自家对继位者的影响? “……不急!只等谢氏进京!” …… “阿嚏!阿嚏!” 远在三四千里之外的越王府,谢元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姐,你没事吧?” 黎宝珠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估计是有人在念叨她。 谢元揉了揉鼻子,继续跟黎宝珠闲聊,“这一批的橡胶都采摘完毕了,我们越王府会按照约定收购。” “接下来,你们可以多多种植橡胶树,建造一个你们黎部的橡胶园。” 谢元对于橡胶还是寄予厚望的。 轮胎,活塞、密封圈甚至于套套,都跟橡胶密切相关。 只是现在技术有限,还不能最大程度地开发橡胶的作用。 不过,这种事儿可以慢慢来。 可以先多种橡胶树,有了充足的原材料,匠人们也就能随心所欲地实验。 技术自然而然也就会改进。 至少,轮胎已经有了简易的雏形,虽然不能跟后世比,但总好过光秃秃的木轱辘啊。 赫连珏走后,谢元一边忙着统管王府,管理军营,一边还吩咐匠人们研制轮胎,改建牛车。 黎宝珠的黎部,作为原料供应商,自然也就得到了谢元的重视。 “好!阿姐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以后我的山寨里,会多多种植橡胶树!” 黎宝珠用力点头,她不只是听话,也是因着橡胶而赚到了足够的钱。 她现在对谢元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可是无比信服呢。 “阿姐,你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黎宝珠信服谢元,也就更加关心她。 赫连珏回京的消息是秘密,但最近一段时间,越州的气氛比较微妙。 黎宝珠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 来到越王府不到半日,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第301章 岭南风雨起 “阿姐,我知道,可能我不该问!但我舍不得你!”仟千仦哾 黎宝珠抱着谢元的胳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 除了谢元,就是站在外间服侍的丫鬟都听不到。 谢元挑起一边的眉毛,果然啊,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哪怕是黎宝珠这样看着跳脱的小姑娘,也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为什么这么说?”谢元不答反问。 但,她的这个问题,也是变相的回答。 “阿姐,你真的要走了?” 赫连珏不在! 说是去野外练兵,但黎宝珠一个字都不信。 练兵? 越王府表面看着一切如常,其实愈发戒备。 护卫们如临大敌,小心谨慎。 谢元呢,也忙忙碌碌,连照看孩子的时间都没用。 以往黎宝珠来拜访谢元的时候,谢元也忙,但,这一次谢元给她的感觉,就是忙碌中还带着紧张、兴奋。 仿佛,有什么好事儿要发生了。 而对于那些从京城来的贵人,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莫过于离开岭南,回归京城! 黎宝珠通过细节的观察,以及对岭南这些流人的了解,便有了一个猜测。 而谢元的反问,表明黎宝珠没有猜错。 “京中出了变故,皇后下了懿旨,召越王、邕王回京。” 谢元算了算时间,估计再有一个月,京中的天使便会抵达越州。 其实,也无所谓懿旨了。 谢元已经收到了赫连珏的飞鸽传书,她知道,自家男人已经做了皇帝,也册封她为皇后。 所有的圣旨都在路上。 确定赫连珏赢了,谢元也就开始放开手脚做准备。 越州的事宜必须安排妥当。 他们走了,越州却不能不管。 这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呢。 甘蔗园! 盐田! 宝船厂! 还有她归到谢氏名下的诸多产业! 这些都需要妥善安置。 幸而这两年,谢元和赫连珏又是招揽、又是培养,手底下并不缺人。 甘蔗园、宝船厂等生意,谢元交给了谢林、郑信。 黄州、罗州、交州等大营,也都有暗卫出身的将军统领。 赫连珏虽然当了皇帝,但越州乃至岭南是他们夫妻的根,不能丢! 且,作为穿越者,谢元太知道岭南的潜力了。 过去岭南没有被开发,一来是过于偏远,二来也是瘴气横生。 谢元打通了禹岭,将来还可以再打通其他的山岭。 这样,岭南与内陆的通道就多了许多。 交通便利了,距离也就不再是难题。 谢元门下的冯太医研制出了根治瘴气之毒的药物,瘴气也将不再是大威胁。 而岭南的丰富资源,却足以让朝廷愿意下大力气进行开发! 如果可以,谢元都想一路向南,绝不放弃一寸土地。 岭南这个大本营,必须留下心腹好好经营。 但,谢元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留下。 去到京城,一个全新的地方,更需要帮手。 谢元开始挑选跟随她进京的人。 她的女官,自然不可能落下。 郑玉容、罗佩玉、赵锦绣和赵锦瑟姐妹,还有她收养的一些孤儿,如今也都能做事了。 另外,她的绣衣使者,也要带走。 随行人员不少,他们还有家眷,都要跟着走。 列名单,写细则,还要做好留守人员的思想工作——不是留下你们在岭南受罪,而是让你们看家。 等她抵达京城后,会跟赫连珏商量,给这些留守人员封官,甚至是封爵! 反正吧,只要忠心,只要有功绩,谢元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谢元的这些安排,都是暗中进行的。 但,敏锐之人,还是能够有所觉察。 比如黎宝珠。 再比如越州刺史周文成,以及他最能干的女儿周娇娥。 “阿爹,我怎么觉得,越州的气氛不太对呢。” 周娇娥作为管家的大小姐,除了料理家务,也会负责一些外面的交际。 她本就聪明,再加上,越州的情况确实有变化,一番思索,周娇娥跑来找父亲。 周文成:…… 他是刺史,还曾经是越王府的长史,更是朝廷安插在越王府的眼线。 周文成有专门给圣人写密折的权利,也有相应的消息传递渠道。 只是,总是被打击,接连被越王妃利用,周文成夹在朝廷与王府之间左右为难。 最可悲的,他在哪边都不受信任。 无奈之下,周文成只得做出“互不相帮”的决定! 过去的几个月,倒也相安无事。 他坐稳了越州刺史的位置,也靠着越王府送的政绩,得到了吏部的嘉奖。 但,在周文成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待在岭南,当个一心为民的刺史。 没有升迁,也不会被调回京城。 除非—— “圣人中风了!” 周文成从未想过的“意外”来了! 他有自己的消息通道,所以,他是岭南最先得知京中巨变的刺史。 “什么?” 周娇娥猜到可能出事了,但她还是没想到,竟是这种惊天巨变。 “汤泉宫变,圣人重病。皇后与三相商议,召越王和邕王回京,懿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周文成虽然能够得到京中比较新的消息,可也无法做得太及时。 他只知道汤泉宫变,圣人重病,却不知道赫连珏已经登基。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等等!阿爹,事情不对啊!” 周娇娥不知道父亲的纠结,而是单纯地就事论事。 她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最近这半个月,似乎没有看到越王殿下啊。” “月牙新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越王率领兵马去山林里练兵了!” 说到这里,周娇娥凑到周文成的近前,压低声音,说道,“阿爹,赫连珏是不是提前进京了?” “汤泉宫变,是否有他的手笔?” 周文成:……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如果赫连珏真的带兵进京,那他这个刺史,就有“失察”的罪过啊。 若赫连珏成了大事还好,若他失败了,自己也要被问罪! 圣人只是重病,又不是驾崩。 因着他的“两不相帮”,在圣人那儿,已经成了附逆之人。 若再有一个放任赫连珏带兵进京的罪名,周文成绝对要被重罚。 “赫连珏啊赫连珏,你为何总是害我?!” 第302章 诚意 在官场上,想要当中立派很难。 周文成的情况更加特殊,他不是掺和到了不同朋党之间的争斗,而是皇帝与废太子的权力角逐。 周文成一心想做纯臣,是个彻底的保皇党。 但,他的内心又不是真的那么的无所畏惧、不管不顾。 他想要一个好名声,他还想保护家人,如此就让他变得畏首畏尾。 最终,成了现在这种“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处境。 周文成只能用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我就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这总没有错吧! 现实却是:有错! 因为一旦朝堂真的有了重大变故,民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周文成还是不能“两全”。 要么,做个“叛臣贼子”; 要么,以全家为代价换来一个忠贞的好名声; 周文成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阿爹,确实难以抉择!” 周娇娥不是普通的女子,她读过书,也经常听父亲谈论朝政。 关键是,她足够聪明! 周娇娥很清楚,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儿!qqxδnew 名与利,总要选一样。 不!也不对! 若是赌对了,名与利也是可以兼得的。 圣人与越王之间,只要选对了胜利者,就有机会两全。 胜者为王嘛。 比如,这一次的宫变,既是危机,也是机遇啊。 赫连珏提前进京,必定有其特有的消息渠道。 越王府兴许早就有准备。 或许,越王可以赢! 只要越王登基,选择追随他的人,自然也都是功臣。 什么乱臣贼子! 史书都是成功者书写的。 况且,越王本身就是圣人的儿子,他还做过二十多年的太子。 再次图谋,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还有越王妃。 周娇娥跟这位越州第一夫人打过交道,她非常佩服越王妃的能干。 得道多助,越王能够有这么厉害的王妃,他还愿意百分百信任,只这一点,就让越王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是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各方面的因素。 虽然还有赌的成分,但赢面已经非常大了。 周娇娥觉得,自家阿爹可以去试一试! 若是还瞻前顾后,还想着两不相帮,那就真的错过良机了。 而他们周家,估计也要在岭南待一辈子! 周娇娥不愿意! 她喜欢京城的繁华,也想念那些闺蜜好友,以及亲朋故交。 在越王府的治理下,越州也很好。 可这里到底不是故乡啊! “……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盯着曲辕犁的推广吧。” 周文成一如既往的优柔寡断。 纠结到最后,他索性学着鸵鸟,直接将头埋进了沙子里。 周娇娥:……父亲不管做决断! 我敢! 不过,周娇娥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她没有告诉父亲。 她直接找上了祖母。 相较于周文成的矛盾、软弱,周母就强势许多。 想想也是,作为一个寡妇,能够养大儿子,还能供着儿子读书、入仕途,绝对不是普通妇人。 “阿婆,当下的形势就是如此!” “来岭南这三年里,越王殿下与王妃娘娘是何等性情,想必您老人家也都看在了眼里。” “阿婆,我只问您,您觉得越王殿下此次进京,有机会吗?” 周母没有急着开口,她慢慢消化着孙女带回来的消息。 然后,她开始回想过去三年的所见所闻—— 不说别的,单单是越王府的亲卫,就极具说服力。 想当初,刚离开京城的时候,越王府只有三百心腹和五百老弱病残。 而还在路上呢,越王妃谢氏就凭借自己高超的手腕,将五百老弱病残训练成了精兵。 或许实战上还需要进步,但在外貌上,五百人仿佛焕然新生。 这“练兵”的手段,周母嘴上没说,却在心底暗暗佩服。 随后,来到岭南,越王府的种种操作,也让周母赞叹不已。 有时候,周母都在想:越王夫妇这般发展地方、招兵买马,到底要干什么? “造反”两个字,冲入了周母的大脑,她却不敢说出来。 在周母看来,就算京中没有宫变,依着越王夫妇的发展势头,不超过五年,他们就会起兵! 那时才是真正的谋逆的。 而这一次,越王至少还有皇后的懿旨,没有那么的赤果果! “娇娥,你想做什么?” 周母压下心底的盘算,单刀直入地提问。 “三年前,王妃娘娘想要选我做女官,可惜错过了!” 周娇娥看着祖母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阿婆,孙儿想追随王妃娘娘!” 她选择越王府! 周母面如沉水,反复衡量着。 唉,儿子太过优柔寡断,孙女儿倒是个有主见的。 也好,拼一拼吧,总好过一家老小都待在岭南啊。 孙女儿们年岁大了,要嫁人。 孙子们也都到了该读书、该进学的年纪。 即便不能回京,也要离开岭南这个地方。 周娇娥的想法,很符合周母的心意。 只是——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王妃娘娘没有得用的人手,可现在,越王府人才济济……” 周母说这话,不是故意泼冷水。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的越王府,真的不缺人。 就是女官,也有好几个。 王府的幕僚门客,书院的先生,甚至是医馆的大夫,哪个不是有才之人? 岭南可是有名的流放地,能够被流放到这儿的人,要么是大奸大恶,要么是大贤大能。 而不管品性如何,这些人的本事确实一等一的好。 越王夫妇礼贤下士,选拔人才的时候更是不拘一格。 起初,他们是初来乍到,没有人脉,也没有威信。 可随着前刺史崔伯庸的倒台,越王府彻底掌控整个越州。 前来投靠的人才也就越来越多。 不只是越王麾下不缺人,就是王妃谢氏一个妇人身边,也有不少能臣干吏! 周娇娥想要追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婆说的这些,孙女儿都知道!” 周娇娥却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孙女儿准备先给王妃娘娘一份大礼!” 她得用实际行动告诉谢王妃,她周娇娥是得用之人。 她还要表明他们周家想要追随越王府的诚意! 第303章 异想天开 京城风起云涌,越州也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平静的海水下面,蕴藏着波涛汹涌。 陈府。 作为合县第一家族,陈家最近几个月的日子并不好过。 周文成大肆在越州重新丈量土地,清算隐户隐田,首当其冲的就是越州当地的几大豪族。 这些家族,家家都有隐户,也有大片大片的“荒地”。 周文成的政令,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按照这些豪族们以往的手段,遇到这么“不识趣”的父母官,他们会直接炮制一场“民乱”。 但,赫连珏干掉崔伯庸之后,明确表示,越州不允许再有民乱。 随后黄、陈等家族不信邪,觉得新来的合县知县谢泽不老实,利用谢泽挑起的混乱,派出死士刺杀。 结果呢,被谢氏抓个正着。 死士被谢氏所杀,尸体还被丢回了几大豪族的家门口!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几大豪族怂了,不但不敢追究,反而奉上了大把的银钱。 这件事儿,总算遮掩了过去! 几大豪族彻底明白了越王夫妇的底线:不准在越州搞民乱! 杀人偿命,违反了《大周律》就要被惩罚。 可笑吧,赫连珏一个在封地大肆扩军的人,居然严格执行《大周律》! 几大豪族暗地里这般骂着,却再不敢轻易冒犯。 他们可不想被越王府给收拾了。 所以,用“民乱”干掉周文成的计策,根本就行不通。 “那就花些钱,帮周文成在京城活动活动,让他高升,或是直接调离岭南!” 陈广作为合县首富,自然也是几大豪族的核心人物。 他提出了另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嘛。 当然,越州是他们的地盘,是他们的根,他们不可能离开。 那就把周文成“送走”啊! “好!” 黄、李、冼等几个家族的家主纷纷同意。 于是,他们凑了银子,买通了吏部的官员,想给周文成挪地方。 结果呢,银子花了,事儿却没办成。 吏部那位官员还算厚道,没有收钱不认账。 他将事情的内幕告诉了几大家主,“圣人有意让周文成常驻越州!” 也就是说,这人下半辈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一直待在这里! 几大豪族顿时傻眼了:这个瘟神不走,那我们该怎么办? 难不成任由他在越州胡劈乱砍,逼着他们把已经咽到肚子里的肉都吐出来?! “唉!都怪赫连珏!这么凶残,朝廷选派的刺史都走到路上了,又被瞎了回去。” “确实!赫连珏确实碍眼!” 越州如果没有赫连珏,周文成之流,难道还是难题? 他们几大豪族都不用联合,随便一家抬抬手,就能轻松解决! 几大豪族与越王府之间,本来就有利益冲突。 有了周文成这个助燃剂,双方之间的矛盾愈发激烈。 恰在这个时候,越州的风向似乎变得不太对。 几大豪族也不都是只会盘踞地方的地头蛇,他们的京城也有人脉。 之前吏部的官员,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们还有更多的消息渠道。 京中的贾易事件,以及随后的汤泉宫变,在事件过去的半个月后,也快速传到了几大家主的耳中。 “这是要变天了啊!” “赫连珏有没有得到消息?他会不会跑去插一脚?”看书喇 “有可能!你看看他在岭南养了这么多兵,他是早晚都要造反的人!” “赫连珏肯定早就知道了!咱们的京中有眼线,难道他一个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人会没有?” “对!兴许啊,这厮早就偷偷跑去京城了!” “……等等!这段时间,在月牙、合县两大新城,都没用看到赫连珏啊!” 说到这里,几大家主齐齐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难道,赫连珏真跑去京城了? 那、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要不,我们趁机——” 黄家家主拿着右手,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赫连珏早就进京了,你就算派了死士也追不上。” “他不在,他的女人和小崽子却还在!” “对!前两天我家娘子去给谢氏请安,还看到他们母子几个了呢!” “那个谢氏,也是可恶!上次就是她杀了我们这么多的死士!” 死士啊! 不是大白菜! 哪怕他们家大业大,想要培养出靠谱的死士,也是很不容易的。 结果呢,谢氏直接给杀了,还把尸体丢回来。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而是一巴掌把几大家主抽飞在地,又狠狠地在脸上踩了一只脚! 还有宝船厂! 就一个宝船模型,从他们手里弄走那么多的钱和东西。 如今又派了个谢林,黄头发蓝眼睛,长得跟个妖怪似的,人更是狡猾奸诈。 去了宝船厂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就从黄、陈等几家挖走了好几个老匠人、老船夫! ……细数起来,谢氏的可恶程度,丝毫不亚于赫连珏! “动手可以,但,如果赫连珏赢了呢?” 陈广到底是首富,更精明些。 他确实想干掉谢氏母子几个,可他更怕赫连珏那个疯子! “借刀杀人,会不会?” 黄家家主翻了个白眼。 都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变得跟蛮夷一般? 就不能动动脑子? 陈广:……黄胖子,你是什么眼神? 觉得我是个傻子。 黄家家主见陈广面色不善,赶忙轻咳一声,用一副运筹帷幄的口吻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写得很清楚,召越王、邕王回京!” 他特意加重的邕王的读音。 想要利用谁来做刀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广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是什么高明的主意的。 难道这个黄胖子不知道,邕王是个草包,而且来到岭南后,第一时间跑来越州拜码头。 他啊,早就成了赫连珏的小弟。 让他去杀掉越王的女眷? 哈!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黄家家主却故作深不可测的笑了笑,“那可是九五至尊,我就不信邕王不心动!” 至于邕王是个草包,那就更简单了,草包才好糊弄啊。 若是操作好了,他们这几大家族兴许还能弄个“从龙之功”呢! 第304章 无语凝噎 陈广愣住了! 是啊!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宝座,坐上去,那就是可以掌控天下的君王!看书喇 别说是皇子了,就是陈广也会心动啊。 “天家无亲情。更何况,邕王与越王也不是同母兄弟,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邕王反倒与五皇子关系更密切!” 黄家家主继续卖力地劝说。 他眯起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勃勃野心,“邕王与赫连珏不过是利益关系罢了。如今他们一起被皇后召回京城,彼此就是竞争者!” “哼,就算咱们不去挑拨,邕王也会心动!” 陈广没说话,兀自思索着。 过于肥胖的黄家家主也没有催促,端起一碗茶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夫君!阿兄!” 就在这个时候,陈广的妻子黄氏闯了进来。 她是黄家家主的堂妹,嫁入陈家,促成了两大家族的合作。 她在娘家、在婆家,都有些体面! “什么事?” 黄家家主转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妹还是有些规矩与城府的。 如果不是紧急的事儿,她应该不会贸然闯进来。 “就在方才,周家大小姐跑来拜访我了!” “她说,周刺史收到京城的消息,说汤泉宫变,圣人重病!皇后召越王、邕王回京!” 黄氏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 她并不知道,自家丈夫和堂兄,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在进行讨论。 她只当事情紧急,借口出来“更衣”,便匆匆跑来告知。 陈广和黄家家主对视一眼:这个周文成,在京中还是有些人脉的啊。 “好!我们知道了!周家大小姐呢?还在花厅?” 陈广作为丈夫,也是家里的男主人,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嗯!我说要更衣,待会儿还要回去呢。” 黄氏见丈夫与堂兄都没有什么异色,便知道,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你们都知道了?我还当是什么紧要的事儿,这个周家——” 黄氏多少有些失望。 连带着,对周娇娥这个刺史府大小姐也没有刚才那么重视了。 陈广见状,赶忙说道,“周家还是有些用处的!” 黄家家主也似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对!他虽然是越王府长史出身,但因为得罪过赫连珏,一直都被赫连珏针对!” 周文成会来岭南,原本就是赫连珏的“报复”。 圣人不放心赫连珏,顺水推舟地让周文成来岭南。 圣人应该还给周文成安排了差使,比如让他监视越王府。 如此一来,周文成与赫连珏的关系愈发紧张。 来到岭南之后,周文成一直都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 还是几个月前,合县新城,这个越州的府城,居然连一个朝廷任命的官员都没有。 圣人不得已,这才擢升周文成为越州刺史。 周文成离开了越王府,但他跟赫连珏夫妇的恩怨却没有就此了结! 如果说除了几大豪族,还有谁会憎恨越王府,周文成必须算一个。 “刚才总想着赫连珏的霸道间接保护了周文成,却没有想到,其实这两人之间还是仇敌呢!” 陈广和黄家家主都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这般对黄氏说:“周家还有用处,你对周家的那个丫头好些。” 说完这话,陈广又想到一个问题,“等等!我们与周家并没有太多的来往!好端端的,周娇娥为何跑来‘告密’?” 明面上,皇后的懿旨还没有抵达越州,京中的那些事儿就还算是秘密。 周文成原本是京官,在京中有些人脉,这很正常。 可,在越州,周文成与几大豪族非但没有交情,反而还因为丈量土地、清算隐户等问题发生了冲突。 周家那个管家里事的女儿,没有道理跑来跟黄氏说这些啊。 “哦,你说这个啊!我问过了!” 听到丈夫询问,黄氏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她自诩聪慧,也自认为稳妥周到。 刚才没能在丈夫和堂兄面前表现,正郁闷着呢。 可巧丈夫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而黄氏又提前询问过了,她的内心如何不骄傲? “周家大小姐说,她父亲之所以会被圣人擢升为刺史,全都是赫连珏暗中操控!” “他们一家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尽快离开越州,离开岭南!” 陈广和黄家家主都是一愣。 这里面,还有赫连珏的手笔? 可他到底是图什么? 弄个自己的仇人在自己的地盘当父母官? “难道他想像对付崔伯庸、谢泽一样,让周文成自己犯错误?” 也叫作钓鱼执法。 “可能吗?” 陈、黄二人都觉得不能理解! 当然了,依着赫连珏的嚣张、任性,周文成得罪了他,他可能会采取任何方式报复。 “这么说来,我们还可以跟周家结盟?” 黄家家主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借刀杀人嘛,刀越多、越锋利才越好! 反正邕王也好,周文成也罢,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人。 多一个能够确保计划。 都死了,对于他们这些豪族来说,也没有损失! “对!周文成到底是刺史,他虽然没有什么私兵,但他有一支‘奇兵’。” 陈广脑子转的飞快,想到了周文成可被利用的价值。 周娇娥坐着陈家的花厅里,终于等到跑去“更衣”的黄氏回来。 黄氏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周家想要离开越州,就要扳倒赫连珏这个绊脚石。” “赫连珏回京了,我们几大家族在京城也有安排!” “他,估计会被留在京城,再也回不来!” “斩草要除根!令尊执掌府衙,而府衙的大牢里关押着许多人犯!” 这些可都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陈、黄二人的算计极好—— 他们会撺掇邕王跑去京城跟赫连珏竞争,最好能把这人干掉。看书溂 而武将出身的徐王妃呢,则率领邕王府的亲卫攻打越王府。 当然,几大豪族也都会出兵。 为了让己方“师出有名”,周文成暗中命人将牢里的犯人都放出来。 这些犯人呢,会得到越王府有金山银山的消息。 对于这些法外狂徒来说,金银就是命。 他们会为了钱而冲击越王府。 然后,邕王府和几大豪族就有理由动手了。 四皇子&徐王妃:…… 第305章 四皇子的愤怒 “阿鸢,本王看着像个傻瓜吗?” 四皇子那叫一个憋屈,把陈广等人丢在了前堂,就冲回了后院。 徐王妃:……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 我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实话? 不过,想到谢元对自己的提醒,徐王妃还是认真地摇头,“当然不是!” “妾身早就说过了,您是大智若愚!” “外头那些人,又瞎又蠢,这才把您当傻子糊弄!” 徐王妃眼神澄澈,语气真挚。 四皇子仿佛得到了治愈,“对嘛!我才不傻!” 他只是聪明得不太明显,所以才会被一群蠢货当成了傻子。 “他们还说什么愿意襄助我回京城,呵,我邕王府兵强马壮,难道还缺了随行的护卫?” “没有了他们,难道我就回不了京城?” 四皇子越说越生气。 他不是听不出那些人的言外之意。 陈广等越州豪族,就是想撺掇他跑回京城去跟赫连珏争抢皇位! 他们想要做什么? 是嫌他赫连璜日子过得不够悠闲惬意? 他是个草包,也没啥大本事。 但他有个能干的王妃啊,王府内外一把抓,大事小事都不用他操心。 他只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好! 除了王妃,他还有赫连珏这个“大哥”。 虽然没啥感情,但却是利益同盟。 只一个晒盐法,就让邕王府赚得盆满钵满。 管家有王妃,赚钱以及未来的前程有赫连珏,他还折腾啥? 跟赫连珏抢皇位,这不是找死呢吗。 赫连珏有多小心眼,有多心狠手黑,没有人比四皇子更了解。 再说了,当了皇帝就能享福? 自家亲爹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先是被突厥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娶个突厥公主做皇后。 随后呢,又跟南朝死磕。 好不容易统一了天下,世家又垄断了朝堂。 亲爹为了削弱世家,连贾易那样的小丑都抬举了,直接把京城闹得民怨沸腾、乱七八糟。 最终酿成了汤泉宫变的祸事,而亲爹也被气到中风,然后不治身亡。 是的,远在邕州,四皇子也能收到来自京中的最新消息。 或许比隔壁的赫连珏要晚个三五日,但绝对比陈广那群土鳖消息灵通。 崔贵嫔,以及徐王妃的父亲徐良,都保持着跟邕王府的消息来往。 京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四皇子和徐王妃都能尽快得知。 四皇子还知道,赫连珏已经登基,而京城附近已经出现了突厥的骑兵。 “这群突厥人,还真是贼心不死。三年前才被阿爹打得远遁草原,没想到,现在又卷土重来!” 四皇子刚接到信的时候,还跟徐王妃嘀咕,“幸好咱们没有急着回京,否则,如今就会被突厥人围在京城里。” 当然了,四皇子相信以赫连珏的手腕,定能击退突厥人的围攻。 但,事有万一。 而君子呢,不立围墙之下! 四皇子本就惜命,如今自家王妃怀孕了,他更加不想死! 哼,他还要生出一个厉害的小崽儿,来个以一敌四呢。 四皇子这边刚刚庆幸完,那边越州的豪族们就找了来,还撺掇他去京城! 四皇子没有当场掀桌子,都算是婚后这两年,跟着王妃练就了一些养气功夫。 否则,换成当年他在京城时的“荒唐”,他早就掀桌子撵人了! “他们应该不是只想‘襄助’王爷这般简单!” 徐王妃摸着已经凸起的小腹,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估计他们还想对阿嫂动手。” 自从知道了赫连珏登基,且册封谢元为皇后。 徐王妃就改了称呼,将阿姐变成了阿嫂。 徐王妃知道,从今往后,她与谢元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闺蜜,而是有了君臣之别。 徐王妃提前改了口,就是避免将来回京后,一时疏忽做错了话,再被人抓住把柄。 四皇子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瞪大眼睛,“他们疯了不成?” 四皇子不是生气,而是惊讶——就算这些人太蠢,还一门心思地想要找死。 但作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去招惹谢元! 那位可是大魔王赫连珏的妻子,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女人。 越王府的兵,都是按照她的练兵之法练出来的。 听说她麾下还有娘子兵! 这个女人,虽然自己不会武功,可她身边的人都十分的彪悍。 而她也是不亚于自己王妃的凶残女人! 越州的大事件,哪一件的背后,没有她的掺和? 就是陈广等几大家族,应该也在谢元手里吃过亏啊。 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涨教训? “他们应该是想借刀杀人!” 作为妻子,徐王妃明白四皇子这话里的意思。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话语里也带了寒意,“他们只收到了阿史那太后召王爷和圣人回京的消息,却并不知道,先帝已经驾崩,圣人已经登基。” 只看那道懿旨表面,世人就会误会,觉得邕王和越王都是太子候选人。 做了太子,距离皇位也就只有半步之遥。 那可是九五至尊的宝座啊,执掌天下,何等的尊贵? 陈广等人以己度人,认定四皇子会生出“野心”。 他们跑来撺掇,就是为了让四皇子与赫连珏争斗。 不只是回京后,要争夺皇位,临行前,还可以来个斩草除根。 杀掉谢元以及她的四个孩子,不亚于要了赫连珏的半条命。 遭到这样的打击,兴许赫连珏就会在争夺皇位的时候,落入下风。 而且,对于皇后和朝臣来说,选择储君人选的时候,四皇子这个妻子怀了身孕的人,就是比妻子儿女全都死绝的赫连珏更有优势! ……徐王妃果然聪慧,只从四皇子转述的陈广等人的话语,就能猜测出他们的想法和计划! “借刀杀人?我呸!他们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盘踞地方的土财主,居然也敢算计皇家?” 四皇子怒了。 这次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谢元和四个孩子。 虽然他挺害怕谢元的,但四小只他是亲眼见过的,都是白嫩可爱的小幼崽,是他嫡亲的侄儿侄女。 而那群人,居然想害死他们! 还是试图撺掇他来动手! “贼娘的,本王杀了他们满门!” 第306章 谢元沉默了 “王爷说得对!这些人确实该杀!” 徐王妃同仇敌忾地说道。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就这么杀了他们,还是太便宜了!” 四皇子问了句,“阿鸢,你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爷其实也想到了,对不对?所以才会中途离场,您一定是想将计就计!” 徐王妃故意做出钦佩的表情。 四皇子:……啊?我之所以中途离场,是被气得狠了,想立刻找王妃好好宣泄一通。 不过,咳咳,我确实想着将计就计来着。 “对!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就是要来个将计就计!” 四皇子赶忙表示,我就是这么的英明神武。 徐王妃继续保持着钦佩的笑容,点头道,“王爷说的是,这些人又毒又蠢,居然还胆大妄为地试图挑拨皇子!” “对!就是又毒又蠢!让本王来说,他们就是在地方上呆的时间待久了,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四皇子不知道所谓的“将计就计”是什么,他只能顺着徐王妃的话,狠狠地吐槽。 徐王妃见状,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他们想利用王爷,试图让王爷当那把对付圣人的刀。咱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 “他们如此放肆,全然不把皇家、把律法放在眼里!” “那就要抓他们一个人赃俱获,然后依照《大周律》重重惩处!” 徐王妃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陈广等几大豪族确实太嚣张了,又是挑唆四皇子,又是想要屠戮越王府上下。 蠢笨可笑,但若是不及时处理,还真有可能惹出麻烦。 他们想要对越王府斩草除根,皇家也能对他们赶尽杀绝! “对!本王就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拍手叫好,他深情地看着徐王妃,“阿鸢,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心意相通的天生一对!” 徐王妃:……好叭,你高兴就好! 徐王妃暗自腹诽着,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 她开始跟四皇子商量具体的计划。 “好!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连连点头,他发现,打从自家王妃怀孕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的很多想法,也跟王妃不谋而合。 嘿! 他和王妃果然才是最相配的夫妻。 …… 前堂,陈广、黄家家主以及其他几个豪族的家主都在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邕王殿下怎么说走就走了?” “是啊!到底成与不成,好歹说句话啊。” “难道他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妹婿,你说邕王会不会跑去告密啊!” 众人议论纷纷,黄家家主作为提出计划的人,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刻,反倒有些退缩了。 陈广:……就知道你关惯会认怂。 他们中的主心骨啊,还得是他陈某人。 陈广轻咳一声,说道,“不会!一来,赫连珏并不在越州,邕王去哪儿告状?” “二来,邕王也是亲王,我们助他回京,他没有道理拒绝!” 那可是皇位啊。 亲父子都能为了这个而反目,又何况是本就不同母的兄弟? 陈广觉得,就算邕王再草包,他也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估计邕王殿下觉得事关重大,不好轻易下决定,去后院与人商议去了!” 陈广很自信地说道。 既然想要扶持邕王,来之前,陈广特意调查了一下邕王府。 其实,就算不刻意打探,有关邕王府的一些新闻,陈广也早有耳闻—— 草包皇子,荒唐王爷。 娶了个马奴之女做王妃。 王妃也是个泼辣的,居然越俎代庖地代替邕王领兵打仗。 在邕州,王妃徐氏的名头,竟是比邕王还要响亮。 夺嫡这种事儿,多重要的。 邕王连王府都掌控不了,又如何敢擅自做决定。 这会儿啊,估计邕王正在跟他的王妃“请示”呢。 咦? 徐氏这种牝鸡司晨的做派,倒是跟谢氏十分相似。 不过,邕王跟赫连珏就没法比了。 以邕王的才能,想要正面赢过赫连珏很难。 就只能用些阴谋诡计了。 谢氏母子几个必须死! 就在陈广暗自琢磨的时候,四皇子迈着四方步,颇有王爷架势地回到了前堂。 “你们想要襄助本王?呵呵,陈、黄、冼等几家,不过是偏安海边的土豪,你们又有什么本事,能帮到本王?” 四皇子按照徐王妃的建议,故意露出了倨傲的神情。 陈广等人被人这般当面嫌弃,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们还是有些理智的——士农工商,这是多少年的规矩。 四皇子虽然蠢笨,可人家会投胎啊,一出生就是尊贵的皇子。 如今更是超一品的亲王。 慢说他们这些没有官阶的“乡绅”了,就是真正的朝廷大员,在四皇子面前也不敢造次。 低头,弯腰,陈广态度谦卑,“王爷说的是,我等确实出身卑微,却还有些急智,多少总能帮到殿下!” 四皇子扬起一边的眉毛,“急智?你们有什么计策?赫连珏可是已经进京了!他已然抢占了先机。” “回禀邕王殿下,越王抢先回京,可他的越王府还在越州啊!” “我们几个家族已经联合,并与越州刺史周文成达成盟约,半个月后,就可以采取行动!” 陈广丢出了周文成,他要让四皇子知道,他们几大豪族不只是土财主,官场上,也有同盟! “周文成?” 四皇子故作不屑,心里却生出了警觉。看书溂 这人虽然没啥能耐,但到底是越州刺史啊。 若他也跟几大豪族勾结在一起,还真有可能给谢氏制造麻烦。 “对!周文成已经答应,待到了行动的那天,他会将牢房里的罪犯全部放出。” “这些囚犯会去围攻越王府,届时,王爷以及我们几大家族就可以以‘剿匪’为由出兵。” “您的大军只需牵制住越州大营的兵马,而越王府则交给我们就可以!” “另外……” 陈广滔滔不绝地说着计划。 他太自信了,居然半点都没有隐瞒。 四皇子嘴巴发干,阿鸢说得没错,这些人又毒又蠢,若真的疯起来,还真有可能把天给捅破。 这些人,居然连囚犯都想到了! 不行! 赶紧给谢氏写信! …… 谢元看看手里的飞鸽传书,再看看跪坐在下首的周娇娥,陷入了沉思—— 这确定不是儿戏? 怎么跟过家家似的? 第307章 全都完了 在谢元的想象里,夺嫡也好,谋逆也罢,都该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但,赫连珏那边,似乎非常顺利就登上了皇位。 而越州这边,几大豪族的“阴谋”,也看着这么的low。 这就像在后世,小说里写的商战都是各种烧脑、高大上。 现实中呢,却是抡锤子、偷印章! “或许是我想得太多吧!” 谢元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不过,也不能因为几大豪族如此犯蠢,谢元就低估了对方。 至少谢元就忽略了越州府衙里还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而几大豪族却想到了! “你想要什么?” 谢元收敛心神,继续跟周娇娥交谈。 对于周娇娥这样的聪明人,谢元从来不会绕弯子。 周娇娥虽然有些意外谢王妃的单刀直入,却也没有太过惊讶。 “王妃娘娘,我祖母上了年纪,思念故土。还有我的两个弟弟,也都到了进学的年纪。” 周娇娥抬起头,缓缓说道,“我们一家想回京城。” “……” 谢元想了想,周家的要求不算太过分。 只是,周文成这人,虽然迂腐、优柔寡断,但为人还算正直。 也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 面对豪族的时候,也不会轻易退让。 经过几个月的治理,越州的状况确实得到了改善。 越州,需要这样的父母官。 尤其是赫连珏成了皇帝,越王府将会“人去楼空”,没了赫连珏坐镇,就更需要一个靠谱的人来治理。 周文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殿下对周刺史还是非常看重的!” 谢元斟酌着措辞,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娇娥的反应。 周娇娥听到这种近乎拒绝的回答,眼底闪过一抹安黯然。 但,很快,她又极力表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阿父的心愿。” “他说过,想要好好治理越州,不辜负自己父母官的身份。”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祖母的身体,以及弟妹的前程。” “其实,阿父早就想把我们送回京城——” 这是周娇娥的底线:周文成可以继续留在岭南,但周家的家眷必须回京! 谢元笑了,“周刺史果然一心为民。不过,把家眷送回京城,也是人之常情。” 周娇娥闻言,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知道,谢王妃这是同意了! 她直起身,恭敬地对谢元说道,“多谢王妃娘娘!” 刺史府与越王府的合作,就此达成! 周娇娥开始了谍中谍,另一边还有四皇子,几大豪族的所有计划,全都暴露在谢元的面前。 几天后,府衙的囚犯们果然被放了出来。 二三百凶残的暴徒,发疯般跑到了越王府。 翻墙、撬门,这些人想尽各种办法,冲破了大门。 几大豪族安插的眼线,及时将消息传出去。 然后,早就集结在一起的几家部曲、死士等倾巢而出。 “囚犯越狱啦!” “抓逃犯啊!” “逃犯跑去越王府了!” “快!快抓住他们,不要让这些恶徒惊扰了贵人!” 他们嘴里喊着“抓人”,实则在帮着囚犯们破门、砍人。 越王府的守卫节节败退,从大门退到了前殿,又从前殿退到了中庭。 几百号人,全都进入到了中庭的院子。 “杀啊!冲啊!” “里面有金山银山,干完这一票,咱们就逃去山里,或是出海!” “对!有了金银财宝,咱们兄弟去哪儿都成!“ 恶徒们红着眼睛,仿佛下山的猛兽,早已失去了理智。 而混迹在他们中间的豪族部曲和死士,却没有乱跑乱撞。 他们有目的地搜寻谢元以及孩子们的踪迹。 谢元坐着后殿的堂屋,听到外面的动静,问道:“都放进来了吗?” “确定有陈、黄等几家的私兵?” 郑玉容穿着软甲,英姿飒爽地站在谢元下首。 听到询问,赶忙抱拳回禀,“王妃娘娘,都放进来了!” “守门的兵卒也确认过了,除了额头有刺青的流人、囚徒,还有几大家族的部曲。” 谢元勾起唇角,“好!动手吧!” 再一次的关门打狗,越王府的护卫们简直不要太顺手。 “杀!” 就在那群人在院子里胡乱翻找的时候,墙上、屋顶上忽然站出来一排排的侍卫。 他们手里拿着弓箭,神情肃杀。 领头的校尉一声令下,众人拉弓搭箭。 嗖!嗖嗖! 锋利的箭矢,如同雨点般,飞快而密集地朝着恶徒们射去。 “不好!有埋伏!” 恶徒们看到应声倒地的同伴,鲜血刺激之下,让他们多少褪去了疯狂,开始了惊慌。 几大豪族的部曲,领头的那人,是陈广最信任的心腹,他直接变了脸色: 不对!这是越州大营的兵卒。 不是说邕王府的亲卫会去牵制越州大营吗? 郎君也说了,越州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 赫连珏进京,身边肯定带了人。 扣除这一部分,留守越州的人马应该不超过两千。 而邕王府呢,出兵三千,昨天就抵达了合县新城城外,并藏匿起来。 按照约定好的计划,邕王府的人马会直奔越州大营。 就算不能全歼,也要将这些兵卒都牵制住。 越王府里有些守卫,但日常情况下,人数不会超过两百人。 他们这边又是恶徒、又是部曲的,加起来有五六百人呢。 完全可以轻松找到谢氏母子几个,并将之斩杀! 前面围攻王府的时候很顺利,他们一路杀到了中庭。 眼瞅着就要杀入后院了,却冒出了这么多的伏兵。 “不好!上当了!” “邕王府的兵马,可能根本就没有动手!” 那个部曲头领意识到这一点,心直往下坠。 不行! 我要杀出去,我要将这些都回禀给郎君! 嗖! 就在部曲头领转身就要逃走的时候,一支箭矢从高处射下来,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脖颈。 “啊!” 部曲头领惨叫一声,手下意识地去摸脖子。 好多血,好粘稠啊。 还有些温热。 原来人的血真的是热的。 部曲头领轰然倒地,在彻底断气前,他居然还在想这些! 其实,不用他跑回去通风报信,很快,陈广等家主们就意识到,自己办了一件大蠢事。 非但报不了仇,攀附不了贵人,还把全家都拖入了地狱。 第308章 京城还在战斗 “启禀王妃娘娘,所有冲入王府的恶徒、乱兵,全都被诛杀殆尽!” 一个穿着盔甲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禀着。 “好!辛苦郑将军和护卫们了!” 谢元点点头,对这位将军十分客气。 算起来,这人属于谢元的班底。 他叫郑诚,妹妹是谢元身边的头号女官郑玉容。 他的弟弟郑信,因为喜欢赚钱,现在为谢元打理生意。 是谢元商业帝国中的ceo。 郑家四兄妹,已经有两个投在了谢元的门下。 最小的妹妹郑丽容,也考进了谢元筹办的王府学院,算是谢元的预备役。 只剩下一个郑诚,就算他没有想过认谢元为主子,他的身上也打着谢氏的烙印。 其实,就是赫连珏,在安排留守人员的时候,也是重点考虑了类似郑诚这样的人。 虽然还在王府的大军中任职,但他们更像是谢元的门人。 郑诚呢,估计也是明白这一点,对于谢元格外恭敬。 “不敢!守卫王府、保护娘娘与几位小殿下,都是臣等的职责。” “况且此次事件,早有王妃娘娘运筹帷幄,臣等不过是遵命行事罢了。” 郑诚回话的时候,十分诚挚。 事实上,他也没有因为谢元是主子,就胡乱吹嘘。 谢元早就收到了消息,也知道了对方行动的事件、步骤等等细节。 郑诚需要做的,就是率领兵卒埋伏在屋顶、墙头。 居高临下! 关门打狗! 郑诚觉得这样的差使,只要听话,谁都能完成。 所以,他真心当不得一句“辛苦”。 谢元笑了笑,“我虽然有安排,但具体的事宜,还是由你们去做!” “对了,王府内处理完毕,还要派人将黄、陈、冼等几家查抄一番。” “郑将军,记着,一定要按照《大周律》。” “具体犯了什么罪,是否有人证物证等,一定要落实清楚。” “还有,把周刺史请过去!由他监督抄家、定罪等……” 谢元缓缓的将一条一条的命令下达。 她和赫连珏一直都有着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哪怕是在越州,也要严格按照律法。 不能说,谁有兵,谁拳头大,谁就可以为所欲为! 岭南不是法外之地,更不是化外之地。 这里是大周朝的领地,是赫连珏夫妇的根基。 自上而下,必须有规矩、遵从律法。仟仟尛哾 谢元作为规矩的制定者之一,也不能例外! “是!” 郑诚抱拳应声,便下去做事了。 “这次倒是没有用上这玩意儿!” 谢元摊开手,露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里面也是黑火药。 谢元提供了秘方,给了大致的要求,越王府的工匠们经过一次次的实验,终于做出了威力极大、稳定性还算不错的炸药。 这一次几大豪族试图谋害,周娇娥、四皇子等纷纷充当“内应”。 谢元提前得知了计划,也做了各种准备。 但,谢元最是谨慎,她始终记着一句话“计划不如变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计划做得再完美,也有可能出现漏洞。 谢元为了全歼那些恶徒,直接开门,将人都放了进来。 这里可是她的家啊,她以及她的儿女、弟弟,都在这里。 一旦有个万一,谢元必须有“退路”。 谢元精心训练的娘子军是退路之一; 绣衣使者,是退路之二; 还有这个小瓷瓶,则是最后的退路。 幸好郑诚比较靠谱,护卫们也奋勇杀敌。 谢元的这些退路,一个都没有用上。 “接连两天没有收到飞鸽传书了,也不知道阿犀那儿怎么样了?” “是不是已经动用了小瓷瓶?那些突厥兵,被击退了吗?” 并没有! 咱们把镜头调回到京城—— 突厥小王子阿史那贺,能够率领五千骑兵孤军深入京城,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的能力,在诸多兄弟中,还是比较出挑的。 赫连琛坐着热气球,在半空中投掷小瓷瓶。 轰隆一声,帅旗,以及周围的几个兵卒都被炸上了天。 附近还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坑。 这般动静,这般威力,仿若“天惩”。 突厥人,也是有些迷信的。 他们敬畏长生天,对于那些自己不能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有着本能的畏惧。 阿史那贺也受到了惊吓。 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兵卒了。 五千兵卒,赫连琛用小瓷瓶直接炸死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是他们自己乱了。 有的兵卒受了伤,有的兵卒被吓得四散逃去。 溃逃的时候,跟同伴发生了冲撞、甚至是误伤。 一时间,京城的外城外,几千突厥兵乱作一团。 但,很快,阿史那贺镇定下来。 他拿起了牛角号,用力地吹了起来。 悠长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些仿佛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的兵卒们,慢慢安定下来。 “勇士们!不要被周人的鬼魅伎俩所蒙骗!” “他们只有一个人,我们却有几千勇士!” “勇士们,你们都是草原的雄鹰,都是凶残的野狼,举起你们的弯刀,拿起你们的弓箭!” “杀啊!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阿史那贺大声喊着,他不是只动嘴皮子,而是以身作则。 放下牛角号,从将背在身后的弓箭拿下来,从马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 阿史那贺竟从马背上站了起来,他双臂用力,将弓箭拉满。 嗖! 嗖嗖! 接连三支箭,全都射向了半空中的那个大圆球。 阿史那贺的箭法不错,三支箭,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然后擦着气球的边缘飞了出去。 赫连琛:…… 他赶忙吩咐操控热气球的亲兵,“快!升空!” 刚才为了投掷小瓷瓶,赫连琛特意飞得比较低。 这个距离,正好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为了避免热气球被射中,只能尽快升到高处。 “是!” 亲兵答应一声,赶忙加大火力,气球也开始慢慢上升。 赫连琛这个本能的反应,却让阿史那贺看到了“希望”。 这个能飞的大球,确实可以被击落! “弓箭手!快射!” “射那个大球!把它射成刺猬!” 阿史那贺兴奋地嗷嗷叫。 赫连珏站在城墙上,看到这幅场景,禁不住点点头,“还算聪明!” 第309章 “锦囊妙计” “加火!快!加大火力!” 赫连琛原本还将身体探出一半儿在篮子外面,此刻却赶忙缩了回来。 不缩不行啊。 无数支的箭矢仿佛雨点般,哗哗哗地冲了过来。 赫连琛抄起小瓷瓶,一边冲着亲兵大喊,一边随手往下面扔。 现在,赫连琛根本不会瞄准,简直就是无差别的攻击。 反正下面都是敌军,炸就是了! 轰! 轰隆!轰隆! 随着一个个小瓷瓶被丢出来,地上冒出了一个个的蘑菇气浪。 许多突厥骑兵被炸飞出去,马儿也痛苦地哀鸣着。 刚刚被阿史那贺激励起来的兵卒们,又被吓得四处闪躲。 不过,到底有了经验,再次看到这种可怕的爆炸,兵卒们只是躲,却没有溃逃。 阿史那贺呢,却更加兴奋了。 因为他发现,气球下面的人急了。 “没错!一定是我戳中了他的命门,他这才不管不顾地攻击!” “那个古怪的大球是可以被射下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阿史那贺继续拉开弓,嗖嗖嗖,将箭筒里的羽箭全都射了出去。 吊篮里,两个亲兵飞快地往火堆里塞木炭。 火,越烧越旺,蒸腾出大量的热气。 热气球迅速攀升、攀升! 终于,他们躲开了弓箭的射程范围。 但,高度太高了,温度开始降低,而风似乎都变得格外强烈。 吊篮在半空中摇晃得厉害。 “将军,不能再高了,咱们的木炭不够了!” 亲兵们赶忙提醒着。 “好!那就保持这个高度!注意风向!” 赫连琛也知道,不能“飞”得太高。 用王妃,哦不,现在是皇后娘娘了。用皇后娘娘的话来说,他们的孔明灯还处于实验阶段。 还有太多的问题。 升空的时候,尽量控制高度。 否则,很容易出危险。 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临行前,圣人就说过:只需震慑突厥骑兵,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就好! 因为,不管是赫连珏,还是赫连琛,他们有着领兵打仗的经验,知道,只靠小瓷瓶,还是无法彻底击溃来敌。 小瓷瓶的作用,更多的还是震慑,不是杀敌。 现在,赫连琛就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他扒着吊篮,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五千突厥骑兵,死的死、伤的伤、逃得逃,如今只剩下了一半。 就是这两千多人马,也已经如同惊弓之鸟。 若是再来一场攻击,就能将他们打败! “接下来,应该就是三千先锋营的事儿了!” 赫连琛重新坐回到吊篮里,这时,热气球已经随着风向,开始朝着京城的另一边飘去。 赫连琛便下令道,”行了,撤吧!” “是!” 亲兵答应一声,开始撤火。 随着火势的转小,气球也开始慢慢软了下来。 再然后,它忽忽悠悠地带着三个人越过城墙,掠过京城,然后落在了京城另一边的平地上。 一队骑兵,追逐着热气球的方向,一路狂奔。 看到热气球平安降落,他们赶忙围了上来,“赫连将军!您没事儿吧!” 赫连琛从硕大的气球下面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没事儿!走!回京!” 顺利完成任务,一败突厥骑兵的功劳也顺利到手! 赫连琛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感觉。 指挥着亲兵将热气球收好,然后骑着马,从另一边的城门回到了京城。 …… “收兵!暂时收兵!” 突厥小王子阿史那贺被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得耳朵都有些失聪。 那个怪异的大球被打跑了。 但,自己这边,状况也很不好。 伤亡惨重,关键是马匹跑了许多。 他抬眼看了看还伫立在城墙上的赫连珏,又回头看看自己的残兵败将,咬了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过,他没有彻底败退,而是回到了临时安札的营地。 已经杀到了大周朝的京城城下,仿佛来到了宝山的山脚,若是什么都没拿到,那就太亏了。 “来人!去四周转转,把那些溃逃的兵卒都召回来!” “还有,让军中的郎中好好给伤兵瞧瞧。‘处理’一下!” 阿史那贺说到“处理”二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凶狠。 很显然,他这个处理,不只是字面上的处理伤势,还有其他引申的意思。 “是!小人遵命!” 说话的是阿史那贺的亲兵,他听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他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片刻后,便有人开始“处理”那些伤患。 轻伤的兵卒,大夫给上药、包扎。 而那些断胳膊断腿,甚至是只剩一口气的重伤员,则被杀掉。 草原上,向来都是弱肉强食。 危急关头,老弱伤残者都会被率先放弃。 重伤员非但不能作战,反而还需要人照顾。 且被小瓷瓶炸伤的人,伤口格外狰狞,大夫看了都忍不住的呕吐。 而伤者,更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还是给个痛快吧!总好过活受罪!” 动手的时候,那些亲卫都是这般安慰自己。 不多时,重伤员都被“处理”了。 阿史那贺命人在远处的空地上支起了篝火,将所有的尸体都进行了火化。 其实,若不是阿史那贺还有计划,他都想来个“绝户计”—— 将尸体丢进护城河,或是附近的水源里。 任由他们腐烂,继而滋生出疫病。 用不了半个月,整个京城就会陷入一场可怕的瘟疫之中! 而阿史那贺却能率领剩下的兵卒,直接返回草原。 等到京城的人死光了,他再回来劫掠也一样! “可惜啊!不能把这些该死的大周人都杀光!” 阿史那贺望着城池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扼腕。 好个赫连珏,真真该死! 杀了我这么多的勇士。 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真想—— “殿下!九王子殿下!” 就在阿史那贺暗自发狠的时候,大帐外响起了仆从的声音。 “进来!” 阿史那贺收敛情绪,沉声喊了一句。 一个仆从领着一个穿着胡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二十多岁的年纪,白面无须,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阴柔。 “王子殿下,杂家奉太后的命令,特来给您送‘锦囊妙计’来了!” 第310章 太后的算计 “阿姑有办法助我破城?” 阿史那贺认出,眼前的阴柔男子正是他那个嫁给大周皇帝的隔房堂姑母的心腹太监方大富。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带着些许怒气的说道。 阿史那贺绝对有理由生气。 原本,他只是带兵来北方边陲试探一二,并没有想着真的围城。 虽然大周朝的世家们,跟父汗正在洽谈合作。 但父汗不放心这些心眼儿多得像筛子的读书人,怕世家们使诈,并不敢真的大举进犯大周。 可若是就此放弃,阿史那可汗又不甘心。 他索性就派了自己的小儿子,率领麾下人马来大周看一看。 没想到,还真就一路畅通的突破了重重关卡,直接赶到了京城城下。 “那些世家,似乎没有骗父汗,他们是真想引我们突厥大军攻打大周啊。” “这大周朝的皇帝,做得可真够失败的,自己重用的臣子,不说效忠,居然还里通外敌,想要颠覆他的江山!” 骑在马背上,阿史那贺心里直犯嘀咕。 确定世家们确实想跟突厥合作,来个里应外合,共同瓜分大周的天下,阿史那贺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生出攻打京城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 他就五千兵马,而京城呢,城高池深。 还有西大营、东大营等近三万人的兵力。 自己是孤军深入,没有援军,没有后勤补给。 一旦被大周的兵马围住了,那就只有被全歼的份儿。 阿史那贺已经劫掠了一路,得了不少财货。 他准备探查一下京城附近的防卫,再抢一把,就火速撤回。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方大富这个死太监。 他还收到了方大富转交的阿史那太后的亲笔信。 在信中,阿史那太后表示,她愿意促成突厥与大周的再次联姻。 新君赫连珏会迎娶突厥公主为皇后,并愿意送上丰厚的“聘礼”。 大周朝还会开放边市,愿意与突厥进行通商。 大周朝的盐巴、瓷器、布匹甚至是铁器,都可以卖给突厥。 而突厥呢,则只需用一些牛羊、皮货等作为交换! ……反正吧,按照阿史那太后的说法,突厥可以从大周朝获得非常多的好处! 这,似乎比起兵攻打,更划算。 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根本不会耕田。 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地放牧。 就算跟世家合作,颠覆了大周朝的江山,突厥人也不可能像赫连皇族一样,开辟一个新的王朝,坐稳这个江山。 因为突厥人做不到像鲜卑族那般,主动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汉化。 而世家们呢,也不会放任突厥人占据中原。 他们会自己开辟新朝,自己当皇帝。 突厥这边,出了兵、流了血,也就劫掠一下奴隶和财货! 可若是阿史那太后的计划能够完成,突厥连仗都不用打,就能得到更多更多。 且,这种好处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可以源源不断。 阿史那贺心动了。 他甚至都没用跟父汗回禀,就擅自做主,答应了阿史那太后。 反正阿史那太后的要求很简单,只需他率领人马将京城围住,并做出攻打的模样,把刚登基的小皇帝唬住就可以! “呵呵,之前我的好阿姑是怎么说的?”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大周朝议和,还能与大周朝恢复曾经的合作关系!” “结果呢!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她亲手养大的好儿子,根本就不是听话的狗,而是一头狼崽子!” “只一个古怪的破球,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就让我折损了一半的勇士!” 阿史那贺一想到便宜姑母对他许下的诺言,以及自己刚刚经历的惨败,就怒气上涌。 他猛地站起来,冲着方大富就是一通质问:“现在,我的好阿姑又把你派了来!” “怎么!这是还嫌我被打得不够惨?” 五千人马啊,可是他这个突厥小王子所有的家当。 只半天的功夫,就折损了一大半。 阿史那贺没有急着撤退,就是在等阿史那太后的解释。 当然,他心底也还有一丝幻想—— 或许阿史那太后还有补救的办法。 只要能够促成大周朝向突厥求和,阿史那贺就不算失败。 回到突厥王庭,他仍是大功臣。 不管是重新招兵买马,还是未来的汗位,他都还有竞争的余地。 可若是不能让大周退让,自己率领残存的兵马回去,迎接他的将会是其他王子的攻讦,以及父汗的失望,甚至是惩罚! “还什么锦囊妙计?怎么,阿姑难道还能让大周的兵马,转过来帮我攻城?” 阿史那贺估计是被气坏了,竟开始胡说八道。 阴柔的方大富,走进大帐后,就一直沉默,任由阿史那贺咆哮、发泄。 此刻,听到他的这句话,方大富忽然开口:“九王子殿下,您不愧是太后的侄儿,也是如此的聪明。” 阿史那贺愣住了,直直地看着方大富,“方内侍,你可不要跟本王子开玩笑!” 他的心里却在嘀咕:或许有可能,自家那个隔房的便宜姑母,可是在大周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 如今更是贵为太后。 她应该会有些心腹之人。 比如什么领兵的将领。 又比如暗中豢养的私兵、死士等。 阿史那贺还记得,当年姑母出嫁的时候,先可汗可是给了三百骑兵做嫁妆。 这都二十多年了,那三百骑兵,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应该也扩充了。 难道,阿姑是想把这张底牌打出来? 方大富见阿史那贺不再一味地愤怒,而是能够冷静下来思考,这才有些满意。 他更是对自家主子十分佩服:不愧是太后娘娘,将人心算计得这般厉害。 不过几句话,就让阴阳怪气、目无尊长的阿史那贺,重新变得“乖巧”起来。 方大富矜持地笑了笑,道:“九王子殿下,老奴哪敢跟您开玩笑?” “太后娘娘担心您,知道了上午的事儿,特意吩咐老奴来给您送信。” “……西大营的将军穆伽蓝,是穆昭仪的同母哥哥,也是二皇子的嫡亲舅舅。” 更是坚定的二皇子党。 汤泉宫变,二皇子谋逆被抓,前些日子更是被赫连珏直接赐死。 穆伽蓝作为京畿的守军将领之一,他是会效忠赫连珏呢,还是恨不能赫连珏去死? 第311章 算计,都在算计 穆伽蓝出身八大勋贵,虽然不是世家,却也是重权在握。 对于他们这些鲜卑旧勋贵来说,还是希望能够回到过去:八大柱国分管军权,把持朝政。 他们甚至能够以武犯禁,改朝换代。 但,自从先帝大败匈奴,统一了南北,兵权就被先帝全部收拢到自己的手里。 八大勋贵的家族里,虽然还有领兵的将军,但权势早已大不如从前。 就拿穆伽蓝来说,他统领西大营,麾下有三万兵马。 他却不能随意调动。 他的两个副将,都是先帝安插的心腹。 这也是先帝明知道穆伽蓝是二皇子党,明知道穆家是旧勋贵势力的代表,却还放心让他驻守西大营的缘故。 穆伽蓝有副将掣肘,根本不可能真正掌控那三万兵马。 不过,他却可以“观望”。 甚至暗中派出小股的骑兵。 赫连珏不是旧勋贵们属意的继承人。 穆、独孤等几大家族,更想立个年幼的小皇帝。 原因无他,好掌控! 所以,突厥围困京城,京城城墙上燃起了烽火,西大营却按兵不动。 咳咳,那两个副将是先帝的心腹,不是赫连珏的心腹啊。 他们效忠的是先帝,不是坐在龙椅上的任何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的权臣们,想要继续保有权力,要么屈服新君,并想方设法地立功。 要么,就干翻新君,换个更有利于自己的傀儡。 在这一点上,穆伽蓝竟跟两个副将有了一致的利益。 他们全都装聋作哑,按兵不动,想要看看赫连珏如何应对。 是强势破敌,还是软弱求和? 上午的一场“天降神雷”,确实把阿史那贺这个突厥小王子打得损兵折将。 但,阿史那贺也发现了热气球的不足。 若下次交战,再出现热气球,突厥人就会先派神箭手射击。 而赫连珏如果只有这么一个底牌,呵呵,这京城还真有可能被打破。 赫连珏呢,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会被人轰下皇帝的宝座! 阿史那太后觉得,穆伽蓝应该会趁机掺一把。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盘算,为了他们的私心,他们什么胆大妄为的事儿都敢干。 或许,穆伽蓝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但暗中“支援”一下阿史那贺还是可以的。 阿史那贺:……贼娘的,当初大败突厥的大将军里,就有穆伽蓝的兄长。 他是穆家的家主,也是曾经的柱国大将军! 突厥王庭就是被八大勋贵打回了草原,三年都不敢靠近大周的边境。 现在他的好姑母却让他跟死敌合作—— “好!若是穆将军愿意助我,我定会记下这份人情。” 哪怕只是派一股骑兵,伪装成突厥的援军也好。 打仗打的就是气势,阿史那贺手中的那些残军,刚刚经历的惨败,勉强算是“哀兵”。 若是知道还有“援军”,必能勇猛攻城。 还有城中的世家,再暗中配合一二,这京城,未必就不能攻破! 阿史那贺只是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了合作。 “九王子殿下,太后娘娘还有句话要告诉您,当今圣人到底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是她的儿子!” 方大富见阿史那贺重新有了斗志,放心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他。 阿史那贺的眸光闪烁着。 他听懂了便宜姑母的言外之意:如果赫连珏愿意议和,主动求娶突厥公主,就不要对他赶尽杀绝。 “哼!还真是虚伪!” 阿史那贺在心底骂了一句:嘴上说着心疼,把赫连珏当成亲儿子。 实际上呢,却联合外人算计他。 这种人,就是控制欲太强。 别说一个养子了,估计就是亲生的骨肉,只要做得不合她的心意,她也会想方设法地“惩戒”。 “赫连珏也是可怜,居然摊上这么一个母亲!” 阿史那贺都有些怜悯赫连珏了。 不过,所谓的怜悯也只有那么一丢丢。 阿史那贺更想打败赫连珏,看着他向自己卑微求饶。 “放心吧,我都省的!” 阿史那太后的想法,对赫连珏来说,绝对残酷又奇葩,却十分符合阿史那贺甚至是整个突厥的利益。 他们不会干掉赫连珏,而是要把赫连珏弄成他们的傀儡! …… 王、崔、郑三位相公,在城门上看了半天,一时有些拿不准了。 他们不知道赫连珏和赫连琛都鼓捣了些什么。 他们就只看到:赫连琛站在半空中,随便往下丢个东西,就能炸飞好几个人。 这威力,着实不小。 虽然随后,阿史那贺发现了破绽,还把赫连琛给打跑了。 热气球+小瓷瓶,似乎也不是真的不可战胜。 但,赫连珏弄出了这种杀人的神器,谁又能保证,他手里没有其他的底牌。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的三千兵马,再加上守城的兵卒,就可以抵挡突厥残部的攻击! 甚至还有反击的余力。 “与突厥合作之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王禹更谨慎。 世家习惯了多方下注,但,赫连珏的实力明显更强一些。 他们本来就有了“拥立”之功,没道理自己拆自己的台。 “或者,让家里的子侄去试一试!” 郑宰相还是想更稳妥。 反正他们家大业大,族中的子弟非常多。 挑个分支,或是旁支,让他们去跟突厥合作。 突厥若是赢了,他们也能拿到好处。 突厥若是输了,嫡支这边还能保有富贵。 “也行!” 崔丞相一锤定音。 王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两方下注,也不会损失太多。 顶多就是事后赫连珏知道了真相,会对他们几个家族感到不满。 但,那又如何? 皇帝与世家本来就有利益冲突。 比如先帝,他对世家已经不是不满了,而是憎恶! 即便如此,先帝也没有直接对世家痛下杀手,又是搞科举制,又是弄个贾易来恶心人。 赫连珏还不如先帝有威望呢,作为刚刚登基的新君,他对上世家,更加没有底气。看书溂 赫连珏:……是吗?你们可以试一试哟。 回到京城后,赫连珏一直低调。 许是他太好说话了,那些朝臣们似乎都忘了,曾经的赫连珏,做太子时是何等的乖戾嚣张、任性妄为! 第312章 谢王妃给的勇气 现在的赫连珏,或许没了曾经的任性、戾气。 但他骨子里的疯狂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的睚眦必报,他的爱憎分明,也一如既往。 甚至于,因为曾经的被流放、被舍弃、被背叛。 他变得更加偏执。 有人若是对他好,他会记着。 可若是有人胆敢算计、背叛,他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哦,这几家还挺热闹的啊!” 回到皇宫,赫连珏刚刚坐下,多福就跑来回禀。 他现在可是特务头子,专门搞情报的。 手底下的锦衣卫,提前进入到了京城,将触角伸到了各个角落。 呃,好吧,也没有这么的厉害。 但多福从自家女主人身上学会了一招,那就是不要忽视底层的一些不起眼的人群。 比如乞儿。 想当初谢元干翻崔伯庸的时候,就是启用了一大批的乞儿、孤儿。 他们年纪小,目标也就小,不太被人关注。 可关键时刻,他们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多福安排锦衣卫回京的时候,就让他们从底层入手。 街头巷尾的乞丐,混迹市井的无赖闲人。 还有茶馆、酒肆等等地方。 哪怕只是去喝个茶、吃个饭,兴许就能得到情报。 还有一些类似车夫、更夫等底层杂役,也能得到许多消息。 多福还在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中,筛选出表现不错的,提拔为锦衣卫。 锦衣卫目前还不是正规的衙门,但随着赫连珏登基,将来必定会成为重要的存在。 而所有的人员,也将有官阶、有身份。 这,就相当于跨入了“士”的阶层。 许多底层的小老百姓,无比渴望——从古至今,宇宙的尽头都是编制! 知道自己成了锦衣卫,以后还能当官,那些人愈发卖力。 他们所发挥出来的作用,也是惊人的。 这不,王、崔、郑几家,以及京城的一些其他世家,刚刚有些异动,就被蹲守在街边的“乞丐”发现了。 然后,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就送到了赫连珏的案头。 “回禀圣人,除了王、崔、郑几家,杨氏、韦氏、李氏等也都有人偷偷跟城外联系。” “另外,西大营发来消息,穆伽蓝也似乎有些异常!” “……下头的人,还、还在城外发现了方大富的踪迹——”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多福的声音越来越小。 同为太监,多福自然认得阿史那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那可是后宫中,仅次于大总管的存在啊。 在阿史那太后最风光的时候,方大富堪称后宫内侍第一人。 就连先帝身边的大总管,也要退让几分。 尤其是赫连珏是阿史那太后的养子,东宫的内侍、宫女等,有好多都是阿史那太后命人挑选的。看书溂 而亲自监管此事的人,就是方大富。 当然,多福多寿并不在此列。 他们都是赫连珏偶尔遇到,或是觉得可怜,或是觉得有趣,把人留了下来。 赫连珏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而对于在宫中孤苦伶仃的小太监来说,就是救命的恩德。 所以,赫连珏被废,东宫的太监、宫女都跑光了,唯有多福多寿留了下来。 话题扯远了,回归到方大富身上。 多福虽然不是方大富挑选入东宫的,但他对于这位大太监非常熟悉。 听到下属们回禀时描述的模样,多福立刻就猜到是方大富! 而方大富是阿史那太后的心腹。 他跑出城外做什么? 联想到阿史那太后的突厥公主身份,以及她拼命劝说赫连珏与突厥联姻的举动,事情真的非常明朗。 多福是赫连珏的心腹,是他唯一的主子。 多福心疼! 更有种莫名的悲怆—— 主子多好的人哪,为什么如此的没有父母亲缘? 阿史那太后看着慈爱,却在背地里对主子扎刀子。 主子若是知道了,肯定难过! 赫连珏:……还真没有太难过。 早就习惯了! 再者,他现在有了阿元和四小只,他的心已经被填得满满的。 对于那些不重要的人,他反倒没有太在意。 “方大富?” 赫连珏轻轻地咕哝着:“估计是我的好阿母又给阿史那贺出了什么好主意吧。” 比如,帮着阿史那贺寻找“援兵”。 是北大营的独孤霸呢,还是西大营的穆伽蓝? 两个大营是拱卫京师的主力军,加起来有六万人马。 然而,阿史那贺只率领五千人马,就能在京城附近乱晃。 “知道京中不太平,但还是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地因私废公。” 只顾自家利益,却不管朝廷安危。 明明自己手握大军,却按兵不动! 怎么? 真想看到京城被攻破,而他赫连珏这个刚登基的新君被人撵出皇宫? “既然都这么喜欢坐壁旁观,那么喜欢看热闹,那朕就让你们看个够!” 赫连珏眼底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原本,这次他想先击退突厥,然后安心等着妻儿回京。 举行了登基大典、封后大典等等仪式,有了正式的名分、身份,他再好好跟世家、跟众勋贵较量。 没想到,他们却这般心急,全都跳了出来! “不!他们不是心急,而是就没有把我赫连珏放在眼里!” 觉得他是小皇帝,好欺负,所以,都肆无忌惮地动了起来! “很好!非常好!那就一起来吧,朕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看书喇 赫连珏有了决定,便对多福吩咐道:“派人盯着点儿,抓住他们通敌的证据!” “人证!物证!朕都要!” 多福赶忙躬身应声,“是!奴遵命!” 多福的态度十分恭敬,半点特务头子的威风都没用。 他低头垂手,等了片刻,见赫连珏没有其他的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赫连琛!” 赫连珏又扬声喊了一句。 守在殿外的赫连琛赶忙快步走了进来。 “还有多少小瓷瓶?” “回禀圣人,今天只用了半箱,还有三箱半。” 作为赫连珏最得用的将军,赫连琛保管着这批最重要的武器。 所以,他很清楚小瓷瓶的情况。 “很好!明天都用上!” 赫连珏冷笑连连,“他们不会以为,阿元做出来的小瓷瓶,只能配合孔明灯使用吧!” 阿元的厉害,那些愚蠢的凡人根本想象不到。 第313章 援军 第二天清晨,确定会有“援军”的阿史那贺重整兵马,再次来到护城河边。 “渡河!攻城!” 阿史那贺高高坐着马背上,还不错,他的战马不愧是血统优良、训练有素。 昨天那样的爆炸,都没用把马惊跑。 他高举手里的弯刀,喊道,“勇士们,只要攻入了京城,女人、金银,还有数不清的宝贝,就都是我们的了!” “大胆地往前冲,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赶到了!” 援兵!有援兵! 这两个字,比女人、财货更有吸引力。 后者虽然也很好,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援军,他们就有帮手,就能活下去。 兵卒们仿佛得到了鼓励,又开始了攻城。 扑通!扑通! 打头阵的兵卒们开始跳下护城河,试图朝着城墙的方向突破。 阿史那贺却没有动,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除了他,军中残存的神箭手,也都被找来了。 阿史那贺和神箭手们都握紧了弓箭,马背的箭筒里装满了羽箭。 “来了!快看!那个大球又飘起来了!” 有人眼神儿好使,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怪球。 “好!勇士们,待会儿等那个怪球飘过来,咱们就射!” 这么多人,这么多箭,阿史那贺就不信,还不能将那个怪物击落! 但,就在这些人看着大球的方向时,在另一个方向,却响起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 “怎么回事?” 那个大球还没有过来啊! 阿史那贺下意识地扭过头,循着声音寻找。 然后,他发现,护城河上已经炸开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花! 而那些试图渡河的兵卒,或是被炸死,或是因为恐惧而忘了游泳,险些淹死。 还有受了伤的人,拼命的挣扎。 他们抓住身边所有能够抓住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死命地拉着拽着。 哀嚎声、叫骂声、哭喊声全都交织在一起,血、残缺的尸身也都飘了起来。 护城河瞬间变成了地狱。 城墙上,赫连珏负手而立。 他的周围则是一排的先锋营战士。 他们将小瓷瓶当成了投掷弹,点燃引信,然后就丢了出去。 小瓷瓶飞过城墙,精准地落入到了护城河里。 “炸了!又炸了!” “妖术!一定是妖术!大周人又开始施展妖术了!” “长生天啊,我不想死!” “疼!疼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 “……不打了!我要回草原!” 什么女人,什么金银财宝,哪里有命重要? 最可恨的还是小王子,明明昨天都惨败了一场,死了那么多人。 结果呢,他不说及时撤离,居然还想攻打城墙。 他不知道大周皇帝是个神仙,能够弄出炸飞人的法器? 护城河里还能幸存的兵卒,彻底被吓破胆。 他们根本不敢往前冲,纷纷调转身形,试图逃离这个地狱! 站在岸边的人,也都被惊呆了。 这种东西,居然不用那个怪球也能发射? “来了!那个大球飘过来了!” 严阵以待的神箭手们,看到护城河的变故,都有些傻眼。 一时间,他们根本不知道该进攻哪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半空中的一个影子,赶忙大声喊着。 “殿下,还射吗?” 那人问向阿史那贺。 阿史那贺咬了咬牙,吼道:“射!” 他一边让神箭手射箭,一边自己向那些溃逃的兵卒喊话:“不要怕!那不是妖术!” “他们的数量不多!用完这些就没有了!” “……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了!”仟千仦哾 援军? 这两个字多少还有些作用。 阿史那贺又喊了句,“不许临阵脱逃!逃跑者,杀!” 他吐出那个“杀”字的时候,直接引弓射箭。 嗖! 一个逃兵应声倒地,胸口插着的羽箭轻轻颤抖着。 嗖! 嗖嗖! 阿史那贺又射杀了几个拼命逃跑的兵卒。 一击毙命! 这比小瓷瓶霸道多了。 毕竟,一个小瓷瓶丢下来,有人死,可更多的还只是受伤! 阿史那贺的铁血手段,震慑住了那些逃兵。 他们忍着畏惧,抱着援兵就要到了的“希望”,再次跳进了护城河。 赫连珏:……哟,还真不怕死啊。 那就继续! 城墙上的赫连珏轻轻抬了抬手,先锋营的战士继续投掷。 唰! 唰唰! 小瓷瓶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然后落在了护城河,以及两岸。 轰隆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 巨大的冲力,震的地皮和城墙都有些颤动。 赫连珏面如沉水,巍然不动。 王、崔、郑三位宰相,以及一些朝中重臣,则被这种激烈、血腥的场面刺激得直皱眉头。 有人甚至开始感到恶心。 原本以为,赫连珏的手段也就尔尔。 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多的“神器”。 今天没有乘坐热气球,而是护卫在赫连珏身侧的赫连琛,看到众人或惊诧、或恐惧、或不安、或钦佩的目光后,禁不住勾起唇角—— 这算什么?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比如,三千先锋营,只留了五百在城门楼上。 其余两千五百人,则身披重甲、携带武器来到了某条通往京城的必经之道上。 城墙下,阿史那贺还在大喊着什么“援军”。 赫连琛对此嗤之以鼻:还在做梦呢!你的援军,不可能到了! 先锋营,可都是以一敌三的精锐。 西大营的穆伽蓝只是排除了两千人的小股部队,为的就是“故作迷阵”。 让城墙上的人,误以为突厥人的大军来了。 事实上呢,他们都是些老弱病残,战斗力连普通的兵卒都比不上。 对抗先锋营? 更是做梦! “什么!我们的人马刚刚出了营地就被人打了埋伏?” 穆伽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知道小皇帝带了人马回京,可不是也只有三千人嘛。 那些人,还要守卫京城、保护赫连珏,就算分兵,也分不出多少人。 并且,穆伽蓝总觉得似赫连珏这样的皇室纨绔,根本就练不出什么像样的好兵! 然而却被打了脸。 更让穆伽蓝没有预料的是,他的西大营,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三万大军给包围了。 越王府的兵马,终于赶到了! 第314章 抓小放大 “什么人?” 穆伽蓝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穿戴好盔甲,拿着兵刃,带着一队人马就冲了出来。 然后,穆伽蓝就傻了眼。 青天白日的,自己的军营外面,居然出入冒出黑压压的一片骑兵。 这些骑兵,全都顶盔带甲,手持利刃。 胯下的骏马也都是上号的战马。 马蹄上裹着麻布,这大概就是没有发出太大声响的缘故。 可,这也不对啊! 这里京畿,天子脚下,唯二的军营就是他的西大营和独孤家的北大营。 包围了他西大营的兵马,肯定不是北大营的人。 因为领头的将领,他根本就不认识。 这么多兵马,还不是朝廷安置的正规军,他们到底是谁? 难道是谁造反了? 更不可能啊。 圣人,哦不,现在是先帝了,过去几年里,他都在有意识地收拢兵权。 曾经的郑家,就是因为“不识趣”,被圣人找了个战场抗命、贪功冒进的罪名,全家都被流放到了岭南。 先帝的这一手杀鸡骇猴,着实将八大勋贵都震慑住了。 穆家也好,独孤家也罢,还有步六孤的陆家,全都放弃了大半兵权,只留下些许虚名。 放眼整个大周朝,几乎没有太强大、太过集中的军事力量。 不对! 有! 岭南的越王! 也就是如今的新帝赫连珏! 据说,他在岭南招兵买马,号称有十万精兵。 当然了,都是领军打仗的老将,“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的道理,穆伽蓝懂。 他推测,越王府的大军,估计也就五六万。 之前赫连珏进京的时候,带了三千人。 而此刻,将北大营团团围住的人,大略估算一下,应该有两三万! 还是不对啊! 两三万人,还是装备精良的骑兵,他们一路从越州抵达京城,几千里路,横跨十几个州郡,难道没有遇到拦阻? 他们就能这么畅通无阻地长驱直入? 都摸到了西大营的鼻子下面了,穆伽蓝这个大将军才发现! 这、这—— 感觉就跟做梦一样啊。 穆伽蓝再次抬起头,硕大的太阳高悬天空,散发灿烂的光芒。 这不是晚上! 也不可能是在做梦!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赫连珏的大军确实到了!仟千仦哾 “来者可是大将军穆伽蓝?” 正在穆伽蓝兀自愣神儿的时候,黑甲骑士中有一人骑马走出了队列。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高高举过头顶,“吾乃圣人钦封的玄甲军统领周猛,奉圣人旨意,特来勤王救驾!” “另,责令西大营大将军穆伽蓝调集兵马,前往京城御敌!” 圣旨? 穆伽蓝呆呆地看着那个自称是什么玄甲军统领的周猛,他猛然想到:是了,一定是玉玺! 新君赫连珏拿到了传国玉玺。 而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能够跟远在外面的大军取得联系。 他写了调兵入京的圣旨,并用传国玉玺盖章,才能让这支大军一路通行,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穆伽蓝出神地想着,周猛却一个投掷,将诏书抛进了穆伽蓝的怀里。 他赶忙拿起那份诏书,展开,仔细查看。 没错! 就是玉玺! “好啊!好个赫连珏!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关键是,他居然真的训练出这么一支英武彪悍的精兵!” 领兵打仗十几年,穆伽蓝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也算是老将。 他经验老到,眼光毒辣。 只一眼,就能看出玄甲军是一支经过战火淬炼的军队。 这样的人,以一敌十不敢说,但,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拿自己的西大营来说,也都是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却未必是玄甲军的对手! “他!赢了!” 穆伽蓝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沮丧,还是释然。 世家的阴谋、阿史那太后的算计,还有勋贵们的坐山观虎斗,都注定要落空了。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这一切都是虚无! 赫连珏占着大义(名正言顺),手里有兵权,听说还有一种非常霸道的武器,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幸而,这一次赫连珏没有赶尽杀绝。 他应该知道自己跟阿史那贺的小算计,否则,他派出去的那一支“援军”,也不会中伏,更不会杀得干干净净。 但,他没有得理不饶人,而是给他下了圣旨,让他带兵去救援京城! 这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也罢! 本来赫连珏就是太子,勋贵们也是曾经把他当做储君看待的。 现在让他登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农业技术。 关键是,他已经没有了拒绝的资本! 难道真的要扯旗造反? 就算他穆伽蓝敢出这个头儿,他也没有兵啊。 西大营的三万兵马,可不全都听从他的号令。 还有两个副将呢。 穆伽蓝权衡了一番利弊,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和家族的决定。 他利索地翻身下马,双手捧着诏书,双膝跪地,恭敬地喊了句:“臣穆伽蓝接旨!” “穆将军,集结兵马吧!” 周猛坐着马背上,气势没有刚才那般锐利,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是!” 穆伽蓝爬起来,单手举着诏书,一路朝着大帐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喊:“圣人有令,集合,退敌!” 两个副将不明所以,还想拦阻。 但各自的心腹亲兵赶忙跑了过来,叽叽咕咕地咬了一通耳朵,他们也全都萎了——赫连珏的大军到了!大势已去! 穆伽蓝站在点兵台上,看着两个副将的小动作,暗暗冷笑:本将还等着你们抗命呢,没想到,都是怂货。 之前还一副“我是先帝心腹”的忠心模样,现在不还是向当今圣人屈服了? 副将们:……姓丘穆陵的,你和我们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你有啥可骄傲的? 我们会屈服,也是因为当今圣人本就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 再说了,现在赫连珏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不会将先帝的心腹一网打尽,而是抓小放大! 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通敌”、“谋逆”,赫连珏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确实有兵,他也足够强悍,可他不能把所有人都杀光了! 第315章 活捉 两个副将猜得没错,赫连珏确实打算抓小放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赫连珏也想大刀阔斧地将那些各自盘算的人以及家族都干掉。 但,这不现实啊。 治大国如烹小鲜。 煎鱼的时候,翻个面儿都要轻轻的,唯恐将鱼弄破。 治理一个国家,更需要谨慎。 先帝这般文臣武功的皇帝,为何会翻车? 还不是他太急切地想要削弱世家了? 大周朝的世家,哪个不是沿袭了几百上千年。 几经战乱,还有无数的王朝更迭,它们却还屹立不倒。 其势力盘根错节,其影响也是巨大的——世人都倾慕世家。 世家垄断权势,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儿。 先帝想要打破世家的垄断,这没错,因为世家势力太大,就反过来辖制了皇权。 可,他错就错在太心急。 先帝已经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了代价,赫连珏作为继任者,自然要汲取教训。 当然,赫连珏也不是要做受气包。 别人都算计到他的头上了,他还隐忍不发,那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温水煮青蛙!” 谢元跟赫连珏讨论朝政的时候,曾经给他讲过这个后世极火的梗。 先不要让世家们觉察到危险,一点点地砍掉他们的枝叶,然后再—— 当然,这种办法,在古代有更为经典的案例。 分封制! 想要削弱藩王,就让他们“分家”。 现在的世家,也能套用这样的办法。 赫连珏的“抓小放大”,就是先将世家们抛出来的分支、旁支砍掉。 然后,再一步步的分化。 这一次,赫连珏明明手握重兵,占据绝对的优势,也没有将那些人赶尽杀绝,这就是一份“恩典”。 日后,赫连珏再继续推行科举制,世家们也不好明着作对! 是的,先帝确实急切了些,但他的政令没有问题。 科举制,确实是破开世家垄断的一柄利器! 不过,赫连珏不会想先帝那般激进,他会慢慢地来。 谢元可是给他出了个极好的主意,先让世家自己内部乱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而言,赫连珏要做的,就是稳定朝局,顺利登基。 突厥小王子的闹剧已经折腾得差不多,赫连珏也达到了敲打、震慑世家和勋贵等等势力的目的! 他亮出了獠牙,却没有让所有人都咬死,既是求稳,也是告诉各大势力,我还给你们留了余地,你们不用全力反扑。 “温水煮青蛙”嘛,必须先麻痹对方。 穆伽蓝和两个副将就被“麻痹”了,他们都感受到了赫连珏的“善意”—— 哼! 我就说嘛,他一个刚登基的小皇帝,要功绩没功绩,要威信没威信,哪里敢像先帝那般乾纲独断、为所欲为? 明知道他们这些人有问题,却也只是敢杀几个小喽啰。 赫连珏这个小皇帝啊,还是可以和谐相处的。 一个主将+两个副将,全都从赫连珏的“退让”上,看到了希望。 他们迅速点起人马,与玄甲军一起,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城。 其实,就算他们不到,阿史那贺也支撑不住了。 阿史那贺命人朝着热气球射箭,但那气球飞得很高,超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 且,热气球并没有再往下丢东西,仿佛就是飘上来,吸引关注一般。 反倒是城墙上,站着一排的人。 只要突厥人开始渡河、攻城,他们就往下丢小瓷瓶。 打仗靠的就是气势,而突厥兵卒遭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轰炸,彻底怕了。 想要溃逃,阿史那贺以及他的亲兵们就会射杀。 众兵卒:……娘的,真的不能忍啊。 往前冲,是个死! 往后撤,也是个死! 而他们跟大周人是没有仇怨的。 反倒是九王子,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可汗的命令,贸然攻城! 是他! 都是他的错! 残存的突厥兵卒崩溃了,爆发了! 他们竟调转头来,不管不顾地朝着阿史那贺和他的心腹杀了过去。 阿史那贺:…… 这些人莫不是疯了? 居然敢以下犯上? 阿史那贺一个愣神儿,就被一群兵卒冲到了近前。 “杀啊!杀死这些不把我们当人看的权贵们!” “杀!” 众人大声喊着,似乎在给自己鼓劲儿。 阿史那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看到平时从未被他当回事儿的小兵小卒,此刻竟仿佛恶狼一般,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 这些人,不管是不是疯了,却是真的想要杀死他! 大脑里冒出这样的认知,阿史那贺一边挥舞弯刀,一边闪躲。 而他的亲兵们则冲上来护卫。 一时间,就没人射杀那些逃兵了。 众兵卒一看,知道自己唯一的逃生机会来了! 他们没有继续围攻阿史那贺,而是闷头朝着各个方向奔逃。 逃啊! 快点逃离这个鬼地方! 阿史那贺躲避间,狼狈得跌落马背。 他就地滚了好几个滚儿,这才停了下来。 战场上残存的一两千人,都在逃跑。 阿史那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爬起来,站在当场,呆呆地望着那些奔逃的背影。 完了! 这次他彻底完了! 那些残兵逃出去,还能捡回一条命。 他呢? 就算跟着一起逃,也未必—— 嗖! 嗖嗖! 一声声箭矢的破空声响起。 刚刚还在拼命奔逃的突厥残兵,却一个一个扑倒在地上。 他们的脖子、后背、前胸等各个部位,都插着摇晃的羽箭。 “援军来了!” “大周的援军来了!” 有些兵卒反应快,及时闪躲,没有被乱箭射杀。 他们开始往回跑,一边跑一边绝望地喊着。 阿史那贺更加绝望了!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兵马一片混乱。 他再抬起头,赫连珏还是那般傲然站立在城墙上。 我输了! 阿史那贺闭了闭眼睛,举起弯刀,就要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嗖! 一支羽箭精准地射在了阿史那贺的手臂上。 他疼得一个踉跄,手里的弯刀掉落在地上。 他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抬高视线,正好看到赫连珏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 “活捉突厥小王子!” 赫连珏霸气地喊了一句! 第316章 好消息坏消息 “到底是阿母的侄儿,总要给他留一条性命!” 赫连珏收起弓箭,赫连琛赶忙凑到近前,像个体贴的小跟班似的,恭敬地将弓箭接了过来。 赫连珏这话似是说给身后的一众朝臣听。 王、崔、郑三位宰相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 他们在看到那黑压压的大军时,就知道,这场“战斗”,赫连珏赢了! 表面上,他是击退了突厥骑兵,还下令活捉突厥小王子。 实际上,赫连珏真正对抗的是世家、勋贵等一众不太信服他这个新君的庞大势力。 世家、勋贵等没能伙同突厥一起逼迫赫连珏退让、求和,反倒让他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战役。 解了京城被围的危机,赢得了一笔不小的政绩。 还有他所展现出来的神秘武器和玄甲战士,也足以震慑所有人。 “输了!” “我们这次小瞧了赫连珏!” “想想也是,他能在穷山恶水的岭南立足,还能有实力反杀回京,足以证明他绝非泛泛之辈啊。” “以后,这朝堂,莫非还是圣人的一言堂?” “应该不会!赫连珏虽然有些实力,可他到底是新君,根基不稳、威信不够!” 三个宰相飞快地交换着眼神。qqxsnew 恰在这时,两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上了城门楼。 “相公!” 其中一个凑到了王禹的身边,压低声音回禀道,“八房、十一房和十四房被官兵查抄了!” “三个房头的郎君也被抓了起来……” 王禹一惊,他赶忙问道:“宰相府呢?可有官兵?” “咱们府上一切如常,并未发现官兵!” 小厮恭敬地回答。 王禹惊疑不定,先是谨慎地看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一眼,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崔、郑二人。 两人的身边,也都有一个小厮,咬着耳朵说了什么。 片刻后,他们也看向了王禹。 三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然后,三人轻轻颔首—— 他们三家的情况差不多。 派去跟突厥联络的分支、旁支都出了事,他们个人所在的嫡支却没事儿。 “抓小放大!” “对!赫连珏并不敢彻底跟咱们撕破脸!” “我果然没有猜错,赫连珏确实霸道,可他却不敢像先帝般横冲直撞!” 到底是新君啊,就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三位宰相确定了这一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赫连珏有兵,也够强势,可他有所顾忌,不愿跟世家彻底开战,世家们就愿意接纳。 至于那些被砍掉的分支、旁支,本来就是家族丢出来的棋子,死了也就死了! 只要嫡支主脉不断,只要家主们坐在宰相的高位上,他们的家族就能继续富贵荣耀! 赫连珏没有回头,却也察觉到了背后的小动作。 他微微勾起了唇角:……真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老货。 赫连珏没有趁机清算众世家,可不是怕了他们,而是想徐徐图之。 说句实话,世家虽然垄断了朝堂,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世家子确实优秀。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出类拔萃的,大多也都是世家。 赫连珏还想让这些人给自己干活呢,哪能都杀了? 还有活捉阿史那贺,也不是真的为了阿史那太后。 赫连珏记得谢元曾经说过,打赢了胜仗,就要索取战争赔偿。 不能为了所谓的“大国风范”,就当冤大头。 天朝若是输了,还会和亲,送公主,陪送大批的财货、工匠等等。 来敌若是输了,那就要照搬模式,赔钱! 还有那些敌军将领或是重要人物,投降的,被活捉的,全都关起来,根据身份、按照人头跟敌方要钱! “唔!阿元说得对!这个阿史那贺,贸然围攻京城,给京城造成了这么多的损失,怎么能‘一死了之’?” “把他抓起来,跟突厥王庭谈判。” “好歹也是可汗的小儿子,堂堂九王子,怎么着也能值点儿钱吧。” 赫连珏望着城墙下,周猛的玄甲军已经将所有溃逃的突厥兵都抓了起来。 而那个试图自杀的阿史那贺,也被冲上来的兵卒活捉! 赫连珏以压倒性的胜利,赢得了这场闹剧般的京城保卫战。 “什么?” 在灵堂上晃了一圈,阿史那太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然后,她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赫连珏的三万大军抵达,联合西大营的三万人马一起击败了突厥骑兵。 阿史那贺兵败,愤而自尽,却被赫连珏救了下来! 如果单纯站在大周王朝太后的身份上,肯定是前者是好消息,后者是坏消息。 而换成阿史那太后的私人身份,则会觉得前者是坏消息,后者是好消息! “阿史那贺被活捉了?” “五千骑兵,只剩下了不到两千残兵,也都被俘获?” 这是从主将到兵卒都成了战俘啊。 “是!” 方大富躬身回答。 作为阿史那太后的心腹,他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担心与焦虑。 他赶忙劝道,“大周朝素来自诩泱泱大国、天朝上邦。对战俘也多是宽厚。” “且圣人也说了,他会看在您的份儿上,格外开恩。” 赫连珏都没有任由阿史那贺自杀,想来还是留了余地。 他是阿史那太后的养子,阿史那氏就是他的外家。 按照亲戚关系,阿史那贺是赫连珏的表哥。 方大富觉得,都是自家人,赫连珏不会做得太过分。 阿史那太后嘴里发苦。 她要的不是赫连珏饶过阿史那贺,而是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 现在,原本占据上风的人成了阶下囚,而原本根基不稳、需要助力的人,却成了胜利者! 阿史那太后非常清楚,这一次她没能拿捏住赫连珏,以后估计就更难了。 最重要的是,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因着她总是“劝说”赫连珏与突厥联姻,母子间的感情似乎都有些生疏了。 又有个萧太后虎视眈眈,阿史那太后担心,日后自己这个跟赫连珏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会在后宫沦为透明人! 不甘心啊! 阿史那太后这般折腾,就是想要重新掌握权柄! 结果,全都泡汤了。 第317章 “苦心” 不过,幸好阿犀是个重情义的。 没有忘记自己对他的养育之恩,以及这次宫变的种种帮助。 他没有在战场上杀掉阿史那贺就是证明! 想到这里,阿史那太后稍稍得到了些许慰藉。 她也多了那么几分底气。 “对了,圣人下旨接谢氏母子几个进京,算着时间,传旨的天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既然不能让大周朝再有个突厥皇后,阿史那太后就要“接受”谢氏做皇后的现实。 阿史那太后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跟谢氏的关系还算不错。 当初得知谢氏生了双龙双凤的四胞胎,她也是真心为谢氏高兴过。 还亲自抄写了佛经,供在了佛像前。 她还给四个孩子准备了丰厚的见面礼。 这次赫连珏回京,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太多事。 阿史那太后也忙着“布局”,竟把这些都忽略了。 现在,“大势”已定,阿史那太后再懊恼、再焦躁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尽量挽回自己与赫连珏、谢元夫妇的关系! “好叫娘娘知道,天使已经去了五六日,算着日程,应该抵达冀州了。” 方大富不愧是阿史那太后的心腹,只听她说话的语气,便有所猜测。 他试探地问了句,“娘娘,要不,老奴追过去,与天使一起去越州传旨?” 阿史那太后眼睛一亮,脸上满都是赞许,“还是你最了解哀家!” 既然想要拉近与谢氏的关系,那就要做足姿态。 方大富是阿史那太后的心腹,由他陪同天使去越州传旨,并接谢元母子几个进京,足以证明阿史那太后对谢元的重视! 突厥公主什么的,已经是过眼云烟。 阿史那太后觉得她是长辈,已经低了头,作为儿媳妇的谢元,就算事后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该过于计较。 否则,谢元就不占理了! 毕竟长幼尊卑,自有规矩。 “这样,哀家再亲笔书写一封信,你一并带去给谢氏!” 不过,阿史那太后为了消除后患,还是准备主动告知。 她给谢元写了信,在信中,推心置腹地表示—— 让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是为了稳固他的皇位。 夫妻一体,赫连珏好了,谢元才会好。 她的儿女也依然是赫连珏的长子长女,该有的尊贵,也都会有! 谢元是个贤惠的妻子,又是个聪慧的女子,定能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片苦心! “太后娘娘仁爱、慈和,谢氏定会感激您的!” 方大富赶忙拍马屁。 “唉!不过都是为了阿犀罢了!只盼谢氏能够通情达理、深明大义,明白哀家的这颗心!” 阿史那太后装模作样地说着,让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真会误以为她是个一心为了儿子的好母亲! “嗤~” 另一边的萧太后,听到了阿史那太后这边的动静后,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的这个老情敌啊,就是这么的自以为是。 自诩聪明人,总把别人当成傻子! 当初阿史那氏会在后宫独揽宫权,不是因为她多厉害、多有心机,而是她的突厥公主的身份。 如果褪去这层身份,只靠她自己,她未必就能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 当然,阿史那太后也不是真的蠢到家。 她还是有些手腕的。 只看她这些年她在后宫、汤泉宫等处安插的人手,就能知道这一点。 阿史那太后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 而最可怕的也是这一点。 小聪明的人,太容易钻牛角尖——我聪明啊,我的选择肯定没有错! 而事实上呢,大错特错! “那谢氏可不是好糊弄的!” “不说别的,只看她嫁给赫连珏后,越王府连个侍妾都没有,就知道她的手腕。” “而且,赫连珏是什么人?能够走进他的心,能够让他甘之如饴地把对方当成自己人,也足见谢氏的厉害!” 萧太后没有见过谢元,但见微知着啊。 只看赫连珏的蜕变,只听萧子修等人的回禀,从侧面了解,萧太后就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美丽、能干、聪明、果敢的女子形象。 这样的女子,连赫连珏都能折服,又岂会被阿史那太后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阿史那太后“算计”的可是谢元的皇后之位。 不管嘴上说得多好听,什么你跟赫连珏才是结发夫妻。 但只要不给人家该有的名分,人家照样会心生嫉恨。 因为皇后之位,不只是关乎谢元的尊荣富贵。 也跟她的孩子们息息相关! 是的,阿史那太后那边派出了人手,还准备了礼物。 一番探查,萧太后终于得知,她的便宜儿媳妇并不是三年无所出。 而是非常厉害的生了祥瑞。 双龙双凤,各个康健。 没有凤生龙死,全都被养得白白胖胖。 “谢氏这算不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乍一听到消息的时候,萧太后都惊呆了。 她跟阿史那太后不同,她是生育过孩子的,且还生了三次。 所以,她知道,女人怀孕、生产有多难。 自己每次还只是生一个呢,都十分的难熬。 萧氏倒好,一口气生了四个。 这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想象了。 更像是如有神助! 其实,赫连珏若是想要让自己显得更加尊贵,更加的受命于天,完全可以把自己有了四胞胎的消息放出去。 寻常人,哪有这样的福气? 只有天子,才有如此祥瑞! 但,赫连珏没有! 他回京后,半点没有透露妻子和儿女的事儿。 他不是故意隐瞒,更不是不看重。 相反,他就是太看重了,所以才在妻子儿女没有顺利回京前,刻意降低他们的存在感。qqxδnew 他,在保护他们! 能够得到一个男人的全力保护,足以证明谢元的优秀。 聪明厉害如谢元,会容忍阿史那太后的算计? 明明是原配王妃,却不能做皇后,这是何等的欺辱? 还有她的孩子们,原本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嫡长女,本该是最正统的继承人。 结果呢,就是因为阿史那太后的“苦心”,成了尴尬的庶子、庶女! “哼,我若是谢氏,定会好好地记下阿史那氏的这份‘恩情’,然后加倍报答!” 第318章 一言难尽 “但,阿史那太后到底做出了求和的姿态。谢王妃到底是晚辈,总不好真的跟长辈计较!” 说话的是萧太后身边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 她容貌清秀,气质娴雅,浑身带着书卷气。 她是萧太后唯一算得上心腹的人,自称白果,宫中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会尊称她一声“白嬷嬷”。 其实,白果并不姓白,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不是她的本名。 她与萧太后一样,都是南朝人。 不过,白果不是世家女,她家是医药大族,祖上出了好几个太医。 她的命运也比萧太后更加凄惨。 当初,先帝赫连圭劫掠江陵的时候,萧太后只是孤身一人被劫走,她的亲人、家族都还在建康,并未受到波及。 而白果却是地道的江陵人,除了她,全家都死于乱兵之中。 就是白果本人,若是没有萧太后出手相救,也会沦为营姬,最终被凌辱致死。 自那日之后,她就改名为白果——白果有毒! 她就是要化身一颗毒药,牢记血海深仇,终将毒死自己的仇人。 虽然具体屠戮白果满门的兵卒找不到,但,她记得始作俑者——赫连圭。 在这方面,白果与萧太后是一致的,她们心底里都怨恨赫连圭。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对名为主仆、实则姐妹的女子,相互扶持、相互照顾,跌跌撞撞地在后宅、后宫艰难挣扎。 萧太后能够躲过妇人间的一些阴私手段,白果居功甚伟。 萧太后用来对付赫连圭的毒药,也是白果精心调配的。 无色无味,无痕无迹,就是太医们也只当赫连圭是怒急攻心,先中风、再离世。 全然没有想到,居然是有人下了毒! “娘娘,阿史那太后的人去了越州,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 白嬷嬷有些担心地说道。 自家主子与赫连珏之间的生疏与淡漠,白嬷嬷全都看在眼里。 过去是没有办法,萧太后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保有尊荣就不能跟赫连珏母子相亲。 且分离了二十多年,没有朝夕相处,感情真的无从谈起。 但,现在不同了,先帝驾崩,赫连珏登基,萧昭仪也成了萧太后。 萧太后对于赫连珏的“帮助”很大,完全可以称得上恩情。 母子间,完全可以再挽回一下。 退一万步讲,就算母子间注定只能这样,也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比如,像阿史那太后这般,主动跟谢元拉进关系。 再比如,萧太后可以做个好祖母,多多疼爱孙子孙女。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用心去做,终究会有回报! 萧太后却摇了摇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会错!” “我与赫连珏,名为母子,实则就是利益伙伴。” 赫连珏帮她登上太后的宝座,她帮赫连珏制衡阿史那太后。 至于母子间的感情—— 自从江陵城破的那个晚上,萧太后就变了。 这些年,为了保命,为了往上爬,她做了许多,她早已从人变成了鬼。 既然都不是正常的人了,又何必贪婪人类的情感? 什么亲情,什么爱情,都抵不过切实的利益,和能够握在手中的权柄! 她不像阿史那太后,有折腾的本钱! 这么多年了,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所以,她如履薄冰、殚心竭虑。 她根本不会奢望更多,只要自己能够抓住的东西。 她不会仗着生母的身份,也不会以“贡献玉玺”的恩人自居,就对赫连珏以及他的妻儿指手画脚。 她就安安稳稳地做她的皇太后,确保下半辈子继续尊荣、富贵。 “娘娘,您又是何苦呢?” 白嬷嬷有些心疼。 她与萧太后的关系,早已突破了普通主仆,也超越了姐妹。 她们比亲人还要亲。 两人更像是彼此的唯一,是两个孤单的灵魂相互慰藉。 这辈子,能够有这么一个伙伴,也是她们各自的福气呢。 所以,白嬷嬷是真心为了萧太后考虑。 萧太后却笑得如繁花般绚烂,“苦?我可不苦!我是尊贵的皇太后。” “我的三个儿子,也都还活着。” “我儿子是皇帝,我的孙儿重孙也将是皇帝!” “我会成为大周朝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拿了一把烂牌又如何,她照样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反倒是那个阿史那太后,明明一手王炸,却硬是折腾到现在这步田地。 偏偏她还不知道吸取教训,还在折腾。 萧太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曾经无比尊贵、跋扈恣意的突厥贵女,总有一日会落个凄惨的下场。 “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坏女人!我是真想看到阿史那氏遭报应的那一天!” 不是做母亲的人,没人能够体会到刚生下孩子,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就被夺走孩子的绝望与愤恨! 萧太后的心,真的不是一下子就变硬的。 曾经的她,也柔软过、善良过! 可惜啊,那深深的庭院里,好人活不长久。 冷心冷肺才能笑到最后。 唉,不知道那谢氏,会不会被后宫这个是非圈所侵染,也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 “阿嚏!阿嚏阿嚏!” 谢元接连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最近这是怎么了? 还是赫连珏又在京城折腾什么了? 为什么总有人在背地里念叨她? “阿嫂,没事吧?莫不是中暑了?” 现在已经进入初夏,岭南的天气又热又潮。 尤其是中午,海边的太阳,真是仿佛能够把人给晒透了。 徐王妃挺着已然隆起的小腹,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估计是有人在背地里念叨我呢。” 谢元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阿嫂,莫非阿史那太后还想劝圣人求娶突厥公主?” 徐王妃作为崔贵嫔的儿媳妇,她也有着快捷的消息渠道。 至少,远在岭南的她已经得知,突厥围城,阿史那太后力劝赫连珏跟突厥议和。 而太后既然想要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为皇后,说话的时候,就绕不开谢元这个结发夫妻。 所以,谢元才会说“有人在背地里念叨”。 看来,阿嫂也是知道了阿史那太后的算计,唉,这位太后,真是让人有些一言难尽…… 第319章 娘娘成了香饽饽 “圣人已经大破突厥骑兵,活捉了突厥小王子!” 谢元没有隐瞒,将自己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告诉了徐王妃。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王妃不是伪装,而是真的高兴。 她兴奋地对谢元说道,“阿嫂,你和孩子们是不是要起程了?” 京城的危机被解除,赫连珏应该也能初步稳定朝堂。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谢元母子几个进京啊。 接下来,就是圣人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 哎呀,阿嫂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回归宫廷,成为后宫之主了! “不急!毕竟圣旨还没到呢!” 谢元是真的不急。 大势已定,早一天回去、晚一天回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岭南这边还需要再安排一番—— 咳咳,半个月前,黄、陈、冼等几大豪族的闹剧,谢元早有准备,来了个关门打狗。 那些攻入王府的恶徒、豪族部曲等全都被当场诛杀。 随后,谢元命人拿着多个渠道送来的证据,对几大豪族进行审判。 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罪不至死的,被送去禹岭隧道做苦役。 是的,禹岭隧道还在施工。 谢元既然要打通岭南与内陆之间的通道,就会好好的建设。 不是弄一个临时的小路,而是真正可以“通车”的宽敞、安全的隧道。 在没有大型设备和现代化技术的古代,也没有混凝土、钢结构等工具,想要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 首要一点,就是充足的人力! 没有科技,人工来凑。 过去不敢大张旗鼓,是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如今,赫连珏已经登基,圣旨也明发天下,谢元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她索性调集岭南地区的所有流人、军户、囚犯等,全都拉去禹岭隧道干活。 直到这个时候,广城刺史才发现,越王府居然暗中进行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 他也终于明白,赫连珏的三千先锋营是如何绕开广城,“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岭南。 广城刺史世家出身,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不过,因为距离的缘故,他的消息有些滞后。 京城的赫连珏早已活捉了小王子,将一些世家分支、末流小世家等都杀了一遍,稳定了朝堂。 广城刺史收到的消息,却还是赫连珏带领三千人马“从天而降”,并在灵堂登基! 就便是这样滞后的消息,也让广城刺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赫连珏早已不是那个被流放的废太子,而是一手遗诏、一手传国玉玺,名正言顺即位的新君。 现在的情况,不是广城刺史问越王府找后账,而是担心赫连珏、谢氏这对新晋帝后,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其实,这禹岭隧道的事儿,我也算‘默许’了啊!” 广城刺史这般安慰自己。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他没有拦阻! 虽然之所以没有拦阻,是因为他不知情。 但,没阻拦就是没阻拦,原因什么的,也可以解释为“默许”。 即便不算功劳,可也不是过错吧。 广城刺史一边如此自我安慰,一边努力回想,过去的三年里,我可有得罪越王府的地方? “我又不是崔伯庸那个傻子,且崔伯庸也被越王夫妇给干掉了!” “我、我顶多就是在三年前,越王路过广城的时候,避而不见。” “但,我是有原因的啊,那是可是飓风季,我是依照惯例去内陆避风了。” 广城刺史拼命地给自己找借口。 但,这一次,他却没能说服自己。 以己度人啊,如果他是赫连珏,被流放了,经由广城去越州。 结果呢,广城刺史却给自己留了个空空的衙门。 这不是轻视,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即便是我有失礼的地方,可赫连珏都是圣人了,更该宽容大度——” 广城刺史还想自欺欺人,他的妻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郎君,我去趟越州,亲自给娘娘请安!” “细说起来,我和娘娘也是亲戚。按照辈分,我还是她的表姑呢。” 刺史夫人倒也不是乱认亲戚。 她姓王,出自琅琊王氏。 她的母亲姓谢,是谢元的远房堂姑祖母。 在这个年代,士庶不婚。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 所以,那些数得上号的家族,跟各个家族都有姻亲关系。 如果认真的算起来,就是广城刺史也是谢元七拐八绕的亲戚。 “对!谢氏出身世家,是咱们自己人啊!” 刺史夫人的一句话,提醒了刺史。 是啊! 谢元是世家女,她也是士族阶层。 先帝大刀阔斧削弱世家的举动,真的让众世家有些草木皆兵。 他们对于赫连珏这样的新君,之所以如此戒备,也是担心他会“子承父业”。 若是赫连珏也像先帝那般,对世家充满敌意。 那么,早早晚晚,赫连珏都会对世家出手! 他还是个年轻人,更加的血气方刚、冲动冒失。 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赫连珏再弄个贾易之流的搅屎棍出来,也能把世家折腾个够呛。 世家们总担心这些了,却忘了赫连珏的原配发妻是世家贵女! 还是顶级世家陈郡谢氏的嫡长女! 屁股决定脑袋,身份决定态度。 广城刺史觉得,依着谢氏的出身,她对世家应该有着本能的亲近。 而谢氏与赫连珏的感情有多少,同在岭南的广城刺史却是有所耳闻。 其实,不提感情,只说谢氏在越王府的地位,就知道她不是普通内宅妇人。 赫连珏身边有这么一个世家出身的王妃,或许他对世家也不会太过敌视。 毕竟,爱屋及乌嘛! “奇怪,京中的相公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广城刺史对自己这个发现十分得意,他顾不得与妻子谈话,转身就去了书房。 他要写信,要尽快提醒父亲、兄长们。 他们要抢在其他家族前面,利用好谢氏这层关系。 对了! 谢氏的族长换了一个,叫谢洪还是谢流来着? 刺史夫人:……不是说要去越州给谢氏请安吗? 怎么说着说着,人就跑了? 算了算了! 不指望他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除了刺史夫人,岭南其他各州郡的官眷也都意识到了谢元的重要性。 于是,许多人都开始奔赴越王府,求见谢元! 第320章 不是杞人忧天 “娘娘!这就是您主持修建的跨海大桥吧?哎呀,真是太壮观、太实用了!” “娘娘!听说这王府,也是由您规划并督建的?真好!” “娘娘!娘娘!”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元的访客不断。 这些或是刺史、或是知县知州的官眷们,对待谢元的态度很微妙—— 一方面,她们非常恭敬。 可另一方面,她们也保持着一定的“礼仪”。 没有下跪,没有行大礼! 不是她们不想,而是明确的旨意还没有抵达。 虽然他们都从各自的渠道,收到了“小道消息”。 但,到底没有看到圣旨啊。 岭南距离京城太远了,快马加鞭也要一两个月。 那些传旨的天使,肯定不会急行军,基本上就是三个月打底。 若是再有个意外,兴许小半年就过去了。 当然,到底是传旨,且还是这种近乎“改朝换代”的大事件,那些天使应该不敢太过耽搁。 可只要这些人一日不到,官眷们就不好用尊敬皇后娘娘的礼仪来对待谢元。 而还像过去一样把谢元当成越王妃,也不妥当。 这就像一种潜规则,大家都懂,可又不能直接说破。 弄到最后,索性大家都含糊地称呼“娘娘”。 王妃是王妃娘娘,皇后是皇后娘娘,都是娘娘!也不算失礼! 谢元:……你们累不累啊! 不来凑这个热闹不就好了? 又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她们也是没办法!” 作为岭南地界上唯二的王妃,徐王妃倒是挺能理解。 “我不知道阿嫂当初是个什么情况,反正我跟着王爷来到岭南后,那些官眷可是没怎么重视!” “广城就不说了,人家本来就是岭南最繁华的地方,能够在广城做刺史,也都是朝廷看重的人才。” “就拿我们邕州来说,刺史倒是不像越州崔伯庸那般狂悖,却也是个‘清贵’的世家子。” 而世家是什么,是可以“傲王侯”的存在。 早些时候,皇家在世家面前,都只是土鳖暴发户。 皇家想要谋求世家的支持,也要许诺“共天下”。 经过几十年的战乱,以及数个朝代的更迭,世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似乎没有那么强悍了。 但,人家骨子里,还是骄傲的。 正经的皇族,人家依然瞧不上。 就更不用说似邕王、越王这种变相被流放的皇室弃子了。 至于徐王妃,就更不用说了。 她的父亲是马奴,属于贱籍,连庶族都算不上。 虽然凭借战功当上了大将军,还封妻荫子,但在世家眼里,依然是卑贱的存在。 所以,岭南那些世家出身的官眷们,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徐王妃。 邕州刺史的夫人,偶尔举办个赏花宴、曲水流觞宴,也不会邀请徐王妃。 谢元这边呢,虽然是世家。 但她父母亡故,唯一的弟弟还是个孩子,她这一支算是败落了。 再加上她刚来到越州,就跟刺史崔伯庸杠上了。 崔伯庸夫妇都出身世家,又是岭南的半个坐地户,跟周围州郡的官员都有着不错的关系。 朋友的敌人,就算不是敌人,也做不成朋友。qqxδnew 谢元出身世家,可并没有太多世家的讲究。 她甚至“自甘堕落”地行商贾之事,还会跑去军营胡闹。 本就不怎么喜欢她的官眷们,愈发觉得她是个“另类”。 无视她、隔绝她,仿佛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但,那是过去! 今时不同往日,谢元不再是家族没落的孤女,也不是被流放的越王妃,而成了大周朝的皇后娘娘! 呵呵,那些曾经对谢元“无礼”的官眷,只要还有脑子,就会赶在谢元进京前,跑来献殷勤。 若是能够“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最好! 就算不能得到原谅,也要争取不再犯错。 “都是为了自家夫君,再为难,也要努力挽回啊。” 徐王妃捧着肚子,幽幽地说道。 谢元不置可否。 她没有记恨那些官眷,可也不会因为她们的吹捧,就改变什么。 其实现在的谢元,心里也是有些茫然的。 她知道,赫连珏会成功,而她也会成为皇后。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谢元才发现,她竟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随着“小道消息”的传开,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不同了。 畏惧、恭维,尊敬、卑微…… 很多人并不是出自真心,有些甚至都不认识她,却都在努力的套近乎,绞尽脑汁地吹捧、讨好!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也莫名让谢元有种飘飘然。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没人不喜欢成为前后呼应的中心人士。 但,谢元的理智提醒她:不能飘!不能忘乎所以! 就算是皇后,她也只是皇后。 她的上头还有皇帝,以及两宫太后。 皇帝! 赫连珏成了皇帝,会被人尊称为圣人。 他的心里会被天下、权力等等东西填充。 午夜梦回,谢元偶尔会被噩梦惊醒。 她下意识地摸一摸身边空空的位置,会忍不住害怕:在他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嘛? 真的不能怪谢元患得患失。 骤然的改变,周围人的态度,以及她所熟知的历史,都让她忍不住多想。 历史上帝后恩爱的例子不算太少,杨坚和独孤氏,李二与公孙,重八与马秀英,还有历史上唯一的一夫一妻制帝后朱佑樘和张氏…… 史书写得很精彩,但他们实际是个什么样子,除了当事人,又有谁知道。 还有! 最最重要的,谢元现在还不是皇后。 册封的圣旨还没到,就算到了,她能否顺利返回京城,也是个问题。 谢元没有受害妄想症,但,有利益,就会有阴谋。 她的赫连珏发妻,在某些人眼里,还是非常碍眼的。 比如阿史那太后。 再比如,某些想要跟赫连珏这个新君“联姻”的世家或是勋贵。 而谢元的存在,就如同拦路虎一般,阻碍了人家。 谢元:……我也就罢了,本来就是多赚的这一世。 但,我还有四个孩子,我还有弟弟。 我不能退! 更不能坐以待毙! 谢元开始忙碌起来。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谢元真的不是杞人忧天。 第321章 看笑话 京城! 先帝驾崩已经有一个多月。 停灵七七四十九天,钦天监选了三个下葬的吉日。 赫连珏直接选了一个最近的。 理由都是现成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就算放了冰,尸体也存放不住。 围攻京城的闹剧结束后,赫连珏又将一群被世家丢出来当替罪羊的旁支分支或是小家族论罪。 一番雷霆手段,京城的纷乱顿时安定下来。 接下来,就是下葬等事宜。 其实,就算赫连珏不急,每天跑来皇宫哭灵、守灵的官员及其女眷们也受不住了。 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跪拜,还要哭嚎! 哪怕有姜汁等作弊器,众人也哭不动了。 嗓子都哑了,瘦了一大圈,瞧着都十分的憔悴。 终于,先帝下葬了,赫连珏亲自扶棺,瘸了腿的三皇子、瞎了一只眼睛的四皇子,以及年幼的小皇子们则恭敬跟随。 除了京城,来到了城外的皇陵,地宫开启,先帝的棺椁被送了进去。 “封死吧!哀家若是去了,就单独葬在一处,不要惊扰了陛下!” 阿史那太后作为先帝的发妻,并没有想要跟他“死同穴”的愿望。 活着都两看相厌,死了还是各自安葬吧。 再说了,先帝的女人那么多,别的不说,只一个萧太后足以让阿史那太后觉得碍眼扎心了。 也就是现在大周朝取消了殉葬,且萧太后成了太后。 否则,阿史那太后一定会让萧太后去地底下伺候先帝。 “可惜了!” 望着身旁那个碍眼的女子,阿史那太后心中那一丝旧情,也被消磨得无影无踪。 萧太后也表示,“卑不动尊,哀家也另葬一处吧。” 得! 两宫太后,一个是先帝的发妻,一个是他的宠妃,死了都不愿意跟他埋在一起。 赫连珏作为“孝子”,从善如流! 命人放下了断龙石,彻底封死了皇陵的墓门。 随着轰隆隆的响动,太阳落幕了,一个时代也宣告结束! …… 折腾了将近两个月,哪怕是真心忠于先帝的人,此刻也有些麻木。 皇子、宗室、勋贵、世家等等,望着巍峨的皇陵,全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阿父,就这么走了?” 三皇子神情木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汤泉宫的那场大雨,就像一个场噩梦。 他失去了一条腿,成了连母亲都嫌弃的残废。 最宠爱他的皇父也驾崩了。 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殿下,该回京了!” 萧子修也是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 他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一身白色的孝服穿在身上都有些晃荡。 他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世家典范,而是多了几分沧桑与茫然。 他们萧家,一直都追随三皇子。 对于同样是萧家外孙的赫连珏,却从未关注。 萧子修还因此得到了赫连珏的“报复”,被他弄到了岭南当了王府典军。 萧子修愤懑,怨恨,哪怕身在越王府,也从未想过忠于这个嫡亲的外甥。 他还想方设法地回到了京城,并赖着不肯走。 汤泉宫变的时候,他更是身先士卒地为三皇子冲锋陷阵。 结果呢? 三皇子成了残疾,彻底与大位无缘。 赫连珏却从天而降,成为了新君。 萧子修的身份顿时尴尬起来,他的身上还挂着越王府典军的官职啊。 萧子修以及整个萧家,俨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幸好萧太后凭借皇帝生母的身份,也被尊为皇太后。 否则,萧家将会彻底败落。 饶是如此,萧子修也是身心受到了重创,足足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才能鼓足勇气再次走出家门。 他选错了路,现在就算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如果此时再反悔,重新跑去圣人面前献殷勤,那他就真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萧子修心中有了决断,也就不再迟疑,他凑到三皇子身边,扶着三皇子摇晃的身体,低声提醒道。 “……”三皇子却没有说话,自从受了伤,确定自己成了残废,他的习性就扭曲得厉害。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燕王府已经抬出去了好几个被活活打死的太监或是宫婢。 其实,就连萧子修,也在三皇子面前吃了排头,顶多就是对方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对他棍棒相加罢了。 “哟!老三,还摆谱呢!你现在可不是最受宠的皇子,而只是个有残缺的郡王!” 三皇子冷漠倨傲,有人就看不顺眼了,阴阳怪气地挤兑着。 三皇子都不用转身去看,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老五,你还有脸嘲笑我?咱们两个半斤八两!” “哦!不对!不是半斤八两,而是天残地缺!” 三皇子不再伪装什么温润君子,对着宿敌便是一通冷嘲热讽。 天残地缺? 五皇子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摸自己脸上的眼罩。 右眼的位置上,戴了一个黑色的布罩。 而布罩下面,则是空洞洞的眼眶。 他瞎了! 成了独眼龙! 他再不是那个儒雅俊秀的楚王殿下了。 不说外人了,就是五皇子自己,也不敢照镜子。 他根本无法面对自己的残缺。 唯有在同样残疾的三皇子身上,五皇子才仿佛能够得到慰藉。 但,很显然,三皇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包子。 自打残废后,三皇子就开始破罐子破摔。 今天,五皇子主动跑来挑衅,更是直接给了三皇子火力全开的机会—— “我还好,虽然少了半条腿,却还能拄拐!” “而某些人呢,人不人、鬼不鬼,大白天都不敢照镜子吧。” “还有啊,你还没有成亲,人家南陵郡主只是你的未婚妻,永昌姑母若是想反悔,随时都可以!” 不得不说,三皇子很会找人的“七寸”。 他几句话就戳到了五皇子的肺管子。 “你!你胡说!” 五皇子仅剩的那只左眼瞪得溜圆,他恶狠狠地盯着三皇子。 三皇子却直接转过身,没有搀扶萧子修的手,而是拄着拐杖,笃笃笃地离开了。 至于五皇子被自己刺激的怒火中烧,三皇子却全然不管——先撩者贱! 老五,他活该! 三皇子甚至等着看五皇子的笑话! 第322章 不贪心的长公主 “赫连璟!你别得意!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 “哼,真当自己的亲哥哥当了皇帝,你就能跟着沾光?” “你的好哥哥,登记后的第三道圣旨,就是降了你的王爵!” “还有的好阿母!你受伤后,她关心过你几次?” “人家跟圣人才是母慈子孝的亲母子呢。” 三皇子戳了五皇子的肺管子,五皇子也没有绕过他。 都是宿敌,明争暗斗的十几年,他们对彼此最是了解。 所以,他们很清楚,对方的弱点和逆鳞是什么。 比如五皇子就知道,三皇子有心结——都是同母所出,为何赫连珏就能当太子?而他却只是个皇子? 虽然先帝偏爱,萧太后似乎也更在乎三皇子。 但,储君与寻常皇子的天差地别,还是让三皇子愤懑不平。 过去,三皇子还能炫耀亲娘更疼他,而这次他受伤后,三皇子才绝望地发现—— 他的好阿母谁都不爱,人家只爱自己,只爱权力! 赫连珏能够让母亲当太后,母亲就把传国玉玺交给了他。 还拿出了一份所谓的传位遗诏! 假的! 都是假的! 遗诏是假的,母亲的爱也是假的。 还有他的王妃,也是嫌弃他的吧。 想想也是,人家可是尊贵的世家女,嫁给他这个皇室暴发户,只是想要当皇后。 现在呢,他赫连璟成了残废,再也做不了皇帝。 王爵也被赫连珏从亲王削成了郡王! 从今往后,他就是个废人了! 王妃也果然回了娘家,估计是在跟家里人商量“和离”事宜吧。 当初,赫连珏被废、被流放,众叛亲离地被赶出京城的时候,三皇子还在幸灾乐祸。 但此刻,他似乎比赫连珏更可怜! 那时的赫连珏,再不济,还有王妃愿意陪他一起去岭南。 而他赫连璟呢? “闭嘴!老五,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三皇子听不下去了,转过身,眼神凶狠,“你若真有胆子,直接跑去长公主府啊!” 五皇子:…… 他还真不敢。 倒不是怕永昌把自己打出来,而是担心听到不好的消息。 比如,取消婚约! 永昌姑母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慈爱的人。 当初她会把南陵许配给他,也是看在他有夺嫡的机会,想要提前投资。 现在,他不但失败了,还伤了一只眼。 五皇子自己都嫌弃、害怕,又何况那个本就病弱怯懦的南陵郡主? 所以啊,永昌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心疼女儿,都不愿继续这场婚约。 可五皇子现在只剩下永昌这个靠山了。 他母族不显,那些世家会投资他,也不过是利用。 如今的五皇子,什么都没有了! “……哼!懒得跟你闲扯!” 五皇子心里已经怕了,但输人不输阵,他嘴硬了冷哼了一记,抬脚就往自家的车架走去。 萧子修全程围观,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两个失败者,不敢跟获得成功的赫连珏说什么,只能彼此伤害、互揭伤疤。 何必呢? “走了!” 三皇子见五皇子“落荒而逃”,竟莫名有些痛快。 周围没有了外人,三皇子并不愿意拄拐。 他还没有彻底适应自己的残疾,走路的时候,并不稳当。 为了避免自己再摔倒,三皇子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是!” 萧子修被惊得回过神儿来,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了三皇子。 两人既是舅甥、也是主仆,如今更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他们的关系莫名地亲近起来。 回城的大部队里,永昌也斜靠在车厢上。 熬了这些天,饶是她身份尊贵、无人敢监管,也吃了不少苦。 死的人,到底是她的亲弟弟啊。 姐弟四十多年,从小一起长大,长大后,弟弟又是各种纵容。 永昌再骄纵、再凉薄,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弟弟对她不够好。 弟弟死了,她是真的伤心。 再者,永昌也不年轻了,她都是快五十的人了。 搁在这个年代,都算是有寿数的老人。 每天哭灵,持续了近两个月,永昌真的快撑不住了。 要不是她偶尔会以“侍奉太皇太后”为由,偷偷躲出去歇一歇,她估计都倒下了。 熬呀熬,终于熬到了先帝下葬,看到墓门关闭的那一刻,永昌双脚都在发软。 她是被宫女、女儿搀扶着上了车架的。 “阿娘!吃口茶汤吧!” 南陵看着向来彪悍如母大虫的阿娘,此刻却像个虚弱的老者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不禁有些心疼。 她忍着对母亲的畏惧,小心翼翼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送到了永昌嘴边。 永昌就着南陵的手,轻抿了几口。 “还是我儿孝顺!” 温热的茶汤滋补了肠胃,永昌觉得似乎都有些力气了。 她欣慰地看着南陵,忽地,她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阿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南陵胆子小,一看到亲娘皱眉头,就忍不住心慌。 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和五郎的亲事,还是算了吧!” 守灵这些天,永昌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 “……” 南陵没说话,怯怯地低下了头。 因为有个强势的母亲,南陵从未做过主。 婚事什么的,也都是听从母亲的安排。 母亲让她嫁给谁,她便乖乖听话。 如今,母亲改了主意,她也不会反抗。 事实上,南陵都没有见过五皇子几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她只担心—— “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五皇子再不济,也是堂堂亲王,哦不,不对,他刚刚被新君削了王爵,现在是郡王了。 可郡王也是王啊。 无端悔婚,有藐视皇家的嫌疑呢。 “有什么不好?他现在都成独眼龙了,眼睛变成了窟窿,你不怕?” 永昌瞪了女儿一眼。 她素来聪明能干,却生出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废物。qqxsnew 南陵的头低得更低了,她当然怕! 事实上,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晚上经常做噩梦,总是会梦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然后将她彻底吞噬! “再说了,就算他好好的,他也废了!” 不能当皇帝,只是个没权没势的郡王,还能有啥前途? “……南陵,你觉得圣人如何?” 赫连珏也是南陵的表哥。 且永昌不贪心,她没想让南陵当皇后,能够得个妃位,永昌就知足了! 第323章 坐山观虎斗 永昌觉得自己并不贪心,在她看来,那些勋贵、世家才是真正的贪心鬼! “他们啊,估计跟阿史那氏一样,都盯着皇后的位置呢。” 永昌撇了撇嘴,用不屑的口吻,对女儿说道,“尤其是那些世家,他们自诩尊贵,哪里肯纡尊降贵的只做个嫔妃?” 嫁给皇子,要当正妃。 嫁给皇帝,也要做皇后! 否则,岂不是玷污了他们那尊贵的血统? 作为皇室贵女,早些年的时候,永昌也曾经被世家嫌弃过。 世家也是有趣,愿意把女儿嫁入皇家,却不愿娶个公主进门。 尤其是永昌这种骄纵、脾气大的,世家们更是敬谢不敏。 有个世家子,与永昌的第一任驸马(也就是白月光)齐名,容貌、才学几乎相差无二。 为了防止被永昌看上,竟跑出去游学。 足足在外面待了好几年,第一任驸马挂掉了,永昌都选了第二任驸马,这位才回来。 永昌听闻了风声,暗恨不已,却也没有办法。 这,大概是永昌活了五十年,遭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欺辱”! 所以,永昌才会那般排斥世家。 先帝重用贾易,对着世家疯狂出招的时候,若不是贾易不长眼地惹到了永昌,永昌估计都不会弄死贾易。 她会站在一旁,乐哉乐哉地看世家的笑话。 “……可是,圣人有妻子啊!” 南陵低着头,扭着手指,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永昌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嘴上却说着状似含混的话。 南陵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只是胆子小,并不傻。 母亲的意思很明白,那位曾经的越王妃,可能、可能会—— “阿母!我不想做皇后!!” 南陵担心母亲,怕她骄纵之下会惹出祸事。 今时不同往日,阿舅不在了! 没人会继续纵容阿母。 “……”永昌看到女儿急切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女儿这是担心她呢。 她伸手揉了揉女儿的鬓发,明明心里柔软,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儿,“就你?可当不了皇后!” 皇后的位子是那么好做的? 就算现在永昌耍手段,逼着、哄着赫连珏封南陵做了皇后。 可南陵性子怯懦,连贴身侍女都管不住,如何管理偌大的后宫。 那个地方啊,可是会吃人的! 南陵,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与其将来落个凄惨的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乱掺和。 像崔贵嫔那般,当个不太受宠、看也不会彻底失宠的嫔妃,生个一儿半女。 年轻的时候,有她这个大长公主庇护。 等自己不在了,还有儿女可以依靠! 如此过一辈子,总好过在那些勋贵、世家的内院里,被规矩、被男人磋磨得好! 永昌想过了,她不会为难谢氏。 更有甚者,她会给谢氏通风报信,或是给她提供一些助力。 她真的不贪心,只希望谢氏做了皇后后,能够看在这些情分上,愿意照顾她的南陵! 南陵:……被亲娘嫌弃了,她却没有伤心。 只要阿母不乱来就好! 悄悄吐出一口气,南陵又低下了头。 永昌:…… 唉,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怎么就这么闷?这么怯懦? 女儿这样的性情,她怎能放心得下? 永昌没再说话,心里却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 先帝的丧事办完了,圣人开始上朝。 三相极力辅佐,赫连珏这个新君,原本就做过二十多年的太子,对于朝政,还十分比较熟悉的。 批阅奏折、处理朝政,他都在最短时间内进入状态。 后宫也进入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两宫太后相互制衡,都没用仗着身份夺权揽权。 太皇太后经历了丧子的重大打击,也在女儿、外女儿的安慰下,慢慢恢复过来。 前朝和后宫,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至于岭南的邕王,以及未来皇后,却仿佛被人遗忘了。 朝臣们开始上奏折,建议圣人广开后宫。 圣人直接以“守孝”为由拒绝了。 勋贵、世家们都没有想太多,只当圣人在故作姿态。 他们暗中串联,想方设法地要“主动”帮圣人排忧解难。 刚刚平静的京城,又泛起了细水微澜。 恰在这个时候,广城刺史的书信送到了。 他所在的家族家主,看到信,顿觉恍然—— “我说呢!总觉得似是忽略了什么!现在才猛然惊醒。” 圣人不是没有皇后,他有发妻。 而圣人承继大统后,也发了圣旨,册立谢氏为皇后,并派了天使接她进京。 只是随后突厥小王子围城,众人忙着选择,急着串联,这才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该! 不应该啊! 谢氏可是个重要的人物,怎么能把她给忘了! “……不只是咱们忽略了,圣人那边也是下了力气!” 前来一起议事的其他族人,想了想,道,“圣人似乎一直都在降低谢氏的存在感!” 众人一听,纷纷怔愣。 他们仔细回想,认真揣摩,然后意识到:圣人与谢氏的感情应该不错! 否则,圣人不会想方设法地保护她! “活着,感情自然好!可若是死了,也就无所谓感情了!” 家主声音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杀气十足。 他们既然已经接受了赫连珏登基为帝的事实,那就要在这个前提下,最大可能的为自家谋求利益。 皇帝不能更换,那就换个有利于自家的皇后,生下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皇子。 等皇子立住了,皇帝若是听话,那就继续让他在龙椅上坐着。 若是不听话—— “家主,您的意思是?” 某个族老听出了家主的言外之意,伸手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蠢!”怎么能自己动手! 家主不悦地瞪了那人一眼,淡淡的说,“只要把消息散播出去,尤其是要告诉大家,谢氏这个发妻,为当今圣人剩下了四个儿女!” 双龙双凤,多大的祥瑞? 谢氏也不怕福气太过,自己会承受不住? “永昌大长公主,阿史那太后,还有独孤氏、元氏,啧啧,他们可都不是好性子的人。” 说得好听些叫直率,说得难听些就是没脑子。 只要稍稍煽动一下,就会有人先跳出来。 而他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第324章 封爵 京城就像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湖面,风一吹,又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各大势力,暗中都在筹谋。 他们利用各自的消息渠道,肆意传播着消息。 用赫连琛的话来说,“陛下,这京城上空的鸽子、鹞子似乎都变多了!” 这年头,能够送信的不只是鸽子,还有精心豢养的鹞子等飞禽。 谢元培养了信鸽,而京中的贵人们呢,更喜欢用鹞子。 以前,估计是为了打猎,鹞子、猞猁等都被养来做“鹰犬”。 随后有人发现,飞禽可以送信,鹞子便有了新的用途。 “就连我家那位郡王妃,虽然没有用鹞子,可也是宴会不断!” 提到曾经让自己惧怕的嫡母陆氏,赫连琛语气里满满的嘲讽。 曾经的步六狐、现在的陆姓啊,鲜卑八大勋贵之一。 陆家的女人,其彪悍程度,并不输给赫赫有名的独孤氏和元氏。 赫连琛母子几个就在嫡母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 尤其是他的生母,那个美艳的胡姬,有段时间,一听到陆氏的名讳就会忍不住的发抖。 还是赫连琛得到了赫连珏的重用,被选做东宫伴读,他们母子几个的处境才好了些。 三年前,赫连琛坚持要陪赫连珏去岭南。 他、生母以及妹妹,直接被广陵郡王扫地出门。 名为分家! 实则就是被驱逐。 现在,赫连琛衣锦还乡,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击退突厥小王子。 偌大的战功,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手! 广陵王倒还好,他自诩是赫连琛的亲爹,儿子牛逼了,也不能翻出天去。 不说别的,只一个“孝”字,作为圣人的赫连珏都没办法插手广陵王府的家务事。 广陵王不担心儿子记仇,反倒能够因为儿子有了出息而洋洋得意。 王府里,真正担心的是郡王妃陆氏和她的儿女们。 不过,赫连琛回京后,并没有回广陵王府,也没有想要“报仇”的意思。 “估计是瞧不上吧!毕竟是新君的心腹,新君随便降下恩典,就能让赫连琛加官进爵!” 陆氏这般安慰自己。 另外,她也有娘家给她的底气—— 陆氏可是八大勋贵,赫连珏连勾结了突厥的那些人都不敢严惩,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压勋贵! 当年阿史那太后给赫连珏选太子妃的时候,陆氏、穆氏、独孤氏等一众勋贵,也都有适龄的女孩子参选。 比如陆王妃的嫡亲侄女陆明怡就是非常有力的竞争者。 容貌、才学都不差。 只可惜,那时先帝刚刚统一了南北,为了安抚南朝士族,便暗示阿史那太后:选个南朝贵女为太子妃。 当然,随后赫连珏被废,也有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先帝就想要废黜赫连珏? 所谓的安抚南朝士族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是,南朝士族到底没有根基,不会为了赫连珏的太子之位而“拼搏”。 若是换成鲜卑勋贵或是北朝世家,赫连珏被废的时候,可能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先帝已经死了,他当初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旁人也无从知晓。 但,如今,陆氏等鲜卑勋贵,却都把旧事拿了出来。 仿佛自家的女儿,原本也都是太子妃的候选人,只是无奈错过。 赫连珏登基为帝,需要扩充后宫,就该优先选择曾经的那些候选人。 赫连琛:……呵呵,你们把圣人当成什么了? 想当外戚,想攀附皇族就直说,何必弄得自己跟“受害者”一样? “阿琛,你想要什么爵位?” 赫连珏更加没有心思理睬这些破事儿。 与其在这种事儿上浪费口舌,还不如讨论一下赫连琛的爵位呢。 作为堂兄弟,也作为陪着自己流放岭南的心腹,赫连珏当然不会亏待。 “广陵王府的爵位,想要吗?” 赫连珏知道赫连琛幼时过得很不好,但他不确定,赫连琛对广陵王这个爵位有没有执念! “陛下,还是算了吧,当初我阿父可是给我分了家,我现在是另立门户!” 赫连琛好歹也是在岭南待了三年的人,他知道什么叫“天高海阔”。 小小一个广陵王,他真心不看在眼里。 身为好男儿,自己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才是本事。 广陵王府,哼,那就是个烂摊子,白给赫连琛,他都不稀罕。qqxsnew “陛下,就像娘娘说的,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自立门户,做开山老祖,岂不是更好?” 赫连琛作为赫连珏的心腹,自然知道谢元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地位。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赫连琛也是真心信服谢元,心甘情愿地认她做女主人! 说句不怕赫连珏生气的话,如果没有谢元,赫连珏不会这般顺利的登上皇位! 不说别的,只阿史那太后的算计、诸世家的私心以及勋贵们的看热闹,就会让赫连珏不得不“退让”。 而谢元的存在呢,却让赫连珏有钱有兵。 三万彪悍的玄甲军啊,站在那儿,就足以震慑所有人。 对此,娘娘也说过,“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这么睿智、这么能干的女主子,赫连琛还就认定了! “好!” 听赫连琛提到了阿元,赫连珏的心情愈发好了,“那就先给你一个靖北侯吧。” “以后你再立了战功,我再给你升!” 其实,似赫连琛这样的宗室,再加上他一路陪着赫连珏流放又杀回京城,给个郡王也使得。 但,赫连琛还年轻,不能一下子给他太高的爵位。 否则,要么就是升无可升,弄得赫连琛生出异心; 要么索性就不再重用赫连琛,让他当个闲散侯爷! 赫连珏不想将来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 还是先给个侯爵,让赫连琛继续努力吧。 赫连琛不傻,他当然明白圣人这是为了他好! 郑重的跪下,恭敬地叩首,“臣,谢主隆恩!” 封了侯爵,还要赏赐府邸。 正巧之前刚刚杀了一批小世家或是世家旁支,抄没了许多财产。 赫连珏便从距离皇城比较近的宅院中,挑了一处赐给了赫连琛。 “先住着!等阿元进京,再有安排!” 他的阿元,似乎还有治国良策,赫连珏满心欢喜地等待妻儿进京。 第325章 早有准备 从皇宫出来,赫连琛来到了临时的居所。qqxδnew 这是一套三进小院。 院子不算太大,却胜在精致、干净。 屋舍整齐,家具齐全。 赫连琛几乎就是拎包入住。 “将军!” 刚进大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 他是赫连琛的心腹,当初是陪着他一起去了岭南。 此次回京,小厮也跟了回来。 他从小服侍赫连琛,对于赫连琛来说,也算是半个家人。 “有人递了拜帖?” 赫连琛扫了眼小厮,见他手里拿着一封名帖,便有些好奇地问了句,“谁?” “回禀将军,是南陵郡主派人送来的!” 小厮恭敬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人说,郡主给小姐写了封信,想托将军送去越州。” 小厮口中的“小姐”,不是别人,正是赫连琛的同母妹妹赫连嫣。 因为生母是胡姬,赫连嫣的长相便有些“异于常人”。 虽然不至于像谢林那般黄头发蓝眼睛,却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有异族血统。 比如,赫连嫣的眼瞳是浅棕色的,她的皮肤非常白,头发还带着些许自然卷。 本就是胡姬所出的庶女,再加上容貌跟周围的贵女不一样,赫连嫣很容易就受到了排挤。 赫连琛入了东宫,赫连嫣也只是不再被人欺负。 出去参加个聚会,她照样会被人指指点点。 受得白眼多了,赫连嫣的性子便有些内向。 幸好她比南陵好些,没有变成怯懦胆小的样子。 赫连嫣只是更加安静罢了。 许是性格相近,偶尔一次宴席上,南陵与赫连嫣竟成了朋友。 两人偶尔也会写个信,或是彼此送个小礼物。 随后,赫连嫣跟着赫连琛去了越州,路途太过遥远,南陵才跟赫连嫣断了来往。 在越州的时候,赫连嫣偶尔还会提到她的这个手帕交。 是以,听到“南陵郡主”的名字,赫连琛并没有觉得奇怪。 “信呢?” 赫连琛问了一句。 小厮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捧到了赫连琛眼前。 赫连琛拿起信,发现并没有用油蜡封印,只是用面糊简单地封了口。 “这是故意要给人看的?” 赫连琛挑了挑眉毛,大步走回书房,找来匕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打开。 他把信拿出来,展开,一目十行的飞快浏览。 果然,除了第一页是小女郎间的问候、闲聊之外,剩下的几页纸都是在说一些宫中乃至京城的情况。 比如,后宫的重要人物的喜好。 从太皇太后,到两宫皇太后,再到崔贵嫔、穆昭仪、王充华等这些育有皇子的妃嫔,都有简单的介绍。 信中还提到了京中比较有权势的几大勋贵:穆氏、陆氏、独孤氏和元氏。 以及一些一二等的世家,诸如:崔氏、郑氏、王氏、李氏、杨氏和韦氏等等。 “嗯?” 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赫连琛被几行字所吸引。 什么叫“意在中宫”? 是说上面罗列的这些家族,有意针对皇后? 还是,他们意图染指皇后的位置? “不好!他们想要对娘娘动手!” 赫连琛非常敏锐,瞬间就猜到了这封信的暗含之意。 “等等!四位小殿下的存在,也被曝光了?” 赫连琛意识到这封信的重要性,不敢再囫囵吞枣,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 然后,他又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信息。 这让他瞬间坐不住了。 虽然远隔几千里,但圣人一直都用信鸽,与岭南保持着联系。 就是赫连琛自己,也通过飞鸽传书,时不时跟生母和妹妹通个消息。 所以,赫连琛知道,娘娘正在准备,只等传旨的天使抵达,她接了圣旨就带着人马进京。 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娘娘应该把越王府以及相关部门的人员全部带走。 其中就有赫连琛的家眷。 当然,还有越王府剩下的两万人马。 按理说,这么多的人,还有全副武装的银甲军,以及娘娘的娘子兵。 一行人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但,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啊。 万一京中某些人在半路上设伏,或是暗中收买了沿途的驿站…… “不行!我要进宫!” 赫连琛越想越心慌,他利索地站起来,拿着信就又急匆匆的回了宫。 “出了什么事,竟这般慌乱?” 赫连珏见赫连琛这般急切,不禁有些好奇。 “陛下,有人要害娘娘和小殿下们!” 赫连琛一边说,一边把信拿了出来。 “谁写的信?” 赫连珏的反应,多少让赫连琛有些意外。 主子听到有人要暗害娘娘的消息,居然没有生气? 这不正常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您早就知道了?” 赫连琛的神情看着略显蠢。 “不只是朕,阿元也早就预料到了!” 赫连珏不愿看自家马仔的蠢模样,示意小太监把信拿了过来。 “哟?南陵写给阿嫣的信?不过,这后面几张,措辞的风格却是永昌姑母的。” “她倒是聪明!”也会投机! 不过,永昌到底是大长公主,背后还有太皇太后,在赫连皇族中颇有些地位和权威。 阿元虽然不用忌惮这些人,但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且似永昌这样骄横的极品,若是用对了地方,可是能够发挥大作用的。 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总好过让谢元受苦受累吧。 至于永昌在谋算什么,赫连珏隐约也有猜测。 无非就是不想让南陵再继续跟老五的婚姻,想要让帝后帮忙“做主”罢了。 赫连珏之所以说永昌聪明,是因为她拜对了菩萨—— 没有像阿史那太后那般,跑来“劝说”赫连珏,而是跑去巴结谢元。 这让爱钱如命的赫连珏很满意。 讨好他算什么? 他家可是阿元做主! 阿元高兴了,他才会更高兴。 “不是!陛下,既然你们都猜到了,那你们——”怎么也没采取个什么行动啊。 赫连琛有些不解,喃喃地问了一句。 赫连珏直接丢给他一颗大白眼,“朕与阿元该怎么办?难道因噎废食,阿元和孩子不用回京城了?” 阿元可是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手握重兵,还有小瓷瓶、热气球等大杀器,难道还能对付不了一些宵小之徒? 第326章 钓鱼 五月中旬,历时两个多月,传旨的天使才风尘仆仆地抵达了越州。 越王府前堂,谢元穿了全套的王妃礼服,恭敬地跪迎圣旨。 赵嬷嬷、多寿、郑玉容、赵锦绣等人,则跪在她的身后。 赫连珏的圣旨没有经过礼部,而是亲自拟写。 他非常的不客气,几乎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形容词都用在谢元的身上。 骈四俪六的一大通,只听得谢元都有些头晕。 至于那堆金砌玉、花团锦簇的词汇,谢元都禁不住有些脸红。 有那么一个瞬间,谢元都在怀疑:我真有这么好? 不是谢元妄自菲薄,而是这般美好到近乎完美的人,感觉更像是仙女、菩萨! 而不是一个凡人。 谢元知道自己拥有无数的历史知识,也确实掌握着许多远超这个时代的先进技能。 但她说到底,也只是肉身凡胎。 她,没有这么好! 也没有这么完美。 她有私心,她也有自己的小算计。 甚至是对上赫连珏的时候,她一直都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她,似乎并没有赫连珏所想象的那般白壁无瑕呢。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谢元愣怔着,身边的人却已经开始对着她行礼恭贺。 赵嬷嬷、如意等老仆,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家小姐高兴。 他们家小姐终于熬出来了。 父母双亡,没有支撑门户的兄弟又如何? 小姐依然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郑玉容、赵锦绣等后期招揽的人马,也都非常高兴。 但她们的感情中,多少掺杂了一丝个人的情感—— 她们在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 有个好主人,主人有了锦绣前程,她们也能有个好的未来呢! 还有王府上下的奴仆,王府外的将士,也都兴奋不已。 表面上,这是一道册封谢氏为皇后的圣旨。 事实上呢,则代表他们的越王殿下,顺利登基,成为了天下之主! 他们,跟对了主子! 以后不会有谋逆,他们也不会变成叛臣贼子,而是名正言顺的官兵,是潜邸旧臣,以后都会有荣华富贵。 最最重要的,他们可以衣锦还乡,离开岭南这个蛮荒之地了! “选个黄道吉日!咱们回京!” 谢元对于京城,倒没有太深的想念。 说起来,大周朝的京城,跟后世的京城还是同一个地方。 此时叫平城。 不过,到底隔了一千多年,跟后世的京城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那时谢元刚穿来,连京城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被送去了东宫。 还是去了东宫,在准备流放的几天里,她代替赫连珏在兵部、户部奔走,这才简单见识了京城的风貌。 嗯,就是比较大一些的古代城池。 城门楼、护城河。 什么二环、五环的,还都没有影子。 眼下京城的人口,估计也就三四十万。 这已经是非常大,非常繁华的都市了。 因为距离草原比较近,突厥人才能长驱直入。 而且,京城的位置太过靠北,并不利于治理刚刚统一的天下。 “看来,还是要迁都啊!” 谢元一边准备出发事宜,一边暗自思索着。 其实,过去的一两个月里,谢元一直在准备。 早已是“万事俱备,只等圣旨”。 人家圣旨到了,谢元便可以出发了。 罗州、交州、黄州以及越州等处,谢元都留了满额的三千兵马。 越王府也安排了人手看护。 “娘娘放心,臣等一定会好好治理越州,狩牧地方!” 周文成此刻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刻—— 他终于选对了! 不用做叛臣贼子了! 圣人顺利登基,而他也终于不用当中间派。 他可以踏踏实实地待在越州,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而越州,是圣人的“潜邸”,更要有心腹之人看守。 娘娘将他留了下来,是不是表示,自己也成了圣人的心腹? 谢元:……你丫,就是有个好女儿。 否则—— 算了,过去都过去了。 且周文成除了迂腐些,除了优柔寡断,治理地方、对抗豪族、为民做主等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左右谢元会把周家的家眷全都带回京城,越州只有一个周文成,他只能拼死效忠帝后! 周娇娥也懒得理睬亲爹的欣喜若狂。 她开始张罗,收拾了家当,带着祖母、弟妹等,跟着谢元的大部队,一起回京。 母亲苏氏,周娇娥原本也是带走的。 但苏氏放心不下丈夫,坚持留下,周娇娥也不好拦阻。 不过,为了防止亲娘再犯糊涂,周娇娥留了几个心腹在越州。 一旦刺史府有什么不对劲,心腹就会暗中给她飞鸽传书。 苏氏:……原本以为留下来就能重新当家做主,没想到,女儿还留了后手。 关键是,丈夫对女儿愈发言听计从! 周文成却暗暗表示:“女儿聪明啊!现在更是成了皇后娘娘的人,将来周家的前程,或许就着落在娇娥身上。” 黎宝珠也收到消息,跑来为谢元送行。 “阿姐!等将来有机会,我也要去京城。” “好!我等你!” 谢元对于这个黎族的小姑娘,也是非常喜欢。 相处了近三年,如今要分离了,她很是不舍。 现在不比后世,路很长、车马很慢,一次分别,可能就是终身难见。 不过,考虑到黎宝珠的黎部首领身份,谢元想着,或许黎宝珠将来真有可能去京城。 五月二十六,宜出行! 越王府府门大开,广城、邕州等周围州郡的刺史、知县等全都跑来恭送凤驾。 经过改造的牛车格外豪华,王府的奴婢、侍卫等在两侧跟随。 匠人、医者……谢元在岭南搜罗的人才,拖家带口的,都被谢元带上了路。 另外,还有两万身着银色铠甲的银甲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将大部队保护起来。 “娘娘,这么多人,我看那些宵小之徒定不敢胡来!” 徐王妃挺着大肚子,也坐在了谢元的牛车里。 这一次,邕王府也跟谢元一起回京。 四皇子在外面显摆,徐王妃却成了“主内”的贤妻,完全没有跟丈夫抢风头的意思。 “他们不动,那就丢个诱饵,让他们动起来!” 谢元微微一笑,她可是另有准备,只等钓鱼呢。 第327章 作死 是的,虽然谢元有自信,凭借她的诸多准备,那些试图谋害他们母子的歹人并不会得逞。 但,总是被人这般觊觎,谢元心里还是不舒服。 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她已经坐到了皇后的位子上,势必会碍了某些人的眼。 还有她的孩子们,注定是大周朝的继承人。 而权力的争斗,从来都是血腥与残酷的。 谢元不想让自己和孩子成为可怜的受害者,更不愿总被人事事算计。 谢元也是在谢泽身上得到了教训——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自己是出于善良,不愿把事情做绝。 而外人却会以为她是包子,柔弱可欺。 该狠厉的时候,就要狠厉,如此才能震慑某些人。 所以,之前知道几大豪族试图“报复”的时候,谢元没有手软。 几乎将陈、黄等几大家族连根拔起。 这一次,她和孩子还没有进京呢,就因为他们的存在让某些人觉得利益受损,他们就要痛下杀手! 谢元觉得,自己若是不狠狠出手、好好惩治一番,那些人会以为她真的好欺负。 如果只是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谢元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儿女。 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退! “娘娘,您的意思是?” 徐王妃聪慧,也熟知兵法。 她仔细想了想,试图将自己套入谢元的处境,便隐约有了猜测。 故布疑阵! “娘娘,您让您的娘子兵另走一路?” 徐王妃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这些人大张旗鼓地走官道,而娘子兵走小路?” 如此,那些试图伤害谢元母子的人就会想,谢元这是用自己作饵,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实际上,大部队里只有谢元一个人,而那股偷偷走小路的人马却护送着四小只。 这,很符合常理,也符合一个做母亲的想法——舍弃自己,保全孩子。 但——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娘子兵虽然悍勇,可到底只有几百人!” 徐王妃不等谢元回答,就先担忧起来。 她是真的喜欢四胞胎。 不说祥瑞了,单单是四小只的模样、性情,就都十分的惹人喜欢。 一个个长得白白嫩嫩,胖胖嘟嘟。 阿平沉稳,长得像谢元; 阿安脾气大,却极有天家贵女的霸气; 阿福天天笑呵呵的,仿佛没有烦恼,每每看到他的笑容,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阿乐年最小,最娇气,也生得最美。 她简直就是赫连珏的小翻版。 估计徐王妃没有见过萧太后,否则她就知道,阿乐其实最像的是这位嫡亲祖母。 不过,不管具体像谁,小丫头的模样都是极好的。 还不到一岁呢,就精致得如同小仙童。 ……四个孩子,各有特色,也各个都是小宝贝。 每次徐王妃见了,都稀罕不已。 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心里更是忍不住地祈祷:我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能有四小只的一半好看,我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聪慧什么的,徐王妃已经不抱太大的期望。 她只有一个奢求,那就是千万别随了亲爹的愚钝! 当然,如果真的随了亲爹,也没啥,但一定要学会亲爹以及亲祖母的“知足常乐”。 因为,徐王妃知道,依照他们邕王府与帝后的关系。 只要儿女们不是太作死,哪怕丑一点、笨一点,都是尊贵的亲王世子、王府郡主! 也正是自家王府与帝后关系莫逆,徐王妃真心将四小只当成了亲近的后辈。 她有些不忍心,“咱们这边,虽然显眼了些,可有两万银甲军,以及三千邕王亲卫呢。” 除非那些家族派出了大部队,否则,想要在几万人的保护中,杀掉谢元母子,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我确实把娘子兵单独派了出去。” 谢元见徐王妃急切的模样,就知道,她是真的为四小只担心。 心下一暖,谢元也就没有瞒着徐王妃,“另外,我还安排了两千人马暗地里护送娘子兵!” 徐王妃听说不只是有娘子军,稍稍有些放心。 但她还是说了句,“就算有‘援兵’,可还是冒险了些。” 几千人能跟几万人比吗? 谢元笑了,“我只是让娘子兵单独行动,并派了人马暗中保护,可我没说,孩子们被娘子兵带走了呀。” 徐王妃:Σ(⊙▽⊙\"a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这位皇后娘娘,算是把兵法运用到极致了。 “哦~~” 徐王妃恍然,缓缓说道,“难怪刚才娘娘您说投了‘饵料’。” 合着谢元所谓的鱼饵,并不是四小只,而是娘子兵。 “还有几个乳母!毕竟即便是做戏,也要把戏唱全套了!” 谢元笑容愈发灿烂。 只是她的眼底却带着丝丝寒意:那些人不动手也就罢了,若是真敢动手,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止如此,谢元还会留下人证、物证,进京后,好好跟那些勋贵、世家算总账! 治国大计上,不能胡来。 但,也不能一味地忍让。 他们夫妻有钱有兵,又有名分大义,若是还唯唯诺诺、忍气吞声,那这皇帝皇后不做也罢! “娘娘,还是你思虑周到!” 徐王妃这次是心服口服。 她知道,谢元一直都是聪明的。 但她还是没想到,现在的谢元变得愈发果决。 谢元开始越来越杀伐决断,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与心性了! 这样的谢元,稍稍有些陌生,却又更加有魅力。 “原本我还担心她回了京城,去到那波谲云诡的深宫里,会因为心软、善良而吃亏!” “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阿元阿姊永远都是这么的优秀!” 徐王妃暗自窥探着,她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 “查看清楚了吗?谢氏生的几个小崽子都在?” “我看到乳母了,还听到了哭声!应该就在车厢里!” “对!不但有娘子兵保护,后面还隐藏着一些人马。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谢氏又何必这般谨慎?” “好!前头有个山谷,适合伏击!咱们就好好地打个埋伏。赶在援军抵达前,速战速决!” 角落里,一群自以为是的人正在努力地作死! 第328章 不服不行 “冲啊!” “杀!” 山谷里,喊声震天。 两股人马纠缠在了一起,很是热闹。 不过,娘子兵这边,是以逸待劳,是早有准备,很快就形成了反杀。 “留活口!娘娘说了,要留下活口!” 领队的娘子军,赫然就是谢元曾经的丫鬟如意。 现在的她,早已不复当年被谢家逼迫,只敢颤巍巍挡在谢元面前的怯懦样子。 经过三年的训练,她穿着盔甲,手持利刃,浑身都透着飒爽的英姿,以及凌厉的气势。 她骑在马背上,一边巡视战场,一边下达命令。 “是!” 众娘子兵齐齐应声。 “医务兵行动,看看伤亡情况!” “伤者立即医治,阵亡的将士收敛骸骨,将骨灰带回京城安葬!” “大家放心,娘娘已经在京郊准备了陵园,所有阵亡的将士都会葬在陵园里。” “……” 哪怕是有备而战,只要是动手,就会有伤亡。 谢园一直秉承着优待烈士烈属的政策,她绝不会让英雄们流血又流泪。 死后,入陵园,陵园有专门的守墓人,四季香火也有供奉。 战功等,会转到直系家属身上。 抚恤金、丧葬费、战功补贴等等,都会定额足额地发放。 家属们也会得到优待。 全家的医疗、子女的教育等等问题,也都有专人负责。 可以说,一人当兵(不管生与死),养活全家。 也正是谢元推行的优渥待遇,让越王府的兵卒悍不畏死。 不管是亲卫,还是娘子兵,只要赫连珏或是谢元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勇猛冲杀。 如今,赫连珏成了皇帝,这样的政策,也将推行整个大周朝。 这是谢元帮赫连珏想到的收拢兵权的一个办法。 军饷、抚恤等,都是君王负责。 那些领兵的将军,也就无法用这些手段去收买人心。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避免出现x家军的情况。 当然,后续还有很多相关的政策,继而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谢元希望,可以尽量减少地方武装割据的局面。 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而言,能够如此优待兵卒的谢元,得到了最勇猛的战士。 “回禀将军,轻伤三十二人,重伤十九人。” 亲兵转了一圈,统计了具体的人数,便跑回来回禀。 只有受伤,没有阵亡! 那就好! 虽然死了之后,不用担心身后事。 但,人命还是最宝贵的,能够尽量减少死亡,还是尽量努力! 至于重伤—— 越王府培训了大量的医务兵。 还有冯太医等研制出来的伤药、消炎药,以及羊肠线缝合技术! 可以说,只要还有气儿,就能抢救。 哪怕是断胳膊断腿、肚子破个大洞,医务兵们都能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原地休整,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如意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安排后续事宜。 今天的“遭遇战”,应该不是最后一场。 越州距离京城两三千里路呢,而暗中想要谋害娘娘母子几个的势力,也有好几拨。 这一路,还不知要钓出多少条鱼呢! “是!” 兵卒们答应一声,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安营埋锅,全都忙碌起来。 如意带领娘子兵一路修整、一路钓鱼,每隔几天就会面临一场刀光剑影。 慢慢的,开始有了阵亡的将士。 不过,她们斩杀或是活捉的“刺客”、“山匪”也越来越多。 这条路,充满了喧闹与杀戮。 而另一边的官道上,却是岁月静好。 “娘娘,您这牛车真是设计得太好了!” “关键是一点儿都不颠簸,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坐着舒适的车厢里,捧着大肚子,徐王妃一边吃水果,一边闲聊。 徐王妃一直都非常佩服谢元。 但,每当她觉得谢元已经够牛逼的时候,就会忽然发现,原来她还可以更厉害! 比如这个车厢,谢元亲自设计的。 偌大的空间,仿佛一个小小的房间。 据说车厢外部还包了铁皮、刷了桐油,不但隔热防水,还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如果有人射冷箭,箭头都刺不穿那层铁皮。 车厢里,还非常巧妙的做了许多暗格、机关。 想要坐着,就有桌、凳等家具。 想要躺着,就可以通过抽拉而得到一张平坦、宽敞的大床。 最最奇妙的,还是不颠簸。 不过是在车轱辘上包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但,木质的轱辘碾压在官道上,再也没有搁楞搁楞的声响,也不会一下一下地颠个不停了。 加上负责拉车的是两头健壮的黄牛,速度虽然很慢,但真的非常平稳。 徐王妃一个孕妇,坐着车里都不会觉得晕眩、烦闷。 打开车窗,细微的夏风吹着,屁股下面是柔软的垫子,时间长了,她都能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对!还有这垫子!太软和了!” 徐王妃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用力坐了坐。 厚厚的垫子根据她身体的力道,先是压缩,接着就是回弹。 这感觉,就像坐着云朵上啊。 谢元笑了笑,“车子不颠簸,是因为用了橡胶轮胎。” “垫子呢,也是橡胶制成的。” 虽然还都是比较原始的状态,跟后世完全没法比。 却已经可以根据好性能而提升了生活质量。 此次回京,谢元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改造车架,就是诸多事项中最重要,也是成效最明显的一项。 现在的谢元,真的比三年前强太多。 她有足够的专业人才,还有充足的原材料。 她只需提供一个创意,就有手艺巧夺天工、经验丰富的匠人们负责实施。 还有黎宝珠,为了给山寨找到稳定的财源,疯狂地折腾橡胶。 这次都不用谢元再提点什么,人家就能折腾出许多看着简陋,却都有些效用的东西。 比如简易版的轮胎,再比如粗糙的乳胶床垫。 谢元全都采购了,一筐一筐的铜钱,深深激励着黎宝珠和她寨子里的百姓们。 谢元相信,未来的日子里,黎宝珠应该还会弄出更多、更好的橡胶制品。看书溂 “橡胶?” 徐王妃第一次听说。 谢元便大概讲解了一下。看书喇 “……原来橡胶树也是娘娘发现的!” 徐王妃彻底拜服了! 第329章 “可怜”的徐王妃 徐王妃和谢元的牛车十分舒适,四小只的牛车也不遑多让。 偌大的空间,有围栏,有各种小玩具。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边边角角都包着软布。 四个小家伙已经十个月大了,正是摇摇晃晃试图学习走路的年纪。 他们或是扶着车厢壁,或是抓着围栏,咿咿呀呀、唔唔哦哦的,十分欢乐。 牛走得慢,车轱辘又加了轮胎,车子行径的时候,几乎没有太大的颠簸。 偶尔有个晃动,小家伙们吧唧一下摔个屁股墩儿,或是一头撞到围栏上,也不会弄痛。 他们反倒被抖得咯咯直笑。 乳母、丫鬟等轮班看着,哪怕是在车厢里,四小只也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每次看到活泼可爱的四小只,徐王妃就由衷的欢喜。 不过,牛车也不是全然没有缺点——慢! 是真的慢。 坐马车的话,估计两个月就能抵达。 但,谢元一行人,足足用了三个月才来到了京城。 四小只的周岁都过了,徐王妃也即将临盆。 看到熟悉的城门,四皇子都险些要喜极而泣: 呜呜,太好了! 终于到了。 牛车虽然舒服,谢元的准备也足够周到,物资、人手等,这一路都没有短缺过。 可是,在路上到底还是有太多的不方便。 四皇子每次看到自家王妃日益变大的肚子,都会忍不住的心惊胆战。 千万别生在路上啊! 万幸万幸! “娘娘,天色还早,要不,咱们进城吧?” 四皇子颠颠的跑到了谢元的车架前,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邕王殿下,你与阿鸢先进城吧,我等在外面等候圣人的旨意!” 谢元不是故意矫情,非要让赫连珏来接。 而是,她不只是带了儿女、仆从等回京,她的身后,还有两万银甲军呢。 按照大周律,没有圣人允许,将军们不能带兵回京。 这是“谋逆”! 当然,谢元不会谋逆。 而银甲军也是圣人的私兵! 但,律法就是律法,不能随意违犯。 尤其是谢元,身份特殊,更要给世人做个典范。 徐王妃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们邕王府的亲卫虽然不算太多,可也有三千兵马。 带着这么多人马回京,也是需要圣人的允许。 看看自己的肚子,再看看焦躁的四皇子,徐王妃道,“殿下,先让王府的亲卫们在城外驻扎,咱们两个轻车简从,先回王府。” 是的,邕王府在京城也是有王府的。 虽然闲置了两三年,但接到阿史那太后的懿旨后,徐王妃就写信给京城留守的人,让他们修整王府、打扫准备。 另外,徐家也知道了他们要回京,徐王妃的几个兄弟,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去邕王府溜达。m 顺便监个工。 徐王妃了解自家人,她相信,如今的邕王府一定被收拾得稳稳妥妥。 兴许啊,知道她怀孕消息的亲娘,已经推算出了她的预产期,连稳婆、乳母都准备好了! “好!咱们先回王府!亲卫们在城外安营!” 四皇子早就习惯了听从妻子的安排。 更不用说,此刻,他因为妻子即将到预产期而慌了手脚。 嘴巴完全跟不上脑子。 等他脑子转过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过了城门,朝着邕王府的方向而去。 “咦?娘娘还安排了人手?” “阿鸢,你不是说咱们王府都准备了吗?” 四皇子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的队列中,还有谢元安排的医女。 他不禁有些好奇。 “娘娘说了,这位医女医术极好,尤擅长‘接生’。” 徐王妃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实。 谢元给的医女,医术确实很好。 但她擅长的不是“接生”,而是动手术。 在路上,谢元跟徐王妃闲聊的时候,就提到了女子生产时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比如难产。 不管是破了羊水,却又生不出来;还是胎儿胎位不正、脐带绕颈等,正常情况下,极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越王府的冯太医,不愧是敢于偷偷解刨尸体的人。 他发明了用羊肠线缝合伤口的办法。 不管是外伤伤口,还是开膛破肚,都有办法“修复”。 女人难产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就可以采取剖腹产子。 据说在岭南的时候,冯太医已经在当地实验了好多次。 除了一个术后自己按照医嘱继而造成了感染死亡的,三十多个病例,全都母子均安。 另外,还有更加难以启齿的侧切。 徐王妃哪怕是将门虎女,天天舞刀弄枪,还曾经受过外伤,她也无法想象,那个地方居然还能—— 惊愕、畏惧、惊悚等负面情绪过后,徐王妃就意识到:娘娘这是为了我好! 如果不是真的关心她,把她当做自己人,人家不会说这些。 这可是世俗难容的悖逆之举啊。 不说外人了,就是四皇子,徐王妃都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接受! 但,生孩子的人是她,将来要闯鬼门关的人也是她,徐王妃还是用心的听了谢元的提醒、建议。 并接受了谢元送来的医女。 徐王妃想过了,若自己真的不幸遇到了难产,先做了再说。 至于四皇子能否接受,会不会跟自己计较,也要等自己和孩子保住了性命! 若是死了,呵呵,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吵架,甚至是和离! “……赫连璜,你如果敢怪我,嫌弃我!哼,咱们就和离!” “我可以为了夫妻关系哄着你、让着你,但在攸关性命的问题上,却不会退缩!” “如果你真是那等为了所谓的规矩,就无视我和孩子的生死,你这样的丈夫,老娘也不要了!” 王爷又如何? 哼,她还是皇后娘娘的好姐妹呢。 再者,阿父阿母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想到这些,徐王妃陡然生出了无尽的底气。 只是,看四皇子的时候,徐王妃许是脑补得太多,竟直接给了对方一个凶狠的表情。 四皇子:…… 他激灵灵打个寒战,曾经被狼牙棒统治的压迫感,再次袭上心头。 “阿鸢,你、你是不是肚子疼?要生了?” “……好、好像是!快!快回王府!” 第330章 怕什么来什么 “邕王殿下?” “王爷回来了,王妃回来了!” 四皇子扶着徐王妃上了马车,几乎是一路狂奔地杀进了京城,回到邕王府。 正如徐王妃所猜测的那般,最近一两个月,她的哥哥和弟弟有事没事的都会来邕王府转一圈。 看着下人们收拾房子,跟左右邻居打打招呼。 周围的人便都知道邕王夫妇即将回京的事儿。 今天也不例外。 徐王妃的大哥徐同从衙门回来,便绕了半个圈子,“顺路”来邕王府转一转。 结果,人刚到,马的缰绳还没有交给邕王府的下人,就看到胡同的另一边,飞快地跑来一匹马车。 赶马车的人,赫然就是自己的便宜妹婿邕王。 徐同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是终于见到亲戚的惊喜,而是惊吓。 四皇子的脸都白了,仿佛身后被恶鬼追赶一般,这速度,莫不是出事了? 等等! 徐同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联想到自家妹妹已经怀了孕。 而这几天,不管是亲娘还是妻子,都在絮叨:“阿鸢快到日子了啊。佛祖保佑,千万别让她生到路上啊!” 听得多了,关键是自己心里也有数儿,这会儿看到四皇子逃命一般地驾驶马车,徐同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王爷殿下,莫非是王妃娘娘,她、她——”要生了? 徐同的声音都走调了。 而他更是惊恐地看着素来有着草包之名的四皇子,居然万分神勇地将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 “邕王殿下?” 徐同赶忙上前,伸手就要去开马车的车门。 四皇子比他更快,连滚带爬地从前面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到车门前,“阿鸢!到了!别怕!没事儿的!” 他嘴里说着没事儿,可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还是徐同,见他实在站不住,赶忙凑到近前,“我来!” 徐同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长兄。 长兄如父嘛。 对待唯一的,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亲妹妹,徐同素来疼爱。 他几乎是怀着一颗老父亲的心。 此刻,见徐王妃捧着肚子,低低地呻吟着,额上布满了细密汗珠。 徐同顾不得男女大防,弯腰,伸手,将徐王妃稳稳地抱了起来。 “别担心!阿娘预料到你最近几日能够回来,早早就找了稳婆和乳母。” “产房也都准备好了,是你阿嫂亲自来盯着的。” “阿鸢,咱不怕哈!” 徐同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柔声安抚。 徐王府却不敢开口,她怕一直一张嘴就会忍不住的痛呼出声。 阵痛太疼了,她却不能大喊大叫。 谢元跟她说过,生产的时候,最忌讳喊叫,要攒着力气。 如果哭爹喊娘的一通折腾,力气都卸掉了,生到最后,可你当要出问题。 虽然谢元给了她医女,也告诉她还有剖腹取子、侧切等妇科手术。 但,到底是在身上动刀子,能够避免还是要避免。 不过是忍一忍,坚持一下,这对于从小习武的徐王妃来说,并不算什么! “对!不怕!阿鸢,不用怕,我、我陪着你呢!” 四皇子虽然急切,却也知道好赖。 以他目前连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他若是强行抱着妻子,肯定会出事儿。 大舅兄也不是外人,四皇子就算要吃醋,也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他双脚发软,几乎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徐同后面。 穿过前庭,来到正殿,再进入后院。 后院中轴线的主院里,西侧的厢房被收拾出来做了产房。 砰! 徐同一脚将门踹开,小心翼翼地把徐王妃放在了产床上。 “快叫稳婆!” 徐同大声喊着。 “阿兄,还有、还有皇后娘娘赏我的医女!” 到了这个时候,徐王妃终于开口了。 她一把抓住徐同的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把那医女叫来!” 徐同愣了一下,旋即他意识到,这个医女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或者,妹妹对自己的生产另有安排。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作为疼爱妹妹的长兄,他都会支持。 “好!我知道了!” 徐同赶忙又大步走出去,把背着医药箱的医女领了进来。 “阿鸢,你放心!我会守着你的!” “呜呜,你要是疼,你就喊出来,不用怕丢人!” “还有啊,我要保大!呜呜,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只要阿鸢!” 四皇子趴在床边,拉着徐王妃的手,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徐王妃却并不感动:摔!什么叫“不用怕丢人”。 老娘是因为怕丢人就不敢乱喊的嘛? 老娘这是在积攒力气! 还有,什么保大? 孩子是她十月怀胎,一直住在她肚子里的小宝贝,怎么就能轻易舍弃。 若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徐王妃都想一脚把这个不会说话的铁憨憨给踹出去! 四皇子没有感受到徐王妃的愤怒,涕泪纵横地安抚了妻子一番,又转过头,恶狠狠地对着医女说:“还有你!我不管你是谁赏下来的,我家王妃要是有个万一,我让你全家陪葬!” 徐王妃:……你他喵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很霸气? 哼,你若真敢对上皇后娘娘,我倒是敬你是个汉子! 医女倒没有在意,屈膝行礼,“殿下放心,我定会好好看顾王妃娘娘!” “出!去!” 徐王妃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四皇子就喊了一声。 四皇子被吓得一个哆嗦,赶忙点头,“好!我这就出去,阿鸢,你千万别生气。” 嘴里说着出去,四皇子却没有动弹。 原因无他,脚软了! 徐王妃&徐同:……看书溂 还是徐同,伸手捉住了四皇子的肩膀,将他提溜了出去。 稳婆、丫鬟们全都动了起来。 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 忍着一波接一波的阵痛,徐王妃先吃了一碗面条、两个荷包蛋,这才觉得有了力气。 来吧! 不就是生个孩子嘛! 我徐鸢不怕! 四皇子坐着门外,魂不守舍,唯恐里面传出不好的声音。 但,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半个时辰后,医女一脸迟疑地走了出来—— “邕王殿下,王妃娘娘的情况不太好!胎儿的脚先出来了——” 第331章 他只要她活着 “什么不好?我看你才不好!” 四皇子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气急败坏的喊道,“我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家王妃要是有个万一,我让你们全家陪葬!” 医女:…… 就算想要威胁人,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再者—— “奴没有家人!奴是皇后娘娘在越州收养的孤儿!” 飓风来袭,家人死的死、病的病,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十来岁的她,流落街头,还是越王妃的皇后娘娘收养了她。 不但管她吃饭穿衣,还让她们可以自由选择学习一技之长。 有着相同经历的小伙伴们,有的读书,有的学习种田,有的跟着黄管事学习劁猪…… 医女则选择了学医。 王府兴办的医学院里,有着冯太医等一众名医做老师。 医女手巧,有天赋,冯太医爱才,便亲自教授她开刀、缝线等。 虽然只学了两三年,其他方面的医术只是入门,但开腹、缝合等方面,医女绝对是高手! 冯太医在越州给难产的孕妇做手术的时候,真正动手的人,其实就是似医女这样的女学徒—— 到底男女有别啊。 人家产妇及其家属,可以为了两条人命而突破世俗的允许大夫开刀,却不愿让男子近身。 否则,人被救活了,名声却毁了。 弄到最后,还是逃不开一个“死”字。 似医女这样的女学徒,越王府还有七八个。 医女是最有天赋,经验最丰富的一个。 谢元把她借给徐王妃,绝对是“待人以诚”! 四皇子被医女怼了个结结实实。 隔着一道门,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徐王妃都快被气笑了。 你个铁憨憨,让你装逼! 失败了吧?! 四皇子也没想到医女会这样回答他,他故意冷哼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继续色厉内荏地威胁着,“没有家人,就让你一个人抵命!” 虽然还是杀人警告,但、但一个人什么的到底不如全家更有气势。 医女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四皇子啊,就是个二愣子。 她懒得计较,关键是里面的产妇还等着急救呢。 “殿下,王妃娘娘胎儿不正,稳婆倒是可以试着把孩子的脚推出去,再调整胎位——” 不等医女把话说完,四皇子就急切地问道,“阿鸢呢!我的王妃有没有危险?” 什么把孩子的脚推出去,还要正胎位。 听着就挺可怕的。 四皇子这次是真的怕了,他不想阿鸢出事儿。 “可能会比较疼!不过,稳婆很有经验,她会尽量减少王妃的痛苦!” “不行!不能让我家阿鸢受苦!” 四皇子连连摇头。 还是徐同,到底是做过几次父亲的人,他知道女子生产都要受苦。 虽然他也舍不得亲妹妹遭罪,可,她是女子,终究要闯生产这一关。 一把拉住不太靠谱的妹婿,徐同说道,“先试试!大人和孩子一定都要保住!” “不!如果实在危险,我只要阿鸢就好!” 四皇子却跳出来拆大舅兄的台。 他不是故意找茬,而是真的这么想。 他被刚才徐王妃的虚弱、痛苦给吓到了。 自家王妃可是能够挥舞狼牙棒的女壮士啊。 生气起来,可以追着他跑出去好几条街。 可现在,就因为生个孩子,变得如此虚弱。 仿佛被人轻轻一推,她就会碎掉! 不要! 他不要这样的阿鸢。 他更不能忍受阿鸢因为难产而离他而去。 四皇子确实不聪明,可他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 从小到大,见过的、听过的女子因生产而引发的悲剧简直不要太多! 一尸两命!真的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是两条鲜活的性命。 尤其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妻子—— 四皇子再也不想什么一胎四宝了。 他连这个孩子都不奢望了。 以后他们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实在无嗣那就过继,或者从其他兄弟那儿过继。 唉,如果赫连珏没当皇帝就好了。 他们家可是有四个孩子呢。 过继一个给她们,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可惜啊! 四皇子只得放弃对四小只的觊觎,将希望寄托到其他兄弟身上。 徐王妃:…… 诸皇子:…… 医女根本没有理睬四皇子,得了徐同的意见,就转身进了产房。 不多时,她又一脸难色地走了出来。 四皇子和徐同齐齐弹跳起来,直接冲到了近前。 “怎么了?” “还是不行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医女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径自说道,“胎位还是不太正,胳膊卡在了产道。” “稳婆不敢再动手了,但羊水已经不多了!” “徐少将军,邕王殿下,必须尽快把孩子取出来!” 否则,真的会一尸两命。 最后这句话,医女没说,但铁憨憨如四皇子也听出来了。 他的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地发抖。 怎么会这样? 难道阿鸢真的闯不过去了? 徐同也是身形不稳,不过他到底年长,经历的风浪也多。 用力掐了掐掌心,徐同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把孩子‘取’出来?” 徐同不亏跟徐王妃同母所出,一样的聪明、敏锐。 不是生! 而是“取”! 所以,这个医女是有办法的。 只是这个办法,可能比较骇人听闻,甚至是“天下之大不韪”! 四皇子让徐同这么一强调,大脑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想起来了! 越王府的冯太医,似乎很厉害。 一些受了重伤,肚子都破个大口子的人,他都能把伤口缝好,把人救回来! 开膛破肚? 这四个字听着挺吓人,对于现在的徐王妃来说,确实救命的唯一办法! “你去!我知道你有办法!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我只要我家王妃活着!” 向来看着荒唐、不着调的四皇子,此刻却满脸郑重。 “我不怕!哪怕是开膛破肚,哪怕是旁人笑话!我都不怕!反正我是京里有名的荒唐王爷!” “就说是我的主意!谁要非议、谁要嘲笑,只管冲着我来!” 反正他已经这样了,再多个骂名也没什么。 他只要阿鸢能活着。 徐同:……这个妹婿,倒也没有太差劲! 产房里的徐王妃,眼角滚下泪来,她的表情却是笑着的…… 第332章 莫挨老子 “殿下放心!奴知道了!” 见四皇子双眼赤红,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出了这些话,医女眼底闪过一抹动容。 她没有继续怼人,而是恭敬地福了一礼,转身回了产房。 “一定要保住我的王妃!否则!否则,本王真的要了你的命!” 明明是威胁,四皇子的语气却透着几分可怜。 哐当一声。 四皇子的身体倒在了门板上,他艰难地回过头,冲着徐同喊了句,“舅兄,快来!” 徐同:…… 什么情况? 刚才不是还挺威猛的嘛。 “殿下?怎么了?” “扶、扶我一把,我的脚有些软!” 四皇子也不怕丢人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窘状! 徐同额角垂下三条黑线。 好歹也是大男人,怎么这么怂? 徐同是个武将,纯钢铁直男。 他的妻子生产时,他也担心。可再这么着,他也没有吓到双脚发软啊。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是四皇子心疼、在乎自家妹子的表现! 作为娘家人,徐同表示很满意。 抬起手,一左一右架住四皇子的胳膊。 徐同轻轻松松就把软成面条的四皇子提了起来。 “王爷,您坐!” 就在这时,王府的管事太监已经命人抬着一架胡床(即古代马扎)走了过来。 徐同也看到了,转身就把四皇子放到了胡床上。 屁股坐了下来,有了支撑点,四皇子才没有那么的狼狈。 他双手撑着膝盖,紧张地盯着门板。 又过了一刻钟,产房里终于响起了一记婴儿的啼哭。 “生了?生了!太好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管事太监惊喜不已,直接跪下来向四皇子恭贺。 院子里的奴婢、婆子等也都欢喜不已。 但,徐同和四皇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 尤其是四皇子,他咬着腮帮子,继续死死盯着门板。 他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门板烧出一个洞。 终于—— 吱呀一声,门开了。 医女走了出来,“回禀王爷,幸不辱命!母子均安!” 听到“母子均安”四个字,四皇子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想站起来,想要进去看看阿鸢。 但,不知道是太着急了,还是双脚依然发软,屁股刚刚离开胡床,整个人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王爷!” 徐同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应该感动。 他赶忙伸手,又把四皇子给提溜了起来。 “我没事!” 四皇子却丝毫没有觉得丢脸。 咳咳,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般,荒唐如他,办得丢脸的事儿多了,平地摔个跤根本就不算什么。 “阿鸢!阿鸢!你怎么样?还好不好?” 四皇子随意地应付了徐同一句,就扯着脖子冲着里面喊着。 累个半死,还在隐秘部位挨了一刀的徐王妃,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偏偏自家铁憨憨还在大呼小叫,半昏半醒间,徐王妃没好气地吼了一嗓子,“赫连璜!闭嘴!” 声音很大,似乎并没有太过虚弱。 所以,明明被骂了,四皇子却欢喜不已。 “嘿嘿,阿鸢还有力气骂人,想来是真的平安!” 徐同:……这妹婿,脑子似乎真的不太好使啊。 可是,又该死的让人放心! 妹妹嫁给他,算是没有嫁错人。 事后,徐家人才知道,徐鸢绝对嫁了个好人家。 不只是丈夫在关键时刻靠谱,就是皇后这个妯娌,也是真心把徐鸢当成自家人。 “皇后娘娘提前就给我准备了经验丰富的医女,就是担心出现难产的情况。” “我果然难产了!横生!孩子被卡住了。” “如果没有医女,我、我就真的闯不过这一关。还有孩子,估计也要被活活憋死!” 一尸两命啊! 徐王妃真正躺在产床上,感受了濒临死亡的绝望,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几个字。 她对谢元这个好闺蜜兼好大嫂,更是无比感激。 “我们徐家欠了娘娘天大的人情啊!” 徐王妃的母亲,听完了徐王妃的讲述,禁不住低低地说了一句。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这人情啊,真是欠得大了。 四皇子倒是不以为然:“我可是圣人的亲弟弟!” 更是早早就投靠的马仔。 为了他,自己的邕王府都成了附属。 此次回京,邕王也是故意没有提前上路。 除了有自知之明,不想跟赫连珏竞争外,四皇子也是顾念了这份情意。 都是自家人,嘿嘿,彼此照应不是应该的嘛。 他以及他的邕王府会效忠圣人。 圣人与娘娘呢,自然也要庇护他们一家。 徐王妃:……这个铁憨憨,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 不过,四皇子的这种态度,或许正对了帝后的心思。 不把自己当外人呀。 圣人和皇后,也愿意更加信任! “好吧!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智若愚’。” 这是高情商的说辞。 低情商的说法,则是歪打正着,傻人有傻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镜头还是拉回到徐王妃生产的当天。 邕王府的马车一路疾驰,随后,邕王府又是一片忙碌。 左右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 “邕王回京了?” “他这也回来得太晚了吧。” “就是!当初太后下懿旨,召邕王、越王回京,结果呢,越王都登基了,邕王却还连个影子都没有。” “是啊!多好的机会,生生错过了!” “……也不一定吧。” 都是先帝的亲儿子,都是被阿史那太后召回来的藩王。 邕王的品级还比越王高一级。 人家可是超一品亲王。 且,邕王的岳父是大将军徐良。 统领着金吾卫,乃禁卫第一人。 还有邕王的外家,是北朝的一等世家清河崔氏。 当朝宰相崔相公,就是邕王的叔外祖父。 文臣、武将,还有足够尊贵的地位……细算起来,邕王似乎比越王还有优势。 若他愿意拼一拼,未尝没有机会。 赫连珏登基了又如何,他只是新君,根基不稳,威望不高。 如果再筹谋筹谋,第二个“汤泉宫变”也不是不可能。 四皇子:……马德智障!你们想找死你们只管自己去,莫挨老子! 他刚得了儿子,妻子也闯过了鬼门关,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吗? 干嘛非要作死? 第333章 内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人会有各种小算计,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某些家族,为了自家女儿能够当上皇后,不惜暗中派出部曲、死士去截杀谢元母子。 还有一些家族,不甘心赫连珏的上位,试图另外挑选傀儡。 邕王赫连璜,京城出了名的没头脑,似乎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啊。 “阿父,刚刚得到消息,邕王回京了!” 崔宰相的嫡幼子崔五郎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 进门后,直奔崔宰相的书房。 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先响了起来。 “我知道!我还知道,邕王妃徐氏顺利产下一子,这应该是邕王的嫡长子。” 崔宰相并没有半点惊讶。 作为执掌朝堂的老狐狸,他有着非常多的消息来源。 其实,就在邕王府的马车飞速在街上狂奔的时候,就有人跑来报信了。 还有人蹲守在邕王府内外,随时传递最新的消息。 另外,城外也是—— “皇后娘娘的凤驾也到了!” “呵呵,据说有两万甲士护送。好大的气派,好大的手笔!” 两万银甲军,再加上之前圣人带回京城的三万玄甲军。 这对夫妇在岭南,足足豢养了至少五万的精兵。 是的,至少! 崔宰相敢打赌,除了这五万,在越州、在岭南,应该还有兵马。 比如罗州、黄州、交州等几个州郡。 早在两三年前,就被赫连珏收入囊中。 这些地方,按照惯例,也当有大营驻守。 就算每个州郡只有三千兵马,三个州郡就有一万人。 不对! 不止三个! 还有一个邕州。 赫连璜这个邕王,能够在邕州安安稳稳地待着,一定是跟赫连珏达成了某种协议。 不说别的,只说这次阿史那太后召两王进京。 赫连珏一马当先,几乎是从天而降,抢占了绝对的先机。 赫连璜呢,过了半年才抵达。 表面上,似乎是赫连璜按照规矩,等到了懿旨,然后才起程。 又因为王妃有孕,不得不放慢行程,这才导致自己“迟到”了。 但事实上呢,极有可能是赫连璜主动避让! 避让! 这可不是一块地、一块金子,而是万里江山、锦绣山河! 正常人,谁会拱手相让? 除非早就达成了共识,赫连璜不得不让。 “有协议又如何?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崔五郎却有些不以为然。 他撇撇嘴,以己度人,“都是先帝的皇子,他还是超一品的亲王呢。” “过去荒唐也就罢了,现在呢,他有妻又有子,就算不为自己,难道还不为妻儿考虑?” 男人嘛,如果没有子嗣也就罢了。 一旦有了继承人,就算没有野心,也会生出野心。 自己可以窝囊一辈子,儿子、孙子呢? 难道也要让他们生生世世屈于人下? 原本有机会继承王位,是大宗。 就因为曾经的约定以及一时的糊涂,失去了天下,让自己这一支成了小宗。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还有崔贵嫔,现在也只是个太妃。” “她甚至还要向那个萧氏行礼。” “萧太后!呸,不过是个战俘,一贱婢尔,也配受我崔氏女的大礼?” 提到萧太后,崔五郎更是满肚子的怨怼。 他对萧太后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私怨,但萧太后与崔太妃之间,折损的是崔氏的颜面啊。 如果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偏偏崔氏母子是有机会问鼎权力巅峰的。 唉,崔太妃这个堂妹,早些年看着也不傻啊,怎么就办了糊涂事儿? 母亲糊涂,儿子荒唐,真是生生浪费了崔氏的高贵血脉! “禁言!这种话也是随便能说的?” 崔宰相心里,估计也是跟小儿子的想法一样。 但,这种话,只能暗地里想一想,却不能说出来。 “阿父!我又没在外面乱说!在咱们自己家,当着你和大兄的面儿,我才会说些实话。” 出了这个门,换个其他人,崔五郎也不会信口乱说。 “那也不成!当心隔墙有耳。” 崔宰相谨慎惯了。 他可没忘了,皇家是有“内卫”的。 虽然赫连珏未必就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但,他已经坐到了龙椅上,就会掌控皇族的一切。 比如那个传说中无孔不入的内卫。 崔宰相自己都不敢保证,他的家里,是否就潜伏着内卫。 当然,崔宰相相信自己的治家本事,整个府邸不敢说,但就书房来讲,还是非常安全的。 “阿父,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内卫!” 似是猜到了崔宰相的顾忌,崔五郎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听说,先帝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见当今圣人最后一面。” “玉玺、遗诏,先帝只能交给萧氏。” “还有一部分的影卫,也由萧氏掌管。” “但,最核心的内卫,按照规矩,却要由先帝当面交给当今。” 而赫连珏赶来的时候,先帝已经驾崩。 赫连珏应该没有机会拿到所谓的内卫。 崔五郎说得含糊,仿佛真是“听人说”。 崔宰相却人老成精,一下子就看出了崔五郎的问题。 他倏地站起身,几步来到小儿子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手腕。 猛地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了光洁的手臂。 而手臂的上方,赫然有个梅花的印记。 “梅花内卫!” “你!你这混账!竟真的是内卫!” 崔宰相真是痛心疾首。 内卫是个什么地方? 说得好听是内卫,实则就是圣人的走狗、鹰犬。 行事诡秘、手段狠辣,关键是见不得光! 他们崔氏呢,可是世家门阀,怎么能行此下贱之事? “阿父!我不但是内卫,还是九大统领之一的离统领!” 崔五郎被发现了身份,却也没有惊慌。 他反倒更加坦然了。 是,他确实是世家子。 可他不是嫡长啊,前头好几个哥哥,家业、父亲的荫封都轮不到他。 偏偏他又不善读书,习武也不太成。 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另想出路。 内卫就很好! 不用朝堂争斗,不用冲锋陷阵,只需懂得隐藏,会收集情报就好! 不过十来年的功夫,崔五郎就位列九大统领,是妥妥的主官。 若是按照品级,也是堂堂正三品呢。 而他的大哥,崔家的嫡长子,如今也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 第334章 又来找茬? “阿爹,不只是我,其他的八位统领,要么是高官显贵,要么就是世家宗室。” 先帝的内卫,是按照九宫的模式,提拔了九位统领。 分别是: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 九位统领,则为乾统领,坎统领等。 他们分别掌管着大周朝最重要的九个州郡的内卫。 然后统一听从先帝的号令。 收集情报、监察百官,几乎是无孔不入。 而九位统领的身份,都是隐秘的。 或许,他们是宗室子弟,或是朝廷重臣,甚至是被先帝清算的世家子。 除了先帝和他们本人,就是家人、朋友也不知道他们的内卫身份。 梅花印记,只是一个标记。 且不一定在身体的明显部位。 他们真正的底牌,是掌握着各个州郡的消息渠道,以及遍布天下的内卫密探。 崔五郎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尤其是现在,更是自己以及崔家最大的机遇—— “阿爹,先帝驾崩的时候,赫连珏并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是以先帝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把我们九大统领的真实情况告诉他。” 崔五郎声音不大,但眼底却燃烧着无尽的野心。 他甚至都有些疯狂:“赫连珏并没有掌握内卫,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可是非常危险的!” 本该属于自己的耳目就在那里,可他却不能为自己所用。 一个弄不好,这股势力还会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刃。 崔五郎望向崔宰相,“阿父,您是宰相,崔家还有姻亲——” 他们家可以代表世家阶层。 四皇子的王妃徐氏,则出身将门,可以联络那些武勋之家。 如今,再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内卫。 “邕王殿下,绝对有实力跟赫连珏较量一二!” 赫连珏有兵又如何? 那些兵马都在城外驻扎。 而京城上下,还有皇宫里,却有藏匿其中的内卫。 只要联合起来,在皇宫里,就能悄无声息地把赫连珏干掉! 不就是再来一场宫变嘛。 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崔宰相蹙眉。 他倒不是被小儿子的野心吓到,而是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你的这些,其他都有些道理,唯独一点:邕王殿下似乎并不大志!” 人家正主不积极,他们这些人反倒在上蹿下跳。 这,弄不好就会变成荒唐的笑话啊。 “是无大志,还是不敢有大志?” 崔五郎才不信邕王殿下对皇位就真的没有半点想法。 那可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如果不是自家不想背负“叛臣”的名头,崔五郎都想自己上! 可惜啊,他们这些世家,哪怕是做了不要脸的事儿,也想弄个牌坊当遮羞布。 他们可以把持朝政,可以把皇帝弄成傀儡,却不能像那些武将般,直接干掉皇帝自己坐上龙椅。 而在赫连皇族中,四皇子就是个极好的选择。 如果他实在付不起来,其他年幼的皇子也可以。 反正只要不是赫连珏就好。 这人,太霸道、太邪门,根本不好控制! 崔五郎都能想到的事儿,崔宰相作为官场老狐狸,如何会想不到? 只是—— 宫变不是过家家! 就算有内卫,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成功的。 流血死亡自不必说,一个弄不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最近半年里,他们经历了太多。 赫连珏已经将京中的小世家和世家旁支都砍了一遍。 京城好不容易平稳下来,难道要再起风雨? 关键是,这样的折腾,对于自家来说,到底能够得到多少好处? 崔宰相不是惧怕宫变,而是担心得不到预期的利益! “……五郎,你真是内卫统领?麾下有多少内卫?” “六百内卫!遍布京城各个角落,比如咱们家的后院里,就有一个!” 说到这里,崔五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刚才阿爹还提醒他“隔墙有耳”,殊不知,那个“耳朵”也是他的人。 崔宰相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抬手朝着儿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个逆子!把探子都安插到自己家里了!” “阿爹!我只是按规矩办事!不只是咱们家,郑相公、王相公他们的府上,也有内卫!” 崔五郎很委屈,他这是听命行事。 再说了,他来安插探子,不比让其他的统领来? 至少他还能把把关,将一些真正的隐秘截下来,只上报那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照你说,你还有功了?” 崔五郎不解释还好,他越解释,崔宰相越生气!看书喇 “儿子不敢表功,但也不是什么罪过吧。阿爹,你放心,我虽然是内卫,可我姓崔!” 崔五郎揉了揉鼻子,讪讪地说道。 “哼!记得自己姓什么就好!” 崔宰相丢给崔五郎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然后重新回归正题,“邕王殿下喜得贵子,作为姻亲,自当去贺喜!” 崔大郎听懂了父亲的言外之意,便接过话茬,说道,“洗三那日,我与娘子去邕王府,好好地喝杯喜酒!” 到时候,见到了邕王,正好可以拿孩子来说事儿—— 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有了儿子,是不是该好好为儿孙们考虑? 也不用他在前面冲杀,他只需安稳地坐在后面,自会有人帮他。 崔大龄觉得,只要邕王殿下没有蠢到家,他应该能够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四皇子;……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还是动辄谋逆,呵呵,真当赫连珏的刀不快,或是赫连珏不知道“族诛”这道酷刑?! …… 被念叨各方人马念叨的赫连珏,连个喷嚏都没打。 “太好了!阿元终于到了!” “多福,走!随朕出城去迎接!” 这次分别,足足有好几个月。 这是他们成婚后,第一次分离这么久。 虽然时常可以通信,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近况。 但,见不到面,始终牵挂着。 尤其知道暗中还有那么多的魑魅魍魉,赫连珏愈发惦记。 “是!” 多福作为赫连珏的心腹,回到京城后,除了管理锦衣卫,也会回宫来伺候。 他恭敬地跟在赫连珏身后,主仆俩作势就往外走。 结果—— “陛下!萧太后来了!” 第335章 “凉拌!” 萧太后?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听说了谢元抵达的消息,也来找茬了? 乍听到宫人的回禀,赫连珏与多福都有些面面相觑。 旋即,赫连珏先否定了这种可能。 “应该不会!她是聪明人!” 萧太后与赫连珏虽然是嫡亲的母子,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情。 萧太后足够聪明,却也能摆清自己的位置——她就是圣人的生母,如今成功晋级太后,她就很满足了。ъiqugetv.net 她不会像阿史那太后般,仗着身份就对赫连珏指手画脚。 一来,萧太后到底觉得底气不足; 二来,她聪明的认识到,赫连珏不是个轻易被人左右的人。 既然控不住人家,又何必白费力气。 一个弄不好,就会像阿史那太后一样,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啧,一把好牌打得稀烂,生生浪费了她对赫连珏的养育之恩、提携之恩以及暗地里的各种筹谋。 萧太后很清楚,她不像阿史那太后那般“资本雄厚”。 她的试错成本太高,折腾不起! 所以—— “她应该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帮忙的!” 赫连珏很快就得出这个结论。 片刻后,宫人簇拥着萧太后走了进来。 “圣人,哀家有事要与你说!” 萧太后进门后,没有故弄玄虚的说什么“屏退左右”,而是直奔主题。 赫连珏摆摆手,除了多福之外,其他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萧太后眸光闪烁了一下。 她知道,眼前这个太监,应该就是赫连珏的心腹之人。 萧太后没有说什么,直接道,“圣人,你可知道‘内卫’?” 萧太后自己是知道的。 但,先帝驾崩前,玉玺、影卫都给了她,却唯独没有提内卫。 原本,萧太后还想再好好演戏,争取将先帝的最后一张底牌都骗来。 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赫连珏必须尽快登基,而她也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赫连珏帮助。 如此,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萧太后一番衡量,最后还是舍弃了内卫。 反正有影卫也不错。 影卫虽然不如内卫数量多,但基本上都是幽灵一般的存在。 武功高,神出鬼没,萧太后觉得,对于她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来说,有影卫就足够了。 至于赫连珏这个新君,没能得到内卫,也是“命”。 她已经帮了赫连珏,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足够了! 赫连珏想要得到更多,还是要靠自己。 不过,萧太后虽然无奈放弃了内卫,却没有彻底将此事丢开。 这段时间,萧太后派出了几个影卫,在宫里、京城等地方搜查内卫的踪迹。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还真让她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或许,她的调查结果,并不能帮助赫连珏重新掌握内卫,但她只要提醒了,也算是一种帮助! 赫连珏,哦,对了,还有已经抵达京城的谢皇后,都要记自己一份人情。 “内卫?” 赫连珏微微蹙眉,他忍着没去看多福,而是故作疑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 “是圣人组建的一支亲卫,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监察百官!” “他们隐秘身份,无孔不入。是先帝麾下,最阴毒、最神秘的一股势力。” “按理,内卫作为专属于皇帝的私人卫队,应该传给继任者——” 说到这里,萧太后特意停顿了一下。 赫连珏到底是怎么登上皇位的,那份传位遗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萧太后和赫连珏两个当事人心知肚明。 所以,赫连珏根本不可能从先帝手中拿到内卫。 赫连珏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权当表示“知道了”。 萧太后却挑了挑眉,赫连珏这是什么意思? 居然都不着急? 那可是内卫! 隐藏在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一股地下力量。 作为皇帝,本该掌握一切。 结果呢,却有这么一支本该属于他却不能为他效力的卫兵存在。 说句不好听的,赫连珏晚上睡觉,都不能把两只眼睛都闭上。 否则,睡到半夜,被人偷偷杀死,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内卫是突厥小王子那种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还好,偏偏人家非常善于隐藏。 毫不夸张地说,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中,看着清正、端方,兴许就是个内卫。 “……这几个月,哀家一直暗中探查。” 萧太后没有直接询问赫连珏“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我发现,崔相公家的五郎,似乎有些古怪!” “或许,他便是内卫!圣人可以顺着他的线索,好好查一查!” “哦!对了,内卫有九大统领。如果可以,圣人还是尽快把这支亲卫收回来!” 萧太后用合作者的口吻,真诚地建议着。 “嗯!朕知道了!多谢!” 赫连珏知道萧太后是故意跑来卖好的。 但,论迹不论心,只要人家确实能够帮到自己,那就是人情。 相较于阿史那太后的“有恃无恐”、“理所应当”,赫连珏还是更喜欢萧太后的做事方式。 冷静清醒、有来有往,不谈感情,只谈利益! 这样多好啊。 不管是养母还是生母,赫连珏都没有太深的感情。 非要摆出一副“慈母”的架势,说着“我为你好”的话,未免太过虚假。 赫连珏就是这么的偏执,要么是真的付出感情,要么就别演戏。 又当又立的,有意思吗? “你知道就好!” 萧太后见赫连珏领了自己的人情,也就满意了。 她甚至都没有询问谢元的事儿,就径自离开了。 望着萧太后的背影,赫连珏微微有些慌神儿。 还是一旁的多福,有些担心地说,“圣人,内卫的事儿,应该怎么办?” 那么一支神秘的力量,却不能收为己用,太浪费,也太危险了。 “凉拌!” 赫连珏淡淡地说了句从谢元那儿学来的口头禅。 多福:…… 算了,奴还是去跟皇后娘娘讨个主意吧。 主仆俩带着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几个护卫,就悄悄离开了皇宫。 一路来到城外,找到了谢元临时安札的军营。 多福趁着帝后寒暄的间隙,小心翼翼地说了内卫的事儿,并询问:“娘娘,事关重大,该怎么办啊?” 谢元:“凉拌!” 第336章 小家伙们 多福:…… 圣人和皇后这对夫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都这般置气? “凉拌?” 像话吗! 那可是内卫! 是先帝豢养的一条恶狗,现在圣人登基,这恶狗的缰绳却不在圣人手里。 这是何等的危急? 结果呢,圣人也好,皇后也罢,都只给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凉拌! 多福直接无语凝噎。 赫连珏正一手一个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们,抬眼看到多福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就是谢元也看到了,莞尔道:“多福,本宫不是开玩笑。”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管它!” 内卫之所以能够成为让百官都谈之色变的存在,是因为有先帝(也就是皇权)赋予的特权。 内卫本身并不可怕,它只是在狗仗人势。 如今,老主人死了,新主人掌家。 那群恶狗不说赶紧凑上来巴结新主子,却都还自以为是地“拿乔”,甚至是反杀新主子。 哈! 真真可笑! 赫连珏作为新君,都无需做什么,重新养条新狗就可以。 至于那群名叫“内卫”的老狗,失去了皇权做依仗,不说会沦落为流浪狗了,估计连自己都会被人拿去做了狗肉火锅! “左右圣人有锦衣卫!” 谢元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赫连珏。 赫连珏觉察到,抬头冲着她轻轻一笑。 赫连珏没说什么,但这个笑容就说明了一切:我的阿元,说得都对! 多福:…… 对啊!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自家主子,早就组建了锦衣卫。 而他多福呢,作为现在的锦衣卫统领,提早就跑到京城来布局。 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够“名正言顺”,多福只是学着谢元的做派,先把京中的乞丐、孤儿以及市井闲人等利用起来。 还无法像内卫那般,无孔不入。 但,现在,“名分”来了! 内卫自己作死,不认新主子,出了空缺,锦衣卫就可以正式“挂牌”! 以后,专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就是锦衣卫。 内卫呢,则成了黑户。 不说官职,不说俸禄等“经费”,就是他们的合法性都遭到了否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啊! 没有钱,没有权力,就算内卫的九大统领还想折腾,下头的内卫探子也不会跟着胡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为爱发电”了、,而是有可能成为非法的武装力量,是乱臣贼子。 以后不说在京城、乃至地方上耀武扬威了,估计都可能成为官府围剿的对象。 还有那些痛恨内卫的官员、勋贵们,若是知道内卫失去了皇权的庇护,会有这样的报复,更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来! 这件事本身,最该着急的就是内卫,而不是赫连珏! 多福估计是身在局中,思维又受到了限制,这才没有想明白。 赫连珏和谢元呢,一个有锦衣卫,一个有绣衣使者。 他们都是上位者,又有专属于自己的鹰犬,所以,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内卫! “奴明白了!哈哈,圣人英明,娘娘英明!” 多福越想越开心。 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对于帝后这对至尊夫妻,多福更是由衷的敬佩。 “行了!少拍马屁了!” 赫连珏见多福终于明白了“凉拌”的意思,笑骂了一句。 然后,他吩咐道,“多福,尽快把你手底下的人手归拢一下,将锦衣卫的等级、人员、官职等等问题都规范化!” “明日大朝会,朕就会在朝堂上公布组建锦衣卫的事儿,并张榜公布天下!” 虽然赫连珏不稀罕内卫,但他这次的计策,主要还是针对九大统领。 对于下头的内卫探子,赫连珏还是愿意“招安”的。 他们训练有素,他们有自己的隐秘身份。 他们对于先帝还是新君,也不会刻意地区别对待。 他们忠于的是皇权。 现在赫连珏坐到了那个位子上,普通的内卫就会忠于他。 这,就是一支可以收为己用的卫军。 其实就是九大统领,也不是全都有问题。 赫连珏可以像对付世家一样,抓小放大,拉一批打一批! 温水煮青蛙,不管是朝堂还是内卫,他都能慢慢地、慢慢地,收拢到自己手里! “奴,谨遵命!” 多福答应一声,便躬身退了下去。 他要尽快把锦衣卫规范起来。 省得圣人这边需要他来顶事儿,他却撑不住! “啪!” 赫连珏面对多福的时候,还是英明威严的君王。 但,刚低下头,就被亲闺女拍了一巴掌。 “阿安这孩子,脾气还是这么大!” 这是四胞胎中的老二,也是赫连珏与谢元的长女。 刚出生的时候,就格外“活泼”。 哭声大,脾气也大。 喂奶稍稍晚一点儿,她就能扯着嗓门干嚎。 她这一哭,其他三小只也会跟着哭。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此起彼伏的哇哇哇。 谢元:……一胎四宝,确实很牛逼。 双龙双凤,兄弟姐妹齐全,也确实是世间罕见的祥瑞。 可怎么没人告诉她,四胞胎会这般有“心灵感应”? 睡,一起睡! 哭,一起哭! 闹腾起来,也是全都来。 幸好谢元穿成了王妃,王府里乳母、丫鬟一大堆。 若是穿成了平头百姓,只看孩子这一项,就能把她逼疯。 饶是如此,谢元也累个够呛。 四个孩子,要操四份心啊。 而这四个孩子,也是各有情况—— 老大阿平,倒是颇有长兄架势,不会随意哭闹。 但,有时过于安静,乳母也好,谢元也罢,睡到半夜,都会忍不住起来探探鼻息,生怕孩子出个意外。 老二阿安就不用说了,脾气大、嗓门大,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绝对是四个孩子里最不能惹的大姐头。 老三阿福,不哭还爱笑。 但不爱哭的孩子,有点儿像老实人,一旦惹火了,难得哭一回就是惊天动地。 还有小四阿乐,年最小,出生的时候也最弱。 小小一只,耳朵都是透明的。 那时赫连珏和谢元都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养不活? 这年头孩子的夭折率太高。 哪怕是皇家,哪怕照顾周到,也会有意外。 幸好阿乐养住了,也没有刚出生时那般瘦瘦小小,但小家伙却是四小只里最娇气的一个。 哭起来也不是那种大嗓门,而是抽抽噎噎,只把人看得心疼…… 第337章 夺笋哪,赫连珏 “阿安最近长牙,许是疼,便有些脾气大!” 谢元看到自家大闺女一巴掌就拍在了“龙脸”上,并没有冲撞圣驾的诚惶诚恐。 她怀里也抱着两个孩子,一边哄着,一边跟赫连珏解释,“阿乐长得比较快,她第一个长牙,现在呢,她嘴里的牙齿也最多。” “牙!牙!” 刚刚过周岁的大胖丫头,已经学会了说话。 除了日常的娘、爹,她也鹦鹉学舌地学会了牙、吃等几个字儿。 只是吐字不是很清楚,甚至还有些婴童特有的可爱发音。 “哦!我们家阿乐又要长牙了?让阿爹来看看!” 赫连珏与孩子分离了近半年,他离开的时候,四小只还都没有长牙。 一个个张着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妥妥的“无齿”之徒。 现在呢,孩子们不但长高了、长胖了,会说话、会走路了,也长了好几颗牙。 赫连珏先把大儿子交给一旁的乳母,然后一手抱着大女儿,一手轻轻按住她的下巴。 大胖丫头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然后露出了上下两排小牙牙。 “哟,这都六颗牙了啊,还在长?” 其实,赫连珏也不太清楚婴儿的成长曲线。 但其他的三个孩子,他都看过了,好像没有这么多牙。 “嗯!阿安长得最好嘛。” 营养充足、照顾细心,再加上她先天体质就不错,在四小只中,她的成长一路领先。 “……阿元,辛苦你了!” 赫连珏哄了哄闺女,又抱抱其他的孩子,见孩子们个个溜光水滑、活蹦乱跳,不禁有些感慨。 自己一走就是半年,阿元不但要坐镇岭南,统筹安排,还要看顾整个王府。 上路后,也是她一个人支撑着一切:两万银甲军,王府属员及其家眷,还有四个孩子。 哦对了,老四那个蠢弟弟,也跟着凑热闹,带着怀孕的老婆,赖在了阿元的大部队里。 哼! 这混账,难道不知道,他们这是在给阿元增添负担? “这一路上,一定很辛苦吧!” 把孩子交给乳母,乳母们则都乖觉地退了出去。 临时营帐里只剩下了赫连珏和谢元。 赫连珏伸手把谢元拉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声的说道。 “我这边还好,只需照看好孩子和徐氏他们。倒是娘子兵那边,很是‘热闹’啊!” 谢元加重了“热闹”的读音,眼底带着明显的冷意与嘲讽。 “这些人家,行事太过狂悖。” 想要自家女儿当皇后,就去暗中刺杀人家的原配!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还是觉得赫连珏夫妇好欺负? 为所欲为、目无王法! “所以,我也没有客气!” 谢元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带着森森寒意,“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查得查!” 这一路走来,谢元的娘子兵遭遇的好几拨的截杀。 娘子兵呢,靠着精良的装备和充足的人手,将这些人全部反杀。 每次只留下了两三个活口,充当人证。 另一边,罗佩玉率领一部分的绣衣使者也潜入了京城。 物证,也已经到手! 证据齐全,谢元只等进京后,亲自料理那些家族。 “干得漂亮!就该如此!” 赫连珏也是杀气腾腾,那些人,居然敢算计他的妻儿,确实找死! “既然证据确凿,那就狠狠杀一批!” “上回朕只是收拾了几个小世家,这一回,除了世家,应该还有勋贵!” 赫连珏抬起头,目光灼灼,“他们也该好好受些教训了。” 大周朝的隐患,除了世家,其实还有那些旧勋贵。 他们原本都有兵权,只是被先帝逐一收缴。 没有了兵,权力大不如从前,他们肯定不甘心。 先帝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又有统一南北的功绩,威信极高。 那些旧勋贵只敢在心里抱怨,或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并不敢明着跟先帝作对。biqμgètν.net 赫连珏呢,作为刚登基的新君,没有足够的功绩与威望,又是小辈儿,那些老将军们自然不会把他看在眼里。 让自家女儿当皇后,对于那些旧勋贵来说,估计已经是他们在“退让”了。 没准儿,他们心里还存着重新恢复到八大柱国执掌天下兵权的年代! 做梦! 兵权好不容易收拢回来,赫连珏岂肯轻易再丢掉? “还是老办法,拉一波打一波!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 谢元点点头,那些旧勋贵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而就是某个勋贵的家族内部,也有诸多矛盾。 比如独孤家,再比如穆家。 除了嫡支,还有许多旁支。 即便是嫡支,也有好几房。 谢元和赫连珏一向的宗旨都是抓小放大,砍掉枝叶。 这样的话,既不会招来大规模的反扑,还能解决掉一部分的问题。 削弱了他们的实力,顺便充盈一下国库,两全其美。 “嗯。” 赫连珏应了一声,开始跟谢元讲解最近几个月京城的故事。 以及后宫的一些情况。 “阿史那贺被我关在了大牢里,朕已经派人去突厥王庭送信,让他们来赎人。” “价格嘛,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儿上,朕没有多要。” “牛羊三百头,马一百匹,金一千金!” 赫连珏说得很是大方,仿佛真的是“亲情价”。 谢元噗嗤笑出声,“阿史那太后没有生气?” 估计,在阿史那太后看来,真正的亲戚,就该好好地把阿史那贺送回草原。 关着他? 还给王庭索要赎金? 这不是开玩笑? 赫连珏却没笑,故作认真地说道,“阿母确实有些生气,朕也能理解!” “唉,任谁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亲戚,也会觉得丢人!” 谢元:……赫连珏,你要把山上的笋都夺完了吗? 居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阿史那太后生气,是因为有个“极品”亲戚嘛? 人家分明就是气赫连珏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唉,阿母被气得都病了!” “朕也有些恼了阿史那部,便有意再派使臣去草原,将原定的赎金翻一倍!” 赫连珏许是见到了妻儿,心情格外好。 向来任性、偏执的他,竟也开启了玩笑。 “噗嗤!” 谢元忍不住了,嗤嗤地笑了起来,“阿史那太后的‘病’好了?” 赫连珏略失望:“是啊!当天就好了。” 谢元:…… 能不好嘛?有这么一个损色养子,装病都装不安生。 第338章 婆媳大战第一轮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母慈子孝?” 见谢元笑得前仰后合,赫连珏露出些许无奈。 阿史那太后对他还是有抚养之恩的。 再者,这次回京,阿史那太后也是出了大力气。 但,这位太后太过太过任性,赫连珏真的无法与她成为一对好母子! “阿元,你进宫后,其他人还好些,阿史那太后这边,着实需要注意一二。” 赫连珏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看看一旁的帐子。 那里住着朝廷派去越州传旨的“天使”,除了礼部官员、太监等,还有阿史那太后的那位心腹方大富。看书溂 赫连珏相信谢元不会轻易被人蒙蔽,但,有些事,谢元知道是一回事儿,赫连珏有没有提醒,是另外一回事儿。 “嗯,我省的!” 谢元点点头,这段时间,她与赫连珏一直都有通信。 所以,他知道,阿史那太后都作了那些妖。 方大富跟随传旨的天使来到越州后,对她十分恭敬。 话里话外也“提点”了许多。 比如后宫的嫔妃都是什么性情,再比如京中的勋贵、世家和权臣们又都是什么情况。 若是不知道阿史那太后的本性,只看方大富的表现,作为一个还没有见过婆婆的“丑媳妇”来说,定会心生感激—— 多好的婆婆啊! 知道她是初来乍到,娘家也没有什么根基,怕她进宫后,什么都不知道,继而再惹出麻烦、闹出笑话。 提前派个心腹之人,好好的提点一番,就是把她当成了一家人,甚至是亲闺女呢。 谢元但凡单蠢一点,赫连珏但凡没有事无巨细地告诉她,估计就要被哄住了。 可惜—— 她与赫连珏不是普通的夫妻,也不是真正的“政治联姻”。 他们将彼此都当做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赫连珏对她毫无隐瞒,而谢元呢,对他则是全心信赖! 谢元根本无需通过外人去了解皇宫,也无需依靠一个所谓的婆母。 谢元只认准一点,不管是在越王府,还是在皇宫,她唯一信任并依赖的人,就是赫连珏。 “阿犀,有你在,有咱们的四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怕!” 不就是一个极品婆婆嘛,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阿史那太后占着名分大义,但她出了太多的昏招。 原本可以利用这次回京的事儿,重新跟养子培养感情,结果却被她自己弄得一团糟。 不是生母,又跟赫连珏生了嫌隙,谢元根本就没把阿史那太后当成什么可怕的对手。 “对!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 赫连珏伸手握住了谢元的柔荑,轻声道:“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也不会吃亏!” 他说这话,不只是在夸奖谢元,也是变相的表示: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万事有我为你撑着! 最近三四年的经历,让本就有些冷情的赫连珏,变得愈发偏执—— 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他会无条件地信任与宠溺。 而被他挡在心房之外的人,不管身份如何、有何来历,赫连珏也不会太在意! 谢元自然是前者,而两宫太后,则属于后者。 “我信阿犀,阿犀信我!真好!” 谢元依偎在赫连珏的怀里,低低地叹息着。 谢元知道赫连珏对她的感情与重视,但她不会因此就得意忘形。 感情太过虚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而她与赫连珏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让自己步上阿史那太后的后尘。 赫连珏听到了谢元的呢喃,眼底也是化不开的浓情。 不过—— “时辰不早了,我要先回宫了!” “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是先回宫吧!” 赫连珏、谢元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两人先是愣了一下,看着彼此,然后相视而笑。 “明日大朝会结束后,朕会命宰相王禹为主使、礼部尚书为副使,迎你和孩子入宫!” 赫连珏轻声说道。 这才是符合大周朝礼仪的做法,也是足够尊重谢元这个皇后的最佳步骤。 “多谢陛下!” 谢元懂得赫连珏的心意,柔声道谢。 夫妻俩又说了些话,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别。 谢元站在营帐外,目送赫连珏带着多福以及十多个侍卫进城。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转身进了帐子。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谢元没有忽略掉,隔壁的帐门开了个小小的缝儿,有一双眼睛正躲在后面偷窥。 “方大富!” 除了他,谢元猜不出第二个人。 阿史那太后派方大富去越州,除了故意向谢元卖好之外,也是让方大富暗中调查、观察谢元。 婆媳交战,就要知己知彼嘛。 之前阿史那太后在不理解谢元、以及她与赫连珏的感情的情况下,就贸然“劝”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以及是犯了蠢。 或者,阿史那太后不是真的不懂这个道理,她只是没把谢元当回事儿—— 自己是婆婆,谢元只是儿媳妇。 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先帝的原配,谢元呢,连只是得到了册封皇后的诏书。 没有封后大典,也没有拿到凤印,在后宫更是没有任何根基。 就是在京城,谢元无父无母、没有年长的兄弟,如同水中浮萍一般。 阿史那太后直接无视了谢元。 随后,发现自己低估了谢元对赫连珏的影响力,阿史那太后才拼命补救。 她想让方大富多多调查、仔细观察,了解谢元的性情,最好是能够探明她的优点和缺点。 过去的几个月里,方大富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谢元虽然看着好说话,行事却非常缜密。 御下更是严格。 她的周遭,仿若铁桶一般,真真是水泼不入、针扎不进。 “未必!” 方大富不愧是在宫里混了二十多年的老太监。 他的能力,绝对没有辜负阿史那太后的器重。 谢元戒心重,方大富不能轻易靠近。 但,方大富却发现了谢元的随从有若干个熟人。 “罗佩玉?这丫头不是宫奴吗?三年前,被萧昭仪选中,送去了越州做侍妾。” 方大富陆续发现了罗佩玉等几个当年的“御赐美人”,顿时有了主意…… 第339章 新战场 作为后宫之主身边的得力大太监,方大富在皇宫,绝对是一号人物。 曾经的罗佩玉,只是祖父获罪后,被抄没入官的奴婢。 她的家人、她的底细,方大富都知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罗佩玉等人可是萧太后(甚至是先帝)的人。 她去越州,名为侍妾,实在是去当奸细的。 只是也不知道罗佩玉她们是怎么做的,非但没有暴露,还成了谢元的心腹。 “哎呀!杂家可是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的皇后识人不明,错把奸细当成了心腹,实在不应该啊!” “按理杂家该去向皇后娘娘禀明实情,但,贸然戳破此事,会不会让皇后娘娘面上无光?” “罗佩玉那几个小丫头都是聪明人,又都是‘忠仆’,定然不愿让皇后娘娘劳神!” 方大富望着随侍在谢元身边,仿佛已经脱胎换骨般的罗佩玉,笑得一脸阴险。 这,是个把柄! 他会拿着这个把柄去跟罗佩玉谈判,罗佩玉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办。 哈哈,罗佩玉可是谢氏的心腹啊。 她若是被自己拉到了太后这边,这以后呀,定是非常精彩! 不过,方大富没有急着行动。 他老奸巨猾,知道自己的“主场”在哪里。 虽然现在已经回到了京城,但还没有进宫,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地盘。 方大富断不会贸然行动。 他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才会动手。 万一没有防备好,罗佩玉等几个小丫头狗急跳墙,再来个暗中动手。 他这条老命,还要留着继续伺候太后娘娘呢。 有了罗佩玉这张底牌,方大富也没有放松对谢元的观察。 于是,今晚他看到了微服出行的赫连珏。 “……嘶!” 轻轻关上帐门,方大富撮着牙花子,“陛下竟这般看重谢氏?” 抵达越州的时候,方大富就知道,谢元在越王府特别有地位。 那时,他只以为谢元是仗着“王妃”的身份,这才能掌管整个王府。 她与赫连珏的婚事,真相到底如何,方大富最是了解。 不过是谢家推出来替嫁的孤女,虽然有个好姓氏,但娘家早已没有了助力。 容貌倒是极好,可从小看着赫连珏长大的方大富最是知道,自家这个小主子根本就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人。 赫连珏啊,性子古怪着呢。 自恋又自大,在他眼里,这世上不是蠢货就是丑八怪。 他会拖到二十岁都没有成亲,除了帝后的较量外,也有他自身的原因—— 脾气太坏!嘴巴太毒! 有些看中他储君身份,或是那张脸的贵女,忍着羞涩跑到他的面前,还没有说几句情话呢,就被赫连珏一句“太丑”,弄得羞愤欲死。 如此口无遮拦、无所顾忌,赫连珏若不是太子,估计咋就被人套了麻袋。 即便他是太子,贵女们也都被吓怕了,再不敢轻易招惹。 还是阿史那太后实在看不下去,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又是疾声厉色地下最后通牒,总算让赫连珏松了口。 他可以娶妻,他会给妻子应有的尊荣。 至少,他不会动不动就说实话——骂人太丑! 只可惜,京中的那些贵女们都被弄怕了,竟没有多少愿意去参选太子妃。 恰在这时,刚刚被统一的南朝世家们,想要尽快融入到大周朝,谢、顾、陆等老牌南方氏族便积极地参与。 阿史那太后选中了名门谢氏。 然而,没过多久,突厥战败,先帝废黜了赫连珏。 谢家没能攀上东宫,反倒惹了一身麻烦。 为了撇清关系,他们弄来原家主的女儿谢元替嫁。 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阿史那太后都快气炸了。 谢家这般行径,作践的不只是赫连珏啊,还有阿史那氏。 在那个时候,阿史那太后和赫连珏是母子一体。 但,形势比人强,阿史那太后再愤懑,也不能阻止这场注定要让赫连珏蒙羞的婚事。 一怒之下,阿史那太后根本没有关注这场婚事。 谢元嫁入东宫后,她也没有主动召见。 仿佛,阿史那太后也跟东宫上下撇清了关系。 别人都以为阿史那太后是想要低调,或是想要避嫌。 估计就是赫连珏也误会了,认为他的阿母是为了保全他,才故意疏远、漠视。 只有最了解阿史那太后的方大富才知道,那时的太后只是被气坏了。 还是赫连珏离京后,阿史那太后才反应过来。 她赶忙暗中安排,把自己的一些人手、私产分给了赫连珏,并定期给赫连珏通信,重新挽回了母子感情。 “咳咳!” 方大富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轻咳一声,将心神都拉了回来。 诸多的往事告诉他,赫连珏不是个轻易被女人所迷惑的男人。 所以,他看重谢元,应该只是给了对方正妻的体面,而非感情。 在岭南的时候,方大富一直都是这么想。 直到此刻,他竟看到赫连珏收起了浑身的戾气,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柔情地与谢元低语、告别,方大富才知道,他想错了。 估计就是太后娘娘,也低估了谢元对赫连珏的影响力。 “回宫后,我一定要好好与娘娘说一说!” 方大富暗暗想着,只等明天的到来。 次日,大朝会上,赫连珏宣布了建立锦衣卫的消息。 朝堂上,文武百官中,有好几个面色有异——圣人这是什么意思?忽然弄出一个锦衣卫,那内卫呢? “什么内卫?朕从未听说!想来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东西,索性直接裁撤了吧!” 赫连珏淡淡地说了一句。 隐藏在官员中的某几个内卫统领,瞬间变了脸色。 赫连珏才不管他们着不着急、变不变脸呢,说完了锦衣卫的事儿,就又督促礼部尽快去城外迎接谢元这个皇后。 快到中午的时候,宰相王禹、礼部尚书等高官,抬着皇后特有的车辇、大礼服等,来到城外恭迎。 青色的袆衣,十二花树的凤冠,谢元盛装完毕,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车辇。 车轮滚滚,她一路来到了皇宫,这里将是她的新战场,也是她的家。 第340章 Round 1 “妾身谢氏,拜见太后娘娘!” 谢元身着大礼服,恭敬地行礼。 说实话,下跪行礼什么的,谢元还有些不太适应。 也就是刚穿来那会儿,她给赫连珏行了礼。 随后,两人一起去岭南,开始是赫连珏要低调,伪装成了窝囊废。 谢元这个王妃,也就顺势“尊贵”起来。 赫连珏收拾了崔伯庸,在越州站稳了脚跟,他与谢元又有了感情。 夫妻俩,相敬如宾,赫连珏自然不会用礼法来束缚谢元。 如今,赫连珏成了皇帝,谢元也被封做皇后,反倒需要开始讲究规矩了。 昨天见到赫连珏的时候,谢元倒是没有行大礼。 但今天,跨过了那道拱门,她不只是进入到了新战场,也有了新的身份——皇后! 作为大周朝的国母,谢元必须母仪天下,必须成为规矩的典范。 不只是拜见两宫太后,就是见到赫连珏,私下里可以夫妻情深。 可在公开场合,或是当着外人,谢元都要行止有度、进退有方。 “免礼!” 主位上,两宫太后并排坐着。 不过,还是分了尊卑:阿史那太后坐着左侧,而萧太后则位于右侧。 毕竟她是皇后,是最正统的皇太后,占着礼法和大义。 开口说话的也是阿史那太后,她含笑看着谢元,仿佛是个慈爱的长辈。 反倒是萧太后,神情肃然,危襟正坐,一张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 对于阿史那太后的抢先开口,萧太后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理应如此。 “谢娘娘!” 谢元恭敬地起身。 “坐下吧!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阿史那太后声音和煦,态度慈爱。 她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一个位置,笑着对谢元说道。 “是!谢娘娘赐座!” 谢元继续恪守着规矩,退后几步,来到了下首的座位上。 说是座位,其实就一个矮脚的四方小榻。 人也不是坐着呃,若是跪着。 这也是谢元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不适应的一种习俗——跪坐。 寻常百姓,或许还能垂足而坐,或是伸直腿坐着。 但,世家、贵族等,则都是跪坐。 不是正式的场合,可以稍稍把屁股坐着双腿上,或是靠着一个凭几。 若是正式场合,或是需要表示尊重的时候,则要挺直腰板地跽坐,也就是所谓的正襟危坐。 谢元呢,因为远离京城,又是自己当家做主。 在越王府,她极少正儿八经地跪坐。 要么是盘膝而坐(胡坐),要么就是垂足而坐。 胡床什么的,也是她比较喜欢的一种家具。 可惜,现在回到了皇宫,哪怕谢元是皇后,她也不能随性而为。 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幸好谢元有原主的记忆,也通晓礼仪。 她虽然不太习惯,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坐好。 阿史那太后因为上了年纪,身份也贵重,她就没有那么严苛地跪坐。 她随意地盘着腿,身体还靠在了凭几上,含笑看着谢元—— 姿态优雅,坐姿标准,如行云流水,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典范。 【到底是世家女!虽然无父无母,也无年长长辈教导,规矩上,却是不差的。】 阿史那太后的心情略复杂,她自己都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孩子们呢?也都可好?” 阿史那太后再次开口,她说话的模样很是随意,就像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 “回禀娘娘,都好!” 谢元满脸感激,仿佛被婆母关心了,她非常荣幸、感动。 “那便好!唉,这几年,哀家一直惦念着你们。” “写了这么多书信,也收到了不少你们送来的节礼,但到底不能相见,哀家终究放心不下。” “现在好了,阿犀回来了,你和孩子们也都进了宫,哀家这心里啊,别提多欢喜了!” “对了,除了孩子,王府的其他人,也都带回来了?” 说着说着,阿史那太后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发问。 萧太后跪坐着,手里拨弄着一串念珠。 听到阿史那太后的这句话,她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的眼皮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抬眼。 短暂的停滞过后,萧太后又开始拨弄念珠。 她与阿史那氏做了二十多年的情敌,对于这位骄纵任性的主母,简直不要太了解。 说句不文雅的话,阿史那太后一撅屁股,萧太后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还真是学不乖! 怎么就这么喜欢作妖呢? 萧太后低垂眼睑,暗自嘲讽着。 不过,萧太后虽然预测到阿史那太后意图生事,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既不会拦阻,也不会帮着谢元。 一来,萧太后早已明确了自己跟赫连珏夫妇的关系——只是利益合作,不是什么母子婆媳。 萧太后跟赫连珏这个亲儿子都没有什么感情,就更不用说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儿媳妇了。 没有感情,也就不用强行扮演什么母慈子孝。 各自守着“本分”,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二来,萧太后也想看看谢元的手段。 算起来,这是萧太后第一次见到谢元。 虽然早闻其名,却从未见过,也没有跟她直接打过交道。 萧太后只能从旁人口中,大概推测出谢元的模样——容貌好,出身世家,能力出众,是越王府的女主人。 她与赫连珏之间是否有感情,萧太后不敢确定。 但萧太后却知道,对于赫连珏来说,谢元绝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是妻子,应该也是事业伙伴。 赫连珏的崛起,应该有谢元的一份功劳。 这样的谢元,会应付不了阿史那太后的昏招? “是!” 谢元听不到萧太后的心声,她却感受到了阿史那太后的“不善”。 她愈发谨慎起来,恭敬地挺直背脊,身体微微向前,回禀道:“内侍、宫女,王府的属官、护卫等,以及相关的眷属,都一并跟随妾身回到了京城。” “令弟呢?” 阿史那太后果然如萧太后猜测的那般,安分不过三秒钟,就开始挖坑。 她还是笑得一脸慈爱,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儿,“哀家听说,当初你嫁入东宫的时候,便带了幼弟。” “这几年,你的弟弟也一直住在越王府……” 第341章 还来? “他住得还习惯吗?” 阿史那太后的话,绵里藏针,“虽然是两姓旁人,但到底是嫡亲的姐弟。” “你是长姐,父母俱亡,那便是长姐如母,理当照拂幼弟。” 阿史那太后像极了关心晚辈的好婆母,柔声细气地说道,“如今,你回京了,是不是也把幼弟带了回来?”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故作张望的模样,“人呢?怎么不来见礼?” “我可是给孩子们准备了见面礼,谢家小郎君若是不来,可要吃亏了呢!” 她这话,是带着玩笑的口吻,仿佛一家人般,说说笑笑。 但,让人听着,就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阿史那太后就差指着谢元的鼻子,说她是用婆家银钱贴补娘家的扶弟魔。 当然,阿史那太后到底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妇人,不可能这般小肚鸡肠、锱铢必较。 说实话,阿史那太后并不缺钱,也不会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 她说这话的本意,也不是讽刺谢元是扶弟魔。 她是挖了一个坑,想让谢元跳进来。 谢元忍着不悦,正襟危坐,恭敬地回话,“多谢娘娘惦念,妾身的幼弟并未跟随妾身进宫。” “妾身虽是长姐,理当照顾幼弟。” “然,妾身除了是谢家女,还是赫连氏的主母。” “谢贞今年已经七岁,七岁不同席,他又是个外男,如果没有圣人旨意,不可轻易入宫。” 这里是皇宫! 不是越王府! 当然,赫连珏也不会跟谢贞计较。 对于赫连珏来说,谢贞不只是便宜小舅子,还是一起跟随他们流放岭南的小肥仔。 在四小只还没有出生前,谢贞就像是赫连珏与谢元的“孩子”。 赫连珏曾经手把手地教谢贞写字,也曾经把他扛在肩膀上玩闹。 有时在外书房处理政务,赫连珏都会把谢贞抱在膝盖上,让他耳濡目染地学习。 在赫连珏的心里,谢贞跟他的儿子差不许多。 昨天赫连珏偷偷溜出京城,跑来见谢元的时候,还跟谢贞玩闹,并约好回宫后,送给他一匹小马驹。 在赫连珏的潜意识里,谢贞就是他的小肥仔,是他的家人。 或许还是比不上四小只,但,也是仅次于四小只的亲人。 说句不好听的,赫连珏对谢贞的重视,估计都能比阿史那太后更高! 现在一家人都回到了京城,进了宫,谢贞这只小肥仔也不能落下! 情,是这个情。 但,不符合规矩。 谢元无比清醒。 赫连珏可以不在乎礼法,不顾及什么宫规,继续把小舅子当儿子养。 谢元却不能不在意! 夫妻情浓时,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若是他日夫妻反目,这件事,就会是现成的把柄。 所以,在进宫的时候,谢元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个准备,还没有等到几年或是十几年后发挥效用,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她抬起头,正色看向阿史那太后,“谢家虽然没有了父母长辈,却还要一些私产!” “臣妾是长姐,这几年一直代为管理!” “如今,妾身入宫,谢贞也不是三岁稚童,他自当回到谢家。” 阿史那太后的笑容僵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谢元会这般回答。 这个女人,到底是提前就想到了,早早做了安排,还是误打误撞? 如果是前者,那谢氏也太可怕了。 人在得意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忘形”,会犯一些错误。 谢元可是执掌越王府三四年,还一跃成为皇后。 习惯了当家做主,又忽然手握宫权,她却没有丝毫的懈怠。 七岁不同席! 外男不得擅入宫闱! 这心思之缜密,阿史那太后都忍不住心惊。 就是萧太后也忍不住抬起了头,定定地看了谢元一眼。 知道谢元厉害,可面对人生的巨大改变,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与清醒,真的非常难得! “赫连珏亲缘浅薄,但在娶妻这方面,倒是有些福气。” 萧太后暗暗地叹息着。 还是那句话,不怕人坏,就怕人蠢。 谢元足够清醒,也足够聪明,还有赫连珏的看重,她就能够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倒是可以放心了!阿史那氏,根本就不是谢氏的对手!” 萧太后又低下头,继续拨弄念珠。 “噗嗤!” 跪坐在另一侧的永昌长公主,看到阿史那太后那僵硬的笑容,顿时被逗乐了。 她素来骄纵,在阿史那太后这个弟妹面前,也从来没有收敛过。 且,永昌长公主还存着小心思,她没有选择巴结赫连珏,而是向谢元示好。 谢元还没有抵达京城之前,永昌就让女儿南陵,通过赫连琛给谢元送信。 在信中,永昌就已经详细介绍了阿史那太后和萧太后这两人的人品、秉性以及生活习惯等等细节。 永昌还提醒谢元,阿史那太后一直没有放弃让赫连珏娶突厥公主的心思。 不管她表面上装得如何慈善,她对谢元母子都存着最大的恶意。 这会儿,眼见阿史那太后刚见面,就想给谢元挖坑,试图抓住她不守规矩的把柄,却反被谢元弄得哑口无言,永昌再也忍不住,直接喷笑出声。 永昌不只是在笑阿史那太后,还是在“战队”。 她想告诉谢元:皇后,我和你是一伙的。 谢元:……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就怕这位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也另有算计。 不过,无所谓了!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太后娘娘,您这是见面礼送不出去,都不开心了?” 永昌还继续挤兑阿史那太后。 阿史那太后用力掐着掌心,她太了解永昌这个大姑子了。 蛮横、脾气大,连先帝面前都敢撒泼。 且她是长姐,背后还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阿史那太后也不敢跟她太过计较。 讪讪地笑了两声,“是啊!哀家都准备了见面礼,皇后啊,你也是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讲这些虚礼?”m 阿史那太后随口抱怨了两句,算是把这个话题遮掩了过去。 然后,她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赶忙吩咐道,“时辰不早了,传膳吧。” 说道“传膳”的时候,她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谢元:……还来? 第342章 高看她了! 谢元不动声色,暗中愈发警觉。 这位阿史那太后,或许不是故意找茬,毕竟她之前还跟自己示好来着。 先是派了心腹内侍总管去越州迎接,接着又让那位方总管跟她说了许多宫中乃至京城的事儿。 不管阿史那太后是否另有图谋,只这种行径,落在世人眼中,那就是个心疼儿媳妇的绝世好婆母。 还有刚才,她特意提到了谢贞。 听听人家说的话,也是把谢贞当成了自家后辈,还给准备了见面礼。qqxsnew 就算有人会想到,阿史那太后此举,可能有违反宫规的嫌疑,也可以用一句“法不外乎人情”来回怼。 是啊,阿史那太后或许不够周全,但人家有人情味儿的,是真的把谢氏姐弟当成了一家人! ……这些都算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阳谋”。 对谢元来说,却是些极可能掉进去的坑。 “阿史那太后,似乎没有那么蠢啊。” 谢元暗暗在心里想着,“之前她屡屡出昏招,到底是一时得意忘了分寸,还是有意为之?” “还有她现在的做派,到底是刻意设计,还是有人在背地里出谋划策?” 谢元面上带着标准的假笑,大脑却开始了飞快运转。 不多时,便有宫人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这个年代,大周朝的汉化已经非常深入。 正襟危坐、分餐而食等,也都早已习以为常。 宫女们抬来食案,放在每位宾客的面前。 随后,便是按照顺序,开始上菜。 谢元端正地跪坐着,目不斜视,也没有盯着饭桌看。 她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宫女端上来的菜。 第一道,是清淡的小凉菜; 第二道,切成薄片的鱼脍(生鱼片); 第三道,羊排; ……好几道菜,几乎大部分都有荤腥。 就连那碗粥,也是掺了肉糜的米粥。 谢元的额角跳啊跳。 她禁不住要怀疑,阿史那太后是故意的—— 先帝驾崩才几个月呢,还没有出了孝期。 当然,之前阿史那太后为了劝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倒是提出了“以日代月”的说法。 按照原本的礼法,父母过世,应该守孝三年,其实仔细算的话,是二十七个月。 赫连珏就表示,他要为先帝守孝三年。 阿史那太后等不及,众朝臣们也有自己的打算,就都说什么—— 国不可一日无君; 天子肩负天下的重担; 治理好国家,就是对先帝最大的孝道。 不用似百姓般守孝三年,只需守孝二十七日即可! 赫连珏与太后、朝臣之间便有些僵持。 随后,赫连珏大败突厥小王子,打破了阿史那太后再与突厥联姻的梦想,她也就没有再提什么守孝不守孝。 至于朝臣们,或许还有各自的计划,不过还没有到了关键时候,他们也含糊了赫连珏守孝的事儿。 皇帝嘛,他愿意自己穿麻衣、不沾荤腥,那就自己来。 朝臣们都在观望,甚至是等着赫连珏撑不住,偷偷“破戒”。 如果真能抓住皇帝的把柄,朝臣与赫连珏目前的微妙平衡就会被打破。 朝臣们也就能抢过主动权。 对此,赫连珏和谢元都清楚。 谢元还没有回到京城的时候,赫连珏给她写信,就提到了这件事。 谢元也表示赞同,决定与赫连珏一起守孝。 守孝好啊,尤其是对谢元这个儿媳妇,好处最多。 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赫连珏身边出现其他的女人,也杜绝弄出什么庶子庶女。 古代的守孝,可不只是不能欢庆娱乐,不能吃肉,还不能同房。 咳咳,就算同房,也不要弄出孩子。 因为同房什么的,外人不好取证,但孩子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谢元是皇后,膝下还有四个儿女。 她要地位有地位,要孩子有孩子,根本不用担心其他,只需守住赫连珏一人即可! “……” 目光再次掠过面前的饭菜,谢元再次暗自纳闷:这位太后,到底是真的没把先帝的孝期当回事儿,还是故意挖坑。 但,很快,谢元又意识到,不管阿史那太后是哪种情况,自己现在都有些被动。 不吃? 呵,想啥呢,“长者赐不可辞”! 人家婆母多慈爱的,为了给你接风,特意为你准备了丰盛的膳食。 结果呢,你却拒绝了! 骂你不知好歹都是轻的,一个弄不好,还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吃? 更不行了! 这是妥妥的把柄。 哦,人家赫连珏这个皇帝都能为先帝守孝,你作为皇后,一朝之国母,却不忌荤腥、大鱼大肉? 再者,谢元本来也决定要茹素了。 她不只是在人前做戏,就连在越州的时候,也是穿着粗木麻衣,吃着清菜小粥。 谢元深知一个道理: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周全。 可以不是最好的,却不能有任何纰漏。更不能半途而废。 人前人后也都要保持一致。 只有自己严格遵守,并能自始至终的坚持,才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宫女们上完了菜,也没有急着退下,而是后退几步,站在了诸位宾客的后面。 谢元飞快的转动大脑,想着如何处理眼前的困境。 不想,坐着主位上的阿史那太后开口了,“皇后,你刚刚进宫,身边还没有太多得用的人吧。” “你看哀家宫里的这些宫女如何?她们都是京畿附近的良家女,出身清白,踏实能干。” “关键是,这几人都是哀家尽心挑选的得用之人。” 谢元愣住了! 我猜错了? 阿史那太后根本就没有想过用膳食的事儿来给她挖坑? “唉,皇后,哀家也不是说你,圣人此次回京,身边竟没有什么宫人侍奉。” “皇后啊,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就算圣人与你夫妻和睦,你也不能因为妒忌,就不给圣人安排啊……” 阿史那太后仿佛抓住了谢元的把柄,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说。 她这模样,就像寻常人家的婆婆一般无二:为了给儿媳妇添堵,就故意给儿子塞女人! 谢元:…… 我果然高看这位太后娘娘了。 或者说,我低估人家了。 人家想要收拾人,就是直来直去,而不是来什么阴谋算计! 第343章 杀! 萧太后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默默地收起了念珠,心里则在叹息:谢氏,怕是被惊到了吧? 就算是被惊到了,也没什么。 毕竟,似谢皇后这样的聪明人,可能会预想到许多宫斗的手段,却唯独预想不到,阿史那太后竟是这般“直接”的人。 其实就是萧太后自己,也是跟阿史那太后相处了二十多年,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许多,她才彻底熟悉了阿史那太后的性情。 说得好听些,叫真性情,直来直去,坦坦荡荡。 说得难听些,就是不懂得掩饰,鲁莽、冒失。 阿史那太后会养成这样的性子,跟她的出身、经历都有关系。 突厥公主,及笄后嫁入赫连皇室,成为了后宫之主。 后宫虽然有更为尊贵的太皇太后,但,因为大周朝需要突厥这个盟友,就连先帝对阿史那太后都退让、容忍,太皇太后更不会刻意找茬。 太皇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分得清轻重。 只要大面儿上过得去,她就不会跟阿史那太后计较。 先帝母子都这般纵容,阿史那太后的后宫可谓是无所顾忌、恣意妄为。 她根本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觉得哪个嫔妃让自己不满意了,直接就说出来,或是干脆进行惩罚。 若不是几年前,突厥战败,先帝废黜了赫连珏,阿史那太后估计还会继续任性着。 养子被废,凤印被拿走,自己的后位即便没有被废黜,也变成了宫里的小透明。 接连遭受打击,阿史那太后才慢慢学乖了。 她开始低调,开始暗中谋算!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先帝驾崩,赫连珏登基,若是真的聪明、持重沉着的人,定不会像阿史那太后一般乱折腾。 没能逼着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意识到养子的翅膀硬了,自己无法左右,阿史那太后又怕了。 她赶忙派人去跟谢元求和。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着对谢元的善意也好。 结果呢,人家谢皇后刚进宫,她就开始摆着婆婆的谱儿,往人家小夫妻房里塞女人…… “咱们这位阿史那太后啊,行事就是这么的直率,就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萧太后默默地吐槽着。 她已经开始猜测,谢元会有这样的“反击”。 唔,谢皇后是个聪明人,不会直接拒绝长辈赏赐的美人。 她可以有多种方法—— 第一,直接把赫连珏推出来。 小夫妻感情应该不错,至少赫连珏是爱重谢氏这个妻子的。 不管是为了夫妻关系,还是为了谢元身为皇后的体面,亦或是杜绝阿史那太后插手自己的房内之事,赫连珏都会拒绝。 第二,阳奉阴违。 表面上,欢欢喜喜地把人收了。 回到自己的宫殿,就把人“供”起来,好吃好喝地待着,却不让她往赫连珏跟前凑。看书喇 如此,既不会得罪了太后,也不会给自己填个情敌。 还有第三种办法,其实,这一条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若是操作好了,还能对阿史那太后进行“反杀”。 萧太后神情淡然,仿佛只关注着自己的饭桌。 但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设想了好几种应对办法。 “不知道谢氏会如何应对?会采取第三种吗?这一条虽然好用,但却有个‘后遗症’。” 就在萧太后兀自想着的时候,谢元这边已经有了决断。 她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史那太后。 阿史那太后见她一副惊讶且为难的模样,心底暗暗有些得意。 她就知道,女人就没有不妒忌的! 谢元与赫连珏这对夫妻,感情是不错。 可夫妻感情好,跟丈夫纳不纳妾,都没有太多的关系。 阿史那太后在赫连珏那儿碰了壁,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谢元这边。 她摆出了婆母的身份,谢元作为儿媳妇,有规矩礼法压着,断不敢忤逆。 若谢元拒绝,阿史那太后就可以训斥她善妒。 忤逆婆母,善妒,七出之条就占了两条。 就算不能休掉她,阿史那太后也算是拿捏住了谢元的错处。 这样的皇后,她还能在后宫立足,还能在自己这个太后面前挺直腰杆吗? 如果谢元乖乖领了那些宫女回去,阿史那太后也高兴。 赫连珏大了,翅膀硬了,对自己这个阿母也不再言听计从。 塞几个女人过去,吹吹枕头风,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就算赫连珏不受女人的影响,还是那么的任性、不听话,那也无妨。 只要有了女人,赫连珏与谢氏之间的感情就会受到影响。 帝后失和,甚至是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赫连珏厌弃了谢氏,甚至是废后,如此,阿史那太后才有机会再给赫连珏安排一个合她心意的新皇后啊。 比如,她的侄女儿,甚至是侄孙女儿! 这个年代的世家联姻,只看条件合不合适,根本不看辈分。 姑侄两人共事一夫,舅舅娶了名义上的外甥女,全都不是新鲜事儿。 阿史那太后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突厥的贵女嫁入赫连珏的后宫。 阿史那太后越想越得意,说话的时候,也就有些忘形:“谢氏,你贵为皇后,就给为天下女子做表率。” “为人妻者,岂能善妒?” “这些宫女子,你都带回去吧!也不用给她们太高的品级,先让她们做个才人就好!” 谢元故意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就是想引得阿史那太后多说点儿。 她的这个便宜婆婆,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啊。 终于说出了足以让谢元抓住把柄的话。 碰! 谢元直接站了起来。 她来到前方,恭敬地对着阿史那太后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请恕臣妾不能领命!” 说吧,不等阿史那太后斥责,她就站起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阿史那太后、永昌以及许多外命妇等,全都看傻了眼。 这谢氏,莫不是疯了? 居然敢在太后面前如此无礼。 唯有萧太后,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谢元走到了门口,正巧圣人结束了议政,正带着诸皇子、宗室等前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娘娘,先帝驾崩不足一年,圣人纯孝,为先帝守孝三年。” “妾身既是妻子,又是皇后,自当与圣人一起。” “可今日,您先是命人准备肉、鱼等荤腥,又是给圣人赐下美人……太后娘娘,您可还记得先帝?” “请恕儿媳不能领命!” 话音方落,谢元就直挺挺地跪在大殿门口。 而她的一番话,不只是殿内的女客,还有殿外的权贵们也都听到了! 第344章 这只是第一步 谢元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她明明跪着,却气势万千。 “胡说!谢氏!你、你浑说什么?” 阿史那太后再没有政治嗅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赶忙说道,“哀家早就说过,天子家事与寻常百姓不同,可以以日代月。” “只需守孝二十七天,就、就——” 可以除服! 但,说到这里,阿史那太后自己先哑了声。 她忽然想到,圣人上朝的时候,虽然穿着朝服,但漏出来的里衣衣角却是粗布麻衣。 还有圣人的膳食,似乎都没有荤腥! 最最重要的,宫里并没有举办除服仪式。 也就是说,至少从圣人这个皇帝开始,还一直为先帝守孝。 就是萧太后,穿着也格外简朴。 之前,阿史那太后只当她是矫揉造作,故意装模作样。 现在猛然被谢元喊了那么一嗓子,阿史那太后全都明白了。 好啊! 你们都在悄悄地守孝,却唯独不提醒我! 现在好了,她当众跌进了坑里。 阿史那太后能够成为皇太后,是因为她是先帝的嫡妻。 是礼法、是规矩赋予了她特权。 她不是赫连珏的生母,对赫连皇族也没有什么天高山深的大恩德、大功劳。 可现在,作为妻子,她却没有为丈夫守孝。 反而大鱼大肉,广开宴席,还试图拉着孝子孝媳一起下水! 她这种行径,不啻于吃着先帝的饭,却砸了先帝的锅。 她把自己最大的优势——名分、大义,全都亲手毁掉了。 自毁长城! 以后她还怎么拿着皇太后的身份去压制赫连珏? 她还如何对着谢元讲什么孝道? “害我!你们都在害我!” 阿史那太后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赫连珏、萧太后,还有后来的谢元,甚至是嚣张跋扈的永昌,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暗中提醒自己。 他们、他们就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当众给自己这么一击啊! 大殿里,女客们面面相觑。 大殿外,宗室、朝臣们保持缄默。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赫连珏与谢元这对夫妇的厉害之处,也知道阿史那太后被坑了。 但,他们都习惯了控制情绪,并没有现场就对着阿史那太后指指点点。 他们没有太多的反应,全都默默地看着。 阿史那太后自己底气不足,便看谁都是“贼”,都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看自己的笑话。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愤欲死。 咕噜!咕噜噜! 阿史那太后的嗓子里发出了一阵声响,然后,砰的一声,她重重地倒在了面前的食案上。 案几上的饭菜、碗碟被洒落一地,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动。 “太后!太后娘娘!” 众人惊呼出声,赶忙围了上去。 谢元也做出惊讶的模样,站起身,跑到了近前。 “不要乱!退后!“ 谢元当机立断地抓住了主动权,非常有自觉的站在了女主人的位置上。 她镇定、自信,开始有条不紊地吩咐,“请太医!” “弄个软塌来,将太后抬到后殿。” “派人去议政堂,回禀圣人!” “还有这些饭食,也要保管好,稍后请太医一一验看!” 谢元仿佛不知道阿史那太后是被自己给气的晕厥,她非常“周到”,连下毒什么的,都想到了。 大殿外的赫连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不愧是我的阿元,刚进宫,就把先把阿史那太后的气焰给压住了。 阿史那太后失了大义,就算身体康复了,也不能随意插手朝政,给帝后添麻烦。 她呀,只能待在后宫里,当个万事不管的皇太后! 想要其他,呵呵,先把自己不为亡夫守孝的污点洗白了再说。 阿史那太后昏厥,萧太后仿佛老僧入定,万事不管。 谢元呢,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本身就是皇后,又处事果决,处理得当,哪怕那些宫女大多都是阿史那太后的人,此刻也禁不住听从她的命令。 只一个回合,谢元就确定了自己后宫之主的身份。 当然,这种主导只是暂时的。 阿史那太后若是顺利醒过来,估计还有一番纠缠。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就目前而言,谢元进宫的第一战,赢得相当漂亮。 “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就是不知道,她能否一直聪明下去。” 萧太后继续拨弄念珠,将自己隔离在外,不管周围的喧闹,兀自思索着,“而且,希望她是真聪明,而不是小聪明。” 有小聪明的人,总会自以为是,总会想投机取巧。 而有些事,容不得半点小聪明。 萧太后不动声色。 她过去没有提醒阿史那太后,以后也不会提醒谢元。 后宫就这么大,女主人却只有一个。 萧太后不会轻易犯傻,但她也渴望权力。 放下念珠,吃了几口饭,她便回到自己的寝殿,打坐、念佛,仿佛已经超然脱俗、不染尘埃。 另一边,阿史那太后被抬回了后殿,太医们全都赶了来。 又是诊脉,又是针灸,又是灌药。 折腾了小半天,阿史那太后才悠悠转醒。 幸运的是,她没有像先帝那般中风。 但,经此一事,她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有些颓废,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看向谢元的目光带着怨毒,可她又不能把谢元如何。 连带着,她看赫连珏的眼神都带着冷意——好个赫连珏,我养你教你,还帮你登上了皇位。 你、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不听话也就罢了,居然还用守孝这件事坑我。 赫连珏却表示自己很无辜。他一直都在说,自己要守孝三年。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是养母自己不在意,任着性子乱来,这才—— 不过,到底是养母,虽然犯了错,做儿子做儿媳妇的却不能不孝。 夫妻俩围在阿史那太后的床榻前,又是侍奉汤药,又是捶腰捶背,做足了孝子孝媳的模样。 谢元进宫不到一天,先是拿回了宫权,接着就传出了纯孝的好名声。 阿史那太后:……所以,唯一的小丑竟是我? 谢元:别客气,这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呢! 第345章 第二步 “行了!哀家好多了!皇帝和皇后还是回去吧!” 阿史那太后实在不想看到这对可恶的夫妻用自己刷名望值。 她摆摆手,直接把两人赶出去。 “阿母,朕与皇后不放心啊!” 赫连珏却还是一副孝子的模样。 他虽然做不到像二十四孝里的孝子一般,什么卧冰求鲤、埋子孝母,但起码的“侍疾”,还是可以做到的。 阿史那太后:……你个不孝子,看到你我就生气! 你若不在跟前,我兴许还能好得更快些! “陛下,我看母后的情况还是不太好!” “除了汤药,也要为她老人家祈福。” 谢元见阿史那太后闭上眼睛,根本不理睬赫连珏,便故意用关切的语气对赫连珏说。 赫连珏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太了解阿元了,她若是这么说,定是又有“好主意”了。 “对!阿元说的极是!还要多多为阿母祈福!” 赫连珏连连称是,并递给谢元一个目光:有什么主意,只管说! 谢元看了眼双眼紧闭的阿史那太后,开始说出自己的计划: “陛下,咱们可以在京城的各大寺庙,为母后多点些长明灯,让那些得道高僧为母后念经祈福。” 阿史那太后听了这话,紧皱的双眉,略略放松了些。 她在心里念叨着,“谢氏,算你还有些良心。” “哼!你以为你这么做,哀家就能原谅你!” “你踩着哀家扬名,害得哀家丢了大丑,哀家他日定会加倍回敬。” “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已经过去了将近七个月,还剩下二十个月,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 “你现在能够用孝期做借口,不让阿犀广开后宫。” “但,一年半之后呢,你还有什么借口?” “哀家会提前搜罗好各种美人儿,只等除服那一天,就赐给阿犀!” 阿史那太后是真的被气坏了。 此刻,她也顾不得非要给赫连珏塞个突厥公主了。 更有甚者,她连被关在大牢里,等着交赎金的便宜侄子阿史那贺都给忘了。 她现在只想到了自己受了气,自己被算计了。 她要出气,她要报仇! 要紧后槽牙,用力握住拳头,阿史那太后暗暗的发着狠! “哦,对了,还有宫权!” “你当宫权是那么好夺走的?” “不是只靠着一个‘皇后’的名分,就能真的把宫女、内侍等都收为己用。” “哀家在后宫经营了二十多年,不知埋了多少钉子在里面。” “说句不怕吹牛的话,只要哀家想,你在宫里做了什么,哀家立刻就能知道。” 当然,假以时日,只要谢元不是太蠢,就能慢慢收拢人心,在宫中站稳脚跟。 但,这需要一个过程。 最快最快,也要一两年。 而在一两年里,就足够做许多事了。 谢元是大人了,未必能够轻易中招。 可谢元的几个小崽子呢,才刚会走路。 只要暗中动个手脚,宫里的井、御花园里的水,假山上的石头,每年都有死人! 而小孩子什么的,夭折了,简直不要太正常! 想到这里,阿史那太后的手指动了动。 对啊! 哀家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赫连珏和谢元这对夫妻确实精明,不好对付。 可他们的孩子却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曾经,阿史那太后把赫连珏当成儿子,对于所谓的孙子,也就多了几分期许。 如今呢,儿子都不听话了,她又岂会把从未见过的便宜孙子当回事儿? 如果能够因此而重创赫连珏或是谢元,让他们知道厉害,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再者,赫连珏有四个小崽子呢,死一个,还剩三个,应该也不算什么。 幸亏谢元和赫连珏听不到阿史那太后的心声。 否则,这对夫妇活活掐死她的心都有。 尤其是谢元,儿女就是她的逆鳞。 别说是个便宜婆婆了,就是赫连珏,若是胆敢伤害她的孩子,她也会跟他拼命! 不过,就算听不到阿史那太后的心声,不知道她此刻竟生出如此恶毒的想法,谢元也知道,她与这位婆婆,已经站到了对立面。 她们之间,不可能和解,更做不到亲如一家。 不是谢元贪恋权势,而是阿史那太后的性格有问题——这人连一手养大的儿子,都是说翻脸就翻脸。 她的心里,只有自己! 巧得很,谢元也很爱自己,她做不到像一些圣母般以德报怨,委曲求全。 今天只一个照面,谢元就知道了阿史那太后的又毒又蠢。 “既然注定不能和睦相处,索性就斗到底吧。” 谢元暗暗的对自己这般说着。 第一步,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孝道打破阿史那太后的屏障; 第二步,则是—— “还有宫里的这些内侍、宫人!他们大多都是家世清白的百姓,一入宫门,却终身不得自由。” “这些人终老宫中,没有希望,难免会生出怨怼!” “时间久了,积累的怨气多了,也会影响到宫中的贵人们。” “索性就以母后的名义,给他们一个恩典,入宫十年及以上者,都可以出宫。” 谢元看了眼赫连珏,对着床榻上的阿史那太后说道,“另外,还可以制定规定,自即日起,凡有入宫满十年者,都可退役、归家。” 赫连珏眼睛一亮,咦,这个办法好! 釜底抽薪! 赫连珏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他知道那些宫女、太监等,背地里都有忠心的主子。 赫连珏回到皇宫这几个月,没有重用那些宫人,就是存着戒备。 赫连珏自己都不能保证,表面对自己恭敬的宫人,到底效忠的是谁。 宫里的宫女、内侍数百上千。 赫连珏和谢元以及孩子们,回到宫里进入正常的生活,身边不可能不安排人。 与其千防万防,仔细筛查,还不如把那些入宫多年的老人都放出去。 而那些入宫年数短的人,因为有了“入宫十年就可退役”的新规定,也有了希望。 他们不必老死宫中,也就不会轻易的投靠主子。 规规矩矩的干活,到了期限就能出宫,他们又何必为了某些人舍生忘死? 谢元这个计策就极好,为太后祈福,既得了仁善、孝顺的美名,还消弭了隐患。 阿史那太后猛地睁开眼睛,无比凶狠的盯着谢元:…… 谢元还以微笑:……这算什么? 我还有第三步! 第346章 又被气晕了 “不行!绝对不能把那些老人儿都放出去!” “好你个谢氏,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你就是见不得哀家身边有得力的人——” 阿史那太后被气坏了。 今天遭受了太多次的冲击,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她,此刻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忍? 谢氏把手都伸到她的身边了。 若是她再不吭声,不说宫里的那些眼线了,就是她身边的心腹,都要被赶出宫! 不行! 绝对不行! 真若是这样,那她以后岂不是成了瞎子、聋子? 岂不是要任由谢氏这个小贱人磋磨? 阿史那太后算是彻底看清了,谢氏这个儿媳妇,跟萧太后一样,都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主儿。 都是惯会用阴谋手段的狐狸精! 过去二十多年,她虽然一直都是后宫的女主人。 但,她并不受先帝的宠爱。 她空有皇后的尊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先帝与萧太后你侬我侬的像一对恩爱夫妻。 阿史那太后不只是一宫之主,她还是个女人啊。 她需要感情,也需要丈夫的呵护。 而这些,却都被萧太后给夺走了。 幸好她身边还有方大富等一群心腹侍奉,她这才没有太过孤苦。 可现在,谢氏这个贱人,刚进宫,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的,就想在后宫当家做主。 还试图把她的心腹都赶走! 没门儿! 阿史那太后觉得,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谢氏,哀家素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像你们这些南蛮女,就是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 “嘴上说得好听,为了哀家好!转身就把哀家的心腹都赶走!” “谢氏,你好阴毒的心呐——” 说到这里,阿史那太后忍不住流出两行老泪。 按照宫里的套路,似她这样的太后,控诉新帝、新后的时候,会顺理成章地再哭一哭先帝。 比如—— “先帝你怎么说走就走了?留下妾身一个人,无依无靠,妾身该怎么办?” “先帝啊,你把妾身带走吧!妾身实在不想孤身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欺辱?” 诸如此类的哭嚎,再配上涕泗横流的悲痛模样,对于新上位的帝后来说,绝对是大杀器。 阿史那氏作为太后,绝对有资格“哭先帝”。 偏偏谢氏刚刚闹了那么一出,把阿史那太后没有给先帝守孝的老底儿都掀了。 这会儿,阿史那太后若是再哭先帝,就愈发显得她功力——需要了就把人拿来用一用,不需要了就丢掉一边。 咋! 你当先帝是工具人呢。 阿史那太后诉说了一大堆,本想按照套路哭一哭,结果,眼泪刚刚酝酿出来,就看到了谢元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阿史那太后直接被噎住了,娘的,后头的戏码,该怎么演? 不哭先帝,又该用什么来压制赫连珏和谢元? “呜呜!我、我的命好苦啊。” 尴尬了好一会儿,阿史那太后才又找到自己的思路。 不能哭先帝,那就哭儿子,“阿犀,你刚出生就被抱到了我的跟前。” “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小拳头还没有枣子大。” “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得把你养大。 只是,还不等她后面的话说完,就听谢元“诧异”地问了一句,“陛下,您都没有乳母、傅母吗?” 乳母是奶娘,傅母则是保姆一类的老嬷嬷。 不说皇子了,就是权贵人家,正常情况下,家里的小郎君一落地,就会有配套的奶娘、保姆、丫鬟等等一群人。 别说是养母了,就是亲生母亲,能够亲自去抱一抱,都算是极好的。 至于什么喂奶,一把屎一把尿,根本就不可能。 顶多这就是一种修辞手法,表明母亲养儿的不容易。 而绝非写实。 毕竟,如果哪家的主母真的要亲力亲为,消息传出去,旁人不会称赞,只说觉得这家败落了,居然连个像样的乳母、傅母都没有! 阿史那太后也就是这么一说,为的就是提醒赫连珏:我从小将你养大,对你有抚育之恩。 谢元呢,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把话说透。 说完这句话,她还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母后,臣妾与你一样,也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你直来直去,我实话实说,嘿,咱们婆媳,还真是绝配! 阿史那太后被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直翻白眼。 赫连珏:……他就笑笑,不说话! 自家阿元战斗力爆表,半点亏都没吃,他也就乐得袖手旁观。 至于养母—— 她身边的那些人,也该清理清理了。 人老了,就要服老。 待在后宫,有小宫女、小太监伺候,赏赏花、吃吃美食,再摸个牌、看个歌舞,不是挺好的嘛。 为什么非要掺和帝后的事儿? 赫连珏不是没有良心,也不是不愿意孝顺养母。 但这种事儿是双向的。 母慈子才孝! 阿史那太后总是作妖,就真不能怪他家阿元分一二三步的反攻。 “阿犀,我、我确实没有亲自喂养你,但这些年,我对你到底如何,你心里最清楚。” 阿史那太后拼命将那口气咽下,继续跟赫连珏打感情牌。 谢元又抢着回答,“母后对陛下的好,陛下都跟臣妾说了!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中宫嫡子的身份,就是母后给予的。” “当初,陛下能够被封为太子,也是托了母后的福。” “可惜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陛下被废黜,也是——” 说到这里,谢元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赶忙以袖掩嘴,然后露出讪讪的笑容,“母后勿怪,臣妾有个毛病,在自家人面前,总是喜欢实话实话!” 你喜怒不定、倚老卖老,那就别怪我耿直直率、少不更事! 作为后世穿来的一抹幽魂,谢元最清楚“用魔法打败魔法”的奥妙。 阿史那太后:…… 这谢氏,怎么人前人后不是一个样子? 方才在前殿,她那么的大义凛然、义正严词,规矩端方、言行有度。 现在来到寝殿,周围没有外人,她、她就变成一副无赖的嘴脸。 这、这—— “母后!儿媳和您一定是上天注定的婆媳,咱们都是性情中人呐!” 谢元还嫌给阿史那太后的刺激不够,继续疯狂输出。 咚! 阿史那太后再也撑不住,直接双眼一翻,再次昏厥过去。 第347章 这是第三步 “哎呀!母后欢喜的都晕过去了!” 谢元再次补刀。 已经陷入昏迷中的阿史那太后,身体都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赫连珏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左右环顾着,似乎是忽然发现,养母的寝宫屋顶上还有雕花。 至于谢元气晕了太后? 谁说的? 朕怎么没有看到? “来人!请太医!” 谢元收起了刚才的装腔作势,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她还不忘跟赫连珏感叹,“陛下,母后的身体确实不太好!祈福之事,刻不容缓!” 赫连珏听到这话,这才结束了神游天外的状态。 他点点头,“此事就交给你了!” “妾身谨遵命!” 谢元起身,恭敬地行礼。 然后,谢元就发布了她入主皇宫后的第一道懿旨—— 宫中执役十年及以上者,恩放出宫,每人按照品级、执役年限等,发放不等的赏银。 宫中执役不足者,凡年满十年者,皆遵从此例。 谢元也没忘了告诉天下,这次恩赏,是为了给太后祈福。 既然是祈福,那就要善始善终、周到细致。 谢元不会搞一刀切,不问缘由就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宫人都赶出去。 有些上了年纪的,已经失去自我赡养能力的人,谢元会把人安置在专门的慈善堂里。 每月有官府提供开支,供养这些鳏寡孤独。 有些宫女,年纪尚可,却家中没有亲人,谢元也会在询问了本人的意愿后,或是送入专门的女私塾当老师,或是送去庄子上做活。 谢元这次回京,不只是带了家人、私兵,还有她在岭南的一些作坊。 制糖、制药,书院、医学院,田庄、橡胶作坊等等等等。 这些都需要大批的人手。 另外,谢元还想让赫连珏有空去趟高昌,把棉花弄回来。 有了棉花,就可以大力发展棉纺织业。 谢元还记得三锭纺车的原理,可以提前将这种纺线的利器“发明”出来。 而纺织业,天然就是女性的战场。 一旦有了正规的棉纺织行业,慢说宫里这点儿退役宫女了,就是京畿、乃至天下的寻常妇人,都有了安身立命的选择! 谢元有着太多的事要做,她的世界永远都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后宫这一亩三分地。 宫斗? 跟两宫太后或是嫔妃什么的争个你死我活? 这不是谢元的风格! 在确定阿史那太后不是个省油灯之后,那就直接釜底抽薪,彻底把她架空。 只一个老太太,被困在深宫里,还能翻出什么大浪? 跟她搞宫斗,没必要! …… 谢元一条条的命令发不下去,整个皇宫都动了起来。 “阿元,你不是还有第三步?” 赫连珏最喜欢看到谢元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模样。 这样的谢元,一张美丽的面庞,仿佛都在发光。 赫连珏托着下巴,眼底带着欣赏与骄傲,忽地想到了什么,他问道,“第三步是什么?” 第二步是将宫里大部分的宫人都放出去。 这其中不但有各宫主位娘娘的心腹,还有不知是哪方势力安插的眼线。 釜底抽薪,干脆利落。 “第三步就是迁都!” 谢元忙完了手头上的活,起身来到赫连珏身边。 她盘膝坐了下来。 赫连珏直起腰板,抬手递给谢元一个茶盏。 谢元轻啜了两口,呃,非常上头。 这年头的茶,不是后世的清茶,而是茶汤。 重在一个“汤”字。 将茶叶研磨成粉,放入水中,还有加上盐、葱姜、花椒八角等佐料,有的还会放羊油。 浓浓的一碗汤,辛辣荤腥,初次品尝的人,基本上都会受不了。 谢元穿来四五年了,还是不能适应。 在岭南还好,自己当家做主。 谢元特意命人找了山间的野茶,采了嫩嫩的叶片,按照后世的方法,杀青、揉捻,制成绿茶。 选取上好的山泉水,烧开了,倒入茶碗。 看着卷曲的茶叶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开,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端。 喝到嘴里,苦、涩,却又有种独特的香味儿。 这,才是喝茶啊! 茶汤什么的,简直就是黑暗料理! 偏偏现在回到了皇宫,一切都要按照宫中的规矩来。 谢元会改变,却不能一蹴而就。 需要改变的事太多了,比如迁都、比如削弱世家…… 跟那些大事比起来,喝茶什么的,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迁都?” 赫连珏重新靠回到凭几上,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 “没错!就是迁都。” 谢元放下茶盏,认真的对赫连珏说道,“往小了说,平城这座宫城,太过老旧。” “这每一座的宫殿下面,是否有暗道,陛下也未必知道。” 这不是谢元太过阴谋论。 这般大型的建准群,就算没有密道,也会有一些地下水道。 如果秘密掌握在上位者手里还好,若是被有人心利用了,呵呵,人家偷偷潜入皇宫,她和赫连珏都不知道。 在后世,电视、小说里看到了太多相关的情节。 或许只是后人的杜撰。 但,多防备些,总是没有错。 尤其是赫连珏不是正儿八经从先帝手中拿到的皇位。 皇城的许多秘密,可能已经陪着先帝埋入了皇陵。 阿史那太后或许知道。 不过,谢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阿史那太后就算知道,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以后没准儿她还会借此来作妖! 与其总担心自己住的地方有问题,索性就换个地方。 赫连珏缓缓点头,他也是个谨慎的人,自是不愿意自己睡觉的地方都不安全。 “往大了说,平城的位置,并不适合陛下更好的治理天下!” 谢元说着,又习惯性的掏出了纸笔。 她用铅椠(铅笔)在纸上大概的画了一个大周的舆图。 然后,她在平城的位置圈了个圈。 平城在北方。 大周没有统一南北之前,位置还算合适。 可现在,大周朝将偌大的天下都收入自己地盘,平城就太过偏北。 南朝原本就是刚刚吞并的,地方上仍有一些反对势力。 京城距离南方太远,有着诸多的不便。 谢元指了指长安、建康两个地方,“其实,这两处都可为都城。”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48章 拒绝PUA “建康?不可!” 赫连珏第一个否定了建康。 不是说这里不好。 能够被前朝选做都城,肯定有其原因。 但,赫连珏必须要考虑北朝旧臣的感觉。 是他们从北向南统一了天下,而不是被南朝吞并。 大周朝迁都,岂能选择南朝的故都? 迁都这种大事,本身就困难重重,赫连珏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人为地增加一个困难。 “长安就极好!” 赫连珏指了指谢元画的那个小圈圈。 他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真的觉得长安不错。 事实上,先帝时,就曾经考虑过迁都长安。 原因也跟谢元想到的差不多。 只是,先帝不用顾虑什么平城宫殿里有暗道。 先帝也是觉得平城位置不太合适,如果只是作为北朝的都城是足够的。 但,先帝的目标是整个天下啊。 再者,长安是出了名的历朝古都,秦、汉等强大的王朝,都有此地为都城。 足以证明它的地理位置之优越。 几年前,先帝就派人去了长安,查看当地的情况。 汉宫城的原址还在,只是年久失修,又加上多年战乱早已破败不堪。 先帝便有意另选一地构建新城。 “……先帝选中了大兴,还命工部的官员绘制了图纸。” 赫连珏陷入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只是建城的工程过于浩大,那时先帝最想做的还是统一天下、驱逐突厥——” 所以,建城的事也就搁浅了。 “不过,图纸应该还在!” 且,迁都什么的,是先帝未完成的事业。 赫连珏作为新君提出来,不算创新。 朝臣们会有反对,但赫连珏打出“孝道”这面大旗,还是有些作用的。 “那就好!” 谢元笑着点头,“这次回京,我把岭南的匠人也都带了来。” 这些匠人,可都是谢元在偌大的岭南招募的专业人才。 他们建过城,修过跨海大桥,还完成了禺岭隧道。仟仟尛哾 他们绝对算得上这个时代的“基建狂魔”。 不管是专业性,还是经验,亦或是积极性都是顶尖的存在。 有了他们,长安新城的建设,肯定能事半功倍。 “最近几次抄没的那几个家族,男丁全都去给朕建城!” 赫连珏提到那些碍眼的人,就一肚子的火气。 当然,赫连珏也没有忘了谢元这一路上钓到的鱼,“还有你那边,不是也抓到不少?流放都便宜他们了,索性都去长安!” 敢给朕找不痛快,真有的是让他们“痛快”的法子! “圣人英明!” 谢元见赫连珏像个孩子般赌气,不禁有些好笑。 她十分配合的提议,“还有西大营和北大营的人马。” 谢元状似开玩笑,眼睛里却带着寒意,“突厥围城,陛下与满朝臣公都被困在京城。” “烽烟燃起,本该来火速救驾的两营人马却作壁上观。” “圣人仁善,可以赦免了他们!妾身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元说得杀气腾腾。 赫连珏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知道,阿元这是心疼自己,为自己出气呢。 是啊,如果他没有阿元给的小瓷瓶,如果他没有从岭南带来的几万人马。 他这个刚刚登基的新君,或许就被突厥小王子给俘获了。 受辱、丢掉皇位都是轻的,一个弄不好,他的这条命可能都要丢掉。 赫连珏不怕死! 可他不是过去的一个人了。 他有深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儿女,哦,对了,还有谢贞那个立志要给他做冠军侯的小肥仔。 赫连珏不能死! 西大营、北大营,原本是拱卫京城的最大底牌。 赫连珏不是篡位的逆子,而是有遗诏,由太后、诸公推上皇位的名正言顺的新君。 北大营的独孤霸袖手旁观,西大营的穆伽蓝非但不出兵,还偷偷与突厥勾结。 该死! 一个个的都该死! 偏偏赫连珏为了朝堂的安定,为了稳住那些世家和勋贵,不得不退让。 但,再退,也不能当作什么事没发生。 否则,那些人会觉得他这个新君好欺负。 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他们依然敢肆无忌惮、欺君罔上! “阿元说得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赫连珏也有些恼火。 咬着牙,恨恨地说,“都让他们给朕滚去修城!” 西、北两个大营的人马加起来,足足有六万。 再加上谢元从岭南带来的人,当地征调的民夫等,少说也有十万人。 十万人建城,应该没有问题。 当然,赫连珏把两大营的人赶去修城,除了惩罚,也有其他的原因—— 一,安抚人心! 是的,有的时候,惩罚也是“奖赏”。 穆伽蓝和独孤霸的不臣之举,赫连珏、他们本人,已经朝堂上下全都心知肚明。 赫连珏选择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选择隐忍。 但赫连珏会不会记仇,将来会不会算总账,穆伽蓝、独孤霸等人都会犯嘀咕。 他们对赫连珏这个新君,未免也就有了芥蒂,不敢真的投靠。 可赫连珏若是惩罚了呢,此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赫连珏出了气,穆伽蓝、独孤霸等人也会觉得心安。 建完了新城,将功抵过,君臣之间便再无猜忌。 至少表面上,双方都没有了“借口”。 穆伽蓝、独孤霸等若是积极表现,未尝没有获得新君信任、重用的机会! 二,调防! 西大营、北大营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所驻守之人,必须是皇帝的心腹。 赫连珏以修城为借口,将原有的旧部调离,就可以换上自己从岭南带来的兵。 三万玄甲军,两万银甲军,此刻可都在城外驻扎着呢。 将他们安置到西、北两处大营,刚刚好! 谢元略略一想,也明白了赫连珏这项安排的诸多妙处。 她伸出大拇指,赞了句,“圣人英明!” 赫连珏伸手握住谢元的手,“我的阿元也英明啊。我想到的,你也想到了。我没有想到的,你帮我查漏补缺。” 谢元顺势倒入赫连珏的怀中,“我是女人,格外关注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像阿犀,所思所想都是整个天下。” 夫妻间,也要相互欣赏、相互吹捧,而不是单方面的pua! 第349章 聪明人 小别胜新婚,一夜缠绵,夫妻尽欢。 清晨一早,赫连珏便起身。 望着外面微微亮的天色,谢元必须承认:做皇帝也是个辛苦活儿啊。 不是996,也轻松不到哪里。 若是赶上大朝会,天不亮就要起来。 即便不上朝,也不能赖床。 要么批阅奏折,要么接见百官,要么去议政堂议事。 若是有战事发生,更是没日没夜地忙。 赫连珏还好些,他到底做了二十多年的储君。 若是换个真正的藩王,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教育,登上皇位,忙个半死也不得其道。 “阿元,你猜那些内卫统领什么时候会来找朕?” 穿戴好,赫连珏没有立刻出门,而是扭头问了谢元一句。 “早则今日,迟则明后日!” 谢元坐起身,笑着对赫连珏说道,“陛下组建锦衣卫的消息已经下发天下!” 京城里的内卫探子们,一两日便能见到官府张贴出来的告示。 地方上的消息要慢一些,可走官道驿站下发的公文,效率还是比较高的。 用不了一个月,锦衣卫之名便会传遍天下。 “当然!还可以更快一些!” 谢元脑中灵光一闪,唇边的笑意更胜,“此次妾身在归途上,钓到的鱼,可以交给锦衣卫来查办!” “陛下给予锦衣卫无需经过三司的特权,还准许他们可以‘先斩后奏’,内卫统领们的速度会更快!” 什么言语威胁,都比不过杀伐决断的行动。 只要锦衣卫大张旗鼓地办上一次案子,接连抄没十几家勋贵、世家,又是抓人、又是杀人…… 不止能够震慑那些暗中算计帝后的家族,还能恐吓百官,并把内卫统领们逼出来! 因为他们可以心存侥幸,觉得还有资本再跟皇帝抻一抻。 下头的内卫,却会看到:新君真的不缺鹰犬! 且这个叫什么锦衣卫的组织,其权势、其凶残,丝毫不亚于自己,反而比自己更高一筹! 内卫统领除了内卫的差使,他们在明面上也有官职或是家世。 他们就算不当内卫统领,也不至于饿死。 他们可以沉得住气。 普通的内卫探子,却都是普通卫军。 他们除了内卫,再无其他的门路。 更有甚者,他们曾经为了办案子,得罪了不少人。 没了朝廷的庇护,没有皇帝赋予的特权,他们连狗都不如。 若是新帝真的裁撤了内卫,普通内卫就会变成“黑户”。 没了内卫这层皮,他们别说生计了,估计连命都保不住! 他们会给自己的统领施加压力,甚至来个以下克上! 内卫的统领不是傻子,见赫连珏这个新君真的弄了个锦衣卫,锦衣卫还真的很凶残,他们就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诚然,他们比普通内卫多了身份和家世。 但,如果不做内卫统领了,他们就会从人上人跌落为被人欺辱的小可怜! 掌握了权势的人,习惯了耀武扬威,哪个又能忍受这种变化与落差? 赫连珏笑了,用手指虚点了谢元几下,“促狭!” 不过,他喜欢! 作为一个偏执的皇帝,赫连珏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圣父。 以德报怨? 哈! 他没有以怨报德就不错了,哪里会无脑地宽宥? 不敬君王,还妄图跟他谈条件,赫连珏只是让他们滚蛋,而不是全部杀掉,就已经很不错了! 赫连珏自己狠厉,便也希望身边的人更够“志趣相投”。 他不需要救赎,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他、支持他,与他并肩作战的伴侣! 阿元就极好! 她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夫妻俩说爱了几句,赫连珏便去处理政务。 谢元没有猜错。 “早则今日”! 赫连珏刚刚去了前殿,便有内侍回禀:“圣人,兵部侍郎、户部员外郎等几人求见!” 赫连珏挑眉,哦豁,这么快就来了? 他已经猜到这几人应该就是先帝安排的内卫统领。 不过,等见了几人的面儿,赫连珏还是装着糊涂,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几人见赫连珏这副模样,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都在自己的同伴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苦笑。 得! 别装了! 直接承认吧! 几人跪下,以首触地,“臣有罪!” 赫连珏挑眉,“诸位爱卿,何罪之有?” 几人又是苦笑连连。 他们有预感,高坐主位上的新君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了,却还故意掩饰。 他们甚至怀疑,新君就等着他们来认罪呢。 “臣,内卫震统领。” “臣,内卫坤统领!” “臣——” 几个人纷纷表明自己的身份。 为了作证,他们还拉起了衣袖或是袍服,露出了一个梅花印记。 除了第一波,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整个上午,赫连珏一共接见了三波内卫统领。 他数了数一共有八人。 咦? 数目不对啊,他依稀记得萧太后说过,内卫一共有九大统领。 再者,就算没有萧太后提醒,八个也不符合规律。 因为一般某个组织的主事者,大多都是单数。 这样的话,方便于将来需要集体做决议的时候,容易核算票数。 双数,平局的几率太大! 赫连珏判定,内卫的统领一定有是单数,也就是九个。 所以,在接见第三波内卫的时候,赫连珏忽然问了句,“还差一个吧?那人是谁?” 两个来“请罪”的内卫统领交换了一下眼神。 最后,两人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他们不但将崔五郎的身份说了出来,还主动揭发:“陛下,崔某有不臣之心!” “他意图串联内卫,暗中刺杀陛下!” 赫连珏:……哦豁,又来一个送死的鬼! 长安新城的建设大军,又多了一支免费的劳力啊。 …… 赫连珏顺利拿回了内卫,谢元则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将宫中的老人全部清退。 比如阿史那太后最得用的宫女、内侍总管,全都在“恩放”的名单里。 萧太后身边的白嬷嬷,亦在此列。 “白果,你陪我也有二十多年了,早该出宫荣养了!” “恰好皇后娘娘有恩典,你索性就出宫吧。” 萧太后本就聪明,又亲眼看到了阿史那太后的“下场”,自是不会跟谢元作对。 第350章 出宫(一) “太后娘娘~~” 白嬷嬷有些舍不得。 她与萧太后主仆二十多年,早已超越了血脉亲情。 她们既是姐妹,也是彼此的依靠。 在这后宫里,两人一起度过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 原本,白嬷嬷以为自己会与萧太后一直走到最后。 若她有福气,死在了萧太后前头,萧太后定不会委屈了她。 若萧太后先走一步,白嬷嬷也不会独活,她会为萧太后殉葬。 除了忠心,除了多年的感情,也是因为她似乎没有其他的想头。 家人全都死了,她没有嫁人,无儿无女。 在后宫收了几个干女儿、小徒弟,也大多就是一种心理安慰,她并没有投注太多的感情。 白嬷嬷从未想过,她会这么早就离开萧太后。 “去吧!出宫吧,你还年轻,过去是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出去,就走吧。” “收养几个孩子,或是认个干亲,实在不行,去燕王府也行。” 萧太后脸上带着笑,柔声对白嬷嬷说着。 燕王便是三皇子。 三皇子虽然残废了,也被降为郡王。 但,到底是皇帝的同母弟弟,宫里还有个太后亲娘。 在京城,众权贵并不敢欺辱燕王。 白嬷嬷是萧太后的贴身女官,去到燕王府养老,还是可以的。 哪怕现在三皇子因为残疾而心性大变,也不会为难一个老嬷嬷。 “或者,你可以重开回春堂,收几个徒弟,把你们家的医术传承下去。” 萧太后是真的为了白嬷嬷考虑,接连提出了好几个建议。 至于银钱什么的,反倒不用刻意说。 好歹是萧太后最心腹之人,她断不会在银钱上委屈了白嬷嬷。仟千仦哾 萧太后只有一个要求:只要白嬷嬷愿意! 萧太后就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满足白嬷嬷的心愿。 “回春堂?” 白嬷嬷有些愣神,这是她家祖传的药铺。 当年江陵一战,店铺、家,全都被焚毁了。 家没了,亲人死了,药铺也化作乌有。 白果改了名字,连原本的姓氏也舍弃了。 不是她忘本,而是她总觉得自己愧对祖宗。 还是半年前她配合萧太后,毒杀了当年的罪魁祸首,心头压着的那座大山,才似是被挪开。 “……我、我还能重振冯家的门庭吗?” 白嬷嬷喃喃自语。 向来如古井无波无澜的眼睛,终于有了亮光。 萧太后见状,便笑着说,“当然可以!你有医术,也不缺钱,作为皇宫放归的女官,出了宫,也不会有人欺辱。” “前半生,命运多舛,后半生,自会苦尽甘来!” 萧太后继续鼓励着。 白嬷嬷却在听到“皇宫放归”等几个字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不!老奴不能开药铺!” 她更不能恢复自己的姓氏。 如果让人知道,她是杏林冯家的女儿,还知道她医术精湛,或许就会生出疑心。 过去二十多年里,她靠着医术帮萧太后做了许多事。 尤其是先帝—— 虽然事情都过去了,也没人怀疑! 但,雁过留痕。 一旦让人生出了怀疑,仔细调查,总能发现端倪。 白嬷嬷决不能因为一点私心,而坏了大事,害了自己与萧太后的命! “老奴出宫,买个院子,收养几个小崽子。” “就像其他的年老宫女般,教教孩子,做做针线。” 她有钱,又有太后女官的身份,总不会过得太差。 京城若是呆得腻了,就四处转转。 待到快要死的时候,再回江陵,家人的尸骨早已找不到,但她依然要落叶归根。 “……也罢,你既坚持,那就这样吧!” 萧太后笑容不变,暗地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白嬷嬷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尤其是她擅长医术这一项,是决计不能让人知道的。 按理说,最有效的保密方法,就是杀掉知道秘密的人。 但,白嬷嬷陪了她二十多年,两人之间的感情,比父母、儿女都要近亲。 最重要的,白嬷嬷忠心啊,从未想过背叛。 如今尘埃落定,似乎一切都过去了,白嬷嬷也没有放松了警惕。 萧太后心底为数不多的柔软被触动了。 算了,就让她出宫吧,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白嬷嬷不知道,她已经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 如果她被萧太后说动了心,真的出宫开什么药铺,她出宫不到三天就会“意外”而亡! …… 萧太后这边,身边的老人儿都顺利出宫。 阿史那太后那边却有些麻烦。 “不行!旁人也就罢了,方大富是哀家的内侍总管,他伺候了哀家二十多年,哀家、哀家——” 阿史那太后强撑着病弱的身体,挡在了方大富面前。 方大富也不想出宫。 在宫里,他是宫人们都要敬重的“方耶耶”,若是出了宫,他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 不说别人了,单单是方大富曾经欺辱过的人,都不用亲自动手,暗中指使几个市井混混,就能让他暴毙。 方大富不想离宫,更不敢。 “谢氏呢!你们把谢氏叫来!” “哀家给她下跪,向她磕头,只要她能让方内侍留下来,哀家做什么都愿意!” 阿史那太后红着眼睛,神情竟有些癫狂。 很显然,谢元这一步、两步的计划,弄得阿史那太后有些心神俱疲。 她也被打得方寸大乱。 尤其是随后,谢元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把宫人放了出去,阿史那太后躺在病床上都躺不住。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为了您好!” “您看,皇后娘娘刚放出去一部分的宫人,您的病情就有了好转,由此可见,祈福是有效的。” 说话的是多寿。 他现在是谢元身边最得用的内侍总管。 原本他是赫连珏的太监,当年赫连珏把他给了谢元,这几年,多寿就一直跟着谢元。 如今,重新回到皇宫,多寿颇有种“衣锦还乡”的畅快。 而方大富什么的,当年可是没少欺负他们这些小太监。 多寿现在只是公事公办,还没有公报私仇,就已经非常厚道了! 面对阿史那太后的撒泼,多寿丝毫不惧,他甚至睁着眼睛说瞎话,把阿史那太后的强撑病体,说成了“祈福有效”。 阿史那太后:……不愧是谢氏养的狗,跟她一样讨厌。 多寿却表示,他还可以更讨厌: “太后娘娘,为了给您祈福,永安宫娘娘把白嬷嬷都放出宫了呢!” 第351章 “使者” 永安宫是萧太后的居所,永安宫娘娘自然指的就是她。 多寿的言下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需要祈福的人是阿史那太后,人家隔壁萧太后都愿意放出自己身边最得用的宫女,阿史那太后自己却舍不得一个老太监。 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啊。 阿史那太后:……老娘什么时候需要“祈福”? 分明就是谢氏不做人,而你们这些狗腿子又拿着鸡毛当令牌。 阿史那太后最看重方大富,除了多年的陪伴,方大富还知道她的许多秘密! 如果贸然把这样的心腹放出宫,阿史那太后不敢想象,会招来多少麻烦。 杀掉方大富? 阿史那太后也舍不得啊。 哎呀!都怪谢氏! 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把宫人都放出宫? “多寿,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外头正在对着名单核查出宫的人,就差你这里了!” 多福知道阿史那太后这边难缠,特意带了锦衣卫过来助阵。 他嘴里说着斥责多寿的话,但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多福是在指桑骂槐。 阿史那太后:…… 她面色潮红,胸脯剧烈起伏。 看到多福,阿史那太后嗤笑出声,“又来一个!” 想当初,多福多寿都是她派人给赫连珏安排的小太监。 这两人的名字,都是下头的人胡乱起的。 在阿史那太后看来,多福多寿不过就是宫里最卑贱的存在。 别说跟她身边的方大富相提并论了,就是她宫里养的猫儿狗儿,都比这样的小太监尊贵。 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四五年的功夫,两个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居然敢跑到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狗奴才! 真真该死! “奴给太后娘娘请安!” 多福装模作样地行了礼,然后,转过身,神色就冷了下来,“方大富,皇后娘娘为太后祈福,这才要把宫中的老人儿都恩放出去。” “你离家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与家人团聚,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啊!” 方大富:……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个小王八羔子也说了,老子离家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家还有没有亲人都两说。 再者,当年他是因为家里穷,孩子又多,父母特意选了不喜欢的他卖给了宫里的太监。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就遭受了这样的酷刑。 好多跟他一起送去的孩子,都没能熬过第一遭,就因为伤后高热而死掉。 即便活了下来,在宫里,似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小太监,最是卑贱。 好好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就糟了贵人的嫌弃,一通板子就把人打死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方大富见了太多的生死。 他的心也变得冷硬如铁。 而对于把他送到宫里来吃苦遭罪的父母,他更是恨之入骨。 所以,随后方大富得了阿史那太后的器重,成了宫里赫赫有名的方总管,他也没有派人去找过家人,更没有想着照顾他们。 哼,还照顾? 他没有主动报复,就已经算他孝顺了! 没有父母,也没有儿女,除了认了些干儿子、干孙子外,方大富最多的就是仇家。 出了宫,真的几乎没有活路! 不过,方大富是个聪明人,见多福来了,便知道今天他是必须要出宫了。 他可不想来个“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大富身上的把柄太多,远的不说,单单是最近半年里,京城外、突厥军营里,方大富就说不清。 若是多福这个狗崽子追查起来,再把他弄去锦衣卫的诏狱,他还不如死了呢! 最近几天,锦衣卫可是非常风光。 抄家、抓人,大半个京城都被搅动得鸡飞狗跳。 还有那个诏狱,竟是被内卫大牢还要可怕。 听说被抓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被脱层皮。 京中的好几家勋贵、世家都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 男丁被流放长安做苦役,女子被罚没入官。 唉,那些人家可都曾经是贵人啊。 结果呢,一朝落难,比寻常百姓都不如。 方大富作为永安宫的内侍总管,入宫二三十年的老太监,消息格外灵通。 他还知道,锦衣卫的统领居然是个内侍。 不是旁人,恰是自己过去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太监多福! 啧啧,听听这名儿,就跟猫狗房的宠物一样,都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但,人家现在就是抖起来了。 执掌着锦衣卫,京城的贵人们个个闻声色变! 方大富不是贵人,除了太后,没有半点依仗,他更加不敢得罪锦衣卫。 “娘娘!老奴出宫!” 扑通一声,方大富跪倒在阿史那太后面前,他满眼凄然,颤抖声音,“老奴老了,不中用了,以后不能伺候您了!” 阿史那太后定定地看着方大富,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方大富心里一个哆嗦,他赶忙表态,“在宫里这些年,承蒙娘娘的恩典,老奴才能有些体面。” “咳!咳咳!” 说到这里,方大富忽然咳嗽起来。 他本就苍老的身体,因着剧烈的咳嗽,看着格外佝偻。 “老奴不成了,得了病,就算皇后娘娘没有恩赏,老奴也该挪出去。” “如今,皇后娘娘有恩典,老奴出宫还能为娘娘您积攒一份功德,老奴真是太高兴了!” “……出了宫,老奴就好好养身体,城北若是有什么差遣,老奴定会全力以赴。” 方大富的一番话,只听得阿史那太后眼皮直跳。 她知道,自己这个老奴才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 第一,他老了,病了,活不了几年了。 阿史那太后不用为了保密而想办法灭口。 第二,阿史那太后的娘家虽然在突厥,可是在京城,也有她的几个秘密据点。 不是在城北,城北只是个代号。 具体的位置,只有阿史那太后和帮忙跑腿办事的方大富知道。 如果阿史那太后真的不给方大富留活路,方大富就会把这些告诉赫连珏。 若,阿史那太后放过方大富,方大富在外面,倒是可以多帮阿史那太后盯着那些人。 “……好,你出宫吧!日后,好自为之!” 阿史那太后不再像个泼妇,而是颇有几分太后做派。 走吧! 都走吧! 出了宫,方大富也可以帮她做事。 突厥那边,应该会有消息传来,毕竟赫连珏已经派了使臣去王庭,向可汗索要赎金。 阿史那太后不知道的是,突厥王庭不但传来了消息,还派来的“使者”…… 第352章 锱铢必较 第353章 “大礼” 鸿胪寺卿:……皇后娘娘,您自己来听一听,您说得像话嘛? 把人家关在大牢里,索要赎金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收伙食住宿费? 就好像人家小王子愿意住在大牢里似的。 谢元见鸿胪寺卿一脸无语的样子,禁不住冷笑,“阿史那贺确实不想去大牢,可他败了!被圣人俘获!” “作为失败者,就要有‘我为鱼肉’的自觉!” 破财消灾,被打败了,就要赔钱,这才是正理。 为了一个所谓的“大国气度”就轻松放走宿敌,连银钱都耻于开口,这不是什么天朝上国,而是妥妥的大冤种! 谢元宁肯被人骂做锱铢必较,也不要做冤大头。 换些金银、牛马,或许发不了家,但也不能太吃亏。 关键是,她得让人知道“疼”。 吃到了教训,有的人才会学乖。 鸿胪寺卿:…… 多年来潜移默化得到的认知,不可能被谢元三两句话就打破。 不过,细细一想,谢皇后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的圣人,对于谢皇后的这番言论,并没有气恼,反而一脸的赞许与宠溺! 这—— 牝鸡司晨几个字,鸿胪寺卿压含在嘴里,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做什么? 他又不是御史,也不是王、崔等几位相公。 只要圣人没有意见,且突厥小王子不过一蛮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妇人说几句气话,倒也能理解。 而且,鸿胪寺卿还听说了,帝后当年在潜邸的时候,就是女人统管全局。 当年更是传出了赫连珏是个靠女人的窝囊废的流言。 虽然事后证明,赫连珏是在故意“自污”,用以麻痹世人。 但,谢氏能够让这出戏毫无破绽,也表明她确实强悍、能干。 牝鸡司晨,应该并不冤枉。 “阿元说得对,赎金不能少。不过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这几个月的食宿费就免了!” 赫连珏笑着应了一声,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 突厥,他早晚会出兵。 要么归入大周的治下,要么就滚去更深的草原。 边境线上,只能有他的军队! “……是!” 鸿胪寺卿还能说什么? 只能乖乖下去,严格按照帝后的要求,收钱、放人。 不过,他也没有忘了另外一件正事,“突厥的使团里,还有一位公主。” “次女名叫阿史那雪,是阿史那贺的同母妹妹。” 鸿胪寺卿一边回禀,一边偷偷用眼睛去瞥帝后二人。 这对至尊夫妻听到突厥公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 很显然,他们对突厥公主什么的,并不在意。 好! 他明白了! 什么突厥公主? 直接当做普通的使臣就好。 “陛下、娘娘放心,臣等会按照规制办事。” 鸿胪寺卿恭敬地说着。 圣人没有对阿史那雪高看一眼,皇后呢,也没有拈酸吃醋。 至于阿史那雪的姑母阿史那太后呢,呵呵,管她呢。 这位老太太身体时好时坏,只能待在自己的永寿宫里静养。 皇后娘娘为了给她祈福,将宫里上千名宫人都恩放出宫。 太监什么的也就罢了,好多都是因为家里穷被卖掉的。 而宫女,大多都是京畿地区的良家子,通过采选,才入宫服役。 好好的女儿家,原本以为要老死宫中,没想到还有出宫的那一天。 最近一段时间,宫门外,好多百姓们翘首以待,抹着眼泪将自家女儿接回家。 还有一些父母已经离世的,也有兄弟或是侄子来接。 就算一个亲人都没有,皇后娘娘也不是直接把人赶出宫,而是给安排了去处。 这些天来,宫门口哭声、磕头声不断。 多少人家骨肉团聚,多少亲人重续亲情? 而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恩典! 百姓们对于皇后的感激更是达到了顶点。 关键是这项恩典,已经被皇后娘娘列为了宫规——只要入宫满十年,就可以退役! 京畿附近的普通百姓,家中有女儿的都把皇后娘娘当成了活菩萨。 有些人家,甚至给娘娘立了生词。 至于那位需要祈福的阿史那太后,却没有太多人在意。 懂得都懂! 宫中的权利交接,已经顺利完成。 谢皇后成了新的后宫之主,而两宫太后只能去养老。 萧太后倒是聪明人,非常低调,也无比配合。 阿史那太后呢,折腾了几回,却都落败,生生将一幅好牌打得稀烂。 只要没有影响到前朝,朝臣们就不会在意后宫的争斗。 唔,那位突厥公主,估计来了也是白来。看书溂 “陛下,听到没有,突厥把公主送来了呢!” 鸿胪寺卿退了下去,谢元便凑到赫连珏身边,戏谑地说道,“按照辈分,她应该是你的表妹!” 在古代,可没有不准近亲结婚这个说法。 表兄表妹的结合,反倒非常常见。 一来,门第相当; 二来,知根知底; 三来嘛,从小一起长大,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做夫妻反倒更能长久。 赫连珏知道阿元这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吃醋倒还算不上,就是不太满意。 想想也是,阿史那太后可是一直都想让赫连珏求娶突厥公主呢。 如今,正主来了,谢元作为正室,忍不住想要说几句酸话,也在情理之中。 “哼!朕的表妹多着呢,她又算哪个?” “再者,她的亲哥哥,朕的好‘表兄’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跟皇家论亲戚关系,绝对是在闹笑话。 不只是天家无亲情,也是因为七拐八绕的亲戚太多。 若是都顾及,呵呵,赫连珏根本就顾不过来。 “朕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只当她是来送赎金的使臣。” 赫连珏语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强,他的心里只有阿元一个女人。 什么公主,什么表妹,统统都只是陌生人。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意阿史那雪的到来。 病了一场,还被迫送走了自己的心腹的阿史那太后,这几天一直都病歪歪的。 终于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她骨碌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 “阿雪来了?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圣人呢,快把圣人——算了,圣人已经被谢氏弄得五迷三道,根本不听哀家的话。” “……来人,去把‘她’叫来!” 方大富出宫前,可是给她送了一份大礼呢! 第354章 这是威胁吧? 罗佩玉穿着一身宫女的装扮。 暗地里,她是谢元的绣衣使者,但在明面上,她只是谢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官。 “罗佩玉,有人找你!” 罗佩玉正准备利用当值的便利,仔细摸排宫中的大小宫殿,就听到了有个小宫女的声音。 “哦!来了!” 罗佩玉控制好情绪,收敛好锋芒,她就像一个普通的低阶女官般,缓步走了出来。 来到院子里,她正要左右环顾,就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袖子。 罗佩玉一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去到岭南这几年,她早已不是当年离开京城时的柔弱女子。 在越王府,起初是做暗探。 后来投入到王妃门下,她就开始接受各种培训。 而培训的第一课,就是“军训”。 谢元有自己的军营,她的丫鬟、女官、收养的孤女等,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就要先去军训。 军营中,严格执行谢元的练兵之道,也就是后世一些特种兵的训练科目。 三个月的特训结束,能够撑下来,并顺利通过考核的,才能得到谢元的重用。 罗佩玉选择成为一名绣衣使者,她不但要接受军训,还接受了更多、更严苛的培训。 谢元是把罗佩玉等几个女子,当成了特工来培养。 罗佩玉呢,也没有辜负谢元的期望,不惧辛苦地坚持下来,最终成为一名绣衣使者。 她在岭南为谢元搜集了许多情报,谢元干翻谢泽、以及当地豪族的时候,罗佩玉就立下了功劳。 谢元有功必赏,并没有因为罗佩玉原本的奸细身份就对她另眼相看。 如今,罗佩玉已经成为绣衣使者七大统领中的摇光。 摇光既是罗佩玉的代号,也是她统领的分部名称。 当然,这些都是暗地里的身份,赫连珏也不知道详情。 他只知道,这个叫罗佩玉的女官,是自家阿元比较看重的。 赫连珏都不知道罗佩玉的真实身份,方大富以及阿史那太后又如何得知? 他们还停留在过去的印象中,只把罗佩玉当成了萧太后派去越王府的奸细。 这两人更是拿着这件事当成了把柄,用来威胁罗佩玉—— “罗佩玉,你以为你的身份,除了萧氏,就无人得知了吗?” “呵!当年你虽是被先帝、萧氏选来的宫奴,但这大周朝的皇宫,哀家才是女主人。” “你的情况,哀家了如指掌!” “你的祖父是朝中官员,犯了事,被先帝抄家,男丁斩首,女子入掖庭。” “你入宫的时候,才九岁。做了几年宫奴,被萧氏选中,然后送去了越州!” 阿史那太后盘膝坐在榻上,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罗佩玉。 仿佛,跪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被自己碾死的蝼蚁。 罗佩玉俯伏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和瑟瑟发抖的身体。 阿史那太后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过,也无所谓了! 正常人被揭穿了身份都会害怕。 没看到罗佩玉的身体都在颤抖嘛。 “罗佩玉,哀家很是好奇,若谢氏知道自己错把奸细当成了心腹,会有怎样的反应?” 阿史那太后愈发得意了,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哀家这个儿媳妇啊,最是要强,是个压力不揉沙子的人。” “她如果知道自己被哄骗了,定会恼羞成怒!” “而你,罗佩玉只是个卑贱的宫女,是生是死,全凭谢氏一句话。” 罗佩玉听到这话,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反驳,可又惧怕太后的威势。 看到罗佩玉这副模样,阿史那太后直接笑了出来,“哦,是了!你是萧氏的人。你是不是还想着,就算出了事,被揭穿了真面目,也有萧氏救你?” “呵呵!哀家还是劝你死了这份心吧。” “萧氏那个女人,哀家最了解不过。她啊,最是自私凉薄。” “你把她当恩主,还想依靠她;她却把你当没用的废子,直接舍弃。” 阿史那太后提到萧太后,就忍不住生气。 说话的时候,她就带了明显的感情色彩——厌恶!鄙夷! “你如果对这样一个女人心存幻想,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史那太后说完狠话,见罗佩玉颤抖得更加激烈了,话锋一转,开始温言拉拢,“其实,哀家倒是挺欣赏你的才能。” “能够以御赐宫女的身份,却还能得到主母的器重,罗佩玉,你是有些头脑的。” 说到这里,阿史那太后似是厌倦了罗佩玉的后脑勺,忽然抬高音量,“罗佩玉,抬起头来!” 罗佩玉又是一个哆嗦。 很显然,她被阿史那太后这冷不丁的一声大喊给吓到了。 但,哆嗦过后,她还是怯怯的抬起了头。 阿史那太后终于看到了罗佩玉的脸,巴掌大的小脸有些发白,眼角还有泪水。 哦豁,这丫头被她吓住了啊。 知道怕就好! 阿史那太后盯着罗佩玉的眼睛,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你若愿意为哀家所用,哀家便能庇护与你!” “谢氏确实执掌了整个后宫,可她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是太后!” 阿史那太后也不是一味的自以为是。 她知道,就目前而言,她似乎居于劣势。 但,这并不证明她就真的败给了谢元。 只要她还是太后,她就比谢元有优势。 将来,她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似罗佩玉这样的奴婢,追随她还是有前途、有保障的。 阿史那太后画了一个不太圆的饼。 当然,画饼不是她的杀手锏,她还有更大的底气—— “当然,你若冥顽不灵,哀家也不会客气。” “谢氏到底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不想看到她被贱人蒙蔽。” 阿史那太后的意思很明白,我就算护不住你,却能毁了你。 投向我,你还有生的可能。 可若是不肯依附与我,你必死无疑。 谢氏从来不是个好性子的人。 赫连珏睚眦必报,对于背叛者从来都不会手软。 谢氏是他的枕边人,她估计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性子。 第355章 自信的太后 罗佩玉:…… 这是威胁吧? 我,堂堂绣衣使者的摇光统领,居然被威胁了? 威胁的原因,还是让我背叛我的主子? 罗佩玉心里冷笑不已,脸上却做出惊恐、犹豫的模样。 她似乎被阿史那太后的一番话说得动了心,也担心自己若是被揭发了身份会被谢皇后惩处。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可她对谢皇后依然心存幻想。 或者谢皇后这人品性还好,又或者过去几年谢皇后待她还算不错。 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了几年,总会有些不舍或是不忍。 阿史那太后高高在上,将罗佩玉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勾了勾唇角,再次缓和语气,和蔼的说道,“你放心,谢氏到底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不会将她怎样。” “哀家也不用你做一些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事儿。” “说到底,哀家还是不放心,谢氏年轻,忽然管理偌大的后宫,恐有不逮,若是有个疏忽,她吃亏,陛下蒙羞,哀家也于心不忍。”看书溂 “你呢,就帮哀家看着点儿,若是发现谢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告诉哀家一声就好!” 只是个当个奸细,不让你下毒、挖坑! 就算出了事,你也可以推脱是为了主子着想,关心则乱,这才好心办了坏事! 阿史那太后想:哀家可是太仁慈了,连罗佩玉的“后路”都帮忙设想到了。 罗佩玉:…… 内心疯狂吐槽,她的眼底却闪过了一抹感激。 抿了抿嘴唇,再三犹豫,罗佩玉终于郑重地叩头,“奴婢愿为太后娘娘分忧!” 成了! 阿史那太后眼底染上笑意。 她终于在谢元的身边安插进了一个钉子。 哼,以“祈福”为由,故意将我身边的心腹都弄走又如何? 哀家照样有办法! 哀家用的还是你的“心腹”。 “哎呀,有朝一日,你或是你的小崽子死在了自己心腹的手里,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你将会是什么反应?” 阿史那太后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至于她刚才对罗佩玉的许诺,呵,上位者的话,听听也就算了! 只要被拖下了水,还想独善其身,门儿都没有! 再说,背叛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 偷偷泄密,与主动陷害,都是背叛,根本没有区别。 人,上了贼船,就做不了主了。 是人是鬼,是掌舵人说了算! 而在阿史那太后看来,自己就是那个掌舵人。 罗佩玉这个小喽啰,将来定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不过,阿史那太后也不是真的自大到没有脑子。 她知道,只凭几句话,并不能彻底收付罗佩玉。 这种当了奸细的小宫女,心思最是活泛。 或许从她的永寿宫出去,她拐弯儿就去了永安宫呢。 阿史那太后可没忘了,罗佩玉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萧氏。 “去,盯着罗佩玉!哀家想知道,她都去了什么地方。” 阿史那太后打发罗佩玉出去,便叫来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这宫女原本只是她身边的三等小宫女,平时也就抬抬水、提个膳盒,根本就算不得阿史那太后得用之人。 但,超过十年的老人儿都被送出了宫,这种进宫五六年的小宫女,就成了“老人儿”。 阿史那太后想着,到底是自己宫里的,总好过谢元塞来的新人吧! “是!奴婢遵命!” 小宫女圆圆的脸,眼睛也圆圆的,看着十分可爱。 她十四五岁的年纪,还算乖巧、听话。 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快步跟了出去。 打发走了圆脸小宫女,阿史那太后又叫来一个小太监。 她让小太监盯紧了小宫女。 “都怪谢氏这个贱人!唉!身边每个得用的人,就是麻烦!” 没了培养多年的心腹,阿史那太后真是觉得身心俱累。 “贺鲁,你——” 阿史那太后习惯性地叫了一声贺鲁,想要跟自己的贴身嬷嬷好好倾诉一番。 结果,刚刚叫出对方的名字,阿史那太后就住了口。 “贺鲁?呵,哪里还有什么贺鲁?我的陪嫁丫鬟,陪了我二十多年,居然也被谢氏赶了出去。” 一想到根本不愿意离开的贺鲁嬷嬷,阿史那太后眼底满都是愤恨。 “谢氏!谢氏!你等着!今日哀家所遭受的一切,他日必定加倍奉还!” 安插钉子,只是第一步。 阿史那太后会慢慢地渗透,然后来个雷霆一击! 到时候,她还是大周朝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 想到那个美好的画面,阿史那太后禁不住大笑出声。 只是,宫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几个眼生的小宫女、小太监,这画面,看着竟有几分恐怖。 半个时辰后,圆脸小宫女先回来了。 她气喘吁吁的,顾不得平复呼吸,就跪下来回禀,“太、太后娘娘,罗佩玉她、她出了永寿宫,故意绕了好几圈,还一边走一边左右观察……” “行了!哀家知道她很谨慎,然后呢!” 阿史那太后没有耐心听那些细节,直接打断了小宫女的话。 小宫女被噎了一下,见太后脸色不善,赶忙直奔主题:“然后她去了永寿宫!” 果然! 阿史那太后露出“一切不出我所料”的笑容。 这个罗佩玉,果然不老实! 无妨! 萧氏是个聪明人,她现在更是一门心思地当缩头乌龟。 罗佩玉找上她,萧氏只会推脱,绝不敢为了她,而跟谢氏对上。 “去永寿宫外等着,看看罗佩玉出来了没有!” 阿史那太后像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颇有气势地安排着:“等她出来了,你继续跟着她。” 萧氏不敢管,兴许索性就否认了她曾经把罗佩玉当奸细的事实。 如此的话,罗佩玉或许就会心存幻想,跑去找谢元“坦白”。 那可不行! 阿史那太后已经打定主意要让罗佩玉当个“背叛者”,又岂会给她挽回的机会? “她若去求见谢氏,你便直接现身,将她带来见哀家!” 阿史那太后微微抬起下巴,她就是要让罗佩玉知道,在这个皇宫,没人能逃出她的算计。 罗佩玉若是想要活命,就只能听她的! 第356章 交锋 罗佩玉从永安宫出来,大脑就开始飞快运转。 她不只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绣衣使者,她还是一部之统领。 她的头脑,远超普通人。 至少阿史那太后那点儿算计,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很快,罗佩玉就猜到了,并在最短时间内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没有直接回去,也没有去找谢元,而是绕了一圈,去了永寿宫。 “你说什么?有个叫罗佩玉的宫女求见?” 萧太后盘膝坐在蒲团上,手里摸索着佛珠,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有小宫女跑来通传。 萧太后先是愣了一下。 很显然,她已经忘了几年前的安排,对于罗佩玉这个名字,也只是有些耳熟。 “让她进来!” 既然不是全然陌生,萧太后便生出了些许好奇。 “是!” 小宫女答应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不多时,她领着罗佩玉走了进来。 “奴婢罗佩玉,拜见太后娘娘!” 罗佩玉恭敬地行礼。 “免礼!” 萧太后收起念珠,定定地看着罗佩玉,“抬起头来!” 罗佩玉听话地抬起头,露出另一张美丽的面容。 萧太后微微蹙眉,这张脸,似乎也见过。 但,印象不深。 “你求见哀家有何事?” 萧太后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也懒得费口舌,干脆地问了一句。 “太后娘娘,您、您不记得奴婢了?” 罗佩玉做出惊愕、委屈的模样。 萧太后:…… “奴婢是罗佩玉啊!三年前,娘娘您惦念远在越州的圣人,特意挑选了奴婢等几个宫婢送去越州。” 罗佩玉一边说,还一边冲着萧太后眨眼睛。 萧太后猛地想了起来,得,还真有这么一件事。qqnew 那时先帝还在位,她身边有三皇子这个陛下爱子。 她根本没把赫连珏这个儿子当回事儿。 而谢泽的妻子崔氏,想方设法地跟隔壁的阿史那太后搭上关系,意图把女儿谢柔塞给赫连珏当侧妃。 阿史那太后虽然不太聪明,可也没有蠢到家。 她知道赫连珏在越州,还需要谢元这个贤内助帮忙。 再者,赫连珏如果有心取侧妃,他自己就能做主。 崔氏求到宫里,应该是在赫连珏那儿吃了闭门羹。 阿史那太后还要依靠赫连珏这个养子,自然不会做让他厌恶的事儿。 所以,阿史那太后拒绝了,崔氏又转过来找萧太后。 先帝厌恶赫连珏,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最了解他的人,萧太后却有所察觉。 这些年,萧太后对赫连珏如此冷漠,除了是真的没有多少感情,以及要向阿史那太后表明心迹外,也是为了先帝。 萧太后可是先帝的解语花啊,是他的贴心人。 爱他所爱、恨他所恨,一切都以先帝的喜好为行事准则。 萧太后不但对赫连珏十分冷淡,有时还会把他当成仇人来看待。 为了在先帝面前维持自己的人设,萧太后不但答应了崔氏的请托,还故意把此事告诉了先帝。 先帝一时兴起,竟也要给赫连珏赏赐美人。 萧太后便让宫里的总管,随便选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婢。 那些宫婢临出宫前,萧太后特意召见了一回。 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萧太后在人群中瞥了罗佩玉一眼。 但—— “原来是你啊。” 萧太后压下心底的猜疑,点了点头,用正常寒暄的口吻问了句:“圣人回京了,你们几个也都回来了?” “现在在哪里当差?” 萧太后可没有忽略了罗佩玉身上的服饰,这是低级女官的装扮。 不是侍妾或是侧妃什么的。 所以,赫连珏并没有收用这些女子,只是当做了寻常宫人。 “太后娘娘,您、您难道都忘了?兰陵商行?!” 罗佩玉见萧太后还在故意装傻,便故作愤然地低吼了一句。 “兰陵商行?” 萧太后的眼皮挑了挑。 这是先帝假借她的名义开设的一个商行。 表面是商行,实则有内卫混迹其中。 当然,兰陵商行不是纯粹的内卫据点,只是一个收集情报的地方。 许多内卫或是先帝发展的暗探,得了消息,会先送到兰陵商行,然后再通过内卫上报到先帝跟前。 虽然兰陵商行与萧太后并没有实质关系,但,到底挂着萧氏的名头。 这些年来,萧家的人多多少少被卷了进去。 原本,萧太后还想着,随着先帝的驾崩,很多秘密也会跟随他一起埋葬入皇陵。 而先帝的许多地下势力,萧太后则可以偷偷昧下。 毕竟先帝没有把内卫交给赫连珏。 萧太后上次跑去找赫连珏,主动提及内卫之事,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根据她的观察,赫连珏似乎还没有找到内卫的统领。 就算找到了那几个人,赫连珏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够将整个内卫收为己用。 这中间就有一个时间差,萧太后可以趁乱将一些地下势力转化为自己的班底。 兰陵商行就是萧太后的目标之一。 她已经暗中安排娘家的侄子去接管,并尽快抹除相关痕迹。 萧太后万万没想到,还有罗佩玉这个变数。 她是先帝安插去越州的眼线,她居然知道兰陵商行? 她、她还知道什么? 最最重要的一点—— 罗佩玉可不可靠? 有没有倒向赫连珏、谢元这对夫妇? 这些话说着似乎很多,但在萧太后的脑海中确实一闪而过。 “兰陵商行?听着有些耳熟。” 萧太后用力捏着念珠,脸上却是淡淡的,“只是,兰陵商行也好,你也罢,似乎都与哀家没有关系。” 罗佩玉眼底的惊愕褪去,开始有了隐隐的愤怒。 仿佛她在控诉萧太后为什么“翻脸不认人”。 萧太后却还是淡然处之,面对罗佩玉控诉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闪躲。 “……奴婢糊涂了,确实都与您没有关系!” 罗佩玉用力闭了闭眼睛,她认命了! 赌气一般,罗佩玉低低地吼出这句话,然后行礼,“奴婢僭越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看你还年轻,一时冲动,办了糊涂事,也是情理之中!” “罢了!哀家刚送了经文,不愿沾染晦气,就不罚你了!退下!” 第357章 投石问路 萧太后这话,似乎只是在说罗佩玉的冒失。 但罗佩玉还是从中听出了威胁。 萧太后是想告诉她:你还年轻,不要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儿。 有些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计较。 否则,等真的惹怒了她,求佛念经也保不住自己。 而萧太后暗指的“事儿”,应该就是罗佩玉等人的奸细身份,以及兰陵商行是内卫据点的事实! 或者,萧太后就是要提醒罗佩玉,过去的事儿不要再想,更不要再追究。 她罗佩玉不是什么先帝派去的暗探,她也不知道兰陵商行。 罗佩玉:……好个萧太后,思虑周全、行事谨慎。 如果罗佩玉没有早早投靠谢元,还是那个被派去岭南的暗探。 好不容易在后宫得到了相对安稳的生活,肯定不愿意再提及“奸细”的身份。 萧太后的“否定”,她应该欣喜若狂,并积极配合。 萧太后呢,自己也能消除隐患。 可惜,罗佩玉不是当初的罗佩玉,她是谢皇后门下的绣衣使者。 “奴婢多谢娘娘恩典!” 罗佩玉故作感激的行礼,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望着罗佩玉的背影,萧太后又开始拨弄念珠。 她那因为先帝驾崩而变得平静无波的美丽面容上,一双眼睛忽暗忽明。 “兰陵商行,不能留了!” 萧太后默默地在心底叹息着。 还有宫里,不!不能动! 萧太后刚刚冒出一个念头,自己就否决了。 她还要继续观察,摸清谢元的秉性,然后再做安排。 “反正还有阿史那氏,她肯定不会消停!” 有阿史那太后在前面冲锋陷阵,萧太后反倒能够更好地筹谋。 她甚至都没有派人去跟踪罗佩玉。 罗佩玉是谁? 她此次来永寿宫目的为何? 整件事是否有阴谋? 这些问题,萧太后统统都考虑到了,却都没有太过在意。 萧太后的原则只有一个,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会错。 就算罗佩玉跑去向谢元举报,提及了兰陵商行,萧太后也只有一个应对——摇头。 她就是个被困在深宫的女人,外头的事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跟赫连珏的合作,谢元进宫后,她又没有挑衅找茬,就算查出了什么,赫连珏夫妇都不能对她如何。 就是可惜了兰陵商行这个能够搜集不少情报的据点,还有萧家的几个人手。 不过,至少不伤及根本,萧太后就不会太在意! 而萧太后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 出了永寿宫,罗佩玉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永寿宫并没有派人跟踪她。 “皇后娘娘说得没错,萧太后的手段确实比阿史那太后强太多!” 难怪人家能够从一个战俘再到宠妃,再到太后呢,若是不够手腕,早就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暗自忖度着,罗佩玉故意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 仿佛她最大的危机,已经得到了解除。 她没有再绕弯子,径直朝着皇后的椒房宫而去。 就在快要临近椒房宫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从斜刺里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罗佩玉的胳膊。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罗佩玉“惊慌”不已,她下意识地就想大声呼救。 “闭嘴!如果不想死,就赶紧闭嘴!” 罗佩玉赶忙闭上嘴巴,她故作惊恐地看向那个宫女,低声说,“我、我不喊!你到底是谁啊?” “想要活命,跟我走!” 宫女板着脸,冷声冷气的对罗佩玉说道。 罗佩玉还在犹豫。 宫女见自己没能唬住对方,多少有些气恼,压低声音,说道:“太后娘娘召你觐见。” 罗佩玉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惧怕太后之尊,乖乖地跟着宫女离开。 一路来到了永安宫,罗佩玉惊呼一声,“是、是阿史那太后?” “不然呢?你以为在这皇宫里,谁还有如此手段?” 宫女已经得了阿史那太后的吩咐,故意在罗佩玉面前装腔作势,“我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娘娘的预料之中。” “你啊,根本就逃不出娘娘的眼睛。” “我若是你,就会乖乖听话,如此才能保住性命。” “否则,有朝一日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罗佩玉开始发抖,仿佛真的被吓住了。 等再次被人领到阿史那太后面前的时候,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喊道:“太后娘娘饶命啊!” “奴婢、奴婢甘愿为您当牛做马!” 阿史那太后高高在上,宛若神只般睥睨着罗佩玉。 那种随手可以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再次袭来,阿史那太后得意地笑了。 …… 当天傍晚,谢元便收到了下头送上来的密报。 罗佩玉详细禀明了白天的事儿,并把自己的想法,以及应对后两宫太后的反应都仔细写明。 谢元的目光重点落在有关萧太后的那段描述上。qqxδnew “这位萧太后,果然深藏不露啊!” 看着似乎超脱世俗,像个透明人般远离了后宫的纷纷扰扰。 对于赫连珏、谢元的种种安排,也都默不作声。 仿佛,她非常配合! 也无比省心。 但,这样的人,往往更可怕。 说句难听的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阿史那太后是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而萧太后就—— 当然,人家现在还什么都没做,谢元随意作出评判难免有失公允。 谢元只能先把这些记在心里,对萧太后提高警惕。 至于阿史那太后那边,有了罗佩玉的无间道,似乎更加容易对付了。 忽地,谢元想到了什么,拿出纸笔,刷刷地写了一行字。 第二天,罗佩玉就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永安宫。 “哦?这么快就有动作了?这个罗佩玉倒还有些本事!” 阿史那太后愈发得意。 她招招手,让小宫女将罗佩玉领了进来。 “太后娘娘,有件事,奴婢觉得应该回禀您一声。” 罗佩玉恭敬地匍匐在地上,带着些许邀功意味的说道。 “什么事?” “皇后向圣人建言,欲迁都长安。” “切!哀家还以为是什么呢,当年先帝也曾想过迁都。” “那太后娘娘可知皇后为何要迁都?她怀疑,这皇宫之中,可能有通向宫外的暗道——” 第358章 都在赌气 “暗道?” 阿史那太后心下一惊。 还别说,在大周朝的皇宫里确实有一处暗道。 更巧的是,阿史那太后知道。 她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宫里的许多秘密,她都有所听闻。 原本,她以为这是她手里最大的一个底牌。 她还想着等阿史那雪进京后,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筹码,好好跟赫连珏做个交易。 没想到,谢元竟猜到了,为了永绝后患,她还试图撺掇赫连珏迁都。 不对!等等! 不是“试图”,事实上,谢元已经在做了。 阿史那太后虽然被砍去了身边的心腹,仿佛被困在了深宫之中。 但,还是那句话,她在后宫经营多年。 很多人脉,不显山不露水,却真实存在。 这些人或许打探不到什么机密情报,但朝堂上的一些风向,还是能够探听到的。 所以,阿史那太后知道,赫连珏这个新皇帝已经派人去长安建造新城。 这段时间被抄没的家族,许多男丁也都被直接流放到了长安。 还有西大营和北大营,也开始了换防。 之前阿史那太后还不确定穆伽蓝、独孤霸这两位大将军被调去了哪里。 现在嘛—— “长安!一定是被派去长安了!” “好啊,好个谢元!她果真成功鼓动阿犀要迁都。” 阿史那太后转动大脑,很快就将这些串联起来,梳理清楚。 自己以为的底牌,即将成为一步废棋啊。 罗佩玉仿佛没有看到阿史那太后阴郁的眼神,她恭敬地回禀道,“皇后怀疑有密道,可宫城里的房间太多了,如果逐一排查,未免太过复杂。” “耗时耗力,还容易打草惊蛇!” “再者,即便排查一番,也有可能会有疏漏。” “皇后娘娘便决定来个‘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四个字再次戳中了阿史那太后的肺管子。 就在前不久,她已经亲身体验到了谢元的釜底抽薪。 自己用了一二十年的老人,费劲心里培养、安插在各处的宫人,全都被清理出去。 现在,只剩下了一些不得用的小宫女、小太监。 所能传递的情报也有限。 而且,阿史那太后觉察到了谢元这次手段的厉害—— 进宫十年就能出宫,宫女也好、太监也罢,他们只是深宫中的一个过客。 主子们想要收买,几乎很难。 而且,就算收拢住了人心,把人变成自己人,也干不了几年哇。 只要到了期限,就要出宫。 这、这还怎么培养心腹?心腹又还怎么效力? 宫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瞬间被砍掉一大半。 这哪里是什么釜底抽薪,分明就是连根拔起! “哼!她倒是伶俐!” 阿史那太后冷哼一声,想要骂谢元几句,都不知道从何骂起。 这个儿媳妇,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让自己快活啊。 “行了!我知道了!你很不错!” 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情绪,阿史那太后随口说了一句。 罗佩玉送来的情报,说重要也不是那么的重要,却胜在及时。 关键是,这也是一种态度。 表明不管罗佩玉愿不愿意,她已经倒向了永安宫。 阿史那太后很满意,想了想,命人取来一个银饼子,“赏你的!” “多谢娘娘!”罗佩玉故作双眼放光的模样。 贪财的嘴脸,简直不要太明显。 咦? 阿史那太后见她这样,得意之后,便忽然意识到,宫人们不能老死宫中,到了期限就要出宫,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待在宫里,有月例,还包吃住。 可出了宫呢,处处都要钱。 尤其是太监们,本来就是残废了,若是没了钱,想要弄个养子都困难。 不能用前程什么的来收买,那就用最实际的银子。 也不奢求什么忠心,只要能给自己办事,就可以啊! 意识到这一点,阿史那太后的心情都变好了。 看向罗佩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她开始大方的承诺,“以后你好好办事,哀家断不会亏待与你!” “是!奴婢省的!” 罗佩玉的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没了最初被人胁迫时的悲愤与抗拒。 阿史那太后愈发满意了。 打发走了罗佩玉,她开始清点自己的私房。 哦不,不能简单地称之为“私房”,而是私库。ъitv 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阿史那太后不敢说富可敌国,家底儿也是相当丰厚。 哪怕是突厥战败后,她不得不低调地躲在宫里,银钱上也没有短缺过。 先帝不是个抠搜的性子,更不用说,阿史那太后还有养子每年定期往宫里送“节礼”。 全都加起来,几乎将好几间库房都堆得满满的。 曾经,阿史那太后还想,自己私库的东西,全都留给赫连珏以及孙子孙女们。 但,过去半年的种种经历,让她不但跟养子产生了隔阂,还让她迁怒到了四胞胎身上。 “哼!这些东西,哀家宁肯拿去收买人手,也绝不会便宜了他们!” 阿史那太后说着气话。 另一边的太皇太后处,永昌大长公主也在说气话:“我就让南陵做个妃嫔,难道都不成?” “实在不行,我就让她去道观里做个女冠!” “……老五那边,我们决计是不嫁的。” 永昌硬邦邦的甩出这么几句话。 太皇太后闻言,瞪了她一眼,“老五怎么了?虽然渺了一目,可到底还是圣人的弟弟,先帝的儿子!” 是她的亲孙子!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孙子、外孙女都是她的骨血。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而五皇子呢,还瞎了一只眼睛,本来就已经非常可怜了。 若是再被退婚,那他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柄,以后还怎么立足? “我知道他是您的孙子,可我们南陵还是您唯一的外孙女儿呢!” 永昌也急了,顾不得对母亲的畏惧,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喊完了,她意识到不妥,又缓和语气,打起了感情牌,“阿母,南陵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她是个什么性子,难道您不知道?” “不说旁人了,稍稍刁钻些的奴婢,都能辖制她。” “如果老五还好好的,即便被圣人降了王爵,只是个郡王,我也不会嫌弃。” “可他、可他自从渺了一目,整个人就变得格外残暴——” 第359章 恶客 “阿母,原本这些事,儿是不想与您说。” “但,此事关乎南陵的终身幸福,儿只能告诉您实情。” 永昌确实跋扈,在任何人面前都敢胡闹。 不过,她也是有脑子的。 至少在求人的时候,她还是懂得策略。 故意做出担忧、为难的神情,永昌对太皇太后说道,“阿母,您不知道,这段时间五皇子的楚王府,隔三岔五就会死人。” “而死掉的奴婢或是小太监,全都被挖掉了一只眼睛!” 谢元研制出来的消炎药,还没有在京城流传开。 一旦受了严重的外伤,都有可能引发感染或是高热,继而丧命。 好好一个人,被硬生生挖掉一只眼睛,不说疼痛了,单单是外伤带来的“后遗症”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永昌这话,虽有夸大的嫌疑,却也不是凭空捏造。 太皇太后饶是见多了风雨,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普通老太太,此刻听了女儿的这番话,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五郎? 怎么会? 那可是个隽秀文雅的好孩子啊。 就算成了残废,就算被降了爵位,也不至于—— “阿母,这种事儿,儿岂敢乱说?” “您若不信,派人去坊间问一问也就是了。” 永昌丝毫都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道。 “坊间?此事,此事都流传到外头去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 家丑不可外扬。 就算五皇子残暴,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啊。 堂堂郡王,却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何体统? 赫连皇族的威望与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然!要不然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永昌梗着脖子,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 她绝对不会告诉太皇太后,有关楚王残暴的流言,就是她派人散播的。 不能怪她这个做姑母的不厚道,实在是五皇子太不识趣。 他都变成独眼龙了,居然还死赖着不肯退婚。 永昌为了女儿,便只能出手了。 “……糊涂!” 太皇太后恨恨地骂了一句。 表面上,她似乎是在骂五皇子; 事实上呢? 永昌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她不喜欢跪坐,腿疼、腰也疼。 这年头,其实已经有了高足家具,像椅子啊,桌子啊,都有! 只是,贵族们却觉得坐椅子不雅观。 还把椅子什么的称之为“胡床”,是上不得台面的蛮夷之物。 要让永昌来说,什么胡床不胡床的,坐着舒服不就好? 但,没办法,规矩就是如此。 在她的公主府,她想怎么坐都可以,可出了门、进了宫,就要遵从礼仪。 否则,就要被人耻笑了。 “五郎情况不好,那就先好好养身体。” 太皇太后瞪了不省心的女儿一眼,到底还是心疼她和外孙女。 想了想,说道,“他这段时间七灾八难的,南陵那边身体也不太好,两人定亲的时候,估计是没有看好八字。” 虽然同意了永昌退婚的提议,但太皇太后也不想往死里作践五皇子。 她没有提及五皇子的残疾,而是拿八字说事儿。 “阿母!若是这样说的话,旁人会把矛头指向南陵的!” 永昌当然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对五皇子的维护,她立时不满地叫嚷起来。 “南陵前头死了一个未婚夫,已经有烂嘴烂舌的王八羔子,说她是扫把星,是个克夫的女人。” “如今与五郎退婚,还要说什么八字,外头的人,还不定怎么糟践南陵呢!” 太皇太后冷声道,“那要如何?五郎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退婚。” “退婚就要承担后果,总不能再把脏水泼到五郎头上。” “只是说两人八字不合,强行凑在一起,会刑克对方。” “如此,总好过让人知道是你见风使舵,嫌弃嫡亲的侄儿。” 势利眼、落井下石什么的,也不比八字不好的名声强到哪里。 永昌:…… 直接被亲娘怼得没话说。 她本就因为跪坐而心烦意乱,此刻被亲娘一通数落,愈发烦躁。 她索性伸直腿,来了个箕坐。 在这个年代,这种双腿张开的坐姿,是非常不礼貌的。 太皇太后的额角跳啊跳,拼命告诉自己:亲生的!这是我亲生的! 她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儿子已经死了。 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孽障,再混账,也只能忍着。 深吸一口气,太皇太后到底心软了,缓和了语气,“过几个月就是我的七十大寿了,索性就让南陵去道观为我祈福!” 永昌几乎要跳起来,“阿母!您还嫌不够?居然要让南陵去道观?” 她刚才说“出家做女冠”,不过是一句赌气的话。 没想到,母亲居然当真了。 太皇太后:……亲生的!这是我亲生的! 但,看到永昌都快五十的人了,居然还像个孩子般胡闹。 太皇太后真的忍不住,她低吼一声,“你还想不想让南陵嫁给圣人了?” 一句话,戳中了永昌的死穴。 “想!但,这跟南陵去道观——”有什么关系? 永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太皇太后又冲她翻了个白眼,“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南陵的第一个未婚夫订了婚就死了。” “南陵的第二任未婚夫呢,倒是没死,可落了个残疾!” “我只问你,若你是做婆婆的,愿不愿意娶个这样的儿媳妇?” 永昌动了动嘴唇,她当然不愿意。 这样的孩子,命太硬!克夫! 兴许还刑克旁人。 “可、可南陵是我女儿!” “我知道!换成是别人,哀家才懒得帮忙筹谋!” “阿母,您的意思是?” “让南陵去道观住些日子,等她与五郎退婚的风波过去了,哀家再找几个得道高人帮南陵相面、算八字——” 永昌到底不笨,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用力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定是我家南陵其实是极尊贵的命格,寻常男子根本就担不住,这才会出意外。” “唯有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才能与南陵八字相符。” “哎呀,阿母,还是您厉害啊!” 永昌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赶忙拼命地拍马屁。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后续还需要其他的安排。 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女儿了。 …… 邕王府。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徐王妃终于出了月子,小世子的满月宴如期到来。 只是,到了正日子,除了受邀的宾客,还有不请自来的恶客…… 第360章 心惊胆战 “五、五郎?” 喜得爱子的四皇子,最近绝对称得上春风得意。 徐王妃生产的时候有惊无险,母子均安。 谢元得到消息,派了赵嬷嬷来探望。 徐王妃与谢元关系好,自然知道赵嬷嬷的地位。 其实,就算没有赵嬷嬷,只那个医女,就足以让徐王妃夫妇,以及整个徐家都对谢元感激不已。 救命之恩啊! 还是母子两条人命! 徐家默默地记下了恩情,四皇子虽然是个铁憨憨,却也不是不知好歹。 他嘴上不说,给宫里送信的时候,还是告诉了崔贵嫔。 哦,不对,现在崔贵嫔已经晋升为崔太妃。 按理,她应该只是个贵太嫔,但架不住儿子会选老大,自己又是个拎得清的。 赫连珏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给崔太妃提了位份。 崔太妃本就是个人间清醒,得了新君的恩典,只会更加感激。 所以,随后谢元提出了“恩放宫人”的计划,萧太后、崔太妃都是第一批赞同的人。 当然还有太皇太后。 这位也是精明的老狐狸。 她们都明白轻重,懂得取舍,积极配合谢元这个新皇后的政策,卖足了人情! 话题扯远了,再说回到崔太妃身上。 听闻儿媳妇险些难产,幸好有谢皇后派去的医女救命,崔太妃连声说着:“阿弥陀佛,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她跪坐在菩萨面前,结结实实地给儿媳妇和孙子念诵了几遍经文。 然后,她才对自己身边的小宫女说,“幸好四郎是个聪明的,阿鸢也是个善良厚道的好孩子。” 他们去了邕州,没有傻乎乎地听从先帝的吩咐,跑去跟赫连珏找茬。 儿子主动投靠,给赫连珏当了小弟。 儿媳妇呢,也与谢皇后成了手帕交。 “好!好啊!” “如今又有了小世子,将来他们只会更好!” 崔太妃本就想得开,现在儿子儿媳妇回来了,还得了个大胖孙子,她更觉得人生圆满。 至于倚老卖老,给新君夫妇找不自在什么的,崔太妃根本没有半点想法。 隔壁的王充华总跑来撺掇,全都被崔太妃含混了过去。 “那就是个傻子!儿子已经废了,而她呢,也只是个太嫔!” “不说好好劝导儿子,让儿子安生过日子,却还试图在后宫上蹿下跳!” “哼!以后啊,他们母子估计还要惹祸!” 有时候,崔太妃都有些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大势已定,那就顺势而为。 为什么非要找不自在? 过去五皇子条件不错,又有世家支持,或许还能争一争。 可现在呢? 五皇子伤了一只眼睛,彻底绝了上位的可能。 不但世家们纷纷舍弃,就连五皇子的那件婚事,估计也保不住。 即使如此,那就该更加安分。 不要再追求什么门第,找个人品好、出身清白的好女子,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好吗? 谢元回宫后,崔太妃跟她打了几次交道。 崔太妃发现了,这位谢皇后与圣人一样,都是宽和的性子。 不是说他们会“以德报怨”,而是只要安分守己,他们就不会死抓不放。 汤泉宫的事儿,圣人已经处罚过了,五皇子也从亲王降为郡王。 虽然挨了罚,可也表明,过去的事儿都翻篇儿了。 以后,只要五皇子不再胡闹,他就能安稳地当个郡王。 若是识趣些,好好表现,兴许还能给儿孙挣个前程。 若是再识趣些,兴许还能去封地就藩。 五皇子的封号为楚王,自然要去楚地就封。 楚地算不得最好,可也不差啊。 到时候,还能把王太嫔接出来,去封地舒舒服服的当个王太后! 母子团聚,岂不好过骨肉分离? 结果呢,从五皇子到王太嫔全都不肯消停。 除了一个“蠢”字,崔太妃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王太嫔母子蠢,崔太妃却不傻。 她知道自己一家所能依仗的是谁。 可惜,当初因为崔氏的缘故,谢泽窃取谢家的时候,崔太妃收了礼、帮了忙。 几年前,五皇子夫妇去邕州的时候,崔太妃特意把从谢泽那收到的一些谢渊的手札、文集等都拿了出来。 嘱咐儿子和儿媳,将那些东西送还给了谢元。 如今,谢元更进一步,成了皇后。 自家儿子和孙子们,不但要更加依靠,还欠了谢元莫大的人情。 崔太妃想了想,赔礼+谢礼,加倍的送去给谢元。 还是没有自己出面,她派了身边的女官,将东西拿给了五皇子。 “过些日子,孩子就要满月了。” “皇后娘娘与阿鸢关系好,想来会给她这个体面,亲自来参加满月宴。” “到时候,你就让阿鸢把东西交给娘娘!” 多余的话,崔太妃没说。 她知道,自家儿媳妇是个聪明人,看到了东西,自然懂得该怎么做。 四皇子:……好,阿娘绕过我,直接吩咐阿鸢,也是婆母看中儿媳妇的意思。 我、我不吃醋! 更不会乱想——我不傻!母亲也没有嫌弃我太傻,这才事事叮嘱儿媳妇! 四皇子不够聪明,却胜在有些心胸。 小小的不自在一闪而过,他就继续欢喜起来—— 阿母与阿鸢关系好,婆媳融洽,他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呢。 不像赫连珏,哦不,是不像圣人,太可怜了,居然有阿史那太后这样的奇葩养母。 发现隔壁圣人过得并没有那么的顺心随意、为所欲为,四皇子就开心了。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在看到右眼上带着眼罩的五皇子时,彻底被打破了。 “怎么?老四,看到我很意外?”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我赫连琮瞎了一只眼,还为降了王爵。” “你呢,风风光光的从岭南回来了,还是超一品的亲王!” “……你会看不起我,再正常不过。” 五皇子嘴里说着“理解”的话,声调却很冷。 他的周遭,更是散发着一种让四皇子都觉得胆战心惊的阴鸷气息。 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高贵文雅的翩翩少年郎。 他、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完好的那只左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u000f 第361章 怨怼 “五、五郎?” 四皇子真的被吓到了。 他与五皇子年龄相近,小哥俩就差几个月。 四皇子呢,不够聪明,从小就任性、就荒唐。 五皇子却乖巧、听话,虽然是个弟弟,却总是像个小哥哥般包容、照顾四皇子。 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开始有了各自的志向。 四皇子笨,却有自知之明,再加上崔太妃的训诫,他并没有仗着母族是崔家,就随意掺和夺嫡之事。 反倒是五皇子,母亲出身卑微,他却有着极大的野心。 他利用跟四皇子的亲密关系,与崔家搭上了线。 五皇子性子温和,对世家也非常尊崇。 他跟强势的先帝不同。 先帝是从骨子里就排斥世家,登基二十多年,心心念念都在想着削弱世家,集中君权。 五皇子呢,出身卑微,又依赖世家。 崔家等几个家族就想在五皇子身上下赌注,试图推他上位。 可惜,一场汤泉宫变,除了赫连珏,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赢家。 五皇子直接从天堂跌落地狱,凄惨如他,连嫡亲的姑姑都嫌弃。 过去,五皇子一直把四皇子当成自己的小跟班,是自己手里的一杆枪。 五皇子表面温和,对四皇子也十分亲厚。 实际上呢,他心里很是瞧不上四皇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自己从未当回事儿的蠢货,如今却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本就因为残疾、失败等原因而心灵扭曲的五皇子,此刻愈发像个变态了! “……”五皇子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周遭的阴郁,配上右眼的眼罩,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怖。 “听说你得了个儿子?好福气啊,有妻有子,不像我,嫡亲的表妹宁肯出家,也要退婚!” 五皇子提到退婚这一节,那股阴鸷愈发强烈了。 四皇子只是站在他近前,都有种冷飕飕、阴恻恻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皮肤上泛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呵呵!是啊!” 四皇子忍着恐惧,讪笑着打哈哈,“正巧今天大郎满月,五郎,一起来吃杯酒。” “哟!四郎,不嫌我是个不请自来的恶客?” 五皇子继续阴阳怪气。 四皇子继续陪着笑脸,“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外道的话做什么?” 四皇子很想伸手拍拍五皇子的肩膀,或是拉着他的衣袖,用这种小动作来表达兄弟之间的亲近。 但,他做不到! 老五的眼神太可怕了。 呜呜,他、他害怕。 “咦?老四,你的腿抖什么?你是不是怕我?” 五皇子咧开嘴,仿佛嗜血的野兽般。 “别怕啊!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五皇子似是被憋得很了,终于见到四皇子这个曾经的小跟班,便疯狂地发泄着。 “对了,你还没有看到我的这只眼睛。” “我告诉你,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一边说着,五皇子一边像个变态一样,伸手戳了戳右眼上带着的眼罩。 五皇子:…… 他的牙齿都在大战。 眼睛,空的,像个洞! 亲娘哎,只是想象一下,五皇子就忍不住要害怕。 胃里一阵翻涌,他好想吐。 “殿下,听说有贵客到!您怎么不把贵客迎进门?” 就在五皇子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折磨,要么吓得尖叫,要么拼命呕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记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他慌乱的心,也瞬间安定下来。 “阿鸢!” 呜呜,太好了! 阿鸢来了! 阿鸢最厉害了,她有狼牙棒。 就算老五真的变成了恶鬼,阿鸢也能一手一个狼牙棒地将老五捶扁! “是、是五郎来了!” 抖着声音,四皇子赶忙迎向徐王妃,并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那模样,像极了被吓到的小雏鸡,终于见到了能够保护自己的老母鸡。 “原来是楚王殿下!” 徐王妃穿着一新,虽然还带着产后的虚弱,但她的眼睛却无比锐利。 她仿佛没有看到五皇子脸上的眼罩,也没有察觉到五皇子的阴鸷与扭曲。 她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来客一般,疏离而不失礼貌,礼貌又不失尴尬。 徐王妃甚至跟五皇子正常地寒暄,“妾身见过楚王殿下!不过是小儿的满月宴,楚王殿下还能亲自前来,妾身真是倍感荣幸。” “时间不早了,快些入席。” 五皇子完好的左眼里闪过一抹暗芒:徐氏,居然不怕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五皇子竟有些挫败。 身体的残缺,扭曲了他的心。 他明明非常在意自己的残缺,可又想看到世人被自己的残缺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的狼狈样子。 徐王妃却丝毫不在意。 既没有嫌弃他,也没有恐惧! 这让五皇子有些不适应。 这个徐氏,竟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正常人! 可问题是,他不是! “阿嫂太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做了不速之客。” 五皇子这话,除了找茬,就是抱怨——邕王府设宴,居然没有给楚郡王府送请柬! 虽然五皇子根本就不想喝什么满月酒,但,他不来,跟对方不邀请,绝对是两个概念。 “是妾身疏忽了,还请楚王殿下见谅!” 徐王妃也干脆,直接屈膝行礼,表示是自己失误。 四皇子虽然被变态的五皇子吓个够呛,可他更心疼自己的妻子啊。 “哎呀,都说了是一家人,何必这般计较?” “再说了,你还坐月子呢,外头的事儿,都是我在张罗!” “就算有疏漏,也是我忘了!” “老五,你是我弟弟,定不会跟我计较,是也不是?” 许是身边有了靠山,四皇子似乎有了底气。 他也意识到五皇子的险恶用心——这混账,刚才就是故意在吓我、恶心我! 好啊,你这么对我,那就别怪我道德绑架你! 道德绑架这个词儿,还是跟着谢王妃,哦不,是皇后娘娘学的呢。 怪是怪了些,却非常好用! 这不,变态如五皇子,也被四皇子的一通道德绑架弄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 抿着嘴,沉默了片刻,五皇子笑了,“几年不见,四、四哥进益了!” 或者说,是觉得抱上了赫连珏的大腿,不用再在意他这个五皇子了! 五皇子左眼里闪过一抹寒芒,用力握紧了拳头。 \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u0007 第362章 割舍 “哈哈,好说好说!” 四皇子见自己成功噎住了五皇子,满心得意。 在岭南带了几年,他当然进益了! 哼,他可不是过去那个被五皇子利用的憨货。 他现在是做父亲的人,哪怕是为了儿子,也要立起来。 五皇子呢,残废了,还成了郡王,后半辈子,估计也没什么指望了。 若是连这样的破落户,自己都应付不了,以后只会让儿子丢人。 想到妻子,想到儿子,四皇子挺直了腰杆儿。 他一个闪身,站到了徐王妃的身前,笑着对五皇子说,“好了,不说这些了!” “今天我家大郎满月,是个大喜的日子!” “老五你当我是兄弟,特意来喝喜酒,我和你阿嫂也都感念!” “咱们呢,今天只谈兄弟感情,其他的都不谈!” 四皇子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威胁。 他仿佛再说:老五,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可别来找晦气! 我不是过去了,不再是你的小跟班。 我是超一品亲王,我家娘子是将门虎女,我、我还有赫连珏这个老大。 之前我不愿在你面前讲究什么爵位、身份,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可你要是不识趣,非要给我找晦气,就别怪我不客气! 都是先帝的儿子,都是当今圣人的亲弟弟,我还是亲王呢。 咱们要是动起手来,谁吃亏、谁倒霉,简直不要太明显! “……”五皇子只是瞎了一只眼睛,不是没了脑子。 所以,他听出了四皇子的言下之意。 五皇子本就有些不平,此刻见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喽啰,居然也敢威胁自己了。 五皇子愈发愤懑。 指甲用力的掐着掌心,五皇子笑容扭曲,“好!好好!老四,你很好!” 四皇子:……老子当然好! 哼,阴阳怪气,装模作样! 该说的都说了,五皇子要是真的不做人,四皇子也不会心软。 他懒得跟五皇子再费口舌,转过身,对徐王妃说道,“阿鸢,你先回去,老五这儿我来招呼!” 自家王妃才刚出月子呢,还需要静养。 都怪老五,故意一副变态的做派,害得阿鸢不放心,不顾身体就跑了出来。 四皇子一边说,一边对一旁的侍女们呵斥着,“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服侍王妃回去休息!” 侍女们下意识的看了眼徐王妃。 徐王妃微微颔首。 侍女们这才答应一声,簇拥着徐王妃往里走。 “老四,好大的威风!” 五皇子瞪着完好的那只左眼,许是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是鬼。 四皇子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心疼妻子,这才训斥婢女。 而五皇子呢,却觉得四皇子在指桑骂槐。 表面是在骂侍女,其实就是在嘲讽他。 四皇子:……好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真是懒得跟脑子有问题的变态费力气了。 他左右环顾,给跟着身侧的王府亲卫们使了个眼色。 咳咳,四皇子不是过去的荒唐王爷,而邕王府的侍卫,也不是过去的菜鸟。 在岭南,徐王妃按照谢元给的练兵之法,专业、系统的对王府亲卫进行了特训。 随后,邕王府又跟随越王府一起征战。 亲卫们经历了真正的战火,各个悍不畏死。 回到京城后,徐王妃为了不引人瞩目,特意让亲卫们收敛了气势。 但,再伪装,他们骨子里也都进化成了猛虎,而非病猫。 此刻,接收到自家王爷的信号,十几个亲卫顿时郑重起来。 他们稍稍释放出气势,一股股血煞之气,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锋利、凶残。 变态如五皇子,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 他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草包老四的兵吓到了,五皇子愈发羞恼。 他咬着牙,想要给四皇子一个教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的股噪声。 “来了!圣人和皇后来了!” “金吾卫开道,还有千牛卫护卫,好大的阵仗啊!” “那是自然,圣驾出巡,岂能儿戏?” “咦?好像还有女官呢。” “没听到刚才人家说嘛,除了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呢。” 凤驾近侧,自然就有女官。 “听说皇后娘娘是陈郡谢氏的女儿?谢洪那个老小子,估计要走运了!” “走个屁的运!皇后娘娘的父亲乃海内名士谢渊。几年前就过世了!谢洪不过是旁支小宗。”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一边远远的看热闹,一边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他们从皇帝仪仗、亲卫等,说到了皇后家的八卦。 “……我听说啊,谢洪也好,谢泽也罢,他们都只是谢家的旁支!谢家嫡支只剩下谢皇后和她的幼弟。”ъitv “就算不止直系近亲,也是同族啊。谢洪好歹也是谢氏族长,谢家出了个皇后,总要加封奉恩公的。” 这不只是谢洪一个人的运气,而是对于谢氏一族的恩赏。 就是谢皇后本身,娘家得了恩典,她也有体面。 “就算要加封奉恩公,也该是皇后的亲弟弟!” “谢皇后的弟弟,好像今年才七岁!” 不说毛儿都没长齐,就是乳臭都还没有退干净。 一个小屁孩儿,如何当得起奉恩公的爵位? “太小了,根本就不能支撑门户。再说了,谢氏的族谱、祖宅等,也都在谢洪手里,他就是谢氏的代表!” 皇帝加恩谢氏,也要着落到谢洪的身上。 顶多就是再多给谢贞一份恩典。 坊间议论纷纷,谢元也在考虑这件事。 她回宫的时候,为了杜绝隐患,并没有把谢贞带进宫,而是让他住在了提前置办的院子里。 谢元从未想过夺回谢家的一切。 族谱、祖先牌位以及藏书等,都是属于谢氏全族的。 谢元不想让谢贞一个孩子去背负太过沉重的负担,更不想让他当什么族长。 咳咳,先帝以及现在的赫连珏,都坚定的削弱世家。 谢元呢,已经帮赫连珏想了一个极好的办法。 谢元甚至想拿谢家开刀,一个注定要“没落”的家族,又有什么可抢的? 所以,等谢元来到邕王府,看到徐王妃拿出来的一叠东西时,便忍不住笑了: “这些,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第363章 来自徐王妃的善意 徐王妃愣住了。 这些东西,都是崔太妃派人送来的。 当初谢泽收买崔太妃,让崔太妃帮他窃取谢家,成功后,谢泽又分给崔太妃一部分的“战利品”。 谢家在建康的祖宅,以及若干谢家历代先祖所撰写的碑文、手札等。 还有好几箱的书籍、藏品等。 这些东西,其象征意义远远高于金钱价值。 崔太妃挺喜欢谢渊的文章,对于谢氏这样的千年世家也有着本能的敬畏与倾慕。 而她也确实帮了谢泽,所以,对于这样的谢礼,崔太妃就笑纳了。 但,风水轮流转啊。 谢渊的女儿,成了皇后,崔太妃和她的儿孙们都要在人家夫妇手底下讨生活。 崔太妃本能地想要弥补当年的事儿。 她不但把自己收藏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还通过一些途径,从谢洪手中拿到了谢氏族谱的原件。 这、才是谢家真正的宝贝。 有祖先亲自撰写的族谱,才能证明自己的出身。 谢元呢,已经出嫁了,可她的幼弟还在。 谢贞以后想要重新接管谢家,手握族谱,便是他的底牌之一。 崔太妃想着,谢元与谢贞姐弟相依为命好几年。 谢元作为长姐,一定想让谢贞重掌谢家,成为家主。 毕竟,谢家是一等世家,谢家的家主即便不做官,也十分尊贵。 不只是崔太妃,就是徐王妃也觉得,谢元应该不会拒绝崔太妃的这份“赔礼”。 “太妃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也感念太妃的好意!” 谢元虽然没有要那些东西,却也不会拒绝崔太妃的示好。 谢元明白崔太妃的心思,也知道她的顾虑。 其实谢元并没有记恨崔太妃。 当初崔太妃确实帮了谢泽,但最终窃取谢家的是谢泽。 而且,就当时的情况来说,谢渊夫妇意外横死,谢家没了家主。 觊觎谢家,想要霸占谢家的不止一个谢泽。 没了谢泽,还有谢洪等一大堆谢氏同族。 谢家呢,身为老牌南朝世家,天下统一后,急于想要融入北朝的权力中心。 谢泽的“胜出”,不只是一个崔太妃的功劳,也有崔家等几个北朝世家的共同作用。 夺了谢家家产,又逼着谢元替嫁的是谢泽。 谢元已经杀了谢泽,并将他这一支打落尘埃,曾经的恩怨,也算是了解了。 崔太妃这边呢,主动把谢渊的遗物归还,还在宫中清退宫人的时候,积极响应。 不说看在四皇子夫妇的面子上,单单是崔太妃的这份清醒,谢元就愿意跟她“和解”。 见谢元态度真诚,不似是作伪,徐王妃稍稍放下心来——皇后娘娘没有记恨崔太妃。 “娘娘虽然不在意这些,不过,这些到底是谢家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更好!” 徐王妃倒不是非要劝着谢元接纳,她是真的觉得这些明显带有谢家印记的东西,应该回到谢家的人手里。 “……也好!” 谢元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在乎。 毕竟她不是原主,对于谢家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但,还有谢贞。 谢贞作为嫡支唯一的男丁,对于家族、对于传承,应该还是比较在意的。 “东西我就收下了!阿鸢,你代我谢谢崔太妃!” 谢元认真的说道。 她这话,略别扭。 她跟崔太妃都在宫里住着,平时也能见面。 似乎,她们两个当面说,比让徐王妃从中传话更方便。 但,道理不是这么说的。 谢元与崔太妃之间的“过节”,不好摆在明面上。 因为一旦说破了,两人之间反倒不好相处了。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有个中间人帮忙传话。 崔太妃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谢元收下了赔礼。 彼此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 再次见面,谢元是尊贵的皇后娘娘; 而崔太妃呢,则是先帝留下来的一个长辈。 她们之间是共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而非仇敌。 徐王妃见谢元收了东西,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四位小殿下可还好?一个月不见,是不是又长大了?” 徐王妃说这话,不只是为了拉近关系而刻意找了个话题。 她是真的想念四小只了。 之前他们邕王府跟着谢元一起赶路,相处了好几个月。 徐王妃亲眼看着四小只一点点地长大。 现在,徐王妃自己也做了母亲,每每看到胖嘟嘟的儿子,就会想到四小只。 可惜,四小只在宫里,徐王妃呢,又要坐月子,想进宫去看看,都不能够。 “他们啊,都好着呢!” 提到孩子们,谢元也柔和了表情。 她眼睛里满都是宠溺,对四个孩子也是如数家珍,“阿安还是那副老成的模样,越来越有长兄的架势了。” “阿安还是个小魔星,脾气愈发大了。” “还有阿福和阿乐,都胖了一圈儿,换了个地方,也没有任何不适应!” 四个孩子,就是谢元的一切。 她每天忙着宫中的事务,却还是会抽出时间去抱抱孩子。 孩子们成了皇子、公主,身份愈发尊贵了。 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有一大群。 从乳母到嬷嬷,全都尽心尽力地伺候。 谢元不是不放心,而是不想错过孩子的每一步成长。 更不想自己辛苦孕育、生产的孩子,却因为见不到母亲,而跟乳母、宫女更亲近。 “那就好!等阿宝过了百日,妾身就抱他进宫,也让他跟哥哥姐姐们好好玩一玩儿!” “太好了,想必太妃娘娘也盼着呢。“ 妯娌俩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徐王妃暗自犹豫着,那件事到底该说不该说? 若是说了,没得破坏好心情; 可若不是不说,她心里又十分不安。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元多敏锐的,徐王妃稍微一蹙眉,她就发现了。 “莫不是四郎又惹你生气了?”没办法,谢元第一个就怀疑四皇子这个不靠谱的。 徐王妃先笑了笑,“不是殿下!” 既然已经被谢元问到了面前,徐王妃不再犹豫,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娘娘,您和圣人一定要小心楚王!” 谢元一愣,“楚王?五皇子?” “对!妾身今天与他见了一面,发现他很不对劲!” 第364章 “同甘共苦” “或许是一种做母亲的直觉。” 徐王妃自己也说不清。 她就是看五皇子的眼神不对劲。 那只完好的左眼眼眶里,明明是正常的眼球,却像极了幽深的黑洞。 徐王妃起初没有在意,她只想护住自家的铁憨憨。 可当她站在四皇子面前,直接面对五皇子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他的左眼惊骇到了。 “……好像幽深的古井,又像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徐王妃说话的时候,胳膊上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除了感觉,妾身也听到了楚王府的一些传闻。” 徐王妃没有犹豫,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谢元,“楚王自从伤了眼睛,整个人就变了。” “他残暴,他扭曲!” “每隔几天,楚王府的后门就会抬出一具残破的尸体。” 徐王妃说话的时候,加重了“残破”二字的读音。 谢元心里咯噔一下,她回想了一下楚王的现状,试探性地问了句,“那些人,眼睛、眼睛被挖掉了?” 徐王妃点点头。 谢元:……卧槽! 赫连琮这是因为自己残疾,索性就心理扭曲得成了变态啊。 偏偏他还是个郡王,虽然算不得多么的位高权重,但在楚王府,他就是天。 而王府的仆从,都是贱籍的奴婢。 在阶级等级严苛的古代,主人对奴婢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再者,楚王可能并没有直接杀死对方,只是把好好一个人弄成了残废。 在没有麻药、没有止疼药、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样的外伤,才是致死的真正原因。 楚王顶多就是“不慈”,算不得弑杀! “皇后娘娘,或许是妾身杞人忧天。但妾身总觉得,他今日可以对府上的奴婢残暴,保不齐明日会把毒手伸向其他人!” 比如其他的弱者——老弱妇孺! 再比如,他的仇家。 很不巧,有几个人就非常符合这两点。 “您和四位小殿下,一定要多加注意!” 徐王妃知道,以她的身份,说这些话并不合适。 但她是真的关心谢元母子几个。 “妾身不是故意说些晦气的话,试图诅咒您。而是、而是——” 徐王妃声音很低,表情很是纠结,但她还是说了出来,“不怕皇后娘娘您笑话,妾身自打生了阿宝,胆子都变小了。” 曾经那般无惧无畏、英勇善战的将门虎女,仿佛有了软肋。 刚才在门口,看到五皇子的那一刹,徐王妃的后脊背就在发冷。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若是五皇子真的成了恶鬼,他会不会伤害无辜的婴孩? 毕竟细算起来,邕王府和楚王也是有些纠葛的。 徐王妃惊惧过后,就满心戒备。 她决定了,以后一定会好好防备似五皇子这样的变态,好好保护自己的儿子。 徐王妃真心把谢元当做亲人,所以,她很快就有自身联系到了谢元母子。 相较于一个小小的邕王世子,谢皇后和她的四个儿女,似乎更值得某些变态动手呢。 “皇后娘娘,您、您就当妾身生完孩子后喜欢胡思乱想,但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徐王妃握着谢元的手,无比认真地说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 谢元眼底闪烁着感激,“你是关心我和孩子,怕我们受到伤害!” “阿鸢,谢谢你!” “还有,你不是杞人忧天——” 谢元在资讯发达的后世穿越而来,自然知道变态的危害。 打个比方,不是所有虐猫虐狗的人都会杀人。 但他们一定有成为变态杀手的潜质! 习惯了杀戮,享受那种凌虐弱者的快感,他们早已不是人。 以后,不管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残忍举动,都是正常。 遇到那种不懂得敬畏生命的人,躲着、防备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千万不要心存幻想,更不要为施暴者找借口。 是,楚王伤了一只眼睛,成了残废,是个可怜人! 但这不是他伤害别人的理由。 那些被他挖掉眼睛、继而丢掉性命的宫女、太监,难道不可怜?不无辜? 他们就因为是奴婢,无法反抗,就要被凌虐致死? 徐王妃的担心,也是非常正确的。 楚王习惯了杀戮,今天可以杀掉奴婢,明天就敢凌虐身份尊贵的人。 比如他仇人的儿女。 “阿鸢,你放心,我和圣人都会留意!” “你和邕王也要多注意!” 谢元接受了徐王妃的好意,也没有忘了提醒她。 唉,身边有这么一个变态,大家都要小心。 “应该想个办法,尽快把楚王府的问题处理好!” 谢元暗暗的想着,哪怕不杀掉楚王,也要让他不能再残害无辜之人。 “怎么了?徐氏惹你不开心了?” 从邕王府出来,赫连珏就发现谢元神色不对。 “不管阿鸢的事儿。” 谢元赶忙为徐王妃解释了一句,“她是好心提醒我!” 没有半点隐瞒,谢元将徐王妃的提醒,以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这个赫连琮还真是窝囊废!” 赫连珏不屑的骂了一句。 过去是装模作样的扮演什么谦谦君子。 现在呢,只不过是少了一只眼睛,就开始作天作地。 哼,战场上受伤的人多了去,被砍掉手臂的,少了一只腿的,人家不还是都好好的生活。 也不见哪个人因为残废就怨天尤人、凌虐弱者啊。 好,就算五皇子身份尊重,受不了这种落差,胸中积攒了太多的怨气。 那你朝着跟你地位相等或是实力相当的人下手啊。 折腾奴仆算什么本事? 没用! 窝囊废! 欺软怕硬! 赫连珏越想越觉得五皇子这样的人,简直就是赫连皇族的耻辱。 “原本朕看在他渺了一目的份儿上,没有赶尽杀绝!” “他若敢犯上作乱,朕定不饶他!” “这样,听说永昌家的南陵去道观为太皇太后祈福了,南陵是赫连琮的未婚妻。” “两人因为八字不合,这才不得不退婚。南陵八字不好,赫连琮的八字就好了?” 不过是跟着弄了一场宫变,结果呢,没有弄死皇帝,却把自己弄成了独眼龙! 这命格啊,也是够衰的。 “既然命不好,就去庙里好好念念经,也给自己积些阴德!” 赫连珏哪怕当了皇帝,也不改毒舌本色。 谢元却觉得自家夫君的办法非常好:既然曾经是夫妻,就该“同甘共苦”! 南陵去祈福,五皇子也去庙里修身养性,少造杀孽! 第365章 良策 聪明如谢元,她还猜到了赫连珏此举的另一个目的——钓鱼! 五皇子应该是恨赫连珏的。 想想五皇子,费尽心思,还搭上一只眼睛弄了个汤泉宫变。 结果呢,他什么都没捞着,最大的赢家是赫连珏! 想着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废太子,却无比风光的回归,还登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五皇子如何甘心? 嫉妒、恨等等情绪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他的心理扭曲,以及永昌的悔婚等等残酷现实。 五皇子似乎看不到还有更好的未来。 索性来个破罐子破摔,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也在情理之中。 但,想要彻底激发五皇子“行动”,还需要一个引子。 如今,赫连珏亲手点燃了这根引线——无缘无故,至少在五皇子看来,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赫连珏弄去了寺庙。 还什么念经、祈福? 分明就是借口! 赫连珏定是稳住了朝堂,开始秋后算账! 先是让他出京,接着是不是就要找借口把他杀掉? 被退婚,就已经够难堪了。 赫连珏居然还要落井下石!五皇子如何不恨? 再者,赫连珏是皇帝,他忽然惩罚一个郡王,就是在释放一种信号。 楚王遭到了圣人的厌弃。 上行下效的,赫连珏作为皇帝,根本就不用直接出手,就会有人主动帮皇帝解忧。 接下来,应该就会有人调查五皇子的不法事! 一个弄不好,楚王府总有奴仆“病死”的真相会被查出来。 还有当初汤泉宫的事儿,五皇子虽然做了补救,但人过留痕啊。 只要做过了,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虐杀奴婢、意图谋反……数罪并罚,他赫连琮不死也要被流放! 他只能奋死一搏,成功了,能够拉着仇人一起死。 失败了,也就是一个死,跟现在没有太大的区别! “陛下圣明!” 谢元笑着恭维了一句。 赫连珏却没有笑,认真地说道,“朕会派出锦衣卫,断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孩子们。” 谢元收敛了笑容,点点头,“我知道!您一定会保护好我和孩子们!” 气氛便有些过于严肃。 赫连珏便换了个话题,他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阿贞。” 好久没看到小舅子,赫连珏还着实有些想念。 没办法,那只小肥仔陪着他走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正如谢元猜测的那般,在赫连珏心里,是把谢贞当成儿子般看待的。 谢元为了规矩,没有带着谢贞进宫。 赫连珏可以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会记挂! “陛下,就在前天,您刚召阿贞进宫!” “留了饭,考校了功课,一直待到傍晚,宫门要下钥了,您才派人把他送出宫!” “一行人,险些犯了宵禁!” 谢元一边说着,一边不甚文雅地翻了个白眼。 她的脑海里更是浮现出赫连珏、谢贞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见面时的激动、分别时的依依不舍。 啧,不知道内情的人见了那幅画面,定会以为赫连珏和谢贞才是亲兄弟。 而她谢元,则是拆散人家亲兄弟的老巫婆! 这会儿听赫连珏这说话的口吻,仿佛好久好久都没有见面一般。 事实上呢,还不到两天! “哎呀,他还小呢!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院子里,朕实在不放心!” 赫连珏不是做戏,他是真的心疼小舅子。 才七岁的孩子,懂什么的啊。 却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个家。 阿元也是,规矩确实重要,可家人更重要啊! 再说了,他这个皇帝都表示没有问题,她又何必如此计较? 好,赫连珏知道,宫里还有个阿史那太后虎视眈眈—— 唉,这个养母,赫连珏也是为难。 若说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还真没有! 她就是喜欢自作聪明地弄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伤害性不大,就是让人不舒服。 可如果因此就直接将她弄死,又过了。 除去早些年的情分,这次他能顺利登基,阿史那太后也是有些功劳的。 最关键的一点,阿史那太后还有些用处。 萧太后可以制衡阿史那太后,而阿史那太后也能帮忙制衡太皇太后以及众多宗室! 哪怕是垃圾,只要用对地方,也是有作用的。 ……就是谢元,也不同意一棍子把阿史那太后打死。 否则,以谢元的手段,以锦衣卫、绣衣使者的神出鬼没,阿史那太后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想到这些,赫连珏眼底闪过一抹纠结。 谢元了解赫连珏,见他这样,便主动换了个话题,“去看看他也好!” “正巧,阿鸢受崔太妃之托,给了我一些东西!” “这些是谢家的,阿贞作为谢家的男丁,以后要支撑起谢家的门户!” “我便想把这些都交给阿贞。” 听了谢元的话,赫连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东西?” 谢元把建康祖宅的地契,族谱原件,以及各种藏品的清单递给了赫连珏。 赫连珏快速地看了一遍,“倒是个聪明人!” 相较于阿史那太后,崔太妃真的太聪明、太清醒了。 崔太妃跟萧太后一样,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崔太妃比萧太后多了许多人情味。 萧太后大概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爱。 而崔太妃呢,非常看重自己的儿孙们。 崔太妃比萧太后更符合一个完美的母亲。 “嗯!谢泽的事儿早就过去了,我也从未记恨崔太妃!” “不过,这到底是曾经横亘在双方之间的隔阂,收了东西,那些恩怨也就翻篇了!”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这些,毕竟就连谢家——” 注定要被削弱的阶层,又何必太过在意? “阿元,你决定了!真的要这么做?” 赫连珏反倒有些犹豫。 他确实想要削弱世家,也非常满意与谢元提出来的建议。 但,没必要拿着谢家开刀。 到底是妻子的家族,还有小肥仔呢。 “嗯!总要有人带头!” “世家也必须要削弱,不说别的,单单是这次的汤泉宫变,以及妾身在回京的路上所遭遇的种种,就表明,世家已经嚣张、霸道到了何种地步!” 谢元认真地点头,对于削弱世家的良策,早就写在了历史上…… 第366章 聪明的小肥仔 “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 赫连珏见谢元坚持,也就没有继续再劝。 他了解阿元,知道她不是寻常妇人。 只要是对天下、对大周朝有益的事儿,她都会去做。 哪怕这件事,或许会折损到她自身的利益。 不多时,帝后来到了谢元给谢贞购置的房舍。 这栋房子距离皇城不算太远,算是高档社区,周围的邻居非富即贵。 五进五出的院落,只住着谢贞一个,显得太过空荡。 “……妾身将赵嬷嬷他们都派了来!” 谢元缓缓地介绍着。 赵嬷嬷是谢贞的乳母,她的丈夫也在谢元手底下当差。 赵嬷嬷的儿女,以及如意等一众谢家老仆,谢元都给了谢贞。 除此之外,谢元还把在岭南经营的一部分产业,也都划到了谢贞的名下。 亲兄弟明算账! 谢元还是个穿来的后世游魂,并不是本尊。 当初,她能够有钱练兵、养兵,还能在岭南经营起偌大的事业,都是靠着从谢泽手里要回来的谢家产业。 可以说,第一桶金,是谢家给的。 而谢家不是谢元一个人的,还有谢贞这个男丁。 早在岭南的时候,谢元就把账目分开了。 她将谢家产业一分为二,自己一份,谢贞一份。 谢贞年纪小,谢元便代为经营。 但账目却记得清清楚楚。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谢贞的那部分产业早就翻了好多倍。 说句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赫连珏登基,谢元带着家小回京。 在回来的路上,谢元便想好了要让谢贞独自立起门户。 她把属于谢贞的产业全都交给了谢贞。 已经七岁的谢贞,早已不复幼年时的白胖滚圆。 他开始抽条,逐渐有了世家小公子的模样。 谢贞从小就有姐姐、姐夫教导,在岭南的时候,还有赫连珏请来的几位被流放的大臣、大儒等当老师。 再加上他本就聪明,还因着家庭的缘故,格外早熟。 谢贞年纪小,却非常懂事,读书、习武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看到姐姐交给他的东西,谢贞没有接:“阿姊,这些都是你辛苦打拼来的。” “您把我带出谢家,还照顾我、培养我,我、我已经非常感激!” “……我不能收!” 谢贞稚嫩的小脸上满都是坚定。 他不是不懂得那些产业的价值。 毫不夸张地说,只这些东西,他以及他的儿孙们就能吃喝不愁一辈子。 但,这不合适! 姐姐对他好,养他、爱护他,他现在不能报答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跟姐姐分家产!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是,谢贞知道,姐姐发家的本钱是谢家的产业。 可当初谢家产业已经被谢泽窃取。 如果不是姐姐,还有姐夫,只靠他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 别说夺回产业了,估计连这条小命都要玩儿完。 姐姐是他唯一的血亲,也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家人。 在谢贞的心里,一直都是把姐姐当做母亲、当做长辈看待。 他、他怎么能要姐姐的东西? 谢贞觉得,姐姐和姐夫已经给了他太多。 好男不吃分家饭,他谢贞堂堂男子汉,从小也是读着圣贤的经典。 他还会骑马射箭。 将来他会成为像冠军侯一般的人物。 家产,他能自己挣! 谢家的门户,他也可以自己支撑! 谢元、谢贞这对姐弟,把那堆地契、房契和金银财物的凭证推来推去。 只把赵嬷嬷等一众老仆看得只抹眼泪。 他们又是欣慰,又是骄傲! 这世上,多的是为了家产而骨肉相残的人。 兄弟阋墙、姐弟反目,人脑袋都能打出狗脑子。 可谢家的这对姐弟呢,一个非要给,一个坚持不要。 这兄友弟恭、姐弟谦让的模样,九泉之下的郎君夫人,若是能够亲眼得见,定能瞑目。 最后,还是谢元仗着姐姐的身份,对弟弟进行了血脉压制,谢贞这才将东西收了下来。 谢贞以为,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没想到,回京才一个月,姐姐和姐夫又来给自己送东西了。 “……”谢贞小小一个人儿,看看帝后,再看看那堆东西,禁不住蹙起了小眉头。看书溂 “阿姊,我不是都说了嘛,我不要!” “这个啊,你还必须得收下。” “为什么?”小奶音里透着不高兴。 阿姊总是给他送东西,是因为心疼他,想要照顾他。 可他谢贞也是堂堂男儿啊,他也心疼阿姊,也想照顾阿姊啊。 “因为这些是我们谢氏在建康的祖宅,还有族谱原件!” 谢元指了指那些东西,说道,“这些本就是我们家的。谢泽窃据嫡支后,强行霸占。” 听了谢元的话,谢贞的神情禁不住也严肃起来。 谢贞年纪小,可他早慧啊。 且身边还有忠仆辅佐,又有姐姐、先生等教导。 谢贞知道自己的责任——健康长大,支撑门户。 即便做不到青出于蓝胜于蓝,也不能为谢氏先祖丢脸。 他,是未来的谢家家主,定要支撑起谢氏的门户! “好!族谱、祖宅我收下了!” 挺起小胸脯,谢贞有模有样地说着。 赫连珏含笑看着这对姐弟互动。 其实,让他来说,自己已经是皇帝,阿元是皇后。 偌大的大周朝,就是他们自己家的。 小肥仔,哦不,现在人家不胖了,但赫连珏习惯了,总喜欢这般叫他。 这,是专属于他这个姊夫的爱称呢。 赫连珏是真的喜欢谢贞这个小舅子,所以,他早就给谢贞准备了承恩公的爵位。 有他、有阿元,谢贞难道还会缺了荣华富贵? 不过,赫连珏也知道,谢贞到底姓谢,是岳父这个嫡支仅剩的男丁。 谢贞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 就是谢元,也不会再把谢贞当个孩子。 比如此刻,谢元把东西交给谢贞后,就开始认真地对他说: “我建议圣人修订《氏族志》。” 谢贞没有辜负谢元和赫连珏的教导,小小年纪,就有了不低的政治素养。 他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阿姊的用意,“阿姊,您要利用《氏族志》削弱世家?” 赫连珏和谢元听了小家伙的话,全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么聪明的孩子,是他们夫妻亲手教导出来的。 第367章 不忍 第368章 家主 “阿贞,我、我想——” 谢元犹豫了,她看着小大人儿一般的谢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贞瞪大眼睛,“阿姊,你想做什么?是不是很为难?”看书溂 谢贞哒哒哒地跑到了谢元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稚嫩的小脸上满都是信任,“不要为难!只要阿姊觉得应该做,那就去做!” “如果,我的想法,会损害到你、以及谢家的利益呢?” 谢元握着小小的手掌,谢贞虽然不再是圆滚滚的一只,但也不是皮包骨。 他就是个体型正常的小正太。 小手软软的,嫩嫩的,捏在手里,感觉特别好。 谢元的一颗心,仿佛都要被融化了。 “不会的!我相信阿姊!” 谢贞的双眼干净而澄澈。 他到底不是成年人,虽然早慧,也有年龄、阅历等带来的局限。 若是换个聪明的成年人,听到谢元的这些话,应该已经能够猜到她的目的。 谢贞却猜不出来。 但,他相信自家阿姊啊,“就算现在可能会让我吃亏,但也一定是为了我好!” 谢贞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 看着这样的弟弟,谢元只觉得自己过去几年的付出没有白费。 她不是原主,对谢贞没有那种源自于血缘的亲近与责任。 但,几年的相处,以及她欠原主的那份因果,让她真的把谢贞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甚至是孩子! 她确实不会伤害谢贞。 想到这些,谢元没了刚才的那种不忍,认真地对谢贞说道,“圣人重新修订《氏族志》,我想把谢氏降等!” “降等?” 谢贞愣了一下。 他年纪再小,也知道自家是一等世家。 因为从小赵嬷嬷等一众忠仆就在他的耳边说,陈郡谢氏,千年世家。 累世公卿,位列甲等! 在谢贞的潜意识里,他的家族尊贵而荣耀! 他也一直都以谢氏子自豪着。 但—— “应该的!” 谢贞早就开蒙,读了许多书,还听先生和姐夫讲了许多道理。 “世易时移!谢氏已经两代没有出过九卿或是三公了!” 谢贞对于自家的家族史非常了解。 他没有见过祖父,但也知道,祖父有大才,却被权臣所害,年纪轻轻就被流放北疆。 后来遭遇大赦,回归建康,却再也没有入仕,蹉跎了几十年。 父亲谢渊,是海内名士,但名士不等于三公啊。 一个顶级家族,连续两代家主都没能进入权力中心,也就代表着这个家族的没落。 更不用说偌大的谢氏嫡支,只剩下了谢贞一个男丁。 他,今年才七岁! 想要长到能够入仕,还好几年。 而想要做到九卿,最快也要十几年。 如此,谢家远离权力中心已经超过五十年的时间。 按照世家的评定,谢家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资格位居一等了。 “我有信心在四十岁之前进入中书,但,谢家的没落已成定局。” 谢贞果然早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考虑到这些。 他嫩呼呼的小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伤感。 作为谢氏子,他素来都以自己的家族、姓氏为荣。 现在,他却要亲口承认家族的没落,甚至还要主动提出“降等”。 对!主动! 谢贞抬起头,笑容灿烂,“阿姊,我会以谢家嫡支的身份,亲自上书,将谢氏降为末等!” 小家伙强颜欢笑,绝对的与年龄不相符。 谢元见了很是心疼,“阿贞,也、也不一定是末等!” 一等降为二等,就已经足够了。 谢贞却摇摇头,“算了,索性一降到底!” “我自己提出来,总好过被其他世家逼着来。” 自己主动降等,还可以说是“知耻而后勇”,好歹还能挽回些许颜面。 被别人挤兑着不得不滚去末等,那就太丢人了!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谢元见谢贞坚持,并没有半点的勉强、委屈,顿时觉得欣慰。 她揉了揉谢贞的小脑袋,“我相信我家阿贞。你亲自将谢氏降等,将来也能够让谢氏重新登上顶峰!” 谢元说这话,不是虚空画大饼。 也不是“自相矛盾”。 削弱世家,不是一蹴而就的。 这是一个何其庞大的利益阶层啊。 能够在五十年内,彻底打破世家的垄断,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另外,谢元也好,赫连珏也罢,只是想要打破垄断,而不是让世家消失! 因为不可能消失的。 在聚族而居的古代,宗族的力量是强大的。 宗法什么的,一直贯穿整个封建王朝。 除非谢元一步到位,直接将封建社会突破到资本社会甚至更高的等级,否则世家什么的,就不会彻底消失。 先帝以及赫连珏要做的,就是加强皇权,不让世家凭借姓氏凌驾于皇权之上。 将来,或许没有了所谓的陈郡谢氏,但谢贞依然可以创立一个新兴的家族,并创造无上的功绩与荣耀! “你们莫不是把朕给忘了?” 赫连珏看着这对姐弟,越说越悲壮,不禁有些好笑。 谢贞又不是真是什么落魄家族仅剩的独苗苗,他还有一个做皇帝的姐夫。 而且,姐夫还是从小把他养大,将他当做亲生儿子般看待。 武帝能够亲手培养出一个冠军侯,还对冠军侯无比信任、宠溺! 他赫连珏如何不能? 有他在,谢贞慢说将谢氏降等了,就算把谢氏踢出世家,赫连珏也能重新让谢贞登上巅峰! 现成就有承恩公的爵位。 若是不想只做外戚,以后等小肥仔长大些,赫连珏就会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有了战功,马上封侯,都不是难事。 怎么就弄得凄凄惨惨戚戚了? 谢元&谢贞:…… 只顾着煽情了,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一条大周朝最粗最大的金大腿! 谢氏降等的事儿,就此说定了。 至于谢洪那边,谢元和谢贞都没有当成一回事儿。 旁支小宗而已,就算霸占了大宗的产业,也不能代替大宗! 毕竟,大宗没有绝嗣。 过去谢氏姐弟在岭南,鞭长莫及,谢洪等人可以胡闹。 现在谢氏姐弟回来了,还是以无比荣耀的方式,谢家的家主只能是谢贞! 第369章 新的实验 “谢皇后去了谢贞那儿!” “圣人也去了,很明显,帝后十分看重谢贞!” “难道这承恩公的爵位真要落在谢贞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身上?” “是啊是啊!我不是诅咒人,而是谢贞才七岁,七岁的孩童,随便一个意外,就能夭折!” 谢家的正堂,谢洪等一众谢氏族人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他们都是旁支,谢泽窃取了谢家后,这些人便都围了上来。 随后,谢泽死在了岭南。 消息传回来,没人为谢泽担心,更没有人想着要给他报仇。 大家更关注的是——下一任家主是谁。 谢洪的妻子跟王、崔两家都有些关系。 他便拼命攀附上了两位宰相,在一众谢氏族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家主。 好日子还没过两年,谢贞就回来了。 他,才是嫡支的血脉啊。 也是谢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其实,早在赫连珏登基为帝的那一刻起,谢洪以及谢家众人就都在打鼓。 赫连珏可是谢贞的姐夫啊! 赫连珏杀了回来,谢元和谢贞这对姐弟还会远吗? 等他们回来了,他们会不会抢夺谢家家主的位置? 谢洪的心,七上八下,足足过了半年,谢元才率领大部队回到了京城。 谢洪愈发紧张了,他赶忙派了人,悄悄盯着这对姐弟。 谢元进宫了,却没有把谢元一起带走,而是让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独自住在外面。 “难道谢元与谢贞这对姐弟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 “或者,圣人不喜谢贞,谢元顾忌圣人,这才不敢过于照顾幼弟?” 谢洪等人暗自猜测着。 而这样的猜测,让他们心底生出了些许希望—— 如果谢贞不受圣人待见,那么谢洪等人就还有机会继续霸占谢家。 然而,还不等谢洪松口气儿,就又听到了帝后微服出宫去探望谢贞的消息。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你们居然还敢奢求‘承恩公’的爵位!” 谢洪跪坐在主位上,他听到族人们的议论纷纷,顿觉心烦气躁。 他没好气地用力一拍案几,呵斥了众人一句。 众人被骂了,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是! 他们承认,他们确实是妄想了。 谢皇后不是没有嫡亲的弟弟,哪怕弟弟再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国舅。 按照规矩,国舅理当受封承恩公。 谢家这边呢,虽然也能以谢皇后的“娘家”自居,但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了。 隔了好几房,眼瞅着就要出五服! 结果呢,还有人舔着脸想要承恩公的爵位。 实在可笑! 当然,他们这般妄想,也是有些许依据——谢家家主是谢洪! 谢洪是族长。 他就是谢皇后的正经长辈。 在宗族里,除了直系长辈,族长的地位也是非常高的。 如果可以,谢洪可以越过谢皇后,直接给谢渊过继嗣子。 而这个嗣子,只要上了族谱,就是谢皇后的哥哥或是弟弟。 就是名正言顺的承恩公。 原本谢洪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谢皇后确实有亲弟弟,可年纪太小啊。 在孩童夭折率极高的古代,谁都不敢保证,七岁的孩子能不能顺顺当当地长大。 就算长大了,也要好几年。 而这段时间里,谢皇后的娘家却无人支撑,着实不像话! 谢洪作为族长,实在看不过眼,就好心给谢皇后过继一个兄长。 祭祀长辈,支撑门户,照顾幼弟,帮扶皇后! 虽然略显无赖了些,但也不是真的胡闹,还是符合宗法的。 但,这有个大前提,那就是被谢洪算计的谢贞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只能任由宗族摆弄! 偏偏现实却是,谢贞有靠山! 还是天底下最大、最厉害的那个! “我承蒙族老看重,被大家伙推举为族长,但,我们到底是旁支!” 嫡支死绝了,才能轮到得到旁支啊。 过去谢贞在岭南,他们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现在呢,谢贞回来了,族长的位置,到底应该归谁,谢洪以及族老们心里都清楚! 谢洪已经不敢筹谋什么爵位了,他能继续当族长,就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怕就怕,谢贞连族长之位都要夺回去! “不怕!就算谢贞有个圣人姊夫,谢氏族长的人选也是我们自家事儿。” 有人听了谢洪的话,梗着脖子,一脸傲慢的说道,“我们世家自有一番规矩!” 皇族怎么了? 不也是连祖宗姓氏都搞不清楚的土鳖? “对!还有王相公和崔相公,他们应该也愿意为谢氏张目!” 其他人也都有着世家的骄傲。 有人想到,谢洪的娘子,可与王、崔两家的夫人有些姻亲关系呢。 只要以王、崔等代表的世家,愿意帮谢洪做主,谢家族长的位置,谢洪兴许还能保住。 而有了这一遭,谢洪就变得名正言顺起来。看书溂 就是谢元、谢贞这对姐弟,也要认可谢洪的族长身份。 以后,他们还能利用宗法搞些事情。 谢洪:……外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 什么姻亲? 不过是拐了好几个弯儿的表亲。 自己送了重礼,嫡支在京城又没有后人,王、崔两位相公也就做了顺水人情。 可现在,嫡支回来了,还踏娘得出了个皇后。 王、崔二人不会轻易惧怕一个后宫妇人,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或是亲密的关系,人家凭什么帮谢洪? 然而,这个办法,却是谢洪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看来,要再狠狠地出一次血了!” 谢洪咬着牙,心疼得在滴血,却也只能忍着。 …… 谢元不知道谢家众人的反应,从谢贞那儿出来,就与赫连珏回了皇宫。 原本,她还想去庄子上看看。 赫连珏登基后,将当年谢元卖掉的产业都想办法买了回来。 其中就有个京郊的庄子。 谢元将从岭南带回来的一些人,安排到了庄子上。 比如冯太医。 谢元最初是想让冯太医重回太医院的,却被冯太医拒绝了。 相较于规矩严苛的太医院,冯太医更喜欢在庄子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真的太喜欢这种状态了——谢元提出一个想法,冯太医就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进行实验。 四小只出生后,谢元忽地想到了什么,就跟冯太医说了。 冯太医立刻投入到实验中,回京的路上,都没有耽搁…… 第370章 有猫腻 牛痘! 其实在谢元怀孕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许多。 比如,产检! 再比如,孩子出生后的种种疫苗。 产检什么的,有冯太医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还是可以弥补一些的。 没有b超、心脏彩超之类的仪器,但定期诊脉,还是有些作用。 但,疫苗什么的,就比较麻烦了。 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连抗生素都是谢元想办法山寨出来的。 至于天花、霍乱等等疫病,根本无药可救,也没有办法预防。 谢元便想到了穿越女必备的技能——牛痘。 不过,谢元有个更大的难题。 她所穿越的年代更早一些,这是一个连人痘都没有的时空。 谢元要做的,就是越过人痘,直接进行牛痘实验。 幸而她有了太多次神奇的“先例”,对于她的博学广识,从赫连珏到普通的工匠,都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 她大概提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简略地讲了讲牛痘的过程,其他的细节,则有冯太医等一众太医补充。 在岭南的时候,谢元就开始命人准备。 不得不说,谢元那时的越王妃身份,给了她许多便利。 她的一个命令,下头的人,就能找遍整个岭南,甚至是其他州郡。 只为找到适合的病牛。 除了病牛,还有配合做实验的人。 岭南豪族算计谢元的时候,用到了大牢里的囚犯。 这,便提醒了谢元。 谢元如法炮制,找到了一些死刑犯。 当然,她没有采取强制措施,而是让那些人自己做选择—— 愿意配合试药,活下来,死罪可免。 如果这人本身的罪责也不是那么的不可饶恕,除了免罪,还能给予一定的奖赏。 能够重获自由,兴许还能得到奖金。 这让本就是亡命徒的一种重刑犯们非常兴奋。 他们无比积极地报名,跟着冯太医的实验项目组进了一座荒山。 至于试药不过,还有可能会死,重刑犯们却没有太在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闯过去,就是自由和富贵。 闯不过去,也不过是个死,总好过在牢里蹉跎或是被砍头。 有充足的病牛,也有强壮的活体,但因为见识、认知等问题,牛痘的实验并不十分顺利。 直到谢元出发回京,才有了成功的案例。 但,想要一个成熟的技术,还需要几轮的实验。 于是,冯太医的实验组暂停,跟着大部队返回京城。 冯太医对于牛痘非常执着,在路上,旁人赶路,他还命人在沿途搜寻病牛或是得了天花的病人。 在没有谢元的“提醒”下,冯太医居然弄出了人痘。 不过,人痘的危险系数还是很高。 所以,冯太医继续对着病牛疯狂实验。 回到京城,谢元直接将这个实验组安排到了城郊的庄子上。 庄子是封闭式的,进去的人,不能再出来。 生活物品、食物、药材等,都有专人运送。 这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好消息。 谢元不禁有些着急。 不能怪她小题大做,也不能怪她胆子小,实在是有了孩子,谢元就有了软肋。 更不用说,宫里还有那么多的不安定因素。 四小只太小了,不说天花了,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谢元作为母亲,把孩子们带到了这个人世间,她就有责任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们。 “嗯!臣妾让冯太医他们加紧实验。” 她想亲自去看看。 但,庄子里有病牛,也有种痘的“病人”,那块地方不能说充斥着病毒,也尽量少去。 谢元不会仗着自己是穿越女就觉得自己有无敌光环。 她就是个肉身凡胎。 唯一跟周围的人不同的,约莫就是上辈子为了做节目而积累的历史知识! 而“先知”什么的,并不是护身符。 行事若不小心,她依然会得病,会死! 她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四个孩子,她,不能轻易冒险! “这么危险?那还是不要去了!” 赫连珏听了谢元的解释,缓缓点头。 他看着谢元,柔声劝着,“阿元,你也无需太过焦虑!” “这宫城,这京里,还有我呢!” 赫连珏知道,谢元会如此急切,都是为了孩子。 但,孩子不是谢元一个人的,他们还有父亲。 而他们的父亲,更是这个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 如果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护不住,赫连珏觉得,他也别做什么皇帝了。 “朕已经命多福在宫中安插了人手。” 赫连珏没有隐瞒谢元。 其实,就算赫连珏不说,谢元也能猜到。 年长的宫人“退役”了,自然就有年轻的新人补上来。 这些人里,除了极少数各家安插的眼线之外,大多数应该都是赫连珏精心挑选过的。 小宫女、小太监进了宫,第一波就要被安排去太皇太后、两宫太后以及诸位太妃、太嫔那儿。 而两宫太后的永安宫、永寿宫则是重中之重。 谢元敢打赌,有了这些小宫人,就算阿史那太后再谨慎,赫连珏也能掌握她的一言一行。 更不用说,谢元这边也有安排。 “娘娘,摇光发来消息!” 回到宫里,赫连珏去前殿批阅奏折,谢元则在寝宫处理宫务。 一身女官装扮的郑玉容急匆匆地走进来,躬身回禀道。 “……”谢元没说话,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郑玉容赶忙双手捧着,将一个纸筒放到了谢元的手上。 纸筒只有四五寸长短,外层刷了黑漆,封口处有火漆。 火漆完好,没有人擅自拆开。 这是谢元的绣衣使者传递消息的一种办法。 谢元提出了要求,罗佩玉、赵锦绣等具体实施、并改进。 揭开火漆,拧开盖子,谢元将里面的纸条抽了出来。 上面就几个字,“王太嫔暗会太后!” 王太嫔就是曾经的王充华,五皇子赫连琮的生母。 太后呢,应该就是指阿史那太后。 她们怎么就凑到一起了? 要知道,阿史那太后最是骄傲,连曾经的萧昭仪都当作卑贱奴婢,就更不用说位分更低的王充华了。 年轻的时候,是情敌。 上了年纪,两个女人就冰释前嫌,忽然变成“好姐妹”了? \b\b\b\b\b\b\b\b 第371章 下定狠心 有猫腻! 一定有猫腻! 谢元暗自警觉。 “赫连琮呢?他那边情况如何?” 谢元将纸条收起来,放到烛台上烧毁。 她没抬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三天前,赫连珏就派人去楚王府传了口谕,责令五皇子去城郊的法源寺静修。 五皇子自是悲愤不已,可他又畏惧皇权,只能乖乖领命。 昨天一大早,五皇子就轻车简从地出了京城,中午时分,抵达法源寺。 正赶上饭点儿,还吃了一顿素斋。 法华寺的素斋据说味道不错,但,五皇子吃得一点儿都不开心—— 开心个毛啊! 他又不是和尚。 “好啊,好个赫连珏!好个张口就是金科玉律的圣人!” 站在法源寺后山的半山坡上,望着京城的方向,五皇子仅剩的那只左眼里满都是怨毒。 他本就被扭曲了心性,如今被无端“驱逐”,对于赫连珏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我已经废了,成了烂人!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五皇子用力握着拳头,一股股的黑暗能量,几乎要把他淹没。 不过,五皇子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人却没傻。 他知道,赫连珏忽然来处置他,应该不只是秋后算账。 赫连珏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自己若是贸然行动,赫连珏定会有所行动。 如果自己能够达成也就罢了,同归于尽,他不算白死。 可若是失败了呢? 自己没能带走仇人,死了都不能瞑目。 所以—— “回禀娘娘,楚王殿下在法源寺,清晨与寺中的僧人一起念经。” 郑玉容微微躬身,有条不紊地回禀着,“做了早课,会去膳堂用斋饭。” “上午他会待在佛堂抄写经文。中午在斋堂用饭。午休半个时辰,下午则会与寺中的主持或是老法师们下棋、煮茶!” 楚王在法源寺已经呆了两天,每天都很规律。 他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哪怕自己带去的奴婢,他都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几乎?” 谢元却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也就是说他偶尔还是会跟外人接触,也会偶尔跟奴婢、侍卫等单独相处?” 谢元目光灼灼,不肯放过一丝漏洞。 “……” 郑玉容想了想,客观复述前去盯梢的人送回来的消息,“昨日傍晚,楚王去后山竹林消食,偶遇了一个樵夫。” “楚王心情不好,寻衅叱骂了樵夫两句。” “今天早上,楚王去山顶看日出,是他的侍卫护送他上去的。” “主仆两个在山顶,单独呆了一刻钟。” 除了这两个“意外”,楚王的表现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郑玉容说完,又赶忙补充道,“娘娘放心,奴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樵夫,并暗中监控那个侍卫。” 只要这两个人有什么异常,绣衣使者就能顺藤摸瓜,将事情查个底儿掉。 五皇子,他甭想在绣衣使者的监控下搞笑动作。 谢元点点头。 不过,她还是更谨慎些,提醒了一句,“不光要把人盯紧了,还要查看某些地方!” 在后世,谢元看了许多谍战剧。 而对于那些特工们来说,不只是人能传递情报,哪怕是一块石头,一个暗号,甚至是一件衣服,都能完成“交流”。 五皇子本来就危险,一个变态,真的太不可控。 如今,阿史那太后似乎也掺和了进来。 ……这人,实在可恶。 一次次的作妖,谢元虽然不怕,可总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窥伺,她也有些忍受不了。 索性抓她一个现行,或者来个将计就计。 反正,在没有迁都的这段时间里,谢元必须永绝后患! “是!” 郑玉容答应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让下头的人如何去搜查。 “对了,还有一事。” 郑玉容暗自记下这件事,又开始回禀其他的,“东大街的酒楼查清楚了。表面上,那是一个胡商开办的,但暗地里却跟突厥人有些关系。” 谢元挑眉,“东大街的酒楼?就是那个跟方大富有些关系的地方?” 方大富出了宫,拿着多年的积蓄和阿史那太后赏赐的养老银子在京城买了个三进的宅院。 不算太大,可也不小了。 他就一个老太监,早就没有了亲人。 虽然买了些丫鬟、婆子、小厮等,可这些到底是下人。 只一个主子,住着三进三出的宅院,已经算是享受了。 出宫后,方大富深居简出,并没有到处串联。 偶尔出去转转,也是在东市、西市,东大街、西大街这些繁华的地段。 吃吃酒、喝喝茶,看看歌舞、逗逗胡姬,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他,似乎真的是个出宫养老的老太监,并没有任何异常。 但,绣衣使者是什么人? 专门搞情报的特务,跟踪了方大富不到一个月的事件,就慢慢摸清了规律。 然后,他们进行甄别、排除,最后发现东大街的酒楼有些不对劲。 那儿的“胡人”似乎有些多啊。 “看着像是胡人,其实是突厥人!” 这些异族人,高鼻深目,身材高大,身上还带有奇异的味道。 西域来经商的胡人,身上大多有香料的味道。 胡姬酒楼里的胡人,闻着也很香,但细细辨认的话,还有一股子膻味儿。 跑去暗查的绣衣使者便由此得出结论:“那个地方,应该就是阿史那氏在京城的一个据点。” 不是阿史那太后的手笔,有可能是突厥王庭的安排。 当然,阿史那太后到底是突厥公主出身,突厥人在京城安置了据点,她应该是知情的。 毕竟突厥人在大周,人生地不熟,想要好好“潜伏”,就需要靠山。 阿史那太后便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方大富才会跟胡姬酒楼有所联系! 谢元命人盯着方大富,也果然有了收获。 “听说,突厥的使团就快到了,那个酒楼应该也要忙起来了!” 谢元的大脑飞快运转。 她试图将自己所知道的线索都串联起来,然后,她发现,自己和孩子们,似乎又被某个阴谋包裹住了! “……你最好不要对我的孩子们下手,否则,这一次,我真的饶不了你!” \b\b\b\b\b\b\b\b 第372章 风起 郑玉容没有应声。 因为她知道,皇后娘娘并不是在跟她说话,对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半晌后,谢元才似是回过神儿来,吩咐道,“盯紧了!法源寺,胡姬酒楼,都给我盯紧了。” “哦!对了,还有鸿胪寺!突厥使团即将抵达京城,鸿胪寺会给安排好驿站。” “使团上下,不只是那个叫阿史那雪的公主,还有不起眼的小丫鬟、小侍从,也要派人监视!” 谢元预感到了危险,自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是!” 郑玉容恭敬应声。 见谢元没有其他的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如意,孩子们怎么样了?几个乳母可还尽心?” 打发走了郑玉容,谢元的心还是有些慌。 她一边问着如意,一边起身前往东侧偏殿。 谢元作为皇后,进宫后,便住进了椒房宫。 椒房宫除了正殿,还有东西两处偏殿。 四小只还小,谢元便被他们安排到了东侧的偏殿。 每个孩子配备两个乳母、四个一等宫女、四个嬷嬷和八个二等宫女。 可以说,每个孩子身边都有一群人簇拥着。 这些人都是赫连珏和谢元精心挑选的,是从岭南带到京城的。 她们的家人,要么在玄甲军、银甲军当兵,要么在庄子铺子上当差。 每人都有一大家子的人。 谢元没穿来之前,总觉得用那些孤儿孤女似乎可靠。 而穿来之后,深入了解到古代规矩,谢元才知道,真正可靠的还是那些有家有口的人。 古代人对于家庭,对于宗族的重视,是后世人所不能想象的。 自己的命或许不在乎,但为了家人、为了家族,却愿意去拼命。 谢元不能说被同化,她愈发地入乡随俗了。 所以,她给孩子们选乳母、奴婢的时候,用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谢元也给几个乳母做了许诺,“只要你们用心,陛下和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谢元还甩出了诱饵:“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们都要伴读,你们都是近身服侍小主子的人,陛下和我都信得过你们。” “你们家中若是有年龄相仿的孩子,以后都可以到皇子、公主身边侍奉。” 对于奴婢来说,自己的孩子能够侍奉小主子,不只是莫大的荣幸,也是给自家孩子谋一个前程。 尤其是皇子伴读,太过遥远的例子不说,单单是眼前就有个“典型”——赫连琛。 赫连琛虽然是郡王的儿子,但他生母卑微,若是按照正常的情况,以后也就只能给嫡出的兄长当“帮手”。 说帮手是好听的说辞,实际上,就是给嫡出兄弟们当牛做马。 地位也就比真正的奴婢强些。 但,赫连琛因为一次意外,入了赫连珏的眼,被赫连珏提拔当了伴读。 如今,赫连珏当了皇帝,赫连琛也跟着鸡犬升天。 广陵王府的爵位,人家都不稀罕,自己开府,成了靖北候。 侯爵vs王爵,似乎后者更尊贵。 然而,真正明白朝政的人才知道,赫连琛的这个靖北候分量有多重。 圣人这是给靖北候留了上升的空间。 将来只要有机会,圣人就会让靖北候出去赚军功。 有了军功,侯爵升公爵,甚至是王爵,都不是难事。 毕竟,赫连琛是宗室,就算封王,也不怕将来闹出叛逆的祸事。 ……赫连琛的荣华之路,在被赫连珏选为伴读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铺就。 所以,给皇子,甚至是太子做伴读,好处太多了。 谢元这番话一说,众奶娘、嬷嬷等全都激动起来。 她们本就照顾四小只十分尽心,现在有了更大的一张饼,她们百倍、千倍地伺候着。 “皇后娘娘!” 谢元来到东偏殿,几个乳母便齐齐行礼。 东偏殿是五间大屋的格局。 中间一间是堂屋,谢元命人仿照淘气堡的样式,弄了许多小玩意。 摇摇马,跷跷板,滑梯,沙池等等玩具,一应俱全。 因为材质的缘故,或许达不到后世的轻巧、便捷。 但,谢元也做到了尽量还原。 黎部弄出来的橡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充气的垫子,软绵绵的巨型积木,小吊桥,卡通隧道等等等等。 一间二三十平米的屋子,花花绿绿的颜色,像极了儿童乐园。 四小只已经满周岁,除了最小的阿乐,都能摇摇晃晃地走路。 就是阿乐,也能扶着包裹了边角的围栏,颤巍巍地站起来。 孩子们的成长都在标准的曲线范围之内。 随着他们日渐长大,开始展现出不同的个性、爱好。 四小只有的抱着布老虎啃啊啃,有的坐在摇摇马上开心的摇晃着; 有人则一点儿都不怕地吭哧吭哧爬着绳索。 还有一个总喜欢咯咯笑的小弥勒佛,坐在沙池里,一边往小车车里装决明子,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婴语”。 不过,在看到自己的亲娘到来之后,四小只纷纷停止自己的娱乐。 要么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要么直接变走为爬……全都朝着自己的亲娘围拢过来。 “啊啊啊!”这是开口叫“阿娘”,却被口水呛住的阿安。 “良、良、良!”这是最稳重,但口齿却比不上弟弟妹妹的老大阿平。 “呀!抱抱!”这是最爱撒娇的老四阿乐。 她走路不太熟练,索性就一路爬行,口水也跟着她流了一路。 “嘎嘎!嘎嘎!”老三阿福,还是那么的爱笑,见到亲娘,笑得愈发欢快了。 如果没有把决明子撒一身,那就更完美。 看到四个儿女,谢元的一颗心哪,几乎要融化了。 八个乳母,分甲乙的两班倒。 现在是傍晚,当班的是乙班。 阿平的一个乳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还算出挑,人也白净。 她恭敬地向谢元回禀今天阿平的吃饭、睡觉等情况。 “好!尽心了!” 谢元很满意,她继续再去询问阿安的乳母。 而阿平的乳母却没有立刻退下,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唉! 这事,到底该不该回禀皇后娘娘? \b\b\b\b\b\b\b\b 第373章 狼来了 “太后娘娘,胡姬酒楼传来消息,阿雪公主再有几日就能抵达京城!” 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宫女,跪在阿史那太后的面前,恭敬地回禀着。 “好!” 自打谢元进宫,这都一个多月了,阿史那太后接连受挫,总算收到一个好消息。 她用力拍了一下凭几,眼底带着些许回忆,“我记得阿雪今年16岁了。哀家当年嫁给先帝的时候,也是十六岁!” 花朵一般的年纪,远离草原,远离亲人,来到了这陌生的大周。 生活习惯、饮食习俗等等,全都不适应。 外人看着她恣意风光,她心里的孤寂又有谁知道? 再者,先帝一直都是个有心计的男人。 当初他为了联合突厥,共同夹击柔然,以及接下来的南朝,不得不求娶突厥公主。 但,在他的心里,他从未把来自突厥的阿史那公主当成自己的妻子。 更有甚者,先帝是嫌弃阿史那太后的,总觉得突厥与柔然一样,都是蒙昧未开化的蛮夷。 或许,在先帝看来,她堂堂突厥公主,或许都比不上南朝的世家女更尊贵。 是! 阿史那太后承认,草原条件恶劣,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 有些时候,一些不受宠的公主还要跟女奴一样,喂马、放羊,干一些粗活。 阿史那太后虽然没有那么落魄过,却也不懂那么多的规矩。 跪坐什么的,还是来到大周后好长一段时间才学会的。 还有煮茶、焚香、插花、跳舞等等技能,她也不太擅长。 可问题是,她也有特长啊,比如她会骑马,她还会接生小羊,她还会打猎。 最重要的一点,是先帝求娶的她,不是她非要嫁给先帝。 求娶的人却嫌弃被追求的人,可不可笑? 嫌弃还不够,先帝甚至都不愿意给她一个孩子。 表面上看,似乎是阿史那太后自己不争气。 但,他们草原也是有医者的。 嫁入大周前,她也是草原上最鲜活、最健康的小公主。 她的阿娘,就很能生,一口气生了好几个儿女。 她是阿娘的女儿,应该也遗传了阿娘的本事! 再者,在大周的宫廷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阿史那太后也渐渐知道了一些女人间的“秘密”。 比如,如何避孕。 再比如,如何让一个人不孕。 阿史那太后悲哀的发现,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先帝从未想过要一个突厥女人给他生孩子,或许是嫌麻烦,或许是觉得她不配! “哼!我不配!可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嫌弃我是北夷,你的好儿子也嫌弃突厥的公主!” “但我偏偏就要让突厥的公主当大周朝的皇后!” 回想过往,阿史那太后眼底浮现出浓浓的恨与不甘。 她用力握紧拳头,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对了,椒房宫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长长的指甲刺入柔软的掌心,丝丝缕缕的疼痛,让阿史那太后回过神儿来。 她控制着情绪,重新回归正题,“你上次说,你跟椒房宫的一小宫女有了些来往?” 阿史那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用凌厉的目光看着匍匐在地的小宫女。 拜谢元所赐,她身边的老宫人都被清退了。 不得不换上了一批小宫女、小太监。 因着入宫十年就能“退役”,这些小奴才们也都学乖了,不敢轻易拜山头。 毕竟,他们还想活着出宫。 若是认了主子,却是能够得到一些好处,可也容易出事后,被当做炮灰。 都不是傻子,没人愿意为了些许好处就丢掉性命。 当然,也不是真的没有漏洞可钻。 小太监、小宫女们不敢轻易交付忠心,却格外看重银钱。 出了宫,他们就要生活啊。 多多攒些银子,出了宫,小宫女可以有份丰厚的嫁妆。 小太监们,则能置办些产业,收养几个孤儿,不至于孤苦终老、穷困而死。 巧得很,阿史那太后穷得只剩下银子了。 这段时间,她靠着一个一个的银锭,着实收买了几个小宫人。 而这些小宫人,也会拿着阿史那太后给的银钱,再把某几个宫中的下人拉下水。 “回禀太后娘娘,椒房宫的阿红是我的同乡,与我年岁也相仿。” “她家孩子多,很是贫寒。阿娘身体还不好,需要用钱。” 小宫女保持着跪姿,头低低地垂着,嘴里却条理清楚地说道,“奴婢就‘借’她一些钱。” “半个月下来,她已经欠了奴婢四贯钱。” 宫人的宫中服役,每个月也是有月例的。 刚入宫的小宫人,每个月一贯钱。 有了资历,升了品级,月例才会提高。 但,这个小宫女以及她的小同乡,都是一两年前才进宫的。 都是最底层的小宫女,每个月也就一贯钱。 四贯钱,那个小宫女根本就还不起! 如此,她便被人拿住了把柄。 以后想让她做些事,就愈发顺理成章了。 阿史那太后很满意,“你干得很好。” 终于在椒房宫的铜墙铁壁戳了个小小的洞。 虽然那个小宫女只是最外围的粗实宫女,根本就接近不了谢元和她的孩子们。 但,只要破开一个洞,阿史那太后的计划就能进行。 再者,有一就有二。 铁板有了裂纹,就能凿出更大的洞。 不就是钱嘛,哀家有的是。 “先别急,你继续发展!若是能够跟东偏殿的人搭上关系最好!” 阿史那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她虽然没有生产过,却也做过母亲。 她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孩子就是她的命。 若是几个小崽子出了事,谢元哪怕侥幸逃过了,心也会死掉! 正好,阿史那雪来了,谢元腾出来的位置,就该“还给”突厥的公主。 晚上,帝后用过晚膳,习惯性地来东偏殿看孩子。 赫连珏对谢元弄出来的儿童乐园很是喜欢,三不五时就会跟孩子们一起玩儿。 一个大孩子,四个小孩子,玩儿那叫一个畅快。 谢元含笑看着。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这般美好的时刻,却注定要被打破。 “圣人,娘娘,永寿宫太后娘娘来了!” 第374章 低估 永寿宫太后? 不就是阿史那太后嘛。 赫连珏从滑梯上下来,还顺手把在上面的老四阿乐抱下来。 谢元也站了起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 赫连珏:她怎么来啦?莫非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谢元摇摇头:不知道啊! 自从她提出了清退年老宫人之后,她与阿史那太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原本,按照规矩,初一十五谢元还会去向太皇太后、两宫太后等长辈们请安。 但,太皇太后表示:“哀家上了年纪,喜欢清净。你们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晨昏定省就免了!” 萧太后也是如此态度。 阿史那太后则是恨上了谢元,根本不愿见她。 不管什么原因,其结果就是,每个月的请安被长辈们取消了。 除非长辈们召唤,或是真有要紧的事儿,谢元几乎跟这三位没有见面的机会。 今天,约莫是阿史那太后第一次上门。 “或许,母后是想看看孩子!” 谢元走到赫连珏身边,压低声音说了句。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她和孩子们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 唯有进宫当天,阿史那太后还没有正式跟谢元开撕,婆媳俩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阿史那太后装模作样地逗弄了四个孩子一番。 到底是难得的祥瑞,又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孙儿孙女,阿史那太后心里虽然有些小算计,可还是释放出了些许慈爱。 唯有心底在叹息,“唉,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不是投生在阿史那氏的肚子里。” 但,那天宴会的时候,谢元接二连三地反击了阿史那太后的寻衅,婆媳关系彻底破裂。 打从那天起,阿史那太后就把谢元母子几个当成了空气。 什么孙子孙女? 哼,连儿子都不是亲生,阿史那太后又岂会看重几个从未相处过的小幼崽? 所以,谢元猜测阿史那太后是来看孩子的,绝对是在为对方找补。 咳,不管私底下如何,表面上,阿史那太后终究是赫连珏的养母,还全力扶持他登上了皇位。 就是赫连珏自己,对阿史那太后的感情也很复杂。 赫连珏可以跟养母翻脸,谢元却不能在赫连珏面前说“婆婆”的坏话。 这,也是一种夫妻相处之道。 还是那句“爱屋及乌”,她爱赫连珏,所以,愿意为了他受委屈,也愿意为了他粉饰太平。 “阿元,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 赫连珏并没有因为做了皇帝,就把谢元当成了皇后。 这话,听着似乎有些别扭。 却反映出了赫连珏对谢元的感情,在赫连珏心里,谢元始终是那个陪着自己流放岭南,并在自己身中瘴气之毒的危急关头、不顾自己安危跑来照顾自己、救助自己的妻子! 是的,谢元不只是他的皇后,而是他相濡以沫、托付生死的妻子。 在赫连珏的心里,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谢元。 而不是一个在关键时候舍弃自己,又为了自己利益伪装慈爱的养母! 所以,面对谢元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端着君王的架子。 他只是他,赫连珏! 谢元听出赫连珏话语里的嘲讽,轻轻扯了扯一下他的袖子,“陛下,看破不说破!” 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 不过,让赫连珏这么一打岔,夫妻之间因为身份改变而生出了的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再一次被打破。 上一次被打破,还是那次去探望谢贞的时候。 赫连珏对谢贞这个小舅子,一如既往地信任、疼爱。 他,从未改变! 谢元感动之余,却依然保持着些许清醒—— 恪守规矩,决不能行差踏错。 感情,真的很难做到亘古不变。 当然,谢元不是白眼狼,更不是没心没肺的木头人,赫连珏对她的好,她都切身感受到了。 她也会回馈这份爱与信任! 所以,她才会时不时跟赫连珏开个玩笑,仿佛他们依然是岭南的那对患难夫妻。 果然,看到谢元嗔怪的模样,赫连珏的唇角也禁不住的上扬。 聪明如赫连珏,自然知道谢元的顾忌。 他与谢元做了几年的夫妻,朝夕相处,同生共死,自然对她有着深刻的了解。 赫连珏发现,阿元是个极度冷静、克制的人。 她似乎始终都牢记着一个规则,而她也一直谨慎地生活在那个小框框里。 她唯一的冲动,约莫就是不顾自己生死,也不管肚子里的孩子,就跑去照顾中了瘴气的他! 她是爱他的,这一点,赫连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但,她的爱似乎还有保留。 至少跟他对她的毫无保留无法相比。 “没关系!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有信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值得你的爱!” 赫连珏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 他是偏执的,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 谢元有顾虑,他理解,他也愿意等。 因为,他们还有一辈子呢! 赫连珏心里想着,看向谢元的目光几乎都能拉丝。 阿史那太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帝后这对至尊夫妻,如同刚成亲的小年轻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那叫一个缠绵悱恻,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阿史那太后抿了抿嘴:……哼,到底年轻,还相信这些情情爱爱的。 等到了她这个年纪,谢氏就会知道,人心易变。 男人啊,说不爱就不爱了。 而一旦不爱了,他们比女人可要狠多了。 即便是爱,也不像女人那般纯粹。 比如先帝和萧太后。 满后宫,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先帝最宠爱的女人是萧太后。 但,当年萧太后刚嫁给先帝的时候,只是个侍妾。 不说阿史那氏这个正妻了,穆昭仪、崔贵嫔等一众北朝世家出身的侧室,就没少磋磨萧太后。 先帝应该是知道的。 先帝也训斥过穆昭仪等人,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因为先帝确实爱萧太后,可他更爱自己的江山社稷。 穆昭仪等人背后都有家族支持,先帝的朝堂还要依仗这些家族呢。 所以,你看,男人的爱,就是这么的虚幻。 半年前,赫连珏刚回京的时候,阿史那太后想要借机逼赫连珏迎娶突厥公主,就是参照了先帝的例子。 随后的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赫连珏与谢元的感情。 第375章 又来一个 “拜见母后!” “见过阿母!” 谢元与赫连珏齐齐行礼。 “免礼!” 忍着对谢元的厌恶,阿史那太后露出一抹笑,“都是自己人,何必这般客气?” 说完这话,阿史那太后就把目光挪开,落在了屋中这些造型奇特的“玩具”上。 “这都是什么?为何这般奇怪?” 阿史那太后第一次见,好多都不认识。 那个花花绿绿的垫子是什么? 里面似乎还充了气! 可为什么不破? 她明明看到两个胖嘟嘟的小崽儿,一边咯咯笑,一边用力地蹦着。 一岁多的小胖崽儿,少说也有是二十斤了。 还不停地蹦跳,换成麻布什么的,估计都能弄破。 那个垫子,不但没破,似乎还挺有弹性的。 还有那些小房子、小滑梯、小秋千等,外形有些奇怪,可莫名觉得很可爱。 谢元:……卡通造型的蘑菇屋、螺旋滑梯等,主打就是一个“萌”。 再调配上显眼的颜色,包裹上橡胶制成的卡通花样,慢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喜欢。 “回阿母,这些都是阿元让匠人们给孩子们弄的玩具!” 赫连珏说话的时候,眉宇间满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阿史那太后听到“阿元”两个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这个谢氏,果然是个善于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阿犀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狼崽子,居然也被她弄得五迷三道的。 “必须除掉她!她可比萧氏更厉害,也更可怕!” “如果有她在皇宫,就算阿雪进了宫,也争不过她!” 阿史那太后暗暗地想着,脸上却挤出了更为和善的笑容,“好!谢皇后不愧是陈郡谢氏女,见多识广,连这些小玩意儿都懂!” 谢元挑挑眉:……哦豁,不错哟!没有骂我在鼓捣奇技淫巧。 “母后谬赞了!” 谢元浅笑着表示谦虚,礼仪上分毫不差。 “……”阿史那太后看她只觉得心塞。 她转过头,又把目光对准了四小只。 “这就是阿平他们?” 阿史那太后眼底闪过嫉妒与不甘。 都是做皇后的,自己就没有生育,而谢元呢,一次怀孕就生了四个孩子。 双龙双凤的祥瑞,鲜有听闻。 在赫连皇族,也是头一份儿。 关键是,四个孩子长得好都格外好。 要么像母亲,要么随了父亲,要么就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于一身。 如此容貌,如此出身,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宠儿。 这样好的孩子,却是谢氏所出! 用力握紧双手,锋利的指甲刺入掌心,疼痛提醒着阿史那太后,好歹没有被嫉恨冲昏头脑。 “长得真好!” 阿史那太后僵硬地吐出这句话,她扫了眼侍奉在四周的乳母、宫女等,“你们不错,没有辜负了皇后对你们的器重!” 众人闻言,纷纷跪地,口称不敢。 “做得好,就是做得好!哀家最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做得好了,自然有重赏!” “可若是做得不好,哀家是老了,不当事儿了。可哀家到底是太后,收拾几个贱婢,以及他们所在的家族,还是没有问题的!” 阿史那太后仿佛一个心疼孙子孙女的好祖母,说些话,也只是在敲打奴婢们。 赫连珏和谢元却齐齐皱起了眉头。 很明显啊,这个不肯消停的老太太,似乎是话里有话。 尤其是谢元,想到最近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抬起头,看向了赫连珏。 赫连珏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无声的说道,“别担心,有我呢!” 他的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若要说有谁最了解阿史那太后,赫连珏绝对算一个。 他的这个养母,有些小聪明,却自以为是。 算不得蠢,却做一些蠢事。 虽然造不成太大的后果,但有这么一个“亲人”,家里人也是非常头疼的。 赫连珏一直在想,如何让阿史那太后消停下来。 他已经看好了一个寺庙,想要假借先帝的名头,“请”阿史那太后去静修。 或者,像先帝一样,得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自顾不暇了,应该也就不能再作妖。 两个方法,赫连珏都在暗中进行。 只是,还差一个契机,或者说是“导火索”。 嗯,火药已经准备好了,也拉好了引线,就等阿史那太后自己折腾出花火来。 然后—— boo!!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麻烦,彻底解决! …… 几天后,突厥的使团抵达了京城。 赫连珏没有太重视,按照惯例,直接让鸿胪寺去处理。 赫连珏就一个意思,“使团如何不重要,只要把赎金带来就好!” 他啊,认钱不认人! 什么突厥公主,如何跟牛马、金银相比? 阿史那太后:……逆子!你礼貌呢? 赫连珏表示,所谓礼貌、大国风范都是p,打败了、被俘了,就要赔钱。 皇帝的态度如此明确,鸿胪寺那边也就硬气起来。 突厥使团无法,只得先交出了赎金。 被便宜表弟关押了好几个月的阿史那贺,终于重见天日。 见到使团中的亲妹妹,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突厥小王子更是感慨万千。 痛哭,捶胸! 懊悔,愧疚! 怪他,都怪他啊。 轻信了姑母,小瞧了赫连珏。 害得自己折损了五千人马,还、还要让阿雪卑微地来大周“求和”。 阿雪可是他们王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啊。 本该是赫连珏诚心求娶,而不是自己送上门来。 “阿兄,不要哭了!我不委屈!” 阿史那雪看到消瘦、憔悴的哥哥,也十分难过。 但她似乎更加坚强。 “经过几年前的一场大战,突厥元气大伤。” “柔然已经被大周消灭,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突厥。” “几年前,大周朝的老皇帝给了突厥‘远遁’的机会,不是因为他不想打,而是他更想攻下南朝。” “如今,大周统一了南北,他们还会掉过头来继续攻打突厥!” “突厥与大周终有一战,我来大周朝,或许还能起到些许作用。” 阿史那雪眼底里闪烁着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 “你才十六岁啊,再说了,大周朝还有阿姑呢——” 阿史那贺不忍心妹妹做牺牲,他忽地想到了那个有些坑人的便宜姑母。 虽然但是,到底同出阿史那氏,关键时候,总能起到些作用。 阿史那雪听到“阿姑”两个字的时候,勾起了唇角,“是啊,我们还有阿姑!阿姑会帮我的!” \u0005\u0005\u0005\u0005\u0005 第376章 亲事 突厥使团抵达京城的时机,不算太好,也不太差。 彼时已经腊月。 京城上下,从百姓到官员再到后宫,都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百姓们忙着过年,忙着嫁娶。 官员们准备着放假,进行着年末总结。 还有一些外放的官员,到了年底,或是回京述职,或是回家过年。 而冬天,在古代也是约定俗成的“结婚季”。 对于百姓或是农户而言,忙碌了一年,只有冬天才能稍稍歇息。 冬闲时节,有了余钱、有了时间,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嫁女儿的嫁女儿。 对于官员而言,往往也只有年底才有时间。 所以,自打过了冬至,京城里就喜事不断。 尤其是那些名门望族们,姻亲多,喜事也就格外多。 每到“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就有喝酒喜酒的机会。 当然,也有那些适龄的男女们,也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 靖北侯府。 “阿琛,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 “你与圣人年龄相仿,圣人都有了双龙凤的祥瑞,而你呢,连个娘子都没有!” “你母亲特意为你相看了个极好的女郎,勋贵出身,才貌俱佳,最要紧的,还是有个宜男之象。” 广陵郡王五十来岁的年纪。 他是先帝的堂弟,文不成武不就,守着家里的王爵,吃吃酒、养个女人。 没有大奸大恶,就是京中最普通的那种纨绔子弟。 说起来,他也不算什么渣爹。 至少,他没有提上裤子不认账,也让生母卑微的赫连琛兄妹俩入了族谱。 没有太差,可也没有太好。 赫连琛和妹妹在郡王府受了许多委屈。 赫连珏被废后,不肯与废太子切割关系的赫连琛更是被胆小怕事的广陵郡王扫地出门。 不过,广陵郡王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再说了,他当时是给儿子分家,又不是将他驱逐宗族。 至少在赫连皇族的玉碟上,赫连琛仍是他广陵郡王的儿子。 所以,赫连珏强势回归,赫连琛跟着鸡犬升天。 广陵王妃害怕不已,广陵郡王却没有丁点儿的心虚。 他反倒还能大喇喇地跑到儿子的侯府,对着他的婚事指手画脚。 赫连琛:…… 看到父亲那副天经地义的模样,他只觉得好笑。 都把他分出去了,居然还有脸摆出“慈父”的谱儿。 真当他还是当年那个被欺辱的卑微庶子? “勋贵之女?呵呵,王妃莫不是举贤不避亲地找了自家侄女儿。” “啧啧,步六狐家的女儿,我可配不上!” 步六狐氏,如今已经改为陆氏,这家的女儿素来都是彪悍而闻名。 顶多就是比隔壁的独孤氏略略逊色些。 但,都是鲜卑旧勋贵的女儿,再温柔,也温柔不到哪里。 赫连琛今年二十二岁了,几年前,他在赫连珏的看顾下,曾经定过一门亲事。 可惜,不到一年的功夫,未婚妻就因为一场风寒而去世。 广陵王妃呢,本就嫉妒赫连琛得到了太子的器重,看到赫连琛“倒霉”,幸灾乐祸的同时,还不忘散布谣言。 直说赫连琛生母只是卑贱的胡姬,没有福气。 侥幸得了贵人的看重,也是个克妻的扫把星。 这种带着些许玄学的流言最有市场。 赫连琛的名声受到了影响。 赫连琛的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没过多久,赫连珏被废,赫连琛跟着他一起流放岭南,也就愈发没有合适的机会谈婚事。 直到几个月前回京,尘埃落定,赫连琛也有了爵位。 京中的一些家族,开始关注到了他这位“从龙功臣”。 “不是步六狐,哦不,人家早就改了汉姓。” 广陵郡王上了年纪,开始发福。 他晃了晃满是横肉的大脑袋,纠正道:“而且,也不是陆家的女儿!” “丘穆陵,也就是现在的穆氏,你知道!” 赫连琛挑眉,“穆伽蓝家的?” 这位可是刚被圣人打发去了长安。 啧啧,建造新城,没个年,肯定完不成! 不过,就穆伽蓝做的那些事儿,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圣人仁慈了。 慢说赫连琛了,就是穆伽蓝以及他的家族,也只有感激的份儿。 “对!就是穆伽蓝家的!” 广陵郡王听儿子这么说,还以为他满意穆家。 想想也是,曾经的丘穆陵氏也是鲜卑八大勋贵。 他们家也是好几代的柱国大将军。 如果不是先帝收拢了兵权,穆伽蓝也应该是柱国大将军的。 虽然没了大部分的军权,但穆家依然是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家。 所以,广陵郡王觉得,自家王妃给赫连琛选了穆家的女儿做娘子,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呢。 “说起来,那位女郎还是穆伽蓝的堂妹。” 广陵郡王开始细说女方的情况。 赫连琛却粗了粗眉,“穆伽蓝已经四十多岁了!” 那位可是跟自家阿爹算是同一辈的人。 虽然世家勋贵联姻,从来不看辈分。 但,也要年龄相当啊。 赫连琛在大周朝,算是个妥妥的大龄剩男。 可、可他也不能娶个比自己大太多岁的“阿姨”。 “放心,人家女郎今年才十七岁。她父亲是穆伽蓝的小叔,而她又是家里的嫡幼女。” 年轻、未婚,漂亮,好生养,还门当户对,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对象。 “那也不对啊!十七岁还没有说亲?” 赫连琛离开京城三四年,可也知道京中的规矩。 对于那些大户人家来说,给家里女郎定亲,大多从十二三岁就开始。 因为结婚也是要走流程的。 三书六礼的一步步进行下来,基本上都要两三年。 如此,到了真正出嫁的时候,十五六岁,刚刚好! 有些人家,心疼女儿,不忍心早早把女儿嫁出去。 可也是提前选好人家,然后推迟出嫁的时间。 十七岁还没有嫁人,肯定是有些问题的。 “也、也不是大问题!穆家小女郎之前说过一门亲事,可那家被圈进了汤泉宫变——” 广陵郡王说道这一节的时候,略心虚。 揉了揉鼻子,然后强笑道,“这也不能怪穆家,他们心疼女儿,不忍心女儿跟着婆家被流放。” “你放心,那女郎是好的,还曾经以死明志,若不是家中长辈苦苦哀求,她定不会悔婚。” 赫连琛:…… 第377章 册封礼 一时之间,赫连琛都不好评论穆家小女郎是好还是不好。 过于有情义,再嫁人,肯定忘不掉前任。 过于势利眼,若再嫁的丈夫也出了事,她是不是也是第一个跑路? 赫连琛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苛责一个不得不退婚的可怜女子。 但,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 且天天看着圣人与皇后相濡以沫、生死相许,他也想拥有这样的爱情啊。 不是大难来时各自飞,也不是相敬如冰,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夫妻一心,再生几个小崽子,啧,这才是圆满的家啊。 “阿爹,穆家的女郎确实不错!但,儿子的婚事,却不是儿子能够做主的!” 赫连琛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不过,他到底为了女方考虑,没有说不满意,只把一切推到了某人身上。 “屁话!你的婚事,你当然不能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广陵郡王却没有听出赫连琛话里的潜台词。 他拿出了封建大家长的款儿,霸道地说道,“我和你母亲觉得穆家女郎极好!” “过两天就是个黄道吉日,我便请了官媒去穆家提亲——” 赫连琛:…… 知道父亲不够聪明,但他还是没想到,亲爹竟会如此迟钝。 “阿父!儿子的婚事,您也做不得主!” 赫连琛只得把话说得更直白些,“圣人与娘娘都说过,他们要给儿子选个极好的娘子!” 广陵郡王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有些生气。 吹胡子瞪眼睛的就想发飙—— 好个小崽子,以为有了爵位就能耐了? 就能不听从父母的安排了? 告诉你! 没门! 孝道大如天。 他作为亲爹,别说只是给儿子定门婚事了,就是把儿子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顶多就是落个“不慈”的嫌疑,连钱都不用赔,更不用抵命。 然而,不等广陵郡王发飙,他就听到了后半句。 “圣、圣人?还有娘娘?他们、他们要给你做媒?” 广陵郡王虽然是郡王爵位,但,早就没有实权。 在朝堂上,在宗室里,他几乎是个透明人。 赫连珏是新君,可他在最短时间内坐稳了皇位。 且看他登基后的几个月里,不显山不露水,就把世家、勋贵们收拾了一波又一波。 那些旧势力依然存在,却在悄然被削弱着。 只这份心机和耐力,赫连珏起码就是个合格线以上的君王。 他甚至比先帝强出一点——年轻! 才二十五岁啊。 做过太子,得位极正,还亲自练出来几万精兵。 坚持守孝,以退为进。 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们,都不能轻易拿捏。 这样的心性,如此的能力,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超越先帝的一代明君! 对上这样的帝王,逐渐被边缘化的空帽子郡王,自然没有多少底气。 另外,广陵郡王还记得这位圣人,做太子的时候,是何等的任性、乖戾! 当年为了给赫连琛出头,赫连珏可是没少收拾广陵王府。 广陵郡王的嫡次子,就是被赫连珏一鞭子抽花了脸。 直到现在,脸上从眉梢到嘴角,还有一条深深的鞭痕。 赫连珏当了皇帝,似乎不再暴虐。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还有那个谢皇后,虽然刚回京,但有关她的故事,已经在京城权贵圈儿里传开了。 当年的“牝鸡司晨”,现如今的“清退宫人”。 似乎经典案例并不多,但每一件都折射出她的本性——强悍! 更不用说,她一个妇人,居然还有私兵。 娘子兵! 足足三千人啊! 都能抵得上一个一品亲王的王府亲卫了! “不愧是赫连珏的妻子,跟他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暗地里,宗室、勋贵和朝臣们,没少这般感叹着。 “呵呵!圣人和娘娘要、要给你做媒,那、那自是最好!” 广陵郡王僵硬地扯出笑,嘿嘿几声,便将此事含混了过去。 亲自将便宜亲爹送出侯府,望着那个肥硕的身影,赫连琛陷入了沉思。 “看来,必须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不只是我的,还有阿嫣的!” 赫连嫣是赫连琛的同母妹妹,当初被流放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去了岭南。 那时小丫头才十四岁。 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她的婚事也被耽搁了。 其实,在离京前,广陵郡王已经在给赫连嫣说亲事。 男方还是曾经的“熟人”——千牛卫中郎将穆绍。 就是当年“护送”赫连珏去越州的人。 穆绍也出自丘穆陵氏,不过跟穆伽蓝不是同一支。 穆绍的父亲是勇毅伯,靠着门荫入千牛卫,秋猎的时候救驾有功,继而升迁至中郎将。 但看身份、相貌等,穆绍绝对是良配。 配赫连嫣这样的郡王府庶女绰绰有余。 可惜,穆绍不是初婚啊,他是个鳏夫,名下还有个女儿。 赫连琛根本不想让妹妹给人当后娘。 但广陵郡王夫妇却非常满意——穆绍有实权啊! 这可比一个空帽子郡王强多了! 至于二婚什么的,呵呵,人家若不是死了原配还带着娃,哪里会看上一个胡姬所出的庶女? 赫连琛:…… 不知道幸与不幸,赫连珏被废了。 赫连琛坚持追随赫连珏,赫连嫣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阿嫣都快十八岁了,必须尽快给她找个好人家!” 否则,就渣爹、嫡母那做派,只看重权势,根本就不会管赫连嫣的死活。 “找个时间进宫一趟,好好求一求娘娘!” 赫连琛暗自这般对自己说。 他早就把谢元当成了女主人,如今自己有了困难,肯定要找谢元帮忙啊。 谢元:…… 对不起!暂时没空! 谢元还真不是推脱,她是真的忙! 新年将至,而这个年,对于赫连珏夫妇来说,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赫连珏登基已经有几个月了,但现在所用的年号还是先帝的“元德”。 想要启用新帝的年号,就要等正旦那一天。 朝堂上已经在讨论新的年号了,赫连珏私底下也跟谢元商量了几个。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定下来。 另外,除了新年号,还有进行皇后的册封礼。 谢元作为当事人,为了正旦那天的册礼,提前一个月就在忙…… 第378章 相似 谢元很忙,非常忙。 原本就是年底了,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各项事务,也都开始汇总。 谢元是后宫之主,这些事,也当由她来负责。 再加上一个封后大典,谢元忙得几乎要脚不沾地,每天陪四小只玩耍的事件都被压缩了。 往往只能匆匆见上一面,挨个抱一抱、亲一亲,就再去忙。 这还是赫连珏已经帮忙分担了一部分。 比如礼服、凤冠等。 这几样物品,早在赫连珏登基后,他就开始督促礼部、将作监等部门尽快办理。 按照周礼,皇后的礼服有:袆衣、揄狄、阙狄、鞠衣、襢衣、褖衣六种。 其中以翟鸟为饰的袆衣是最尊贵的。 封后大典上,谢元要穿的也是深色的袆衣。 袆衣并不是简单的一件,而是繁琐的一套。 层层叠叠,做工繁琐,样式考究。 只是最外面的深青色袍服,就要绣满翚雉的花纹。 赫连珏登基,一直到谢元进京,足足半年的时间,尚衣局十几个顶级绣娘废寝忘食地忙碌,才堪堪完成。 除了精致的大礼服,还有十二花树的凤冠。 十二花树不是只有十二只珠花,而是大小花钗各十二支。 凤冠的前后、大小加起来,共有二十四株。 除了凤冠,还有皇后佩绶。 古代讲究夫妻一体,所以,皇后佩绶的规制与皇帝一样: 即都是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 还有鞋履…… 从头到脚,整套的装备下来,绣娘和将作监的工匠们,都快忙疯了。 谢元也要跟着忙。 一次次的试穿、修改,都只能算是小意思。 陀螺一样地转了一个多月,礼服、凤冠等总算准备得差不多。 然后,就是等待正式的册封礼。 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由皇帝下旨,钦天监选定黄道吉日。 然后再由礼部的官员捧着圣旨前往天地神庙、奉先殿等处焚香祷告,这是上报天庭,启禀祖宗之意。 皇后这边呢,需要提前斋戒三日,身着全套礼服,在中宫恭迎册封圣旨。 待宣读完圣旨,皇后领旨谢恩,册封礼就算是完成了。 赫连珏却不太同意。 第一,封后大典的日期,他没有让钦天监选什么良辰吉日。 赫连珏直接圈定了正旦大朝会。 在古代,正旦就是新年的第一天,是为“元旦”。 每年这一天,皇帝都会举行大朝会。 这是一年中非常重要、非常正式的大日子。 赫连珏却坚持在这一天,将他的妻子正大光明地从正殿迎进来。 没错,迎接进来。 这是赫连珏第二个违反规矩的要求。 他没有任由谢元在中宫等待,而是让礼部官员,将谢元迎接到正殿。 谢元将会经过皇帝专用的御道,一步步走进皇宫。 “阿元,朕说过,当年欠你一个昏礼!” 赫连珏曾经这般对谢元解释,“这一次,朕就要让你从正门踏进正殿。” 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明媒正娶”。 先当初,谢元是替嫁入宫。 赫连珏呢,成了废太子,偌大的东宫冷冷清清。 没有宾客观礼,没有司礼主持婚礼,更没有拜父母、拜天地。 成婚后,也没有祭拜祖宗。 谢元的名讳,甚至都没有添加到赫连皇族的玉碟上。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元并不算赫连珏名正言顺的妻子。 之前阿史那太后会那般上蹿下跳地撺掇赫连珏“停妻另娶”,谢元的“名不正言不顺”也是一个原因。 赫连珏早就觉得亏欠谢元。 回京后,阿史那太后的一番折腾,让赫连珏愈发觉得:朕必须做些什么! 否则,以后总有人会拿这事嘲讽,甚至是羞辱阿元! 谢氏阿元,是他的妻,是唯一一个与他生死相许的人儿。 他要她享受无上的尊荣,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子。 所以,哪怕满朝文武都质疑,都反对,赫连珏也坚持在正旦这一天、让谢元从正门进入正殿! 他甚至还给谢元准备了一份惊喜。 …… 时间很快就进入到了年底。 赫连琛到底没有赶上年底的结婚潮。 不过,谢元忙里抽闲见了赫连琛一面,并表示,定会给赫连嫣找个好夫婿。 “臣,谢娘娘恩典!” 听到谢元亲口承诺,赫连琛感激不已。 他了解自家女主人,只要是她答应的事儿,就定会做到。 还会做到最好! 嘿嘿,广陵王府再想利用阿嫣的婚事谋好处,却是不能够了。 赫连珏:……瞧你这点出息? “区区一个广陵王府,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赫连珏只觉得没眼看。 赫连琛又是一通傻笑。 他不是怕,而是嫌麻烦。 到底是亲爹,唉,虽然薄情寡义,可他却不能做个不孝子。 名声啊,太重要了。 现在他们不是在岭南了,而是回到了京城。 赫连琛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能给圣人和娘娘丢脸啊。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他,赫连琛,乃是圣人身边第一心腹,潜邸第一人。 他若背负了不孝的骂名,也会连累自家主子呢。 赫连珏:……朕会在意这点儿虚名? 不过,看着赫连琛一脸傻笑的模样,他也懒得计较。 没好气地甩了句,“放心,你的婚事,朕与皇后自会帮你留意!” “广陵郡王府那边,朕也会派人打招呼!” 皇后娘娘做了承诺,圣人也表了态,赫连琛再放心不过。ъitv 当差之余,还不忘穿梭于各家去吃喜酒。 直到过了腊八,京城正式进入到了忙年模式。 一桩接一桩的婚事,也慢慢落下帷幕。 待在鸿胪寺安排的驿站里,既没有吃到婚宴,也不用准备过年的阿史那雪,终于等到了阿史那太后的召见。 “阿姑!” 进了宫,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便宜姑姑,阿史那雪用手帕轻轻掩面。 姜汁的辛辣,刺激的泪腺疯狂分泌。 阿史那雪哭得梨花带雨,见她悲戚的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她跟阿史那太后真有什么深厚的亲情。 事实上,阿史那雪是在阿史那太后出嫁后才出生的。 长到十几岁,她都没有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姑母。 阿史那雪是假哭,阿史那太后却是真的感伤不已,眼前的明媚少女,跟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啊! 第379章 爆发 阿史那太后看着阿史那雪觉得相似,不只是思念家乡的亲情滤镜。 事实上,阿史那雪作为阿史那太后的堂侄女儿,血缘也不算太远。 侄女肖姑,很正常。 尤其是阿史那雪一身鲜艳的突厥服饰,更让阿史那太后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二十多年前,她远嫁到大周朝,也是这般年纪,这般装扮呢。 “起来!这一路上,受累了?” 阿史那太后起身,亲自将阿史那雪扶了起来。 “阿姑,不累!您孤身一人,远离家乡和亲人,才是辛苦呢!” 阿史那雪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说出的话,更是熨帖无比。 阿史那太后本就满心怀念,听到家乡晚辈的关切之语,心里也觉得舒坦。 看来,自己二十多年的牺牲,还是有人知道的! “对了,见过你阿兄了?” 阿史那太后拉着阿史那雪的手,姑侄俩一起跪坐下来。 阿史那雪有些不太适应。 他们在草原,都是习惯了胡床等高足家具。 或者盘膝而坐。 跪坐? 真的不习惯啊。 阿史那雪强行忍着,开始回答阿史那太后的问题,“见过了!阿兄他——” 提到阿史那贺,阿史那雪是有些埋怨的。 别误会,她不会怪自家哥哥,而是觉得阿史那太后不厚道。 都是自家人,就算不能放哥哥回王庭,也别把他关在大牢里啊。 结果呢,哥哥被丢在天牢,一待就是大半年。 好好一个能够套马的汉子,却消瘦得如同一根竹竿儿。 皮肤也惨白惨白的,哪里还有往日威猛霸气的样子? 阿史那贺会有如此境遇,除了赫连珏不做人之外,难道就没有阿史那太后的原因? 她可是赫连珏的母亲啊,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大周朝的人,不是最讲究礼数、孝道了嘛。 赫连珏但凡看重阿史那太后一点,都不会这般对待阿史那家的人。 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素来讲究弱肉强食。 慕强,是天性。 看不起弱者,也是他们的习惯。 在阿史那雪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姑母就够没用的。 好歹也是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啊,如今更是做到了太后,却连娘家的一个侄子都护不住! 当然,这些话,阿史那雪只敢在心里想想。 她那略显健康色的面容上,满都是对阿史那太后的“孺慕”与亲近。 “幸好有姑母照拂,阿兄并没有受苦。” “阿兄很好,他也十分想念阿姑。” “原本,阿兄是想与我一起进宫的,但——”进不来啊。 停顿了片刻,阿史那雪似是在寻找借口。 然后她带着些许“理解”的口吻,说道,“宫中要有大事,上下都在忙碌。宫禁森严些,也是正常。” 有大事? 是啊,宫里确实要有大事了。 赫连珏要举行封后大典! 谢元,将会成为大周朝统一天下后,被册立的第一个皇后。 她,注定要被记入史册。 更不用说,赫连珏还给了她无上荣耀——正旦进行册礼,从正门入正殿! 听听,多么的风光! 大周朝也有三四代的皇帝了,包括她阿史那氏在内,就没有一个皇后拥有这样的殊荣。 所有的皇后都是在中宫跪迎圣旨,然后完成最后的册封礼。 谢元呢,她却可以站到朝堂上! 一想到正旦大朝会那日,谢元一个南蛮却能如此风光,阿史那太后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指尖刺入了掌心,发出阵阵疼痛。 “是啊!宫里确实将有‘大事’发生!” 阿史那太后咬着牙,露出一抹冷笑。 她原本的容貌是端庄大气的,虽然上了年纪,看着却还透着富贵。 但自从赫连珏登基,谢元进宫,不如意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阿史那太后的心都要被扭曲了。 相由心生,内心扭曲,阿史那太后的脸上多少就有了几分刻薄与阴鸷。 而冷笑什么的,只会让她的表情愈发骇人。 阿史那雪作为出身尊贵的年轻女孩子,按理说,第一次见到这样近乎“老妖婆”的人,会本能地害怕。 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亲戚。 但,阿史那雪并没有,她的眼里甚至闪过了隐隐的期待。 或许,她听出了阿史那太后的言外之意。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阿史那太后计划的知情人! “马上要过年了,就先留在京城。” 阿史那太后装模作样地说着客套话,“正巧也陪陪我!唉,可怜我离开草原二十多年,已经许久没有家乡的亲人陪我过年了!” “阿姑,您受苦了!您放心,阿雪定会好好陪您!” “那就好!哀家会跟皇帝说一声。皇帝素来孝顺,想来不会拒绝哀家的这点要求!” …… 赫连珏确实不会拒绝。 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阿史那雪三不五时地进宫来陪太后说说话。 阿史那雪一个人,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 至于在永寿宫“偶遇”什么的,呵呵,赫连珏根本就不会给对方机会。 他每天忙朝政都来不及呢,哪有时间跑去永寿宫扮演孝子? 再说,他不是已经“孝顺”地把养母的侄女儿送去陪她了嘛。 这人呐,不能要求太多! 阿史那太后:……汝闻之,人言否? 就知道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赫连珏的“不孝”、凉薄,彻底打消了阿史那太后心底那最后一丝心软。 “动手!” “正旦大朝会,皇后册封大典,多好的日子啊!” “哀家好歹是长辈,总要给儿子、儿媳妇送一份大礼!” 永寿宫里,盘膝坐着的阿史那太后望着椒房宫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残忍。 阿史那雪频繁出入皇宫,谢元自然心生警惕。 对方每次进宫、出宫,都会遭受到最严格的检查。 但,并没有发现阿史那雪夹带什么东西。 谢元依然不敢放松,她的孩子,她的丈夫都在宫里。 容不得半点懈怠。 这天,终于到了正旦。 清晨时分,天还没亮,谢元就起来梳妆打扮。 到了选定的吉时,宰相王禹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前去天坛、奉先殿等诵读封后圣旨。 谢元严格按照流程,等待正使、副使捧着圣旨前来迎接。 一身大礼服的谢元刚刚离开椒房宫,东偏殿就出了事。 “不、不好了!大殿下和三公主发热了!” 第380章 皇后不贤 皇宫,前朝大殿。 谢元身着深青色的大礼服,头戴十二花树凤冠,缓缓踏上了御阶。 谢元身姿笔挺,步履沉稳。 斋戒了三日,谢元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得沉稳起来。 原本,她以为,她会激动——大周朝的皇后,从正殿正门走进来的女子! 在后世,谢元只是个粉丝几十万的小up主。 算是个小网红。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穿越到了架空的封建王朝,能够成为皇后! 她知道,自己拥有太多超越这个时空的历史知识。 她也知道,她改变了赫连珏,推动了这个社会的发展。 但,她一直都是清醒的,从不觉得穿越女就无敌,就是拥有无上光环的玛丽苏。 她只是谢元,只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足够幸运,也足够努力。 想到这些,谢元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皇后也好,帝王也罢,都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她只要做好自己,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富贵、权势,都只是外在的东西……不忘初心!永远不要迷失自我! 谢元默默地这般说着。 她的心平静下来,肃穆、认真地进行着接下来的流程。 按照制定好的流程,王禹和礼部尚书将谢元从中宫迎出来,然后送到前朝。 谢元独自走过皇帝专用的御道,经由御阶一步步来到正殿。 进入正殿后,跪谢皇帝恩典,然后帝后一起接受朝臣的恭贺。 谢元即将走完最后几阶御阶。 但,就在这个时候,赫连珏却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直接起身,只穿着足衣(袜子)缓步走出了大殿。 哗~~ 大殿里,宗室、勋贵,文武百官们,全都面面相觑。 “圣人要做什么?竟是要亲迎谢氏女?” “都说圣人与谢皇后感情甚笃,现在看来,此言不虚啊!” “成何体统?让个妇人来前朝正殿已是逾矩,圣人居然还——” “礼乐崩坏!罔顾尊卑啊!” 一群人窃窃私语,大殿里顿时嗡嗡声一片。 赫连珏才不管这些人在鬼叫什么。 哼,你们都有资格站在朝堂上瞎逼逼,而我的阿元,一路陪伴,与我同生共死,难不成还不如你们? 朕就是要让阿元与朕站在一起! 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才有资格与朕共享这万里江山! 赫连珏大步走了出去。 在大殿门口,正好遇到了谢元。 “阿元!我来接你了!” 没有用“朕”,而是自称我。 赫连珏满眼深情的看着谢元。 他惊喜地发现,谢元的眉间,居然花了一朵华美的花钿。 赫连珏不禁有些恍惚,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傍晚。 黄昏时分,暮色笼罩。 空无一人的东宫里,有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姿容昳丽,气质高贵。 眉间一朵朱砂花钿,美得惊心动魄。 赫连珏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如今,同样的人儿,同样的花钿,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他的心境—— 曾经的他,愤懑、暴虐,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般,恨不能毁灭一切。 现如今的他,终于坐到了那个位置,拥有天下,拥有一切。 他不再满腔恨意,内心有了一处柔软的角落。 角落里,有阿元,还有几个小崽儿。 “阿犀,我等到你了!” 谢元第一次的公开场合,唤了赫连珏的乳名。 虽然他们两人身侧并没有多少人。 王禹、礼部尚书等一众官员、侍卫几乎听不到他们夫妻的“情话”。 但,谢元就是“逾矩”了。 赫连珏却愈发高兴。 他知道,阿元是真心的,她嫁给的也是那个叫阿犀的男人,而不是什么皇帝,或是越王。看书溂 抬起胳膊,握住了谢元的手,赫连珏转过身,与谢元一起走进了大殿。 原本跪坐的朝臣们,见到帝后携手而入,全都直起了身子,改成了跽坐。 朝堂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威严起来。 虽然没有bg,但赫连珏与谢元这对至尊夫妻,却气势十足。 缓缓走到御座前,赫连珏还是没有松开谢元的手。 在赫连珏的坚持下,在满朝文武的围观下,赫连珏领着谢元,一步步地踏上了御座。 这时,朝臣们才发现,在赫连珏的位置旁边,居然有多了一个座位。 “这太不合规矩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 一些老学究已经开始皱眉头。 如果只是让谢元在前殿完成封后大典,大家虽然觉得有违礼数,却还能勉强忍受。 但,赫连珏倒好,直接在自己的身边摆了个位置让谢皇后坐下! 他这是要干什么? 就算是历史上那些涉政的女人,大多也都是隐在一挂珠帘之后。 男女有别,尊卑有度。 女主临朝的例子,不是女人做了君王,她们的身份更多是太后。 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而儿子又太小,这才不得不让太后垂帘听政。 赫连珏正值英年,谢元呢,也只是皇后。 “圣人太任性了!” “朝堂大事,岂能儿戏?” “好个赫连珏,原本以为他做了皇帝就会变得沉稳,没想到,他还跟年少时一般任意妄为!” 许多上了年纪的朝臣,眼底满都是不赞成。 尤其是太子少傅、太子太傅以及御史台的老御史们。 这几位老大人,德高望重、人品清正,早些年太子狂悖无礼的时候,他们劝诫的劝诫,弹劾的弹劾,可是没少“规劝”。 如今,赫连珏不再是废太子,而是成了皇帝,却愈发任性! 几位老臣都坐不住了。 “陛下!” 太子太傅先忍不住了,手持笏板就站了出来。 赫连珏却没有理睬他,而是先让谢元入座。 谢元端正地跪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 众朝臣又是一阵吸冷气的声音。 赫连珏是皇帝,一言九鼎、唯我独尊,想要通过挑战法度来宣扬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仪。 谢氏怎么也—— 她可是世家女啊,怎能如此不知礼? 世人对于女子的要求,就是贞静娴顺,就是要懂得相夫教子。 除了会教儿子,也要在丈夫言行不妥的时候予以规劝! 谢氏倒好,不但不劝,居然还如此配合! 好个不贤的女子,哪里有资格做这一国之母? 第381章 病 “什么?你说谢氏与圣人共同临朝?” 阿史那太后听到前面的消息,本就有些嫉妒的心,愈发嫉恨了。 “她怎么敢?” 一个妇人,居然也敢坐在朝堂上? 想她阿史那氏堂堂太后,天子之母,都没有资格去前朝。 谢氏,好个谢氏! 她也太狂妄,太恃宠而骄了。 阿史那太后就像天底下的许多婆婆一样,出了事,就会去责怪儿媳妇。 她全然不去想,如果没有赫连珏,谢元又岂会“逾矩”? “哼,得意!你就张狂!有你哭的时候!” 阿史那太后原本还有些心虚,唉,到底是几个小孩子呢。 但,现在,她只会觉得快意——谁让你们前世不修,投生到了谢元的肚子里? 有这么一个亲娘,活该你们小小年纪就要夭折。 “对了,椒房宫那边可有消息?” 阿史那太后想到自己今天的计划,心中的怒火总算被压下了些许。看书溂 她抬起眼皮,看着椒房宫东偏殿的方向,低低地问了一句。 “娘娘,奴婢刚去问过了,说是东偏殿外面忽然多了一些侍卫。” 有侍卫把守,这些打探消息的小宫人就不敢靠得太近。 不过,跑来回话的小太监还是颇有些笃定地说道,“奴婢远远听着,里面似乎有嘈杂声。” “侍卫?还有嘈杂声?” 阿史那太后眼睛一亮,事儿成了? 否则,谢元选派的那些人,断不敢在今日这样的吉日大呼小叫。 定是出了“事”,且这件事很大!非常大! 哈哈,还有什么,比小皇子、小公主得了天花更大的事儿? 不过,为了进一步的确定,阿史那太后还是追问了一句,“可有听到他们在喊什么?” “回禀娘娘,奴婢离着远,听着不太真切。” 小太监很谨慎,但还是极力表现,”幸而奴婢耳朵尖,听到了‘大殿下’、‘三公主’,‘发热’等字眼。” 阿史那太后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虽然只提到了两个小崽子,但,天花这种东西,传染性极强。 四小只天天凑在一起玩儿,一个的了,其他的也都跑不了! 更何况,一下子就有两个中招。 其他两个,估计也已经被传染了呢。 “好!哈哈!做得好!” 阿史那太后高兴地哈哈大笑。 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谢元身上受到的气,都得到了最大的宣泄。 高兴过后,阿史那太后也没有忘了收尾,“对了,那个被买通的乳母呢?找个时间,把她处理了!” 说道“处理”两个字,她的语气很轻。 仿佛对于阿史那太后来说,杀掉一个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是!” 小太监低下头,恭敬地应声,“娘娘放心,奴婢都省得。” “记住,动手的时候,干净些!别留下什么尾巴!” 阿史那太后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小太监再次应声,只是他的声音愈发低了。 阿史那太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了句,“怎么,觉得哀家太心狠了,连‘功臣’都不放过?” 小太监赶忙抬起头,用力摇了几下,“不!奴婢不敢!” “再者,她算哪门子的‘功臣’。只不过是个为了几两银子就背弃主子的刁奴罢了。” “娘娘您给了赏赐,让她好好伺候小主子,这是恩典!” “如今,娘娘为了小主子报仇,将她处理掉,也是恩典呢!” 不得不说,小太监颇有几分诡辩的机智。 颠倒黑白,绝对是一把好手。 明明是阿史那太后重金收买了东偏殿的乳母,却被说成了吩咐差使。 明明是她事后想要杀人灭口,却硬是被扭曲成了为人报仇。 “哈哈!说得对!哀家没有看出来啊,你小子是个机灵的!” 阿史那太后听了小太监的话,自己都愣了一下。 旋即哈哈大笑。 对! 这贱奴说得对啊! 她可是小皇子、小公主的好祖母呢。 有恶奴害了小主子们,作为阿婆,她理当帮孩子们报仇! 是那乳母,故意将沾染了天花病人痘痂脓液的衣服塞到了四小只的身边。 孩子们感染了天花,继而—— 唉,作为祖母,她把“杀人凶手”送去地下陪孩子们,也算是长辈的一份慈爱呢。 这般想着,阿史那太后本就不多的那一丝心虚与愧疚,竟都消失了。 “还有,让外头的人可以行动了!” 阿史那太后继续安排着。 她这次的计策,可是连环计。 她不但要让四小只的命,还要把“灾星”的帽子扣到谢元头上。 生下祥瑞,确实有福气。 可如果因为自己的任意妄为触怒老天继而降下神罚,那她就是妥妥的扫把星。 “谢氏,不能怪哀家心太狠,而是你太狂妄了!” “赫连珏给你尊荣,你就真的接受?从正殿正门入,走皇帝专用的御道、御阶!如今更是以妇人之身坐在了朝堂上……” 阿史那太后掐着手指,一条一条地数落谢元的“罪行”。 都是大周朝的皇后,凭什么谢元就能有这么多的“特例”? 都是嫁给赫连嫁男人的女人,凭什么谢元就能有这么大的福气。 “福气?呵,也不怕自己命薄,能不能担起!” 阿史那太后暗恨不已。 赫连珏想方设法地要抬高谢元的身份,竭尽所能地给她体面。 那阿史那太后就故意选择在这一天动手。 她就是要让世人知道,皇后谢氏才不是什么有福之人。 她,魅惑君王,恣意乱为,最终引来天谴——天花! 哈哈,四小只死了! 名声坏了! 谢元就算不死,也再没资格当皇后! 阿史那雪呢,却会带着草原巫医送来的神药,“救”了重病的阿史那太后。 救母之恩,赫连珏作为孝子,岂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就算最终阿史那雪做不了皇后,也要占据四妃的位子! “哎呀,哀家的头好疼!快传太医!快去传太医啊!” 阿史那太后下达完指令,就开始捂着头,哼哼唧唧地装起病来。 永寿宫顿时热闹起来。 另一边的永安宫,听到了永寿宫的动静,萧太后捏着念珠,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382章 暗流涌动 “陛下!” 朝堂上,太子太傅手持笏板,从队列里走出来。 他傲然站立着,消瘦、苍老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控诉。 一双眼睛凌厉地扫过谢元,还稍稍做了停留。 他仿佛在给谢元最后一次机会—— 是选择自己退回后宫,还是被老夫骂回去? 是留下劝诫夫君的贤名,还是成为魅惑君王的一代妖后? 是好是歹,是盛赞还是唾骂,自己选! 谢元:……对不起,我不选。 我身边还有夫君呢,根本不用我一个“小女人”在前头冲锋陷阵。 果然,赫连珏察觉到太子太傅那充满威胁的目光,眼神也冷了起来。 这个老匹夫,自己当太子的时候,就没少被他“规劝”。 这不行!那不行! 如此不合规矩,那般有辱斯文! 呸! 屁的规矩! 在大周,朕就是规矩! 经历了流放岭南,又有了随后的回归京城,不管是先帝,还是众世家,都深切告诉了赫连珏一个事实—— 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就像阿元所说的那般,“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有兵有粮,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若是没有这些,哪怕头戴冠冕,身穿龙袍,也只是个傀儡。 至于什么规矩,什么身后名,呵呵,胜者为王。 真当史书写的都是真相? 功过是非,向来都是成功者的游戏。 而且这位太子太傅出身世家,给赫连珏当老师的时候,没少夹带私货。 也就是赫连珏乖戾、任性,不是轻易被人左右的人。 否则,有这位太傅日复一日地在他耳边鼓吹世家的好,他也会变得亲近世家。 唔,太傅既然这么推崇自己的阶层,若是不利用一下,都有些对不起他的“谆谆教导”呢。 “郑太傅,可是有要事启奏?哦,朕知道了,太傅您想建议朕重修《氏族志》?” 赫连珏果然是个转移矛盾的一把好手。 他状似随意地丢出一句话,不只是太子太傅,就连跪坐在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们也都震惊了。 “《氏族志》?” 郑太傅愣住了,他原本是想弹劾皇后谢氏不贤失德,话还没有说出口呢,就忽然换了个话题? 还有,老夫什么时候要建议圣人重修《氏族志》了? 郑太傅又是疑惑,又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但,转念一想,重修《氏族志》是好事啊。 比如他们郑氏,是北朝的一等世家。 只是随着南北统一,南朝的老牌氏族也都涌入了京城。 跟王、谢等这种真正煊赫了上千年的家族比起来,郑家真的不算什么。 他们的一等,也仿佛比王谢家族的一等差了许多。 郑、崔、李、王等北朝世家,自是不愿承认自家的低人一等。 说起来,他们北朝才是胜利者,自北向南地完成了统一。 但,世家从来比拼的不是道理,而是家族传承。 不说别的,单单是族谱,人家王谢等家族的,就被北朝的世家厚很多! 崔、郑等几个北朝一等世家,急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家并不差。 重修《氏族志》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最近一二百年的战乱,好多老牌家族都没落了。 又有很多家族崛起。 重新将这些家族进行排序,重新评定等级,就非常有必要。 “圣人说的是,我大周一统天下,开启了盛世,自当重修《氏族志》。” 想到重修《氏族志》的好处,郑太傅暂时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郑太傅不傻,他知道,圣人是故意为之。 圣人就是要要利用《氏族志》来转移朝臣们对谢氏的关注。 还把首倡的帽子扣到了他郑太傅的头上。 但,郑太傅却无法拒绝。 一来,《氏族志》很重要,对他们世家都有好处; 二来,首倡者很光荣,也彰显了他郑某人对于皇帝的影响力。 左右没有坏处,郑太傅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郑太傅没有戳破赫连珏的“谎言”,反而顺势默认了。 文武百官们,尤其是出身世家的那波人,都没有多想,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氏族志》三个字上。 很快,朝堂上就议论起来。 谁做总编纂? 谁来参与评定? 《氏族志》首先是世家的盛宴,非世家出身的土鳖们根本没资格参与。 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也不能干预《氏族志》的评定。 但,赫连珏到底是皇帝。 而《氏族志》的定级也当有官方支持、推动。 比如总编纂以及编纂小组的名单,就要有皇帝指定。 赫连珏看着朝堂上的世家们又是兴奋、又是讨论,扭头与谢元对视了一眼。 谢元冲着他笑着点头。 赫连珏会意。 轻咳一声,朝堂上慢慢安静下来。 “太傅,您是首倡者,这总编纂一职非您莫属!” “另,王禹王相公出身琅琊王氏,可为副编纂;崔弘崔相公亦为副编纂……” 除了郑太傅的总编纂,赫连珏又点了五个副编纂。 这些人,全都位居高位,也全都出身世家。 被点到名字的人,全都抱着笏板站了出来。 饶是他们人老成精,都是朝堂上的老狐狸。 此刻也难掩喜悦。 这可是《氏族志》啊。 一个家族,到底是兴盛还是覆灭,全凭他们的一支笔。 一等跟末等,世家或是被踢出世家,都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说句一笔天堂、一笔地狱都不为过! 而这个权利,此刻就掌握在他们这些人手里。 赶紧的,回家,开会! 世家们高兴坏了,勋贵或是极少数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则冷眼看着—— 他们知道,这些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 凭什么啊。看书溂 他们奋勇杀敌,他们开疆扩土,这才实现了天下一统。 结果呢,南北统一了,需要分享胜利果实了,却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穆氏、独孤氏还好,他们也算是北朝的世家。 陆氏、徐氏等新兴的武勋们,却还是被人瞧不起的庶族。 不行! 他们也要抗争! 他们有爵位,家中子侄也都位居朝堂,或许没有那么长的家族史,族谱也只有薄薄的两三页。 但,他们已经脱离了底层,他们不求当个一等、二等,入个末等总可以。 众勋贵们,开始用眼神串联。 一时间,朝堂上暗流涌动…… 第383章 动手! 郑太傅身边围拢了一群人。 崔、王等几个副编纂周围也都站满了人。 勋贵、寒门们也都没有闲着。 眼神乱飞,现场串联。 原本肃穆的朝堂,瞬间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 皇帝皇后逾矩什么的,女人不能上朝堂什么的,早已被朝臣们丢到了九霄云外。 切,皇帝愿意带着皇后一起上朝,他自己都不介意女人抛头露面,大臣们也懒得多管闲事。 反正破坏规矩的人,不是他们! 被后世之人唾骂的人,也不是他们! 之前郑太傅会出来弹劾,更多的要是为了给自己刷名声。 铮铮铁骨,浩然正气什么的,可是名臣的标配啊。 但,名声跟《氏族志》比起来,还是不能比。 想要好名声,以后有的是机会刷,可若是错过了《氏族志》,不只是自己,可能还会连累整个家族呢! 事关家族,可不敢有半点差池! 谢元看着朝堂上的“热闹”,偷偷抬起袖子,冲着赫连珏竖了根大拇指。 赫连珏捕捉到谢元的小动作,好看的薄唇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 被心爱的女人如此夸赞,甚至是崇拜,赫连珏的一颗心啊,仿佛飘在了云端。 就在夫妻俩眼神都要拉丝的时候,多寿的身影出现在了角落里。 谢元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笑容便慢慢淡了下来。 赫连珏正专注地看着谢元,发现到了她的变化,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多寿! 椒房宫出事了! 赫连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真的动手了!” 赫连珏知道自己的养母又蠢又坏,也知道她最是自私。 但,赫连珏的心底还是有了那么一丝奢望—— 都说爱屋及乌,就算看在他这个养子的面子上,阿史那太后都不该对四小只出手啊。 那,也是她的孙子孙女啊。 且四个孩子都还只是刚过周岁的孩子,稚童何其无辜? 她、她怎么能下得去那个手? 多寿悄悄地凑到了帝后近旁,压低声音回禀道,“大殿下和三公主发热了。东偏殿找到了一件沾染了污秽之物的衣服。” “太医检查过了,是天花患者的痘痂脓液——” 其实,根本不用多寿说太多。 很多事,谢元早就提前告诉赫连珏了。 只是,赫连珏不愿意把养母想得太过恶毒。 宫中密道、收买东偏殿的乳母,还有从草原上带来天花患者物品的阿史那雪…… 一连串的线索串联起来,容不得赫连珏不信! 用力掐着掌心,赫连珏看着谢元。 谢元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愤恨与怒火,她就如同一个被攻击了幼崽的母兽般,濒临爆发的边缘。 何止是谢元啊,就是赫连珏,真真切切从多寿口中听到“天花”两个字的时候,也陡然涌起一股狠厉——敢动我的儿女,我灭她全族! “动手!” 赫连珏对阿史那太后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消失了。 他望着谢元的眼睛,无声地告诉她: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任何想要伤害我们孩儿的人! 不管她是谁! 谢元眼底满是感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些犹豫。 赫连珏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冲着她微微摇头,“不!咱们给过她机会!是她非要置孩儿们于死地!” 赫连珏知道,谢元爱自己,所以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想对阿史那太后赶尽杀绝。 否则,依着阿元的手段,阿史那太后早就死了好几次。 阿元不是心软,更不是为了名声而委屈家人的伪圣母。 她只是太看重他,太爱他了。 可是那太后再不堪,也是赫连珏的养母啊,也曾抚育过他,曾经帮过他。 向来杀伐决断的阿元,会在这件事上犹犹豫豫、退退缩缩,只是因为“赫连珏”三个字。 “阿元,你仁至义尽!而我,问心无愧!” 赫连珏这话,不只是在劝谢元,也是在对自己说。 他对阿史那太后真的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现在,他不能再忍,也无法再退了。 阿史那太后已经对孩子动手了,若是再忍再退,是不是连他和阿元也要把心肝挖出来给她才行?! 见赫连珏这般坚持,谢元这才没有继续劝。 她幽幽的叹息着,心里却在冷笑:若不是顾忌皇帝,我早在知道阿史那太后有意买通乳母的时候,就动手了。 在岭南,她可不只是搞基建、练兵种田。 岭南的瘴气之毒,还有黎宝珠的蛇毒,可都是“好东西”呢。 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毫不客气的说,只要谢元想,她分分钟就能送阿史那太后去地狱。 但,她不能! 她还有考虑赫连珏的感受。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二十多年的抚养,还有为了推赫连珏上位的种种筹谋,这些都是恩情。 谢元绝对不会做出丁点儿让赫连珏为难、甚至是留下芥蒂的事儿。 知道了宫中有密道,察觉到阿史那太后派人收买椒房宫的人,以及突厥使团带来的“礼物”…… 谢元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把证据都摆到了赫连珏面前。 她不是质问,而是像个不知所措、一心依靠丈夫的小女人般哭得梨花带雨。 她无助,她彷徨,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她也不是一味地示弱。 谢元是个什么性情的人,赫连珏知道。 演戏不能演得太过,过犹不及! 谢元适当地表现出护犊情深,以及对阿史那太后的怨恨。 但,这种恨,谢元也控制了分寸——我恨她,但还不至于杀了她。 她纵有千般错,也是自家丈夫的母亲。 为了丈夫,她和孩子都能忍! 谢元能忍,赫连珏却不能忍啊。 终于,他决绝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动手!” 整个钓鱼计划,都是赫连珏制定、执行。 谢元只是配合。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阿史那太后被抓了现行,谢元也还是愿意为了赫连珏而放她一马。 赫连珏感受到了妻子的爱,而这么一个全身心只有自己的阿元,愈发映衬得阿史那太后自私、残酷、冷血、恶毒! “阿元,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在乎你和孩子们啊。” “如果不是你提前给孩子种了牛痘,我根本不敢想象,阿平、阿安、阿福和阿乐几个,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那是天花! 不是风寒。 就算是风寒,一个不小心也会死人的。 阿史那氏,该死!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装病的阿史那太后有些惊恐,她发现,自己等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一队侍卫…… 第384章 惊恐 “太后娘娘,宫中发现天花疫症,圣人下令,宫中有品级的贵人,全都迁至北宫躲避!” 侍卫的统领不是别人,恰是赫连珏最倚重的赫连琛。 赫连琛这话,听着似乎并没有问题。 他们来“接”阿史那太后,是为了这位贵人着想。 但,不知为何,阿史那太后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 她下意识的就拒绝,脑海里更是忽然浮现出汤泉宫变的画面。 贸然离开皇宫,还不是去自己最熟悉的汤泉宫,而是一个原本被废弃的北宫。 阿史那太后莫名觉得自己会“有去无回”! “我就在宫里,无需躲避!” 阿史那太后不是不怕天花,而是相信赫连珏与谢元的控制能力。 这对夫妇,绝对能够把疫病控制住。 且,这座皇宫还有密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危急关头,她也可以通过密道逃走。 北宫? 阿史那太后就不敢保证了。 “太后娘娘,这是圣人的旨意。” 赫连琛神情肃穆,完全是秉公办理的模样,“太皇太后、永寿宫太后等,业已动身!” 太皇太后是大周皇室里辈分、地位最高的人。 是阿史那太后的婆母。 萧太后呢,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是与阿史那太后平起平坐的太后。 这两位都遵照圣旨,乖乖迁宫,阿史那太后若是还要坚持,那就是不懂规矩、蛮不讲理。 阿史那太后嘴里有些发苦。 想要继续拒绝,可那些话,冲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太后娘娘!请!” 赫连琛黑着一张脸,态度坚持。 看他这模样,大有让阿史那太后“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架势。 阿史那太后吞咽了一口吐沫,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挣扎。 去北宫就去北宫! 哀家可是赫连珏的母亲,养了他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哀家还就不信了,赫连珏还能忤逆不成? 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名! 别说阿史那太后只是派人弄了些天花病毒进来,就是亲自动手杀了四胞胎,赫连珏也不能让她偿命。 这,就是古代的规矩。 父母对儿女有生杀大权,而儿女却不能忤逆尊长。 再说了,天花的事儿,做得非常隐蔽。 她故意让阿史那雪频繁出入皇宫,却暗度陈仓地通过密道将东西运进来。 赫连珏就算猜到四胞胎得病跟她有些关系,也没有证据! 赫连珏也未必能够猜到是她。 要知道,放眼整个后宫,真正的女主人早已变成了谢元! 她阿史那氏,不过是个上了年纪、失了爪牙的可怜老婆子罢了。 她的心腹都被剪除了,她哪里有本事算计有权有势、风头正盛的谢皇后? ……这般想着,阿史那太后仿佛又多了几分底气。 “哼!” 她冷哼一声,用力一甩袖子,“哀家自己走!” 等收拾了谢元,她重新夺回宫权,再跟这些小人算账! 阿史那太后抬头挺胸,气势汹汹地离开了永寿宫。 …… 出了永寿宫,阿史那太后特意看了眼永安宫的方向。 “咦?确实有人进进出出!” “萧氏果然听话,呵呵,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 阿史那太后对萧太后又是嫉妒又是憎恨。 两人斗了半辈子,没想到,她还是没能彻底将这个狐狸精踩在脚底下! 不过,有萧太后这个圣人生母也好。 有些时候,比如此刻,看到萧太后有所行动,阿史那太后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赫连珏可以不看重自己这个养母,总不至于不管自己的亲生母亲。 只要跟着萧太后,总不会吃亏! 阿史那太后这般想着,便听话的上了车辇。 出了宫,朝着北面而去。 皇宫通向北城的道路上,车来人往,很是热闹。 轻轻撩起车窗帘子,阿史那太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或是熟悉的车辇,悬着的心,又稍稍放松了些。 “哀家真是老了,总是想东想西。” “那件事哀家做得这般隐秘,还把负责动手的乳母灭了口,没有人证,谁能证明东偏殿的事儿与哀家有关?” 呼! 阿史那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镇定下来。 但,等她来到北宫,被赫连琛“护送”到一间破烂的宫室时,全身的神经又猛地紧绷起来。 不对劲! 北宫虽然被废弃了,但大多数的宫殿都还保持得不错。 且,圣人要把宫中女眷迁入北宫,定会提前派人进行整理、洒扫。 就算来不及彻底翻修,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堂堂太后住到这么破败的宫殿。 还有,这个宫殿的位置也太偏了,不在中轴线上,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 完全不符合阿史那太后的身份! “赫连琛,你放肆!” “你、你居然擅作主张!” “哀家问你,是不是谢氏指使你这么做的?” “折辱圣人之母,王朝之太后,你、你好大的胆子!” 阿史那太后愤怒地喊着,若不是还顾及形象,她估计就要伸手去撕扯赫连琛了。 赫连琛不为所动,淡淡地说了句,“把她也带过来!” “她”? 是谁? 阿史那太后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很快,这种不安应验了。 “阿雪?!” 看到被几个护卫押解过来的阿史那雪,阿史那太后的眼睛几乎要冲出眼眶。 事情败露了! 赫连珏和谢元知道是她们姑侄把天花病毒弄进了皇宫,还让小崽子们感染了! 到了这个时候,阿史那太后再无半点幻想! 但! 那又如何! “我要见赫连珏!阿犀!阿犀!我是你母亲啊!” 阿史那太后开始大声地呼喊着。 仿佛,她口中的阿犀是她的救命稻草。 可惜啊,这一声声的慈母呼唤,赫连珏听不到了。 就算听到,他也不会动容。 呵呵,杀他儿女的时候,不把自己当“慈母”。 现在需要救命了,就开始煽情? 阿史那氏,到底把他赫连珏当成什么了?! “太后娘娘,圣人与娘娘还在前殿接受朝臣的拜贺,没有时间来探望您!” “不过,您放心,圣人纯孝,为了不让您孤单,特意把您的侄女儿请来陪您。” 赫连琛淡淡的说着。 殊不知,他的这番话,让阿史那太后姑侄俩齐齐瞪大了眼睛…… 第385章 以彼之道 “什么?赫连珏和谢氏还在前殿?” 怎么可能?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孩子得了要死的绝症,做父母的却还在“上班”? 除非—— “这是个圈套!哀家被你们给骗了!” 东偏殿根本就没有出事儿。 老大、老三也没有发热,四个小崽子估计都好着呢! 阿史那太后本身并不傻,她是有些聪明的。 但,她总是喜欢自以为是,喜欢耍小聪明。 “哈哈!哀家也是蠢,居然以为用钱就能收买谢皇后的心腹!” “哈哈哈!好啊!好个谢元、好个赫连珏,你们果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是这么的聪明,也是如此的狠。 觉察到了阿史那太后的计划,就来个将计就计。 更有甚者,他们可能还在暗地里推了一把。 否则,就阿史那太后一个要人没人、要实权没实权的孤苦老太婆,怎能顺利买通那些人? 还有阿史那雪,她能够顺利把沾染了天花痘痂的污物带入大周朝。 进关、进入京城都没有被搜检出来,估计也是有人暗中放水。 好啊! 哈哈哈! 原来很早之前,她一手养大的好儿子就在防着她了。 如果赫连珏提前戳破,阿史那太后知道儿子儿媳妇不好惹,她可能就不会再生歪心思了。 偏偏人家没有! 人家故意“捧杀”,就是一步步地要让她阿史那氏走入死地。 “你们够狠!够绝!” 一招制敌,永绝后患! 不愧是能够在岭南那样的地方,携手打拼出一片天地的人。 阿史那太后觉得,她这次输的,一点儿都不冤。 但,赫连珏,你就真的不觉得良心有愧? 还有你谢元,现在你们夫妻感情正浓,赫连珏愿意帮你算计他的养母。 以后呢? 若你们夫妻不再深爱,今日之事,就是你们之间无法解开的一个心结! 你觉得,将来赫连珏若是回忆起幼时的美好,后悔这般对待自己的养母,想要找后账了。 他是会自责,还是会迁怒? 到了这个时候,阿史那太后的脑子变得格外清明。 她想到了许多,也因着自己的“脑补”,而让心情畅快了些许。 “谢氏,我就算死了,也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的报应!” “这大周朝的皇后,不好当!” “哀家,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望着皇宫的方向,阿史那太后恨恨地想着。 赫连琛仿佛没有听到阿史那太后的一番控诉,继续打着官腔,“太后娘娘,您千万不要多想。” “宫里有了疫病不安全,圣人和娘娘也是为了您好——” 阿史那太后不耐烦听赫连琛的这些鬼话,不客气地打断他,“少说废话!天花就是哀家让人带进来的!” “哀家就是想让谢氏的四个小崽子死!”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赫连琛,你也少跟哀家睁着眼睛说瞎话。” “哀家知道,出了宫,来到北宫,哀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 “看在哀家到底抚育了阿犀二十多年的情分上,好歹给哀家一个痛快。” “鸩酒?还是白绫?” 阿史那太后直接伸出了手,一副不惧死亡的决绝。 赫连琛定定地看了阿史那太后一眼,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 他这才压低了嗓门,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太后娘娘,您想错了,皇后娘娘从未想过杀你!” 阿史那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刚才的“视死如归”,不过是她在强撑罢了。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我就知道! 阿犀不会这么狠心。 谢氏呢,为了夫妻间的情分,哪怕恨毒了我,也不敢真的表现出来。 她要展现自己善良、大度的美好形象。 而还有什么比以德报怨更有说服力? 赫连琛还在继续说,“娘娘说了,您确实有心害人,但到底没有亲自动手!” 阿史那太后内心疯狂点头,没错没错,我没有亲自动手。 且,四胞胎也没有真的出事儿啊! 只要没有闹出人命,一切就还能挽回。 而她,确实有错,可罪不至死嘛。 大不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在永寿宫弄个佛堂,每日吃斋念佛,再不管外头的事儿。 阿雪什么的,全凭赫连珏做主。 他愿意“亲上加亲”,就让阿雪入宫。 若实在不愿意,就把阿雪送回草原。 赫连琛亲眼看到原本还一副“慷慨赴死”气势的阿史那太后,又露出了窃喜的表情,他暗暗冷哼一声—— 这就开始高兴了? 那也太早了! 哼,居然敢朝着这几位小殿下伸手,就要被剁掉爪子的自觉。 赫连琛可是赫连珏最信任的人,也是一路追随帝后夫妇,并亲眼看着四小只被抱出产房。 说句不怕逾矩的话,在赫连琛心目中,早已把四小只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这般白嫩软萌的小幼崽,阿史那氏到底是怎样黑的心肝,居然要用如此手段来戕害? 天花? 那可是要人命的。 就算侥幸熬过来,也会落得一脸的麻子。 四小只多好看啊,就仿佛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 赫连琛根本无法想象,四小只满脸麻子的丑陋模样! 阿史那老妪,该死! 见阿史那太后开始“白日做梦”,赫连琛就忽然说道,“所以呢,娘娘便说,让您与阿史那雪公主一起,待在北宫住些日子。” 阿史那太后姑侄两个,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赫连珏真的放过她们了,两人的脸上都带出了喜色。 然而,两人很快就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 姑侄俩连连后退。 而两个金吾卫装扮的人,却带着口罩,步步紧逼。 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件沾染了污渍的衣服。 “谢氏!她、她要干什么?” “拿走!快拿走!” “阿犀!阿犀!快来救我啊!我可是你的阿母!” “阿姑,救命啊!我不要死!” 姑侄俩哭嚎不已。 赫连琛的声音,似乎都被淹没了,“皇后娘娘顾及圣人,不愿追责。” “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总要有个交代!” “所以呢,您二位就按照你们制定的计划,好好地享受一番。” 至于结果如何,就全凭这对姑侄的运气了! 第386章 薨! “如果你们熬过去了,那么一切恩怨就此了结,皇后娘娘再不会追究!” 赫连琛还在低低的对那对疯狂叫喊的姑侄说着。 如果熬不过去,那就是命该如此,怪不到别人头上。 赫连琛望着阿史那太后那双惊恐、绝望的眼睛,忽地笑了一下。 阿史那太后原本还在哭喊着,看到赫连琛的笑,心里一阵发毛。 她竟停止了这种毫无形象的撒泼。 赫连琛扯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想必太后娘娘也能体会到皇后娘娘的温和、大度!” “她没有得理不饶人的非要杀了您,更没有亲自动手。” “病毒,是阿史那雪带进来的!” “您若是有什么万一,也是天花太过霸道。” “且,原本圣人是想要将您的罪状公布天下的。” “大殿下不只是您的孙儿,他还是圣人的嫡长子,是大周王朝最正统的继承人。” 而作为一个妇人,下毒暗害夫家家族的继承者,这本身也是罪过。不能按照普通的孝道、尊亲等来和稀泥。 毕竟在古代,家族的传承是最要紧的。 若阿史那太后的罪行被公布,赫连皇族的长辈(比如太皇太后),就能以宗族的名义,代替先帝休妻。 阿史那太后的尊荣就来自于她是先帝的原配发妻。 一旦被休了,她也只是个无夫无子的老妪。 阿史那太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听到赫连琛的话,眼底虽然还有不甘心,却也心虚地闪躲着眼神。 “是皇后娘娘,劝阻了圣人!” 赫连琛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说,您纵有千般不是,只‘抚育圣人’这一项就是大周朝的功臣。” “她不忍圣人为子杀母,也不愿让圣人背负忘恩负义、薄情寡恩的骂名!” “所以,您的罪行,不会被公布!” “只是宫中天花疫病爆发,宫中多人感染。” “阿史那太后不幸已在感染者之列……” 让阿史那太后自食恶果,就是谢元对她的惩罚。 活下来,算她命大,可也被毁了容,对于身体,应该也有极大的影响。 再者,阿史那太后可以不承担这个罪名,却有人需要背锅—— 阿史那雪! 以及整个突厥部! 大周已经统一了南北,接下来就是草原上的突厥。 赫连珏坐稳了皇位,开启了属于他的“元泰”时代。 正需要有一场胜利,进一步奠定他的地位,书写“元泰盛世”的开端呢。 不得不说,阿史那太后让族人从草原上带来病毒,真是“神来之笔”。 突厥直接把开战的借口送到了赫连珏手上。 一想到即将开启的大战,渴望战功的赫连琛,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的眼底,更是迸发出对于征战、对于胜利的渴望! 靖北侯到底低了些,若是能够凭借战功晋封靖国公,或是再来个丹书铁券…… 此刻,赫连琛看向阿史那姑侄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 这不是什么恶毒女人,而是他未来战功的阶梯啊。 阿史那太后和阿史那雪齐齐打了个寒战。 虽然她们还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连累到了突厥,但她们都有不好的预感。 还是阿史那雪,到底年轻,也更聪明些。 她急切地说道,“如果我们熬了过来,是不是、是不是一切就过去了?” 熬过天花的几率不大,但总有一线生机啊。 阿史那雪已经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知道:没用! 但,她也要得到一个准确的承诺。 哪怕像草原上的一些得了病的贱民一样,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模样,也好歹活着呢。 赫连琛:……小女郎,你咋这么天真呢。 皇后娘娘愿意给阿史那太后一个机会,是为了圣人。 你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主,对圣人一没恩情、二没功劳的,凭什么饶过你? 圣人还想借此跟突厥开战的,太后不能公布罪行,那就只能由阿史那雪背负所有喽—— 突厥公主阿史那雪,居心叵测,恶毒狠辣。 利用与永寿宫太后的关系,竟将天花之毒带入皇宫。 幸而圣人受命于天,又有赫连氏的祖先庇护,这才没有感染疫病。 唯有母后皇太后不幸染病。 作为孝子,母亲被人如此毒害,圣人岂能放过幕后真凶。 哪怕为此兴师动众、征讨突厥,圣人也在所不辞。 有了“为母报仇”的正义旗号,就是朝臣们,也不能随意弹劾圣人“穷兵黩武”! 孝道! 有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用呢! 阿史那太后听不到赫连琛的心声,但她却将之前赫连琛的那些话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然后,她忽然呵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好啊!好个善良大度的谢皇后!” “哀家不如你!哀家不如你啊!” “你、你跟萧氏贱人才是真正的婆媳,都是一样的聪明。” 对于男人心的把控,这对婆媳更是精明到了骨子里。 爱屋及乌! 哈哈! 好个爱屋及乌! 还有,看看人家谢氏的处理方式,真是滴水不漏。 既惩罚了伤害自己儿女的仇人,还不让丈夫心中留下芥蒂。 且,说出严惩的人,不是她,而是丈夫自己。 她非但没有步步紧逼,反而极力劝阻,还给阿史那太后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哈哈! 别说现在夫妻情浓了,就是将来夫妻反目成仇,赫连珏也无法拿这件事来指摘谢元! 这个女人,做事厉害! 输给她,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阿史那太后想通了这些,心也彻底死了。 她不再挣扎,不再哭闹,一边笑着,一边走进了那间破败的宫室。 阿史那雪还想从赫连琛口中得到“承诺”,却被身边的侍卫用力一推,踉跄几步,被宫室的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滚了进去。 人进去了,还有天花病毒又被送了进去。 吱呀! 门被关上了。 赫连琛摆摆手,几个侍卫拿来木板、钉子等。 哐哐哐一通操作,众人将宫室的门窗全部钉死。 偌大的宫室,只留下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口,用来送水送饭。 三天后,姑侄俩都感染了天花。 半个月后,元宵节的宫灯还没有摘下来,阿史那太后就薨了! 第387章 灰飞烟灭 正月十九,阿史那太后薨! 她是感染天花而死,为了防止病毒扩散,尸身只能焚烧。 北宫,十几个宫人穿着缟素,戴着口罩,抱着手,小心翼翼地将一身脓包、臭不可闻的老妇人放到了棺材里。 然后将棺材抬到院子里,下面架上火堆,浇了菜油,用火把点燃。 赫连珏、谢元以及三皇子等一些在京的宗室,则远远站着。 大火瞬间将棺椁包裹,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赫连珏和谢氏,真的好狠啊,居然连个全尸都不给留!” 望着远处的火堆,三皇子、五皇子等心中俱是一震。 都是宫中长大的,都是搞过阴谋诡计的,几位皇子根本就不信赫连珏对外公开的说辞—— 阿史那雪居心叵测,竟利用亲情,用天花毒害阿史那太后! 这,根本就不合理! 三皇子与五皇子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两个曾经的对手,现在却全都沦落为落败的残疾人。 两人不能说心意相通,却也能够用眼神交流。 “阿史那太后不只是阿史那雪的姑母,还是突厥与大周朝仅剩的纽带!” “阿史那雪是有多蠢、多毒,才会对阿史那太后动手?” “关键是,阿史那雪为什么这么做?” “没错!损人不利己,她没有理由毒害太后!” “把天花病毒带进皇宫是真,毕竟去年草原上确实流传天花,也有密道、人证等。” “阿史那氏姑侄俩,应该是想谋害谢氏和她的孩子,结果被人来了个‘将计就计’!” 三皇子和五皇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下,噼里啪啦一番眼神碰撞,竟猜到了真相。 然后,他们忍不住叹息,“阿史那氏到底抚育赫连珏一场啊,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帝后这对夫妇,一个看着清冷,一个看着清贵,结果呢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以前,看赫连珏对世家诸多宽纵,还以为他当上皇帝后改了性子。 不再任性、不再暴戾,没想到啊,这人确实变了,却比以前更加阴狠毒辣。 他,更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了。 如果说过去三皇子、五皇子这对难兄难弟,心底还有不忿、不甘等情绪,还想着暗中做些什么。 但,这一次,亲眼看到阿史那太后的下场,两人都被吓到了。 尤其是五皇子—— “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其实,阿史那太后不只有阿史那雪这一个“病毒源”,她还派人跟五皇子联系上了。 五皇子被赫连珏以“祈福”为由,赶到了法源寺吃斋念佛。 五皇子本就因为瞎了一只眼睛而扭曲变态,被赫连珏如此对待,他愈发愤懑、痛恨。 阿史那太后的那个老太监,叫方大富还是方大海的老东西,就曾经让自己收养的孤儿跑来联系。 又是装作樵夫,又是在竹林留下信号。 五皇子跟对方接触后,听到对方的计划,不禁有些心动。 天花? 天花好啊! 不但能够让赫连珏的小崽子们死掉,兴许还能让整个皇宫的人都感染上。 天花这样的疫病,传染性极强,且死亡率极高。 很多时候,一个村庄,甚至是一个城池若是发现病例,当地官府都会直接封锁。 更绝的做法,则是全部焚毁。 不能怪朝廷狠厉,实在是疫病一旦被传播开来,后果太可怕。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做到百分百隔绝。 事情总有万一,如果赫连珏也被传染了,那他赫连琮—— 五皇子想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心忍不住怦怦乱跳。看书溂 可惜,很快,他的“梦”就醒了。 历史上,有过傻子做皇帝,却没有瞎子做皇帝啊! 身体残缺的他,就算干掉赫连珏,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他呢,却要因为这个计划而承担风险。 虽然五皇子总是想着这样苟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掉。 但,真若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更想活着。 所以,最后时刻,五皇子退缩了,并没有继续跟方大富派来的人联系。 当然,五皇子心里还是阴暗的。 他自己不动手,却也没有“举报”。 他就躲在暗地里,想看看阿史那太后能否得手! 结果却是—— “灰飞烟灭!哈哈,堂堂大周朝的太后,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五皇子惊诧之余,便是深深的恐惧。 “赫连珏和谢氏,应该不知道我与方大富的联系。”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不是没答应嘛。” 五皇子强行为自己辩解着。 但,这样明显是自欺欺人的话,并不能安抚住五皇子。 没做错事,不等于没罪。 没有及时上报给赫连珏,还存着“坐山观虎斗”的想法,这本身就说不过去。 再说了,赫连珏是皇帝,他想要收拾一个废了的郡王,还需要什么罪状? 关键是五皇子真的跟那些人有过接触啊,根本就经不住详查。 果然,刚出正月,赫连珏以彻查“毒害太后”为由,将锦衣卫都放了出去。 阿史那雪感染了天花,却熬了下来,落了一脸的麻子,整个人看着不人不鬼。 她的罪名是钉死了的,绝无翻案的可能。 赫连珏却没有收手,从阿史那雪延伸开来,责令锦衣卫详细调查。 使节团第一个逃不过去,还有他们背后的突厥王庭。 赫连珏直接在朝堂上表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朕要亲自征讨突厥,用突厥汗的脑袋祭奠阿母的在天之灵!” 王禹、崔弘等三位宰相,怀里抱着笏板,跪坐在朝堂上。 他们低头垂目,默不作声。 听到赫连珏如同大孝子附体般的慷慨陈词,更是忍不住想要吐槽—— 把突厥可汗的脑袋拿去祭奠阿史那太后? 呵呵,圣人,您确定您是在“祭奠”,而不是在挑衅? 若阿史那太后地下有灵,“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棺材板估计都压不住。 呃,等等! 没有棺材板! 阿史那太后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她被赫连珏一把火烧成了灰。 被送去先帝皇陵下葬的那一抔骨灰,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太后娘娘呢。 天花致死,死后被挫骨扬灰……圣人和皇后,真心不好惹啊! 第388章 吓怕了 不得不说,阿史那太后的薨逝,仿佛被杀掉的那只鸡。 宗室、朝臣以及世家们,都深刻意识到了一件事——赫连珏与谢元,这对夫妇不好惹! 别看赫连珏登基后,一派清冷和煦。 对待里通外敌、刺杀皇后的世家们,也多有宽纵。 但,他根本就不是个好性儿的人。 正旦大朝会上的封后大典,坚持让谢氏一个妇人位居朝堂,这就是赫连珏乖戾、霸道的一个证明。 随后的阿史那氏之殇,更是进一步证明了赫连珏的狠与绝! 连抚育自己的养母,都能狠心报复,还借此利用,赫连珏又岂会对其他人宽容、放纵? 关键是,赫连珏手里有兵,他已经坐稳了朝堂。 正旦那日,不但封了皇后,却确定了新君的年号——元泰! 自此,大周朝就进入到了元泰元年。 世人或是后世之人,可以称呼赫连珏为元泰帝。 元泰帝露出了自己的锋芒,且他对世家,似乎也没有像先帝那般敌视—— 嘿嘿,圣人都同意修订《氏族志》了呢。 就算不是太亲近,可也不会过分地削弱。 以王禹、崔弘为代表的世家官员们,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避其锋芒”。 圣人想要攻打突厥,没问题! 打! 大周已经统一了天下,现在收复草原,也是开疆拓土的好事儿。 大周强大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将来也能成为明君治下的能臣名将啊。 但—— “圣人身份贵重,且大周武将云集,讨伐突厥之事,很不必劳烦圣驾!” 王禹等起身,站出队列,齐齐表态。 他们的意思很明白,攻打突厥没问题。 但,决不能御驾亲征。 圣人刚登基,大周朝的朝堂刚刚稳定下来。 圣人却跑去草原,非要跟突厥作战。 是,他们知道,圣人在岭南的时候,又是练兵,又是扩张,弄得风生水起。 然而,岭南到底是大周的地盘,且大多都是流寇或是土着土豪。 那些人,根本与突厥铁骑不能比。 先帝也是养精蓄锐了十几年,暗中训练出一支不亚于突厥铁骑的骑兵,这才赢得了胜利。 王禹等相信圣人有雄才大志,也相信圣人有了身为君王的霸道狠厉。 但,行军打仗真的不是小事儿。 胜败什么的,暂且放到一边。 只一点,就让朝臣们实在在意——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战场厮杀,刀剑无眼,您万金之躯,坐不垂堂啊!” 有了王禹等人的第一轮劝谏,朝臣们也都纷纷开口。 更诱人理智地指出,“圣人,皇子年幼,您若亲政,何人监国?” 赫连珏倒是有两个嫡子,同年同月同日生,今年正好一岁多一点儿。 这样的年纪,还在吃奶,如何当得起“监国”的重任? 除了儿子,赫连珏倒是还有几个兄弟,包括同母所出的两个弟弟。 但,赫连珏也好,朝臣也罢,根本不会考虑让“藩王”监国。 呵呵,这哪里是监国,简直就是给那些先帝皇子们夺宫的机会! 一个弄不好,赫连珏率领大军前脚离开京城,负责“监国”的那位王爷便发动了宫变。 赫连珏打完仗,连老巢都被人家给端了呢! 这位朝臣的话音方落,便有许多人附和。 是啊! 这话听着虽然不太入耳,却是大实话。 赫连珏没有年长皇子,没有信得过的人帮他坐镇大后方,他根本不宜御驾亲征。 “皇后监国!” 赫连珏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 谁说他没有信得过的人? 在岭南的时候,就是他在外面征战,而阿元坐镇后方。 阿元是他的爱人,更是他最好的伙伴。 把京城交给她,赫连珏再放心不过。 众朝臣:……皇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你居然让皇后来监国? 呃,倒也不是不可以! 有的朝臣脑子反应够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圣人可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由太子监国!” 然后谢氏作为太子之母,可以辅佐太子监国。 虽然效果是一样的,那就是谢氏处理朝政。 但,名分不能错,规矩不能乱! 咦?不对! 等等,现在不是讨论如何找个名正言顺的监国的人选。 而是—— “圣人,小小突厥,实在不必让您兴师动众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赶忙把话题又扯了出来。 讨论什么讨论? 直接让皇帝打消御驾亲征的想法不就好了? 这样,也不用担心无人监国,更不用忌惮女主临朝。 “既是小小突厥,定是不足为惧!众爱卿又何必这般担心?” 赫连珏打定主意,他就要御驾亲征。 大后方呢,则会留给皇后! 朝臣们:……皇帝任性,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这位皇帝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刚刚参加完阿史那太后丧礼的文武百官们,都不敢表现得太过“直言善谏”、铁骨铮铮呢。 万一惹恼了赫连珏,啧啧,自己死就死了,万一再连累家人,甚至是族人。 那么厚的族谱,若是因为自己而被弄没了,那他可就是全族的罪人啊。 朝臣们将目光对准了勋贵和宗室—— 你们跟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惹怒了皇帝,顶多就是自己死,绝不会连累全族。 毕竟要么是姻亲,要么就是同族,怎么着也能保住家人呢。 勋贵和宗室们:…… 姻亲或是同族又怎么了? 赫连珏多狠的人啊。 这次打着为阿史那太后报仇的旗号,彻查“天花事件”。 除了一个阿史那雪,突厥使团,锦衣卫如同疯狗一般在京中乱闯乱咬。 突厥人在京城的几个据点,全都被拔了出来。 还有一些世家或是外戚勋贵经营的情报网,也被清剿一空。 已经出宫荣养的老太监方大富,被赶去法源寺祈福的五皇子赫连琮,全都被牵连进去。 ……可以说,赫连珏进行了一次雷霆行动。 不管被抓到的人,是何身份、有何背景,都被依法定罪。 死罪的,比如方大富、突厥奸细等,全部砍头、腰斩等。 罪不至死的,比如五皇子,以及几个宗室,则被贬为庶民,革除宗藉。 这么狠的皇帝,你们世家不敢惹,就让我们这些宗室去当炮灰,想什么呢! 圣人愿意干啥就干啥,他们啊,只会乖乖听话! 被吓怕了的勋贵和宗室们,就是这么的“识时务”。 第389章 小肥仔的朝堂首秀 赫连珏欲御驾亲征的提议,就此通过。 朝堂上下,再无一人反对。 当然,众人会这般听话,也不完全出于恐惧。 赫连珏确实狠绝,但到底刚即位,与大周王朝而言,还做不到不可或缺。 他若真的在战前出了意外,世家和宗室们就又有了“把控朝政”的机会。 左右赫连珏有儿子,还是不懂事的奶娃儿。 赫连珏死了,世家和宗室就可以推稚子登基,而他们就可以当顾命大臣。 这,似乎比赫连珏这个强势的成年皇帝坐在龙椅上,对大家更有好处呢。 有几个心思活泛的,甚至都开始暗搓搓的考虑: 若赫连珏真的战死,到底是推四胞胎中的皇子上位,还是在宗室中另选一个过继? 先帝可还有好几个儿子呢。 兄死弟及,也合乎他们鲜卑的旧例! 赫连珏高高坐在主位上,俯视整个朝堂。 他或许无法洞察所有人的心思,却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呵呵,想要等着朕死,继而瓜分属于他的天下? 真当我家阿元是摆设? 赫连珏完全有信心,就算自己在外面出了意外,阿元也能把控京城,稳住朝堂。 否则,他也不会放心地御驾亲征,把大后方都交给阿元! “这些人啊,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一直处于颜值天花板的赫连珏,在容貌一项,永远都是这么的自信。 在他眼中,估计除了妻儿,其他人都是又丑又蠢的货色。 哦,对了,还有一只小肥仔,长得也还算过得去! 赫连珏端正肃穆,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不过,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这般想,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至少朕要出征的事,他们不会再阻拦!” 赫连珏敢打赌,这些人非但不会拦阻,反而会积极地支持! 打仗,不是小事。 更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 粮草、军械、马匹、运输的民夫、参战的将士等等,都需要提前准备。 大周朝这几年还算平稳,统一天下后,南朝的赋税、粮食等,也都源源不断地运到了京城。 虽然南北间的运输线过长,耗费的时间和人力比较多。 但,总体算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就目前而言,大周朝的国库迅速充盈,足以支撑赫连珏跟突厥大打一仗! 当然,后续南朝的事儿,还需要解决。 赫连珏并不担心,除了自己和朝臣,他还有最万能、最贴心的伙伴——阿元! 谢元通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更让赫连珏对她有了蜜汁信任。 赫连珏相信,迁都后,阿元就会给他提出一个极好的解决粮草运输的问题。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京中只有两件事最重要—— 第一,编订《氏族志》; 为了这件事,世家们都快吵疯了。 什么规矩、什么礼仪,什么世家的矜持与骄傲,在真正关乎到家族利益的问题面前,全都变得一文不值。 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已经是基础操作。 破口大骂也不是稀罕事儿。 最夸张的,为了自家的评级,好几个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们,拿着笏板,挽着袖子在大殿上打群架,你能相信? 当场被撕破官服,或是被笏板敲到脑袋,都属正常发挥! 赫连珏看得津津有味。 勋贵、寒门们则个个呆若木鸡—— 这就是世家风骨? 怎么跟传说当中的不一样? 世家们吵翻了天,想要进入一等的,原有一等世家打死不让位。 想要把某个“对家”降等,势必引来对方的反扑。 为了一个排名,为了一个等级,温文尔雅、风流名士的世家子都变成了疯子。 这般混乱中,谢家反倒安分许多。 谢洪作为家主,倒是想为谢氏争取一二,但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小官儿,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且,对于谢洪而言,最要紧的还是保住家主的地位。 那边还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谢贞虎视眈眈呢。 为了让世家们认可自己的地位,谢洪都想跟崔家、王家做交易——同意王、崔等被评为一等世家。 咳咳,谢洪虽然没有实权,可他到底是陈郡谢氏的家主啊。 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对于曾经的王谢,可是非常推崇的。 谢家愿意松口,清河崔氏、太原王氏等新兴的北朝士族就有机会位列一等。 谢氏就像是编制外的专家,或许没有太多的权利,却也有着重要的建议权。 谢家的态度,在世家阶层,还是管些用处的。 谢洪暗戳戳的跟崔、王等几家接触。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狠、更光棍。 与谢洪不同,谢贞虽然年幼,却是皇后的亲弟弟。 赫连珏还给了谢贞特权,让他可以随意出入宫廷。 前朝大殿就更不用说。 赫连珏上朝的时候,谢贞就曾经坐在他下首的位置上凑热闹。 谢贞这个谢家小郎君,在朝臣面前也算混了个面熟。 不过,这次,谢贞没有以皇帝小舅子的身份溜进朝堂。 他是以陈郡谢氏嫡支继承人的身份,郑重的拿了奏疏,站到了队列中。 在王、崔、郑等几大重臣,又因为《氏族志》而争吵不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站了出来。 “臣谢贞,陈郡谢氏嫡支遗孤,自请降等!” 谢贞的声音还带着稚嫩,却掷地有声。 原本还如同菜市场般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郑太傅作为总编纂,听了谢贞的话,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站出队列,来到谢贞面前,仔细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小小少年。 “谢贞?” 郑太傅轻声问了一句。 “正是小子!”谢贞从容的行礼,他年纪小,规矩、礼仪却丝毫不差。 “你可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当然!” “那,你可知你如此做法的后果?”降等啊。从最顶级的世家,跌落为二三流! 虽然还是世家,但,第一跟末等,还是有着极大的区别啊。 郑太傅出身世家,家族的荣辱早已镌刻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实在不能理解谢贞的做法。 “知道!但,谢贞坚持!” 谢贞腰杆笔直,如同一颗小小的松柏。 第390章 算不算歪打正着? “我陈郡谢氏,绵延千年,累世公卿!” “然,子孙不肖,已有五十年未曾入主中枢。” 提到祖、父的远离朝堂,谢贞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但,这是事实,不容忽视。 谢贞觉得,最丢人的不是家族的败落。 毕竟花无百日红,一个家族不可能一直煊赫显贵。 花落花开、潮涨潮汐,都是很自然的。 谢氏,也不可能一直居于顶峰。 败了,就承认,只要家族还有传人,只要后辈子孙知耻后勇、努力上进,就还是好儿郎。 真正丢人的行径是,明知败落,却还强撑着自欺欺人。 他,谢贞,不屑如此! “谢氏仍在一等,实在不妥!” 说完这话,谢贞深深一礼,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郑太傅&众世家:…… 见过拼命往世家圈子里钻的,也见过为了一个排名而跟姻亲好友挽袖子干架的。 似谢贞这般,主动把自家降等,绝对是第一个! 朝堂上,沉默许久。 郑太傅犹豫再三,还是哑着嗓子说了句,“谢小郎君,你还小,你、你——”不懂降等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何等惨烈的事儿。 这不是过家家! 不是说你今天降下去了,明天就能升回来! 只要跌出了一等世家的圈子,将来想要杀回来,千难万难。 一个萝卜一个坑啊,你下去了,别人就顶上来。 你再回来,已经占据你位子的人,却不愿意“让贤”。 谢家,若是枝繁叶茂也就罢了。 子孙众多,终究有一二成才的。 只要再出个九卿或是三公,谢家就算复兴了,也有机会重回一等。 但,谢家嫡支只剩下了一个谢贞啊,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出人头地? 哦,对了,还有一个谢皇后。 谢贞成了外戚,只要圣人在,谢家的富贵就不会少了。 可,外戚的名声终究不好听,哪里比得上一等世家的门第更清贵? 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且,《氏族志》不是‘勋格’,并不以官职、爵位为标准!” 郑太傅提到了“勋格”,并不只是为了劝说谢贞。 他还是在“提醒”朝堂上的诸公。 他就是要告诫某些“异想天开”的勋贵和寒门。 不要觉得自己现在位居高位,就能把自家家族抬进世家。 想要成为世家,需要几百年的积累与沉淀。 只是一代人显赫,根本不够格。 偏偏某些勋贵和寒门,自以为有了爵位,成了权臣,就想往世家的圈子里钻。 没门儿! 如果真要按照官职排行,那就是“勋格”! 而不是真正的《氏族志》。 谢贞却继续摇头,“《氏族志》虽不是勋格,却也要求累世公卿。” 谢贞嘴上说得客气,心里已经开始骂这些老匹夫双标。 勋贵和新晋寒门凭借官职想要挤进世家,老牌世家们不允许。 但,世家评定的一个标注,不就是累世公卿嘛? 累世公卿也是官职排行啊,并不是说那个家族传承的时间久,就可以成为世家,而是必须拥有一定的地位。 “比如赫连氏,自高祖起,已经四代帝王,尊贵七十余载。” 而赫连家在建立皇朝之前,就已经是柱国大将军。 东拼西凑、四舍五入,赫连氏位居高位也有近百年的时间。 咳咳,如果严格按照世家的标准来说,还是不够格。 但—— “君臣尊卑,赫连氏为君,岂有屈居于臣下的道理?” “谢贞自知人微言轻,不该妄加评论!但小子还是坚持,赫连氏当为世家!” 这是谢贞此次朝堂秀的第二个目的——把姐夫推进世家的阶层。 高高坐在主位上的赫连珏,看到自家小肥仔如此挥洒自如,顿时有种“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 嘿,看到了嘛,小崽儿虽然年幼,可条理清晰、沉着冷静,丝毫不输那些朝堂大佬呢。 还有,小肥仔也足够贴心啊。 赫连珏三不五时就要把谢贞召进宫,姐夫与小舅子闲聊的时候,小舅子也从未说过要帮姐夫说话。 即便提到了《氏族志》,小肥仔也只说谢家的安排。 赫连珏倒并不在意赫连氏是不是世家。 不过,小肥仔的心意,赫连珏领了,也愈发熨帖。 “到底是朕和阿元养大的孩子啊,就是向着朕!” 赫连珏紧密的唇角微微上扬。 聪明如他,还想到了赫连氏入世家的另一个好处—— 进一步打破世家的“垄断”。 不再讲究什么家族史,也再比族谱、谱系等。 当了皇帝,就能以“君臣尊卑”为由,成为世家! 世家不再变得那么高不可攀,也无法再以单纯的世家身份“傲王侯”! 哈哈,接下来呢,勋贵们入选《氏族志》,是不是也能变得顺理成章? “勋格”就勋格! 赫连珏要的就是打破一个固有阶层的特权,树立属于自己的皇权! 赫连珏一个对世家没有什么好感的人,都不拒绝成为世家,就更不用说广大的宗室了。 从四皇子到广陵郡王,大家都是姓赫连的。 赫连氏若成了世家,大家也都跟着尊贵起来哇。 “这孩子不错!”广陵郡王摸着胖乎乎的下巴,满意的说道。 “那是当然!” 四皇子却一脸的与有荣焉,“小肥,哦不,是阿贞,可是圣人和娘娘亲自教养的!” 四皇子作为赫连珏的小弟兼马仔,在岭南的时候,就与越王府关系亲密。 对于谢元的亲弟弟谢贞,四皇子也是非常熟悉的。 他或许还做不到把谢贞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但他也把谢贞当成了自己人。 这会儿看到小肥仔表现好,还被人夸了,四皇子也跟着高兴。 谢贞的一番话,引起了朝堂大佬们的讨论。 大佬们自是不想把《氏族志》变成勋格,但,谢氏愿意主动降等,还是让崔、王等几个家族暗喜不已。 少一个一等世家的名额,就能多一个二等进阶。 勋格就勋格,先保住自家的利益再说。 还有几个暗中跟谢洪达成共识的人家,更是直接将谢洪丢掉了九霄云外—— 到底只是旁支,就是不如人家嫡支有决断。 谢洪只是愿意帮助一些二三流世家晋级,人家谢贞是直接把一等世家的名额都让了出来。 好人呐! 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谢氏的家主! 谢贞:……啊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第391章 忍不住啊 众世家唯恐谢贞会后悔,更怕他因为不是家主而无法为谢家做主,直接公开表示—— 谢贞才是谢氏嫡支遗孤,也是最正统的谢氏继承人。 谢洪之流,不过是窃取嫡支的旁支。 随后,又有人“曝光”,说谢氏的原本族谱和建康的祖宅、祭田等,也都在谢贞手里。 得! 这继承人的身份,更加确凿无疑! 赫连珏这个大周好姐夫非常给力,抓住时机,正式册封还不满八岁的谢贞为承恩公。 自此,谢贞作为谢家家主的身份,得到了世家、皇家的双重认可! 谢洪之流,竹篮打水一场空。 “竖子!小畜生!!” 谢洪以及几个族老都十分痛恨。 他们不只是失去了窃据谢氏嫡支的机会,更因为谢氏的降等而愤恨不已。 谢贞的家主身份无比确定,他的话,就代表了整个谢氏。 所以,在编订的《氏族志》中,谢家是第一个被降等的一等世家。 “罪人啊!谢贞这小畜生就是谢氏满门的罪人!” “祖宗若是在天有灵,定会请下神雷,劈死这个小畜生!” 谢家的纨绔和遗老们又是咒骂连连,又是哭天抢地。 真的不能怪他们如此失态,而是降级一事,关乎重大。 好好的一等世家,沦为了二三流。 历代祖宗们上千年的努力,全都化作乌有啊。 “谢贞狡诈!他有个皇后阿姊,自己以及后世子孙自是不缺荣华富贵。” “谢氏的族人呢?从顶级沦为末等,不说仕途了,都要惹人笑话!” 谢家上下的不甘,皆因如此—— 降等的事儿,真正计较起来,最受影响的反倒不是家主谢贞,而是普通的谢氏族人。 谢贞有个皇帝姐夫,还有两个嫡出的皇子做外甥。 远的不敢说,但近五十年的富贵,还是无虞的。 而其他族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等级降了,不再是一等世家,不管是入仕,还是治学,都失去了一定的特权! 这让本就习惯了依靠家族的谢氏族人如何能忍? “不!不对!谢贞不是谢渊一支唯一的子嗣!” 一众须发皆白的族老中,有人忽地想到了某件陈年往事,冷笑着说了一句。 他的话,惊醒了众人。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儿,都有些许印象。 “四叔公,您是说谢继?” “谢渊的外室子?” “……前两年,谢泽曾经找到过他,只是因着一些原因,谢继并未前往岭南!” “没错!他在去越州的路上又回来了。带着他那个生母,回了建康老家!” 知道这桩旧事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谢洪眯着眼睛,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不甘心! 他是真的不甘心。 尤其是掌握了谢家的权势,靠着家主身份结交了那么多的贵人,让他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儿,他真的不愿意放手。 就算大势不可挽回,他也不想便宜了谢贞。 凭什么啊,都是谢氏的子孙。 他谢洪正值壮年,还愿意为了谢氏而奔走。 谢贞呢,乳臭未干,一出手就拿着谢氏一族的前程讨好众世家,甚至是勋贵、皇族! 谢洪可是听说了,谢贞在朝堂上很是风光。 除了把自家降等,他提议把赫连氏(元氏)抬入世家。 而若是赫连氏成了世家,跟着赫连珏一起打江山的鲜卑旧勋贵们,也应该位列世家! 如此一来,清贵的《氏族志》就真的成了“勋格”。 始作俑者就是谢贞这个小兔崽子! 他这是献祭了谢氏一族,换回自己的荣耀与好人缘啊。 哼! 谢洪曾经亲眼看到,最近几天里,谢贞的承恩公府门前车水马龙。 世家、勋贵、甚至是宗室,都纷纷前去结交。 谢贞靠着“出卖”谢氏,用最短的时间,融入到了京城的权贵圈儿。 谢家呢? 还有他谢洪呢,却要为谢氏降级的恶果买单! 谢洪越想越不愤。 他现在的心情,跟曾经的谢泽非常相似—— 我就算真的不能把你怎样,也要想方设法的恶心恶心你,不对,是你们!看书溂 谢洪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是谢贞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崽子惹出来的。 谢贞的背后,还有谢元谢皇后。 谢洪严重怀疑,谢贞的那番言论,根本就是谢元的意思! “好啊!好个贱人!为了坐稳自己的皇后位子,为了攀附众权贵,不惜拿着谢家当筹码!” 谢洪被自己的脑补气得浑身发抖。 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好好“回敬”谢元谢贞这对姐弟! …… “永昌,你这么做,不是求人帮忙,而是在恶心人家呢!” 太皇太后盘膝坐着,身边的博山熏炉升腾着淡淡的白色烟气。 原本静谧的焚香时间,硬是被不省心的女儿打断了,太皇太后的心情,真的称不上美丽。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 “再者,五郎刚刚被除藉,南陵作为他的前未婚妻,还是要尽量低调些!” 太皇太后虽然语气不好,却还是真心为了女儿、外孙女考虑。 唉,她也是没办法。 自己就生了一儿一女,先帝已经去了,只剩下了永昌这个女儿。 南陵呢,也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 在太皇太后心里,比宫中的皇子、公主还要更亲近些。 且,南陵性子怯懦,早早就没了亲爹,亲娘还是这般任性、霸道的人…… 有时候,看到南陵胆小懦弱、畏畏缩缩的模样,太皇太后都有几分愧疚—— 是哀家不好,没有教好儿女,最终连累了外孙女儿。 正是因为这份偏心与愧疚,永昌在五皇子残疾后,要落井下石地退婚,太皇太后还是同意了。 还帮永昌出了个好主意。 唉,五郎也是她的孙子啊,亲的! 手心手背,太皇太后选择了更娇嫩的手心。 “手背”五皇子,被退婚,被圣人赶去法源寺祈福,然后又卷入了“突厥谋害太后案”,最终被圣人废为庶民。 太皇太后只要一想起那个曾经聪慧、清朗的英俊孙儿,就忍不住阵阵的心疼。 结果呢,风波还没有过去,永昌就又起幺蛾子了。 饶是太皇太后是个偏心的亲娘,也要忍不住想骂人! 第392章 人老成精 “恶心?” 永昌不干了,她本就不耐烦跪坐,这会儿被亲娘给骂了,索性伸直了腿,来了个箕坐。 “阿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女儿怎么就恶心皇后了?” 永昌不满的嘟囔着。 太皇太后的额角一阵抽搐。 堂堂皇家公主,却直腿而坐,这是什么仪态? 也就是在她这个亲娘面前,若是换个场合,简直要被人笑死了。 忍了又忍,太皇太后还是没忍住,骂了句,“坐有坐相!在我这个阿母面前,你也敢箕坐?像个什么样子?” 永昌:…… “阿母,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您怎么还像训斥无知幼童般骂我?” “你也知道你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痴长岁数,却不知道分寸。 “阿母——” “好了!” 但凡换个人,太皇太后都会把人赶出去。 偏偏是自己亲生的,哪怕是个孽障,太皇太后也只能忍着。 深吸一口气,拼命在心底念叨“亲生的、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太皇太后调整好情绪,再次耐着性子,跟永昌仔细分说,“哀家说过了,哀家不会不管南陵!” “先让南陵在道观里住些日子,等外头的风头过去了,再慢慢筹谋!” 永昌却等不及,“慢?阿娘,还要怎么慢?南陵多大了?她都二十岁了啊!” 在当下,确实有疼爱女儿的人家,会把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再嫁人。 二十岁不出阁,也不算太稀奇。 但,那些人家的女儿,早就定了亲,只是拖延了昏礼。 南陵却不是这种情况。 她倒是定了亲,可一个未婚夫死了,一个未婚夫变成残疾。 婚事退掉了,她也成了“老姑娘”。 京城的权贵圈儿里,已经有了不好的传言。 若是还不能尽快定下婚事,永昌真怕南陵会彻底坏了名声。 “那也不能乱来!”太皇太后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吼了一句。 “怎么就乱来了?左右都是给您祈福,在宫外的道观,跟在宫里根本就没有区别。” 永昌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的任性、跋扈。 这就是永昌今天来皇宫的目的。 她想找个借口把南陵塞到宫里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封后大典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圣人的后宫依然只有谢元一个女人。 前朝倒是有大臣建议赫连珏为了子孙计而广开后宫,广纳嫔妃。 却被赫连珏直接怼了回来:“父丧三年,如今又有母丧。” “寻常百姓服丧时都要有各种避讳,朕为天子,当为天下百姓楷模,岂可行那等不孝不义的禽兽之举?” “尔等身为臣子,不说忠君爱国,勤政爱民,却总想着让朕做个昏聩之君,是何等道理?” 赫连珏不客气的一通乱喷,直接把那几个朝臣骂得伏地请罪。 文武百官还是不太相信赫连珏愿意服孝三年。 等等,不对! 不是三年,是六年! 啧,阿史那太后死的还真是时候,直接把赫连珏的孝期延长了三年。 赫连珏:……孝道真是太好用了! 他不想纳妃,不想对不起阿元,更不想被朝臣裹挟,都不用说太多,只一个“孝”字,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其实,别说文武百官不信了,就是永昌也不信。 她一个女人,都有着喜新厌旧的癖好,公主府里的各色面首养了一群。 永昌根本无法想象,一个皇帝,本该坐拥后宫三千的人,为什么就能只守着一个谢元? 她家南陵,虽然怯懦了些,但容貌极好。 再说了,男人不都是喜欢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嘛。 “她一个二十岁还没有嫁人的小女郎,无缘无故住在宫里算怎么回事儿?” 太皇太后只觉得女儿是异想天开,她没好气的骂着。 “怎么是‘无缘无故’?” 说到这里,永昌还故意看了眼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险些被气个倒仰。 自己的亲闺女,她太了解了。 说句不怕粗俗的话,永昌一撅屁股,太皇太后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你个不孝女,居然咒哀家?” 想要让南陵进宫,最好的借口就是:太皇太后生病,作为嫡亲的外孙女儿,南陵来侍疾! 如此,不但有了借口,还能给南陵郡主刷个好名声。 若是太皇太后因为南陵侍奉的好而痊愈,为了“孝道”,身为孙子的赫连珏还要重重赏赐南陵。 咳咳,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若是趁机哭诉,表示南陵因为两次退婚而坏了名声,无法嫁个好人家。 与其让外头的人挑拣、糟践,还不如与圣人亲上加亲—— 按照常理来说,圣人不会、也不该推辞。 都是嫡亲的表兄妹,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啊。 这是“亲上加亲”的另一个好处:除了知根知底,也是让女儿的未来有个保障。 陌生人家里,没了夫妻情分就彻底完蛋了。 可嫡亲的表兄表妹,就算不爱了,也能因为血缘而照顾女方。 太皇太后就是要故意扮可怜,让赫连珏看在同为亲戚的份儿上,给南陵一个“活路”。 太皇太后连台词都能提前想好:“知道你与皇后琴瑟和鸣、相濡以沫,阿婆不苛求什么,只希望你能给南陵一个名分,让她安安稳稳的后宫度过余生就好!” 太皇太后:……哀家好着呢! 哀家不想装病!更不想这般算计赫连珏! 阿史那氏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啊。 虽然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依着太皇太后在后宫生活几十年的经验。 太皇太后敢打赌,阿史那氏的死,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赫连珏与谢元这对夫妇,绝对不好惹。 太皇太后并不认为自己在赫连珏那儿有多大的体面,一个祖母罢了,跟养母什么的,也差不许多。 她已经七十岁了,不争不抢、不折腾不作妖,竟能富贵康泰的安享晚年。 若是—— 太皇太后想得明白,可抬眼看到自家女儿哀求的目光,有禁不住心软。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今生你特意来找我讨债来了!” “罢!罢!我就再帮你一次。” “不过,不能这么进宫,而是换个其他的法子——” 太皇太后可不是阿史那氏那样的蠢货,人老成精的她,想要谋算什么,还真不是难事儿! 第393章 夜猫子进宅 谢元并不知道太皇太后母女俩的计划,她很忙,非常忙。 过了正月,办完了阿史那太后的丧事,还有许多后续的工作需要处理。 那些牵扯其中的宫女、太监等,全都被发配至长安做苦役。 还有突厥人安插在京城的诸多眼线,锦衣卫和绣衣使者齐齐出动,全都挖了出来。看书溂 这些人,除了手上沾染了人命,按照律法处以死刑外,其他的全都被拉去了长安。 咳咳,长安的新城已经在建设了,几万人马去了,都堪堪够用。 这,就是个巨大的工地,在没有大型设备的当下,就是靠人力来填补不足。 所以,只要是有需要被流放的人,赫连珏和谢元全都给弄去长安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谢元更想亲自去督建。 那可是长安啊,未来大周朝的新都城。 从迁都,到新城,都有谢元的心血。 谢元承认,她骨子里果然是个基建狂魔。 在岭南的时候,合县、月牙两个新城的建设,让她深刻体会到了基建的快乐。 但,那两个新城跟长安这种可以容纳百万人口的巨大城池来说,不亚于小巫见大巫。 谢元参照了历史上的长安,这次规划的时候,也设置了朱雀大街,东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个坊。 还有专业的地下排水设施,以及诸多城市建设,谢元还融入了一些现代化的设计。 可以说,长安的新城,融入了谢元太多太多的心血,也有着她的梦想与寄托。 除了这些事,谢元还要帮赫连珏筹备出征的事宜。 首要一项,就是粮草。 “幸好在岭南这几年,我一直都让人培育占城稻的稻种。” 经过这几年的反复挑拣、杂交等技术,谢元找来的老农,真的弄出了高产、耐旱、成熟期短的良种。 “或许口感不如原始稻种,但果腹是足够的。” 而在这个时代,能够让百姓吃饱饭,那就是盛世明君。 要知道,在这个时空,稻米都不是普通百姓所能吃的上等细粮。 普通的百姓,大多还在吃豆饭或是麦饭。 谢元曾经吃过几次,真的很难下咽,也不好消化。 她必须庆幸,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出身好,还嫁给了赫连珏。 否则,如果是寻常的百姓,甚至是奴婢—— 呵呵,谢元觉得,她还是再死一次,看看能不能穿回去更好些! 在古代,没有身份,没有金手指,真的太艰难了。 谢元幸运,既有身份、也有无数超越时空的历史技能,她下意识地就想做些什么。 或许,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整个世界,也无法短期内提高国计民生的质量。 但,一点点地做,慢慢地做,谢元相信,只要做了,就不比不做好! 改良粮种,就是谢元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 “圣人,这种良种,妾身想找几个州郡试着种植一下。” 谢元知道,每一种新型的种子,想要大面积地推广,都需要一个过程。 即便是众所周知的穿越人士必备神器——土豆和玉米,在历史上,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推广过程。 几十年下来,又有可怕的小冰河时期,百姓们这才习惯了这种作物。 谢元是皇后,位居高位,她对赫连珏的影响力极大。 她可以通过赫连珏,向各个州郡下达命令,继而推广稻种。 但,谢元不想这么做! 强行摊牌是下下策,只有让官员和百姓们真切地看到稻种的妙处,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种植。 “可以!你选定几个地方,朕派人安排!” 赫连珏对于谢元,百分百的信任。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也百分百地执行。 所以,赫连珏问都没问,就直接答应下来。 丈夫给力,谢元自是高兴。 但,她还是有种忙不过来的感觉。 回归京城,做了皇后,还把宫里总是拖后腿的恶婆婆收拾了,然而谢元又出现了刚去岭南的困境——没人! 她在岭南提拔、重用的人才,确实不少。 只是,岭南那边需要安排人手留守,京城这边的规模要比越州更大,所需要的人才更多。 不说别的,单单是谢元身边的女官,就不太够用。 郑玉容、赵锦绣、赵锦瑟,甚至是曾经的丫鬟如意、金枝等,都被谢元提拔成了女官。 罗佩玉和几个宫奴,则主持绣衣使者。 还有谢元收养的一些孤女,将士遗孤等,也都安排了要紧的差使。 谢元随着工作的铺开,对于人才的需求也愈发紧张起来。 “看来,必须想个其他的办法了!” “女官不是宫女,不是说忠心就行,起码要识字啊!” 谢元忙碌之余也暗自叹息。 她不是原主,在京城,在建康老家都没有什么信任的手帕交。 且,赫连珏是年轻新君,偌大的皇宫,只有谢元一个皇后。 如果谢元贸然把一些贵女召进宫,很容易落人口舌。 没人相信谢元是要重用女子,很多人只会用龌龊的心思去揣度谢元——谢皇后弄这么多“女官”,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圣人搜集美人儿? “京中可有寡居的官眷,或是因为婚事而出家的贵女?” 谢元找来罗佩玉,让她仔细去调查、打探,并把列出一个名单送上来。 婚事不顺或是干脆守了寡,世人的怀疑或许会少些。 另外,那些落罪的世家女眷,被罚没入宫充作奴婢的,也可以从中挑选一些。 历史上的上官婉儿,不就是女皇发现并提拔的宫奴嘛。 就在谢元忙着招贤纳士的时候,太皇太后宫里的宫女来请谢元了。 对于这位太皇太后,谢元的观感还算不错。 先帝的生母,赫连珏的亲祖母,年长、辈分高,却从未像阿史那太后般作妖。 人家就安静的待在自己宫殿里,看着小宫女、小太监踢毽子、跳绳儿,或是吃吃喝喝。 赫连珏登基,谢元回宫,这对夫妇的诸多举措,太皇太后都第一个积极响应。 她还约束了任性跋扈的永昌大长公主。 有她坐镇,宗室上下,对帝后还算恭敬、顺从,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主动派人来请谢元,这还是第一次。 莫名的,谢元竟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94章 女侍中 “皇后,哀家叫你来,是有事相托!” 见了面,太皇太后没有绕弯子,直接进入正题。 谢元赶忙跪坐好,“不敢!太皇太后若有事,只管吩咐!” 她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见谢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太皇太后笑了。 七十来岁的妇人,保养得却极好。 花白的头发,也是先帝驾崩的时候,太皇太后遭受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这才被刺激得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如果没有这一件事,她应该是个富贵和善的老太太。 不过,太皇太后虽然因为先帝的死大受刺激,却还是熬了过来。 想想也是,能够在后宫混迹几十年,还顺利把儿子扶上皇位的女人,又岂是能够轻易被打倒的? 她还是盘腿坐着,笑得很是和善,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只看她的这副神情,定会以为她是哪家的老封君,而非什么太皇太后。 谢元却愈发戒备了。 其实,似阿史那太后那般张牙舞爪的人,反倒更好对付。 因为她的坏,她的算计都摆在明面上。 而太皇太后这样的老狐狸呢,却是最擅长绵里藏针、面甜心苦。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更谈不上‘吩咐’。” 太皇太后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唉,哀家是为了南陵那孩子——” 南陵郡主? 谢元低垂眼睑,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这位女郎,谢元是听说过的。 当初在越州的时候,因着贾易,赫连珏特意将京中的许多事都告诉了谢元。 而贾易曾经针对过南陵,险些把这个可怜的女子给逼死。 对于南陵,谢元甚至有些同情。 后来,听说她又跟五皇子定亲,结果还不等过门,就又发生了汤泉宫变。看书溂 五皇子成了独眼龙,南陵在永昌的坚持下,退了婚。 接连两次婚事不顺,京中便有许多风言风语。 人言可畏啊,南陵所谓大长公主的女儿,都不得不跑去道观暂避风头。 过年都没回来。 这猛不丁的,太皇太后怎么提起她来了? “此次突厥人谋害太后,五郎也深陷其中。” 仿佛听到了谢元的心声,太皇太后主动解释道,“圣人仁善,只是除了五郎的宗藉……” 太皇太后说话的语气很是真诚,还带着些许赞赏。 仿佛在她看来,赫连珏能够对同胞兄弟这般“厚道”,作为祖母,她很是欣慰。 谢元没说话。 太皇太后跟赫连珏可是嫡亲的祖孙,做奶奶的评说做孙子的,自己一个做孙媳妇的,根本不好随意插嘴。 疏不间亲嘛。 虽然谢元与赫连珏更亲近。 但在宗法上,太皇太后才是赫连珏的正经亲人! 太皇太后兼谢元低头不语,也不以为意。 她继续说道,“五郎自己做了错事,圣人如何处置都是应当的。但,五郎被罚,他的许多陈年旧事也被翻了出来!” 太皇太后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谢元再听不懂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抬起头,故作恍然的模样,“京中有人非议南陵郡主?” “唉!”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南陵是个可怜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父亲。” “永昌呢,被哀家和先帝宠坏了,强势、任性,南陵的性子,便怯懦了些。” “原本想着‘亲上加亲’,将她嫁回皇室,能够保她一时平安富贵,没想到——” 太皇太后这番话,状似是在叹息南陵与五皇子无疾而终的婚事,但让谢元听来,却是格外刺耳。 尤其是那句“亲上加亲”,谢元总觉得意有所指。 难道,太皇太后想把南陵许给赫连珏? 毕竟五皇子已经被贬为庶民,而南陵也早跟五皇子退了亲。 再想要“亲上加亲”,最合适的对象,只有赫连珏! 嘴唇蠕动了几下,谢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谢元又咽了回去。 她没法说啊! 如果太皇太后直接说让赫连珏纳南陵为妃,谢元可以直接拿孝期说事儿。 再不济,她还可以推到赫连珏身上。 纳不纳妃,是赫连珏的事儿,她不管! 想让她做“贤后”,主动帮丈夫纳妾? 呵呵,对不起,谢元表示,她是个三从四德的好女子——出家从夫! 纳妾之事,当由丈夫说了算! 然而,人家太皇太后并没有明说,谢元也就没有表演的机会。 谢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太皇太后不把话说明白,她就可以装傻充愣。 太皇太后:…… 她高高坐在主位上,只能看到谢元恭顺的低着头。 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就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了一声: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关键也聪明。 难怪阿史那氏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她的手上呢。 确定谢元是个聪明人,也颇有手腕,太皇太后心中的那个想法更加坚定。 她继续说道:“唉,许是命!但哀家到底是她的外大母,总不好看着她孤苦伶仃地在道观念经。”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忽地指向了谢元:“最近一段时间,哀家听闻皇后事务繁忙?” 已经被点名,谢元不好不吭声。 她微微抬起头,挂着标准的笑,恭敬地回答道:“都怪妾身愚笨,诸多事务,竟有些手忙脚乱!” “哈哈!皇后无需谦虚,你可不笨!” 太皇太后玩笑间,还轻轻刺了谢元一记。 然后,她继续道,“宫中事物本就繁杂,所以,按照旧例,皇后可拜女侍中!” 女侍中? 谢元愣了一下。 对啊!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前朝有侍中(宰相),后宫便有女侍中。 不是说女子可以当宰相,而是说,为了辅佐、规劝皇后,可以设置“女侍中”的女官。 女侍中不是普通女官,不是宫人或是奴婢来充当。 而是特意聘请德高望重或是身份贵重的世家、豪门贵妇。 她们有官职,还可以出入宫廷。 女侍中可以帮贵妇提高身份,也能为皇后拉来助力,能够多几个帮手。 谢元现在缺的就是帮手啊。 “南陵性子怯懦,可也是京中贵女,别的做不了,陪皇后说说话,帮皇后跑跑腿儿,还是没有问题的!” 太皇太后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她要让南陵成为谢元的女侍中,能够自由在宫中行走! 第395章 帝后夜谈 “阿元,你答应了?” 赫连珏盘膝坐着,手肘靠在凭几上,难得悠闲地与谢元吃茶、聊天。 谢元一边烹茶,一边将白天的事儿告诉了赫连珏。 赫连珏挑起一边的眉毛,略带戏谑地看着谢元。 他就不信,依着阿元的聪慧,她会看不出太皇太后的小心思。 “当然!” 做了几年的夫妻,两人早就心意相通。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谢元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谢元知道,赫连珏不是质疑她的智商,而是在好奇,自己为什么答应。 谢元放下手里的茶壶,端起刚刚煮好的茶汤,送到了赫连珏手边。 赫连珏算是大周朝的土着,所以对于这种加了许多佐料、味道稀奇古怪的茶汤,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 当然,对于谢元喜欢的清茶,赫连珏也不拒绝。 他这人虽然脾气大、规矩多,但在谢元面前,还是非常“配合”。 接过茶盏,赫连珏轻轻闻了闻,嗯,辛辣腥还有茶粉的苦涩,几乎把五味都凑齐了。 只闻着味道,就知道谢元的烹茶技艺“很世家”。 吹了吹茶汤的浮沫,赫连珏小小抿了一口,复杂的味道直接刺激着味蕾。 赫连珏只觉得整个人瞬间都变得精神起来。 谢元看着赫连珏品茶,嘴里还在继续说着,“其实,人家如此也算是阳谋。” 并没有故意把南陵郡主塞给赫连珏,而是用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南陵郡主进宫。 女侍中,皇后的女官,自然要随侍在皇后左右。 如此,也就有很多机会跟赫连珏这个皇帝见面。 若真的“日久生情”,那也是赫连珏与南陵两人的事,不能怪南陵魅惑。 如果赫连珏还是不动心,只把南陵当成普通亲戚,甚至只是女侍中,那也没有损失什么。 毕竟皇后身边不是只有一个女侍中,而女侍中这个官职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 兴许啊,做了女侍中,南陵也算镀了一次金。 再要说亲事的时候,还能增加筹码呢。 太皇太后真的很聪明,她想要促成好事,却没有像阿史那太后般粗暴、直接。 人家就是合情合理地创造了一个机会,具体如何,就要看各人的缘法了! “阳谋?呵呵,你对大母的评价很高啊!” 大母就是祖母的意思,尊敬些或是正式场合叫“大母”,若是想要更亲昵或是私底下,则可以称呼“阿婆”。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大父和阿翁! 赫连珏好看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他玩笑似的对谢元说,“即便是阳谋,也是‘谋’!你就不怕朕真的着了道?” 谢元笑了,昳丽的面容如繁花般灿烂。 她冲着赫连珏眨了眨眼睛,那眼神仿佛带着小勾子,“我相信阿犀,更相信自己!” 相信丈夫除了自己根本不爱别的女人,也相信自己的魅力足够大,能够把丈夫迷得晕头转向。 赫连珏:……这勾人的小眼神,绝壁不能忍啊。 气氛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一番亲密过后,谢元依偎在赫连珏的怀里。 夫妻俩又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妾身确实挺佩服太皇太后的!” 谢元抓住赫连珏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啊绕。 “就像您所说的那般,阳谋也是‘谋’。” “太皇太后算计了臣妾,臣妾却并不恼怒,甚至有些感激!” 听到这里,赫连珏忽然问了句,“为什么?” 他家阿元可不是个被人坑了还要感谢人家的蠢货。 而太皇太后的手段,也没有高超到那种境地。 谢元抬起头,将下巴搁在了赫连珏的胸膛上,“因为她提醒了我!” “嗯?”赫连珏的尾音轻轻上扬,明显是在发问。 谢元看着赫连珏的眼睛,轻声道,“陛下待我情深意切,我们夫妻恩爱非常,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人。” 赫连珏点点头。 他确实没想过要其他的女人。 一来,他看重阿元; 二来,他看不上其他的女人; 三来嘛,也是嫌麻烦。 后宫与前朝,状似泾渭分明,其实一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帝为何会娶那么多世家、勋贵出身的嫔妃? 为的还不是安抚、拉拢那些家族? 而那些家族呢,愿意把家中女儿送入宫中,也是为了拉近与皇家的联系,为自家谋利益。看书喇 皇帝纳妃,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好色或是什么子嗣,更多的是利益交换! 赫连珏登基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朝臣建议他广开后宫? 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管天家的那点破事儿。 人家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把自家女儿送去皇宫,再生个有自家血脉的皇子,便能保住家族一二代的富贵。 若是更幸运些,自家的外孙做了皇帝,外戚的名声不好听,但有着足够多的实惠啊。 卫氏、吕氏……多少靠着女儿实现阶级跨越的家族,都是最好的范例! 世家们自诩高贵,总是有着“傲王侯”的骄傲。 但,让他们把女儿(或孙女)嫁给皇帝,他们还是愿意的。 先帝时,就在努力削弱世家。 赫连珏不像先帝那般霸道,可皇帝与世家之间,终究是有利益冲突的。 若是下一任皇帝是自家的外孙,从小教导他偏向世家,将来或许就—— 所以,世家们才会把注意打到后宫。 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地想要刺杀谢元这个皇后。 奈何谢元准备充足,不但没有受到伤害,反而将一波小世家和世家旁支送去长安修新城。 世家们便知道,皇后的位置,暂时就不要奢望了。 皇后不成,还有四妃、九嫔啊。 他们便继续上折子,提醒赫连珏广纳嫔妃。 赫连珏却以守孝为名拒绝了。 这,并不好! 皇帝表现得太过决绝,会让臣子们心生忌惮。 做人做事总要留有些许余地。 而女侍中,就是一个皇帝与朝臣之间的“余地”。 赫连珏不纳妃,但皇后却可以选聘女侍中。 家中的女儿或是女眷接触到了皇后,就有机会干涉后宫,甚至影响前朝。 当然,若是能够像太皇太后所谋算的那般,其他的女侍中也得以“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自是最好! 给了勋贵、世家一个幻想的机会,他们才不会跟皇帝、皇后闹得太僵。 君臣之间,不总是剑拔弩张,朝堂才能稳固啊! 第396章 完美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赫连珏聪明,很快就明白了谢元的意思。 是啊,做皇帝,尤其是像他这种刚即位的新君,还是要给朝臣一定的“余地”。 太过刚硬,太过独断,丁点儿空子都不给旁人,定会引发乱子。 尤其是赫连珏准备出征,他虽然相信自己和阿元,但有些事,如果可以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过,道理赫连珏懂,但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不怕!” 谢元轻轻摇头,目光却变的坚定,“因为我有陛下!” 被偏爱的人,就是这么的有恃无恐。 谢元的回答,最大程度地取悦了赫连珏。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谢元的下巴就抵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的震动。 谢元也跟着笑了,并顽皮地指出,“再者,陛下就要出征了。” 而打仗什么的,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就算是御驾亲征,最快也要个月呢。 若是棘手些,拉扯个一两年,也不是不可能! 正主儿这块浓香四溢的鲜肉都不在,就算“狼”来了,谢元也不怕! 赫连珏听了谢元的话,笑得愈发剧烈了。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阿元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的!” 赫连珏太了解自家妻子了,也知道她的“醋劲儿”有多大。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是“阳谋”,她也不会轻易中招。 她啊,早就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了。 圣人出征,女侍中进了宫,非但不会闹出什么“日久生情”的戏码,也不会让对方有机会赖上皇帝。 什么在宫里坏了名声,或是瓜田李下的有嫌疑,统统都不是问题! 赫连珏根本就不在后宫,那些女官,也只是辅佐皇后的女官。看书溂 有些人的小心思,注定要打水漂。 而就算圣人出征回来,也不会长久在宫里待着。 谢元还会建议圣人南巡! 北朝吞并了南朝,天下却并不会就此安稳。 总有一些暗地里的势力,试图搞事情。 且南朝的氏族也需要安抚。 还有运河的事儿,也需要提前计划。 谢元不会重蹈隋炀帝的覆辙,不会因为修运河等事宜逼得百姓造反。 但,运河又不得不修。 南北之间的交通,必须进一步的改善。 还有官道—— 唔,其实可以试着把水泥制出来。 可惜谢元只是个知识类博主,并不是理科生。 她大概知道制造水泥的简易流程,却不敢保证完美复刻。 还是需要更多的工匠啊。 谢元最擅长的,约莫就是提出一个创意和大致的方向,然后由专业的人才进行反复的实验。 但就目前而言,大部分的工匠,都被派去了长安。 毕竟新城的建设才是重中之重。 尤其是经历了“天花事件”,赫连珏和谢元都感受到了这座宫城的不安全性。 密道,真的只有一条? 还有那些下水道,是否也安全? 这座宫城到底不是自己修建的,赫连珏呢也不是真正从先帝手中得到皇位。 所以,有很多隐秘,赫连珏和谢元都不知道。 他们不愿意自己的“家”都不能确保安全,那就只能尽快搬去一个自己完全能够掌控的新地方! 思绪飘得有些远,谢元赶忙收敛心神,继续这个话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妾身延请的几位女侍中,并不都是未成婚的小女郎!” “其中有三位是未婚女郎,另外三位则是已经嫁做人妇的官眷。” 谢元一共延请了六位女侍中,除了已婚和未婚的区别,还有世家、勋贵、宗室等不同出身。 可以说,谢元几乎把京中权贵圈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从宰相家的儿媳妇,到公主家的女儿,再到大将军的亲妹妹…… 六位女侍中,个个都出身不凡、品行才学俱佳。 另外,谢元也是想做个尝试。 她想一步步提高女人的地位,就要在朝堂上能够听到女人的声音。 而女侍中,或许只是在后宫,一时还到不了前朝,但这终归是一个好的开始。 谢元还会仿照在岭南时的模样,继续开办女学,以及各种工坊。 这些工坊,招工的时候,不会拘泥于性别。 女人有了工作,有了起码的经济能力,才能独立! 工作? 女人的工作?看书喇 谢元脑中灵光一闪,“哎呀,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一次,谢元没有控制自己,想到什么,就脱口喊了出来。 赫连珏被吓了一跳,“什么事?要紧吗?” 他有些紧张,忍不住坐了起来。 谢元则继续赖在他的怀里,笑着说,“要紧!” 赫连珏:……你笑着说‘要紧’! 到底是玩笑? 还是真要紧! 谢元见自家圣人一脸的无奈,笑得愈发放肆了。 好一通银铃般的笑声后,谢元才简要的突出几个字,“棉花!高昌国!” 赫连珏愣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听着耳熟。阿元,你是不是以前跟朕提起过?” “对!那时妾身与陛下闲聊,偶尔提到了西北苦寒,还说可以在西北推行火炕。” 谢元点点头,开始帮赫连珏回忆,“妾身早年跟随阿父游历天下的时候,曾经听一个西域来的胡商提到过。” “说是在高昌国有一种作物,名为棉花。可以纺织城线,制成棉布。可以填充到冬衣、冬被之中,用于御寒。” “棉花的保暖功效,丝毫不比丝绵差。但比真丝便宜,可以大面积的种植!” 赫连珏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倒是个好东西!” 赫连珏也反应过来,为何当年谢元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那时他们在岭南,岭南湿热,根本用不到棉花。 而西北距离岭南太远,一来一回,很是麻烦。 且棉花的种植,需要高昌国当地的农户指点,赫连珏能够在岭南成王,却无法影响到西北乃至高昌。 但,现在不一样了! 赫连珏成了皇帝,天下之主! 正巧这次要御驾亲征,如果剿灭突厥顺利,还可以顺便去一趟高昌! 拿下高昌,弄回棉花的种子和农户,然后在西北推行种植棉花……完美。 第397章 她后悔了 第398章 又收获一枚小粉丝 第399章 算盘 第400章 奇奇怪怪的情敌 南陵虽然做了女侍中,却并不是要住在宫里。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女侍中只需要定期或是皇后召见的时候,才会进宫。 谢元的女侍中,不是传统意义的女侍中,她要的是能够为她分担工作的女官。 每天辰正二刻(08:30)进宫,酉初二刻(17:30)出宫。 中午午休半个时辰。 谢元专门把椒房宫外侧的一处二层阁楼腾出来,一楼用来做议事厅,二楼则是办公区。 六个女侍中,以及顾倾城的几个女官,全都准时准点的上班下班。 中午时,会有御膳房送来的工作餐。 “这就是‘庑下食’?” 第一天来上班,忙了一上午,中午看到宫女们抬来的食案,女侍中们都兴奋不已。 她们都是权贵家的女眷,祖、父、兄长等,都入朝为官。 有几个嫁了人,夫家的男人们,也都位居高位。 所以,她们都知道,朝臣们上朝,以及在衙门当差,到了中午,都会有专门的饭食供应。 因为大多会在廊庑下用饭,所以又被人称作“庑下食”。 穆伽罗也是六位女侍中的一位。 她是穆家的女儿,说起来,还是“熟人”—— 广陵郡王要给赫连琛说的好亲事,对象就是穆伽罗。 她是大将军穆伽蓝的堂妹,也是穆家这一辈中,唯一一个还没有出家的小女郎。 她之前定亲的未婚夫,卷入了汤泉宫变,被流放到长安建新城。 穆家便做主,退了这门亲事。 穆伽罗对未婚夫倒也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就是觉得自己这般利索地退婚,未免有些不厚道。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想不开,还是想要证明什么,穆伽罗偷偷上吊,危急关头,被侍女救了下来。 穆家被吓坏了。 而有关穆伽罗不是那等“见风使舵”、“背信弃义”人家的流言,也慢慢传开。 不管怎样,经过这一闹,穆伽罗倒是有了个重情义的好名声。 但,依然不能解决她的婚事问题。 恰在这时,谢元要选聘女侍中,为了平衡关系,为了向勋贵释放善意,便在鲜卑旧勋贵中选中的穆伽罗。 穆家正愁女儿的名声到底被毁了,计划着是不是找个道观,或是城外的庄子避避风头。 谢元派人送来消息,穆家顿时欢喜起来:“女侍中好!多进进宫,跟谢皇后好好亲近亲近,兴许还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至于穆伽罗本身,也有几分兴趣—— 她早就听说皇后谢氏是个能干的奇女子,替嫁新娘,义无反顾地陪同丈夫去了岭南。 在那般穷山恶水的蛮荒之地,与丈夫一起打拼起一份基业。 如今,一家回归京城,夫妻俩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男女。 面对阿史那太后的数次挑衅,谢皇后也能泰然处之! 一番婆媳大战,最终以阿史那太后“灰飞烟灭”为结局。 偏偏人家谢氏还依然与皇帝琴瑟和鸣! 厉害! 穆伽罗还没有见到谢元,却已经有几分敬佩。 如今有机会近距离服侍谢皇后,穆伽罗只有高兴的份儿。 就这样,同样经历了退婚风波、名声受损的穆伽罗,与南陵等一起进了宫。 不过,相较于南陵的羞涩、怯懦,穆伽罗其实是个恣意张扬的小贵女。 想想也是,穆家,也就是曾经的丘穆陵氏,可是鲜卑八大着姓之一。 穆家世代都是柱国大将军。 穆家出过皇后、王妃或是世家贵妇。 穆家的女儿几乎与独孤家的女儿齐名——彪悍!善妒! 但,能够彪悍的女子,那是有资本的。 即,善骑射、有功夫! 穆伽罗是穆家这一代中最小的女儿,也最受宠。 她从小就学习骑马射箭,一条马鞭使得虎虎生威。 第一天进宫,她就穿着火红的长裙,整个人看着就如同牡丹般明艳。 望着这样野蛮生长的女孩子,谢元莫名觉得熟悉: “像黎宝珠!也像阿鸢!” 自信张扬,明媚鲜活。 生于权贵人家,家人宠溺,约莫这辈子唯一受到的挫折就是婚事不顺! 谢元看到这样人如烈火的小女郎,忍不住怀疑:她会自尽,不是因为什么感情或是愧疚,约莫是觉得丢脸。 毕竟,穆伽罗一直都是骄傲的,她的人生顺遂而如意,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失败”? “伽罗,你这样样子,倒是有些像邕王妃!” 谢元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欣赏,笑着对穆伽罗说道。 “邕王妃?徐氏阿鸢?” 穆伽罗眼睛一亮。 其实,她跟徐鸢还曾经是闺中好友来着。 咳咳,两人都是将门虎女,也都是十分强悍的女子。 唯一的区别,约莫就是穆伽罗善用鞭子,而徐鸢的那对狼牙棒赫赫有名。 “对啊!你也与阿鸢相熟?” 谢元见穆伽罗的反应就知道,这妹纸应该跟阿鸢是熟人。 “回禀娘娘,我与阿鸢不但相熟,还是远房亲戚呢!” 穆伽罗爽朗的回答着。 远房亲戚什么的,并不重要。 在讲究“门当户对”、“士庶不婚”的当下,京中权贵圈儿里,很多人家都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相较于所谓的亲戚,闺蜜什么的,反倒更能彰显两人的关系。 谢元的笑容愈发灿烂,“我与阿鸢也甚是相熟!” 有了共同的朋友,谢元与穆伽罗的关系,在最短时间内亲密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谢元的个人魅力。 穆伽罗进宫后,见到了传说当中的娘子兵,“娘娘,这些女兵,都是您亲自操练的?” “对啊!喜欢带兵吗?想不想也加入娘子兵?” “我、我也能领兵打仗?” “为什么不能?你们穆家世代都是大将军,虎父无犬女,伽罗你若是愿意,兴许还能成为咱们大周朝第一位女将军呢!” “……女将军?我愿意!” 又一个小粉丝,彻底倒向了谢元。 赫连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南陵郡主、穆伽罗那些小女郎看他的眼神不对。 赫连珏知道自家阿元才貌俱佳,他也知道,可能会有情敌。 但他还是想不到,他会遇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对手。 曾经的黎宝珠,隔壁邕王府的徐王妃……如今又多了一个南陵郡主和穆伽罗! 第401章 班底 “奇怪?阿卿和伽罗哪里奇怪了?” 谢元听了赫连珏的抱怨,忍不住帮着两个新结识的好友辩解。 阿卿是南陵郡主的小字,她与谢元交心后,谢元便开始直呼她“阿卿”。 南陵呢,碍于君臣尊卑,不好亲昵地唤谢元“阿姊”,依然称呼她为娘娘。 但,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阿卿称呼谢元“娘娘”的时候,带着深深的倾慕与亲近。 赫连珏也是亲眼见到两人的相处模式,以及听到那一声声的“娘娘”,才察觉到南陵的奇怪。 “怎么不奇怪了?阿元,你知道吗,她们看朕的眼神都不对劲!” 赫连珏见谢元居然还帮着“情敌”说话,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明显的委屈与抱怨。 “陛下,她们可是对您不敬?” 谢元收敛的笑容,她跟赫连珏是夫妻。 夫妇一体,赫连珏被轻慢了,她这个做妻子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 “那倒没有!南陵是公主之女,伽罗出身尊贵,她们的规矩都是极好!” 礼数不缺,但态度有问题啊。 赫连珏继续抱怨,“她们明明向朕行礼问安,却透着一股子的嫌弃。” “对!就是嫌弃!估计在她们的心目中,朕这个皇帝,根本就配不上你!” 赫连珏倒不是计较南陵和穆伽罗把谢元抬得太高。 事实上,若论粉丝,赫连珏才是谢元的头号粉丝。 在他心里,谢元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也是他唯一的挚爱。 赫连珏真正计较的是,南陵、穆伽罗之流居然觉得他和阿元不相配! 呸! 明明他们才是天打雷劈,哦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元:…… 她浅浅一笑,故意用驳斥的方式,来帮几个小女郎解释:“她们不了解阿犀,哪里知道您才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说到这里,谢元还刻意露出窃喜的模样,“幸好她们不知道,否则定回来与妾身争抢!” 赫连珏:…… 虽然知道阿元是在说些哄他的甜言蜜语,可他就是喜欢听。 想了想自己曾经的“黑历史”,赫连珏讪讪地笑了笑,“当然,她们也可能是被朕过去的秉性吓到了!” 曾经的他,任性霸道、偏执乖戾,还超级毒舌。 当面被他骂作“丑”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即便没有被他当面骂过,也应该亲眼看到或是亲耳听到了他的恶形恶状。 小女郎嘛,总归是面皮儿薄,自尊心强,知道他是个不好相遇的性子,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好感。 咦? 如果真是曾经的赫连珏,兴许还真就配不上谢元呢。 啊呸! 才不是! 自己遇到阿元的时候,是他人生中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候。 也是他最暴戾、最面目可憎的时候。 但,阿元还是爱上了他,而他也爱上了阿元。 不过—— 赫连珏许是被南陵、穆伽罗等贵女们嫌弃的次数太多,竟也有些许的不确定。 他看向谢元,谨慎地问道,“初次见面的时候,朕是不是很令人讨厌?” 那时的他,甚至生出过想要杀掉替嫁新娘的想法! “……” 谢元不知道赫连珏为何忽然问起了以前的事儿。 她定定地看着赫连珏,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而她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夜晚,她一身嫁衣,独自一人进入到空旷、萧索的东宫。 东宫大殿里,一个看似平静实则如同困兽般凶狠残暴的昳丽男子…… 赫连珏知道,阿元在回想过往。 他的心禁不住提了起来。 就在他紧张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就听谢元缓缓开口,“不是令人讨厌,而是令人畏惧。” “那时的您,如同困兽一般。妾身进入东宫的时候,心惊胆战,唯恐您会因为谢氏不恭而迁怒臣妾!” “但,您没有!您虽然气恼谢氏的‘背信弃义’,却还是接纳了臣妾!您还说,您会给妾身作为王妃的尊严!” “陛下,您不知道,您的这句话,给了妾身许多底气!” “您也让妾身知道,虽然您被废了,虽然您众叛亲离,但您的灵魂还是那么的高贵!” “世间有太多自诩良人的负心之人,连给妻子起码的尊严都做不到!” 谢元的一番话,绝对发自肺腑。 她的意思很明确,赫连珏或许不是那么完美的人,但他讲规矩、有底线! 这就比许多渣男好太多! 好一番纯然肺腑的话语,又好一派赤诚钦佩的眼神,赫连珏的心被狠狠触动着。 “阿元!!” 赫连珏低低地唤着谢元的名字,他轻轻垂下眼睑,掩住了那快要溢出来的深情与痴恋! 这样坦诚的妻子,这样认定他灵魂高贵的妻子,他如何不爱? 他岂会忍心辜负于她? “看在那些贵女们是真心敬慕阿元的份儿上,朕就不与她们计较了!” 一夜甜蜜过后,赫连珏望着沉睡中的妻子,回想昨晚的话题,身份大度地低语了几句。 赫连珏觉得,有那些女侍中也挺好,他家阿元可以抽出时间休息、还能多多地跟自己谈心。 赫连珏随后便对谢元表示,“除了女侍中,宫中的一些无子又不年老的妃嫔,也可以帮你做些事情!”看书喇 先帝驾崩,他的后宫可不是只有四妃九嫔等,还有一些低阶的才人、美人。 这些低阶妃嫔,有的年纪还很轻,或是出身普通官宦人家,或者干脆就是宫内的女官、宫女。 她们或许不如豪门贵女多才多艺,但也识得字,或是熟悉宫务。 原本,按照旧例,先帝驾崩后,那些无子的嫔妃都会被送去皇家寺庙出家。 还是谢元不忍心,与赫连珏商议后,取消了这条旧例! 那些低阶嫔妃虽然不用出家,可在后宫带着,也是空耗年华。 赫连珏觉得,自家阿元都快忙疯了,那些人就该帮忙分担。 借用阿元的那句话:不劳动者不得食! 皇家也没有余粮。 谢元:…… 好,赫连珏这资本家的嘴脸,快赶上周扒皮了。 不过,能够多几个帮手,谢元还是高兴的。 且那些年轻的低阶妃嫔,就此老死后宫,也确实挺可惜。 于是,椒房宫旁的办公楼里,又多了七八名“女官”。 ……不知不觉间,谢元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班底! 第402章 女人的野心 噼噼啪啪!噼里啪啦! 靠近谢元的办公楼,就听到了一阵阵清脆的算盘声。 谢元复制出第一个算盘后,南陵在第一时间掌握。 赫连珏又给谢元弄了些“太妃太嫔”帮忙,谢元从中发现了几个极有算账天赋的人。 她们或许不如南陵有数学天赋,但学习算盘的时候,她们最先掌握。 谢元已经让将作监制作了一批算盘,分给这些人每人一个。 从早到晚,从月初算到月终,南陵的“财务室”,算珠声不断,成果也是斐然的。 “娘娘,我已经把最近三年宫里的账务都核算清楚了!” “其中的坏账、烂账,以及账目有出入的问题,我都标注出来!” 南陵抱着一本最新誊写的账目汇总,来到谢元面前,躬身回禀着。 “好!非常好!” 谢元没有急着查看,而是非常欣慰地看着已经有了明显蜕变的南陵郡主。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满眼自信、沉稳干练的小贵女,两个月前,还是个低头缩肩、怯懦自卑的小可怜? 工作,果然能够给人自信。 被认可,果然可以让一个人快速成长起来。 “阿卿,这段时间,你和几位贵人都辛苦了!” 谢元是个大方的“老板”,员工上进,还超额完成任务,她也不会吝啬奖励。 “每人奖励三个月的俸禄,还有加班费、车马费、营养费等等补贴,也都按照椒房宫的规矩来!” “另外,阿卿,你是主官,你的功劳最大!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奖品!” 说到这里,谢元从一旁拿过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 “真的?我还有特别的奖品?” 南陵眼睛瞬间亮了。 谢元点点头,“当然!快拿去!” “多谢娘娘!” 南陵没有客套的推辞,她欢快地道谢,并一把将锦盒抢了过来。 拿到自己面前,南陵急不可耐地打开盖子。 然后—— “呀!这是、这是黄金打造的算盘?” 南陵险些被这金光闪瞎眼睛。 她的母亲是公主,父亲是世家子。 从小在富贵乡、锦绣堆长大,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宝没见过? 但,用金子做成的算盘,她还是第一次见。 黄金算盘的尺寸并不大,只有承认手掌大小。 南陵轻轻地拿了起来,搁在手心掂了掂,不沉。 如果只按黄金的重量来说,约莫不超过三两,算不得多值钱。 可是这小东西十分精巧,一颗颗黄金珠子,拨弄起来非常顺滑。 可以用! 不是摆设! 而算盘什么的,绝对送到了南陵的心坎上。 “娘娘!我太喜欢了!我、我会一直都带着它!” 南陵兴奋不已,她试着将黄金算盘放到袖袋里,嘿,刚刚好! 如此,以后就能随身携带呢! 南陵越看越喜欢,她对如此贴心的皇后娘娘,也更加依赖和尊重。 “喜欢就好!” 送出去的礼物能够让对方喜欢,谢元也跟着欢喜。 但很快,谢元就收敛笑容,进入正题,“圣人欲御驾亲征,户部、兵部等都在计算军需粮草等!” 南陵听到谢元的声音,立刻坐直了身体。 最开始,她并不明白谢元的意思—— 户部、兵部等,这些都是前朝的事儿啊。 她们几个虽然名为女侍中,仿佛真跟女宰相一般。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南陵等女侍中心里都明白,她们的这个官职,只能用在后宫。 更像是一种名义上的,手中并没有实权。 她们甚至连参与政事的机会都没有。 “谁说没有?” 谢元仿佛读懂了南陵的表情,她笑着说,“我已经奏请圣人,从户部、兵部等衙门借调来过去三十年,我们大周朝数次用兵的记录!” “其中有粮食、军饷、器械、战马,以及兵卒、补给等等方面的详细记录!” “……阿卿,我需要你将这些资料中,相关的账目、数额等,全都核算清楚!” 听完谢元的这番话,南陵“哦”了一声。 她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来是核算以前的旧资料啊! 而且,只让她负责账目相关的工作! 没问题! 这个她擅长! “是!娘娘!阿卿定会全力以赴!” 南陵恭敬的领命。 “嗯,你退下!” 谢元摆摆手,示意南陵回去继续工作。 不过,在南陵起身的那一刻,谢元又说了句,“对了,你回去后,把伽罗叫来!” “是!” 南陵抱着锦盒,赶忙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不多时,穆伽蓝赶了来。 “阿卿与你说了吗?我从户部、兵部等借调来一些资料!” 谢元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穆伽罗也是个爽利性子,她比南陵更外向,也更敏锐。 “听说了!阿卿还说,您让她负责核算账目——” 说到这里,穆伽罗抬头看向谢元。 穆伽罗长了一副明艳大气的模样。 一双丹凤眼,魅惑又传神。 而此刻,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眸光闪烁。 “而你,则负责将这些往年的资料仔细研究,并做出归纳总结!” “尤其是六年前,先帝大败突厥的那一战!” 谢元没有忽略掉穆伽罗灼灼的眼神。 她知道,出身将门的穆伽罗,应该跟徐王妃一样,都有着强悍的性子,以及被压抑的野心! 是的! 野心! 都是世家勋贵,都是接受良好教育长大的人。 却因为性别,而被束缚在了后院。 徐王妃哪怕嫁给了一个草包王爷,哪怕在邕王府事事做主,也不能真的在外面“独当一面”。 她还是会把四皇子推到自己前头,而她只能默默地做个“贤内助”。 其实,谢元也是这样。 世人都知道赫连珏在岭南打下了一片江山,可又有人谁知道,这里面有谢元的多少功劳? 但,谢元、徐王妃这样的情况,在当下,已经很好了。 更多的女子,不管能力多高,都只能被困在内宅。 就像穆伽罗,她的武功,她的骑射,并不比堂兄堂弟们差。 可她只能到了年纪就谈婚论嫁。 未婚夫出了事,父母退婚,她也成了被坏了名声、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穆伽罗不服! 那日她会愤而自缢,有着太多的原因。 其中就有一条——不甘心!不服气! 她虽是女子,可也有野心!看书喇 而此刻,谢元的一番话,让穆伽罗不由自主就暴露了出来…… 第403章 臣 “突厥狂悖,竟用天花毒害太后。” “圣人愤怒不已,欲御驾亲征。这件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谢元没有绕圈子,直接对穆伽罗说道。 穆伽罗点点头。 穆家世代都是武勋,兴盛了一两百年。 堂兄穆伽蓝在突厥小王子进犯的时候,没有及时救驾,反而暗中与突厥勾结。 圣人大破突厥骑兵,活捉小王子阿史那贺,穆伽蓝虽然没有被直接问罪,却也被圣人以“修建新城”为由,连带着几万大军,全被打发去了长安。 表面上看,穆家似乎得罪了新君,还隐隐有失势的迹象。 但,穆家家主却心知肚明:圣人,有意放穆家一马啊。 他只是惩处了穆伽蓝,并没有牵连太广。 而且,就算是“惩罚”,也不是依照律法,严格惩处。 人家连穆伽蓝的官职都保留着,兵权也没有夺走,只是给他换了个地方。 这,已经非常大度,非常仁慈了。 穆家家主不是不识好歹、不知轻重的人,他记下了圣人的这份恩典。 穆家是八大旧勋贵中,第一个倒向赫连珏的家族。看书溂 穆家并没有因为一个穆伽蓝就败落了。 家中男丁们,该领兵的领兵,该当官的当官,还在权力中心。 所以,哪怕作为家中女儿,一个小女郎,穆伽罗也能从父亲、伯父等口中听到一些朝堂上的事儿。 比如,圣人欲亲征突厥! 至于突厥的罪名,咳咳,懂的都懂。看书喇 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圣人要动兵了。 穆家是武将,不说其他人,单单是穆伽罗的父亲,就是十六卫的统领之一。 六年前,先帝大败突厥,穆伽罗的父亲便也是参战的领兵将领。 想到这些,穆伽罗的眼睛愈发明亮了。 谢元见穆伽罗亢奋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继续说道,“如无意外,圣人出征后,将会由我来监国理政!” 什么? 穆伽罗的眼睛瞪得溜圆。 赫连珏是在大朝会上提议让皇后监国,文武百官满心抗拒。 虽然他们没能让赫连珏改变主意,但不到最后时刻,没有在前朝大殿上看到谢皇后的身影,群臣们就依然心存幻想。 “或许只是圣人的一时兴起。” “女子临朝?天下之大不韪!” “圣人少年时虽然任性乖张,但他到底已经长大了,还在岭南磨砺了几年,应该更懂得权衡利弊、懂得轻重!” 包括王、崔、郑三位宰相在内,他们都觉得“皇后监国”只是个玩笑。 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儿,又岂会在下朝后随便乱说。 所以,穆伽罗只是听说了赫连珏要出兵突厥,却并不知道还有皇后监国这一茬。 此刻,从谢元口中,听到了这句话,穆伽罗只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 她太惊愕了,竟一时忘了规矩,脱口问了出来。 谢元比较含蓄,委婉地说了句,“如无意外!” “……”穆伽罗的心突突乱跳。 毫不夸张地说,她都听到了自己浑身血液流淌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您——”真的可以监国,可以走到前朝的大殿上? “我、我——”也能真的接触到朝政大事? 穆伽罗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补”,是不是太过离奇? 从古至今,虽然有太后摄政的情况,就是在他们鲜卑族,也有女人处理朝政的先例。 但,大多都是因为皇帝年幼,作为母亲的太后,不得不坐在屏风后面听政。 而“监国”! 明显不是垂帘听政啊! 她是可以代替皇帝,行使权力的存在。 穆伽罗呢,是皇后的女侍中,是她的得力战将。 应该也有资格碰触到那些过去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处理的国家大事! 一想到这些,穆伽罗便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她更是忍不住想要斥责自己: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你是女人! 怎么可能—— “圣人信任我,愿意将国家大事托付与我!” “而我呢,也相信你们几个女侍中。” 谢元将穆伽罗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对于穆伽罗兴奋、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反应,谢元也非常理解。 不说在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了,就是在后世,女子当政的情况也比较少。 “所以,不管是本宫,还是你们几位女侍中,都要全力以赴!” 谢元没让穆伽罗继续兴奋下去,她认真地说道,“比如这次圣人是出征突厥,那么我们就要提前把朝廷过去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用兵的情况都了解一下!” “人马军械,粮草军饷,还有后勤补给,以及每次出兵、每次战损等等等等,不能说了如指掌,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有了接触朝政的机会,就要牢牢把握。 总不能只顾着兴奋,只想着站到朝堂上的风光,却忘了起码的准备工作! 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本就不愿让女子接触政务,更是潜意识里认为国家大事都该由男人们负责。 女人呢,头发长见识短! 管个家、养个孩子,孝顺孝顺长辈,也就够了,哪里还有本事处理朝政? 那些朝臣不敢硬刚赫连珏,却会转过来找谢元以及她的女官的麻烦。 故意发难? 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找茬? 这些,肯定都是最基础的。 谢元要做的,就是提前准备,周全谨慎,全力以赴! 将这些政务仔细研究、透彻钻研,被人为难,也能轻松反击! 穆伽罗是个聪慧的女子,听了谢元的这番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机会给了,能不能抓住,能不能趁机证明自己,就要看自己的努力! 穆伽罗的胸中陡然生出无尽的豪气。 她抬起头,坚定地对谢元说道,“娘娘放心,臣、臣省的!” 自担任女侍中以来,穆伽罗都自称“臣女”。 她没有封号,也没有官职,唯一的荣耀,也是来自父亲与家族。 她只是个“臣女”。 此时此刻,穆伽罗鬼使神差也好,心潮澎湃也罢,她竟自称了一句“臣”。 穆伽罗目光灼灼,定定地看着谢元。 谢元没有驳斥,反而笑得欣慰,“好!穆侍中,本宫相信你!” 第404章 约定 穆侍中? 娘娘她唤我穆侍中? 她、她也默许了我自称为“臣”? 穆伽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飘起来了。 而她整个人也充满了激情。 回到阁楼,穆伽罗就命侍女搬来了一堆一堆的资料。 她开始按照谢元的要求,把过去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的资料都仔细研究。 穆伽罗不如南陵般擅长算数,但她也有个特长——绘画! 她不是画丹青水墨,也不是画工笔花鸟。 看到兵部封存的许多战报后,她竟能够根据那些简略的描述,以及自己从阿父、大伯书房看到的舆图绘制出相应的图纸。 比如大军的行军路线,再比如双方交战的地点,以及逃跑、追击路线等等!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梳理了所有的资料。 图纸、文字,还有—— “郑侍中,账目梳理清楚了吗?我想要元德二十三年的兵部与户部记录的数据!” 穆伽罗忙碌之余,也不忘催促同僚。 只是,这郑侍中是个什么称谓? 其他的几个女侍中,听到穆伽罗的话,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她们狐疑地相互看着,从对方的眼眸中都看到了问号。 就是“郑侍中”本人——南陵郡主,甚至都没有从算盘上抬起头,还在噼里啪啦地算着。 “南陵郡主!郑卿!!” 穆伽罗无奈,只得喊起了南陵郡主的官方称呼,以及她的全名! 是的,南陵的父亲姓郑,乃荥阳郑氏子。 只是永昌大长公主的存在感太强,太过强悍,而南陵的生父又早早亡故。 京中的许多人家,一提起南陵,就是永昌的女儿,先帝的外甥女,以及寄养在宫里的南陵郡主。 至于她的家族,还有她的名字,反倒很少有人提起! 就是南陵,也习惯了别人叫她郡主,或是“南陵”这个封号。 听到穆伽罗的接连呼唤,她这才抬起了头,“叫我?” 刚才那个“郑侍中”,也是在叫我? 南陵素来怯懦的脸上,再无曾经的自卑,而是充满另一种专注于工作的自信与沉稳。 “当然!这里还有第二个郑卿?” 穆伽罗性子急、脾气爆,平日里,最见不得南陵这种娇娇怯怯、磨磨唧唧的小女郎。 还是一起来到谢元身边工作,亲眼见到了南陵左右开弓,同时运算两把算盘的神奇模样,穆伽罗才慢慢对这个以前瞧不上眼的胆小鬼改观! 或许还没有成为闺蜜,却也是还算和睦的同僚。 穆伽罗与南陵也就没有了那种生疏,偶尔也会聊聊天,或是出宫的时候,一路同行。 所以,穆伽罗可以直接冲着南陵翻白眼,而南陵呢,看到这样的穆伽罗也不觉得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主要是你刚才唤了个‘郑侍中’。我、我——” 南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稍稍解释了一句。 “郑侍中怎么了?难道不是你?”穆伽罗今天却仿佛格外“较真儿”,有点儿咄咄逼人地追问着。 南陵愣了下,然后略带不自信地说了句,“我、我确实是皇后娘娘的女侍中,但——” 女侍中并不是正经的官职啊。 也没有什么权力。 这、更像是一种虚无的名号! 在后宫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也自称什么“侍中”,恐怕会被人耻笑。 其他四位女侍中虽然没说话,但看她们的表情,也是赞同南陵的想法。 见此情况,穆伽罗愈发在意了。 “但是什么?侍中就是侍中!” “还有这段时间,难道我们只是挂着名头没有做事?” 穆伽罗指了指自己书案上的一堆资料,又逐一指向南陵以及其他四位女侍中—— “我核查了宫城最近十年的侍卫、换防、俸禄、军械、补给等等情况。” “南陵你呢,将最近十年的宫中账目全都重新核算了一遍。” “还有王娘子(王禹的儿媳妇),详细查明了宫中执役奴婢的入宫年限、奖罚记录,以及出宫年限。” “还有你……负责汤泉宫、北宫等几处行宫的房舍修缮、人员配比等……” 穆伽罗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位女侍中,以及随后加入进来的先帝嫔妃等的“功绩”,全都数了一遍。 南陵禁不住张大嘴巴,“我们做了这么多?” 从账目,到人事,再到物资等,小小一个宫城,居然也有这么多的事物! 这,可不只是简单的宫务。 天子无私事。 宫城不只有女人,也有皇帝啊。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们这些女侍中、女官也是在为圣人当差呢。 还、还取得了切实的成绩! “是啊!之前做的时候没注意,只当就是跟在家里一样料理家务!没想到,竟、竟做了这么多!” 其他的女侍中、女官们也都是一脸惊诧。 惊诧过后,又有种隐隐的骄傲与自豪! 谁说她们这些妇人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再说了,这世上,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朝堂诸公,也不是为了国计民生在忙碌? 男人们能够拜相封侯,她们这个“侍中”,也绝非名不副实! “除了之前做过的那些宫务,接下来,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穆伽罗觉得,不能只是她一个激情昂扬,其他的女侍中、女官们也该加入进来。 她再次指向自己面前堆放的资料,“这些是皇后娘娘从户部、兵部借调来的资料,是关于过去三十年王朝征战的所有记录。” “南陵,哦不是,是郑侍中那儿也有一部分。” “圣人欲御驾亲征,想必你们也都有所耳闻。”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圣人出征,指定皇后娘娘监国!” 穆伽罗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众人:…… 除了单纯的南陵,其他的女侍中、女官们,要么是出身豪门又嫁入另一个豪门,要么则是在后宫混迹多年。 她们本就聪慧,又有起码的政治素养,稍稍一想就知道了皇后监国的分量,以及对她们这些女侍中、女官的影响。 “难怪穆伽罗像是疯魔了一般,原来是她生出了野心啊!” 而这份野心,不只是穆伽罗有,在场的女人们,也都有! 都是读过圣贤书,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她们所差的大概只有一个性别。 指点江山的梦想,不只是男人有,她们也有! “先不要声张!” 王娘子,到底是嫁了人,生育了儿女的前辈,她不会像穆伽罗般热血、冒失,她更加沉稳。 “咱们不要说,只需用心去做。等一切尘埃落定,自有我们施展的机会!” 她的这番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看书喇 就是穆伽罗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一群女人们,做好了约定,开始朝着那个共同的梦想拼命努力! 第405章 第三弹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三月。 朝堂上,诸位大佬们经过两个多月的争吵,《氏族志》终于有了一个初始的版本。 谢氏被降到二等。 皇家赫连氏(元氏)被列为一等。 崔、郑、李、王等几家依然是一等。 还有几家鲜卑勋贵,诸如穆、独孤、陆等列为二等。 这样的世家排名,已经是多方势力的妥协、退让。 但,依然有很多人家不满意。 没办法,众口难调,各家都有各家的利益。 因为把皇家和勋贵增加进来,许多自诩高贵的世家,便将这一版的《氏族志》贬斥为“勋格”。 赫连珏:……勋格就勋格! 赫连氏已经是世家。 世家的绝对垄断,也因为氏族志的编撰,稍稍被打破了一个口子。 某些世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悲哀地发现,世家的门槛降低了。 不需要动辄两三百年的家族史,不需要累世公卿。 只要官职够高,只要拥有一定的实权,就有机会当选世家。 “勋格一出,世上将再无‘世家’!”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牌世家,更是悲愤地嘶吼着。 谢元:…… 这算什么? 还有另一个大杀器呢。 “科举选士,乃先帝首创,并推行数年!” 赫连珏一脸孝子的模样,“圣人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朕不敢比肩圣人,然身为人子,自当尽孝!” 所以,他还会继续推行科举制。 不是为了挑衅世家,也不是为了打破垄断,他只是像个追随父亲脚步的孝子哇。 王、崔、郑三位宰相:……这话,你自己信?看书溂 偏偏,孝道这个旗号是真的好用。 作为臣子,他们怎么能阻挠皇帝尽孝? 天地君亲师,四维(礼、义、廉、耻)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可是他们这些士大夫一直推崇的道德规范。 他们,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但,任由皇帝“尽孝”,就是要继续推行科举选士。 这对于他们世家,可是极大的挑战啊! “挑战什么?现在的世家,还有曾经的傲然风骨吗?” 还是刚刚主持编撰的郑太傅,看得最透彻。 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悲凉与绝望,“因为一个氏族志,因为一个排名,我们这些人,当朝殴斗,暗地里更是各种阴谋算计!” 所谓的世家,真的吵闹起来,竟丝毫不弱于那些市井泼妇。 作为总编纂,郑太傅更是遭受了来自许多世家的攻讦、诋毁和谩骂。 哪怕郑太傅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公正,也依然落了个“曲意媚上”的骂名。 唉,可怜他一世清名,尽毁于此。 许是看了太多世家为了名利而争抢的丑恶嘴脸,又许是被骂得太狠、以至于心灰意冷,郑太傅格外地清醒。 “氏族志编写了两个月,我们也打了两个月!” 世家本就不是铁板一块。 为了一、二、三等的排行,更是险些把人头打出狗脑袋来。 许多人家(被降等)甚至因此而结怨。 还有一些跌落出世家排行的没落世家,摇身一变,竟成了鼓吹科举选士的主力军。 因为他们不再是世家,没有了特权。 而想要重回世家,则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 一两百年啊,谁能保证自己和儿孙们都能有出息,再次回归权力巅峰? 若他们真有这个本事,家族也就不会败落了。 不过,虽然家族败落了,但族中子弟都自幼读书,家里也有丰厚的藏书。 如果跑去参加科举,不敢说必能夺魁,但一定能够胜过那些没有多少教育资源的寒门、庶族! 通过了科举,得了官,再好好努力,有生之年,兴许还有机会进入权力中心。 下一次编订氏族志的时候,没准儿就能带领家族重回世家! ……只要这么一想,本觉得前途无望的许多落魄小世家,瞬间就有了希望呢。 郑太傅都忍不住怀疑:圣人,一定是早就算计好了! 主动提出修氏族志,仿佛朝着众世家丢出了一根肉骨头。 众人争抢,有人吃到肉了,有人连骨头都捞不着。 然后,圣人又以孝道唯有,继续推行科举选士。 科举制虽然不是肉骨头,可也是能够吃到肉的机会! 之前落败的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抓住! 世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圣人分化了。 接下来,还会进一步的分化,只是彻底被打破! “谢家小郎君说得没错,世易时移,世易时移啊!” 郑太傅想到了朝堂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才七岁的孩童,却说出了许多大人都想不到的至理名言。 这是大周朝,不再是几百年前的晋朝。 而世家,注定会成为历史! …… “阿嚏!阿嚏!” 曾经的小肥仔,现在的小正太,谢贞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我啊!” 作为一个跟着姐姐长大的孩子,他的思想、言行等都受到了谢元这个穿越女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打喷嚏了,不会主动去想我是不是生病了。 而是在考虑:一想二骂三惦记! 谢贞揉了揉鼻子,仔细数了数,自己好像打了三个喷嚏。 “谁啊,在背后惦记我?” 谢贞暗自咕哝着。 “什么?阿贞,你在说什么?” 谢元忙里抽闲,把谢贞拎到了椒房宫。 她一边看着手里的奏折,一边跟谢贞说话。 谢贞的咕哝声太小,谢元没有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没有!我没说什么!” 谢贞赶忙坐直身子,跟姐姐谈正事,“阿姊,那个学士馆是什么?” “当然是天下有学之士云集的地方!” 谢元随口就回了一句。 学士馆,是她向赫连珏建议创办的。 作为科举选士的补充! 科举制现在还是试行阶段,还不能招揽到天底下的英才。 有些饱学之士,或早已名满天下的名士,不愿“自降身份”地参加考试,便可以加入学士馆。 学士馆虽然不考试,但有门槛,想要成为学士馆的学士,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学识。 或是文章,或是着书,或是其他,总归要有“作品”! 这是谢元想到的打破世家垄断的第三弹…… 第406章 终于成了 “……那些海内闻名的学士,与我、与我何干?” 谢贞很聪明,他已经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不过,他不是很想去那个什么学士馆。 谢元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谢贞。 谢贞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屁股。 最终,他在姐姐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我知道,阿姊是想让我去学士馆读书!” 谢元这才缓和了表情,臭小子,才七岁,就开始进入叛逆期了? “但,我不想去!” 谢元刚和缓了表情,就又听到熊孩子在犯熊。 “为什么?圣人此次聘请的名士,遍布天下,无一不是学识渊博、才学人品出众的人。” 谢元握紧笔杆,耐着性子跟臭弟弟讲道理,“你跟着那些名士,不管是学习人家的才学知识,还是学习人家的道德人品,亦或是为人处世,都是极好的!” 有这么多名师,也就是四小只还太小,一个个刚会说话、走路,否则谢元也早就把他们都送过去了。 她会这般积极地给谢贞筹谋,也是因为在乎谢贞,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早日成才! 结果呢,自己一片苦心,这臭小子还不领情。 真是个熊孩子! “我知道!阿姊肯定是为了我好!” 谢贞也不是真的不懂事。 他明白,姐姐这般做,都是为了他。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也不是不懂得姐姐的好。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阿姊,我从小就是圣人和您启蒙,还有几位被流放岭南的大儒做先生。” 谢贞并不认为自己的老师很差。 尤其是跟着圣人这个姐夫,他学习到了很多。 谢贞虽然早早就没了亲生父母,但他有天底下最好的阿姊和姊夫啊。 在很长一段时间,阿姊和姊夫其实是充当了父母的角色。 所以,谢贞虽然是孤儿,却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足。 他不缺爱,也不缺男性长辈的教导。 在岭南的三四年里,更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他刻苦学习,还能尽情地跟阿姊、姊夫玩耍。 阿姊教他读书、练字,姊夫就教他骑马、射箭。 还有阿姊从岭南各地找来的大儒、名师,或是那些名臣名将,或许都是被流放的犯人,但他们是有真才实学的。 跟着他们,谢贞又学会了做文章,也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如今回到京城,也有几位先生跟他一起回京。 谢贞是真的、真的不缺老师! “不一样的!” 谢元听完弟弟的辩解,明白了他的想法。 便继续耐着性子跟谢贞说,“圣人也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老师多,你学习到的东西也就多!” “且这些饱学之士来自天南海北,不说别的,只民风民俗、当地见闻一项,就可以让你受益匪浅!” 谢元心疼谢贞,愿意为了弟弟考虑,自是希望他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谢贞见姐姐已经这么忙了,却还苦心为自己筹谋,如今更是耐心细致地劝说。 他迟疑地点头,“好!我去学士馆!” 谢元见谢贞还有些不情愿,便笑着问道,“怎么?还有顾虑?” “也不是顾虑!我、我就是担心,如果我去了学士馆读书,还、还能进宫找姊夫吗?” 谢贞是真的愿意亲近赫连珏这个姐夫。 “当然可以!” 这话不是谢元说的,而是一脚埋进来的赫连珏,听到了小肥仔的话,坚定的给了答案。 “姊夫!” 谢贞先是欢快地叫了一声。 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规矩地跪坐好,冲着赫连珏行礼,“谢贞请圣人安!” “朕躬甚安!” 赫连珏见小肥仔这般郑重,小小孩童装成了小大人,愈发开怀,便也跟着开了个玩笑。 “姊夫!” 见赫连珏露出了宠溺的笑容,谢贞仿佛得到了鼓励。 他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了赫连珏。 赫连珏熟稔地弯腰,双手抄住了谢贞,先掐着他的咯吱窝,上下掂了掂。 “还好!比前两日重了些!” 胖点儿好啊! 小肥仔就是白白胖胖的才可爱。 快八岁的谢贞,却已经有了美丑概念,他嘟着嘴,用力扭了扭小屁股,“哪有!我才没胖!” 这世上的美男子,哪有胖的? 姊夫也是,总是想把他喂胖了! 人家才不要。 他可是堂堂谢氏的小郎君,将来他要想阿翁、阿父一样,成为海内名士,谪仙玉郎。 “好!不胖!你个小肥仔,才多点儿大,就知道爱美了?” 赫连珏在议政堂跟宰相、六部主官们吵了一天,心情实在称不上美妙。 不过,看到谢贞这个小家伙,他瞬间阴转晴。 抱着小舅子,先是玩了一会儿抛举,逗得谢贞又是尖叫、又是大笑。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便跑去东偏殿探望四小只。 直接把谢元这个娘子(阿姊)丢在了一边。 谢元:…… 这一对姐夫和小舅子,还真是一对活宝。 谢元听到东偏殿传出来的笑闹声,也不禁来了兴致。 她写完最后几句回批,便把笔放了下来。 谢元站起身,也来到了东偏殿。 赫连珏、谢贞,以及四小只已经玩闹在了一起。 在赫连珏和谢元面前,谢贞是个小孩子,他可以尽情地撒娇、卖萌。 而当谢贞对上四小只,他就变成了懂事的大哥哥,哦不,是舅舅! 小肥仔的年纪虽然小,辈分却高,他可是四小只的长辈呢。 “圣人,累了?” 赫连珏跟大小孩子们狠狠地玩了一圈,便气息微喘地坐在了一旁的软垫子上。 谢元拿着帕子,轻轻给赫连珏擦汗。 “还好!吵了一天,他们总算是同意下个月出兵了!” 赫连珏反手握住谢元的手,轻轻摸索着,“阿元,再有半个月,朕就要出征突厥,京城就要托付给你了!” 谢元看着赫连珏的眼睛,她知道,赫连珏一定隐瞒了她什么。 比如,他会跟朝臣们吵架,不单单是因为他要尽快御驾亲征,他还要让谢元这个皇后监国! 果然,就听赫连珏说道,“王、崔、郑三位相公终于松口,同意让你代替朕上朝理政!” 第407章 给了阿元又何妨? “陛下!” 谢元知道,赫连珏能够让三位相公同意,能够让她一个女子走到前朝,一定付出了许多。看书喇 且,这件事本身,对于赫连珏一个大男人来说,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说实话,赫连珏并不是个心胸多么开阔的人,说句睚眦必报都不为过。 他对其他人也有着深深的戒心。 生母,不喜欢他,他也冷淡生母。 养母拎不清,自私凉薄,他也回以冷酷。 还有先帝那个父亲,赫连珏虽然一直打着“为先帝尽孝”的名字做了许多事,也真的一直茹素,不近荤腥。 但,更多的都是为了演戏。 赫连珏对先帝并没有多少感情。看书溂 非要说有,估计也是怨与恨。 还有兄弟姐妹,除了一个四皇子勉强还算亲近,其他的,都仿佛陌路。 这,也不能全怪赫连珏冷情。 糟糕的原生家庭,没有父母亲人的爱,他的性子扭曲而偏执。 四五年前的被废黜,赫连珏亲身经历了树倒猢狲散、众叛亲离的绝境。 他对于人心,对于这个世界,都存着深深的忌惮与抵触! 就是谢元这个妻子,也是一点一滴的表现,尤其是有了那一次的舍生忘死,才真正走进了赫连珏的心。 谢元越是了解赫连珏,就愈发明白他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有多么的珍贵。 她却没有百分百将自己交给他。 没办法,谢元始终都是冷静的,清醒的,她最爱的人也一直都是自己。 不说赫连珏了,就是四小只和谢贞,谢元也不会对他们寄予太高的希望。 她更不会把自己寄托到别人身上。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比如四小只、谢贞,他们长大后,都会成家立业,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谢元不会横加干涉,更不会觉得儿女有了其他爱的人,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就是赫连珏,如果将来有一天移情别恋,爱上了更年轻、更漂亮、更有才华的女孩子,谢元也不会怨怼。 因为她从未将一切都赌在赫连珏身上,她始终都守着自己本心。 而未来的背叛,也不能抹杀她曾经的幸福与甜蜜。 ……爱也好、怨也罢,缘起缘尽都是人生的一种阅历。 经历了,就不会遗憾,更不会后悔! 再加上赫连珏是皇帝,谢元是皇后,他们不再是纯粹的夫妻,而是掺杂了权力、利益。 谢元所顾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但,幸运的是,赫连珏对她始终纯粹。 有时候,谢元都会生出自以为是的幻觉:对于赫连珏来说,自己或许被皇位、比天下更重要呢! “我果然有些自命不凡了,穿越一遭,就把自己当成了玛丽苏女主。” “这又不是演偶像剧,历史上哪有那么多‘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 谢元发现自己在异想天开,就忍不住暗自好笑。 远的例子不说,单单是先帝与萧太后,就足以说明帝王的爱情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一提起到本朝的宠妃,世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太后—— 一介女俘,被先帝一眼看中,带在身边做了侍妾。 二十多年圣宠不衰,不但生下了先帝的长子,还从卑贱的女奴一步步做到了昭仪。 可这是仅次于妃的内命妇啊。 萧太后的儿子还做了太子,她的其他儿子也备受先帝宠爱。 于是,萧氏宠妃的名号便响彻京城。 先帝临死前,也只有萧太后在身边。 他把皇位留给了萧太后的儿子! 影卫、传国玉玺等宝贝,先帝没有托付原配阿史那太后,也都交给了萧太后。 这是何等的宠爱?又是怎样的信任? 或许一千多年后,后人提起大周朝的这对cp,还会说一句“被历史承认的偏爱”!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先帝真的爱萧太后,会让她做个昭仪?而不是直接封她为后? 昭仪,是尊贵,可到底也只是妾! 而阿史那太后呢,就算不受先帝宠爱,人家也是妻。 想要教训一个昭仪,简直不要太轻松。 事实上,早些年的时候,萧太后就受到了许多磋磨。 除了阿史那太后,还有穆太妃、崔太妃等等好几个出身世家的高位份嫔妃,都曾经欺辱过她! 这一切,先帝全都知道。 虽然他也会帮萧太后做主,但却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提高位份,只给宠爱! 呵呵,这到底是真爱,还是挡箭牌? 在后宫,如果不给足够的名分,就不要一味地宠爱。 就像赫连珏,他爱谢元,就让谢元做皇后。 还不惜跟朝臣们争吵,也要让谢元在正旦大朝会这一天,从正门、走御道,进入正殿。 赫连珏不但给了名分,也给了无上的尊荣。 所以,不只是谢元这个当事人,就是京城上下也都知道:圣人极爱重皇后! “赫连珏确实爱我,至少在当下,他是爱我的。” 谢元清晰地感受到了,也感念赫连珏的这份深情与尊重。 但,谢元还是无法彻底赌上自己的一切。 赫连珏掌握的不是个一个家族,不是什么具体的财富,而是偌大的江山啊。 谢元从来都不敢把自己摆得太高,也不想做什么“我比江山更有吸引力”的白日梦。 所以,在回馈赫连珏的爱意时,她是有所保留的。 “阿犀,您为了我,一定承受了许多!” 谢元紧紧地依偎着赫连珏,低低地叹息着。 “……”赫连珏定定地看着谢元,他好看的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傻阿元,又开始说傻话了! 赫连珏可以不信任何人,却唯独信任阿元。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舍弃性命来守护她。 白天的时候,他在议政堂跟一群朝臣们吵架。 那些人张嘴闭嘴就是“牝鸡司晨、不祥之兆”,还说过于纵容,会重现当年吕氏之祸! 郑太傅就差指着赫连珏的鼻子骂他昏聩,被色所迷。 而谢元呢,俨然就是个野心勃勃、魅惑君王的一代妖后。 以后,谢元也会谋夺江山,鸠占鹊巢! 赫连珏:……这天下,本就是朕与阿元联手打下的。 这是属于他们夫妻的共同事业,就算给了阿元,又何妨? 第408章 “辅佐” 四月十六日,乃是钦天监算出来的良辰吉日。 宜出行! 赫连珏一身铠甲,亲自率领三万玄甲军,并十万大军,前往边城。 另外,谢元还给配备了足够的小瓷瓶、消炎药、酒精等等物品。 就连热气球,也准备了两个。 可以说,谢元把自己能够想到的全都给赫连珏弄了来。 “放心!朕定能凯旋!” 赫连珏信心满满。 其实,如果不是谢元坚持,他连那三万玄甲军都不想带。 他们从岭南一共带来了五万多人马。 其中,赫连珏的三万玄甲军,以及谢元的两万银甲军。 咳咳,幸亏朝堂上的诸公不知道那两万银甲军是属于谢元的。 他们误以为这些人马是赫连珏安排分给谢元,用来保护皇后和京城。 否则,这些朝臣们定会愈发疯狂地弹劾—— 谢皇后一个妇人,如果只是上朝理政,朝臣们虽然极力抗拒,却还能忍一忍。 可、可兵权? 绝对要人命啊。 两万银甲军,装备齐全,战力彪悍,都能主导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了。 而这样的武装力量,却属于皇后! 只是想一想,估计朝堂诸公都睡不安稳。 他们甚至还会怀疑赫连珏是不是真的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赫连珏:……你们懂什么! 我们麾下的兵马,全都是按照阿元的练兵之法训练出来的。 另外,玄甲军、银甲军、娘子兵等等武装,所有的福利、抚恤等等政策,也都是谢元提出,并极力坚持! 直到现在,赫连珏当了皇帝,有了属于自己的内库,但养兵的一些开支,还是谢元在支撑! “哼,这些人啊,果然是高贵惯了,哪里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 曾经吃过软饭的赫连珏,现在依然在靠着妻子,却没有半点羞愧。 他甚至很高兴,自己做了皇帝,却还能吃阿元的软饭。 “旁人想吃,还吃不到哩!” 赫连珏且骄傲着呢,不是所有人男人都有资格吃软饭。 容貌有他俊美吗? 有他多才多艺,能够吸引阿元吗? 要啥啥没有,还想让妻子养活? 真是做梦。 还有啊,阿元愿意出钱养兵,也是爱极了他。 赫连珏知道,妻子一直都是喜欢自己的,尤其是他的那张脸,妻子每次看到,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还有这一次,他御驾亲征,爱吃醋的妻子,直接命将作监打造了一个黄金镂空面具—— “圣人这般尊贵,还是不要让那些粗鄙的胡人看了去!” 谢元亲手把面具交给赫连珏的时候,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赫连珏:……这个小醋坛子!不但会吃女人的醋,连男人也防着! 妻子这般拈酸吃醋,就是太喜欢自己了,这才把他当成珍宝一般,不想被其他人觊觎! 黄金面具? 挺好! 赫连珏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这张脸,太过昳丽,也太像萧太后。 而且,想他堂堂七尺男儿,不能说男生女相,却也美得雌雄莫辨。 在朝堂上还好,若是去了军营,估计都会被人乱嚼舌头。 当然,他是皇帝,肯定没人敢乱说。 但,还是会有狂妄、没有尊卑的人会暗自想些龌龊的事儿。 就是上了战场上,估计也要被敌人轻视。 就像兰陵王,不也是因为容貌过于俊美才带了个面具去打仗嘛。 谢元给定制的面具并不狰狞,反而带着贵气与尊重。 赫连珏见了就挺喜欢,当场就试着带了带。 谢元:……历史上的兰陵王,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咳,这才是谢元弄个黄金面具的真实想法。 绝不是赫连珏脑补的那些,她就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另外,这也是谢元的经营夫妻之道。 临分别了,送个有趣的小礼物。 既能彰显她对丈夫的珍重,也能做个纪念。 分别后,对方还能睹物思情。 一举两得,多好! 果然—— 谢元站在宫城城墙上,目送赫连珏率领大军出城。 赫连珏戴着黄金镂空面具,冲着谢元挥手告别。 他还用夸张的嘴型说了一句:阿元,等我回来! 谢元连连点头,也朝着赫连珏挥手。 还有四小只,也被抱到了宫城上。 他们还什么都不懂,就是觉得门楼很高,视野很开阔。 稍稍往下一看,还能看到大队大队的人马,林立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四个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家伙,并不知道他们的亲爹要出征了。 他们被鼓乐声、马蹄声以及百姓们的欢呼声所吸引,一个个都十分兴奋。 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谢元把老大阿平抱过来,指着赫连珏离开的方向,让他挥手。 阿平不愧是四小只的老大,最是沉稳,也最懂事。 他虽然还是不懂,但愿意听从母亲的指令,冲着那个高坐着马背上的英挺身影,用力挥动藕节一样的小胳膊。 嘴里还不住地喊着,“阿、阿父!阿父!” “圣人,是大殿下!” 赫连琛作为赫连珏的心腹,自然要跟随圣驾一起出征。 他正好看到阿平冲着队伍挥手的模样,便赶忙提醒道。 “嗯!” 赫连珏早就看到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女,都站在那里,送他出征,等他凯旋! 他一定会凯旋而归! 一定会把突厥彻底赶出草原! 大周朝的北部边境,定会在他赫连珏的手上结束战乱! “出发!” 赫连珏重新抬起手,一声令下,大军正式开拔! 从赫连珏出征的朝臣们,则一路送出了京城,分列在官道旁,弯腰行礼恭送。 “陛下,征讨突厥虽然重要,但您的龙体更为重要,大周不可没有陛下,臣等万望您以天下为重!” 王禹还算厚道,临分别时,没有只说什么祝君凯旋的虚话,而是推心置腹的再次提醒—— 千万别只想着打仗,战事若是不顺利,那就赶紧回来! 赫连珏:…… 倒是忠臣。 “多谢王相公提醒,相公请放心,朕自有决断!” “另,朝中诸事,还请三位相公好生辅佐皇后!” 赫连珏没有把国事托付给三位相公,他再次提醒这三人:你们只是辅佐!朝政大事当由皇后娘娘做主! 王、崔、郑三位相公,全都眸光闪烁着。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定会好好“辅佐”! 第409章 坑 其实,赫连珏不是一下子就把朝政都交给了谢元。 过去的一两个月里,赫连珏都会把一些奏折拿到椒房宫。 起初还是一些比较寻常的奏折,基本都是地方上的一些琐事。 且他还会教谢元如何批阅、回复。 随后,赫连珏发现谢元上手很快,她总能比较客观理智地分析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 不会因为私人情感,或是善良、心软等原因就有所偏向。 也不会过度追求是与非、黑与白,能够认同和稀泥,认同“灰色地带”……谢元的言行表明,她符合一个朝政大佬的基本素养。 赫连珏就怕谢元太讲规矩,太重视对错,继而闹出意气之争。 朝堂不是课堂,是利益角逐,是力量的均衡。 虽然赫连珏并不赞成先帝处处都搞什么“制衡”,但当他做到那个位子上,执掌天下,面对文武百官的时候,他也需要有所衡量。 不是妥协,而是事缓则圆。 也不是不分是非,而是一切都没有那么的绝对。 而忠与奸、贤与佞,也没有那么的界限分明。 就像王、崔、郑等几位出身世家的重臣,他们更在意自己的家族利益,有时为了自家还会伤及天下! 但,也不能说他们就是奸佞。 靖边安民,治理地方,谋事断案,抵御外敌……他们都能轻松应对。 人啊,都是矛盾的,哪有那么的绝对? 赫连珏从小就是太子,也一直被教导如何做一个皇帝。 去了岭南,他也做到了岭南王。 他对于朝堂的制衡,对于臣民的管理,也是有些心得的。 饶是如此,刚刚登上皇位,面对海量的事务,以及朝臣们的明争暗斗、结党营私等等问题,赫连珏也是拼命适应了好久。 足足一年的时间,才让他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也逐渐摸清了跟朝臣们的“相处之道”! 谢元是个妇人,在男人看来,女人先天就眼界浅薄、心慈手软,容易感情用事。 赫连珏知道自家阿元不是个寻常妇人,但他在乎阿元,也就格外担心。 谢元却用事实告诉他:她!可以! 不就是制衡嘛,不就是不能非黑即白、懂得妥协嘛,她都能够理解,也能做到。 谢元还有个妙处,她是站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 她或许不懂得朝政,但她懂得人心,更懂得知人善用。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 算账,核查宫务等,就由手握金算盘的南陵郡主负责。 盘查宫城防卫,以及与军事相关的问题,就丢给将门虎女穆伽罗。 还有河工水务等,也找更为擅长的人才。 谢元非常重视工匠,她提高了铁匠、木匠、瓦匠等等技工的地位。 虽然暂时她还不能打破工匠的底层身份,但她正在一步步地改变。 谢元还会去跟太皇太后、萧太后等宫中的长辈请教。 她们没有处理过朝政,但常年的耳濡目染,总能从先帝那儿有所了解。 还有伺候过高祖、先帝等皇帝的内侍、宫女等…… 可以说,谢元将“人才策略”运用到了极致。 见谢元能够顺利应对,赫连珏也就开始放手。 从半个月前,赫连珏在政事堂吵赢了诸位重臣,成功让众人同意皇后监国,赫连珏就将所有奏折都交给谢元。 谢元先批阅,赫连珏稍后进行抽查。 没有问题,再送去三省六部进行落实。 这半个月里,谢元几乎没有出过纰漏。 当然,这是帝后之间的“小秘密”,朝臣们并不知道。 他们听说了谢元在岭南的诸多行动,也知道这位谢皇后不是普通妇人。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谢元,只把她当成了一个有些手段、有些心机的聪明女人。 “再聪明,终究也是个女人!” 崔相公冷然一笑。 他绝对有理由仇视谢元。 咳咳,当年的越州刺史,被赫连珏、谢元弄得家破人亡的崔伯庸,就是崔氏子。 当然,不是同一支的,但也没有出了五服啊。 按照辈分,崔伯庸应该唤崔相公一声伯父,堂的! 崔伯庸呢,也是崔家安放在岭南的一颗棋子。 不但帮家族开拓岭南的地盘,还为家族收敛巨额财富。 一年几十万贯的铜钱啊,就因为一个越王府,彻底断绝了。 越王赫连珏当了皇帝,崔家不敢怨怼,便迁怒到另外一个罪魁祸首——谢元头上! 除了欺软怕硬,崔家更恨谢元还有个原因: 崔家在岭南的部曲,有逃出岭南,跑回了京城,将崔伯庸其实是被谢元派人活捉的消息,回禀了崔相公。 那时,赫连珏还在外面开疆拓土呢。 利用乱民,将计就计,将刺史府一举擒获的人,是谢氏! “好个谢氏!好个歹毒妇人!” 崔相公暗恨不已。 偏偏崔伯庸贪墨、逼反良民、煽动民乱、冲击王府、意图谋反的罪名,已经被越王府锤死了。 人证、物证齐全,崔相公作为宰相,想要帮堂侄翻案都不可能! 这口怨气,只能咽下。 那时崔弘崔相公就暗自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且等着,我就不信一直不能报仇雪恨。 崔弘憋着那口怨气,等啊等,没有等到越王府倒霉,倒是等来了越王登基、谢氏封后! 崔弘只能继续忍,并在暗自告诉自己:三十年河东河西,我就不信谢氏会一直受宠! 崔弘又等啊等,过了几个月,谢皇后没有失宠,反倒以女子身份,被赫连珏推到了朝堂上! “女主临朝?真当是好事儿?“ 崔弘冷笑连连。 作为一个在朝堂上混迹了二三十年的老狐狸,想要给“菜鸟”挖个陷阱、使个绊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如果崔弘愿意花心思坑人,他能把“菜鸟”卖了,对方还要感激地说声谢谢呢! 更不用说,那个菜鸟还是个妇人! 呵!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朝政大事是那么好掺和的? “对了,我记得几天前接到河阴县的奏折,说是河阴县发生了冰灾?” “回禀相公,确有此事!” 现在已经四月了,却发生了异常天气——冰雹! 距离京畿只有几百里的河阴县,接连两日天降冰雹。 一个个雹子,如同鸡子大小,麦苗被砸死,屋舍被压塌,整个县城都遭了灾! 若是不能及时赈济,定会引发一定的民乱…… 第410章 来自皇后的暴击 “河阴县冰灾?” 谢元收到了奏折,扫了一眼,没有多想,就说道:“既然有灾,那就按照章程去救援啊!” 有灾赈灾,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不过,说完这话,谢元就反应过来:不对劲!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小事儿,政事堂不会把奏折送到她的面前。 这是—— 下马威? 还是想来个试探? 试探一下她这个监国皇后,到底是无知妇人,还是确有其才? “回禀皇后娘娘,赈灾说着容易,实则艰难!” 果然,就在谢元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崔弘开口了。 他站起身,手握笏板走出了队列。 明明是他主动出列,等站好后,却又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得! 这么快就进入表演状态了。 偏偏作为一个搞朝政的,还不能非黑即白的戳破。 要懂得妥协,要学会装傻,很多时候,还需要“配合”。 谢元挑眉,“艰难?有何艰难?崔相公请讲。” “其一,赈灾需要钱粮!” 崔弘态度恭敬,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儿。 他就差点儿指着谢元的鼻子,问她是不是傻——开口闭口就要救援! 救灾是那么好救的? 不要钱还是不要粮? 有了钱粮,又该派哪位官员前往? 若是有贪墨,或是借机发国难财、逼反良民又该如何? 是否加派人手,是否安排护卫? 这些都需要提前考虑到,并做好相应的安排。 而高坐在龙椅之侧的谢皇后,却只说了句“去救援”,好生轻巧! 谢元:……当然轻巧! 本宫一项的原则就是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 筹集钱粮,当由户部负责; 选派官员,当由吏部,或是三位宰相推荐; 至于官员是否有贪墨等劣迹,则有御史台、监察司监督。 还有钦差护卫、兵马等,则需要兵部来配合! 谢元是监国皇后,只需要做决定。 而不是要事无巨细,事事躬亲。 谢元听懂了崔弘的“控诉”,却没有任何表露。 既不恼怒,也不羞愧,更不觉得尴尬。 她依然端庄高贵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崔弘。 谢元仿佛在说:然后呢?是不是还有“其二”? 崔弘:……第一波攻击,谢皇后居然没有受到影响? 无所谓! 或许谢皇后根本就没有听懂我的言下之意。 也是,一个女人! 懂不懂什么叫“皮里阳秋”? 谢元继续无辜脸。 崔弘无奈,只得说道:“其二,除了钱粮,河阴县全县的麦田全都损坏。” 如今已经四月份了,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麦田就该收割。 结果呢,刚刚结穗的粮食没了,农户们这一年的收成就没有了。 当然,只要不是末代王朝,只要不是昏聩的皇帝,都会选择减免税收,并发放救济粮。 可,钱呢?粮呢? 这些可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就算找户部,户部尚书也不是神仙,国库里没钱,难道还能让他点石成金? “娘娘!崔相公所言甚是!” 果然,户部尚书怕自己被谢皇后点名,便主动站了出来。 他双手抱着笏板,一脸的为难,“圣人此次征讨突厥,十三万大军,四万匹战马——” 人吃马喂的,所需要的粮草数量非常大。 户部尚书看了眼手中的笏板。 咳咳,这年代的笏板,更多的像个“备忘录”。 朝臣们会在上面用蝇头小字,写一些“小抄”。 如果自己忘了,或是记不太清,就可以一边看着笏板,一边启奏。 比如,户部尚书这次就把一些具体的数据写了上去。 他扫了一眼,朗声道:“此次为了圣人的御驾亲征,户部调拨了粮食三十万石。” “这也只够十个月的消耗!” “臣为了保险起见,特意调拨了大军途经的几个县城的官仓!” 说到这里,户部尚书抬起头,眼底带着明显的为难与愧疚:“其中,就有河阴县的五千石!” 谢元:……哇!好巧哦! 赫连珏要出征,户部筹集粮饷。 为了确保大军不挨饿,人家尚书还把沿途几个县的官仓都搬空了。 受灾的河阴县就在其中。 河阴县的百姓受了冰灾,饥寒交迫,嗷嗷待哺。 本该能够救济灾民的储备粮被动用了…… 呵呵,如果有人想要故意煽动,分分钟都能在河阴县弄出民乱啊。 “李尚书,国库竟空虚至此?” 谢元故意露出一副“我不信、你别骗我”的神情。 她这个反应,颇有点儿没有经过大风大浪的无知妇人,被些许小困难就急得六神无主。 接下来,她还就有可能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回禀娘娘,国库原本还有些盈余,但——” 说到这里,户部尚书忽然闭了嘴。 得,这又是在暗搓搓的责怪赫连珏不该出兵突厥啊。 如果不是赫连珏弄了个“为母报仇”的旗号,这些人估计都会攻讦他穷兵黩武。 “本宫不信!” 谢元没有辜负某些朝臣的猜测,竟真的开始了“我不信、我不听”的撒泼。 崔弘&户部尚书:…… 知道谢皇后是个妇人,可、可好歹也是被圣人委以“监国”重任的一国之母啊。 怎么能说出“我不信”这样近乎耍赖的话! 皇后娘娘,麻烦您讲讲道理! 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而是现实就是如此! “李尚书,你来说一说,去年一年,我大周朝的国库岁入总计为多少?” “租庸调、地税、户税、资课、附加税等各为多少?” 谢元耍完无赖,忽的话锋一转,又变得凌厉起来。 她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户部尚书直接愣住了。 当然,作为尚书,他也真的不是尸位素餐、屁事不管。 至少去年一年的国库岁入总计是多少,他还是知道的,“去年国库共计收入2894万贯!” 但具体到各个详细的类目,比如粮食多少,生丝、麻等可以抵税的物资有多少,以及一些其他的税收收入金额,他却记不住了。 他的笏板也不够大,这年头也没有阿拉伯数字,想要用汉字书写数字,真的需要好多字。 “具体的类目岁入,臣、臣再去查!” 谢元笑了,说了句王熙凤的台词,“李尚书好生可笑,圣人面前,也容得你‘再去查’?” 第411章 主心骨 户部尚书被谢元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他真是恨不能地上有个地缝,自己好钻进去。 崔弘跪坐在百官之首,看到这幅场景,禁不住垂下了眼睑。 他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谢皇后竟如此厉害,借着国库岁入的账目来发难。 转念又一想,崔弘又释然了—— 妇人嘛,原本就习惯于纠结这些琐碎的账务。 她的眼界,也不过如此。 谢元:……以为这就结束了? 天真! 谢元做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 只为出口气或是争个颜面,却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好处,这绝对不是谢元的做事风格。 刚才的当面问责,不过是第一步。 就在户部尚书被羞得抬不起头来,嘴里不住地说着,“臣老迈!臣疏忽!” 谢元却不理睬他的这番推辞,直接开口道,“把郑侍中请来。” 多寿作为谢元的内侍总管,自然跟着她一起上朝。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太监,却已经做到了椒房宫的内侍总管,成为谢元的心腹之人。 多寿也算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多寿还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陪着皇后娘娘一起站在大殿上。 多寿恭敬地站着,手里抱着一个拂尘。 此刻听到谢元的吩咐,赶忙一甩拂尘,躬身领命。 王、崔、郑三位相公皆是一愣—— “郑侍中?” “这是何人?” “……我大周朝还有‘侍中’这个官职?” 三人先是诧异。 侍中是个历史悠久的官职,自秦汉时就有。 侍中属于皇帝的心腹重臣,大多用来“加封”。 跟宰相差不多。 如今,侍中寺已经改为门下省,而宰相的正式官职,也改为左右仆射、中书令等。 基本上,大周朝已经没有了侍中这个官职。 “等等!” “有!” “女侍中!” 三位宰相不愧是反应快、嗅觉敏锐的老狐狸。 稍微一个停顿,就想到了——看书喇 谢皇后的女侍中! 王、崔、郑三人能有如此反应,除了聪明外,也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女眷就被选聘为女侍中。 比如王禹,他的儿媳妇,就是女侍中。 每天都去椒房宫,听说还有“庑下食”! 呵呵,不过是妇人间的把戏,居然也弄得像模像样。 儿媳妇呢,似乎也比过去多了几分“傲气”。 王禹是个豁达的人,也从不会跟妇人计较。 儿媳妇与儿子偶有争吵,他只当不知道。 但,此刻,谢皇后却要把“女侍中”宣到大殿之上。 这、这—— “不可!” 崔弘没忍住,没有找马仔出头,而是自己开了口,“朝堂重地,岂可让妇人涉足?” 谢元到没有说什么“本宫也是妇人”之类的话。 因为这样的话,只要说出来,就是一通扯皮。 她可没有赫连珏那样好的“肺活量”,可以跟朝臣们吵上一天。 而且,这样的事儿,根本就没有意义! 她,谢元,已经坐在了朝堂之上,吵输吵赢,都不能影响什么。 谢元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女官们也能正大光明地走上朝堂。 让“女官”,不再只是一个表面的称呼,而成为实质性的“官”! “崔相公,本宫倒是想让户部尚书这位堂堂郎君回答,可是他一问三不知啊。” 谢元做出了为难的模样,仿佛说: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们这些所谓大男人都是废物!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户部尚书的脸,刚才还红彤彤的,此刻却瞬间变得惨白。 谢皇后是什么意思? 骂他不如妇人? 这,这简直就是最大的羞辱啊。 户部尚书也不是年轻人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古代绝对可以自称“老朽”。 他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噜的一阵响动。 他根本不敢张开嘴,因为他自己一开口,就会喷出一口血。 就是崔弘也被谢元的直白惊到了。 话说对于他们这些搞朝政的人来说,几乎很少把话这么说得这般直接。 含沙射影、笑里藏刀,隐晦曲折、旁敲侧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一点儿政治性、艺术性都没有! 偏偏,这样的话,却让崔弘半句辩驳都说不出来。 见崔弘哑了嗓,谢元淡淡地说了句,“宣!” 多寿赶忙应声,“是!皇后娘娘有令,宣侍中郑卿觐见!” “皇后娘娘有令,宣侍中郑卿觐见!” “皇后娘娘有令,宣——” 一个个的小太监,将这句话喊了出去。 明明声音算不得多大,却莫名有种惊天动地的气势。 郑卿,也就是南陵郡主,她站在大殿外的台阶前。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对于前朝,也并不陌生。 但,今天绝对是南陵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踏入大殿。 如果是过去的南陵,她肯定不敢。 她那么的自卑、怯懦,在后宫,都要被那些太监、宫女欺负。 而前朝,大殿上,威严肃穆,满都是文武官员。 那阵仗,只是想一想,就会让人两股战战、心生畏惧。 然而,南陵做了女侍中,在谢元的鼓励下,早已华丽蜕变。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这是娘娘好不容易为姐妹们争取来的机会!” “我是大周朝第一位上朝的女官,我、我一定要成为榜样!” 心底的小人握紧拳头,拼命地对南陵说着。 南陵深吸一口气,握紧那个小小的黄金算盘。 她高高昂起头颅,挺起胸膛,一步、一步地跨上阶梯,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臣,椒房宫侍中郑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南陵恭敬地跪下,行叩拜之礼。 “免礼!平身!” 谢元看到恍若重生的南陵,眼底又是骄傲、又是欣慰。 是她,改变了这个怯懦的女孩儿。 而这个女孩儿,也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今天,女侍中们第一次踏上朝堂。 这,只是个开始! 谢元相信,她可以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郑侍中,你来告诉本宫,去年国库岁入总计为多少?租庸调、地税、户税、资课、附加税等各为多少?” 谢元重新丢出了刚才的问题。 南陵听到是有关账目的情况,紧绷的神经瞬间变得松弛。 她虽然不怕了,但该紧张的时候,还是会紧张。 不过,御座上有娘娘,南陵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第412章 皇后的第二击 “去年国库共计收入2894万贯!” “其中,租庸调:粮58万石,丝:6万束……折合铜钱共计1429万贯;户税:183万六千余贯;地税……” 被问到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南陵半点磕巴都没打,就直接说了出来。 宽敞的大殿上,只有女子清脆的声音。 “南陵郡主果然好记性!想必一定记了许久!” 崔弘待南陵说完,便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谢皇后暗中作弊,故意把考题告诉了南陵。 而南陵需要做的,就是提前把答案背下来就好! 不只是他,朝堂上的许多大臣都有这样的想法。 谢元;……死鸭子嘴硬! 也就这点儿耍嘴的本事了! 南陵看了眼谢元,谢元冲着她微微点头。 南陵仿佛平添了莫大的勇气,她转过头,提醒崔弘,“崔相公,请叫我郑侍中!” 崔弘:……不过是个儿戏一般的“女侍中”,居然还被这些女人当真了。 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崔相公这话,是话中有话啊!” 谢元开口了,她瞥了眼崔弘,缓缓说道,“那本宫再问个问题,国库去年岁入58万石,此次圣人出征,动用了30万石,还剩下多少?” 崔弘&户部尚书&诸多文臣们:…… 这也是问题? 稍稍读过书,学过算数的人,都能算得出来啊。 不过,很快,大家就明白谢元的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并不难算,58-30=28 谢皇后真正想问的是,既然还有28万石粮食的盈余,为何小小一个河阴县的冰灾,却无钱无粮赈济? 问到这个问题,户部尚书就有话要说了。 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双手抱着护板,沉声道,“回禀娘娘,账面上,似乎有二十八万石粮食的盈余。” “但,户部钱粮,绝不是简单的账目。” “皇后娘娘没有处理过朝政,可能不知道,每年京城的太仓,除了留足京城百姓以及京畿卫率的存量外,还要预留出调拨给诸州的平仓……” 所谓平仓,就是地方官府建立的官仓。 平时在粮价低廉的时候,购入大批粮食。 粮价过高或是遇到囤积居奇的奸商,就会开仓放粮,平衡粮价。 若是当地或是附近有了灾情,也会开仓赈济灾民。 京城调拨给平仓的,大多是铜钱,但有时也是粮食! 反正,户部尚书一通说,直接表明:去年岁入的粮食、铜钱等都花得七七八八。 而京城太仓的粮食,决不能轻易动用。 这是京城的根基! 若是再出现之前突厥小王子围城的情况,京城上下都还指望着这个粮仓呢。 河阴县的灾情虽然严重,但还绝对到不了动用太仓存粮的地步! “洛州、峡州等地呢,应该有足够的存粮把。” 谢元没有计较户部尚书刚才话语里的讥讽,轻声说了句。 其实,在谢元提到洛州、峡州等地的时候,朝堂诸公便知道,谢皇后绝对不是不知道大周粮食储存的情况。 因为洛州、峡州等几个州郡,便是朝廷在地方上设置的平仓。 河阴县所在的州府也有平仓。 但,刚才人家户部尚书也说了,那个州府的存粮被户部抽调给了赫连珏! 幸而,大周朝幅员辽阔,统一南北后,治下有十几个州郡。 而先帝设置的平仓,有八个之多! 少了一个河阴县,还有七个平仓呢。 总不能这些粮食,也都不能动用。 户部尚书:“不能!这几处的平仓粮也不能动用。” 说完这句话,户部尚书觉得语气太过生硬,担心会引得谢皇后撒泼。 他赶忙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说道: “倒是南方的几个官仓,可以调拨一些粮食!” “皇后娘娘请放心,卑职已经派人去南方,定会想办法调集赈济灾民所需的粮食!” 谢元:……当我是三岁孩子?这么好骗? 大周朝八个平仓,谢元却只提到了三个,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这三个地方距离京城、距离河阴县都比较近。 救灾如救火! 早一日,就能多救下成百上千的人。 若是太迟,河阴县要么出现大批难民,要么就索性造反! 虽然河阴县不大,就算真的造反,也不会危及京城,危及整个大周朝。 但,这是谢元监国后,遇到的第一个灾情。 也是她正式独立处理的第一件事。 办砸了,还引发了叛乱,呵呵,都不用满朝文武攻讦,谢元自己都没有脸再坐到朝堂上。 处理朝政可以,但一定要躲在后面。 最好是再弄个屏风! 女人嘛,哪怕监国,也要有该有的样子! “这样多麻烦!何不先把洛州、峡州等处的粮食借用一些,等从南方运来的粮食,再将两处平仓补上?” 谢元非常好商量,此路不行,就跟臣子们商量绕个路。 “不可!” 户部尚书见谢元这么好说话,居然忘了刚才自己是怎么被谢元弄得无地自容。 他居然又一次坚定地拒绝了! 当然,说完这个“不”字,户部尚书赶忙解释:“皇后娘娘,臣绝不会故意否决,实在是另有内情!” “陛下出征,虽然带了30万石的粮草,但粮食运输过程,难免会有厌恶、意外等情况!” “另外,臣只是给圣人准备了十个月的用量!” “若前方战事不顺,作战时间延长,粮食肯定不够!” “圣人御驾亲征,阵前作战等事宜,臣等无能为力,但粮草,微臣必要确保!” 户部尚书直接把艰难的选择摆在了谢元面前—— 一边是你的丈夫,打仗需要粮食; 另一边是你听都没听说过的河阴县,需要粮食救灾。 军情和灾情,都很严峻。 尊卑亲疏都摆在明面上。 皇后娘娘,您就自己选。 谢元:……抱歉!我一个都不选! “五年前,先帝征讨突厥,共计消耗了多少粮食?” 谢元直接丢出一个问题。 户部尚书又傻眼了,不是在说河阴县的灾情,以及当今圣人的御驾亲征嘛,怎么又扯到先帝那儿去了? 还有,五年前出兵的粮草消耗,我、我哪里记得? 谢元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李尚书,不记得了?是不是要回去翻看档案?” 第413章 “外援” 户部尚书的脸再次涨成猪肝色!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为一部之尚书,妥妥的朝廷重臣。 不管是年纪,还是地位,都让他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羞愤与憋屈! 偏偏自己还不能反击,只能被动地挨打——他真的不记得啊! 而作为一个户部尚书,对于自己部门的账务,居然这般不熟悉,说到底,也是一种失职。 谢皇后虽然直接说他尸位素餐,但人家直接来了个“现场处刑”啊。 户部尚书真的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如此,就不用面对如此尴尬、难堪的局面。 “……”谢元高坐在御座上,淡淡地瞥了眼羞愧难当、摇摇欲坠的户部尚书。 她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直接说道,“郑侍中,你来说!” 南陵握着手里的金算盘,底气愈发足了。 首战告捷! 第一次在朝堂上露面,就得了个满堂彩啊。 呃,好,虽然满朝文武并没有一个人为她喝彩。 然而,正是这些年纪都足以做她父亲、祖父的朝臣们的“缄默”,愈发证明了她的成功。 她,让众人无话可说! “谨遵命!” 南陵躬身应了一声,然后认真地回答道:“五年前,先帝征讨突厥,先后动用20万兵马。” “耗时一年,总计消耗粮草大概有42万石。” 南陵对于自己算过的账目,记得非常清楚。 谢元虽然只问了一个粮草数量,南陵却还是能够把其他类目的数量都说出来。 朝堂上一片寂静。 王、崔、郑三位相公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不过,他们仍然怀疑谢皇后在“作弊”。 考官出题,太容易作弊了。 她只需要提前把问题和答案告诉自己徇私的考生,让考生提前背好,就能顺利完成! 当然,这般猜测,很容易落个“输不起”的嫌疑。 至少以三位宰相的身份,他们不能出面质疑。 于是,百官的队列中,便有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 “皇后娘娘,臣兵部侍郎独孤勇,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南陵郡主。” 既然要“故意找茬”,不能只有谢元出题。 他们这些官员,也要考一考这个所谓的“郑侍中”。 哼,一个丫头片子,吃吃茶、赏赏花,跟一众小女郎打马球、打双陆,也好过在朝堂上出风头啊。 这里,真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偏偏谢皇后狡猾,出其不意地弄了一些陈年旧账。 而户部尚书也确实昏聩无能,居然就真的被问住了…… 不怕! 不就是翻旧账,查找数据嘛,他们也会! 谢元眸光闪烁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这是朝臣们的反击。 不过—— 以为这样就能反过来让女侍中们出丑吗? 不可能! 她的女侍中们,为了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将近一个月,每天都在跟那些资料打交道。 不敢说倒背如流,但具体的数额,她们还是记得住的。 当然,这是南陵的战场,战与不战,还要看南陵的意愿。 南陵高高昂着头颅,从未有过的骄傲与自信。 她沉声道,“独孤侍郎客气了,请教不敢,有问题但请直说!” 独孤勇眼里闪过一抹快意:好!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如果待会儿被老夫问住了,一时情急,再哭了鼻子,可别怪老夫! “刚才郡主也说了,五年前,先帝征讨突厥,相继派出了20万大军。” 独孤勇不但是兵部侍郎,五年前的那场大战,他就是领兵的一个将领。 作为亲历者,独孤勇根本不用查看资料,就能无比熟悉。 南陵点点头,表示自己刚才确实是这么说的。 独孤勇见南陵“认账”,便继续发问,“那么,南陵郡主可知一共有几路大军,每一路大军分别配发了多少粮草?” “还有后续的供给,有几次,每次又有多少?” 南陵:……呵呵,还以为能够问出多么困难的问题呢。 毕竟南陵只是算数天才,对于行军打仗,她是绝对的门外汉。 独孤勇问的问题,虽然略偏了些,但也都在南陵的专业范围之内。 南陵没有犹豫,将自己前段时间查阅、核算的数字全都说了出来。 独孤勇:……居然分毫不差! 这些女人,难道还真把过去几年的旧资料都背过了? 王、崔、郑三位相公,则淡淡地瞥了独孤勇一眼。 仿佛在说,你莫不是在放水? 独孤勇表示自己很冤枉。 他放什么水? 南陵郡主虽然尊贵,背后还有个不讲理的泼妇公主娘,但他独孤家也不怕。 独孤勇与南陵也没有什么比较近的亲戚关系。 就算是亲戚,事关他们这些大男人的尊严,独孤勇也不会轻易放水! 南陵回答完毕,见独孤勇不肯说话,知道他正憋屈着。 南陵似乎也跟着学坏了,竟促狭地催促道:“独孤侍郎,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本官说得有什么不对?” 独孤勇被点名,不得不回答。 他表情僵硬,语气别扭,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没有!” 朝臣们:……居然没有把女官们问住了? 第一轮的pk,很明显是他们这一边输了呀。 听到了身边同僚的嘁嘁喳喳,独孤勇只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他努力回想,试图找个女官们应该不擅长的问题。 对! 他刚才就是脑子发晕了,居然被谢皇后和她的女官牵着鼻子走了。 这南陵郡主,张嘴就能说出清楚的数字,足见她们提前研究了这些账目。 他居然还问跟账目相关问题,这不是帮着对方“出风头”嘛。 意识到问题,独孤勇便会及时改正。 他咬着后槽牙,恨恨地想:账目你们可以算!数字你们可以被!但军事呢?看书溂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呢? 你们估计就都是外行了。 哼,这些小女郎啊,不过是读了几本书、会算几个数,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而现在,独孤勇就让这些人知道知道,朝堂大事,不只是有简单的算数,还有重要军务。 谢元幸亏不知道独孤勇的心思,否则一定会暗笑不已:还真是想啥来啥,你们确定不是本宫请来的“外援”? 第414章 你不行?我行! 谢元听不到独孤勇的心声,不过,就算听到了,她也不会让独孤勇等朝臣们带节奏! 朝堂上的节奏,应当有她这个监国皇后来把握! “好,郑侍中果然好记性,五年前的旧档案记得分毫不差!” 谢元赶在独孤勇开口之前,抢先说道,“五年前,先帝动用20万大军,耗时一年,总计消耗了42万石粮食。” “而此次圣人出征,兵马只有13万,却已经带了30万石粮草。” “圣人英明神武,又有神器襄助,本宫相信,此次御驾亲征,定能尽早凯旋。” 所以,赫连珏此次出兵需要耗费的粮草,30万石,是足够的。 户部尚书却以此为借口,超额预留粮食,却不肯拿去赈灾,很明显是说不过去的。 这些朝臣,刚才是对谢元进行情感绑架—— 你家男人出征,外人都想着给他多多准备粮草,你倒好,为了收买人心,弄个贤后的好名声,竟连丈夫和十几万大军的生死都不在意! 而现在呢,谢元又把问题甩给了朝臣—— 我相信我家夫君,认定他勇猛善战,青出于蓝,他定能比先帝更快、更彻底地击败突厥。 你们却总拿着圣人出征的事儿做幌子,是不是看不起圣人? 王、崔、郑三位相公神色不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却都微微收紧。 好个谢皇后! 一句“本宫相信”,就把他们之前设下的圈套甩了回来。 另外,还有神器! 他们怎么把那种会爆炸的小瓷瓶给忘了。 突厥最精锐、最有杀伤力的就是骑兵。 他们行如风、疾如闪电,穿插奔袭、进退神速,大周的官兵跟骑兵对上,经常吃亏。 而那个小瓷瓶,似乎就是专门克制突厥骑兵的神器。 当初突厥小王子围攻京城,这些朝臣们可是站在城门楼上,亲眼看到了小瓷瓶的威力。 小小一个丢出去,轰然一声爆炸,方圆好几米都能受到波及。 小瓷瓶的破坏力或许没有那么大,不可能真的把那些骑兵、战马炸死。 但,那种忽然爆炸的声响,会惊吓到战马。 马,终究是个畜生,即便平时驯化得再好,一旦有这种近乎天雷的声音,也会被惊到。 一旦战马惊了,它们就会没头没脑地逃跑。 到时候,自己人冲垮自己的队伍。 溃逃、踩踏……再精锐的铁骑,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而赫连珏的手上,似乎有很多这样的小瓷瓶。 此次出征,更是带了一箱又一箱。 朝臣们虽然不是各个都通晓军事,但就常理而言,拥有一种极具功效的神奇武器,绝对能够尽快结束战役! 兴许这一次,赫连珏还真能又快又彻底地荡平突厥! 十个月? 兴许半年就能凯旋。 粮草、军械等后勤补给,估计也能最大程度地节省。 而之前,户部尚书张嘴闭嘴拿着大军的军需做筏子,竟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朝堂上又是一片静默。 还是崔弘,到底是老狐狸。 见他的马仔小弟们都变成了哑巴,便轻咳一声,再度开口,“皇后娘娘,老臣也坚信圣人能够尽快凯旋!” “但,愿望虽好,却也要考虑现实问题。” “前方战事错综复杂、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我们在后方,谁都不敢保证,前线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另外,老臣还听说,突厥经过几年的修整,不但恢复了元气,还把周遭的几个小部落都吞并了。” “兵部那边应该有战报,如今的突厥,不管是人数,还是地盘,竟是比五年前更多了。” 崔弘的一番话,倒也入情入理。 众朝臣听到他开口,仿佛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出声附和。 谢元扫了眼众人,却没有被崔弘的话轻易说服。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独孤勇身上,“独孤侍郎,您是驰骋疆场的老将,多次领兵打仗,对于战事一定非常了解。” 独孤勇抬起头,满脸骄傲,却还是故作谦虚地说了句,“皇后娘娘谬赞!某只是一粗鄙武夫,不敢得到您如此盛赞。” “独孤侍郎谦逊了,独孤氏世代武勋,族中子弟启蒙时就熟读兵法。” 谢元状似继续在吹捧独孤勇以及他的家族。 独孤勇愈发得意了。 他们独孤氏本就是鲜卑旧勋贵,曾经的八柱国之一。 独孤勇的祖、父、兄等全都是大将军。 就是他本人,也是战功赫赫的车骑将军。 而独孤家的子弟,各个都熟读兵书,从小练武。 他们独孤家,就是大周朝数得上号的顶级武勋之家。 “本宫也读过兵书,却有一事觉得困惑,” 谢元铺垫好语言,便立刻话锋一转,“既然战场上瞬息万变,那些古代先贤的兵书是否能够将所有的变化都记录下来?” 独孤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巴比脑子更快一步,”怎么可能?” “先贤们是根据诸多战事总结出一定的经验,然后再将这些经验归纳为‘兵法’——” 说着说着,独孤勇自己就闭了嘴。 就在刚才,崔相公还说战场瞬息万变,人们根本无法预测。 结果呢,他独孤勇就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有一定的经验”。 也就是说,战场上还是有规律可言,还是有经验可以借鉴。 事实上,朝廷出兵之前,都会根据之前的经验做出准备。 粮草、出兵路线,以及兵力部署等等问题,也都是依据那些规律进行的预判。 崔相公说什么“无法预测”,其实就是在欺负谢皇后是个女人,可能不懂军国大事。 偏偏,人家懂! 还以此为契机,进行了反攻。 最可怜的还是他独孤勇,仿佛被架到了火上—— 赞成崔相公的说法,可自己又说漏了嘴。 不赞成,难道要站到谢皇后这一边? 忍了又忍,再三权衡,独孤勇决定闭着眼睛说瞎话,“当然,也不能都按照兵书,否则就成了‘纸上谈兵’。” “行军打仗,最忌讳照本宣科,还是要看战场敌我的实际情况!” 谢元略失望:“独孤侍郎,你不行啊!” 独孤勇:……什么叫我不行?这话太有歧义。 “没关系!你不行,本宫的女侍中行!” 第415章 你可真是个好人 “来人,宣侍中穆伽罗!” 谢元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冲着多寿说了一句。 侍中穆伽罗? 又是个女侍中? 崔弘蠕动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就想阻止。 但,眼角余光瞥到一脸羞愤欲死的户部尚书,以及满脸纠结的兵部侍郎,崔弘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说什么? 没听到谢皇后说什么“你不行”嘛。 到了这个时候,似崔弘这样的老狐狸,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谢皇后这是做足了准备,定要在第一次上朝的时候,来个“开门红”呢。 就像他们这些朝臣,不是也打定主意,故意找了个河阴县冰灾的事儿,来给谢皇后弄个下马威? 唉,本想为难一下谢皇后,好让这个女人知道:朝堂大事绝非儿戏! 不是说赫连珏这个皇帝乾纲独断,朝臣们就会真的配合。 皇帝的命令是一回事儿,朝臣们的意愿,也是非常重要的。 结果呢—— 找茬不行,却让谢皇后和她的女官们着实露了一次脸。 南陵郡主如此,现在被传召的穆伽罗,应该也差不许多。 不过,也不是毫无转机。 虽然崔弘等一众朝堂老狐狸已经意识到谢皇后“来势汹汹”,但,他们还是有着顽固的思想。 女人,管管家、算算账,应该没问题。 但,军国大事,尤其是出兵、粮草、后勤、线路等等问题,就不是一介妇人所能了解的。 其实不说女人了,就是崔弘等一众文臣,他们读过兵书,也能运用一些兵法。 可是,若真让他们去领兵打仗,估计就是纸上谈兵。 别的不说,单单是舆图,就未必人人能够看懂。 “对!待会儿让独孤勇等几个武将,多问问有关打仗的具体问题!” “老夫就不信了,这么多领军打仗、战功彪炳的大将军,还比不过一个连战场都没有见识过的小女郎!” 崔弘有了主意,便冲着独孤勇等几个武将使眼色。 他们小动作不断,多寿这边已经扯着嗓子喊—— “皇后有令,宣侍中穆伽罗觐见!” “皇后有令,宣侍中穆伽罗觐见!” “……宣侍中穆伽罗觐见!” 穆伽罗身着大红的宫装,乌发云鬓,满头珠翠。 不像南陵郡主,穆伽罗本来就是个明媚张扬的性子。 她骄傲,她自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竟有这么多的野心。 而皇后娘娘,给她们争取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穆伽罗的野心瞬间被唤醒。 听到从大殿里传出来的一声声的宣召声,穆伽罗深吸一口气,缓步上了台阶。 “臣穆伽蓝,叩见皇后娘娘!” “娘娘千岁,千千岁!” 穆伽罗恭敬地跪拜,行礼。 “平身!” 谢元含笑说了一声。 “谢皇后娘娘恩典。” 穆伽罗行完了跪拜大礼,便站了起来。 她仿若一朵娇艳的玫瑰,用鲜艳的色彩点亮了整个朝堂。 王、崔、郑三位相公自然是顾不得欣赏什么美,他们只觉得心塞——又来一个! 武勋们,原本同独孤勇一起,颇有些同仇敌忾。 但看在穆家的面子上,对于穆家这个最小的女儿,倒有几分缓和。 唉,到底是穆家的小女郎。 听说前些日子还因为退婚而悬梁。 啧啧,小女郎的性子,烈着呢。 若是在朝堂上,他们过于咄咄逼人,把人家小女郎给弄哭了,穆家的一群男人还不得打上门来? 再说了,好歹都是将门中人。 穆伽罗若是出了风头,整个武勋阶层都跟着脸上有光呢。 其他的朝臣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过,这穆家小女郎确实漂亮。 关键是那种灿若骄阳、性如烈火的气质,真的很有魅力。 但,很快,这些人就意识到,玫瑰确实美,却扎人! “穆侍中,刚才崔相公说,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咱们在后方,根本无法预判!” 谢元没有在意各方势力的反应,她轻声对穆伽罗说,“可先贤们又根据作战经验,写出了许多传世的兵法。” “本宫便有些疑惑,战场之事,真的没有规律可言?” 谢元的话音落下,穆伽罗没有急着回答。 她略略沉思,缓缓说道,“回禀娘娘,崔相公说得确实有道理。” “战场瞬息万变,却是难以预测。不过,行军打仗也不是全然没有规律。” “比如营地的选择,比如固定人数大概消耗的固定粮草,再比如新军路线,后勤补给等等,这些都是有规律可循!” 穆伽罗的回话,十分中肯,并没有因为私人原因而有所偏向。 穆伽罗知道,她们这些女官能够走上朝堂,文武百官们肯定不答应。 可她们还是被皇后想方设法地弄了来,朝臣们的抵触与排斥,可想而知。 但,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因为某句话是从反对者口中说出来,穆伽罗就要毫无理由地驳斥。 文武百官们听了穆伽罗的话,禁不住点了点头—— 穆家小女郎还不错,不像许多女子般感情用事、无理取闹。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赞赏。 比如一直憋着劲儿想要证明自己“行”的独孤勇,便主动开口,问了句,“规律?什么规律?” “还有,穆家小女郎,你才多大,可曾上过战场?” “咱们领兵打仗,可最忌讳‘纸上谈兵’。” 嘴上说得再好听,却不会打仗,甚至连舆图都看不懂可不行! “独孤侍郎,请叫我穆侍中!” 穆伽罗不愧跟南陵是“同僚”,两人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独孤勇:……什么侍中! 不过是哄人的花架子罢了。 但,朝堂上,好几家与穆家是姻亲的武勋们都看着呢,独孤勇不好表现得太过跋扈。 瘪了瘪嘴,独孤勇敷衍地说了句,“穆侍中!” 按照穆伽罗的意思改了口,独孤勇心里到底不忿。 他便有些夹枪带棒地说,“我是个武夫,不会咬文嚼字地说些官样文章。” “咱们军营里,讲究的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穆、穆侍中,皇后娘娘既然如此看重与你,你索性就当面展示一二?” 说着,独孤勇拿出了一份舆图。 谢元&穆伽罗:……独孤侍郎,你可真是个好人! 第416章 毒计 穆伽罗最擅长什么? 绘画! 确切地说,是绘制地图! 她能够根据从兵部借来的资料、草图等,绘制出几乎1:1的地图。 谢元这种在后世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网络博主见了,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其他的女官,也都称赞穆伽罗不愧是将门虎女。 这种看地图的天赋,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这年头没有卫星,没有导航,地图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很多领兵打仗的将军,善骑射、善兵法,各个方面都非常强。 但唯独没有方向感,去了战场就迷路,带着大军找半天都找不到敌人,能力再强也白搭啊。 独孤勇拿出地图来“考校”穆伽罗,妥妥的居心叵测。 偏偏,穆伽罗不是寻常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所以说啊,独孤侍郎真是个大好人!” 谢元暗自好笑。 穆伽罗也强忍着兴奋,故作迟疑地说道,“舆图?” “对!我独孤勇是个爽利的性子,不喜欢翻那些陈年旧账,只要你能看懂这张图,我就服了你!” 独孤勇十分豪气地说着。 其实,何止是他不喜欢翻旧账啊。 就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今天听谢元、南陵等说了一大堆的数字,都有些头疼。 他们是指点江山、处理国家大事的能臣干将,又不是账房,哪里会天天鼓捣这些? 可恨谢皇后似乎很喜欢这么做,就是想通过这些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来证明什么。 哼,会算账又能证明什么? 会背一下老旧资料,又有什么了不起? 还是独孤勇这样快刀斩乱麻最好。 看懂舆图,我服你! 看不懂,那就别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女人嘛,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穆伽罗成竹在胸,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谢元。 谢元含笑对她点点头。 得! 皇后娘娘发话了,那她穆伽罗就好好展现一下。 也好让这些男人们知道,她们女人,根本就不差什么。 穆伽罗拿过地图,开始侃侃而谈。 她不但轻易就辨明了方向,还说出了山川河流等。 另外,她还根据地图上的几个关键地名,直接道破了这是哪个地方的地图,还说出了最近三十年,在这个地方发生的几次重大战役。 不说普通的朝臣了,就是王、崔、郑三位相公,都看得有些惊叹。 以穆家为首的武勋们更是挺头抬胸—— 看到了嘛,这就叫家学渊源! 我们家一个小女郎都有如此才能,就更不用说家里的男儿们了! 骄傲啊! 自豪啊! 一众在非战时就比较低调的武将们,此刻全都得意起来。 但兴奋过后,又有隐隐的可惜:唉,伽罗这么能干,还有看地图的天赋,怎么就不是个男儿身? 穆伽罗:…… 女子怎么了? 我现在不就站在了朝堂上,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 独孤勇直接就看傻了眼。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地图嘛,穆家这个小女郎居然能够说出这么多门道? 还有过往的那些战役,她更是信手拈来。 从出兵的人数,到大决战时的战略安排,再到粮草运输、后勤补给线路等等问题。 如果不是非常确定眼前的小女郎根本不可能参加,独孤勇都要怀疑,穆伽罗会这么熟悉,是不是亲身经历过。 服! 独孤勇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是个爽利的人。 作为武将,最崇尚“实力”。 军营里,有本事的人吃肉,没本事的人连汤都喝不上。 这都是常态! 穆伽罗呢,虽然是个女子,可她这一手看地图的本事,搁在军营里,那就是真正的人才! 说句宝贝都不为过。 可惜啊! 她就是个女子,根本不可能上阵杀敌。 现在能够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也托了皇后的福。 以后,唉,那会有什么以后? 皇后自己都是临时监国。 等圣人御驾亲征回来,皇后也要退回后宫! 独孤勇一边暗自叹息,一边郑重地朝着穆伽罗拱手,“穆侍中,独孤勇心服口服!” 穆伽罗:…… 我、我居然被堂堂将军当众行礼说佩服? 穆伽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厉害,她整个人都处于莫名的亢奋之中。 “将军谬赞,伽罗不敢当!” 对方这般愿赌服输,穆伽罗也不是小气的人,她礼貌性地客气了两句。 独孤勇退回了队列中,不再与户部尚书一起冲锋陷阵。 户部尚书:……你这不是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了嘛。 那什么,我现在昏倒的话,会不会有些迟? 崔弘将这些都看在眼中。 他虽然有心找茬,但也不是只知道置气的老糊涂。 “输了!这一局,我们输了呀!” 意识到这一点,崔弘微微闭了闭眼睛。 须臾,他睁开眼睛,跟身边的王、郑两位相公交换了一下眼神。 三个老狐狸都微微点头。 “皇后娘娘,河阴县救灾一事,臣等会拟出一个条陈。” 崔弘起身,恭敬地说道,“然后送交皇后娘娘批阅!” 他们这是认输了,没有继续让谢元带着她的女侍中们继续表演。 谢元见好就收,便顺势说道,“如此极好!” 明明赢了,却还是稍稍退了一步。 谢元也不是一味退让,而是有其他的条件—— 从今日起,每次上朝,一大群男人中,混入了几位女官。 她们按照品级,站立在朝堂上。 朝臣们那叫一个看不顺眼啊,偏偏,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怎么没有?” 果然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崔弘的妻子杨氏,听说了朝堂发生的事儿,便笑着对崔弘说道,“妾身倒是有个办法。” 崔弘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杨氏淡然一笑,颇有气势地吐出这句话。 “釜底抽薪?”崔弘还是有些不明白。 不是他笨,而是因为某些限制。 杨氏却没有急着回答,忽然换了个话题,“听说南陵郡主、穆伽罗等贵女,都婚事不顺?”看书喇 “哎呀,这些小女郎多好啊,就是没有缘分,这才被耽搁了!” “郎君,崔家、杨家以及姻亲们,家里都有适龄的小郎君。妾身便想着,可以帮忙牵个红线……” 第417章 矛盾的公主 想要毁掉一个女人的事业,方法其实很简单: 一,让她嫁人; 二,再让她生个孩子。 只要嫁了人,只要生了孩子,再强悍的女人,也要被家庭所拖累。 不说在古代封建王朝了,就是在后世,不管多优秀的女人,被人询问的第一句话都是—— “您是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的?” 就好像女人天生就要为了家庭做退让。 而男人呢,却从来不会被人问及这样的问题。 仿佛,他们没有家庭! 谢皇后的女侍中,各有所长,在朝堂上更是压得一群男人都喘不过气来。 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就要从根儿上下手。 杨氏自己就是女人,所以她知道女人的软肋是什么——孩子! 正巧穆伽罗、南陵等,都是婚事不顺利的老姑娘。 她们没有嫁人,更没有孩子,可不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如何搞事业上? 那就给她们做媒,把她们嫁出去。 有了家庭,她们就能像所有的女人般,重新被束缚在后院里。 再不能跑到朝堂上兴风作浪! 崔弘却有些犹豫,“嫁人?未必有用。” 他还举出例子,“谢皇后的六位女侍中里,就有早已嫁作人妇,还生儿育女的妇人。” 比如王相公家的儿媳妇。 都三十多岁了,儿子都快娶媳妇,不还是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们大周朝的女人本来就彪悍,出了一个谢皇后,还有个宠溺皇后的赫连珏—— 南陵、穆伽罗等这才愈发嚣张。 一个个的,还懂不懂什么叫妇道? 杨氏听了崔弘的话,却抿嘴一笑,“六位女侍中,确实有贵妇。” “但,郎君,我且问你,这些女官中,何人风头最盛?” 擒贼先擒王嘛。 只要把最能出风头的那一两个按下去,其他的女侍中,也就能变得规矩起来。 唉,其实如果不是关乎自家相公的颜面,杨氏也不想针对那些女侍中。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女人。 她们的所作所为,在某种程度上,都能提升整个女性阶层的地位。 但,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 杨氏顾不得别人,她只想让自己的夫君仕途顺遂,让自己的家庭和睦美满! 崔弘听了杨氏的解释,豁然开朗,他赶忙笑着对杨氏说,“还是夫人英明!哎呀,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哇!” 对!把南陵、穆伽罗都嫁出去。 她们是谢皇后的左膀右臂,把她们逼回内院,谢皇后的气焰也就不会太过嚣张。 虽然谢皇后只是临时监国,用不了几个月,圣人凯旋还朝,谢皇后就要回归后宫。 但,这种事儿,不能破例! 一旦被开了口子,就再难堵上。 他们必须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决不能真的出现女主临朝的情况! “对!给她们做媒!一定给她们选个好人家!” 崔弘被杨氏点醒,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他认真地说道,“家世、容貌、才学、年龄等等方面,都必须是上上之选!” 不能弄些歪瓜裂枣。 他们的目的是让南陵、穆伽罗等嫁人,而不是故意羞辱(得罪)人。 没必要在这种事儿上耍花样。 他们这是“阳谋”——好亲事,好对象! 南陵、穆伽罗心动了,觉得靠谱,人家就会心满意足地嫁人。 到时候,女侍中都回家生孩子了,没人跟着谢皇后胡闹,也是个人的选择,跟他们这些朝政大佬可扯不上关系。 他们只是做了媒,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这,总没错! …… “阿卿,你快来。阿娘有事同你说!” 永昌满脸喜色,冲着南陵招手。 南陵:……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儿见过阿娘!” 南陵暗自犯嘀咕,表面上却极有规矩。 屈膝行礼问安,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看到明显变得自信、明媚的女儿,永昌心里既有些酸楚,又是满满的骄傲。 她会酸楚,是因为女儿的改变,居然不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悉心教养。 女儿是做了女侍中,在谢皇后身边待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变成现在的样子。 作为母亲,说不失落、不嫉妒、不难过是假的。 明明她才是南陵的亲娘啊,本该由她教导女儿、改变女儿。 结果—— 唉,南陵的蜕变,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永昌的失职。 当然,永昌是亲娘,女儿变好了,她会本能地为女儿高兴。 也会因为女儿的优异表现而骄傲。 “谁能想到,我的阿卿,居然是个算学天才!” “估计是随了她的阿父,郑郎,就是个天资敏锐、才貌双全的人。” 永昌暗自叹息着。 许是上了年纪,又许是过了荒唐的年纪,现在的她,不再沉迷于养面首,跟各种不同的男人嬉闹。 她还是更加关注女儿,也时不时会想起曾经的白月光——南陵的亲爹,第一任驸马。 永昌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虽然还是强悍,但她是真的想让女儿幸福。 “最近忙吗?听说你又在朝堂上驳斥了户部的一众官员?” 永昌作为大周朝最彪悍、最尊贵的女人,从来不觉得女人上朝有什么不对。 只是自己没有机缘,只能在后宫、在京城横行。 而南陵呢,遇到了好时候,有个谢皇后顶在前头,南陵竟也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 哎呀,一想到女儿舌战群儒的模样,永昌就觉得欣慰—— 不愧是我永昌的女儿,就是聪明、能干。 女儿不再懦弱,还在谢皇后、朝堂上镀了金,若再嫁个好男人,生几个聪慧可爱的孩子,她的人生就真的圆满了! 永昌呢,觉得自己也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驸马了! “还好!不算太忙!” 南陵谨慎地看着亲娘,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也没有驳斥!就是跟那些人讲道理!” 娘娘说过,要“以理服人”。 而摆事实、列数据,则是南陵等一众女侍中最擅长的。 永昌:…… 女儿变得太过自信,她竟有些不适应。 过去的女儿虽然怯懦,但听话啊。 而眼前这个明媚少女—— 永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的谈话,未必能够如她的心愿呢! 第418章 婚事 “呵呵,好!挺好!对啊,咱们不是驳斥,是讲道理!” 永昌心里犯嘀咕,嘴上却还是打着哈哈。 然后,她话锋一转,问了句,“阿卿,你觉得汝阳王世子如何?” 南陵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跟上母亲的节奏。 她下意识地回了句,“赫连琦?他很好。” 南陵从小在宫里长大,跟皇子公主、宗室世子等都比较熟悉。 汝阳王是先帝的堂弟,他这一支的祖宗与高祖皇帝是同胞兄弟。 当年高祖起兵,第一代汝阳王誓死追随,完美演绎了那句“打虎亲兄弟”。 兄弟一起打江山,感情也没有因为权力、富贵而变淡。 高祖建立大周王朝,论功行赏,封亲弟弟为汝阳王,一品亲王,世袭罔替。 汝阳王府,绝对是京城的权贵中,数一数二的门第。 历代汝阳王也非常“识趣”,从未仗着功劳与王爵就兴风作浪。 他们一直都只忠于皇帝。 皇帝呢,也都非常看重汝阳王府。 咳咳,汝阳王府有兵权,一直都掌握着东大营的两万人马。 可以说,汝阳王府的这支兵马,是赫连皇族最后的保障。 汝阳王没有仗着有兵权就狂妄自大,皇帝呢,也就不会自断臂膀。 就连先帝那样多疑的人,收回了八大柱国的兵权,也没有动汝阳王府。看书喇 汝阳王府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除了足够忠诚、立场坚定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没有野心! 足够低调! 从来不觊觎皇位,也不掺和诸皇子的夺嫡之争。 有的时候,汝阳王府甚至会被人遗忘。 就像永昌大长公主,当初给女儿选夫婿的时候,都把汝阳王府给忽略掉了。 其实,汝阳王世子的条件就很好。 比南陵年长一岁,允文允武,才貌双全。 最要紧的一点,他没有婚配! 当然,不是说汝阳王世子没人肯嫁。 他其实订过一次婚,与南陵一样,运气不太好。 临近婚期了,未婚妻忽然暴毙。 汝阳王世子万分悲痛,直接放话,要为未婚妻守孝三年! 这年头,就是正经的夫妻,死了老婆,做丈夫的也不会守孝。 更何况只是个未婚妻? 不过,汝阳王世子坚持,且他也真的做到了不近女色、不沾荤腥。 三年里,不管多少人来做媒,他都婉言拒绝。 京中不少人都称赞汝阳王是重情义、知礼节的古君子。 那些未出阁的小女郎们,更是把汝阳王世子当成了绝世好男人、梦中男神。 就是汝阳王世子未婚妻的父母、族人,也觉得此人厚道。 唉,就是自家女儿命薄,这么好的夫君,只能错过! 未婚妻的父母,甚至提出,想继续跟汝阳王府结亲,把未婚妻的妹妹嫁给汝阳王世子。 如今,孝期过了,听说两家正在商谈。 曾经的南陵,太过懦弱、自卑,没有谈得来的手帕交,也没有什么社交圈子。 对于外头的事儿,知之甚少。 不过,汝阳王世子的深情,她还是有所耳闻。 从这个方面来说,汝阳王世子赫连琦的好名声,已经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另外,南陵与赫连琦还是亲戚。 南陵要唤赫连琦一声“表哥”。 皇帝为了彰显对汝阳王府的器重,赫连琦年幼的时候,被先帝接到了宫里,与太子、诸皇子一起读书。 所以,南陵从小就见过赫连琦,与他也有几分熟悉。 南陵成为女侍中后,开始抛头露面,所接触到的信息也就格外多。 她知道了汝阳王府的重要性。 也知道了赫连琦的炙手可热。 哪怕他已经死过一个未婚妻,还蹉跎成了大龄剩男。 但,他依然是京中贵妇们满意的金龟婿,也是无数小女郎心仪的对象。 ……所以,听母亲提到了赫连琦,南陵才会说“很好”。 不是说南陵喜欢上了赫连琦,而是觉得这人的名声好,为人似乎也真的不错。 南陵只是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进行了评论。 永昌却误会了,她以为女儿心仪赫连琦。 之前永昌会想方设法地把女儿塞给赫连珏,一来是赫连珏足够尊贵,哪怕给他做个妾,也是堂堂皇妃。 二来呢,也是南陵太过怯懦,嫁到门当户对的其他人家,永昌根本就不放心。 她怕女儿被婆家辖制,被妯娌欺负。 就是奴仆们,估计也会阳奉阴违、欺主犯上。 嫁到宫里,有太皇太后看着,又有亲戚的情分,女儿总不会过得太差。 但,赫连珏太执拗了,打着守孝的名义,死活不肯广纳后宫。 太皇太后不得不另辟蹊径,让南陵去给谢皇后做女侍中。 原本是想着“进可攻、退可守”,结果呢,赫连珏直接跑出去打仗了。 人都不在后宫,“攻”个屁啊。 不过,歪打正着,南陵虽然没能成功魅惑赫连珏,却因为谢皇后而得到了蜕变。 如今的南陵,不再怯懦,反而变得明媚张扬,比京中的那些小贵女还要好。 毕竟其他的小贵女只是在家里、在坊间彪悍,而她家南陵,却敢在朝堂上跟朝臣们吵架! 这样的南陵,永昌根本不担心她会被欺负。 呵呵,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再者,汝阳王府也是皇族,跟南陵也是亲戚。 嫁到王府里,不管是看在南陵的能干,还是亲戚情分上,赫连琦都不会欺辱南陵。 “你觉得好就行!其实阿娘也觉得阿琦是个极好的对象。” “汝阳王府呢,本就尊贵,还非常有规矩。” 永昌误以为女儿满意赫连琦,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 “历代汝阳王,都只有正妃,连个侧妃都没有。” “子嗣们大多都是嫡出,正妃实在无子,才会找个侍妾。” “但,即便侍妾生了孩子,也不会过度抬举,后院里,依然是王妃为尊!” 作为公主,永昌从来没有跟小妾争丈夫的经历。 但作为女人,她却知道,愿意守规矩、不宠妻灭妾的男人,有多么的难得。 关键是家风好。 人家王府有明确的规矩摆着,后世子孙都会乖乖遵守。 若是女儿能够嫁给赫连琦,就不用担心面对一大群的小妾、庶子了。 南陵:……什么就“极好的对象”? 阿母莫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才不会嫁人。 她要当娘娘一辈子的好助手,她更不会背叛娘娘! 第419章 各有盘算 “背叛?你只是嫁人,怎么就成了背叛?” 谢元听闻永昌在给南陵相看婆家,出于关心,便特意把南陵叫了来。 没想到,这位曾经腼腆、怯懦的小女郎,竟直接坚定地摇头,“娘娘,我不嫁!” 不嫁人? 谢元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婚姻并不是人生的必选项。 但,南陵很明显不是因为真的不憧憬婚姻,这才拒绝。 她似乎另有隐情。 谢元察觉到了南陵的复杂情绪,自是要刨根问底。 然后,谢元就看到南陵别别扭扭地表示,“我、我不能背叛娘娘!” 是娘娘给了她新生,让她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也是娘娘,发掘了她算数上的天赋,还、还给她订制了黄金小算盘! 可以说,从小到大,活了二十年,南陵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专注与关心! 她不想辜负了皇后娘娘! “可、可若是嫁了人,我、我就不能再给您做女官了啊!” 南陵似是走进了死胡同,她只想全身心地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结婚、生子什么的,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呢。 “谁说不可以?” 谢元笑了,直接拉出几个已经嫁人的女侍中举例子:“比如王家娘子,她也是妇人啊。” 并不是说有了家庭,就一定要牺牲掉事业。 哪怕是在后世,只要有充足的钱和优渥的地位,就能两者兼顾。 而在古代,就更不用说了,乳母、傅母,丫鬟、婆子……看书喇 就算是不做女官,那些贵妇们,也没有亲自抚育儿女的情况。 “就是本宫自己,也是皇后,而非公主!” 谢元为了说服南陵,甚至还把自己拿来举例子。 “至于婚后会不会影响到工作,这也是以后的事儿。” “南陵,切不可‘因噎废食’啊。”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直接关乎你幸福与否。” “南陵,事业、婚姻、家庭,其实并不冲突,端看你如何平衡!” 谢元绝对是为了南陵,她才不会像某些黑心老板,只顾工作,不管员工死活! 好,就算南陵真的一结婚就退回后院,这也没什么。 谢元说过了,这都是个人的选择,她会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至于少了一个助手,确实会让她有不方便。 甚至还会被某些有心人抓住把柄。 谢元连那些人会说什么都能猜到—— “早就说女人不行,只要嫁了人,生了孩子,就不能全身心地投身朝政。” “生孩子才是女人的职责,在朝堂上抛头露面像个什么样子?” 他们甚至会因着一个南陵,继而否定掉整个女官阶层的“专业性”。 其实,谢元在将女侍中带入朝堂之前,就考虑过这些情况。 她还做了最坏的准备:女官进入朝堂,或许只是昙花一现。 短暂的璀璨过后,就会重新被男人们排挤出朝堂! 这些,其实都是必经的过程,也是不可避免的“现实”。 别说在这架空王朝了,就是在后世的新世纪,女人依然遭受着来自性别的歧视。 谢元现在做这些,已经非常超前了。 若不是有赫连珏强力支持,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很难做到。 而现在看来,即便有赫连珏撑腰,谢元所要面对的困难也非常多、非常大! “女性独立,任重而道远啊!” 谢元从未想过一蹴而就,她早就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 这一次的女侍中,不过是一个尝试。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谢元已经获得了成功——南陵、穆伽罗等女侍中,真正站到了朝堂上,与一众男人们共同指点江山! 谢元开启了一个先河,埋下了一颗种子,以后只需继续努力,终究会有好的结果! 早就想通了这些,谢元的心态也就格外好。 她仿佛知心大姐姐般与南陵谈心。 “娘娘,您、您相信我能平衡好家庭与事业?” 作为谢元的小迷妹,南陵听取话语的时候,果然有偏重点。 她双眼亮晶晶,小脸上带着小小的激动。 不能怪南陵这般反应。 那日永昌跟她谈起汝阳王世子这桩婚事的时候,许是太兴奋了,还不忘叮嘱南陵: “若是真与汝阳王府定了亲事,你以后也不能再这么抛头露面了!” “虽然汝阳王世子是个温和谦逊的好郎君,但,嫁了人就要恪守妇道!” 南陵:…… 可笑,一个嫁了好几个丈夫,后院养了一群面首的女人,却教导女儿“恪守妇道”。 当然,南陵能够理解阿母。 她与阿母有着本质的不同,她南陵只是个公主之女,而阿母呢,却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公主。 父亲和弟弟都是皇帝,公主本身就是“君”。 她有“为所欲为”的资本与底气。 南陵没有! 她只是一个从小就没了父亲,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小可怜。 虽然贵为郡主,但疼爱她的阿舅已经驾崩,如今当皇帝的只是自己从小就惧怕的便宜表哥—— 阿母倒还是大长公主,但阿母已经是知天命的人了。 她不可能庇护自己一辈子。 所以,想要过得好,就要自己好好经营。 而对于女人来说,第一个要求就是“恪守妇道”! 南陵已经走出了牢笼,不愿再被所谓的规矩束缚。 这也是她犹豫的主要原因—— 谢元没有猜错,南陵不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她骨子里是渴望家庭,渴望温暖的。 她只是在担心,怕自己嫁了人,皇后娘娘会不高兴,继而放弃她。 “当然!我相信你!” 谢元定定的看着南陵的眼睛,温柔却坚定。 南陵最后一丝担心消失了,“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您放心,我即便嫁了人,也绝不会辞官!” 再说了,她虽然想要嫁人,但也不一定现在就结婚啊。 南陵已经从她的皇后娘娘口中得到了“保证”,她再无顾忌! …… 穆伽罗这边,也有人热心帮忙说媒。 穆伽罗:……老娘才不嫁! 她要跟随皇后娘娘的脚步,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嘿嘿嘿,大周第一女宰相,位高权重,就算不嫁人,也能像公主般,豢养面首…… 第420章 恋爱脑 南陵没有因为当了女官,就拒绝婚姻,这让永昌十分高兴。 永昌非常积极地跟汝阳王府商定,约好了相看的时间和地点。 当下已经进入到了五月,初夏时分,城外湖里的莲花都开了。 于是便有一些小女郎、小郎君,或是骑马踏青,或是游湖赏花。 永昌索性也把“相亲”活动安排在了城外的莲花湖。 “赫连琦见过南陵郡主!” 赫连琦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他有着赫连家特有的深邃眼睛。 身形颀长,气质温润,搭配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愈发像个端方君子。 他见到南陵后,客气地行礼。 不卑不亢,不生疏,也不失礼貌。 饶是南陵带着挑剔的心态,面对这样的赫连琦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南陵见过世子!” 赫连琦有规矩,南陵自不会失礼。 “哎呀,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永昌见不得两个年轻人如此生疏,便故意点出两人的亲戚关系。 汝阳王妃也很热情,附和着永昌,“对!都是嫡亲的表兄表妹,你们小时候,还在宫里一起读书呢!” 既是亲戚,又是青梅竹马。 如今,凑到一起相亲,妥妥的“天定良缘”啊! 赫连琦还是一派温文尔雅,唯有耳尖的红晕,透露出他并非真的毫不在意。 南陵呢,却表现得比较强势。 她没有羞赧,更没有低头,而是高高昂着头颅。 南陵的想法也简单,她不会故意在男人面前表现贤良淑德、温柔小意。 她可是要坚持搞事业的女强人。 就算嫁了人,也照样会去朝堂上抛头露面。看书喇 她会在相亲的时候,就把这个意思清晰地传达给男方。 如果对方能够容忍,或者说愿意支持,那么就继续进行下一步。 如果对方无法容忍,那也好聚好散! 南陵的骄傲,让她做不出哄骗的手段。 赫连琦:…… 看到如同小斗鸡一般的南陵,他的笑容愈发灿烂。 眼底的温柔,也几乎浓得化不开。 赫连琦是认识南陵的,但在他的记忆里,南陵一直是个畏畏缩缩、怯怯懦懦的小女郎。 而眼前的南陵,恍若新生,从里到外都变得明媚、张扬。 直到这个时候,赫连琦才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南陵其实长得非常漂亮。 她有赫连皇族的立体五官,又有来自世家父祖的娇小、精致。 她的身上,完美融合了皇族与世家的优秀基因。 怦!怦怦! 赫连琦仿佛听到了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 南陵感受到了赫连琦愈发炽热的目光,她、她终于有些不自在了。 “我、我不是个符合世俗的‘贤妻良母’。我喜欢算数,喜欢站在朝堂上……” 南陵生怕自己的表现不能诠释自己的想法,忍着羞涩,直接把话说开了。 “阿卿,我是汝阳王世子,身上还有千牛卫的勋职,我也上朝的。” 赫连琦还是那么的温柔,他轻声说道,“每次上朝,我都会看到郑侍中舌战户部的精彩画面。” 说到“精彩”二字的时候,赫连琦的眉眼都带着笑。 他不是说反话,不是在反讽南陵,而是真的敬佩、欣赏。 南陵:…… 这个男人,他竟然真的欣赏我! 这、这可比什么喜欢、倾慕,更让南陵心动。 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肤浅的男人,而是一个灵魂相契合的伴侣。 就像赫连珏和皇后娘娘。 虽然南陵一直认为,脾气坏、嘴巴更坏的赫连珏根本就配不上娘娘。 但,赫连珏有着太多的缺点,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不花心!不滥情! 不管是他真的要守孝,还是在故作姿态,自他登基后,他从未亲近过其他的女人。 他的眼里只有皇后娘娘! 只这一点,南陵就觉得,赫连珏总算没有辜负了娘娘! 另外,赫连珏居然让娘娘监国,开辟了历代皇朝的先河,这、这已经不单单是感情深厚了,而是从灵魂上认同皇后娘娘! 南陵多少有些羡慕。 永昌劝她相亲的时候,南陵就在想:如果我要嫁人,我一定也要找个思想契合的人。 即便不能像帝后那般灵魂相依,对方也能理解、包容她! 而不是成为拖后腿的负担! “你真的觉得‘精彩’?” “非常精彩!我也非常享受!” 一对年轻男女,一个温柔,一个羞涩,竟莫名的和谐。 永昌和汝阳王妃远远看着,都禁不住喜上眉梢—— 嘿! 成了! …… 南陵的好事近了,还有一桩“喜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只是—— “穆绍?” 谢元有些头疼。 赫连珏出征,把赫连琛也带了去。 赫连琛离京前,特意把生母胡姬和妹妹赫连嫣托付给了她。 赫连琛还请求谢元,好歹给赫连嫣挑选个靠谱的夫婿。 谢元对赫连嫣的印象还不错,大家都是一起奔赴岭南,又在越州相处了三年。 就算没有赫连琛的请托,谢元也会关照赫连嫣。 还有她的婚事,谢元也会竭尽所能的帮忙。 但,人家赫连嫣很明显并不需要谢元。 “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穆绍曾经跟阿嫣议过亲,但因为当年流放岭南的事儿,婚事不了了之了。” 而且,穆绍还是负责“护送”赫连珏一行人的千牛卫中郎将。 当初在路上的时候,穆绍可是相当恪守职守的。 虽然没敢磋磨赫连珏,却也没有暗中帮忙。 穆绍对于赫连珏一行人来说,不算仇人,可也算不得恩人、朋友! 所以,赫连珏登基后,虽然没有刻意针对穆绍,但穆绍作为先帝心腹,日子并不好过。 谢元从未想过,把穆绍列为赫连嫣的相亲对象。 “本宫还记得,穆绍已经成了亲。” 就在他“护送”赫连珏抵达岭南,回京复命后,没过多久就娶了一个出身极好的妻子。 “……娘娘,穆绍的妻子姓姜,出自天水姜氏——” 而天水姜氏,恰是谢元回京时,遭遇到的数轮刺杀中的其中一个主事者。 谢元利用娘子兵和绣衣使者一路钓鱼,姜氏也被抓个正着。 抵达京城后,赫连珏秋后算账,将那些家族抄家、流放,穆绍妻子姜氏的娘家也在其中。 “穆绍为了避祸,与姜氏和离了?”谢元的语气愈发不善。 如果真是这样,她更加看不起穆绍。 当然,最让她无语的还是赫连嫣这个恋爱脑…… 第421章 忽悠! “娘娘,他是个好人!” 赫连嫣跪在谢元的面前,脸颊带着羞涩的红晕。 谢元:……好人? 搁在后世,若是被人发了“好人卡”,基本上就是没戏的节奏。 可看赫连嫣这个样子,竟仿佛是真的因为一个“好人”,而对穆绍有了爱慕。 谢元觉得赫连嫣是个恋爱脑,赫连嫣却觉得自己是知恩图报、日久生情。 “当初去越州,穆郎君一路护送。” 赫连嫣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头脑发晕,而是穆绍“值得”,便开始摆事实、举例子。 她那明显带着混血基因的精致面容上,浮现出了甜蜜的追忆神色—— “我很害怕,对岭南十分畏惧。” 而大哥呢,忙着在赫连珏跟前伺候。 偶尔有闲暇,也被谢元这个女主人叫去办差。 赫连嫣和生母胡姬一起所在简陋的牛车里,身边都是不熟悉的人,还一路朝着陌生的岭南而去。 赫连嫣内心的不安,除了胡姬,再无其他人知道。 她是个腼腆的性子,虽然不似南陵郡主般怯懦,可也有着来自出身的自卑—— 她的生母是胡姬,是个卑贱的异族人。 哥哥赫连琛还好些,虽然也是混血儿,但更像鲜卑人。 而赫连嫣呢,却更像她那个绿眼睛棕色头发的生母。 当然,赫连嫣的外貌还是融合了父亲的基因,但不管是发色和瞳色,颜色都比较浅,一看就跟她的兄弟姐妹们不一样。 在京中的时候,权贵的小贵女们就有些排挤她。 在家里,也是备受异母姐妹们的嘲笑、欺辱。 幸亏哥哥优秀,被赫连珏赏识,成了东宫卫率的统领者。 赫连嫣母女俩的地位,才跟着水涨船高。 广陵郡王呢,也顺势给她跟勇毅伯府的世子穆绍定了亲。 穆绍出身鲜卑八大勋贵的丘穆陵氏,他的祖父也是柱国将军。 到了穆绍的父亲这一辈,虽然家世有些衰败,被先帝收回了兵权。 但,穆绍出色啊。 年纪轻轻就成了千牛卫的中郎将。 家世好、容貌好,能力强,还有个不错的前程。 这样好的郎君,赫连嫣一个胡姬所处的郡王府庶女,根本就不敢想。 “那时穆郎就没有嫌弃我!” “可惜造化弄人,一朝风云突变,我们去了岭南。” “穆郎想要坚守婚约,奈何家中长辈以死相逼,不得不退了亲!” “当初去岭南的路上,穆郎恪守礼法,没有做逾矩的事儿。” “但他一直都在默默地照拂与我……” 赫连嫣似乎真的被感动了,也真的相信穆绍对她情真意切。 回忆起这些的时候,眼底一片梦幻的甜蜜。 谢元忍不住扶额:这模样,愈发像个恋爱脑了。 穆绍会退亲是因为家中长辈以死相逼? 谢元怎么那么不信哪。 她可是穆绍,还跟这人打了好几个月的交道。 在前往岭南的路上,谢元想要整顿亲卫,就拿着穆绍的千牛卫做对照组。 毫不夸张地说,谢元着实给了穆绍许多憋屈。 抵达越州后,谢元更是把穆绍以及他的千牛卫当成的苦力,帮忙进行灾后重建。 穆绍呢,明明十分抗拒,却还是乖乖忍了下来。 谢元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十分确定:穆绍是个心性坚韧、目的性强的人。 这样的人,非常有主见。 他有野心有抱负,不是那种为了情情爱爱就舍弃一切的恋爱脑。 诚然,在古代,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父母不同意,儿女很难决定自己的婚姻。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正常的疼爱儿女的父母,其实是拗不过孩子的。 只要足够坚持,或是能够豁得出去,儿女们往往都能得逞。 就谢元所熟悉的穆绍,绝对不是个乖乖任由父母摆布的人。 所谓的父母不同意,不过是穆绍顺水推舟的一个借口罢了。 如果赫连珏没有登基为帝,如果赫连琛没有被封做侯爵,穆绍还会记得赫连嫣? 当然,也不排除穆绍真的喜欢赫连嫣。 只是谢元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爱人之前一定要爱自己。绝对不能做恋爱脑! 赫连嫣,唉,看着不太对劲啊。 “听你这么说,穆中郎将确实不错!” 心里已经否定了穆绍,谢元却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她知道,恋爱脑不能劝。 因为你越劝,越反对,人家越执着。 对方会陷入到“被全世界反对的真爱”中不可自拔,她会把自己当成为爱而战的勇士。 最最重要的一点,谢元是皇后,不是赫连嫣的亲娘或是亲姐姐。 赫连琛确实委托她帮赫连嫣相看婚事,可她没有资格对人家的婚姻指手画脚。 赫连琛不在京城,谢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看住赫连嫣,不要让她做傻事。 等赫连琛回来了,或是得到了赫连琛的回信,谢元再根据具体情况去帮忙也不迟。 谢元状似被赫连嫣讲述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她没有横加阻拦。 “娘娘,穆郎真的非常好!” 赫连嫣浅棕色的眼眸中满都是恋爱的甜蜜。 谢元深吸一口气,继续跟恋爱脑周旋,“阿嫣,本宫知道了,穆中郎将恪守礼法,有情有义,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终于从熟悉的人口中得到了正面的称赞,一直跟生母抗争的赫连嫣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呜呜,我就知道,似皇后娘娘这样的性情中人,定能理解我。 “穆中郎坚守礼法,阿嫣也当支持、配合!” 谢元违心地夸奖着穆绍,为的就是引出这句话。 她温柔地看着赫连嫣,宛如知心大姐姐般对着赫连嫣推心置腹:“阿嫣,你喜欢他,他也心仪你,这是天赐良缘。” “既然老天都给了你们第二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赫连嫣用力点头。她当然会珍惜,否则也不会坚持嫁给穆绍。 “但,婚姻之事,不只是郎有情妾有意,还需要三书六聘。” “阿嫣,你们的感情这么美好,本宫非常希望你能风风光光地嫁给心上人!” 所以啊,千万别搞私奔那一套。 也别玩儿什么一起落水、英雄救美等等烂俗戏码。 被谢元一通忽悠,赫连嫣整个人都迷醉了,她乖乖地答应,“好!我都听娘娘的!” 第422章 不止一个 当然,赫连嫣也不是真的被忽悠瘸了。 她答应之后,又露出了迟疑的神情,“可是,娘娘,我阿娘根本不同意我嫁给穆郎。” “还有我阿兄,他、他似乎也非常不喜欢穆郎!” 至于广陵郡王这个亲爹,赫连嫣并没有提及。 因为对于她而言,她的至亲只有阿娘和阿兄。 唉,偏偏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并不支持她的恋爱! 谢元:……能支持才有鬼! 连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不靠谱,就更不用说最关心你、最心疼你的亲人了! 这也就是赫连琛不在京城,若他在京城,他能提着横刀跑去砍了穆绍。 穆绍估计也是趁着赫连琛不在,才敢暗搓搓地搞事情。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不齿。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子,不是私相授受,更不是撺掇着人家私奔或是生米煮成熟饭的自毁名节,而是想方设法地赢得女方家人的同意。 穆绍甚至都没有找媒人去靖北候府提亲,也没有按照礼法地做出任何努力。 他就是一门心思地哄骗一个傻女孩儿,让那个女孩儿冲锋陷阵、为爱而战! ……所以,只看这一点,谢元都不用问穆绍到底喜不喜欢赫连嫣,就把他打入了“渣男”的行列! “放心,本宫会帮你的!” 谢元可没有说谎,她确实会帮着赫连嫣。 只是,两人理解的“帮助”,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异。 赫连嫣是想自己的恋爱能够圆满,而谢元呢,则是希望赫连嫣能够有所蜕变,有所成长! 果然,赫连嫣误会了,以为皇后会给自己赐婚,她的一颗心啊,都要飞起来了。 对于皇后娘娘,赫连嫣更是打从心底的感激、尊敬。 所以,当赫连嫣见谢元略带为难地表示,“阿卿的婚事定了,这段时间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本宫身边本就缺乏值得信任的女官,如今又少了一个阿卿,唉——” 谢元长长地叹着气,还故意用手指轻轻揉捏着太阳穴。 赫连嫣或许有恋爱脑的嫌疑,却并不是真傻。看书溂 听话听音儿、察言观色,更是像她这样的郡王府庶女的必备技能。 再加上,赫连嫣感激皇后,一门心思地想要报答(立功),便赶忙说道,“娘娘,阿嫣不如南陵郡主能干,却也读过几年书。” “当年在岭南,也曾听哥哥说一些政务、军务。” “娘娘,您若是不嫌弃,阿嫣愿意听您差遣。” 谢元笑了,“怎么会嫌弃?赫连将军英武不凡,阿嫣作为他同母所出的妹妹,自然不会差到哪里!” “只要阿嫣愿意,本宫就给你下聘书!选聘你为女侍中!” 赫连嫣没有多想,只希望能够好好表现,连连点头,“臣女愿意!” “既然做了本宫的女侍中,就不再是‘臣女’,而是‘臣’。” 谢元还是祭出了老办法,先从自称上让人提升自信。 恋爱脑? 那是因为你的世界只有爱情,也是因为太过单纯,生活的环境太过单一、狭小。 谢元会给一个平台,会让她看到更为广阔的世界。 更有甚者,多多见识朝堂上的真正的英才俊彦,赫连嫣就会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浅薄、单蠢。 “……是!臣、臣愿意!” 赫连嫣从善如流,乖乖地改了自称。 但,当她说出那个“臣”字的时候,竟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像是恋爱时的酸酸甜甜,而是、而是非常有力量。 不过,赫连嫣并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她现在还是满脑子她的“情郎”,其他的,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打发走了赫连嫣,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谢元陷入了沉思。 她忍不住叹息,在古代,居然也有恋爱脑。 紧接着,谢元又意识到,赫连嫣应该不是个例。 每个时代,估计都有为爱奋不顾身的人。 如果是双向奔赴,那就是足以传唱千年的经典爱情故事。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傻傻付出,呵呵,说恋爱脑都是好听的。 难听的说辞叫舔狗!叫自我感动式的犯贱! “佩玉,去查查,京中是否还有其他的‘赫连嫣’。” 谢元忽然开口,对着隐在暗处的罗佩玉说道。 罗佩玉本就是绣衣使者,经过与阿史那太后的“无间道”后,她愈发成了谢元信任的心腹。 现在,谢元想要探查什么情报,第一个就会找罗佩玉。 “谨遵命!” 罗佩玉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几天后,谢元就得到了一份翔实的汇报。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京中的恋爱脑还真不少。 而且,不只局限于女子,也有小郎君被人哄着心甘情愿当舔狗。 “新平公主,先帝的第九女,两年前下降一落魄世家子……” 罗佩玉恭敬地回禀着。 头号恋爱脑,居然是皇家贵女。 新平公主,赫连珏的异母妹妹,生母只是先帝的一个嫔,出身不高,位份也不高。 新平公主在宫里也不受宠。 但,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女儿。 按照惯例,新平公主的驸马就算不是世家,也会是勋贵。 新平公主放着门第不错的权贵不要,偏偏看中了落魄世家子弟。 她会选中他,也是有原因的—— 这人算是新平的亲戚。 新平的生母赵氏是京中的小官之女,曾经因为才貌被选做公主伴读。 随后被先帝看中,继而成了宫中的妃嫔。 赵氏门第不高,却有个让她一直很骄傲的亲戚——弘农杨氏。 赵氏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也总拿着杨氏显摆。 宫里的嫔妃、太监们,没把赵氏的显摆当回事儿,新平作为女儿,从小听到大,却当了真。 在新平的心里,杨氏大约就是这世上最清贵的人家。 她选中的驸马,就是杨氏的嫡长子。 只是,杨驸马并不是杨氏嫡支,他这一支早就败落了。 整个杨家,不能说家徒四壁,却也穷得只剩下一个姓氏。 偏偏人家还自诩世家,格外高傲。 就算有公主下嫁,杨驸马也始终高昂着头颅。 更可气的还是新平,明明是皇家贵女,却像个卑微的小女人。 杨驸马住着公主府,吃喝花用都是公主的陪嫁,却还养小妾、弄出了庶子庶女…… 第423章 是可忍 听完罗佩玉的回禀,谢元都有些无语! 这,还是皇家的公主? 隔壁新平那个嫡亲的姑母,驸马换了好几个,面首养了一大堆。 其实,不只是在民风彪悍的大周朝,纵观历代封建王朝,除非少数的朝代,因为某些原因,公主过得比较憋屈。 大多数朝代的公主们,都是非常恣意的。看书喇 妇道什么的,根本就管不到公主头上。 因为公主不只是女人,她还是“君”。 君尊臣卑啊。 在古代,不养面首的公主,能够把驸马当成人来对待,就已经算是非常守妇道了。 至于驸马在公主活着的时候还想纳妾、弄出庶出子女,简直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偏偏这个新平,明明生在一个皇女可以肆意的年代,却因为一个“爱”字,卑微地匍匐在杨驸马的脚边。 当然,人家夫妻如何相处,属于他们的私事。 做妻子的愿意当个恋爱脑,是她的自由。 杨驸马呢,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来了个软饭硬吃。 但,新平不是普通女子,她的事儿也就不只是私事。 她是公主,她姓赫连。 她这般行径,往大了说就是给皇室抹黑,往小了说也是起了个坏头儿。 若是再有似贾易那样的极端酸腐文人,拿着男尊女卑来推行严苛礼教,新平就是活生生的“先进案例”! 他会用新平这样不正常的例子来攻击正常的皇家贵女。 谢元也是有女儿的人,还不止一个。 过个十多年,她的阿安、阿乐也会长大。 如果因为有个极品姑母,带累坏了皇室公主的名声,让世人以为赫连家的女儿都是如此的“贱”—— 谢元原本只是想看看京中还有没有赫连嫣一样的恋爱脑。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王者级别”的存在。 新平可比赫连嫣厉害多了,赫连嫣至少还要脸,还知道害羞。 新平呢,早就被一个破落户踩在了脚底下,尽情糟践还怡然自乐! “再去查一查,看看新平的公主府可有逾矩、大不敬的行径!” 谢元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作为女人,还是作为皇后,她都见不得这样的恋爱脑。 而对于新平这样脑子里只有情爱的人来说,让她有事业、给她建立自信是没用的。 所以,谢元不会用处理赫连嫣的方式来对待新平。 “是!” 罗佩玉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罗佩玉作为绣衣使者的统领之一,办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不到三天,新平的公主府就被她查了个底儿掉。 当然,除了罗佩玉能干,或许也有杨驸马肆无忌惮的缘故。 这个软饭男啊,估计是被新平捧得忘了自己的身份。 种种跌破三观的事儿,他竟是连遮掩都没有。 “杨驸马有个宠妾,据说还是他的嫡亲表妹。” 罗佩玉回禀的时候,冷肃的脸上都有些一言难尽。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一个女人明明有着那么优渥的条件,却还能过得如此卑微。 难道这就是“爱”,可这也不对啊。 皇后娘娘曾经说过,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够自控自律——懂荣辱、知敬畏、有坚持、重人伦。 如果都不能控制自己,那么跟遵循本能的畜生有什么不同? 都是畜生了,还讲什么“爱”? 说到底啊,还是一个词儿——自私! 新平那个也绝对不是真正的爱,她或许只是享受“自己为爱付出的感觉”罢了。 哦对,娘娘还说过,这叫“道德式的自我感动”。 人人都知道杨驸马不堪,也都知道新平公主爱得卑微。 而新平的“幸福”,大概就是旁人对于她“是个真性情的傻女人”的评(赞)价(赏)! “杨驸马心仪表妹,但杨家都败落了,他的姻亲也好不到哪里。” 都是自诩清贵的世家,全都穷得只剩下了一个姓氏。 如果没有新平这个恋爱脑自带嫁妆地跑去杨家进行精准扶贫,杨家根本就无法贴补众多姻亲。 而如果没有杨家的贴补,杨表妹估计都要为了不让家里人饿死,来个“卖昏”了。 所谓卖昏,就是借用婚事收取高额彩礼的买卖婚姻。 比如在当下,众多世家没落了,但姓氏依然尊贵。 便有一些富余的寒门,甚至是暴发户,舍出大把的铜钱跟破落世家“联姻”。 落魄世家得了钱,而那些被渴望实现“阶级跨越”的寒门、土鳖们顺利成了世家的姻亲。 下一代呢,还能生出“血统高贵”的儿女。 慢慢的过个代,兴许也能步入世家的行列。 “卖昏”什么,对于世家来说,绝对是耻辱。 却又是不得不选择的一个途径——被人骂做卖昏,总好过一家人饿死。 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杨家的表妹已经沦落到快要卖昏的地步,足见家里的情况有多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天降冤大头啊,不但花钱养着婆家一家,连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一并当成了“祖宗”。 真·祖宗! 罗佩玉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夸张。 而是新平公主就是这么的奇葩! 杨表妹成了杨驸马的妾,按理,表妹的娘家也就成了妾室的娘家,算不得杨家以及公主府的正经亲戚。 但,杨表妹的亲娘,杨驸马的姑母,却还依然把自己当成公主的长辈。 动辄上门来训诫,比恶婆婆还要恶婆婆。 更可笑的是,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泼妇,新平竟然还真乖乖地把对方当成长辈敬着。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谢元怒了,“他们还敢动手打新平?” 一个小妾的亲娘,就算是驸马嫡亲的姑母,在她把女儿许给驸马做妾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自甘下贱”地成了贱妾亲眷。 这样的人,都不能让她从正门进,新平却—— 好,就算新平蠢,为了爱甘心当个受虐狂,可那些人也太狂妄了! 对公主动手? 历史上最出名的约莫就是“醉打金枝”。 可打人的也是驸马,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 而醉打金枝的历史背景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候,驸马是大将军郭子仪的儿子,而郭子仪是唐朝的大功臣。 即便如此,驸马借着醉意打了公主,郭子仪也要亲自把儿子捆起来送去宫里请罪! 大周朝正是兴盛的时候,皇权也最是稳固,新平堂堂一个公主还被人给打了—— 谢元:这真是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啊! 第424章 孰不可忍 “回禀娘娘,那杨氏,每次都以代替公主婆母为由,惩戒公主!” 罗佩玉低着头,恭敬地回禀着。 杨氏,便是杨驸马的姑母,也是他小妾的亲娘。 罗佩玉虽然觉得荒唐,也气愤杨家的种种做派,却并没有夸大其词。 她比较公允地说道,“并不曾虐打,而是用戒尺——” “呵!戒尺?凭她也配!” 谢元却并没有被说服,她愈发愤怒。 就算是用戒尺,轻轻拍了两下,那也是以下犯上! 新平不是寻常儿媳妇,而是公主。 她或许不能代表整个皇家,但她被杨家如此磋磨、羞辱,却会连累整个赫连皇族丢人现眼! 退一万步讲,就算新平真的犯了错,也当有先帝、太后或是皇帝皇后惩罚。 杨家? 根本就没有资格! 就算是杨驸马的母亲,新平的婆母,也只是臣。 世上哪有以卑犯尊的道理? 更不用说杨氏一个身份尴尬的泼妇? 罗佩玉没敢继续往下说。 因为后头的话,听了更让人生气。 谢元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还有呢?” 都敢打骂公主了,这杨家,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元不信,公主府的荒唐事就只有这么一件。 罗佩玉听到谢元追问,不敢迟疑,赶忙说道: “杨驸马与他那表妹小妾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他觉得自己另娶他人,亏欠了小妾,便在诸多方面加倍补偿。” 谢元:……已经无力吐槽了! 但,她真的忍不住! “呵!听这意思,他还委屈上了?” “是皇家以势压人,逼他求娶公主?” 谢元冷哼出声。 那日听闻新平位居京城恋爱脑榜首的位置,她对这个便宜小姑子便有些好奇。 除了让罗佩玉去打探消息外,在宫里,她也找了几个老人打听情况。 另外,谢元还去看了看新平的生母,某个跟着大部队一起晋封的太嫔。 这位太嫔,怎么说呢,看着倒也正常。 除了偶尔会显摆有个世家女婿外,并没有太过奇葩的言论与行径。 谢元也知道了当初新平下嫁的过程—— 那时先帝还活着,虽然对新平这样的庶女并不十分看重。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自是不会不管她的终身幸福。看书喇 先帝便放出风声,要给新平挑选驸马,还专门举办了马球赛。 京中适龄的权贵子弟或是世家子们若是有心尚主,便可以主动报名来参加打马球。 杨驸马虽然家道败落,却到底姓“杨”,占了一个世家子的优先条件。 他想办法、托关系,还不惜当掉家里仅剩的一块祖传玉珏换了钱,租了一匹马、置办了一身行头。 杨驸马渣是渣,但容貌很不错。 想想也是,世家经过十几代基因改良,儿女的容貌都不会太差。 杨驸马年幼时,家里还没有太落魄,也是学习过骑射的。 再加上,杨驸马孤注一掷,拼命在马球场上表现,竟也成了最闪耀的三个人之一。 没错,杨驸马从来就不是那个唯一。 先帝将表现最好的三个人圈了下来,然后询问新平的意见。 新平亲眼看到了马球场上的争奇斗艳,也被三个才貌俱佳的小郎君所吸引。 随后,仔细询问,发现其中一个竟然姓杨,就是她阿母引以为傲的弘农杨氏。 新平的一颗少女心啊,便瞬间被触动了。 三个人选中,杨驸马的综合条件最差,可新平就是选中了他。 “如果杨驸马不想尚主,想要跟他的小青梅修成正果,当初为何死乞白赖地往马球场挤?” “哼,自己想要攀高枝,想要靠着求娶公主得到富贵的生活,就别抱怨。” 又当又立的,没得让人恶心。 谢元一针见血,戳破了杨驸马虚伪的假面。 罗佩玉暗暗点头,娘娘英明,娘娘说得真是太对了。 可惜啊,不是所有人都似娘娘这般清醒。 比如新平,就真被杨驸马的一番话给哄住了。 罗佩玉虽然觉得新平过于蠢笨,却还是实话实说,“公主信了杨驸马的话,以为是自己横刀夺爱,这才害得驸马与表妹一对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谢元:……我已经对恋爱脑的智商不抱任何希望! “公主觉得愧疚,这才同意让表妹进门。” 罗佩玉继续说道,“另外,那位表妹小妾在公主府的吃穿用度,也都比照公主。” 谢元眉头微蹙,忽的问了句,“新平应该不会蠢到把自己的衣服、首饰送给她?” 这绝对不是什么大度不大度的问题,甚至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有关朝廷规制的大事。 在古代,等级森严,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都有相关的规制。 什么身份的人,就要穿戴相应品级的衣服首饰,乘坐相应品级该有的车架,住符合身份的屋舍。 如果是低于自己的身份,那没事儿,还能落个“节俭”的美名。 可若是超出自己的等级,则是“僭越”。是可以以法惩处的过错!看书溂 公主的服饰自有品级,有些甚至是御赐之物。 慢说一个小妾了,就是婆婆,都不能轻易佩戴。 罗佩玉沉默。 得,不用问,小妾还真拿了新平的衣服首饰。 “继续!”谢元觉得,自己的“底线”在被一群极品不断的拉低。 她甚至在想,就算听到再离谱的事儿,她也不会觉得震惊。 但,很快,谢元被打脸了。 就听罗佩玉说,“两年前,那位小妾怀了孕,怀相不太好,杨家请了清虚观的道人来做法。” “那位道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掐算的,说小妾的院落与她八字不合,需要换个风水好的新住处——” 不等罗佩玉把话说完,谢元就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 “佩玉,你别告诉我,新平把自己的正院上房让给了那小妾?” 谢元咬着牙,嘴里问着,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罗佩玉微微颔首,“新平爱重驸马,不忍驸马忧心,便——” 丈夫分了,衣服首饰给了,连自己的屋子,都踏马的让了出来。 新平能忍,作为赫连皇族的女主人,谢元不能忍,也忍不了。 “来人,新平公主驸马杨某,欺君罔上,折辱皇女,直接锁拿大理寺问罪。” 第425章 刺激 “对了,把赫连嫣带上!” 谢元还没有忘了赫连嫣。 最初,也是因为发现了这么一个恋爱脑的“苗子”,才想到要在京中查一查。 没想到,竟真的发现了新平公主这么一位骨灰级的恋爱脑。 谢元就想让赫连嫣去亲眼看看,看看那种所谓的打着“爱情”幌子的男女,是何等的跌破三观,令人无语。 也让她看看,如果只知道爱别人,却不知道自爱,又会沦落成怎样的卑微与可笑! “是!” 罗佩玉答应一声,见谢元没有其他的吩咐,便躬身退了出去。 几乎是当天,谢元的皇后卫率(娘子兵)便出动了二百人,直接将新平公主府包围起来。 如意这个曾经的丫鬟,已经成了娘子兵的一个统领。 这次就是由她带队。 “先把前后、东西角门等全都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如意穿着银色的铠甲,伸手背着武器,朗声吩咐道。 她的身边,则是谢元的心腹太监多寿。 多寿也一脸肃穆,手里捧着懿旨。 “是!” 众娘子兵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副总管,请!” 如意躬身做出“请”的动作,多寿微微欠身,“如意姑娘客气了!” 两人相互谦让,最终还是有多寿率先进了公主府。 没办法,他是负责传旨的“天使”,身份上,先天要高人一等。 新平公主和杨驸马都在府里,听到外面的骚乱,全都吓了一跳。 “郎君,我好想听到有人说‘皇后懿旨’?” 新平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不过她成亲早,孩子都三岁了。 她一脸的单蠢,看向杨驸马的眼睛都仿佛能够拉丝。 “嗯!” 杨驸马随意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应验了。 “捉拿大理寺问罪?” 杨驸马先是又惊又怒,好好的,为什么要捉拿与他? 还要问罪? 难道是最近自己偷卖公主嫁妆、并打着公主旗号在京郊强买良田等事宜都被人发现了? 还是自己打骂公主,虐待女儿的行径,被人告了黑状? 亦或是…… 杨驸马卖力地想着,他猜测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怀疑新平! 怀疑她做什么? 一个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蠢货。 为了他,什么皇家贵女的尊荣,什么生而为人的自尊,她统统都不要。 就连亲生女儿,她也照样能够舍弃! 杨驸马敢打赌,就算自己亲手杀了新平,这个蠢女人也不会心生怨恨。 没有怨恨,又岂会“报复”? “公主,救我!救我啊!” “你是知道我的,我、我肯定是被人诬告了,我冤枉啊!” 杨驸马再也不顾他的世家典范,声嘶力竭地喊着。 杨驸马很清楚,他最大的靠山就是新平。 如果新平不管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似新平这种不受宠的庶出公主,为了救他,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杨驸马就不管了。 “郎君!郎君!” 新平全然没有公主的做派,像个失去主心骨的小女人般,哭哭啼啼、悲悲切切! 杨驸马:…… 以前觉得新平不像个公主是件好事,因为好糊弄啊。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软弱如新平,真是让人头疼。 她是公主啊! 是君! 她若是死命护着驸马,那些官兵岂敢放肆? 结果呢,新平只是捂着脸啜泣,任由他被一群粗鄙的兵汉冲上来,五花大绑,推推搡搡。 斯文扫地啊! 狼狈如杨驸马,根本无法保持他的世家风仪。 “带走!” “抄!” 如意干脆利索地下达命令。 不多时,众娘子兵便冲进了公主府的各处院落。 本该是公主居住的正院里,驸马小妾穿着逾制的服侍舒适惬意。 本该是公主陪嫁的御赐之物,也被小妾、婆婆、妯娌等摆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最最跌破所有人三观的是,堂堂公主之女,杨家的嫡长女杨一,竟被小妾关到了柴房里。 已经七天了,每天只给一碗水、一个豆饼,三岁的孩子,直接被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 如意作为见多识广的娘子兵统领,觉得自己的心性已经在军营里、战场上磨炼得坚硬如铁。 可看到那可怜的小女娃,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稚子无辜啊! 新平为了她的爱情,怎么作践自己,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自作自受,是活该! 孩子呢? 她却没得选,不能选择靠谱的父母,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却要承受不该承受的苦难。 “该死!贱男人该死!自甘下贱的女人更该死!” 抱起那个轻飘飘的小家伙,如意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痛骂起来。 “……如意统领,您穿着铠甲不方便,还是、还是我来抱着这孩子。” 赫连嫣的脸上也都是同情、怜悯,以及隐隐的触动。 说实话,在看到新平与杨驸马“抱头痛哭”、“生离死别”的时候,她还没有觉得什么。 新平是京中出了名的“痴心人”,她与杨驸马的“爱情故事”,在权贵圈儿也不是秘密。 同样为爱痴狂的赫连嫣,还曾经生出过羡慕的情绪。 但,当她看到杨驸马惊惧不已地被拖走,新平却还只是哀哀哭泣的时候,赫连嫣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她又发现驸马居然还有小妾,小妾还穿戴着公主的服饰,赫连嫣就有些疑惑了—— 他们不是真爱嘛? 为什么两人之间还有第三者? 再随后,赫连嫣看到了被关在柴房里、几乎要被折磨死的小女孩儿,整个人都仿佛受到了冲击。 新平和杨驸马那么相爱,他们两人的孩子,就是爱情的结晶啊。 可、可这对夫妇,却把孩子当成猫儿狗儿般作践。 他们之间,真的有“爱”这种东西? …… 谢元再次看到赫连嫣,就发现她不再是一脸梦幻的模样,而是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 如意看出自家主子的疑惑,便用口型说了句:“孩子!” 孩子? 哦,应该是新平与杨驸马唯一的女儿杨一。 有对不做人的父母,杨一小小年纪就被逼得早熟,她虽然总是被欺辱,却仿佛“基因突变”一般,十分刚强。 这次,也是她斥责小妾失礼,渣爹大不敬,这才被那对狗男女惩戒。 即便给关进了柴房,即便被饿得只剩下半条命,她没有“求饶”。 如果谢元没有派人去公主府抄家,这孩子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第426章 意外之喜 杨一可怜,赫连嫣也有个不太美好的童年。 生母是胡姬,自己的容貌跟周围的兄弟姐妹都不太一样。 从小到大,杂种、贱种等等不堪的污言秽语,赫连嫣不知忍受了多少。 偏偏生母出身卑微、性格也懦弱,父亲又是个花心滥情的渣男,唯有哥哥心疼她、保护她,可哥哥到底是个男人。 他要努力在外面拼搏,为母亲和妹妹赢得一份体面与安定。 赫连嫣理解哥哥的不容易,也心疼哥哥的艰难,可她在后院的日子,过得真的很苦。 她会被穆绍打动,也是因为穆绍是极少数给予她善意的人之一。 在穆绍的身上,赫连嫣感受到了温暖。 她甚至开始幻想:如果我与穆郎成亲,将来有了儿子、女儿,我们定会好好疼爱他们,绝不让他们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但,在公主府,看到从柴房里被人解救出来的小女娃儿,赫连嫣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新平和杨驸马当年也是一见钟情,这几年更是“恩爱”无比。 提到京中的痴情人,新平绝对位居榜首。 可、可他们的女儿却、却连侍妾所出的庶女都不如! 赫连嫣有些害怕,她担心,自己若是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像新平那般,为了所谓的“爱”,而苛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知慕少艾乃人之常情,被人关心、被人看重,也会自然而然地心生倾慕!” “但,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联合,除了爱,还有规矩和礼法。” 谢元知道赫连嫣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没有过多地评论她与穆绍适合不适合,只是提醒她—— 在注重礼法的大周王朝,婚姻不只是谈情说爱,更多的还是家族的联合,利益的平衡。 规矩虽然束缚人,但在某些时候,规矩也是最靠谱的。 感情会改变,但规矩不会! 就像新平与杨驸马,就算杨驸马根本不爱新平,只要守着规矩,他都不会那么作践新平。 还有杨一那个小女娃,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谢元不是不让年轻的小女郎去追求爱情,而是希望她们不要只顾着“爱”。 这世间,除了爱情,还有亲情,还有责任! 自尊自爱者人恒爱之。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别人又岂会爱她、尊重她? 新平不惜与侍妾互称姐妹,不惜委屈自己的亲骨肉,也要挖心掏肝的“爱”杨驸马。 杨驸马就会因此而感动,并深深爱上她吗? 不会! 他只会觉得自己有本事,觉得新平下贱! “……当然,你是你,新平是新平。穆中郎将,应该也不是杨驸马那等以下犯上的蠢货。” 谢元深知劝说恋爱脑的最佳办法,不是一味地否定、劝阻,而是需要适当地顺着她来说。 有的时候,恋爱脑会那么执着,未必就是真的因为“爱”,有时只是因为叛逆。 果然,听谢元话锋一转,开始帮着她和穆绍的感情说话,赫连嫣却没有太过欢喜。 她若有所思,迟疑地说道,“娘娘,我、我再好好想想!” 谢元:……要的就是你的自省! 只有自己想明白了,事情才能彻底解决。 “好!那就多想想!” “不过,本宫向你保证,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本宫都会帮你!” 谢元像极了善良温柔的知心大姐姐。 她的这番话,让赫连嫣无比感激。 赫连嫣恭敬地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阿嫣,你们兄妹都是陪同圣人与本宫一起在岭南奋斗的人。” 谢元这话,不是在哄人。 同甘共苦的情意,最为珍贵。 赫连嫣或许没有做什么具体的事儿,但她能够跟着赫连琛去岭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你们兄妹的幸福,也是圣人与本宫最关心的事儿之一!” 所以,谢元才会如此费心思地“拯救”。 换成新平这样的,谢元才懒得用心。 不过—— “对了,那个叫杨一的孩子,还是留在宫里。” 稚子无辜。 且杨一跟她的亲娘不同,才三岁,就有着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有着对抗恶势力的胆气。 谢元觉得,这是个好苗子。 正巧这段时间,随着四小只的长大,谢元想要给孩子们找些年龄相近的玩伴。 杨一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是,娘娘!” 赫连嫣恭敬地应声。 方才谢元的一番话,让赫连嫣愈发有底气。 是啊,他们兄妹可不是寻常宗室,而是陪着帝后在岭南吃过苦的人。 如今,帝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他们兄妹自然也就“鸡犬升天”咯。 赫连嫣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是真的那么可怜。 小时候有哥哥保护,如今还有娘娘为她筹谋。 至少,她比杨一好太多——唉,亲生父母都不爱她,小小年纪就遭受这些,真真可怜。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杨一入了皇后娘娘的眼,以后被娘娘养在宫里,岂不比跟在父母身边人人糟践好? …… 谢元忽然下令,先是锁拿杨驸马,接着把新平公主的公主府都给抄了。 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皇后好好的,怎么会拿着新平作筏子?” “估计是杨某真有什么大不敬的罪过。” “那也不对啊。没听说新平公主跟皇后娘娘有什么交情啊。” 跟圣人不是同母所出,与谢元这个嫂子也没有多少渊源。 就算知道了新平被驸马一家哄骗、欺辱,谢皇后也没道理出手啊。 当然,也有心里有鬼的人,开始王自己身上关联。 比如崔弘的妻子杨氏。 “难道娘娘知道了?是我暗中‘帮忙’,给南陵郡主和穆家小女郎说了亲事?” 不能怪杨氏胡思乱想,而是她确实帮着丈夫出谋划策去算计谢皇后啊。 而杨驸马呢,是杨氏的族亲,他们虽然出了五服,却是同出一支。 只是杨驸马这一房败落得厉害,算是杨氏宗族里的破落户。 当初杨驸马一个破落户,能够有资格参选驸马,也是杨氏出了力,崔弘做了推荐人。 “应该不知道!” 崔弘不会像妻子这般胡思乱想,他会更加理智,“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杨某落罪,我这个‘保人’,也要跟着受些牵连。” 他望着皇宫的方向,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先写折子请罪。” 第427章 捧杀 崔弘颇有点儿像媒人。 夫妻过得好,是人家小夫妻自己经营得好。 夫妻若是出现了问题,第一个被骂的就是媒人。 崔弘还不是帮普通人做媒,是给公主举荐的驸马。 虽然,圈定驸马人选的人是先帝; 最终选定杨某人的是新平公主自己。 但,先帝也好、公主也罢,那都是君啊。 为君者,自然不会犯错。 有错的人,只能是崔弘这个“媒人”。 崔弘必须庆幸,新平只是被杨驸马作践,而没有闹出人命。 若是新平有个好歹,那即是妥妥将把柄送到皇家的手里。 历史上,就有因为公主病死,皇帝不但迁怒驸马一家,还把做媒的另一个公主问了罪。 那位也还是公主呢,照样被牵连。 崔弘不是公主,只是个朝臣,闹出这样的事,他必须要先请罪。 “郎君,是妾身连累了你!” 杨氏听了崔弘的话,愈发觉得是自己暗中出主意的事儿被谢皇后知道了。 谢皇后这是故意报复呢。 否则,新平公主与杨驸马的奇葩事不是最近才有的,而是从他们成亲后就一直有。 谢皇后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杨氏为南陵郡主与汝阳王世子做媒后,忽然发难……实在不合常理啊。 谢元:……其实我就是见不得恋爱脑,又不愿让新平一个老鼠屎坏了整个皇族的名声,这才雷霆出击。 谢元真的没有想太多,根本就不是什么报复。 更有甚者,谢元其实并不知道杨氏的小算计。 其实,就算知道了,谢元也不会在意。 男婚女嫁,本就是人之常情,她重用女子,却也从未想过让女侍中们都做不婚主义者。 结了婚、有了孩子,却还能让女人继续坚持自己的事业,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谢元从来都是豁达且清醒的人,她绝不会做一些因噎废食的蠢事。 顺其自然,顺势而为,一点点的改变社会,让人觉醒,才是谢元最想做的。 杨氏这般想,纯粹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无妨!谈不上‘连累’不‘连累!” 崔弘不是胆子小的人,他好歹也是做宰相的,有着权臣该有的城府与格局。 “顶多就是训斥,或是罚俸。” 崔弘淡淡的说着,“正好这段时间,老夫的头疾犯了,老夫索性就借此告个病假,修养一段时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pk,崔弘算是看出来了。 赫连珏强势,他的这个皇后谢氏,也不是个软性子。 这对夫妻都是心思深沉、思虑周到的人。 他们都非常有主见。 赫连珏排斥世家,就继续推行科举制; 谢皇后呢,虽然是个女子,也有着极大的野心,不但自己高坐在朝堂上,还把女人也带上了朝堂。 目无规矩,肆意妄为。 真真是礼乐崩坏。 但,这样的谢皇后,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女人若是有了野心,将比男人更可怕!” 崔弘作为熟读诗书的世家子,他自然知道吕氏之祸。 崔弘等朝臣们想不通赫连珏为何这般信任谢皇后,不惜极力让她来“监国”。 但,众朝臣们懂得人性啊——只要沾染了权力,生出了欲望,父子能够相残,夫妻可以反目! 崔弘就不信了,谢皇后真的品尝到权力的好处,习惯了唯我独尊,她还愿意退回后宫吗? 赫连珏只是御驾亲征,快则个月,慢则十个月、一年,他就会还朝。 到时候……哼哼,这对夫妻定会生出嫌隙,甚至撕破脸! 帝后闹翻了,他们这些朝臣就有机会染指后宫。看书喇 崔弘这么一想,思路瞬间被打开。 所以,次日,崔弘上折子请罪的时候,更加心甘情愿的表示:老臣头疼难忍,需修养些时日,还望皇后娘娘恩准。 此言一出,王、郑两位相公都有些意外。 崔相这是怎么了? 居然主动退避? 王、郑两人不是不知道新平公主府的事儿,但,崔弘在这桩婚事上,实在无辜。 崔弘根本没必要这么“卑微”啊。 就是谢元也有些惊喜—— 咦? 不过是看不顺眼恋爱脑,狠狠的收拾了一下渣男,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朝堂上的三位宰相,赫连珏和谢元早就想动一动了。 只是,赫连珏要御驾亲征,朝廷需要平稳。 另外,刚刚因为一个《氏族志》打破了世家的“团结”,让世家从内部出现了问题,也算是削弱了世家阶层。 世家不能说元气大伤,却也没了过去的霸道。 赫连珏和谢元都觉得,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不能把世家逼得太狠。 治大国如烹小鲜嘛,对于世家,也需要留下一定的余地。 赫连珏临行前,曾经跟谢元说过:“如果不是天怒人怨的祸事,三位宰相以及六部、九卿里的世家重臣都不要轻易变动。” 谢元明白这个道理,根本不用赫连珏提醒。 谢元还知道,赫连珏这是为了自己好,怕他不在,自己做得太过激进,惹了麻烦,没人帮她善后。 “多谢陛下!妾身定会谨记您的叮嘱!” 谢元再三表示,她会按照赫连珏指定的策略,帮他看好家。 所以,除非这些世家出身的朝臣们再次闹出宫变、谋逆的事儿,否则谢元绝不会轻易罢黜。 但,眼下崔弘不是被罢黜,而是自己犯了错,主动要求处罚,还给了个“养病”的极好理由。 谢元觉得,她完全可以顺势而为:“好!既然崔相旧疾复发,那就好生修养。” 为了表示恩典,谢元还专门派了一名太医去崔家帮忙看诊。 崔弘千恩万谢的回了家,王、郑两人也以“探病”为由,追去了崔家。 “崔相此举,可是有什么计划?” 不愧是同样混迹朝堂的老狐狸,王、郑两人短暂的惊愕过后,就明白了崔弘的退避不是怕了,而是另有图谋。 “圣人英明神武,皇后娘娘聪慧敏捷,不管是才能还是心性,竟是比寻常男子都强许多!” 崔弘也没有卖关子,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捧杀! 他就是要让谢元进一步体会到坐拥天下,拥有对所有人生杀大权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蚀骨销魂。 第428章 阴谋得逞? 王、郑两位宰相都是极聪明的人,听完崔弘的这番话,顿时就明白了。 捧杀? 让谢皇后真正品尝到权力的妙处? 唔! 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老夫日益老迈,精力愈发不济,处理朝政时,难免会有懈怠啊。” 王禹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淡淡地说道。 “……”郑宰相郑贤,是三位宰相中最年轻、最健康的一位。 不到五十的年纪,眼不花、耳不聋,一年四季都不带有个风寒、咳嗽的。 饶是他厚脸皮,他也说不出自己“老迈”、“病弱”的话。 再者,他们想要捧杀谢皇后,暂时把权力让出去,也不能一点儿退路都不留。 三位宰相中,好歹也要留一个。 就是其他两位,也只是“养病”,而不是真的致仕。 “接下来的时间,议政堂就全都托付给郑相了!” 王禹和崔弘含笑说道。 “王相、崔相放心,某定会看顾好朝堂!” 郑贤拱手,表示自己会尽力。 三位相公做出“暂避锋芒”的决定,不只是要捧杀,也是想给谢元一点颜色看看。看书喇 他们想要让谢元知道,偌大的朝堂,还有最中枢的议政堂,不是随便弄几个女侍中就能玩转的。 还是需要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臣来掌舵! “唉,只希望谢氏不要太胡闹。” “妇人都是这样,太过恣意而为。” “是啊是啊,希望谢氏不要得意忘形,切莫把朝堂弄得一团糟!” 三个老狐狸故作“忠臣”的模样叹息着。 他们的心态略复杂,既希望谢元能够被权力所迷惑,又怕她搞出大麻烦、把自己吓到! ……说到底,都怪赫连珏。 他哪怕立个太子,再让皇后代替太子监国,也好过直接把一个女人推到朝堂上啊。 赫连珏胡闹,谢皇后也不守妇道,却让他们这些朝臣们跟着为难! …… 次日,王禹就以老迈体虚为由,也请了病假。 议政堂三位大佬,只剩下了一个郑贤。 郑贤呢,作为硕果仅存的一位宰相,也开始了摆烂。 能躺着当咸鱼,就躺着。 实在太过分,就稍稍翻个面儿,装装样子之后,继续摸鱼。 议政堂几乎要停摆,整个朝堂也陷入了混乱当中。 政务堆积,无人可用。 政令不能及时下达,下头的奏折也无法上传! 谢元:…… 哦豁,这是要搞罢工? 但,为什么啊? 难道就因为崔弘的“病假”? 谢元表示,“冤枉啊!又不是我逼他的!” 再者,新平公主的事儿就算主因不是崔弘,他也有些许过错。 举荐人选,本来就是要担负一定的连带责任的。 且,崔弘敢拍着良心说,自己举荐杨家子,就真的一点儿私心都没有? 皇家威仪不可侵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谢元作为上位者,只是申斥了崔弘几句,罚没三个月的俸禄,已经是非常宽厚了。 如果这都要耍脾气,趁机来个罢工,啧啧,这样的心胸可不配在朝堂上站着。 “难道是因为女侍中的事儿?” 谢元忍不住猜测三个老狐狸的用意。 但很快,她自己就否定了这种猜测,“不可能!女侍中上朝,已经发生了半个月。” “他们最佳发作的事件,是前三天。 “这都半个月了,再把这件事翻出来,也不太可能!” 谢元努力的思索,还是猜不出三位宰相忽然采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手段的原因。 “算了!猜不出来就猜不出来!” 谢元不是个太过执拗的人,想不到那就不想。 至于目前的困境,谢元一点儿都不愁。 她的手里不只是有女侍中,还有从岭南带回来的人才。 而这些人才,大部分都是赫连珏发觉,并亲自登门,才把人请出山的。 赫连珏登基后,并没有立刻重用,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待契机。 这不,契机来了! “那几位大儒、老臣都在弘文馆?” 谢元叫来郑玉容,郑玉容与罗佩玉不同,罗佩玉是绣衣使者,行走在黑与白的交汇处。 而郑玉容呢,是谢元的第一个女官。 谢元虽然没有册封郑玉容为女侍中,但在她的椒房宫,郑玉容绝对是她最信任、最倚重的帮手。 “回禀娘娘,几位老大人都在!” 郑玉容恭敬地回答着。 “很好!” 谢元满意的点点头,她站起身,直接去了弘文馆。 在正式下旨之前,谢元还是习惯于跟当事人好好地沟通一番。 穿来这几年,谢元依然保持着后世的许多想法—— 人事聘用,讲究的是双向选择。 她觉得某位大人适合某个官职,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当事人一号:“娘娘,您想让老夫进入中书省?” 他叫顾恒,是南朝的名臣,因为得罪了南朝末帝,被流放岭南。 顾恒阖家被流放岭南的几个月后,先帝就亲率大军打下了南朝。 直到被俘虏,末帝才追悔莫及:“只恨朕未能听取顾爱卿的谏言,毁了祖宗的基业!” 先帝见末帝这副捶胸顿足的模样,还听到他不止一次地提到顾恒,便来了兴致。 命人仔细调查,发现顾恒果然是个忠臣能臣。 可惜,忠臣注定不被昏君所容,落得个全家被流放的下场。 那时先帝还曾经派人去岭南征召顾恒,却被顾恒拒绝。 赫连珏来到越州后,也是数次亲自登门,接连吃了好多次闭门羹。 还是顾恒的小孙儿中了瘴气之毒,全靠谢元派去的冯太医捡回了一条命,顾恒这才松了口。 他给赫连珏做了幕僚,赫连珏的许多政令,都是出自顾恒之手。 顾恒的才能,绝对不输给王、崔等几位宰相。 “圣人原本就打算恢复先帝时的五相制,如今王相、崔相相继告了病假,议政堂无人主政,本宫便想趁机达成圣人的计划。” 谢元对于顾恒这种从岭南带来的老人,并没有太多的遮掩。 顾恒缓缓点头,以他的老谋深算,自然知道王、崔等人绝不是真的生病,他们估计是想拿捏皇后娘娘。 顾恒:……真真可笑,真当谢皇后是寻常妇人? 她可是陪着圣人一起从岭南的穷山恶水奋斗出来的。看书溂 圣人的江山,有她的一半功劳! “好!既是圣人和娘娘的意思,那老夫就勉力试一试!” …… “顾恒?吴郡顾氏?” 听闻谢元册封了一个白丁做宰相,崔、王等人又聚在一起。 “顾氏与谢氏一样,都是南朝的老牌氏族。两家还世代联姻——” “对!我派人调查过了,谢皇后与那谢恒还有些亲戚关系。” 所以,谢皇后真的开始趁机安插亲信了?! 第429章 朕心甚悦 如果是以前,谢皇后忽然安插一个白丁做中书令,崔、王等几个宰相肯定不同意。 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议政堂,一旦被外人插足,自己的权利就会被分走。 但,现在嘛,他们是为了捧杀谢元,为了在帝后之间埋下隐患,这才故意示弱。 对于谢元安插亲信的举动,他们非但不会阻止,还会暗中支持。 谢元:…… 诸位既这般热情,我若是不“得寸进尺”一下下,都对不起你们的支持。 于是,谢元又在赫连珏早已跟她商定好的宰相人选中挑出了三人。 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的左右仆射,全都占了一个名额。 再加上之前的中书令,监国皇后谢元,直接弄来了四位宰相。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谢元选中的几位宰相中,其中一位还是祖父的学生,亲爹谢渊的同门师兄。 这位姓王,出身琅琊王氏,只是家族已经没落。 但学识渊博,见识极高。 曾经在南朝担任过尚书令,人称“王令君”。 令君是对尚书令的尊称。 后来也是得罪了末帝宠信的佞臣,被发配到了岭南。 谢元来到越州后,打听到这位朝堂大佬,便以“师侄”的身份,数次前往拜会。 靠着同门的情意,以及谢元的美食攻略,成功帮赫连珏收拢了这么一位牛人。 这次王、崔等人出昏招,谢元第一时间抓住了机会,将王令君塞进了尚书省。 外人不知道赫连珏与谢元的夫妻情分,以及默契合作,只当谢元真的被权力所迷惑,趁着监国,拼命往议政堂安插亲信。 “天令其亡,必令其狂!谢氏如此肆无忌惮,等圣人归来,她将如何收场?” 崔弘做足了看热闹的心思。 “帝后乃原配夫妻,圣人看在皇后与他患难与共的情分上,或许不会太过为难!” 王禹最年长,考虑问题也最为周到。 同为男人,他知道原配妻子的地位独特,尤其谢氏还陪着圣人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 她在圣人心目中,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否则,圣人也不会极力要求皇后监国。 所以,圣人或许会在意谢皇后安插亲信的举动,却也不会真的落了皇后的颜面。 这次的事件,顶多就是在帝后之间埋了一个钉子。 想要帝后反目,还需要更多的契机! “不为难就足够了?呵呵,自己提拔的人,却不被重用。” “已经习惯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却忽然被赶回后宫。” “我就不信,谢氏会甘心!” 郑贤冷笑两声,他以己度人,觉得如果自己处在谢皇后的位置上,肯定不愿意。 所以啊,这次即便不能让帝后彻底反目,也会让他们有了嫌隙。 崔弘和王禹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已经默认了郑贤的想法。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嘛。 只是没想到,谢元竟真的如此配合! 既是这样,他们就要再在火堆上添上一把柴咯。 “交代下去,六部主官、九卿等,不要为新上任的四位宰相。” “到底是皇后选拔的人才,好歹也要给皇后些许颜面啊!” 王禹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私底下,他是几个宰相的头领; 朝堂上,他位居诸宰相之首,也被人称为“首相”。 所以,于公于私,王禹都有权利下达指令。 “王相说的是!” “六部诸公,定会以礼相待。” 崔、郑两人齐齐点头。 捧杀嘛,力度自然是越大越好。看书溂 不管是谢皇后,还是被抬举的四位宰相,唯有“事事顺遂”,才会深陷其中。 谢元:……好人啊! 谁说这些宰相都是阳奉阴违的小人? 明明人家非常支持呢。 先帝:……朕觉得你在内涵朕,但朕没有证据。 就这样,在两方的积极“配合”下,顾恒等四位宰相在议政堂迅速站稳脚跟。 他们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臣,又有着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行事手段愈发圆滑、周到。 又有郑贤等宰相的退让,朝堂诸公的“帮衬”,他们政务开展得竟十分顺利。 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掌握了大半个朝堂。 崔弘、王禹等人也不是真的傻,更不是一厢情愿的执拗狂。 他们心里很清楚,四位宰相在议政堂立住了,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他们只是在赌! 赌人性! 赌帝后的感情! 当然,他们也不能全然把希望都放在一个“赌”字上。 “修养”了半个月,崔弘、王禹等相继“销假上班”。 议政堂里,便有了七位宰相。 相权最大程度的被分化了! …… “哈哈,不愧是朕的阿元,行事就是如此的果决、缜密!” 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赫连珏收到了谢元的飞鸽传书。 是的,谢元和赫连珏这对夫妻,除了明面上的信件来往,还有私底下的飞鸽传书。 有很多不好公开的话,他们都通过信鸽,第一时间交流。 所以,王、崔等相公以为谢元是自作主张,殊不知这本身就是两位提前商量好的。 谢元所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 并且,在做出决定的当天,谢元就写了信给赫连珏。 几乎是当晚,赫连珏就收到了消息。 跟他们夫妻的原计划,唯一的不同,就是当初他们想着将宰相的人数扩充到五人。 而现实中,王、崔等人太配合,谢元一时承受不住这种热情,索性就把人数继续扩大。 “七位宰相!” 干的太漂亮了! 相公多了,都不值钱了呢! 而且,权利就那么大,三个人分,跟七个人分,真的不一样。 王、崔等人想要利用权力来离间帝后,帝后又如何不能利用权力分化三相,甚至是他们所代表的世家? 权利的诱惑是公平的,不会因为身份的不同,就有所偏向。 赫连珏对于自家妻子的神奇操作,简直不要太满意。 “娘娘与陛下,一直都是如此的相配!” 赫连琛作为心腹,也是亲眼见证了帝后夫妻的结合与成长,自然非常有发言权。 对于谢元,他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甚至是崇拜。 “哦,对了,这里还有给你的一封信!” 赫连珏高兴完,忽的想起一件事,便随手丢给赫连琛一个纸条。 赫连琛:…… 第430章 果然是奇葩 “娘娘还有信给微臣?” 赫连琛有些好奇。 他不止好奇皇后娘娘给他写了什么,还好奇皇后娘娘为何不直接给他写信? 又不是不熟悉的“君臣”,他们可是有着在岭南共患难的情谊呢。 在赫连琛的心目中,谢元这个皇后的分量,只比赫连珏轻一点。 谢元:……呵呵,你个憨憨,你懂什么! 不管谢元与赫连琛私底下有着怎样的密切关系,谢元都牢记一点: 赫连琛是赫连珏的心腹重臣,谢元与他的来往,绝对不能绕过赫连珏,更不能瞒着他。 如果谢元不注重这些细节,任性而为,自诩感情好、有关系就暗中来往。 现在,夫妻情浓,赫连珏不会在意,更不会怀疑。 可将来呢? 就算夫妻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也会有小人暗中挑唆。 而谢元与赫连琛的“私下来往”,便是明晃晃的证据! 谢元才不会做出授人话柄的蠢事。 所以,还是按照规矩来。 她与赫连珏才是世上最亲密的人,赫连琛呢,也只是赫连珏的人。 “似乎是跟阿嫣有关系!” 赫连珏倒不是故意偷看,而是他也没想到谢元会把给赫连琛的信件一起放到了给他的飞鸽传书中。 赫连珏直接将竹筒拆开,发现是两个纸条。 其中一个是给自己的,另一个则是给赫连琛的。 赫连珏只是扫了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也就没有继续看。 但,也就是这一眼,让他大概知道了谢元的来信是什么。 “阿嫣?” 听到妹妹的名字,赫连琛忽地想到了。 他伸手拍了下脑门,说道,“是了!臣离京前,曾求皇后娘娘帮微臣照看阿嫣!” “广陵郡王没能给我定亲,估计会把主意打到阿嫣头上。” “微臣不在,真怕这位郡王爷,会仗着父亲的身份,拿着阿嫣去攀附权贵!” 赫连琛对于自己的亲爹,半点亲近、尊敬都没有。 提及亲爹,也是直呼他的王爵,竟是连声“阿父”都不愿意叫。 赫连珏不以为意。 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孝子。 对先帝这个亲爹,赫连珏也只是客气地尊称“圣人”,而非父皇甚至是阿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自己都做不到跟亲爹粉饰太平,伪装什么父慈子孝,他也不会苛求赫连琛。 “嗯!这事儿朕知道,阿元和朕提到过!” 赫连珏点点头,他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知情。 他的阿元就是这样,不管大事小情,从不欺瞒与他。 赫连琛已经拿过了纸条,展开,飞快地阅读着。 然后,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穆绍”! 好个穆绍,都是和离过的二婚男了,居然还有脸纠缠阿嫣?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花言巧语,竟哄得阿嫣信了他,还想嫁给他。 “穆绍?丘穆陵家的?那个千牛卫中郎将?” 赫连珏虽然爱记仇,但只要报了仇,他就不会再计较。看书溂 他这般尊贵,哪能总记得那些小人物? 当年的种种,已经随着穆绍在流放路上被谢元折腾的无语凝噎而消散。 回京后,赫连珏登基为帝,也没有对穆绍这样的“故人”翻旧账。 顶多就是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人,不针对,可也不会提拔。 当然,如果穆绍足够优秀,能够用功绩证明自己,赫连珏作为上位者,还是不吝啬封赏。 但,很显然,穆绍并没有想着如何好好表现,而是走了“捷径”! 赫连琛是赫连珏的心腹,虽然爵位只是侯爵,但明眼人都知道,圣人这是爱重他,故意没有给太高的爵位。 怕的就是他将来封无可封。 留足了空间,让赫连琛一步步走进权利核心,成为大周权贵中数得上号的实权人物,这才是真的为他好呢! 穆绍想要摆脱尴尬的处境(先帝重用的臣子,新君自然要防备),就想到了跟赫连琛搭上关系,继而重新站队。 可惜啊,当初穆绍利索退亲的举动,让赫连琛耿耿于怀。 “小人!那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哎呀,阿嫣也是,怎么就被他给糊弄了?” “京中那么多的好儿郎,不比一个没情没意、冷心冷肺的小人好?” 赫连琛可是知道穆绍和离真相的人。 啧啧,就因为妻子的娘家卷入了刺杀皇后的案件中,就第一时间跟妻子划清界限。 此等行事,真真凉薄。 要知道,祸不及出嫁女。 除非是那种族诛的大罪,一般情况下,家族落罪,出家的女儿并不受追责。 刺杀皇后虽然是大罪,但帝后仁慈啊,连参与者都只是本人罢官夺爵、直系亲属流放长安修新城。并没有问罪整个家族。 穆绍却还是跟妻子和离,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妻子的娘家败落了,不能再给他提供助力。 更有甚至,还需要他反过来帮扶。 穆绍不愿背负这样的累赘,便直接跟妻子和离。 妻子合理后,按照规矩“大归”,只能跟随家人一起前往长安充当苦役。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穆绍的做法,男人都有些不齿。 赫连琛就十分瞧不上。 现在更好了,穆绍这厮竟盯上了自家妹妹。 赫连琛恨的牙齿咯咯作响,若不是不在京城,他都要抄起马槊直接跑去弄死穆绍了。 赫连珏白了赫连琛一眼,“把信看完了再说!” 真是的,性子这么这么急? 阿元特意写了信过来,自然不是只为了告诉赫连琛这件事,而是有了一定的处理方案。 赫连琛:…… 呃,好的! 他赶忙低下头,仔细阅读后面的内容。 “哈哈!好!哎呀,微臣就知道,皇后娘娘最是高明。” 赫连琛果然看到在信件的后半段,谢元把赫连嫣带在身边当女官,还给她借阅了过去十年刑部的案件卷宗。 话说,想要了解人性险恶,还有什么比那些案件更合适的。 血淋淋的案子,就摆在那里,大男人看了估计都要心里发寒、脊背发冷,更何况一个初级恋爱脑的小女人? “还有新平公主,也是个‘好人’——” 赫连琛简直都快笑喷了,新平这朵京城的奇葩,还真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给赫连嫣上了一课。 赫连珏蹙眉,“新平怎么了?又闹出什么笑话了?” 谢元派娘子兵去查抄公主府的事儿,也在当天通过信鸽告知了赫连珏。 对于这个没有半点皇家尊严的便宜妹妹,赫连珏着实没有好感。 他都在想,如果新平因为杨驸马的事儿跑去找谢元哭闹,他就直接褫夺新平的公主封号。 赫连琛表情有些古怪,“新平要跟杨驸马和离!她对负责审案子的大理寺少卿一见钟情!” 第431章 报答 大理寺少卿颜贺? 赫连珏做皇帝,自然知道自己御下的重要朝臣的名字。 大理寺少卿虽然不是九卿,却也是正四品的官员,是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 颜贺呢,据说是颜回的后人,传承了几百年,妥妥的名门望族。 他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能坐上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除了家世,本人也极有才华。 头脑清晰、逻辑明确,入驻大理寺后,接连破了好几桩积案、要案,赫连珏对他颇为满意。 若说这人非要有什么让赫连珏有些看不顺眼的地方,就是太过傲气。 鼻孔朝天、目下无尘,就差把世家二字镌刻到了脸上。 他的骄傲,与他的才貌简直成正比关系。 新平对颜贺一见钟情? 嘶! 赫连珏揉了揉太阳穴,有这么一个奇葩妹妹,真是头疼啊。 “咦?这个颜贺,在某些方面倒是跟杨某人有些相似!” 赫连琛作为圣人倚重的新贵,对于朝堂上那些有些名号的官员比较熟悉。 再者,京城里的权贵圈子就这么大。 相互间还都联络有亲。 随便参加个婚礼或是寿宴的,都有机会碰到。 赫连琛既见过杨驸马,也见过颜贺。 以前没注意,也就没有多想。 这会儿因着新平,赫连琛将杨、颜二人放到一起,竟莫名觉得有些相似。 “圣人,还别说,微臣越想越觉得像。” “您看啊,他们都出身世家,都有着世家特有的那种傲慢。” 在赫连琛看来,那些人就是世家的“遗老遗少”,都沉浸在世家还能“傲王侯”的尊贵迷梦之中。 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最尊贵,什么皇族,什么权贵,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粗鄙不堪的土鳖。 这就可笑了,皇后娘娘出身“王谢”这样的千年世家,都说出了“世易时移”的话。 谢家小郎君更是主动把自家降等。 杨驸马和颜贺这样的人家,又哪里来的底气“傲视天下”? 真是不知所谓。 偏偏还就有人犯贱地愿意捧他们的臭脚。 更可恨的是,这人居然还是赫连家的女人! 赫连琛也姓赫连啊,按照辈分,新平是他的堂妹。 结果—— 赫连琛作为一个正常人,很是不理解新平这种奇葩的脑回路。 他禁不住发出灵魂拷问,“陛下,您说新平到底是喜欢杨驸马或是颜贺这个人啊,还是喜欢这种自视甚高的世家子?” “可杨驸马也还是杨驸马啊,他又没死,新平这移情别恋的速度也太快了!” 按理说,作为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跟皇帝在一起,更该讨论军务大事。 就算再闲,也不该说这些京中的八卦。 但,没办法,新平的言行太奇葩了。 且自家妹妹,若不是皇后娘娘及时出手,估计也有朝着新平发展的趋势。 赫连琛这才一时忍耐不住,要跟皇帝陛下好生八卦一番。 “……”赫连珏很不想谈论新平这样的蠢货。 也就是他不在京城,否则,他定会直接废掉新平的公主封号,并将她除藉——太丢人了,赫连皇族的脸都快被她给丢尽了。 不过,这段时间,阿元给自己写信的时候,也会把新平当做谈资,为夫妻俩的闲聊增加了许多话题。 正巧赫连琛的妹妹也有恋爱脑的潜质,赫连珏觉得,多跟赫连琛说一些女人的事儿,赫连琛也能更好地管教阿嫣。 “不得不说,还是阿元懂得描述,‘恋爱脑’三个字,简直太传神了。” 赫连珏习惯性地暗自赞叹了一下自己的妻子,并回想着阿元在信中给他写的内容。 他缓缓说道,“或许,新平喜欢的就是这种骄傲、虚伪的世家子。” 至于她为何还在杨驸马活着的时候移情别恋,原因也简单: “阿元派人把杨某人锁拿去大理寺,杨某人又不是真的有胆有识的男子汉——” 被抓走,还要被问罪,本就是靠女人的软饭男如何还能撑得住? 别说什么世家风范了,不被吓得当场尿裤子,都算他还有点儿胆量。 新平目睹自家那个清贵出尘、俊逸风流的丈夫,居然像个胆小鬼瑟瑟发抖,还会苦苦哀求,男神的滤镜可不就碎了一地? 恋爱脑,看中的从来都只一个“爱”字。 而爱是什么? 是冲动,是刹那间的心动! 她可能因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男人。 也会因为某个瞬间、某个感觉,就忽然不喜欢了。 若是正常的女人,没了爱情,还会顾念责任、子女、家族等等原因,继续维持自己的婚姻。 但新平是恋爱脑啊,规矩、礼法她都不放在眼里。 她会毫不迟疑的抛弃杨驸马,继而跑去颜贺跟前献殷勤。 新平的奇葩行径,真实演绎了“为爱痴狂”的人是何等的不靠谱。 赫连嫣估计也是看到了她的种种表现,才会对“爱”这个字儿有了怀疑。 再加上她被谢元弄去看刑部的卷宗,啧啧,多少血淋淋的真实案例啊。 为了财产,父子反目、夫妻成仇。 恩爱夫妻相看两厌,曾经的忠仆算计旧主…… 可以说,世间最丑陋的人性,都在刑部的卷宗上详细的记录着。 这可不是别人随口编的故事,而是真实发生的铁案。 有一些,甚至还是赫连嫣熟悉或是认识的人。 有写在纸上的案例,还有新平在自己面前真实上演,又有繁重的工作分去她的全部精力…… 现在的赫连嫣啊,彻底不在张嘴成亲,闭嘴情爱了。 “还是皇后娘娘有办法!” 赫连琛仔细将纸条看完,收好,塞进袖袋里。 他十分感慨的说着,“若微臣在京里,遇到这件事,定然不会像娘娘这般圆满解决。” 他会极力阻止,一方面把妹妹关起来,另一方面则去胖揍穆绍。 然而,现在仔细想一想,这两个手段都十分低劣,非但不能劝住妹妹,还会让她愈发认定了穆绍。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会闹出私奔、无媒苟合等丑闻! 真要到那个时候,赫连琛再恶心都要捏着鼻子“成全”。 若阿嫣过得好也就罢了,可穆绍不是良人啊,阿嫣早晚会吃苦头。 “既然感激阿元,那就好好为她做事!” 赫连珏作为一个爱妻的好男人,自然不忘时时刻刻帮妻子争取赢得的权利。 赫连琛躬身,“是!陛下放心,微臣定会好好报答皇后娘娘!” 第432章 天底下最好的阿元 赫连琛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他心里也在想着如何报答谢元这个恩人。 “陛下,之前您说过,皇后娘娘有意派人去高昌寻一种作物?” 赫连琛飞快的想着,还真想起一事,他赶忙问道:“到底是何等作物?可有名字和图纸?” 作为岭南的老人儿,越王府的亲信,赫连琛自是知道自家王妃最喜欢画图纸。 有个什么创意,或是有个什么灵感,她都会下意识地画出来。 曾经的曲辕犁(元德犁),热气球,跨海大桥等等项目,谢元都画了不少图样子。 最初在越州,赫连珏手里没有充足的人手,都靠赫连琛忙里忙外。 所以,赫连琛见过不少谢元的“真迹”。 “嗯!你这记性还不错!” 赫连珏对于自己的头号心腹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微微颔首,随口解释了几句:“阿元要寻找的作物叫棉花,出产自高昌。” “此物花朵洁白,轻柔、蓬松。” “图样子嘛,自然有——” 不等赫连珏说完,赫连琛就兴冲冲地说,“陛下,既是娘娘需要的作物,索性就让微臣带兵去一趟高昌。” 不是赫连琛“临阵脱逃”,实在是突厥这边的战事有些焦灼。 突厥可汗是个狡诈的,知道大周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直接将王庭迁徙到了更深的草原。 虽然这几年,突厥休养生息,恢复了些许元气。 但,突厥王庭的争斗也从未停息。 左、右贤王与突厥可汗一样,都是先可汗的堂弟。 他们的手里也都有各自的部落、兵马和牛羊。 只是突厥可汗的实力略胜一筹,这才夺得了汗位。 他虽然当了可汗,入主了王庭,但时间尚短,威望并不高。 不说别人,单单是左、右贤王就对他不服气,一直对汗位虎视眈眈。 而大周朝呢,先帝虽然驾崩了,却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动摇。 赫连珏是成年皇子,还曾经做过二十年的太子。 登基后,虽然小有麻烦,但很快就稳住了朝堂,坐稳了龙椅。 再加上大周朝统一了南北,实力大增。 只钱粮一项,就足够支撑赫连珏轰轰烈烈地发动一场较大的战役。 突厥可汗却打不起—— 一来,他还没有彻底掌控整个突厥。 二来,去年草原遭了雪灾,冻死了牛羊无数。 当初突厥可汗会派小王子来大周,不只是试探,也是因为突厥的日子不好过。 若是大周因为皇帝驾崩、新君登基而有了动荡,突厥便可以趁机疯狂劫掠。 如果运气再好些,他们还能伙同大周的世家们,瓜分了偌大的周朝。 可惜啊,谁都没有想到赫连珏竟是如此的神勇。 在岭南那样的蛮荒之地,养出了几万精兵。 还有热气球、小瓷瓶等可怕的神器。 突厥的试探彻底失败,还被赫连珏抓住了把柄,来了个“征讨”。 消息传回王庭,以左、右贤王为首的突厥贵族们趁机发难—— “都怪可汗,先有阿史那贺、接着又是阿史那雪,接连犯蠢,激怒了大周皇帝!” “对啊!还有阿史那太后,她可是维系突厥与大周的唯一纽带,就这么被阿史那雪害死了!” “早就说不要管阿史那贺那个蠢货,可汗非不听!现在好了,大周皇帝御驾亲征,眼瞅着就要杀入王庭——” 众人纷纷说着“马后炮”。 而按照他们的说法,突厥会有此劫难,全都是可汗一家惹的祸。 突厥可汗:…… 他脸色很难看,手用力抓着座椅扶手,手背上都凸起了一条条的青筋。 他很想提醒众人: 当初决定派兵出击大周的事儿,是经过商议,得到一致同意的。 阿史那贺被俘后,赫连珏派人来索要赎金,突厥可汗原本想着付钱了事,是这些人不同意啊。 还有阿史那太后,呵呵,看看这些人提到她时就一脸的怀念,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跟阿史那太后是至亲。 事实上,都是隔了好几房的远亲,有些人估计连阿史那太后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阿史那太后根本就不是阿雪毒害的。 虽然那个天花的痘痂确实是从草原上带过去的,但阿雪是要毒害谢皇后以及四个小野种,而非太后! 这一切,不过是赫连珏的阴谋,以及他的借口罢了。 王庭上下意见纷纷,突厥可汗还是借着手里的兵,勉强压下了“众怒”。 但,突厥可汗却并不敢真的与赫连珏决一死战。 他知道,自己若是派出了主力去迎战赫连珏的王师,自己的老巢可能都会被左、右贤王给抄了。 打不过,就跑呗! 突厥可汗直接下令,将王庭迁移,并派出左、右贤王等诸多势力,采取小股兵马突袭的方式,袭扰大周主力。 当然,突厥可汗也没有真的把其他势力推出来当炮灰,他也派了自己的几个王子,分别带领人马在边境线上打游击。 ……可以说,赫连珏率领大军抵达边城后,攻势并不顺利。 连敌人的主力都找不到,还打什么打? 整天都是跟那些小股骑兵玩儿你追我逃的游戏,大军都有些懈怠。 连赫连琛这样的领兵大将都受不了这样的拉扯,想要趁着寻找主力的间隙搞个“副业”。 赫连珏:……用不着! 我家阿元想要的东西,我自会有安排,还用不着别人插手! 大军攻势不顺利,赫连珏却没有半点心烦气躁。 他急什么急? 京城有阿元坐镇,他的大后方稳若磐石。 至于大军消耗的钱粮,赫连珏虽然心疼,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没办法,他有着天底下最好的贤内助。 阿元不管是赚钱,还是种粮食,都是最厉害的。 过去赫连珏只是岭南王,晒盐法,只能保密。 如今,赫连珏成了天下之主,整个大周都是他和阿元的,自然也就能够将秘方公开。 赫连珏专门设置了盐政司,专门推行、监管海边的盐场。 而只靠盐这一项,就给大周朝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金钱。 至于粮食,阿元那边也研制出了高产耐旱、成熟期短的杂交占城稻。 早在春天的时候,阿元就派人在京畿、北方、江南等十几个州郡进行试种。 赫连珏相信,他的阿元定能给他提供充足的粮食。 他有阿元,真的可以放心地跟突厥可汗打持久战。 第433章 锁死 赫连珏有谢元坐镇大后方,有谢元为他筹措源源不断的粮饷,他非常有底气。 对突厥,他耗得起。 一天找不到突厥王庭,那就等一天。 一个月找不到,那就找一个月。 若是一年……唉,夫妻分离这么久,赫连珏会忍不住的思念。 幸而他与阿元有信鸽,每隔一两日都会通信。 阿元还会给四个孩子画像,定期给他送来,让他知道孩子们的成长。 赫连珏呢,也会在寻找突厥主力的间隙,帮自家阿元找些“礼物”。 “朕已经派人去高昌。” 棉花是阿元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赫连珏自然要亲自安排。 其实,如果可以,赫连珏想直接把高昌打下来,并入大周的版图。 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突厥。 没办法,用阿元的话来说,这个世界很大,本该属于天朝的土地太多。 他们要一步步把这些土地都收回来,让大周朝成为历史上版图最大、疆土最广的王朝! 突厥、吐谷浑、高昌、新罗、高句丽…… 赫连珏和谢元,早就规划好了目标,未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他们都会努力奋斗! “圣人英明!微臣确实愚笨。” 听了赫连珏的话,单身狗赫连琛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险些坏了自家圣人的好事儿! 人家夫妻,主打的就是一个有情趣—— 丈夫在外面征战,妻子在后方看守家园。 丈夫开疆拓土的同时,也不忘给妻子送些“伴手礼”。 …… 谢元:……你管这个叫伴手礼? 这是棉花,是足以改变一个时代的经济作物。 但凡是穿越到唐朝之前的年代,棉花就是所有穿越者必须要弄到的神器。看书溂 棉花不止能够保暖,还能纺线织布。 棉纺织业的兴起、发展,将会有力地推动科技进步。 谢元记得很清楚,有了棉布,便有了三锭纺车,还有织布机等等机器的发明。 棉花、纺织等一旦真的形成产业,女性才有了最为合适的工作。 而一旦有了收入,经济独立,女性才会有可能去谈论平等自由。 ……这些都是谢元的计划,也是她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一步步策略。 “玉容,还是老规矩,先找人在庄子上试种,然后再推行到地方。” 半个月后,谢元就收到了赫连珏在千里之外发回来的伴手礼——棉花种子,以及个高昌老农。 谢元也习惯了收到“出差”老公快递回来的礼物,她直接叫来郑玉容,让她去处理。 “是!” 郑玉容答应了一声。 她没有急着退下,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谢元眼角的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便随口问了句,“还有事?” 郑玉容赶忙躬身,“回禀娘娘,是、是新平公主!” 谢元蹙眉,“她又怎么了?” 对于这位骨灰级别的恋爱脑,谢元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 赫连珏已经表态:若是新平再惹事,直接废了她的公主之位。 赫连珏这个做哥哥的都发了话,谢元作为嫂子,自然会更加不客气。 “新平公主要与杨驸马和离!还要告杨家侵吞公主财物!” 郑玉容低下头,公事公办地回禀着。 谢元却没有半点欣慰,如果是新平自己觉醒,想要软饭男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谢元或许还会觉得畅快。 偏偏事实并非如此。 新平会反过来针对杨家,不是因为看清杨家的真面目,想要来个亡羊补牢。 她根本就是移情别恋。 不爱杨驸马了,就把杨驸马当做敝履。 不但要和离,还要索要财货。 啧啧,有时候,谢元都忍不住发出疑问—— 新平与杨驸马,到底谁才是薄情之人? 新平看似痴情一片,实则最是凉薄,说不爱就不爱; 杨驸马呢,自然是渣的。 可、可再看看新平的翻脸无情,竟让人觉得,这两人简直就是一对卧龙凤雏。 “不准!” 谢元忽然有了主意,她觉得,似新平和杨驸马这样的人,才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 他们就该锁死了,决不能放出去祸害别人。 比如那个大理寺少卿颜贺,人是高傲了些,还有些沉迷旧梦的可笑。 但,颜贺有才能,断案如神,恪守法规,堪比狄公、包公。 这样的人,不该被新平一个恋爱脑纠缠上。 或许,颜贺在新平跟前,能够享受到被人当成祖宗般供着的尊贵体验。 可、可谢元并不认为,颜贺会稀罕。 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女子的。 新平觉得颜贺跟杨驸马是同一类人,谢元却觉得不是。 颜贺虽然固执地坚守他世家的高贵,但人家有才能,有傲骨。 颜贺是从里到外都骄傲。 杨驸马呢,只是徒留一副皮囊。 他一无才干,二无傲骨,软饭硬吃,人品更是低劣到不堪入目。 新平把颜贺当成新目标,或许这本身就是对颜贺的一种羞辱。 想到这些,谢元难得来了次“仗势欺人”,“本宫不许新平和离!” 郑玉容惊愕不已,规矩都忘了,直接抬起了头。 谢元被郑玉容那惊愕的模样逗乐了,“怎么?很意外?” “娘娘赎罪!臣失礼了!” 郑玉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低下头,低声道,“娘娘,您不是已经把杨某人抓去了大理寺?” 郑玉容觉得,娘娘应该是讨厌杨驸马这样的渣男的。 谢元点点头,“是啊!本宫确实把杨某送去大理寺问罪,但这并不表明本宫同意新平与杨驸马和离啊!” 郑玉容愈发疑惑了,她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地问了句,“您对新平公主……您不是还准备让公主的女儿杨一小娘子去给两位公主做伴儿?” 自家皇后娘娘又是把杨驸马锁拿,又是将杨一接进宫,郑玉容便误以为娘娘想为新平公主出头。 “本宫为什么要为新平出头?她自轻自贱,以爱为名、行玷污皇室名誉之事,她落个何等下场都是活该!” “本宫会教导阿嫣,是因为阿嫣只是一时糊涂!”还有救。 “新平呢,她根本就是无可救药!” 如果只是恋爱脑,谢元还不会这么愤怒。 更不会多管闲事的不许新平和离。 但,新平不该为了所谓的爱情,就委屈、甚至是任人虐待自己的女儿! 新平不配为人父母,更不配当人! 她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追求幸福”? 新平和杨驸马,一个贱一个渣,合该锁死一辈子! 第434章 有奸情 “不准?什么叫不准?” 新平公主听到郑玉容的回复,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郑玉容,仿佛要在这位皇后娘娘的心腹女官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郑玉容没有躲闪,定定地迎接新平公主的怒视。 “皇后娘娘口谕:新平公主与杨驸马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爱情故事早已在京中传唱。” 郑玉容像个合格的工具人,完美满足新平公主的心愿,重新复述了一遍谢元的懿旨。 “杨驸马虽有过错,但公主素来仁厚、大度,又深爱杨驸马,定会宽宥驸马。” “故,公主与驸马不得和离,当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这一次,为了让新平公主能够尽快领悟谢元的意思,郑玉容还加重了“公主”二字的读音。 她的暗示很明显:公主,如果您真的要和离也可以,那就不要做公主就好! 只要不是公主了,您一个庶民,愿意和离就和离,愿意再嫁就再嫁。 皇后娘娘啊,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新平公主在不牵扯情爱的问题上,其实还是比较聪明的。 到底是宫里长大的人,就没有几个蠢到家的。 她会那般恋爱脑,也是因为“有恃无恐”—— 她可是公主,只要大周王朝一日不倒,她就永远是尊贵的皇家贵女。 她可以卑微地匍匐在杨驸马的脚边,也可以随意给杨驸马纳妾、让他弄出一对的庶子庶女。 她从未担心杨驸马会真的“宠妻灭妾”! 因为她可以随时翻脸,轻松就把杨驸马打回原形。 可、如果她不是公主,而只是一个被娘家抛弃的庶民,呵呵,别说什么爱情了,她连生存都成问题。 新平公主听懂了郑玉容的暗示,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为什么?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新平是真的不明白。 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帮她做主了? 她、她应该是看重自己这个公主的。 否则,她也不会以“折辱皇女”的罪名将杨驸马锁拿去大理寺。 既然看重她这个公主,还愿意帮她撑腰,为何不把好人做到底?再帮她满足一下心愿? 她是真的厌恶了杨某,喜欢上了颜少卿啊。 以前是她糊涂了,错把顽石当珍宝。 直到遇到了颜少卿,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高贵。 杨某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 现在新平根本就不想再看到杨某,因为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就会想到他被官差锁拿,整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面如死灰的狼狈模样。 太丑了,简直不堪入目,没有丝毫的世家傲骨。 这样的小丑,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 新平只想嫁给颜贺! 可、可皇后娘娘为何要棒打鸳鸯? 她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嘛?看书溂 新平怎么想都想不通。 倒是郑玉容,此刻看到新平那“痴恋”的模样,有些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按理,郑玉容不该多嘴。 但,新平是个奇葩,郑玉容担心自己若是不点清她,她还会做出荒唐的事儿。 娘娘固然可以废黜新平的公主封号,可到底会留下话柄—— 娘娘不是皇后,她越过皇帝直接严惩一个公主,多少有些不合适。看书喇 “公主,娘娘会出手,是为了皇家体面!”而非什么看重新平公主! 郑玉容凑到新平耳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公主您沉迷情爱,又是准许驸马纳妾,又是把住院让出去,连公主所出的嫡女都被小妾虐待……” 种种行径,荒唐可笑! “公主此举,会让人误以为皇家公主皆是如此做派!” 而谢皇后也是有亲生女儿的,将来也会下降。 若是有新平这么一个恶心的例子,将来两位公主估计也要受些影响。 郑玉容为了让新平明白,把话说得不能再透了。 新平果然听懂了! 她的脸变得愈发难看—— 原来皇后娘娘会出手,只是嫌她丢人! 新平又羞又愤,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却不敢再说什么。 且,郑玉容的这番话,也让新平心底的那丝幻想消失了——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喜欢她,以后也不会为她撑腰! 父亲做皇帝,跟哥哥做皇帝,绝对是两个概念。 先帝还在的时候,新平再不受宠,即便犯了错,也不会过得太差。 可现在是哥哥做皇帝,本就不同母,又什么感情,新平自己都不敢保证,若是惹怒了帝后,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废掉公主封号,贬为庶民? 隔壁的五皇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让所有的皇子、公主们知道,新君不是好性儿的人。 至亲手足犯了错,照样会被严惩! “……” 深吸一口气,新平再不敢胡闹,躬身行礼,“新平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不许和离,那就不和离。 左右她是公主,不能换驸马,难道还不能养个面首? 谢元:…… 再次听到新平的八卦,内容竟是如此的让人震撼,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驸马被放回了公主府,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风光。 表妹小妾早就被打了出去,庶子庶女什么的,也都一并赶出公主府。 杨驸马呢,在新平面前,顶多就是比仆役好些。 但,他和新平的“地位”彻底颠倒了。 曾经的新平,会把他当成男神供着,会曲意讨好,会主动帮他纳妾。 而现在的杨驸马呢,则要眼睁睁看着新平调戏面首,跑去颜贺跟前献殷勤。 对于男人来说,让他亲眼看到妻子红杏出墙,绝对是莫大的羞辱。 稍稍有些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忍。 偏偏新平是公主,就算不守妇道,驸马也不能动手。 若不然,轻则死全家,重则全族跟着一起掉脑袋。 杨驸马也是个奇葩,不但忍了下来,还主动帮新平把心仪的对象约回家。 谢元:……三观炸裂啊,亲! 她都不知道,新平和杨驸马能够有这样的骚操作。 “娘娘,您也觉得不可思议。” “公主太过分了,颜少卿都说了,他对公主没有半点好感,可她却还死命纠缠。” “还有那个杨驸马,简直就不是男人。他、他怎么能助纣为虐?” “您都不知道,颜少卿被他骗去赴约,险些被新平吓到,直接翻墙逃了出来……” 赫连嫣滔滔不绝地说着。 谢元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哦豁,有奸情哟! 第435章 PUA “阿嫣,你跟颜少卿很熟?” 这小女郎的态度不太对哟,提到颜贺被新平纠缠,竟是一副比当事人更气愤的模样。 谢元只看赫连嫣一双眼睛灼灼有光的样子,就隐约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只是,赫连嫣是怎么跟颜贺凑到一起的? 如果谢元没有记错的话,她当初是给赫连嫣借了刑部的卷宗。 就算赫连嫣因为那些案子的事儿,不得不跟相关衙门发生来往,也应该是跟刑部的官员啊。 这颜贺,应该不是故意找上赫连嫣的。 谢元牢记赫连琛的请托,一直都在竭尽所能地照顾赫连嫣。 总不能前脚刚把她从穆绍的泥潭里拉出来,再让她跌入一个名叫颜贺的大坑里。 是,谢元认可颜贺的才能,认为颜贺是个称职的大理寺少卿。 有朝一日,兴许还会成为大周朝的“神探”。 但,才能与人品并不能画等号。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人品好,也不能保证他就是个好丈夫。 这个世上,多的是对任何人都很好,却唯独会委屈自己妻儿的好人。 赫连嫣或许有点儿轻微的恋爱脑,但她善良、热情,是个好姑娘。 再加上一起在岭南同甘共苦的情谊,谢元还是希望她能获得圆满。 所以,此刻谢元敏锐地察觉到赫连嫣与颜贺似有暧昧,谢元首先要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其中到底是天赐良缘,还是阴谋算计! “也、也不算很熟!” 赫连嫣正滔滔不绝地为她的颜少卿抱打不平。 冷不丁听到谢元这句话,顿时羞红了脸。 她低着头,用力扭着帕子,略带结巴地说道,“我、我就是翻阅刑部卷宗的时候,有些案子,觉得很是神奇。”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些案子都是有颜少卿查清并判决的。” 在大周朝,京城及其周遭地区的重大案件,先是上报京兆府。 然后再由京兆府上报给大理寺,由大理寺的官员来侦破。 案子宣判后,还要上报刑部审核。 如果没有问题,便会按照大理寺的宣判进行终极判决。 赫连嫣天天看刑部的卷宗,偶尔遇到几个内情曲折离奇的案子,也属正常。 而作为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女郎,看到这么拍案叫绝的案件,想要知道是何人所侦破,就更加正常了。 谢元:……本宫怎么就那么不信哪。 赫连嫣小声地说完理由,没有听到皇后娘娘的应声,便悄悄抬起了头,正好对上谢元那双写着“我不信”的美眸。 赫连嫣的小脸愈发红了。 她知道皇后娘娘最是聪明,以自己的段位,想要骗过她,很难! 犹豫片刻,赫连嫣还是说了实话,“除了这些案子,我、我也是一时好奇——” 真不能怪赫连嫣爱吃瓜。 实在是故事的走向,太过神奇。 对杨驸马一片痴心的新平公主,忽然就移情别恋了。 京城上下,包括远在西北边境的赫连珏、赫连琛都好奇。 更不用说赫连嫣一个小女郎了。 且,赫连嫣本身就险些“为爱痴狂”,对于执着真爱的新平,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关注。 几个原因之下,赫连嫣就格外关注新平公主。 连带着,赫连嫣还对新平的“绯闻”对象生出了兴趣。 恰巧有案件做借口,赫连嫣便找上了颜贺。 一来二去,赫连嫣竟真的被颜贺的才能所倾倒—— “皇后娘娘,颜少卿是真的很厉害!” “他心思缜密,观察细致入微,许多不起眼的线索,他都能精准捕捉。” 提到颜贺的断案如神,赫连嫣又变得兴奋起来,全然忘了刚才的羞涩,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夸奖。 谢元含笑听着,听到感兴趣的内容,还会附和两句。 嗯,“神探”的故事嘛,慢说一个古代贵族少女了,就是谢元这种从信息爆炸年代穿来的网络博主,也喜欢。 想当年,她可是看着柯南的故事长大的! 最可恨的是,直到她穿越,柯南还只是个小学生,距离故事的完结,估计还十分漫长。 但,听故事就听故事,千万不要因此职业就产生滤镜。 谢元是真的为了赫连嫣考虑,希望她能遇到真正的良人。 而不是“偶像”,更不要错把崇拜当成爱。 “阿嫣,听你这么说,颜少卿确实是个神探。” 谢元非常中肯地评价道。 “神探?对!就是神探!哎呀,还是娘娘您有学问,简单的两个字,就概括了颜少卿的断案如神。” 赫连嫣听到谢元夸奖自己的男神,还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小脸上满都是与有荣焉。 谢元:……唔,阿嫣对这个颜少卿,似乎中毒更深啊。 “颜少卿除了会断案,应该也有许多其他的优点。” 谢元不动声色,继续套话,“本宫听说,他还是个清雅孤傲的世家子?” “对!颜少卿学富五车,多才多艺!” 赫连嫣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许是谢元太“配合”了,让她有些忘乎所以。 说着说着,赫连嫣就把颜贺最让她心动的一个优点说了出来—— “娘娘,您知道吗,颜少卿从来都没有嫌弃我的容貌异于常人。” “他家可是颜氏啊,天下文臣的魁首。” 祖宗厉害,家族清贵,若是说要“傲气”,颜贺绝对有理由傲视天下。 而对于赫连嫣这样的“混血儿”,颜贺也是最有底气嫌弃的。 偏偏,颜贺并没有。 “颜少卿说,我的父亲是广陵郡王,我从小在大周长大,学圣人经典,说雅言,那我就是正统苗裔。” 绝不是什么野种、杂种! 就算她的容貌异于常人,她也是最正统的大周小贵女! “哦?他果然这么说?” 谢元愣住了,她没想到,看着最是高傲的颜少卿,居然能够有如此豁达的心胸。 这,约莫才是真正的世家子。 有傲骨,却不会恃才傲物、恃强凌弱。 谢元没有私底下跟颜贺接触过,但只凭这一点,颜贺就比穆绍强。 穆绍也不曾“嫌弃”赫连嫣的出身,但他更像是pua: “别人都嫌弃你是胡姬所处的庶女,只有我不嫌弃你,还是我对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 啊呸! 一个大男人,却pua一个本就自卑的小姑娘,恶不恶心?! 第436章 做媒上瘾 “阿嫣,颜少卿确实极好!” 谢元沉默片刻,默默在心底里将颜贺与穆绍进行了一番对比,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娘娘,我也觉得他极好、极好!” 赫连嫣红着脸,却坚强地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谢元,再三强调“极好”二字。 望着赫连嫣那宛若星辰般璀璨的目光,谢元忽然明白了: 阿嫣才不是恋爱脑,她也一点儿都不傻。 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只是,穆绍pua她的时候,她没有看到真正高贵的人,便把穆绍当成了良人。 不管穆绍心底怎么想,他都不“嫌弃”她啊。 这对于一个从小就被骂做杂种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让她感动的了。 赫连嫣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似颜贺这般灵魂高贵的人。 如今,她遇到了,颜贺用一颗慈悲、温柔的心,认真地对她说:“你就是大周正统苗裔!” 赫连嫣整个人都被救赎了。 “娘娘,我知道您担心我,怕我再次被人欺骗!” 赫连嫣眼底闪烁着泪花,无比认真、无比感激的说道,“其实,我知道,我是配不上颜少卿的。” 虽然颜家败落了,颜少卿更是成为京中不少人嘲笑的破落户。 但,高贵与否,从来不是外在的这些条件,而是人的灵魂。 在这方面,赫连嫣觉得自己远远不如颜少卿。 “颜少卿对我,或许也只是悲悯,而非情爱!” “……娘娘,我从不敢奢望,哪怕我最终嫁给了其他人,我也会始终记着那个清冷的颜少卿对我说的那句话!” 说到这里,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赫连嫣的眼角滚落。 她并不是因为难过才哭,而打从心底里觉得欢喜。 一直束缚她心灵的那道解锁,被颜少卿打开了。 颜少卿之于她,不只是爱慕的对象,更是救赎者。看书溂 就算她终究与颜少卿错过,她也不会怨恨。 谢元:…… 这孩子,彻底悟了。 “不!阿嫣,你也极好!” 望着赫连嫣的眼睛,谢元认真地说道,“我想颜少卿应该也不想听到你这番妄自菲薄的话。” “小女郎与小郎君之间,没有配与不配,只有合适与否!” “阿嫣,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本宫都会支持你。” 赫连嫣跪了下来,恭敬地向着谢元行跪拜大礼:“谢谢皇后娘娘!” 她知道,皇后娘娘既开了口,就会帮她。 只要颜少卿也对她有意,她与他就能修成正果。 …… 目送赫连嫣离开,谢元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又成了一对儿! 好一个“又”字哇! 谢元身边的女官,赫连嫣是第二个春心萌动的了。 第一个自然是南陵。 南陵与汝阳王世子的相亲,十分顺利。 南陵起初心里还有顾忌,误以为自己只要结了婚,就不能继续跟着谢元了。 从谢元那儿得到了承诺,确定自己还可以当女侍中,南陵这才放下心来。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去征求赫连瑜的意见—— “我喜欢算数,喜欢站在朝堂上,我将无法成为符合世人期许的贤妻良母。” “赫连瑜,你、你可愿意?” 不是所有姓赫连的人都是赫连珏,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愿意让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 南陵现在对赫连瑜还只是有些好感,她希望在自己投入感情之前,把“丑话”都说清楚。 “愿意!” 赫连瑜深深地望着南陵,认真地说道,“我也喜欢看到你站在朝堂上,喜欢你拿着金算盘与户部的郎君们‘锱铢必较’的样子!” 他没有说谎,他的话发自肺腑。 南陵被触动了,也终于愿意相信赫连瑜。 “哈哈!我就知道,我的阿卿注定会嫁个尊贵的好郎君!” 永昌听到女儿松口愿意嫁给汝阳王世子,笑得合不拢嘴。 汝阳王世子啊,未来的汝阳王。 或许,不如赫连珏那般尊贵,却也不算太差。 至少比普通皇子好太多。 汝阳王可是世袭罔替的亲王,手里还握有兵权。 只要汝阳王不造反,只要大周王朝不覆灭,王府就能一直尊贵下去。 南陵嫁过去就是世子妃,未来的王妃,以及太妃! 她以及她儿女的富贵,都有了最有力的保障。 永昌真是越想越高兴,第二天就跑去宫里跟太皇太后报喜。 太皇太后:…… 她眼底闪过一抹暗芒,速度太快了,兴奋的永昌根本就没有察觉。 她只想让阿母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好消息,也好好为南陵高兴高兴。 太皇太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笑的弧度。 “好!确实是桩喜事!” 太皇太后眉眼都是笑,仿佛刚才的暗芒与迟疑,都是一个错觉。 只看她此时的模样,她是真的为唯一的外孙儿高兴呢。 “既是喜事,那阿母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永昌像个被宠坏的熊孩子,哪怕已经五十岁了,在亲娘面前,她俨然任性而为。 只见她朝着太皇太后伸出了双手,笑得如同狐狸般狡诈。 太皇太后见到女儿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底有些复杂,脸上却故作嗔怒。 她抬手拍掉了永昌的手,没好气地说,“都多大了,还跟阿母伸手?” “再者,你可是永昌大长公主,先帝给了你最富庶的封地,食邑五千户,皇庄、田庄十几处……” 太皇太后摆着手指,仔细数了数,竟发现,自家女儿其实早就是个大富婆。 只她手里的这些钱,就足够给十个、八个女儿准备十里红妆。 再者,南陵还有父族。 郑家或许不是顶级家族,南陵的祖父也已经过世。 但她的伯父、叔父都在,即便彼此间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会为了家族颜面而给南陵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哦,对了,还有皇后—— 南陵可是谢氏的女侍中,是她悉心培养的心腹干将呢。 几项算下来,南陵的嫁妆绝对不可小觑。 永昌却觉得,“阿母,嫁妆这种东西,哪有嫌少的?自然多多益善!” 太皇太后:…… “好!给!哀家把私库都分给你们母女两个!” 既是嫁妆,也、也算是补偿。 …… 两个女官都名花有主,谢元却没有继续关注这些。 她是监国皇后,又不是专职红娘。 心里这般想着,可看到穆伽罗,谢元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伽罗,你可有心仪的对象?” 穆伽罗:……娘娘,您这是做媒上瘾了吗? 第437章 陈氏皇族 穆伽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故作委屈地问了句,“娘娘,您嫌弃臣?” “您也觉得臣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给您丢人了?” 谢元:…… 哪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只是不想将就罢了。 当然,谢元知道,穆伽罗这么说,不是因为真的“委屈”,而是不想听她听到有关相亲、成婚之类的话题。 “好!本宫知道了!” 谢元勾了勾唇,“你只管放心,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人,本宫都不会干涉!” 她就是顺口一说,真的没有强行催婚的意思。 “娘娘,一言九鼎哟!” 穆伽罗一改刚才发委屈,笑得十分灿烂。 谢元点点头,玩笑过后,开始讨论正经事儿,“对了,推行占城稻的事儿,如何了?” 穆伽罗赶忙收敛笑容,认真地回答道,“回禀娘娘,并不太顺利!” “京畿地区还好些,几处皇庄都在试种。” “谢家、穆家等几大家族也分出一些田庄推行了新稻种。” “燕州、齐州、中州等地,距离太长,地方上执行力度不够,总有推诿。” “还有江南地区,也、也阻碍重重!” 说到这里,穆伽罗担心谢元听到这些不好的消息会失望,赶忙帮忙解释:“其实,也不能怪地方执行不够。” “主要、主要也是错过了时令。” 现在已经月份了,夏粮即将收割。 虽然收割完,可以补种新稻种,但地力有限啊。 哪怕是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的江南地区,其实也可以做到一年两熟。 但,太过频繁的耕种,会让土地变得贫瘠。 地力不够,同样的种子,收获却大大折损,绝对是浪费人力和土地。 所以,想要提高粮食收成,只靠良种是没用的。 还有解决地力不足的问题。 谢元早就想到了,便问了句,“本宫不是公布了土化肥的配方?” 地力不够,那就施肥啊。 这些年在岭南,谢元可是一直都让老农在自己的庄子里折腾。 土化肥经过了三四年的实验、发展,如今已经是非常成熟的30版本了。 谢元觉得,她谢氏庄园出品的土化肥配方,绝对能够解决地力不足的问题。 “……”穆伽罗抿了抿嘴,没有急着辩解。 还是谢元,刚刚说出“土化肥”的事儿,就自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钱! 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后世,早已实现了工业化,化肥早已变得十分普及,却也是农民种地的一项重要开支。 而在古代,没有工业化,化肥暂时还不能形成产业链,价格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的低廉。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古代都是小农经济,普通农户没有钱、底子薄,根本就没有太多的试错成本。 一旦化肥、良种等事宜在使用过程中出现了什么问题,误了农事,受影响的就是全家一整年的收成! 一年歉收,甚至是绝收,足以让一个家庭覆灭。 当然,谢元作为皇后,可以自上而下地强令推行。 但,强权的后果更加恶劣。 谢元的初衷是增加粮食收成,改善国计民生,而不是把好好的百姓给逼得造了反。 “……本宫心急了!” 谢元低低地叹息着。 她确实太心急了,或者说,是穿越后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太过顺畅,让她有了“我可以、我能行”的错觉。 良种的推广需要时间。 让农户们接受化肥,用得起化肥,也需要时间。 “娘娘,您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穆伽罗感受到谢元的失落、自责,赶忙出声劝慰。 谢元摆摆手,她没有这么脆弱。 不过是一点点挫折,她承受得起。 “还是老办法,现在圣人和本宫的皇庄推行。” “世家或是当地豪族们愿意加入进来,本宫欢迎。” “……对了,还有江南地区,抄没的那些前朝皇族的庄园、土地等,都可以进行试种。” 谢元可没忘了,江南才是古代最大的粮仓。 另外,大周朝统一天下的时间尚短,南朝的地盘还需要进一步的安抚、收拢。 谢元会建议赫连珏迁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长安算是介于南北之间的一个重要城池,大周朝将都城迁到长安,更有利于治理天下。 “娘娘说的是,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 穆伽罗见谢元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放心的同时,快速跟着谢元的思路谈论起来。 穆伽罗说“好”,不只是江南真的好,而是谢元选定江南重点推行占城稻,是个极好的选择。 因为谢元的身份,让她在江南还是有些“优势”的。 谢元出身陈郡谢氏,祖上随王军南渡,虽是南朝的侨姓世族,却是老牌的世家。 在南朝,谢家是非常有威望的。 大周朝的皇后,是谢氏女,这对于南朝的世家来说,多少还是有些慰藉。 更不用说,谢元的母亲姓陈,虽然不是世家,却是南朝的皇族。 虽然不是公主,却也是郡主,堂堂亲王之女。 细算起来,南朝末帝还是谢元的堂舅。 谢元的身上也有南朝皇族的血脉。 谢元从未在意过这些,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原主。 对于原主的出身,父族、母族的亲属,也没有什么亲近感、归属感。 相较于身份、血脉,谢元更在意自己的能力。 赫连珏看重的也只是谢元,而非什么谢氏女、南朝郡主的女儿。 赫连珏、谢元这对帝后不在意,但南朝的臣民们对于谢元能够做皇后,还是比较期待并感到安心的。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周朝的皇后是个拥有南朝皇族血脉的南朝世家女,也算是对南朝的安抚。 谢元:……无所谓,如果你们觉得这样想可以更好受些,那就只管这样想! 南朝皇族什么的,谢元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母族,谢元也没有太过亲近。 比如那位被先帝俘虏的南朝末帝,被带回京城后,还成了安乐侯。 爵位、封地,妻妾儿女,全都有,安乐侯确实可以在大周的京城安享富贵、逍遥快乐。 事实上,安乐侯还颇有点儿“乐不思蜀”的模样。 国破,痛失江山,却没有决绝地自尽,被俘虏、被封爵,被当做吉祥物一样养在平城,安乐侯全都接受了…… 第438章 又来了 谢元对陈氏皇族,对安乐侯并不熟悉。 当年,她刚穿来就被逼着替嫁,她只来得及捋清楚原主在谢家的人际关系,就被匆匆送去了东宫。 随后就是帮着赫连珏要钱要兵、准备流放岭南。 再然后,则是去谢家索要嫁妆,并将小肥仔带走。 先帝就给了三天的事件,谢元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恰巧那时的安乐侯,被人从建康“护送”到京城才不久,就因为水土不服得了病。 整个安乐侯府的人全都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谢元与安乐侯府的人也就因此而“错过”。 去到岭南后,谢元和赫连珏又是演戏,又是跟刺史府、当地豪族等各方势力争斗,打赢了,还要大搞基建。 夫妻俩忙得昏天昏地,哪里顾得上从未见过面的便宜亲戚? 直到去年,赫连珏从天而降,顺利夺得皇位,一家人才又回到了京城。 谢元做了皇后,开始梳理京中的世家、勋贵等等关系网络。 安乐侯府的名字,才正式出现在了帝后眼前。 “安乐侯陈显?按照辈分,应该是阿母的堂弟。” 谢元仔细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找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赫连珏从未在乎过谢元的身份、血统,对于她有个陈氏皇族的母族,也从未放在心上。 他只关心一点,“你愿意跟他们相认吗?” 阿元在意,赫连珏就可以看在阿元的面子上,给安乐侯些许体面。 阿元若是不在意,那么,安乐侯府在先帝时是个什么身份(吉祥物),赫连珏就把它继续摆在这个位置上。 “不急!我还想看看!” 对于母族,谢元真的没有太深的感情。 谢元十分抗拒极品亲戚。 尤其是,陈氏的身份极其敏感。 大周统一南北后,天下太平,还没有闹出过民乱,也就没有野心家打着前朝皇族的旗号搞什么“反周复陈”。 但,陈氏到底是前朝遗族,而谢元呢又是当朝皇后。 若有人想要趁机生事,只这血缘一项,就能给谢元带来莫大的麻烦。 当然,谢元也不会真的不顾及母族。 她穿越成了谢元,就要承担相应的因果、责任。 如果陈氏的遗族们还算本分,不是那等作天作地的奇葩,谢元也愿意看在原主的面子上照付一二。 “嗯,确实需要再看看!” 赫连珏对于自家阿元谨慎的态度,还是非常赞同的。 他缓缓向谢元介绍了一下安乐侯府的情况—— “现任安乐侯,也就是南朝末帝陈显。” “娶妻萧氏,还有妃嫔若干。” 说到这里,赫连珏也笑了起来。 因为安乐侯的妻子萧氏,算起来,是他的亲戚。 萧皇后,哦不,现在应该是萧夫人,与萧太后是同族。 还是没有出五服的堂姐妹。 按照辈分,赫连珏要唤萧夫人一声姨母。 谢元:…… 得,打了半天,北朝和南朝居然也特喵的是亲戚。 就是说嘛,在讲究门当户对的古代,权贵之间都是相互联姻。 大人物们之间,大多都是亲戚关系。 比如谢元在后世做视频的时候,就曾经出过类似的题材。 她还跟粉丝们科普了一个历史冷知识:清照姐姐还要叫秦桧一声“姐夫”呢。 夫妻俩玩笑了几句,赫连珏继续介绍: “萧夫人与安乐侯共育有一子一女,嫡长子便是世子陈复礼。” 陈复礼的年岁与赫连珏相仿,都是二十五六岁。 大周攻打南朝的时候,陈复礼正在议亲,结果因为战争,婚事被中断了。 随后,陈复礼跟随父亲来到京城,从曾经的太子变成了安乐侯世子。 陈氏皇族在大周的身份很是尴尬,说尊贵,曾经的皇族肯定尊贵。 说卑微,前朝的皇帝如今的阶下囚,确实卑微。 这样不上不下、不尊不卑的身份,陈复礼的婚事都变得艰难起来。 先帝在时,倒是用玩笑的口吻表示,要给陈复礼做媒。 安乐侯父子都知道,先帝就是把他们父子当成戏子般捉弄,但身为亡国之人,他们只能强忍羞愤,感激涕零。 不过,先帝还没有选好人选,就驾崩了。 如今换了皇帝,新君赫连珏忙着安抚朝堂,忙着算计世家,忙着攻打突厥…… 稍有空闲,人家宁肯多跟妻子、儿女们相处,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捉弄前朝皇族。 安乐侯府又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安宁与平静。 …… “嗯,本宫已经派人去了建康,留守的谢氏族人,以及谢家的姻亲,应该都会支持!” 谢元很快就从回忆中醒过神儿来。 她继续跟穆伽罗讨论试种、推行占城稻的事宜。 穆伽罗想了想,提议道,“娘娘,其实还有个地方,应该也适合。” 谢元挑眉,“何处?” 谢元不是真的好奇,而是想知道,穆伽罗的想法是不是跟自己的一致。 “河阴县!” 穆伽罗吐出三个字。 谢元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笑意,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她也想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作为上位者,谢元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 穆伽罗回道:“河阴县刚刚遭了冰灾,地里的庄稼都被毁了。” “左右都要补种,还不如就试一试成熟期短、耐旱高产的占城稻呢。” 而且,灾区嘛,朝廷本来就会赈济。 如此就可以把稻种、化肥等当作是朝廷的赈灾物资。 普通的农户们,也能更好地接受。 “好!就按你的想法,写个条陈,送到议政堂,请诸位相公裁定!” 谢元赞许地点点头,吩咐道。 “是!臣谨遵命!” 穆伽罗见皇后娘娘赞同自己的提议,多少有些兴奋。 她又回禀了一些朝政,这才告辞离去。 出宫的时候,穆伽罗正好与一队人马在宫门口错身而过。 “咦?这是安乐侯府的人?” 穆伽罗目光一凝,认出了被人群簇拥的一个中年美妇,“这人好像是萧夫人!” 萧太后的堂妹?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跟皇后娘娘提到了陈氏皇族,安乐侯府的人就进宫了!” 穆伽罗也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并没有太过好奇。 萧夫人是萧太后的堂妹,做妹妹的来给姐姐请个安,再正常不过。 萧太后:……不正常啊,怎么又来了? 第439章 麻烦啊 萧太后因着早年的经历,变得冷心冷肺,心如铁石。 爱情、亲情什么的,在她这里,几乎都没有什么分量。 如果非要说爱,她只爱自己。 先帝打下了南朝,萧氏族人也都来到了京城。 这里面有萧太后嫡亲的父母和兄弟,但,萧太后全都没有太过亲近。 还是先帝,看在萧太后的面子上,给了萧家爵位,并提拔了她的几个兄弟。看书溂 就连最小的弟弟萧子修,也被安排去了十六卫。 萧太后自己,反倒对亲人们十分梳理。 血脉至亲都如此,就更不用说一个隔房的堂妹了。 萧夫人也是个识趣的,知道安乐侯府的身份尴尬,也知道自己跟堂姐没有多少感情。看书喇 跟随丈夫被押解到京城后,除非必要,萧夫人很少出门,更不用说进宫了。 但—— “太后娘娘,您是我阿姊,自家姐妹面前,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 萧夫人十分直接,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最近几日,我再三进宫求见,就是希望您能给大郎赐婚。” 萧夫人恭敬地跪在萧太后面前,额头触碰在地板上,卑微且虔诚。 她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夫人口中的大郎,不是别人,恰是南朝末代太子陈复礼。 二十多岁了,却还一直未能成婚。 南朝虽然灭亡了,可陈氏皇族的血脉还需要延续啊。 萧夫人现在没有别的奢望,她根本都不敢去幻想儿子能够娶个名门闺秀。 “不需要家世,也不需要才貌,只需身家清白,老实本分就好!” 萧夫人直接把条件降到了最低。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骄傲,萧夫人都想说:您宫里若是有退役的女官,也可以! 其实,如果不考虑陈氏皇族的颜面,陈复礼求娶宫中的女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官虽然是宫女出身,但在宫里多年。 规矩、容貌以及见识等,都是不差的。 至少比小门小户的女儿强太多。 可惜啊,安乐侯父子虽然没了江山,也向大周俯首称臣,可还残存了那么一丝丝的傲骨—— 娶不到世家贵女,也要娶个家世清白的民女。 女官? 哈! 说得好听些,其实就是奴婢。 陈氏还没有落魄到那种程度,堂堂世子,娶个奴婢,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萧太后幸亏不知道安乐侯一家的想法,否则,她一定会大口痰啐他们。 女官还嫌弃? 哀家还做过女奴呢! 再者,娶个女官就是辱没祖宗了,你们把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弄丢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没脸”? 如果细究起来,萧太后也该怨恨安乐侯这个前朝皇帝的。 二十多年前,若不是他软弱无能、宠信奸佞,害得大周兵马能够长驱直入,身在江陵的萧太后也不会被掳走! 君王无能,无法庇护治下的百姓。 如今,不但能够安享富贵,还想继续绵延血脉,凭什么? “……” 萧太后用力捏紧手里的念珠,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今天这是怎么了? 已经许久没有想到过去的种种。 萧太后抬起眼皮,看了眼并不熟悉的便宜堂妹。 她还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唔,倒是恭敬! 罢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且安乐侯府的处境确实尴尬。 名为侯府,实则连京中的小官小吏都不如。 没有实权,顶多就是大朝会,或是重大节庆的时候被礼部拉出来展览一圈。 好让世人都知道,大周皇帝仁慈,连敌国的皇帝、太子都好好照顾着。 这,就是个彰显皇帝气度与仁慈的吉祥物。 地位、尊严,统统都没有。 还要过的小心谨慎,若稍有不慎,说错了一句话,或是表露出丁点儿对故国的眷恋、对新朝的不满,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怪可怜的!” 萧太后默默在心底叹息着。 更不用说,萧夫人到底是她的堂妹。 年幼时,也曾在一起玩耍。 “阿妹,你可有人选?” 萧太后难得的心软了。 不过,心软归心软,萧太后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多操心,更何况一个便宜外甥? 她可以帮忙赐婚,但绝不会像个媒人似的帮忙挑选人选。 她的意思很明白:你若是有合适的对象,哀家便下道赐婚懿旨,并赏赐些许贺礼。 如此,也算是全了她与堂妹的姐妹情。 以后呢,安乐侯府的事儿,萧太后就不会再多管了。 “正在相看,是个小官之女,温柔娴静,贤惠持重。” 萧夫人也听出了萧太后的言下之意。 她没有计较,也不敢计较,赶忙回禀道,“若是能够求得太后娘娘赐婚,与女方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 小官之女? 萧太后微哂。 刚才还说什么不看门第、只要身家清白就好,她都要误以为安乐侯真的愿意给儿子娶个平头百姓。 没想到啊,人家还是要官宦人家的小女郎。 当然,官宦之女也好,民女也罢,都与萧太后没有关系。 她点点头,“阿妹满意就好!等有了准信儿,让大郎将那小女郎带来,哀家当面赐婚!” 萧太后行事最是稳妥,既然由她出面赐婚,她就要见见当事人。 若里面有什么隐情,她能当面看破,总不至于被人利用得还不知道。 “多谢太后娘娘!” 萧夫人明白萧太后的意思,不过,她觉得自己心里没鬼,也就不惧怕太多。 打发了萧夫人,萧太后正想亲自动手煮些茶汤做消遣,不想又有人来“请安”。 “安什么安?总是跑来打扰,哀家就‘安’不了!” 萧太后绝对是活得通透,也足够自私。 自己是尊贵的太后,只要不作妖,就能富贵尊荣到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这次又是谁?” 萧太后将念珠套回到手腕上,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回禀娘娘,燕王妃携小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宫女赶忙回禀道。 燕王妃和小世子? 也就是三皇子的妻子、儿子。 算起来,这可是萧太后嫡亲的儿媳妇和小孙子。 按理来说,是比谢元和四小只更亲近的人。 但,萧太后自私啊,她才不会像很多老太太一样,喜欢什么小儿子、大孙子。 她只会觉得:“前两天不是才来请了安,怎么又来?” 一个个的,太麻烦了! 第440章 烦躁的萧太后 去年的汤泉宫变,先帝自作聪明地做局,想要来个钓鱼。 却不想,低估了几个儿子的杀伤力。 也小觑了世家的疯狂与底蕴。 最致命的,当然还是低估了女人。 一场宫变,先帝先是中风,接着驾崩。 而被先帝偏宠的三皇子,也在兵乱中弄瘸了一条腿。 先帝痛惜不已,萧太后作为三皇子的亲娘,反倒没有那么的伤心。 成王败寇,历来都是如此。 三儿子空有野心,却没有与野心相匹敌的智慧与能力,只是缺一条腿,已经算是幸运了。 左右她这个亲娘是太后,坐在龙椅上的是三皇子的同母长兄,三皇子一个残疾,早已与大位无缘。 所以,只要三郎自己不作死,他就能做一辈子的富贵王爷。 “人生在世,能够做个富贵王爷,已是极好的结局了。” 萧太后很为亲儿子感到满足。 三皇子本人却并不满足。 不只是他,他的妻子,亲属等,也都十分的不甘心—— 就差一步啊! 若三皇子没有受伤,先帝不会因为他这个爱子而刺激得中了风。 就算中了风,若三皇子的腿还有救,先帝应该也会把皇位传给他。 就算先帝不愿意,一直陪着先帝的女人是三皇子的亲娘,有亲娘帮衬,就算是假传圣旨,三皇子也能做皇帝。 可惜啊,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三皇子的腿骨,彻底被踩碎了。 太医为了保住他这条命,将小腿以下都给砍掉了。 三皇子彻底成了残废,走路都需要拐杖,或是人抬着。 他的人废了,心却没废——我不成,我还有儿子! 就是燕王一系的残存人马,估计也都有这样的野望。 萧太后:……你们在想屁吃! 当爹都没斗过赫连珏,做儿子就能赢? 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四小只也好,燕王世子也罢,萧太后都曾经抱过、哄过。 四小只刚过周岁,年长的老大阿平,已经颇有“长兄”的架势。 沉稳、懂事,极少哭闹,仿佛很能听懂大人的话一般。 谢氏那个做母亲的还曾经玩笑般地说,“阿平投胎的时候,估计没喝孟婆汤!” 虽是戏言,却也表明了阿平这个大殿下“有宿慧”。 还有老三阿福,天天笑呵呵,像个小弥勒佛,却也是个聪明孩子。看书喇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 四小只还不到三岁,可看到他们活泼、机灵的模样,再看看谢元这个做母亲的鼓捣出来的“早教”,萧太后完全有理由相信—— 四胞胎中的双龙,长大后一定不俗。 其实,不只是双龙让人期待,就是双凤,也都不同于普通孩子。 老二阿安嗓门大、脾气也大,稍有不满意,就会啊啊啊地叫唤,还会伸手打人。 像个霸道的小老虎。 老四阿乐呢,身体最弱,人也娇气,但娇气不等于软弱。 小家伙气性大着呢,周围的人稍有懈怠,她就会发脾气。 她不像姐姐那般嚎啕大哭,而是哭得细声细气,像极了小奶猫。 那抽抽噎噎的小模样,别提多可人疼。 就是冷心冷肺如萧太后,见到这样的小孙女儿,也忍不住心疼。 当然,萧太后会偏爱最小的阿乐,也跟这丫头的长相有关系。 阿乐是四小只中长得最像赫连珏的人。 而赫连珏极其像生母萧太后。 四舍五入,阿乐是一众孙辈中,长得最像萧太后的人。 尤其是随着四小只日益长大,他们的模样也慢慢长开了。 阿乐简直就像是萧太后一比一的复刻品。 做长辈的,看到一个如此像自己的孙女儿,萧太后内心受到的触动可想而知。 萧太后抱着阿乐的时候,有时都在想:这,或许就是血脉的延续。 她的亲孙女儿,长得如此像她,也是一种生命的轮回。 “只希望这孩子,不要想我,明明出身尊贵,却命运多舛。” “哎,盼只盼,她能一生富贵,一世平安。” 似萧太后这样冷情的人,能够对阿乐如此心软,已经是看在她容貌的份儿上。 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对不起,萧太后表示:我连儿子都不稀罕,更何况隔了一层的人? 比如燕王世子! “狸奴来了!” 萧太后盘膝坐着,看到两岁多一点儿的小豆丁,露出一抹浅笑。 她没有招手,也没有作势要抱抱,就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在古代,狸奴是猫的代称。 燕王世子以狸奴为乳名,取的就是一个“贱名好养活”。 跟普通百姓的狗剩、拴住一个意思。 “狸奴给大母请安!” 小小豆丁已经能跑能调能说话,但类似下跪、行礼等动作,还是略显高端了些。 小家伙略显笨拙,小身子还有些摇晃,虽然做的不够标准,却已经极力了。 萧太后含笑看着,“狸奴乖!免礼!” 燕王妃也跪下见礼,看到儿子的动作不够标准,她眼底闪过一抹不快。 丈夫已经废了,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想过和离。 她出身京兆韦氏,堂堂世家女。 嫁给三皇子,就是看中了他是先帝爱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没想到,三皇子不但输了,还成了残废。 那段时间,燕王府仿佛被化不开的黑雾包裹着。 燕王妃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顾不得刚满周岁的儿子,便跑回了娘家。看书溂 她想和离! 她不要跟个残废的变态消耗一辈子! 但,娘家人拒绝了。 韦家作为三皇子的妻族,自然也掺和进了汤泉宫变。 赫连珏抓大放小,对三皇子也法外开恩。 可韦家,属于“大小”里的“小”,跟赫连珏也没有血缘关系。 若燕王妃和离,断了与皇家的联系,这不是正好可以让赫连珏毫无负担的出手? 韦家当然不愿意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于是,韦家的家主,燕王妃的父亲,亲自把她又送回了燕王府。 三皇子没有被和离,家也保住了。 虽然还是不如从前,却比隔壁的五皇子强太多。 许是有了对照组做映衬,又许是对照组太能作把自己作死了,三皇子的戾气没有那么大了。 他开始“认命”,接受自己因为残废而错失皇位的事实。 但认命,并不等于认输—— 他有儿子,他还有机会! 萧太后:……有完没完?老娘可不管你们的这些破事儿! 第441章 婆媳 萧太后清醒又自私,根本不愿意再掺和儿孙辈的破事儿。 她就像个有些老糊涂的老太太,只随意地问了些琐事,诸如—— “狸奴看着又长胖了,王妃尽心了。” “三郎可还好?圣人特意让将作监给三郎制了一辆轮椅,他用着可还顺手?” “听说侧妃有喜了?开枝散叶,是好事啊!正巧哀家这儿还有些血燕,你拿回去,你与侧妃都好好补一补!” 萧太后虽然最爱自己,可也是因为这份“自爱”,让她十分洒脱。 她从来不会嫉妒儿媳妇,也不会夹在儿子与儿媳妇之间做个恶婆婆。 凭良心说,对于燕王妃来说,萧太后绝对算是个好婆婆。 不给塞小妾,不催生。 人家就是顺其自然,小两口愿意过成什么样子,都随小两口的意愿。 萧太后只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略略帮忙,或是赏赐些东西。 再多的,就没有了。 但,对于儿媳妇来说,这样的婆婆已经是神仙婆婆了。 京中不知有多少儿媳妇,都在羡慕燕王妃。 燕王妃:……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不塞小妾,不催生孩子,这就是好婆婆? 她不稀罕! 因为丈夫纳不纳妾,生不生孩子这些问题,燕王妃从来都不在意。 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有三妻四妾。 而且,说句可能让三皇子炸毛的大实话,燕王妃在生下嫡子后,非常乐意给丈夫纳妾。 在古代,生产就是过鬼门关。 一个运气不好,就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除了危险,孕育孩子的过程,也是极其艰难的。 身材走形,容貌变丑,孕吐、尿频等等问题,都十分的折磨人。 燕王妃才不想总遭受这些,左右有了嫡子,她有底气,便想要把这些风险都分到其他女人头上。 若是萧太后是个恶婆婆,燕王妃反倒能便宜。 结果呢,萧太后根本不管这些,弄得燕王妃想要提出别的请求都没了底气—— 婆婆都这么好了,居然还不知足。 燕王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自己若是跟萧太后发生了冲突,外面的人会怎么一边倒地责怪她。 “可是,我所想要的‘好’,真的不是这个啊。” 燕王妃有野心,她想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偏偏,天不遂人愿,丈夫成了残废。 还被隔壁的五皇子吓得没了胆,再不敢冒头。 燕王妃既嫌弃三皇子的残疾,也嫌弃他的无能。 这人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给她一个儿子,一个姓赫连的燕王世子。 丈夫指望不上,燕王妃就想让儿子“争气”。 “母后,狸奴已经开始启蒙了!” 实在不耐烦听萧太后絮叨一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儿,燕王妃赶忙抢过话茬儿,并把话题转移到了儿子身上。 她热切地看着两岁多一点儿的小豆丁,拼命用眼神催促,“狸奴,快把阿母教给你的《太公家教》背给大母听!” 《太公家教》是蒙书,就像几百年后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用来给稚童启蒙的书。 萧太后有些无语,“狸奴才多大,许多与他同龄的小郎君,连话都说不清楚。” 男娃儿学说话本来就比较晚,两岁的孩子,能够口齿清晰、说话流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燕王妃居然让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背蒙书! 就算是针对稚童启蒙的书,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也朗朗上口。 但,到底是“书”啊,正经的文章,小孩子就算背了,也、也记不住啊。 更无法理解! “狸奴许是遗传了先帝和母后的聪慧,天资极高!” 听出萧太后的无语,燕王妃却不以为然。 她故意提到了先帝,就是想提醒萧太后这个心里只有丈夫的女人: 亲爱的婆母,我的儿子、您的孙儿,既有先帝的聪慧,也有您的伶俐哟! 萧太后:……戏演得太好,也是有麻烦的。 宫中,乃至京城的人,估计都以为她深爱先帝,是个眼里心里只有丈夫的傻女人。 估计就是先帝,若不是萧太后自己开口,都会误以为萧太后爱他至深! 默默地吐了个小槽,萧太后也懒得再提醒。 燕王妃见萧太后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婆母的行事。 她赶忙再次催促,“狸奴,快啊!” 两岁小豆丁,萌萌哒,乖乖哒。 “是!阿母!” 小家伙直起小身板,开始背诵:“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非——” 到底年幼,背了两句就背不下去了。 燕王妃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不过,她到底没有失了理智,还记得自己面前坐着萧太后。 她极力忍耐着,压低声音,温柔地提醒,“非成礼也!” “哦!非成礼也!” 小豆丁一边怯怯地看着亲娘,一边努力回想后面的文章。 但,许是真的年纪太小记不住,又许是心里害怕紧张地背不下来。 只一个“非成礼也”他就重复了好几遍。 燕王妃的手用力收紧,纤细白皙的手背上凸起了一条条的青筋。 萧太后看不下去了。 她确实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儿,但,她是太后,是燕王妃的婆婆,实在见不得燕王妃如此逼迫自己的亲孙子。 “哎呀!狸奴太棒了,都能背诵文章了!” 萧太后心里带着气,却没有表露出来,她慈爱地笑着,还大方地表示,“狸奴做得好,阿婆有奖励哟!” 说着,萧太后扭头对身边的宫女说道,“让小厨房做些糕点来,你去看着,让狸奴多吃些!” 宫女赶忙答应一声,伸手就抱起了狸奴。 狸奴下意识地去看燕王妃。 燕王妃还没有觉察到萧太后已经生气了,只当自己的儿子表现好,真的让萧太后满意。 “我就说嘛,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就算当了太后,那也是做人长辈的,哪能真的不稀罕孙子?” “尤其我家狸奴还这么聪慧——” 燕王妃得意地想着,她误以为萧太后是真的喜欢狸奴,想给狸奴开个小灶,也就没有拦阻。 小豆丁见亲娘笑容可掬,也就乖乖地跟着宫女走了。 打发掉了孩子,萧太后看向燕王妃,“你若不想养狸奴,我便给狸奴换个母亲!” 第442章 出人意料的纠葛 萧太后确实不愿意掺和那些破事儿。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忍气吞声”。 开什么玩笑,她是大周的太后。 只要自己不作死,就没人能够给她气受。 包括赫连珏和谢元这对至尊夫妻。 当然,帝后不会主动寻衅萧太后,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没有必要。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母慈子孝、婆媳和睦的戏码,多么的美好、和谐? 萧太后自己聪明,就十分见不得蠢货。 尤其是燕王妃这种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母后?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燕王妃直接被吓到了,完全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萧太后忽然就变了脸。 还有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给狸奴换个母亲?” 母亲就是母亲,这是天生的,怎么能轻易更换? 萧太后冷冷地看着燕王妃,“哀家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你竟蠢笨如斯!” “逼一个两岁的孩子背书,你想做什么?” “哼,真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聪明,旁人都是傻子?” 帝后所出的皇子们还没有吹嘘“天资聪慧”呢,你一个郡王府的世子,却先显摆上了? 狸奴那么小,肯定什么都不懂。 他的一言一行,都折射出大人的想法。 而燕王妃—— 这女人都把野心写在脸上了,真当别人都是瞎子? 年前燕王妃闹着要和离的事儿,萧太后就已经非常不满意了。 不过,看在韦家还算识趣,主动把女儿送了回去,还劝着让燕王妃好好过日子,萧太后这才没有发作。 在儿子和自己之间,萧太后确实更看重后者。 但,这并不是说,她就不爱儿子,不心疼儿子。 赫连璟跟赫连珏还不一样。 赫连璟是她亲自抚养长大的。 嫡亲的儿子,还养了十几年,就算萧太后心如铁石,也总有那么些许的柔情。 赫连璟输给了赫连珏,是他技不如人,合该认输。 可韦氏算什么东西? 竟也敢嫌弃她萧氏的儿子? 若不是不想让三皇子“出风头”,萧太后早在去年就休了韦氏。 不过,现在也不晚! 萧太后自己就是女人,也是利用女人的身份,实现了逆袭,还报了当年的大仇。 所以,她很清楚,一个女人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有多大。 尤其是韦氏又毒又蠢,成不了事,却一定能坏事儿。 萧太后对于赫连璟已经没有太多的期许,只希望他以及他的儿女们能够富贵平安的过一辈子。 不要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否则,迎接他们的就是无尽地狱。 萧太后不想自己的亲骨肉落到那样的境地。 萧太后是在后宫沉浮多年的女人,还是从最底层的女奴一路披荆斩棘逆袭为太后。 这样的宫斗冠军,她的城府,她的气势,一旦全部放开,绝不是燕王妃一个父母娇养的世家贵女所能承受的。 燕王妃直接被吓到了,赶忙以首叩地,“太后息怒!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冤枉啊。” 惊惧之下,燕王妃都不敢称呼萧太后“母后”,也不敢以儿媳自居。 面对气场全开的萧太后,燕王妃这才意识到: 萧太后与她,不是普通的婆媳,而是“君臣”。 普通婆婆,若是不高兴了,顶多就是打骂,或是逼着儿子休妻。 可太后如果震怒,张张嘴,就能要了儿媳妇的命。 兴许还会牵连整个家族。 “冤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狡辩?” 见燕王妃哪怕满心畏惧,竟还不忘狡辩,萧太后愈发冷酷了。 匍匐在地的燕王妃,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意,她的身体都忍不住的颤抖。 怕了! 她真的知道怕了! “太后恕罪!妾身知道错了!呜呜,还请太后娘娘看在狸奴的面子上,饶了妾身这一遭。” 燕王妃绝望之下,不得不把儿子拿出来求情。 燕王的妻子确实可以换,但对于孩子来说,生身之母只有一个啊。 萧太后死死地盯着燕王妃。 燕王妃低着头,看不到萧太后狠厉的目光,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两股炽烈的视线正灼烧着自己。 她摇摇欲坠,她心惊胆寒,唯恐下一秒,就听到萧太后对着她宣判死刑! 萧太后:……不错,知道怕,还有救! 最可怕的,就是没有敬畏之心、无所顾忌的蠢货。 是啊,狸奴还小,需要亲生的母亲。 再一个,三皇子到底成了废人,若是再娶,很难娶到门第想当的好女郎! “……你还有脸提狸奴?” 萧太后嘴里骂着,但语气已经和缓了下来。 “他才多大?你就逼他?” 萧太后继续斥责,燕王妃却慢慢有了希望:只要婆母还愿意骂她,就表明自己还有救。 怕就怕,太后懒得理睬自己,直接把她赶出燕王府。 “是!太后娘娘训诫的是!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以后定会好好照顾狸奴!” 知道了萧太后的底线,也知道儿子是自己的护身符,燕王妃是真不敢再逼迫狸奴了。 至少最近几年不会,也不会太过分。 看燕王妃知道了害怕,萧太后的心情好了些许。 但,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韦氏这样的女人,萧太后见得多了,自是知道她们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除了韦氏,还有三皇子,也需要好好引导。 燕王府,必须有个靠得住的人坐镇。 “来人,去查一查,白嬷嬷出宫后都做了什么?” 萧太后在后宫经营多年,低调隐忍,她的关系网,一点儿都不比阿史那太后差。 哪怕随后经历了谢元的“大清退”,也仍有一些靠得住的人手。 “是!”一个不起眼的太监,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两天后,萧太后得到了详细的回复—— “白嬷嬷出宫后,拿着太后娘娘的赏赐和多年积蓄,在城郊买了个小庄子,还收养了几个弃婴,收留了十来个被休弃的女子。” “种田种桑,养蚕织布,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另外,还有一事,皇后最倚重的冯太医,似乎与白嬷嬷有旧,数次登门拜访,都被白嬷嬷拒之门外……” 第443章 是好?是坏? “冯太医?皇后从岭南带回来的那个?” 萧太后愣了一下。 她的记忆极好,但凡是听过的人,都会有印象。 更不用说,冯太医还不是普通的太医。 他颇受谢元的重视。 就连赫连珏,对这人也颇为器重。 忽然有这么一个人,还医术高超,萧太后自然会重点关注。 于是,她命人进行了调查—— 冯太医原是南朝的太医,祖上世代行医。 却因为沉迷医术,竟敢盗用尸体进行研究,着实惊世骇俗。 先是被人举报,紧接着又被爆出曾经卷入过后宫的倾轧。 数罪并罚,全家被流放岭南。 赫连珏夫妇去到越州,听闻了冯太医的故事,谢元并不嫌弃冯太医的“恶名”—— 在古代,亵渎尸体,绝对是世人难以接受的恶行。 所以,冯太医刚去岭南的时候,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哪怕在那蛮荒之地,大家也都厌弃他不敬亡灵。 谢元却并不在意,不但不嫌弃,反而对冯太医委以重任。 冯太医也没有辜负了谢元的信任与器重,居然研制出了解除瘴气之毒的良方。 只这一道方子,就足以让冯太医闻名于世,甚至还能名垂青史! 也正是有了克制瘴气之毒的药方,赫连珏登基后,提出的“开发岭南”的计划,没有得到强烈的反对。 世人畏惧岭南如虎,除了偏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蚊虫肆虐、瘴气横行。 如今,瘴气被克服了,剩下的,就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毕竟赫连珏和谢元夫妇,还用明晃晃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岭南其实是个大宝库! 除了漫长的海岸线,还有极其丰富的物产。 另外,闷热潮湿的气候,对于作物的生长也是非常有利的。 粮食可以一年三熟,随便撒一把种子,都能有所收成……这对于大周许多的官员和百姓来说,简直就像是梦里才会有的美事儿! 最最重要的,还是岭南靠近南疆、西南等藩国。 那些地方,遍地玉石、黄金、珠宝,成片的楠木、梨花木等等名贵木材,还有各种名贵香料。 说句“遍地黄金”都不为过。 跟实打实的利益比起来,山高路远、蒙昧未开化等等困难,根本不算什么。 都不用岭南当地人拼命做广告,世人只看赫连珏、谢元这对帝后,能够在岭南豢养几万的精兵,还能带回一车一车的宝物,就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好! “圣人的私库,皇后的宝库,全都被填得满满的。” “除了金银珠宝,木料香料,居然还有粮食。” “难怪圣人有底气御驾亲征,还敢在边境线上打持久战,靠的就是帝后的内库啊。” 朝臣、世家们都不傻。 真的,只看帝后这对至尊夫妇的“豪横”,就知道,他们在岭南发了大财。 过去还担心有瘴气,但有了冯太医的良方,只要去谢氏名下的几大医馆买上一些药材,中了瘴气之毒,也能痊愈! 于是,今年刚开春,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马奔赴岭南。 他们是先头部队,只是去“探险”。 如果岭南不好,没有足够的利益,那就作罢。 可是,如果岭南真的极好,他们就会有计划地将部曲、甚至是族人搬迁过去,圈定地盘,争抢资源。 这是权贵们自发的行动,赫连珏这边呢,还会进行一定的官方“移民”。 当然,这也是一个持续的、长久的计划。 不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图之。 ……而这所有跟岭南有关的计划,都绕不开一个人——冯太医! “这人跟白果有什么关系?” “他为何去拜会白果?而白果为何又避而不见?” 萧太后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细节。 “等等,白果原本姓什么来着?” 萧太后与白果相识二十多年,彼此间都非常熟悉。 她们都知道对方的来历、真面目。 但,对于白果原本的姓名就连白果自己都刻意遗忘了。 以至于,记性超级好、注重细节、精于算计的萧太后一时都想不起白果的姓氏。 萧太后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终于,在大脑的犄角旮旯,她找到了——看书溂 “冯!对,白果原本姓冯,乃医药冯家的女儿。” 而冯太医也姓冯,也曾是南朝的太医。 萧太后眼底闪过一抹近乎笃定的猜测,“所以,他们是同族,甚至是本家?” 白果虽然远离故土二十多年,但她被乱兵掳走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她记得自己的家人,家人和亲戚们,也当记得她。 二十多年的光阴,只会让人老去,也不会让人改了容颜。 乡间地头的一个偶遇,或许就让冯太医认出了曾经的亲人呢! 萧太后的脑子转得飞快,她不但猜测了冯太医与白果的关系,还脑补出了两人“重逢”的画面。 至于白果为何会躲避冯太医,不愿意与亲人相认。 熟悉白果的萧太后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第一,白果一直因为全家被杀、自己独活而愧疚不已。 她连姓氏、身份都不要了,一心只想报仇。 如今,仇报了,她也老了,她的心也跟着沉寂了。 认亲与否,对于她来说,真的不是那么的重要。 第二,白果顾忌萧太后。 没人知道她出身医药世家,也不会把宫中过去的一些陈年旧案算到她的头上。 可若是她跟冯太医相认,世人就会知道,原来萧太后身边的白嬷嬷本姓冯,会医术。 她的亲人冯太医都能研制出攻克瘴气之毒的良方,白嬷嬷的医术应该也不差。 大家或许还不会怀疑白嬷嬷(其实是萧太后)跟先帝的驾崩有关,但,宫中过往的一些旧事,可能会被人翻出来。 白果在波谲云诡的后宫挣扎了二十多年,早已习惯了小心谨慎。 她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第三,或许白果本身就跟冯太医有旧怨。 没人规定亲人之间就一定会相亲相爱,也可能有仇,或是有误会。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冯太医都跟白果有着撇不清的关系。 萧太后一时不敢确定,这种“关系”,对自己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444章 岭南来信 “来人,去一趟庄子,代哀家探望一下白嬷嬷!” 摸索着手里的念珠,思忖良久,萧太后才开了口。 “是!” 前来回话的太监答应一声,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换了一身装扮的太监,便来到了白嬷嬷在城外购买的庄子上。 白嬷嬷看到那太监,眼皮子跳了跳。 “来了!太后娘娘的人,果然来了!” 白果太了解萧太后了,知道她做事一向都是滴水不漏。 自己知道萧太后太多的秘密,因着二十多年的陪伴,这才没有被灭口。 但,这并不表明,自己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萧太后一直都会在暗中看着她。 这也是白果没有贸然跟堂弟相认的主要原因。 她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脱身,就不要牵连无辜的亲人了。 堂弟医术高超,深受皇后的器重。 虽然没有被重新选入太医院,也跟太医没有太大区别。 而为皇家当差的人,最忌讳“脚踏两只船”。 萧太后与谢皇后表面上看是非常和谐的婆媳,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 只是,两人之间具体会怎样,将来又会有怎样的变数,谁都不好预料。 估计就是两个当事人,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 白果不想让堂弟因为自己而陷入两难的境地,她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是冯家的七娘。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江陵战火漫天,冯七娘以及她的家人全都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那个有毒的白果。 如今,白果报了仇,毒也去了,她就只是个一心养老的宫中退役的嬷嬷。 偏偏堂弟执拗,不肯放弃,总是来找她回忆曾经的过往。 次数多了,果然招来的关注。 深吸一口气,白果已经做好来到赴死的准备—— 死人才会保密。 只有自己死了,太后娘娘才会彻底安心。 堂弟以及冯家那边,才不会被她牵连、拖累。 “奴婢给嬷嬷请安!” 太监见了白果,客气地见礼。 他眉眼带笑,丝毫没有戾气,“自嬷嬷离宫后,太后娘娘就甚是惦念。” “前两日皇后娘娘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还说,这些年,幸亏有白嬷嬷这个精通医术的稳妥人服侍,她才能如此舒心。” 这太监的话,语调并不高。 柔声细气,如同寻常聊天一般。 听在白果的耳中,却仿佛响起了一道炸雷。 精通医术? 太后娘娘竟然主动泄露了白果最大的秘密? 娘娘她、她不怕了吗? 诚然,萧太后曾经的死对头阿史那太后已经薨了。 穆太妃等,虽然也嫉恨娘娘,但都不足为惧。 有的没了儿子,有的儿子废了,只一个老太婆,在宫里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但,宫里还有个太皇太后啊。 白果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自是知道有些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断不能小觑。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忽然来一下,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太皇太后还不是普通的宫人,她是先帝的母亲,是当今圣人的嫡亲祖母。 是赫连皇族第一人! 她在后宫盘踞的时间,可比阿史那太后、萧太后都要长。 哪怕有谢皇后的“釜底抽薪”,清退了许多老人,谁也不能保证,这偌大的后宫里,是否还有太皇太后的眼线! 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先帝的死有蹊跷—— 白果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莫名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平静的日子,恐怕要被打破了! 果然,就听太监随后说道,“燕郡王自受伤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郡王妃既要搭理王府,又要照看小世子,还有服侍郡王爷,实在分身乏术。” “太后娘娘便想请嬷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去郡王府帮衬一二。”看书溂 “不管怎样,燕郡王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在您心中,燕郡王也跟自己亲生的孩子差不许多。” 说到这里,太监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白果的心却在往下坠。 她吞咽了一口吐沫,干涩地说道,“太后娘娘想让我去‘服侍’燕郡王?” “是啊!白嬷嬷伺候娘娘多年,自是知道娘娘最信任的人,非您莫属。” 太监按照萧太后的意思,每句话都意有所指。 “是!老奴明白了!老奴定会好好服侍燕郡王。” 白果不敢拒绝,跪下来,行礼,接旨。 “哎呀,嬷嬷无需多礼。” 太监赶忙扶住白果,殷勤地说道,“娘娘说了,知道您找到了亲人,本该与亲人团聚。” “但,燕郡王也着实可怜,曾经那般丰神俊朗、风光霁月的郎君,如今却变得如此消沉,想必嬷嬷也是不忍心。” “燕王妃出身名门,规矩、礼数自是不差,可人的精力着实有限,真的需要似嬷嬷这样能干的老人儿帮衬。” 太监话里有话地提点着。 白果笑容和煦,心里已经听懂了:燕王妃有问题,需要她去看着。 自己与冯太医的关系,不只是太后,某些有心人也都知道了。 既然已经被人察觉,那就索性公开。 她,白嬷嬷,本姓冯,乃医药名门冯家的女儿。 与谢皇后最器重的冯太医是嫡亲的堂姐弟! “老奴谨遵命!” 皇宫那个是非窝,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去啊。 目送太监离开,白果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己倒是没什么,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堂弟那边也有皇后的照拂。 唯有自己这几个月来收养的弃婴、弃妇着实可怜。 还是闻讯赶来的冯太医,帮忙“善后”—— “巧得很,皇后娘娘的作坊还需要人,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可以先去作坊。” “至于这些弃婴,可以送去皇后娘娘命人开办的慈善堂。” 冯太医不愧是谢元的心腹,张嘴闭嘴都是他的皇后娘娘。 “九郎,看来皇后娘娘待你极好!” 望着二十多年未曾见过面的堂弟,白果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 “知遇之恩!”还有“让功”的恩情。 冯太医对于谢皇后,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其实,不只是他,还有一个人,也愿意为谢元这个“伯乐”以命相酬。 “娘娘,谢郎君发来消息,宝船造成了!” 第445章 绕了一圈的姻亲 郑玉容口中的谢郎君,不是别人,恰是谢元的族兄谢林。 他的生母是胡姬,生得金发碧眼。 而他也遗传的生母的容貌,在一众天朝人中,便显得十分扎眼。 因着“奇异”的长相,本该是世家贵公子,却成了人人嫌弃的庶孽。 父亲忽略,兄弟姐妹欺辱,唯一给予他些许关照的伯父,也是存着利用的心思。 他先是凭借遗传自外祖父的经商天分,给谢家打理生意。 随后,伯父为了竞争族长,却卷入了先帝与世家的争斗,伯父成了世家推出来的牺牲品。 而谢林呢,则被恩情裹挟着,主动为伯父顶罪,落得全家被流放的下场。 不过,福祸相依! 虽然流放岭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难,但来到岭南后,他否极泰来。 谢林得到了谢元这个嫡支嫡长女的认可,还被委以重任。 那时的谢元,还只是越王妃。 她能给予谢林的,更多就是一个又大又圆的饼。 什么当时之博望侯,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即便如此,谢林也十分感动,并感激谢元的“知遇之恩”。 “不为别的,只她认定我就是自己人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为她效忠、肝脑涂地!” 事后,谢林是这般对自己的妻子说道。 谢妻也很感动,除了谢元认可谢林、尊重谢林外,也是因为谢元对谢林一家的照顾务必周到。 衣食住行,从主人到奴婢,能想到的,谢元都给想到了。 可以说,自从遇到了谢元,谢林一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从人人嫌弃、人人欺辱的流人、杂种,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 谢林一家都对谢元感激不已! 以命相酬,或许夸张了些,但谢林竭尽所能地为谢元当差。 谢林一家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要报答谢元,并且向谢元证明自己有价值。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谢元这个越王妃,有朝一日还能成为皇后! 皇后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没有切实的权柄,她的身份就足够尊贵。 她若是想要提拔一个人,不能说轻而易举,却也不是太难。 “博望侯?或许真的有机会得到侯爵啊!” 谢林本身就是谢元的族兄,是后族。 汉时的许多权臣,也都是后族出身的外戚。 所以,谢林是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 本就心存感激,如今又有锦绣前程吊在前面,谢林更加努力地做事。 他将宝船厂管理得极好。 再加上谢元离开岭南前,将当地的八大豪族全都收拾了一遍。 抄家的抄家,罚没的罚没,流放的流放。 家产全部充公,八大豪族名下的宝船厂等,也都落到了谢元手里。 谢元直接将那些跟造船相关的产业都交给了谢林。 还有那些匠人们也都被划入谢元的谢氏宝船厂。 有人有材料有钱有权……有了这么多、这么好的条件,谢林又是无比上心,不到半年的功夫,宝船就造成了。 “谢郎君说,他们已经找了熟练的船员下海进行了测试,真的可以进行远航航行。” 郑玉容继续回禀着。 都是追随谢元的老人儿,郑玉容也是熟悉谢林的。 对于那位金发碧眼的俊美郎君,郑玉容其实还是挺喜欢的。 不是男女之情,就是单纯的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 或许,谢林一直都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苦恼。 但,只说美丑的话,他长得是真的好看。 像极了谢元给谢贞讲的故事中提到的,西夷小国里的白马王子。 而且,谢林的异域风情,跟赫连珏的丰冶昳丽完全是两种类型。 隐隐有颜狗属性的郑玉容表示,两种类型的美男子,她都喜欢看。 咳咳,赫连珏是皇帝,她肯定不敢多看。 所以,对于谢郎君这样的异域王子,郑玉容还是可以多看两眼的。 当然,郑玉容颜狗归颜狗,却不会在工作中掺杂自己的个人喜好。 她对于谢林的回禀十分客观:“谢郎君还根据从各大豪族抄没来的海图,标注出了近海的一些海岛。” “对了,娘娘曾经提到的扶桑岛,谢郎君也已经确定了位置,并且让海员试着设定航向。” 如果可以,谢林的船队,便可以以扶桑岛作为试航的目的地! “哦?真的?” 谢元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扶桑岛好啊,那里可是有着最大的银矿。 若是能够派兵过去,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白银。 赫连珏打仗可是非常费银子的。 虽然有帝后的私库在支撑,还有在岭南、在京城抄没的许多家族的家产,但,他们夫妻的征程,不只是消灭一个突厥。 吐蕃、吐谷浑、新罗、高句丽……太多太多的版图,都应该拿回来! 钱,永远都不嫌多。 另外,谢元还想继续开发岭南,种植棉花,发展纺织业。 而这些,也都需要钱。 “回禀娘娘,谢郎君就是如此上报的!” 郑玉容恭敬地点头,“另外,留守越王府的人也发回了消息,其中有关宝船、远航等事宜,基本跟谢郎君的书信相符合。” 谢元离开越州的时候,可是留了不少人。 谢元与赫连珏,并没有因为离开,而失去了对越州乃至整个岭南的掌控。 “嗯!” 谢元满意地点点头,“好!写信给留守越州的银甲军,让他们抽调人马,跟着谢林的船队一起进行海上训练。” 宝船有了,就要有海军。 只等训练完毕,就可以直击扶桑岛。 另外,谢元也想让谢林试着开辟海上运输通道。 这年头的交通太过落后,南方的物资想要运到北方,太艰难了。 谢元牢记隋朝的教训,即便要开凿大运河,也要徐徐图之。 而在没有漕运的时间里,海运就必不可少! 过去没能形成规模,主要就是船只太小,运送不了太多的货物。 如今有了宝船,堪称这个时代的海上巨无霸,谢元觉得,她可以利用海运做成许多事! “是!” 郑玉容赶忙答应一声,将谢元的吩咐全都记了下来。 谢元望着郑玉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了句,“玉容,听说你的堂姐许给了安乐侯世子?” 第446章 谢元的期盼 谢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在郑玉容额上的刺青停留了片刻。 这是人犯被流放前被强行刺上去的,就是为了表明人犯的流人身份。 是一种刑法,也是一种羞辱。 郑玉容的父亲原本是西北军的一个将军,却因为贪功冒进等原因而被问罪。 刺青覆面、发配充军,阖家都被流放到了岭南。 若不是遇到了谢元,郑玉容早在四年前就死掉了,她的家人,要么成为军营的炮灰,要么也被磋磨致死。 郑玉容算是谢元的头号马仔,也是谢元麾下最能干、最忠心的人。 因着谢元的缘故,赫连珏还提拔了郑玉容的两个哥哥。 如今,郑信、郑诚兄弟俩,都在玄甲军当差。 此次赫连珏御驾亲征,郑氏兄弟也跟着一起去了。 郑家,因为谢元,再度回归京城。 女儿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儿子是领兵打仗的将军,郑家绝对算得上衣锦还乡。 富在远山有人知,更何况是在这繁华锦绣的京城? 郑家跟随谢元回到京城后,曾经的故旧亲朋全都找了来。 其中就有郑玉容的堂房叔伯。 没有出五服,却也不是太过亲近的血亲。 所以,郑玉容父亲落罪的时候,这几房叔伯并没有受到牵连。 他们甚至还做着六七品的小官,靠着祖产,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差。 “回禀娘娘,确有此事!” 提到堂叔家的堂妹,郑玉容稍微带了些笑意。 郑家与这几房堂亲的关系不好不坏。 当年被流放,几个叔伯虽然不没有能力帮忙,却还是偷偷塞了些银钱。 这是雪中送炭的情意,郑玉容一家都牢记于心。 回到京城后,郑家重新兴盛起来,郑父郑母等对堂亲们全都加倍报答。 比如这次堂妹定亲,郑家就给添了不少嫁妆。 “说起来安乐侯世子,还跟本宫是表亲。” 谢元还是来到古代,才知道古代为何总是表兄表妹凑作对。 除了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外,也是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绝大多数的人家,彼此间都能攀上关系。 一表三千里,那也是表亲! 谢元不甚在意什么陈氏皇族,不过,既然生活在京城,就总有一些绕不过去的亲戚关系! 就算谢元自己不在意,也会有旁人看在眼里。 比如,安乐侯府与郑家的亲事,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颇有讲究—— 男方是前朝太子,亦是当今皇后的表兄; 女方虽是小官之女,却有个给皇后当女官的堂姐。 双方都跟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说是巧合,谢元这个皇后都不相信。 “……” 郑玉容愣了一下,她只顾着为堂妹高兴,根本就没有多想。 她甚至都忽略了皇后娘娘跟安乐侯府还是亲戚! 这、这—— 扑通一声,郑玉容跪了下来。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流放的寻常官家小姐,而是跟随在谢元身边,为她做了四年左右手的女强人。 不敢说郑玉容变得多厉害,但起码的智商,应有的见识,她都有!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巧合! “娘娘,奴婢竟忽略了安乐侯府的身份!” 郑玉容利索地认错。 她在皇后娘娘近前当差,有随时进宫的权利,她的一言一行就要格外谨慎。 连带着她的家人,也不该有任何问题。 就像之前的“天花事件”,阿史那太后就意图收买四位殿下身边的乳母。 幸而乳母靠得住,知道自己的家人被胁迫,还是选择向皇后娘娘坦白。 随后的事实证明,乳母的选择非常正确。 她不但立了功,还保住了家人。 嗯,皇后娘娘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不像阿史那太后,空有野心和算计,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与魄力! 面对威逼利诱,乳母没有背叛,反而按照皇后娘娘的旨意来了个“将计就计”,直接坑死了阿史那太后。 这件事,谢元得到了圆满的成功,却还是给帝后敲醒了警钟——看书溂 自己身边,以及孩子身边的人,必须十分可靠。 连他们的家人,都不能出任何纰漏。 否则,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细节,都能惹出大祸。 郑玉容跟堂妹的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 如果堂妹的婚姻,不是良缘,而是野心家的算计,定会有许多后患。 当然,郑玉容这么想,难免太过夸张。 但,还是那句话,事关皇后娘娘,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这不怪你!呵呵,就连本宫,也几乎都忘了还有安乐侯这么一门亲戚。” 谢元笑了,她不是为了安抚郑玉容才这么说,而是真的忽略了。 她此刻提出来,不过是想提醒郑玉容:“你也不用这般如临大敌。” “或者,这桩婚事真的是一桩良缘。” 而非什么阴谋诡计。 谢元确实谨慎,可也不想草木皆兵。 这世上还是美好的事物更多,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是!娘娘说的是!奴婢会仔细调查。” “再者,你的堂妹,到底是隔房的亲戚,即便有什么不妥,也赖不到你的头上!” “……娘娘,奴婢省得!” 郑玉容知道,娘娘这句话的意思,还是相信自己。 娘娘会刻意点出来,就是想提醒她。 有问题,就把问题查出来,解决掉。 如果没有问题,那也是隔房的亲戚,来往的时候,多留意些。 “你做事,本宫放心!” 谢元见郑玉容听懂了自己的提醒,满意的点点头。 她话锋一转,忽的问了句,“你呢?玉容,对于你的婚事,你可有想法?” 郑玉容下意识的就想抬手去抚摸她额上的刺青。 流人的身份虽然改变了,她还成了皇后倚重的女官。 但,额上的刺青,却怎么都去不掉。 谢元捕捉到郑玉容想要抬手、又把手放下的小动作,心底微微叹息,却还是鼓励郑玉容: “容貌只是一副皮囊,你的内在,你的才华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些许瑕疵,也不是不能遮盖,花上一朵花钿,没准儿能够变得更美呢!” 比如历史上的上官婉儿,额上有了刺青,便用梅花花钿遮盖,还因此引发了一股美妆潮流。 谢元希望,郑玉容也能像上官婉儿一样,成为凭借自己才能青史留名的优秀女性! 第447章 情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 赫连珏是四月出征,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西北一线,小的战事不断,但一直没有找到突厥王庭所在。 赫连珏有谢元坐镇,底气十足地跟突厥耗着。 谢元这边,经过三个月的梳理,彻底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王、崔、郑三位宰相以及九卿等朝臣们,已经习惯了龙椅旁还坐着一个谢皇后。 他们也习惯了,朝堂上出现了女官的身影。 咳咳,他们不习惯也没办法,帝后这对至尊夫妻,太强势了。 一个坚持御驾亲征,一个动不动就对朝臣进行考试。 算账、断案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可是朝廷大员啊,是指点江山的,可不是那些小官小吏。 但,谢皇后的意图很明白,她问出问题,能够答出来的,才算是能臣。 而若是回答不出来,谢皇后倒也不会降级罢免,而是直接把女官拉出来。 如此,朝臣们受到的“羞辱”就更大了——你,还不如一个女人! 摔! 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三位宰相原本想着,趁机对谢皇后来个捧杀。 让谢皇后沉迷于权利之中,最终与圣人产生隔阂。 结果呢,远在西北的圣人,不管接到多少弹劾谢皇后揽权的奏折,都压下不发。 好似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江山会被一个女人窃取了。 赫连珏:……哼,你们懂什么! 阿元做出的每一件事,都不会隐瞒。 就连她的船厂造出了宝船,她已经暗中抽调人马训练海上作战,并开赴扶桑岛的隐秘,阿元都详细告知了他。 可以说,阿元对他毫不保留。 并没有像后宫的许多女人般,有了儿女,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毕竟做太后,可比做皇后更有保障。 阿元没有! 她的心里只有他这个夫君! 众宰相:……明明已经不是新婚夫妇,怎么还这般黏糊? 不管内心如何吐槽,帝后的关系并没有被挑拨。 而此时,宰相们也忽然反应过来,那四个被谢皇后塞进来的宰相,已经成功在议政堂站稳了脚跟。 本该属于他们三人的权利,被七个人分化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更可笑的是,之前他们还想着让穆伽罗、南陵等几个挑头的女侍中成婚生子,也算是砍掉谢皇后的一个臂膀。 不想,南陵、赫连嫣确实如他们所愿地定了亲,但并没有丝毫退出朝堂的意思。 什么枉费心机、枉做小人,大抵也是这个样子了。 …… 三位宰相的怨念,谢元并不知道,也不在乎。 “定了?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跪坐在椒房宫正殿的主位上,隔着一层层的台阶,谢元笑着对南陵说道。 “嗯!其实臣没想这么着急——” 南陵还带着些许羞涩。 她的婚事一波三折,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了。 没想到,还能遇到良人。 永昌也很满意,跑去宫里从太皇太后的私库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至于永昌自己,早就给女儿准备了嫁妆。 还有汝阳王府也十分迫切。 世子都二十岁了,却还没有大婚。 之前为了未婚妻守孝,耽搁了三年。 汝阳王早就盼着抱孙子了。 两边长辈都急切,也都是大周顶级的权贵。 哪怕是繁琐的三书六礼,他们也能尽快地走完。 谢元原以为,他们会到年底才会办昏礼,没想到人家的婚期直接订到了七月底。 而让谢元惊喜的还有另一对儿—— 赫连嫣和颜贺。 唔,初级恋爱脑,总算没有被渣男哄骗,来个为爱痴狂什么的。 颜贺呢,虽然也有些死板、清高等缺点,但能力和人品都靠得住。 而且他更加守规矩、信奉礼法。 规矩礼法什么的,确实束缚人,但有些时候,也是对人的一种保护。 爱,会消失。 人心会变。 但规矩礼法都用白纸黑字地写着,都在颜贺的心里印刻着,赫连嫣的日子,反倒能够过下去。 “颜郎说了,等阿兄凯旋归朝,他就去我家提亲!” 赫连嫣一脸羞涩地跑来向谢元报喜。 谢元:……呃,应该算是“喜事”。 有关赫连嫣与颜贺的事儿,谢元通过飞鸽传书告诉了赫连琛。 赫连琛呢,倒也没说反对,可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高兴。 带入一下兄长的身份,谢元倒是能够理解: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牡丹,被人连花带盆的端走了。 换成谁,也不会高兴啊。 不过,颜贺此人,确实很不错。 容貌、才学、家世等等方面都很优秀。 最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一视同仁”。 他没有把赫连嫣这样的混血当成异类,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这应该也是赫连琛没有反对的主要原因。 赫连琛不反对,谢元也就默许了。 这段时间,赫连嫣一直都在刑部、大理寺奔跑。 整理卷宗之余,也顺带谈个恋爱。 绝对算得上事业爱情两不误。 颜贺呢,看着像个刻板的小学究,其实只是性子冷了些。 对于美丽、纯粹又有点儿自卑的赫连嫣,颜贺起初是以礼相待。 接触得久了,他感受到赫连嫣的赤诚与喜欢,也被触动。 唔,颜贺仿佛开了窍,心动后,便化被动为主动。 “提亲”一事,也是颜贺主动提出来的。 用他的话来说,提前这种事儿,理当由男方出面。 谢元也正是听了他的这番说辞,愈发觉得颜贺是个可靠之人。 两个女官的好事将近,京城里也似乎褪去了汤泉宫变的阴霾,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闹。 另外,还有一件跟帝后相关的“喜事”发生了。 赫连珏的弘文馆,礼聘天下英才。 除了帝后从岭南带回去的人才外,还有四海之内的大儒、名士等,赫连珏也都发布了征召令。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饱学之士从天南海北赶来。 一时间,京中人才云集,分外热闹。 远在西北的赫连珏收到了一封密信—— “宇文灏进京了!” 赫连珏看到这个名字,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哦豁,情敌啊!终于出现了! 第448章 猜忌? 说宇文灏是情敌,其实并不严谨。 不过,这人跟赫连珏、谢元都有瓜葛—— 首先他是赫连珏的仇人。 真·仇人! 被抢了江山的那种,绝对不亚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大周王朝就是赫连珏的祖父从宇文灏的祖父手中夺走的。 如果没有赫连氏,大周还是宇文氏的江山。 当然,朝代更迭在以往的一百多年里非常频繁。 宇文家的江山也是抢来的。 大家都一样,谁都不好说对方是乱臣贼子。 成王败寇罢了。 赫连氏夺得了北朝的半壁天下,宇文皇族大多被屠戮,只有年幼的小皇子逃去了南朝。 这个小皇子来到南朝后,南朝皇帝为了彰显“仁政”,也是为了恶心对面的北朝,便故意册封小皇子为永乐侯。 永乐侯便在南朝长大,娶妻生子,延续了宇文家的血脉。 宇文灏是永乐侯的嫡长子,母亲是南朝宗室女,自己也出生在南朝。 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南朝的圣人经典。 他虽是鲜卑人,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文雅与清贵。 就像南朝的世家子一般无二。 宇文灏天资聪慧,容貌也十分出挑。 混血嘛,双眼深邃、五官立体,妥妥的美男子。 出身还算富贵,天分容貌也都齐全,七八岁时就拜入海内名士谢渊的门下。 是的,你没看错,宇文灏是谢元亲爹的弟子,算是谢元的师兄。 宇文灏与赫连珏年岁差不多,都比谢元大六岁。 谢元跟宇文灏也算是另一种的“青梅竹马”。 据说谢渊十分喜欢这个弟子,若是他没有出意外,或许就把弟子变成了女婿。 私底下,两家的长辈也曾经口头上提到过婚事,却并没有定下来。 原因也简单—— 谢氏可是南朝数一数二的世家,以谢元嫡长女的身份,嫁给皇子做正妃都有“低嫁”的嫌弃,起码也是太子妃! 宇文灏呢,只是北朝流亡到南朝的前朝皇族,永乐侯的爵位,更像是一个“笑话”。 他即便是谢渊看重的弟子,在家世上也是无法匹配的。 就算谢渊一意孤行,族中的长辈们估计都要反对。 没办法,门第二字,在门阀之风严重的南朝太过沉重,谢渊哪怕是族长、哪怕是名士,也不能任性而为。 后来,谢渊出游的时候,与妻子、两个年长儿子都出了意外。 宇文灏恰巧在外面游学,没有同行,算是躲过一劫。 谢渊刚死,北朝就攻下了南朝。 南朝皇族都成了阶下囚,永乐侯的地位变得愈发尴尬。 不过,先帝为了展现仁慈、大度,且宇文氏在大周的影响力已经消退,他没必要再针对一个落魄的前朝皇族。 于是,先帝非但没有赶尽杀绝,还保留了永乐侯的爵位。 许是巧合,又许是先帝有意为之,永乐侯的侯府,就在安乐侯府隔壁! 得! 两个“前朝”皇族,比邻而居,一个永乐,一个安乐。 真正的难兄难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看书溂 永乐侯经过了逃亡,以及在南朝的寄人篱下,早已被磨去了棱角。 被先帝如此对待,他也没有羞愤地想要寻死。 “我为什么要死?我能逃出来是老天的意思,我不能违背天意!” “再者,我、我成了被赫连氏羞辱的废物,可我的玉郎却极有出息。” “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玉郎光宗耀祖,复兴宇文氏!” 永乐侯这般安慰自己,而他口中的玉郎便是宇文灏。 宇文灏师出名门,才学、容貌都非常出众。 前朝末帝,也就是现在的安乐侯,第一次见到宇文灏的时候,就十分惊艳的说道,“此乃玉郎也!” 玉郎,如玉般的小郎君,足见其风姿。 宇文灏这些年一直游历天下,遍访各地的大儒、名士,才名远扬。 尤其是谢渊死后,宇文灏作为名士谢渊的弟子,在名人雅士的圈子里,宇文玉郎的风头最盛。 他也终于超越的先生,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士。 他的文章四海传唱,他的名望也如日中天。 他开始有了狂热的追随者,也有许多出身世家的小贵女、小郎君做粉丝。 世人提到他,已经不是什么永乐侯世子,也不是落魄的宇文皇族。 而是一代名士。 如果是原主,对于宇文灏这位惊才绝艳的师兄,应该是比较熟悉的。 兴许还有过少女的情愫。 但,谢元是穿来的啊。 她对原主的父母、亲戚等,都不是十分在意,更何况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便宜师兄? 且她刚穿来就被逼着替嫁,接着就是跟赫连珏奔赴岭南。 一路在岭南升级打怪、开疆拓土,谢元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有闲暇,她也是跟丈夫经营感情,教导几个小豆丁。 什么宇文玉郎?什么便宜师兄? 谢元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谢元不记得,赫连珏却不会忽略。 过去,他跟谢元更像是“协议夫妻”。 赫连珏从来不是一见钟情的人,因为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而赫连珏呢,自己就美得雌雄莫辨,以至于对于容貌,他反倒没有那么深的执念—— 美人儿? 哼,天下的美人还能美过我? 太过自恋的人,对别人一见钟情的几率就非常低。 最开始的时候,赫连珏只把谢元当作越王妃,一个愿意陪他同甘共苦的合作伙伴。 既然不爱,也就不会太过在意,就不会刻意地去调查有没有情敌。 还是随后的几年里,谢元全力付出,赫连珏日久生情,才慢慢地深深地爱上了谢元。 爱了,就在意了,他开始拼命搜集有关谢元的一切。 南朝的幼年,长大后的游历天下,以及父亲亡故后,被族人抢夺家产,并被逼着替嫁…… 当然,所有的过往中,一个人的名字引起了赫连珏的注意—— 宇文灏! “听说,这个宇文玉郎是岳父最喜欢的学生啊!” 拿着锦衣卫送来的密报,赫连珏清冷的双眸中竟闪过一抹阴鸷。 师兄师妹,青梅竹马,在阿元心里,宇文灏到底算什么? 为何这些年,她从未提起过?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故意隐瞒? 第449章 古代顶流啊 “什么宇文玉郎!阿元才不会在意他!” 赫连珏合上手里的资料,冷冷地说了一句。 他可不是无端妄想,而是对自己、对阿元都有强烈的信心。 这世上,阿元最爱的人,一定是他赫连珏。 她为了他,可以舍生忘死! 那个什么宇文灏呢,好几年了,阿元连提都没有提到他。 足以证明,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多福低着头,作为锦衣卫的统领,作为赫连珏最信任的人。 赫连珏御驾出征,多福自然要跟随。 赫连珏手上的这封密信,就是由他亲自送来的。 所以,宇文灏其人,以及他跟谢家的渊源,多福简直不要太熟悉。 虽然不想承认,但多福总觉得,今天的圣人,嘴里说着宇文灏不重要,却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关注。 “陛下这是吃醋了?” 这个念头陡然闪现在多福的脑海里。 他赶忙用力摇头,极力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甩出去。 咳咳,多福是赫连珏的近身内侍。 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就在赫连珏身边。 主仆相处了十多年,多福绝对算得上这世上最了解赫连珏的人。 “圣人最是骄傲、自负——” 这是带有主人滤镜的高智商说辞。 说得难听些,就是太过自恋。 当然,自家主子也有自恋的本钱。 出身高贵、容貌出众,才能卓越,心智坚韧。 除了嘴巴毒了些,脾气大了些,心眼儿小了些……也没有太多的缺点。 皇后娘娘就非常喜欢。 帝后之间的关系,从头到现在,多福都看在眼里。 所以,他非常肯定,帝后的感情无比深厚。 圣人最信任娘娘,娘娘也爱极了圣人。 他们夫妻,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之间根本就容不下其他的人。 “咦?” 多福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开始漫无边际地飘散着。 多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明明自家圣人丰神俊朗,自家娘娘丰冶昳丽,全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 可两人之间,似乎还就真没有什么“情敌”。 等等,也不是一个没有! 当年在越州的时候,圣人身边还有个李丽质还是李什么的来着,对圣人一见倾心。 还试图利用所谓的恩情,赖在圣人的身边。 还有赵锦绣,那个被流放的东宫属官赵岷的女儿,也曾对圣人生出过妄念。 至于圣人本该的妻子人选谢柔,因为太蠢、太恶心,直接被多福忽视了。 李丽质和赵锦绣,还像个样子。 虽然都有些自不量力,可好歹也是才能、容貌都不缺的女郎,对圣人生出想法,还不算折辱了圣人。 即便如此,两人也都没有真正进入到帝后之间。 李丽质是直接被赫连珏打发了,被影卫们“护送”着离开岭南,回到了老家。 毕竟李丽质只是痴恋上了赫连珏,并没有做出什么错事。 且,李丽质的父亲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儿。 李丽质本人呢,在赫连珏攻打黄州的时候,也立了些功劳。 赫连珏心眼儿小,睚眦必报,可他也有身为君王的胸襟与气度。 对于有功之人,他也不吝啬奖励。 当年他只是越王,无权给忠臣之后门荫、封爵。 但,他还是竭尽所能地为李丽质的父亲、前黄州刺史李晋洗刷了污名,给了李家一个公道。 有个为国尽忠的父亲,李丽质哪怕成了孤女,也会受到朝廷的照拂。 先帝虽然厌恶赫连珏,可是对于自己治下的忠臣贤臣,他还是愿意彰显自己的“仁德”。 先帝下旨,封李丽质五品乡君。 李丽质返乡后,第二年便嫁给了世交之子,过得似乎还算美满。 赵锦绣就比李丽质的经历“坎坷”了许多。 她因为那份嫉妒、贪念,竟被越州刺史夫人收买,成了刺史府安插在越王府的奸细。 幸而赵锦绣没有顽固到底,关键时刻,她及时反正,又帮着谢元拿到了越州刺史贪腐、渎职等等罪证。 谢元能够顺利搬到刺史府,赵锦绣立了一功。 后来,赵锦绣就顺利成为谢元身边的女官。 与郑玉容一样,都是谢元的左右手。 去年谢元回京,暂时把赵锦绣留在了岭南。 不是不看重她,相反,谢元选择让她留守,正是十分信任的缘故。 除了她,她的妹妹赵锦瑟,以及父亲赵岷,也都留在了岭南。 他们手中有越王府所有的产业、账目等。 至少在最近几年内,他们都要帮着帝后看守好。 “……圣人和娘娘之间,统共出现了两个情敌,结果还都是这种‘圆满’的结局!” 多福回想这些过往,愈发觉得“神奇”。 早些年在宫里,他见多了后妃之间的尔虞我诈、争风吃醋。 情敌之间,那就是生与死的较量。 化干戈为玉帛? 呵呵,你去问问萧太后,她愿不愿意与阿史那太后、穆太妃等情敌和解? 还把曾经的情敌收为己用? 更是不可能。 偏偏圣人和皇后做到了! 如今,又冒出一个“男情敌”,呃,看圣人这架势,明显是吃醋了。 唉,也不知道娘娘那边是个什么反应。 谢元:……当然是看热闹啊! 真·热闹! 在古代,时空相差一千多年,谢元居然看到了熟悉的追星画面。 “娘娘,宇文玉郎真的进京了?” “天哪,那可是宇文灏啊!丰神俊朗、文雅清贵,堪称一代玉郎。” “我还听说,当年他在建康,骑马的时候,帽子不小心被风给吹歪了,然后,全城的小郎君都歪戴着帽子!” “哇!那他一定很好看,比卫玠都要好看。” 谢元盘膝坐在主位上,新奇又无奈的看着一群女官嘁嘁喳喳。 要知道,这些女人在朝堂上,那叫一个嘎嘎乱杀,只把一众朝臣都弄得又气又恨。 一转眼,朝堂女大佬们全都变成小迷妹了。 啧,原来追星什么的,在古代也是如此疯狂啊。 还有那个宇文灏,估计就是古代的顶流男神。 听说他一路走来,不但有当地豪族送人送钱,还有一众小女郎围观、尾随! 那架势,丝毫不比后世粉丝追捧明星差! 看到一众女官如此兴奋的模样,谢元都忍不住好奇:这宇文玉郎,到底“美”到了什么程度? 第450章 得意的笑 “应该不会超过赫连珏!” 谢元对于自己的夫君还是有信心的。 赫连珏的容貌,遗传自绝世宠妃萧太后。 而萧太后能够在乱军之中被先帝一眼看中,就是因为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再加上赫连氏是鲜卑族,先帝的容貌也不差。 优良的基因+混血,赫连珏的颜值绝对达到了满分。 谢元这般清醒的穿越女,还会被赫连珏打动,那张脸绝对占了一多半的原因。 “咦?等等,宇文灏与赫连珏的情况有些相似,他也是鲜卑混血啊。” 谢元兀自嘀咕着,忽然想到了两人的共同点—— 父族都是鲜卑贵族,有着深目高鼻的遗传基因。 母族都是南朝世家女,软糯婉约,才貌俱佳。 “难道又是一对‘瑜亮’。” 到底有一个是自己的丈夫,谢元不好像个纯粹的吃瓜群众般开玩笑地说什么“卧龙凤雏”。 唔,还是“一时瑜亮”更具褒义。 直到这个时候,谢元都没有记起宇文灏与自己的“渊源”。 看着下面的女官们,不管已婚还是未婚,不管有没有心上人,全都一副狂热粉的模样。 谢元不由得也被她们感染了,“京畿附近的驿站送来消息,说是宇文灏最迟三日、最快明日就会抵达京城。” “他,果真是玉郎?” 谢元像个普通的吃瓜群众般,好奇地跟一群女官交流。 “天啊,明天就能看到宇文玉郎?” “确实是玉郎,这是南朝末帝,哦,就是现在的安乐侯亲口说的。” “听说那时宇文玉郎才十三岁,眉目如画、才思敏捷,如同下凡的小仙君。” “皇后娘娘,您有不知啊,相传在建康的时候,宇文玉郎不只是无数小女郎倾慕的对象,就连许多小郎君也、也——” 南陵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虽然订了婚,虽然婚期将近,但对于男女(男男)之间的事儿,还是会害羞。 谢元挑眉:……哦豁,那个宇文灏居然还男女通吃! 看来,颜值真的非常高了。 谢元绝对的纯吃瓜,丝毫没有想到,这个瓜会吃到自己身上。 还是赫连嫣,因为整日跟颜贺这样的世家小学究待在一起,耳濡目染的,也对世家的谱系以及天下名师的师承等比较熟悉。 她见谢元一副纯看热闹的状态,似乎对宇文灏一点儿都不熟。 赫连嫣不由得有些纳闷,“娘娘,您没有见过宇文玉郎嘛?” 谢元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和她认识?” 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难道是原主? 谢元开始努力搜寻原主的记忆。 与此同时,赫连嫣已经说出了答案,“宇文玉郎是羡鱼先生的弟子啊!” 羡鱼,是谢渊的字,出自“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典故。 谢元对原主的亲人、亲戚等并不十分在意。 不是因为她生性凉薄,而是原主除了一个弟弟,已经没有亲近的家人了。 “没有至亲”,应该是原主心中最大的痛。 所以,谢元穿来后,接收到的记忆,并不是那么的详细。 有些东西,似乎就连原主都刻意遗忘了。 比如—— “宇文灏是我阿父的弟子?” 也就是原主的便宜师兄? 谢元还真不知道。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是啊!羡鱼先生是海内名士,而最近几年,宇文玉郎凭借才华与美貌,成功成为继羡鱼先生之后,又一名士!” 这次搭话的是穆伽罗。 她看出谢元的神情不太对,似是恍惚,似是怅然。 穆伽罗猛地想到,皇后娘娘的父亲,也就是那位羡鱼先生是“横死”的。 一辆牛车,四个亲人,全部罹难。 据说,正是因为羡鱼先生的离世,当年的谢皇后才无依无靠,任由族人欺辱。 随后更是被逼着替嫁给了废太子赫连珏! 羡鱼先生,应该是皇后娘娘心底最深的哀痛。 “该死!我们居然把这些都给忘了!竟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大谈特谈宇文玉郎!” “这、这不是故意勾起娘娘的伤心事嘛!” 除了穆伽蓝,在场的女官基本都是出身顶级权贵。 她们知道许多豪门秘辛、皇族往事,所以,她们也都意识到她们似有不妥。看书溂 椒房宫的大殿里,一群身着华服的女子,拼命交换着眼色。 现场顿时变得静谧。 谢元没有听到声响,反倒能够从回忆中醒过神儿来,她看到众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又懊恼,也有愧疚。 咦? 这是什么了? 不是都在狂热的追星嘛,怎么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谢元也没有忘了刚才的话题,便接着说道,“是了,宇文灏确实是我阿父的弟子。” “不过,我与他并没有太多接触,反倒有些记不清了。” 谢元这话,可没有说谎。 作为她本人,她根本就没有见过宇文灏。 所以,她如此解释,真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众人:……娘娘果然伤心了,连父亲最倚重的弟子,自己的同门师兄都可以装作陌路人。 谢元:……怎么说实话都没人信? “呵呵,记不清也好!有些事,还是不要记得太清楚。” 穆伽罗想要安慰娘娘,可作为一个将门虎女,说话的时候,难免直白了些。 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还会以为谢皇后与宇文灏有什么仇怨呢。 众人纷纷打着哈哈,争取将这件事含混过去。 谢元愈发觉得不解了。 打发了众人,独自一人给赫连珏写信的时候,就把这一节写了进去。 当天晚上,远在千里之外的赫连珏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哈哈!哈哈哈!” 看到谢元用惊奇的口吻说,“阿犀,那个名动天下的宇文玉郎,居然是我师兄!” “阿父过世,家族易主,我几乎把建康的种种都忘记了!” “我连宇文灏是我阿父的弟子,我都不记得了!” “阿犀,你都没看到,阿嫣反问我为何不认识宇文灏的时候,那副表情有多吃惊!” 读完这些,赫连珏脑海里还真就浮现出自家阿元一脸吃瓜,而赫连嫣则一脸无语的模样。 那个场面,一定很好笑。 “哈哈哈!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阿元根本就不在乎宇文灏!” 第451章 千里送礼物 七月初六,七夕节的前一天,宇文灏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抵达了京城。 京城里,不能说万人空巷,但声势依然十分浩大。 直通京城南城门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一辆车里,都有一个或n个小女郎。 这些,应该是京中的富贵人家或是权贵人家。 而平头百姓呢,也都跑来凑热闹。 街道上,两边的店铺里,全都挤满了人。 谢元着实好奇,便换了便服,与一众女官来到东大街最高的摘星楼。 那里是京中少见的四层建筑,站在顶楼上,可以看得十分远。 “娘、娘子,您快看,那个就是宇文玉郎!” 穆伽罗虽然不愿结婚,但这并不妨碍她“追星”。 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胡服,手边还放着一个个的竹篮。 小巧的篮子里,放着鲜花、鲜果、荷包、扇坠等物什。 只等宇文灏的车队过来,穆伽罗等诸位女郎便会把这些丢向“男神”。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掷果盈车”。 诸位女郎们,则是最早的“榜一大哥”。 只是她们投掷的不是金银财货,而是象征着爱慕的信物等。 谢元来到窗边,手搭凉棚看向远处。 呃,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关键是位置太远,根本就看不清啊。 “咦?等等!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谢元没有找到宇文灏的踪影,脑海里反倒冒出了一个想法——望远镜! 在后世,就有粉丝带着各种先进设备追星。 而望远镜无疑就是极好用的一个工具。 谢元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一时都没有想到。 望远镜不只是能够用来“偷窥”,它还是战场上必备的神器哪。 赫连珏在西北,应该也需要! “唔!让我想一想望远镜的原理!” 作为一个历史知识类博主,为了做视频,谢元真的知道许多“穿越必备技能”。 她还专门做过一些小实验。 比如如何做手工皂,如何提纯海盐,如何制作望远镜。 就连开采井盐必备的卓筒井,谢元也曾经去蜀地实地参观,并进行了研究。 谢元知道的太多,却不能将这些全都复刻出来。 除了现实条件受限制等原因外,也是谢元精力有限。 她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人。 而人嘛,总有疏忽、不留意的时候。 许多时候,还是看到某件事,或是受到了某些启发,她才会想到。 “……现在还没有玻璃,但是有水晶、琉璃!” “可以先把水晶打磨成片,然后再做出凹凸镜。” 谢元双手搭在窗沿上,出神地望着某个角落。 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定会误以为谢皇后看宇文玉郎看得丢了魂儿。 谢元:……大雾! 我只是在脑海里描绘望远镜的构造图罢了。看书喇 穆伽罗倒是没有多想,因为她亲眼见到了帝后相处的模式。 啧,这对至尊夫妻,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是那么的深情、专注。 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插不进第三者。 而且,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人赫连珏的容貌,比玉郎宇文灏略胜一筹。 赫连珏呢,从小也是各大世家出身的大儒、名师教授,天赋、文采都不比宇文灏差。 更不用说,赫连珏还是皇帝,坐拥天下! 可以说,不管是从颜值、从才华、从地位等等方面比,赫连珏都不输给宇文灏。 自家娘娘这般聪慧、清醒的人,定不会舍弃珍珠,而去选一个处处都不如自己夫君的男人。 穆伽罗看到谢元“专注”的模样,没有误会,反而能够顺着谢元的话,回答她的问题,“确实人多!” “因为不只是宇文玉郎,还有许多他的追随者。” “比如那位,娘娘,您看到了吗,就是亲自驾车的蓝衣男子。” 穆伽罗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指点点。 谢元听到声音,回过神儿来,下意识地就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唔,果然看到了一个亲自驾车的男子。 看着二三十岁的模样,白面长须,广袖长袍,头发披散,没有束冠,看着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狂狷。 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穆伽罗的话。 穆伽罗得到回应,便继续热情地八卦,“这人是楚州的当地豪族,虽然不是世家,却家资颇丰。” “他非常倾慕宇文玉郎的盛名,不但热情相邀宇文玉郎去楚州做客,宇文玉郎离开的时候,他还赠送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做送别礼。” “宇文玉郎也是极风雅之人,感受到‘友人’的豪气与热情,便当场写了一篇赋……” 谢元额角抽搐了一下,嘿,这个“套路”她懂啊。 在后世,她还没有做网红之前,上学的时候,读到那句“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时候,还感叹于古人的情深义重。 但,等她开始研究那些历史冷知识的时候,她才知道,诗仙大大的这句诗不是的。 而是汪伦奉送了大把银钱换回来的。 诗中的汪伦,就跟眼前的这位土豪粉丝差不许多。 难怪宇文灏不事生产,却还能在外面潇洒游学,全靠各地土豪粉丝资助啊。 兴许他这趟回来,还能给永乐侯府带回来不菲的家产! 果然啊,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明星”最能赚了,似乎并不比打仗所获得的收益差呢。 忽然,谢元莫名有点儿心疼自家夫君。 想当初他的岭南,辛辛苦苦的领兵打仗,不顾皇家体面的“黑吃黑”,弄到的财货也就那么多。 都比不上宇文玉郎的一篇赋! …… 阿嚏!阿嚏! 夏日的西北,早晚温差极大。 赫连珏坐在大帐里,一边看着前方发回来的战报,一边连连打喷嚏。 多福有些担心,赶忙问了句,“圣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赫连珏摆摆手,“许是有人惦记朕!” 至于何人惦记,当然是他的阿元喽。 多福:……我就不该多嘴。 恰在这时,大帐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多福赶忙冲着一旁的小太监使眼色。 小太监飞快的离开大帐,不多时,他捧着个包裹跑了回来。 “启禀陛下,娘娘派八百里加急,给您送来了礼物!” 第452章 礼重情意更重 礼物? 阿元倒是曾经说过,七夕节除了女子乞巧,还有情人相聚的寓意。 以往在岭南的时候,阿元每到七夕都会送他礼物。 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或是亲自下厨做的菜。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赫连珏能够感受到阿元浓浓的情意。 算算时间,七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阿元却还没有忘了给他送礼物。 这次,更是为了让他尽快收到,还动用了八百里加急。 赫连珏之前还因为一个宇文灏而生出的柠檬心,瞬间被治愈了。 他根本不在意阿元送来的是什么,哪怕是一根鹅毛呢,也是“礼轻情意重”嘛。 幸亏王、崔、郑三位宰相不知道赫连珏的这种想法,否则,他们一定会集体唾弃: 呸! 色令智昏! 谢皇后动用的可是“马上飞递”,八百里加急。 除非重大事情,比如紧急军情等,才会使用。 这有点儿像烽火台的烽火,轻易不得点燃。 谢皇后作为女主建国,本就受人诟病。 若是她一时“任性”,随意动用八百里加急,那就是十分的不妥。 赫连珏作为皇帝,不说斥责、惩罚,却还洋洋自得,这跟“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有何区别? 就是多福,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他无语的不是谢皇后随意动用八百里加急,而是自家陛下那不值钱的样子。 啧,不就是娘娘送了件礼物嘛,看看那嘴角儿,都快扯到耳后根了。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毒舌、脾气差的乖戾帝王吗? 就在多福默默吐槽的当儿,赫连珏已经打开了包裹。 黑底绣金线的方巾展开,露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缎面锦盒。 锦盒扣着锁扣,小小的金锁还是上锁状态。 看到这个锁,赫连珏的笑容才微微有些收敛。 不是礼轻情意重,而是阿元真的给他送了非常要紧的东西。 这是临出征前,他跟阿元商量好的。 若是传递什么重要的物品,就用这个锁扣锁好。 钥匙只有两把,两人每人带了一把。 赫连珏出征,已经三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收到了带锁的锦盒。 赫连珏不敢耽搁,赶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金钥匙。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咔嚓一声,锁被打开了。 拿下锁扣,掀开锦盒的盖子,露出了一个长筒状的物品和一封信。 咦? 这是什么? 看起来十分古怪! 赫连珏没有着急拿那个东西,而是先把信拿了起来。 信封上有火漆,信封很厚。 赫连珏撕开信封,抽出好几张信纸。 他将信纸展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阿元那极具风骨的笔迹。 赫连珏逐字逐句地阅读着。 “好个阿元,竟偷偷跑出宫去围观宇文灏!” 看到妻子用“分享”的口吻,如实讲述了自己去参观宇文玉郎的整个过程。 赫连珏虽然不至于不高兴,心里却还是微微泛着酸:哼,宇文灏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顶多就是有点儿才华,会写两篇文章,哦,对了,还有一张脸,似乎也能看! 但,跟他赫连珏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啊! 阿元看自己还嫌不够,居然又跑去凑热闹。 赫连珏表示,朕很不开心! 很快赫连珏又读到接下来的内容:因为距离远、看不清,便想到阿犀在前线打仗,应该也无法远距离观察敌情。 赫连珏:……就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本该泛酸的,可自家阿元凑热闹都没有忘了千里之外的他,他又觉得仿佛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舒畅! “算了!看在你心心念念都在记挂朕的份儿上,朕就不与你计较你偷跑出去看其他男人的事儿了!” 赫连珏一边读信,一边表情变化不定。 多福站在一旁,看得都有些瞠目—— 皇后娘娘,您到底写了些什么啊。 怎么把咱们圣人弄得如此模样? 砰! 就在多福暗暗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手掌拍击桌面的声音。 多福的心就是一个哆嗦,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又生气了? 难道又是朝堂上有人为难皇后娘娘了? 还是京城的那些世家,又开始作妖了? 多福心底闪过好几种猜测,他唯独没有怀疑是谢元激怒了赫连珏。 开什么玩笑,圣人和娘娘的感情那么好,养了那么多的鸽子,天天都飞来飞去的传信。 即便有什么误会,两人当天就能解开。 哦,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宇文灏,圣人虽然有些醋意,却从未怀疑过娘娘。 更不可能生她的气! 圣人顶多就是在着急,为何还没有找到突厥王庭。 唯有尽快找到突厥的主力,并将之消灭,他才能尽快班师回朝啊。 多福可没忘了,七夕节那天,陛下望着京城的方向,一个人发了好久的呆。 多福知道,陛下这是思念娘娘了呢。 而娘娘,也定是惦念陛下。 否则,也不会动用八百里加急,从千里之外送来的礼物。 多福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偷眼去看自家陛下。 然后,多福就发现,陛下从锦盒里拿出一个黄铜制成的,长筒状的物什。 陛下还把这怪里怪气的东西放在了眼睛上。 “……” 赫连珏被吓了一跳,他刚把望远镜放在右眼前,就发现有个什么东西忽然变得极大! 他再把望远镜拿开,发现还是一个小小的点儿,并不是放大了好多倍的帐篷挂饰。 赫连珏心念一动,直接站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他开始拿着望远镜四处观看。 十几步,几十步,乃至上百步远的距离,都等看得清清楚楚。 忽的,赫连珏又想到谢元在信中写明的使用说明,他噔噔蹬来到了军营中的了望台上。 站得高,还又借用望远镜,赫连珏发现,他可以看到更远的距离。 偌大的草原,极远的位置,有蜿蜒的河流,也有星星点点的羊群…… “陛下!这便是皇后娘娘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东西?” 赫连琛听到消息,赶忙跑了来。 他跟在赫连珏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望远镜,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赫连珏没有回答赫连琛的问题,而是轻轻的摸索着望远镜。 他的阿元,永远都是这么的能干,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神器! 第453章 弥补 “阿元说,这叫‘千里眼’!” 赫连珏就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急于向自己的小伙伴们展示。 他抬手,将望远镜递给了赫连琛。 “千里眼?” 赫连琛不傻,他从字面上,大概就能猜出此物的用处。 但,能够看到千里之外? 可能吗? 赫连琛暗自疑惑,却手快地将望远镜接过来。 嗬! 还挺重的。 想想也是,这物什是用黄铜打造,共分作三节。 用力一拉,小小一节便会变成一尺多长。 谢元:……呃,她能说自己在构思图纸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加勒比海盗里的单筒望远镜吗? 这完全就是仿照电影里的样式做出来的。 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做起来就格外扎实。 用料扎实,尺寸还比较大,重量也就比较重。 赫连琛看到那活节的设计,便知道这东西可以拉开。 他学着赫连珏的样子,轻轻将望远镜拉来,然后将一头放在了右眼前。 好家伙! 赫连琛直接就被吓了一跳。 他赶忙又把望远镜拿开,再去看,发现果然跟通过“千里眼”看到的不一样。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东西,居然都能看到。 赫连琛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皇后娘娘,她总有这么的奇思妙想!” 这千里眼,简直绝了! 虽然达不到千里的距离,但百米之外,完全没有问题。 若是用在战场上—— 赫连琛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圣人,若是此物配合热气球,微臣就能找到突厥主力!” 赫连琛可是坐过热气球的人,体验过那种站在半空中的感觉。 坐在热气球里,本就可以登高望远。 若是再加上千里眼,哼,定能在茫茫草原中找到突厥王庭的踪迹! 只要找到了主力,他赫连琛就能率领大军雷霆出击。 到时候,定能打得突厥落花流水、跪地祈降。 而他赫连琛也将建立赫赫战功! ……赫连琛真是越想越兴奋,眼珠子都泛着蓝光。 赫连珏:…… 他在心腹面前,赫连珏还是比较随意的。 他没有端着帝王的架子,对着赫连琛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阿元为何会动用八百里加急,不远千里地将此物送来?” 阿元当然也是想他了,期盼他能早些班师回朝。 所以,她哪怕去凑热闹,也能想到自己,并帮自己制造出如此神器。 当然,赫连琛这小子,倒也不算十足蠢货。 他能想到用热气球来搭配千里眼,就足以证明,他也是有些急智的。 赫连琛却表示,他还可以更加有急智。 听到自家圣人这般嫌弃自己,赫连琛赶忙露出谄媚的笑,故作疑惑地说,“咦?这难道不是娘娘给您送的七夕节礼物?”qqxδnew 都是在岭南跟着帝后混的老人儿,七夕节还是情人节的说辞,赫连琛也知道。 赫连琛还知道,自家圣人深爱皇后,最得意、最高兴的,莫过于收到娘娘的“爱心”。 果然,听到赫连琛的这句话,赫连珏嘴上不说,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着。 看到了,连阿琛都知道阿元倾慕他、深爱他。 为了表达爱意,不但弄出了一个“七夕节是情人节”的典故,还不远千里地给他送礼物。 所以啊,那个什么宇文灏,根本什么都不是! …… “阿贞拜见阿兄!” 谢贞像个小大人般,冲着宇文灏行礼。 谢元因为穿越的经历,所以,对原主的一些亲友并不十分熟悉。 谢贞呢,父母兄长亡故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团子,自然更加不熟。 不过,宇文灏到底是谢渊门下最优秀的弟子。 早些年,宇文灏求学的时候,甚至是住在谢家的。 所以,似赵嬷嬷这些谢家的老仆,对这位宇文玉郎都非常熟稔。 偶尔看到谢贞独自读书的时候,赵嬷嬷还会忍不住感慨,“唉,若是郎君还活着,他定会像当年教导宇文郎君般,悉心教导小郎君!” 阿贞小郎君可怜啊。 失父又失兄,连堪比亲兄长的大师兄,也不在近前。 当年如果宇文郎君不是在外游学,而是还在谢家,定不会让谢泽那老贼窃取了谢氏。 更不会让皇后娘娘以“替嫁”这种极具羞辱的行为,嫁给一个废太子。 幸而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替嫁也能嫁到命定的良配。 ……但,不能因为结果好,就会忘记曾经受到的苦楚啊。 直到现在,赵嬷嬷还会想到郎君发生意外后,谢家所经历的种种风雨。 而谢元、谢贞这对姐弟,之所以会被谢氏族人欺辱,就是因为没人帮衬。 宇文玉郎呢,他是谢渊的大弟子。 在古代,讲究天地君亲师。 师生之间,可是仅次于亲缘的关系。 当年郎君想过要把谢元嫁给宇文灏,那么宇文灏就有了弟子+女婿的双重身份。 他若插手谢家的事儿,就不算逾矩。 且宇文郎君还颇有名望,他绝对有能力保护谢氏姐弟。 可惜啊—— 没有如果!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赵嬷嬷抄着手,站在堂屋的角落里,看着一大一小两个郎君行礼、寒暄,心里万分感慨。 “你都这么大了!我离开建康的时候,你才刚出生!” 望着谢贞乖巧、懂事的模样,丰神俊朗、儒雅高贵的宇文玉郎也露出了怀念、惆怅甚至是愧疚等神情。 “先生和师母去的时候,我竟不在近旁!” 提及恩师,宇文灏眼底满都是哀伤,“还有两位师弟,也都不幸罹难。” 宇文灏在谢家求学多年,对谢家众人都是有感情的。 六年前,本以为是一场寻常离别,万万没想到,竟是永别。 天人两隔,物是人非。 先生、师母和师弟们都葬身悬崖,谢氏易主,师妹还嫁给了废太子。 天知道,当年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 饶是他想要赶回来,谢元也已经带着幼弟去了岭南。 既然见不到人,宇文灏也就没有回京,而是继续按照他的计划游历天下。 终于,他可以回京了。 而谢元成了皇后,谢贞这个小团子,也成了谢氏的家主。 真好! 他们都还在,自己还有弥补的机会! 第454章 给力的小肥仔 宇文灏心里想着弥补,整个人也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温柔与亲近。 谢贞眨巴眨巴眼睛,对于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师兄,他第一个感觉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别人都说他好,才高八斗、貌比潘安。 是继谢渊之后的又一名士。 不说别的,只看七月初六那日,东大街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 而宇文灏的身后,更是跟着长长的一队人,就能得知,这位师兄的名望有多大。 且,宇文灏进京后,连自己家(也就是永安侯府啦)都没进,就先给谢家递了拜帖。 谢家的家主,如今只是个七岁的稚童。 这位稚童,在几个月前,还亲自把自己家族从一等世家降到了二等。 种种原因之下,谢氏的门庭远没有过去那般热闹。 幸而谢家还有个皇后,帝后感情深厚,圣人爱屋及乌,对于谢贞这个便宜小舅子也十分照拂。 谢家这才没有彻底没落。 但,似宇文灏这样的名士,却还能如此郑重的前来拜会,绝对是给足了谢氏颜面。 也让京中权贵们意识到—— 谢氏再没落,也是千年世家。 不说姻亲故旧了,只谢渊一人的弟子,就是让世人追捧的宇文玉郎! 宇文灏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谢氏的逼格。 谢贞虽然年幼,却从小由谢元、赫连珏亲自教导。 小家伙聪明着呢,见识、心智等也远超同龄人。 他知道,宇文灏此举,就是在抬高谢家。 谢贞心里很是感激。 可不知为何,当他真正站在宇文灏的面前,看到他儒雅、精致的面容,就总有种别扭的感觉。qqxδnew 谢贞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就是觉得对待宇文灏,他远没有对待自己“阿兄”时亲近、随意。 咳咳,赫连珏与谢元成亲四年了,谢贞却还没有改口。 私底下,只有一家人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叫赫连珏“阿兄”。 宇文灏也是“阿兄”,但,谢贞的感觉却不一样。 “或许太生疏了。” “虽然是阿父的弟子,但到底从未见过。” “不像阿兄,是他把我和阿姊从谢家救出来,还帮我们要回了谢家的财产和阿姊的嫁妆!” “这几年,阿兄对我们更是真心以待、无微不至——” 就像阿姊所说的那般,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处来的。 比如他,对阿父阿母并没有什么印象,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 每次父母生祭四祭,谢贞只是依礼行事,并没有太多的悲伤。 反倒不如赵嬷嬷等一众老仆哭得厉害。 宇文灏呢,在今天之前,都只是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谢贞对他,自然也亲近不到哪里去。 谢贞顶着一张乖巧的包子脸,心里却暗自嘀咕着—— 不觉亲近也没什么,以后慢慢接触也就是了。 如果此人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好,那就当成“阿兄”。 若“名不副实”,那就敬而远之。 反正他阿姊是皇后,他的阿兄是圣人。 在这京城里,他谢贞就能横着走。 想到自己有着天底下最大的靠山,谢贞的底气就非常足。 “这些年,阿兄在外面游历,辛苦了!” 谢贞有底气,举手抬足就分外泰然自若。 看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仪态,宇文灏的笑容愈发浓了。 “先生早就说过,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先生当年便游历天下。” “为兄,不过是追随先生的脚步罢了。” “倒是你与、与——” 提到谢元,宇文灏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春日里,阳光正好,容貌昳丽的少女,手握书卷在荼蘼花架旁安静地坐着。 那幅画面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心里。 原以为,自己早日成名,赢得声望后,再来迎娶。 没想到,一朝分别,再见、哦不,他现在的身份,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 沉默片刻,宇文灏经过短暂的失态,又恢复了清贵男神的模样。 他规矩端方,腰身直起,这是为了表示恭敬才会有的姿势,他恭敬地说道,“你与皇后娘娘,这些年可安好?” 谢贞早慧,觉察到了宇文灏的微表情。 他不禁有些疑惑:这位师兄,提起阿姊来,为何如此古怪? 难道,他们之间,除了师兄师妹的关系外,还有其他的纠葛? 可、可阿姊从未提起过啊。 过去的三四年里,赵嬷嬷或是一些老仆,偶尔还会提到宇文玉郎。 唯独自己的阿姊,一次都未提起。 所以,谢贞从未想过,自家阿姊跟宇文灏这个便宜师兄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阿姊与我都极好!” 意识到眼前这人,似乎与阿姊另有关系。 谢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他像个小狼狗般,自己毫无察觉,却已经露出了爪牙。 他积极地帮自家阿兄说好话,“阿兄,哦不,我是说圣人待我们姐弟极好!” “当年阿姊阴差阳错嫁给了还是废太子的圣人,圣人却从未迁怒。” “他不但没有责怪阿姊与谢泽一起折辱与他,反而帮着阿姊要回了嫁妆、家产等。” “就连我,圣人也愿意接纳!” 说到这里,谢贞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感激的表情,“师兄也知道,谢家并未死绝,按照规矩,断没有出嫁女把幼弟带走的道理。” “是圣人!他知道阿姊惦记我,也知道谢家是个虎狼窝,不惜与谢泽谈条件,硬是将我从谢家带了出来。” “去岭南这几年,圣人也是将我当作至亲,亲自抚养,亲自授课,亲自教授我骑马、射箭……” 提到姊夫对自己的好,谢贞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而且,不知为何,谢贞不想再叫宇文灏“阿兄”—— 阿兄这个称谓,只属于姊夫。 在谢贞的心目中,姊夫不只是姊夫,他还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如兄如父的感情,真的不是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便宜师兄所能比拟的。 谢贞说完这些,还不忘告诉宇文灏:“圣人待阿姊也极好!” “圣人与阿姊成亲四载,除去阿姊,身边再无二色。” “去岁圣人登基,无数朝臣都劝谏圣人广纳后宫,全都被圣人拒绝——” 谢贞噼里啪啦地说着,他的意思只有一个—— 我不管你过去跟我阿姊是个什么关系,现在我阿姊最喜欢的人是姊夫。 某人就不要妄想了! 第455章 大礼? 宇文灏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自己竟在谢贞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恶意。 他,不喜欢自己! 甚至十分的排斥! 可,宇文灏扪心自问,他并没有做什么啊。 只是一句寻常的寒暄,怎么就引得小家伙如此激烈的反应? 不过,宇文灏到底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哪怕觉察到对方的恶意,也没有计较。 他微微一笑,露出招牌式的俊美笑容,“如此,甚好!” 看来有关谢元的话题,还是尽量不要问了。 宇文灏隐约猜到了谢贞的底线,便画了个话题,“对了,阿贞的学业如何?拜了何人为师?” 作为大师兄,先生师母又不在了,宇文灏觉得自己有责任监督一下小师弟的学业。 但,他不知道的是,谢贞对他已经有了“戒心”。 整个人都像只敏感的小兽,对方或许是善意,可就是能够让他炸毛! 谢贞浑身戒备,依然带着些许敌意地说,“还没有正式拜师,不过圣人特意让我去弘文馆跟着众博士读书!” 他姊夫可是皇帝呢。 天下英才,尽在姊夫的彀中。 宇文灏又被谢贞弄得有些惊愕—— 小家伙,竟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傲气与得意! 仿佛他已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亲人,有那人在,他什么都不惧怕,也什么都不稀罕。 宇文灏十分聪慧,且谢贞毫不遮掩。 所以,他立刻明白了谢贞的“靠山”是谁。 除了大周皇帝赫连珏,还有哪个? 想想也是,谢贞有个皇帝做姐夫,帝后感情还这样好。 爱屋及乌,谢贞便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小郎君。 能够与他匹敌的,估计只有帝后所出的儿女。 谢贞背靠帝后,地位、权势,全都有了。 择选良师,更是轻而易举。 “如此,甚好!” 似乎除了这几个字,宇文灏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自己果然冒昧了,区区一读书人,虽然有名士之名,却没有半点实权。 他却还妄想“弥补”皇后姐弟! 着实可笑! 宇文灏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掩在广袖里的手,却微微握紧。 …… “阿姊,我不喜欢他!” 送走宇文灏,谢贞便拿着赫连珏特赐给他的令牌进了宫。 虽然有玉牌,但谢贞牢记谢元的教诲,并没有肆意妄为。 进宫、登记、验看等等程序,谢贞都严格按照宫规。 经过层层关卡,谢贞才来到了谢元的椒房宫。 甫一见面,谢贞就嘟着嘴,怏怏地说了一句。 谢元挑起一边的眉毛,“为何?” 不应该啊,自己养大的小肥仔,自己了解。 小家伙从小就是个颜控。 比如四小只中,谢贞就格外喜欢老四阿乐,因为阿乐长得最像赫连珏,也就最好看。 七月初六,东大街,谢元站在摘星楼的顶楼,居高临下,可是将宇文灏看得清清楚楚。 谢元就四个字——名不虚传! 那容貌、那气质,真的堪称极品啊。 比后世的顶流小鲜肉还要好看。 谢元作为一个普通吃瓜群众,还是十分享受这样的盛世美颜的。 小肥仔呢,应该比自己更吃宇文灏的颜啊。 更不用说宇文灏还是便宜师兄,有着极深的渊源。 就算是看在“故交”的面子上,谢贞也不会—— 等等! 谢元想到了什么,沉声问谢贞,“阿贞,你没有对宇文郎君失礼?” 可以不喜欢,但不能表露出来。 谢贞不是寻常的七岁孩童,他是谢家的家主,是帝后宠信的外戚! “当然没有!” 谢贞当着亲姐姐的面儿,很是随意。 他真是不满地咕哝着,“阿姊,您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谢氏家主,是曾经去过大朝会的人。” 他熟知礼仪,也见过大世面。 可不是那些任性的熊孩子。 “还记得自己是家主就好!” 谢元重新展开笑容,开始询问弟弟与宇文灏见面的情况。 谢贞小心翼翼地觑着谢元,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阿姊,当日在建康,您与宇文、宇文师兄——”到底是个啥关系啊。 后头的话,谢贞到底没能说出来。 他怕自家阿姊不懂自己的意思,就拼命地挤眉弄眼。 谢元:……这小屁孩儿,才多大啊,就开始操心这些事儿? 而且,你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了,还使什么眼色? 也不怕眼睛抽筋! “阿贞,你也说了,他是宇文师兄!不是阿兄!” 而师兄什么的,虽然亲近,可到底是两姓旁人。 谢元不管原主与宇文灏有什么情愫,她只知道,在过去的三四年里,宇文灏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连个信儿都没有! 这,就跟陌生人没有区别。 谢贞定定地看着谢元的眼睛,见阿姊眼神清明,丝毫没有闪躲,便知道,她没有骗自己! 嘿嘿! 那就好! 谢贞还是更喜欢姊夫。 想到姊夫,谢贞忍不住地开口,“阿姊,西北战况如何?” 眼瞅着就要中秋节了,也不知道姊夫能不能回来。 谢元:…… 就算此时此刻赫连珏找到了突厥王庭,并一击即中。 他即刻班师回朝,一个月的功夫,也赶不回来。 那么多的人马,那么多的物资,少说也要两个月。 关键是,赫连珏还无法找到突厥主力啊。 虽然送去了望远镜,谢元也给赫连珏提前安排了热气球等辅助工具。 但,打仗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 哪怕准备再充足,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原因。 有时候,赌的就是一个运气! “西北战事乃国政大事,等你什么时候有资格站到朝堂上,你再去操心!” 谢元这般说道。 谢贞眨眨眼:好的,明白了!姊夫近期是回不来了。 否则,阿姊不会这副语气。 跟谢贞闲聊了一些琐事,又考校了他一份功课,便把他打发去东偏殿跟四小只玩儿。 听到东偏殿里孩子们的笑闹声,谢元继续批阅奏折。 她以为,自家与宇文灏的关系到此便“告一段落”,毕竟谢贞不喜欢宇文灏。 宇文灏是个聪明人,哪怕谢贞掩藏得再好,他应该也会有所察觉。 没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更不用说宇文灏还是个闻名天下、备受追捧的名士,且骄傲着呢。 以后,宇文灏应该会“自觉”地减少与谢家的来往。 但,谢元万万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收到了宇文灏送来的“大礼”! 第456章 还真是个“好消息” “娘娘!好消息!” 穆伽罗兴冲冲地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谢元命人定制的女式官服,整个人看着既有女子的柔美,也有为官者的威仪。 完美融合了柔与刚。 穆伽罗本人也是英姿飒爽,颇有气势。 让她看着愈发像个威仪的朝廷命官。 “嗯?” 谢元抬起头,看向穆伽罗。 她暗自忖度着,难道有八百里军报? 赫连珏找到突厥王庭了? 不可能啊。 昨天她感受到了飞鸽传书,在信里,赫连珏只是夸赞千里眼好用。 还夸奖赫连琛有脑子,知道用热气球搭配千里眼使用。 据赫连珏描述,这几天里,赫连琛都会带领兵卒,在各个方位将热气球升空。 赫连琛本人就站在吊篮里,手拿千里眼,不住地搜寻。 据说,所能观察到的范围极远,估计有一二百里呢。 赫连珏还表示,若是按照这个态势,他们很快就能找到突厥主力。 “很快就能”四个字表明,还没有找到。 连敌人的主力都没有找到,也就谈不上进攻了。 所以,前方战事,应该没有进展。 除了西北战事,还有河阴县的灾情。 按理说,一个小小县城的冰灾,不该引起一众朝堂大佬的关注。 不过,河阴县的情况特殊。 这一处的冰灾,可是被崔、王、郑三位宰相拿来给谢元当做下马威的。 没想到,非但没能为难住皇后娘娘,反倒让她大大地露了脸,还顺势把女侍中带入了朝堂。 开了女人上朝之先河! 河阴县冰灾一事,不但会继续受到关注,估计还有可能青史留名呢! 还有随后的赈灾、重建等等工作,也是谢皇后以及她的女侍中们的政治首秀。 ……这、已经不是一地一县的政务,而是关乎谢皇后施政手段的问题。 所以,不管是谢元这一方,还是以崔、王、郑三位宰相为代表的大部分朝臣,都在密切关注。 算算时间,谢元派人送去的占城稻的稻种,早就种植完毕,应该进入到结穗的状态。 五十多天就能成熟的稻种,搁在古代,绝对是堪称作弊器的存在。 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收割。 有了这批粮食,河阴县的冰灾就有了最完美的解决! 但,距离收割,还是有些时日。 ……谢元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好消息”都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真正的好消息。 “何事?” 谢元放下笔,认真地看向穆伽罗。 穆伽罗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恭敬地回禀道,“娘娘,宇文郎君在摘星楼举行文会的时候,当众表示,他要参加今年八月的科举考试!” 谢元愣住了,默默将穆伽罗的话重新回味了一遍,这才明白过来穆伽罗到底说了什么。 “宇文灏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此时的科举考试还不够完善,赫连珏以“三年不改父之道”为由,继续推行先帝制定的科举选才。 不过,先帝时,也只是尝试。 每几年考试一次,每次考试在何月何日,等等问题都很随意。 似乎想起来了,就举行一次,并没有制定制度,也没有形成惯例。 赫连珏登基后,与谢元数次讨论科举的问题。 谢元拥有后世的知识,而后世,对于科举制真的已经研究得不能再透彻。 尤其是明清时,科举制几乎达到了巅峰。 当然,谢元虽然知道完整而详细的科举制度,却不能生搬硬套。 还是那句话,因地制宜! 现在的大周朝,只是刚刚破开了世家的垄断,稍稍给了寒门一点儿进阶的机会。 想要全面推行科举制,根本就不现实。 更多的官员任命,基本上还是采取圣人征召,或是官员推荐。 而朝堂上的三公九卿,六部主事等,绝大多数都出自世家。 所以,想要打破世家垄断,想要推行科举制,真的很难很难。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谢元便将后世的科举制修改了一下,考试依然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 每三年进行,每次考试都在八月底、九月初。 不再分春闱、秋闱,统一都是秋闱。 而今年,虽然是圣人登基的次年,却是新年号开启的年份。 谢元便提议:可开恩科! 赫连珏表示赞同。 于是,今年八月二十七,便是秋闱的开始。 从进入七月,谢元就让议政堂、礼部等筹备。 崔、王、郑三位相公以及礼部官员,到底是想消极怠工。 但,经过谢元的一番操作,如今朝堂上,除了三位宰相,还有顾恒等相公。 更不用说,还有穆伽罗、南陵等女官虎视眈眈。 谢元的意思很明白:你们若是不行!本宫就换人! 本宫不止有顾恒等南朝旧臣,还有一群你们瞧不上眼的女人。 如果你们愿意被人耻笑“不如妇人”,那就随便。 反正最后丢脸的,肯定不是本宫! 崔、王、郑等三位相公以及众朝臣们:…… 好个皇后娘娘,果然跟赫连珏一样难对付。 如今的朝堂,虽然绝大多数人还是世家出身,但真的很难做到保持一个声音! 谢元利用了这一点,进一步地分化了世家,并让自己的政令能够更加顺利的执行。 之前的河阴县救灾是如此,谢元在南朝推行占城稻是如此,如今的科举秋闱也是如此。 不管世家们如何排斥,今年的恩科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当然,世家也不是全然没有对策,他们不但不让自家子弟参加,还暗示一些聚集在京中的才子、名士们拒绝科举。 没有人,或者说报名者都是平庸之辈,根本无法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出真正的人才,那么所谓的“科举选士”就是一个笑话。 谢元原本还想着,暗中联络一下那些小世家,或是被《氏族志》踢出世家行列的落魄家族。 不管怎样,都要撑起这一次恩科的架子! 没想到,在这般要紧时刻,宇文灏会突然表态。 他不是世家,但他是名士啊。 拥有无数的拥趸者,疯狂粉丝。 说句天下许多文人的偶像都不为过。 不管是后世还是古代,都不能小瞧“偶像”的效应。 宇文灏不能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却也能起到一定的带头作用。 “娘娘,宇文玉郎不愧是您的师兄,果然支持您的政令!” 穆伽罗没有多想,随口感叹了一句。 谢元:…… 第457章 又一个 谢元握紧毛笔,将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压了下去。 她不管宇文灏到底为了什么,她就只认定宇文灏想入仕,而科举制,便是最佳的途径! 这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谢元更不会在乎。 她只需要让赫连珏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好。 于是,当天晚上,远在西北的赫连珏就收到了谢元的飞鸽传书。 在信中,谢元用非常兴奋的口吻告诉赫连珏: 阿犀,此次秋闱,有了宇文灏这个玉郎的加入,将会格外盛大。 许多滞留京城的才子,有学之士等,已经闻风而动。 谢元还用与有荣焉的语气表示:陛下,终有一日,天下英才定会尽入您的彀中! 短短一封信,谢元却换了两种称谓。 阿犀和陛下的切换,自如又恰当。 赫连珏没有看到谢元,但只看这封信,她就能感受到阿元与自己同心同德。 她会高兴,不是因为宇文灏。 而是为了他赫连珏的大业能够铸成! 赫连珏还发现,阿元提及宇文灏的时候,也是全然一副谈论陌生人的口吻。 虽然她会口称“师兄”,但,给人的感觉,也只是师兄。 没有什么旧情,未来也不会有瓜葛。 除了谢元,赫连珏还收到了小肥仔的信。 “阿兄,你放心,我仔细观察过了,阿姊对那个宇文灏并无特别之处。” “……我会帮你看好阿姊和外甥外甥女儿的。阿兄,我们都在等你凯旋归来!” 看到小肥仔略带稚气的话语,赫连珏非但不觉得幼稚可笑,反而有种贴心的感觉。 果然啊,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向着自己。 外人还说什么谢贞是外戚,从小就要防备着。 而在赫连珏看来,小肥仔就是自己和阿元养大的孩子。 将来也能成为他的冠军侯! 想到冠军侯,赫连珏禁不住又想到了胶着的草原战事—— “阿史那老贼还真会躲!孔明灯加上千里眼,都搜寻不到他的踪迹。” 虽然后方有谢元坐镇,粮草、军械等也一直都由阿元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这场对抗突厥的持久战,赫连珏拖得起。 但,拖得起并不意味着赫连珏喜欢这样的拖沓、煎熬。 他想阿元啊,也想孩子们和小肥仔。 还有朝堂上那么多的事儿,他不能把这些都甩给阿元。 “赫连琛,朕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还找不到突厥王庭,那就直接回京城!” 赫连珏握紧信纸,叫来了赫连琛,直接下达了死命令! 赫连琛:……喵喵? 这是什么了? 忽然就给下了死命令? 好,赫连琛也有些耗不住了。 索性就拼一拼! 第二日,赫连琛带领先锋营的人马,又向草原突进了五十里,将热气球升空。 赫连琛亲自上了吊篮,拿着望远镜四处搜寻! 可惜,还是没有进展! 赫连琛面沉似水,吩咐道:“继续!” 圣人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而他自己则又缩短了几日。 十天! 就十天! 赫连琛还就不信了,他会找不到那群会躲猫猫的突厥骑兵! …… 西北战线很长! 赫连珏的御驾在靠近北侧的一端,而西侧那端则是西北大将军独孤雄。 早在赫连珏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暗中跟独孤雄有了来往。 只是作为储君,赫连珏不能,也不应该跟驻守边疆的大将军有私交。 所以,双方的来往都是非常隐秘的。 就连赫连琛都不知情。 赫连珏被流放后,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在弹劾他。 独孤雄非常合群,不顾自己还在跟高昌、吐蕃等打仗,硬挤出时间,也要写奏折弹劾废太子奢靡、残暴。 他的这番操作,让本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先帝及朝臣们,更加没有把他和赫连珏联系到一起。 随后,赫连珏被流放岭南,独孤雄呢,则凯旋回朝。 在京郊的驿站,双方人马“偶遇”了。 那时,赫连珏的身边全都是谢元从兵部讨要来的老弱病残。 兵卒整体素质不高也就罢了,连起码的铠甲、军械和战马都没有。 赫连珏便状似无意地给谢元出主意,让她可以跟独孤雄做交易。 谢元用炒菜的菜谱,换了一批西北军“淘换”下来的战马和甲胄等。 表面上看,就是一个老饕,为了一口吃食,而有些“昏了头”。 实际上呢,却是赫连珏与独孤雄的“默契”。 就是谢元经过最初的窃喜后也反应过来——我的炒菜菜谱确实值钱,可也没有值钱到这种地步。 不过,谢元并没有表露出来。 还是去了越州,谢元又弄出了练兵之法和马蹄铁,赫连珏才慢慢展露出他与独孤雄的“合作”。 自始至终,独孤雄都是坚定的太子党。 西北十万精兵,都将是赫连珏逆袭翻盘的底气。 想想也是,赫连珏好歹是做了二十多年储君的人,怎么可能一个心腹都没有?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更何况一国之储君? 利益也好,赫连珏的人格魅力高也罢,独孤雄一直都是赫连珏最大的底牌。 有时,谢元都会想:如果没有我,赫连珏应该也可以崛起,带兵杀回京城。 顶多就是谢元的出现,加快了这项进程! 赫连珏不知道谢元的心思,若是知道了,定会说一句:阿元,你太妄自菲薄了。 就算是曾经的太子党,如果太子一直很“废”,短时间内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心腹也能背叛。 他能够跟独孤雄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谢元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是,独孤雄一直都秘密帮赫连珏输送战马、军械等物资。 可赫连珏也不是白要啊,他给独孤雄提供粮草和海盐。 而这些,都是阿元带来的。 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大。 独孤雄能一直追随赫连珏,也是因为赫连珏给得太多! 如今,赫连珏登基,独孤雄赌对了,愈发坐稳了西北大将军的位置。 不过,独孤雄是个聪明人,不会“恃宠而骄”。 他对赫连珏这个圣人愈发恭敬。 赫连珏让他派人去高昌国找什么棉花,他就去,还细致周到的弄了些有经验的老农。 圣人对他愈发满意了。 “啊!” 独孤军所在的边城里,一栋幽深的大宅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猛然从梦中惊醒…… 第458章 重生 “这是——” 女子猛地坐起来,白净的额头上满都是细密的汗珠儿。 她惊魂未定,心跳如鼓声,听得她格外发慌。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似曾相识的物件。 一时间,她都有种时光错乱的恍惚。 “小姐!小姐!您没事?” 外间守夜的丫鬟,听到寝室里的动静,赶忙翻身起来,三两步冲了进来。 “紫苏?” 女子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愈发恍惚了。 她这是怎么了? 病糊涂了? 居然看到了闺阁时的大丫鬟紫苏。 紫苏见自家小姐一脸惊惧,整个人都像是被吓到了。 她赶忙凑到近前,柔声安抚,“小姐,是我!您、您是不是做噩梦,魇到了?” “噩梦?” 女子喃喃自语,她极力压制着紊乱的心跳,伸手握住了紫苏的手。 软的、暖的,手掌真实而有力。 不是梦中的虚拟,也不是鬼! 她回来了? 还是从梦中惊醒了? 女子想到这种可能,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姐,别怕,只是一个梦罢了!” “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汗,额头都凉凉的。千万别得了风寒!” “奴婢去给您冲一杯红糖姜水,润润喉咙,也冲一冲这凉气!” 虽然已经是七月盛夏了,但西北的天气就是这么的极端。 早晚很冷,中午热死人! 自家小姐受了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不及时驱寒,兴许就会得病。 紫苏一边说着,一边挣开小姐的手,跑去外间倒水。 “红糖姜水?” 直到手里被塞进来一杯暖暖的、汤头红亮的姜糖水,女子才似是从虚幻与现实中挣脱出来。 她本能地拿起茶盅,轻轻地抿了一口。 温热的甜水涌入口腔,顺着食道划入肠胃。 暖暖的,甜甜的,也让她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回来了。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唉,要说还是皇后娘娘厉害,弄出了红糖这样的好东西。” “以往您每次月信时都会腹痛,喝了红糖姜水,就会好许多呢。” 紫苏见自家小姐已经没有那么惊恐,整个人已经慢慢平静下来,悬着的心也跟着放松。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女子本能地蹙了蹙眉头。 这个皇后,应该就是谢氏。 一个缔造了传奇的女子。 一个开创了一个时代的奇人。 她俨然成了神话。 她的名字,也早已镌刻到了史书上。 偏偏,这人与自己却—— 想到前世(梦中)的种种,女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小姐?还是觉得冷?要不,奴婢再给您——”盛一碗红糖水? 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子开口打断,“没事儿!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对了,紫苏,当今圣人——”是不是赫连珏? 女子说了一半,却没有把话说完。 她怕自己问的问题太突兀,会引起丫鬟的怀疑。 在前世,她经历了太多,让曾经鲜衣怒马、恣意潇洒的小贵女,变得谨慎起来。 她故意说一半,隐藏一半,就是想引着紫苏多说些。 紫苏什么都好,就是爱说话。 平时就喜欢打听事情,还藏不住。 前世她会惨死,也是“祸从口出”! 不过,就目前而言,嘴巴不严的紫苏,倒是最佳的套话对象。 “圣人啊,还在北城搜索突厥王庭呢。” “唉,这都两三个月了,却始终没有找到突厥主力……” 紫苏果然没有辜负女子的期待,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 女子眸光闪烁:圣人在北城?还没有找到突厥王庭? 也就是说,现在是元泰元年,赫连珏登基为帝的第二年。 而她,刚好十六岁,还没有许配人家。 回来了! 我终于回来了! 一切的悲剧还都没有发生。 我、我还有机会改变自己以及家族的命运! …… 谢元不知道西北发生的事儿,除了秋闱的事儿,南陵的婚事也近了。 谢元作为南陵郡主的“老板”,属下成亲了,她自然也要添些嫁妆。 “玉容,去我的内库看看,挑些东西给南陵送去!” 谢元叫来郑玉容,如此吩咐道。 谢元作为皇后,本就拥有丰富的内库。 再加上她在岭南经营的几年,积攒了巨额的财富。 就算支援给赫连珏一部分,赫连珏登基后,继承了先帝的私库,便把“赊欠”的债务都补上了。 嗯,夫妻一体,但作为真正的男人,是不可能花用妻子的嫁妆和私产的。 若不是谢元极力推辞,赫连珏都想把整个私库并入皇后的内库。 做男人嘛,养家糊口是本分。 在古代,没有工资上交,却有把整个家都交给妻子打理的习俗。 赫连珏就算做了皇帝,也不会搞例外。 还是谢元坚持,让赫连珏保留了作为皇帝的私库。 不过,赫连珏给了谢元钥匙和印章,让她可以随意取用自己私库的宝贝。 谢元:……真用不着啊,本宫的内库根本啥都不缺。 从岭南带回来的一尺多高的珊瑚树,大颗大颗的合浦珍珠,还有龙涎香、蓝红宝石等等等等,全都堆成了小山。 谢元随便拿出一点儿,就能给南陵凑一份非常丰厚的添妆。 提到添妆,谢元又响起郑玉容的堂亲与安乐侯世子的亲事。 “婚事定下了?”谢元顺口问了一句。 郑玉容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恭敬的点头,“已经下过聘礼了!” 虽然没有查出安乐侯世子是故意求娶她郑玉容的堂姐妹,但,郑玉容总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可,到底是隔了一房的亲戚,自家父亲被问罪流放的时候,都牵连不到的堂亲,已经算是两家人了。 她郑玉容只是皇后的女官,又不是皇后。 即便是皇后,也没有插手旁人家婚丧嫁娶等私事的道理。 以后只当做普通亲戚就好,郑玉容生出了戒备,对于堂姐妹的婚事也就不怎么上心,“奴婢准备了些添妆,全了这份姐妹情谊也就是了。” 言外之意:就这一次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绝不会因为“姐妹”二字,就让人钻了空子。 谢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相信郑玉容可以处理好,便不会干涉。 另一边,被赫连珏信任的赫连琛,兴冲冲的跑了来,“陛下,有突厥王庭的消息了!” 赫连琛不是一个人跑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第459章 妄想 赫连珏抬眸,正好看到了赫连琛身后的女子。 他看向赫连琛的眸光便有些冷—— 军营之中,王帐之内,岂能出现阿元以外的女子? 但很快,赫连珏就收敛了怒气。 赫连琛虽然丑了些,蠢了些,但胜在忠心。 他跟随自己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忌讳。 如果没有特出情况,赫连琛定不敢做出违逆他,让他不快的事儿。 所以,这个女人—— 赫连珏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赫连琛,等待他的解释。 赫连琛感受到自家圣人的低气压,心里一个哆嗦,赶忙单膝跪倒,“臣赫连琛,恭请圣安。” 赫连珏嗯了一声,也没有说“朕躬安,平身”的话,还是静静的注视着赫连琛。 赫连琛不敢卖关子,直奔主题,“臣鲁莽了,但事关紧急,臣这才斗胆将独孤小姐请来。” “独孤小姐说,她知道突厥王庭的位置。” 赫连珏挑眉,这才将目光落在了赫连琛身后的女子身上,“独孤氏?独孤雄的家眷?” 独孤芷虽然重生归来,却还是恪守规矩,并不敢直视圣颜。 她微微垂着头,露出如天鹅颈般的脖颈。 双手叠放在身前,恭敬又不失礼仪。 感受到头顶有股凌厉的视线,她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 听到赫连珏询问“独孤家的女眷”,她不等赫连琛开口,便主动应声:“小女独孤芷,乃独孤雄第三女。” 独孤芷排行第三,但确实独孤雄的独生女。 她前面两个都是兄长。 作为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儿,独孤芷从小就备受父母长辈的宠爱。 况且,她在西北边城长大,边城民风彪悍,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独孤芷也养成了恣意、张扬的性子。 只是这样的性格,在京城那样的繁华之地,却很不受待见。 前世,独孤芷及笄后,便被父亲派人送回了京城。 不为别的,只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将门虎女,容貌出众,却唯独性子野了些。 独孤芷不适应京中的规矩,京中的贵妇、贵女们也瞧不上她的粗鄙、刁蛮。 尤其是独孤芷刚进京,就跟京中的几个纨绔发生了冲突。 独孤芷都不用家将、部曲动手,拎着一条鞭子,就把那些纨绔们打得满地打滚。 独孤氏彪悍之名,在独孤芷的身上达到了巅峰—— 过去的独孤氏,只是有善妒、不贤惠的恶名。 而独孤芷呢,竟仿佛女修罗一般,动辄把人鞭打成重伤。 这已经不是胭脂虎了,而是踏娘的女暴龙啊。 其暴虐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敢当众鞭笞当朝宰相的永昌大长公主。 可问题是,永昌再彪悍,她也是公主。 公主是君,不愁嫁! 独孤芷再彪悍也只是臣女,京中那些与独孤氏门当户对的权贵,根本就不敢把她列为新妇人选—— 开什么玩笑? 就独孤芷动不动挥鞭子的性子,成了婚,夫君但凡有点儿不如意,都能闹出流血事件。 大周朝的贵女确实彪悍,也存在一定概率的家暴事件。 但,家暴家暴,至少还只是停留在闺房之中,不至于太过分。 独孤芷这样的将门虎女,就很可怕了,一个弄不好,家暴就会变成凶杀现场! 惹不起! 就算独孤雄手握十万边军,他家的女儿也娶不得。 独孤芷:……哼,你们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我就不信,我会嫁不出去! 作为独孤雄的唯一爱女,独孤芷当然不可能嫁不出去。 回京不到半年,她就定下了一门极好的婚事。 然而,上辈子的独孤芷以及独孤一家并不知道,这桩婚事竟是她以及整个家族悲剧的开端! “……不想了!都过去了!” 独孤芷赶忙收敛心神,不让自己沉浸在上辈子的悲剧中。 她用力挺直腰板,上辈子的婚姻,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至少,她成了皇家媳妇,近距离的接触到了帝后。 对于帝后的秉性、喜恶等,都有一定的了解。 比如赫连珏这个皇帝,世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奢靡无度、乖戾成性等原因而被废掉的前太子,登基后,亦是个乾坤颠倒、穷兵黩武的霸道君王。 而有了一世经验的独孤芷,就曾经亲眼看到过赫连珏这个所谓的“霸王”对谢皇后的一片深情。 身为帝王,偌大的后宫却只有谢皇后一人。 刚登基的时候,以守孝为由,挡住了文武朝臣的劝谏。 守孝的六年里,赫连珏灭突厥、吞高昌,平吐谷浑、吐蕃,征讨高句丽、新罗等。 除了茹素和不近女色,赫连珏所做之事,跟“守孝”没有半文钱关系。 他的王军在战场上,杀掉的人数以万计! 所以,世人都明白了,所谓的“守孝”不过是个借口。 可明白又如何? 经过六年的征战,赫连珏手握重兵,在朝堂的威势达到顶点。 他还通过迁都、科举选士等等手段,最大程度地提高了皇权统治。 世家被持续打压,根本无法再对朝堂形成权利垄断。 新兴的寒门、勋贵们,也都是圣人最忠实的拥趸者。 可以说,在赫连珏的手上,大周朝的皇权达到了巅峰。 赫连珏的强势,让朝臣们根本就不敢置喙他的“家务事”。 只有一个皇后怎么了? 又不是没有继承皇位的皇子。 人家做皇帝都不急,你们这些外人瞎逼逼什么? 终其一生,赫连珏身边都只有谢皇后一个女人。 修建皇陵的时候,赫连珏专门命人打造了双人梓宫。 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爱情啊。 不过,上辈子,独孤芷没能活过三十岁,并不知道帝后有没有真的坚守到老。 但,独孤芷相信赫连珏,不是那等背信弃义、冷清绝爱的伪君子。 他想要与谢皇后生死相许,就一定会做到。 这般深情的男人,不管表现得多么冰冷、倨傲,他的心,一定是热的、柔软的。 独孤芷觉得,自己拥有重来一次的机遇,定是上天选定的宠儿。 这一世,她或许可以替代谢皇后,成为深情帝王的掌中宝…… 第460章 神女啊 “可惜,我还是迟了一步!” 哪怕早回来两年呢,赶在赫连珏进京前,独孤芷也有信心从谢氏手中抢走皇后的宝座。 独孤芷可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有着充足的底牌—— 她重生而来,上辈子谢皇后做过的那些事儿,她全都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未来的走向,可以当个如同神仙一般的预言家。 谢元会的,她也会! 谢元不知道的未来,她知道! 独孤芷觉得,自己拥有重生的奇遇,定能胜过谢皇后。 而帮助赫连珏找到突厥主力,便是她展现自身价值的第一步。 赫连珏:…… 他直接看向赫连琛,再次露出凶残的表情。 赫连琛,朕知道你不够聪明,可你也不能蠢笨如斯啊。 如此重大的军务,居然相信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女郎的话?! 赫连琛感受到自家圣人的凌厉眼神,本能地吓了一个哆嗦。 他抬起头,拼命地露出讨好的表情: 圣人,您别生气啊! 您就当微臣是“病急乱投医”,成不成? 反正就是听人家小女郎说句话,也没有什么损失! 信与不信,全凭咱们自己做主啊。 可万一要是真的,岂不是省了大力气? 赫连琛就是存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想法。 赫连珏:…… 你会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蠢! 独孤芷自然觉察到了赫连珏与赫连琛这对君臣之间的眉眼官司。 她赶忙开口道,“圣人,小女确实知道!” 赫连珏笑了,魅惑的桃花眼里满都是嘲讽,“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 你是谁? “我是神女传人,梦中的神女指点!” 独孤芷知道,如今谢皇后地位稳固,与赫连珏夫妻情深。 她若只是个寻常将门的小女郎,根本无法跟谢皇后争抢。 不过,没关系! 上辈子,她嫁给了六皇子,与谢元一样,都是萧太后的儿媳妇。 凭借这层关系,独孤芷知道了许多事儿。 比如当年帝后在越州的发家史。 谢元不愧是陈郡谢氏的女儿,家中藏书众多,她总能从古籍上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秘方。 再加上她从小跟着海内名士的父亲游历天下,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也知道了许多隐藏在民间的小偏方。 所以,她发明了炒菜,会晒盐法,还制出了曲辕犁(元德犁)、马蹄铁、孔明灯、炸弹(小瓷瓶)等等神器。 也正是靠着这些,她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辅佐赫连珏练兵、扩张地盘,最终杀回了京城。 帝后入主皇宫后,建新城,开拓海运,开凿大运河…… 赫连珏所有政令的背后,都有谢元的影子。 赫连珏作为容貌出众、地位尊崇的帝王,不会被寻常的庸脂俗粉所吸引。 逆天的才华,或者是能够与他并肩携手的能力,才是赫连珏最心动的。 独孤芷不够聪明,也没有谢元的那些见识。 但她有重生的奇遇啊。 虽然晚了些,但还是给她留了些许机会。 比如突厥之战。 再比如牛痘,等等,牛痘应该还没有研制出来。 再再比如那个可以纺纱的纺车,应该是叫三锭纺车! 对,就是这个东西,提高了纺纱的效率。 也让匠人们开始关注工具的作用。 正是有了三锭纺车,京中的棉纺织业才慢慢发展起来。 这是足以改变许多女子命运的一项产业。 哦,对了,还有水车。 重生后,独孤芷就认真回想了自己还能“截胡”的发明。 数量有些少,至少跟谢元曾经的贡献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但,独孤芷有机智啊,她给自己披了一层“神女”的外衣。 这、也不算胡说,她能够重生归来,还能预知未来,不是神女又是什么? 赫连珏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都懒得去跟独孤芷计较。 赫连琛也一副“小女郎,你没病”的表情。 原本赫连琛是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可、可他万万没想到,刚才还言之凿凿的独孤芷,居然是个得了癔症的可怜人儿。 说自己是神女信徒,还得到了神女梦中指点? 你咋不说你是瑶池仙子转世,是佛祖在人间的代言人? 独孤芷虽然不够聪明,却并不傻。 她看到了赫连珏、赫连琛这对君臣露出来的不信任目光。 她没有等赫连珏让她起身,而是径直站了起来。 缓步来到了舆图前,伸出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某个地方画了个圈儿。看书喇 “这里本是一处废弃的古城,四周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源,并不适合驻扎营地。” “但,突厥可汗就是利用了人的这种想法,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王庭安札在此处。” “还有这个地方,是右贤王的驻地;” “这里则是左贤王,他统领的两万骑兵,都隐藏于此。” 独孤芷表现得太镇定了。 说出的话,仿佛就是真理一般。 赫连琛已经被搜索王庭的任务折磨的有些急躁,他目前的状态就是,但凡有个消息,不管靠谱不靠谱,他都要试一试。 他的目光追随着独孤芷的手指,看清她所指的位置后,瞳孔微微收缩。 王庭和右贤王的驻地也就罢了,左贤王的“防区”,距离北城并不算太远。 许是赶巧了,赫连琛升起热气球,用千里眼进行监控的时候,角度微微有些偏倚,正好错过了这个角落。 “要不,待会儿我就去试一试!” 赫连琛暗自忖度着,耳边又响起了独孤芷的声音,“神女还告诉我,陛下有种神器,名曰千里眼。” 独孤芷自信满满,对着赫连琛说道,“赫连将军,你不如就用这千里眼,好好的看一看!” 赫连珏和赫连琛齐齐瞳孔震动。 赫连珏:……千里眼一事,在军中都是秘密。 除了多福、赫连琛几个心腹,就连几个副将都不知道。 他下意识的看向赫连琛。 赫连琛慌忙摇头:陛下,不是臣! 臣虽然蠢笨,可也知道“闭嘴”。 更不用说千里眼这种东西,绝对是军事机密。 他连自己的心腹、部曲都没说,更何况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女郎? 赫连珏的眸光有些幽深,他终于开始正视独孤芷这个女人…… 第461章 蠢 神女入梦教诲? 赫连珏一个字都不信! 他坐过热气球,升上过数百米的高空。 伸手触摸过那些云朵,而在神话中,那些云端可是住着神仙的。 但,根本就没有! 那就是一团气流,手掌可以穿过。 赫连珏还有小瓷瓶,其声响,就像天神大雷一般。 ……说实话,作为一个亲身创造了神迹的人,赫连珏根本就不信那些鬼神之说。 神女? 不存在。 独孤家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从某些渠道,探听到了一些隐秘情报罢了。 看来,独孤雄野心不小哇。 居然都敢“窥探帝踪”。 赫连珏可不是当年的废太子,需要靠着独孤雄的西北军提供军械、战马等。 他是皇帝! 而帝王本就是多疑的。 赫连珏会无比信任谢元,也是因为谢元用性命与多年的付出,赢得了赫连珏的心。 独孤雄? 唔,他在西北领兵多年,估计已经把西北军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忽然之间,赫连珏就有些理解先帝迫切想要收回兵权的原因了。 明明朝廷耗费粮饷供养的军队,却因为领兵大将的私心,变成了某人的x家军。 皇帝俨然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 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要有计划地收拢兵权了。 独孤芷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在赫连珏面前表现一番,非但没有赢得赫连珏的另眼相看,反而让他对自己的父亲乃至家族生出了怀疑。 “原来是有神女入梦啊!” 赫连珏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 他单手托着腮,慵懒中不乏高贵,加上逆天的颜值,让他看起来美得如同一幅画。 “好个晶雕玉琢般的郎君,还有这矜贵的气质,宛若谪仙!” “世人只知道赫连珏唯我独尊、强势霸道,却忽略了他貌比潘安、卫玠的容颜。” 独孤芷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嫁过人,生过孩子,自然不会像未出阁的小女郎般羞涩腼腆。 对于那些男女之事,她非常熟悉。 许是重生带给她的底气,又许是眼前的赫连珏太过俊美,让她一时都忘了收敛。 不顾矜持、不顾礼数,她竟直视圣颜,还、还流露出了欣赏、沉醉的表情。 赫连珏身侧的那只手用力握紧,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这丑女人,好大的胆子? 莫不是想死?! 竟然用这般恶心的眼神看着朕! 丑就罢了,居然还这么蠢! 赫连琛也有些无语,拜托,知道独孤家的女人彪悍,可也不能悍到这种地步啊。 这是在圣驾前,没有圣人的允许,都不能抬头。 独孤芷倒好,居然敢直视圣颜,还、还用这种、这种眼神—— 自家圣人这几年虽然收拢的脾气,可他骨子里真不是个好性儿的人。 想当初,京中贵女们被圣人那神仙容颜所吸引,纷纷跑来羞羞答答、眉目传情的时候,圣人一张毒舌,直接骂哭了好几个。 还有胆子大、不怕骂的小女郎,试图继续纠缠,圣人就直接派人动手。 半点情面都不留,也丝毫不在意对方是权贵家的女儿,是自己的表姐表妹! 圣人从来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所有的温柔,只给了皇后娘娘一个。 其实,就是皇后娘娘,当初也是经历了圣人的冷脸与毒舌的。 这世上,只要不是见色起意,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而“色”字一项,就是圣人最忌讳的存在。 有很长一段时间,圣人非常厌恶这张遗传自萧太后的脸。 偏偏那些女郎,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他的容貌。 呃,有时连一些胆大妄为的小郎君,也曾经—— 没办法,美到极致,就是雌雄莫辨,男女通吃。 对于这些胆敢对自己生出邪念的蠢货,赫连珏向来没有好脸色。 然而,就在赫连琛担心自家圣人会当场翻脸的时候,赫连珏居然笑了。 看到赫连珏那绝美的笑容,独孤芷的脸愈发红了。 赫连琛则开始身体发抖:完了!完了!圣人彻底怒了。 “赫连琛!” 赫连珏轻轻吐出三个字。 扑通! 赫连琛直接跪倒在地,膝盖落地的时候,声音极大,听着就觉得很疼。 赫连琛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无比恭敬地说,“臣在!” 赫连珏还是那副浅笑的模样,淡淡地说,“没听到这位女郎的话吗?” “按照她提供的位置,找一找、看一看!” “独孤家的这位小女郎,可是得到了神女的入梦指点呢。” 赫连珏的这番话,听着似乎信了独孤芷,并对这位“神女信徒”非常推崇。 赫连琛却听得心肝儿乱颤。 呜呜,圣人是真的生气了呢。 可怜的独孤芷,不对,应该是整个独孤氏,估计都要被圣人狠狠惩戒! 赫连琛默默在心底给独孤雄一家点了一排蜡。 不过,也仅止于此。 他是赫连珏的心腹,自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帝王。 不说独孤雄在西北拥兵自重,单单是独孤芷敢直视圣颜,并对圣人生出、生出—— 一个大不敬是逃不掉的! 圣人如何惩处,独孤家都不冤枉。 再者,赫连琛还听出了赫连珏的言外之意:独孤芷这个神女信徒,有隐秘,查! 当然,调查隐秘这种事儿,不归赫连琛管。隐在角落里的多福会用尽一切办法的将独孤芷以及独孤家查个底儿掉! 但,赫连琛可以代替圣人,找独孤芷套话啊。 这个女人,看着倨傲、矜持,实在蠢得要命! 哪有人会大张旗鼓地跑到圣人面前显摆? 还假托神明之说。 呵呵,历史上那些炮制神迹的人,基本上都是想要逐鹿天下的野心家。 而现在,“神迹”没有出现在皇家,却应验在一个领兵大将的女儿身上—— 自己找死就不用说了,居然还带上全家。 真是大写的一个蠢! “是!臣谨遵命!” 赫连琛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退出王帐后,他还故意以“咨询”为由,找独孤芷套话。 赫连琛也是伶俐,知道独孤芷是个蠢货,便故意把她捧得高高的。看书喇 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赫连琛都把独孤芷当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女。 第462章 灾难 “小姐!独孤小姐!” 赫连琛一身铠甲,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 他来到了赫连珏“赐给”独孤芷的帐篷里,满脸的崇拜:“您真是太厉害了!” 赫连琛竖起了大拇指。 在心里,他拼命把眼前的独孤芷想象成皇后娘娘。 唔,这样就好多了。 只要一想到皇后娘娘那睿智的模样,他就不会觉得眼前的蠢货太蠢。 如此,他才能打从心底里表露出崇敬! “赫连将军,找到左贤王了?” 独孤芷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还算精致的眉眼,全都是骄傲。 她一共给出了三个位置,分别是突厥王庭、右贤王和左贤王的驻地。 而三个位置里,左贤王距离北城最近。 当然,这个距离近也只是相对而言。 如果用常规侦查手段,只靠人肉搜索,还是无法轻易找到。 但,赫连珏有孔明灯和千里眼啊。 只要两者搭配,再有一个比较具体的方向,就能锁定左贤王。 左贤王麾下有两万骑兵,是突厥的主力之一。 只要全歼了左贤王,就能砍掉突厥的一条臂膀。 最重要的是,赫连琛按照她的指引,顺利找到了左贤王,就证明她的“预言”是真的。 她就是被神女垂青的天选之女! 有了她的帮助,赫连珏会比前世提前三个月战胜突厥。 另外,她还会辅佐赫连珏做更多的事儿。 她,一定能替代谢皇后,并超越她。 “没错!果然找到了!” “现在我要尽快调兵,不能和您多说!您千万别见怪!” 赫连琛心里想着皇后娘娘,表情也就愈发真挚。 他仿佛就是独孤芷的小迷弟,对她这个神女无比信服。 独孤芷看到赫连琛如此模样,愈发矜持了。 “嗯!战事要紧!将军且去!” 战胜突厥算什么,她还可以帮赫连珏更多。 咦,对了,还有件事,是不是快要发生了? 我、我可以先提醒赫连珏,进一步做实我预言神女的身份。 独孤芷有了想法,便想去求见赫连珏。 在她想来,她已经有了与赫连珏公平对话的身份。 赫连琛等一众心腹幸亏不知道独孤芷的想法,否则一定会集体唾弃:独孤芷,你哪来的脸? 只不过是装神弄鬼地提供了一个情报,就觉得自己跟赫连珏一样高贵了? 真正能够与圣人肩并肩的人,是皇后娘娘啊。 谢皇后与圣人是原配夫妻,患难与共,携手开拓了岭南偌大的基业。 如今,更是一个在外面拼杀,一个在家里看守门户,夫妻携手,共同努力。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一人可以站在帝王,与他共享这锦绣江山,那人一定是谢皇后。 这是帝后身边的心腹们,集体的、统一的认知。 而即便是这样,谢元面对赫连珏的时候,也从未像独孤芷这般“狂妄”。 谢元始终记着自己有好几重身份:妻子、皇后、合伙人以及爱人。 所以,她不会在赫连珏面前倨傲、更不会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用最合适的身份与赫连珏相处。 话说,世间不是没有患难夫妻,可富贵后,许多夫妻都会反目。 这也跟懂不懂得经营夫妻关系有关。 有些人总觉得自己劳苦功高,会分不清现实,继而与伴侣产生嫌隙。 谢元却从未这样糊涂,她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清醒。 也正是她懂得经营,她和赫连珏的夫妻关系,才会逐渐加深,而不是分道扬镳。 “对了,独孤小姐,神女入梦的时候,可曾还有其他的指点?” 赫连琛忍着厌蠢症,装成了小迷弟,就是为了继续套取独孤芷的秘密。 他好不容易牺牲一回,必须捞够本儿。 “倒是有件事,不过,我想亲自向圣人回禀!” 虽然赫连珏、赫连琛君臣俩都认定独孤芷是个蠢货。 但,独孤芷还是有些小聪明。 她很清楚,想要显摆,想要邀功,必须选对“正主儿”。 只有赫连珏亲眼看到她的神奇,才会觉得她能够跟他匹敌。 若是中间只隔着一个赫连琛,她再优秀,赫连珏也没有直观的感受啊。 赫连琛:……你在想peach! 圣人何等高贵,岂会轻易见你这么一个蠢货? 再者,赫连琛也担心圣人会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赫连琛太了解自家圣人了,他本就讨厌又蠢又丑的女人,更讨厌有人对着他的容貌流口水。 偏偏,圣人的这些忌讳,独孤芷全都精准的猜中了。 圣人万一忍耐不住,直接动手,咳咳,就算不要命,只是命人挖了某人那双不安分、令他作呕的眼睛,也、也不太好! 毕竟就目前而言,独孤芷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独孤雄的西北军,也还没有彻底拿回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赫连珏:……无妨! “还是阿元有先见之明,提前给朕送了这个!” 赫连琛犹豫再三,还是来到王帐去跟赫连珏商量——忍一忍,先把独孤芷的秘密都挖出来。 等忍过这一遭,是杀是流放,都由圣人做主。 结果呢,他刚说完独孤芷的要求,还不等苦苦全歼,赫连珏就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件黄金打造的镂空面具。 赫连琛惊愕脸,“陛下,这是娘娘送给您的?” 娘娘也太厉害了,居然早早就想到会有人垂涎圣人的盛世美颜? 所以啊,如果非要说有神女,那人一定是皇后娘娘。 看看人家也没有装神弄鬼,只是随意的一个安排,就、就是这么的有先见之明! 谢元:……真的只是误会!我就是想到了兰陵王,想让自家夫君也spy一把。 不过,有了黄金面具,倒是真的帮了赫连珏。 独孤芷看到戴了面具的赫连珏,果然有些沮丧。 唉,不能直接欣赏圣人的盛世美颜了呢。 “八月初四,西南方有大地动!” 心里略失望,独孤芷却也没有错过这次“面圣”的机会,她说出了一个让赫连珏瞳孔发紧的“神之预言”! 西南方? 地龙翻身? 那可是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啊。 当天晚上,远在京城的谢元就收到了赫连珏的飞鸽传书…… 第463章 无语的朝臣们 西南? 大地动? 看到这几个词儿,谢元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地震啊! 这可是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慢说是在这古代了,就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也是人力所不能干预的存在。看书喇 一旦爆发,那就是地动山摇、伤亡无数。 而且,在古代,还有个要命的麻烦——古代人迷信啊。 只要有什么天灾,就会往“人祸”上去想。 比如什么有人倒行逆施,这才引来上天惩罚。 而最容易被甩锅的人,莫过于君王。 很多时候,为了平息舆论,稳定天下,做皇帝的还有下“罪己诏”。 向上苍忏悔,祈求灾难早些过去。 赫连珏、谢元这对至尊夫妻,都不用有心之人故意找茬,现成的“罪名”摆在这里—— 一个穷兵黩武,杀孽太重; 一个牝鸡司晨,扰乱超纲! 不管西南的地动与帝后有没有关系,都会被朝臣们拿来当做弹劾两人的理由。 赫连珏和谢元,好不容易在世家阶层撬开了一个口子,若是地动真的发生了,就有可能遭到世家的反击。 “……幸好得到了‘预警’。” 谢元展开纸条,又仔细将赫连珏的信看了一遍。 谢元对赫连珏一片赤诚,绝无半点隐瞒。 而赫连珏呢,也把谢元当做知心的伴侣,不管大事小情,都会跟谢元或是分享、或是商量。 赫连珏提到了独孤芷,还把她的那套“神女入梦”的说辞转述了一遍。 在信中,赫连珏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独孤芷的怀疑。 他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而是怀疑独孤雄有不臣之心。 千里眼的秘密,突厥王庭等位置,都是独孤雄暗中派人探查到的。 只是独孤雄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太蠢,为了在赫连珏面前炫耀,居然直接把秘密都抖了出来。 还弄出“神女入梦”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借口。 赫连珏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个独孤芷,他彻底怀疑上了独孤雄。 谢元:…… 这独孤芷,还真是坑爹的一把好手。 已经隐约猜到什么的谢元,禁不住默默为独孤雄掬一把同情的泪。 不过,仅止于此了。 独孤芷可能是重生者,所以才会“预知”未来。 但被赫连珏误会的独孤雄,应该也不真的无辜。 独孤雄镇守西北多年,却胡虏、兵祸不断,就真是周遭的那些国家、部落在作妖? 就没有独孤雄养匪自重的可能? 还有,去年赫连珏刚登基,突厥小王子就绕过西北防线,长驱直入地进入到了京城。 这件事中,已知的吃里扒外的势力有世家和鲜卑旧勋贵。 但独孤雄呢,他虽然跟赫连珏有合作,可他出自独孤氏。 而独孤氏也是鲜卑八大勋贵之中的大家族。 赫连珏和谢元都不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或许没有帮着世家、勋贵们放水,可也没有向赫连珏通风报信啊。 这人,表面看似忠诚,实则另有私心。 且,独孤家镇守西北的时间太久了,就算独孤雄本人没有野心,他麾下的将领们也难保会生出其他的小心思。看书溂 以下克上,可是军方的惯例。 就算没有独孤芷的事件,赫连珏也有意收回独孤家的兵权。 独孤芷的出现,只是加快让赫连珏下定决心罢了。 “算了,不想那些人了。还是先关注西南即将发生的灾难。” 谢元收敛心神,开始将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件事上。 谢元猜测独孤芷是重生者,也是因为这场灾难—— 八月初四,西南梁州! 时间、地点都无比精确,除非是真实发生过,否则就算是能掐会算,也不会这般明确。 赫连珏不知道有重生这种情况,对于独孤芷预测的灾难,他只当对方是懂得观测天象,或是遇到了这样的高人而偶然得到了消息。 赫连珏就一个态度,他不信独孤芷。 更不信她是什么神女信徒。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女入梦的奇遇,也该发生在他家阿元身上。 事实上,赫连珏也确实想要“取而代之”。 他在写给谢元的信里提到,就让谢元对朝臣们宣称,她梦到神女,神女在梦中示警,说是西南可能有地动。 如此,谢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派人去梁州提前安排,还能给她挣来一定的“神女光环”。 赫连珏想让谢元来当这个天选之女,就像当初谢元给他弄了“从天而降”的神迹一样。 作为亲身经历者,赫连珏非常清楚“神迹”的好用。 他会这般顺利地登基,未尝没有他“从天而降”的因素。 谢元呢,被赫连珏推着上了朝堂,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正大光明坐在皇帝身边的女人。 还是第一个监国的皇后! 赫连珏强势,谢元能干,这才促成了此事。 可这并不是说,谢元坐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就真的信服。 包括崔、王、郑三位相公在内,他们都还想着如何把谢元赶回后宫呢。 赫连珏却不想自己的阿元被如此针对。 有个“神女”的光环,或许就会好很多。 就像那些开国的皇帝们,都有天命所归的神迹。 而谢元呢,若是精准预测了西南地动,就是神女选定的人间代言人! 她也是“天命所归”呢! 谢元:……很感动,但很不必如此。 谢元抗拒,不是因为担心,一旦预言不能成真,自己作为“预言家”会被朝臣、百姓们责怪。 她就是单纯的不想抢夺别人的“功劳”。 而且,就算要炮制神迹,谢元也希望加注到赫连珏头上。 所以,第二日,在朝堂上,谢元一脸凝重地表示: “昨日,本宫收到了圣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在信中,圣人言明,先帝入梦,示警曰:八月初,西南梁州有地动!” 这回,别说崔、王、郑三位宰相了,及时谢元推上去的顾恒都一脸错愕: 皇后娘娘,您要不要听一听您说了什么? 圣人八百里传书,信中还提到什么先帝入梦? 呵呵,先帝的皇陵可是在京城啊,他就算要托梦,也可以在京畿地区找个“熟人”。 为何非要不远千里地跑去给圣人示警? 还什么西南地动! 你咋不说皇陵会塌陷?! 第464章 朝堂交锋 朝臣们那叫一个无语凝噎。 但,再怎么无语,谢元却一本正经。 况且,她还提到了先帝。 如果只是托梦,那些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士大夫们,还会义正严词地劝谏皇后娘娘不要搞封建迷信。 可事情牵扯到先帝,那就是跟孝道有关系。 哪怕是假的,为了尽孝,也必须相信。 就是王、崔、郑三位宰相,再觉得谢元的说辞荒唐,也不能公开劝阻。 劝什么劝? 你自己不孝,难道还要拦着帝后这对孝子孝媳为先帝尽孝?看书喇 要知道,过去的一年半时间里,赫连珏和谢元这对至尊夫妇一直都在穿麻衣、茹素。 人家确实打着守孝的旗号,杜绝了朝臣们往后宫塞女人的行径。 可人家夫妇俩,也确实实打实地遵照规矩守了孝。 只穿麻衣、茹素这一项,对于帝后这般尊贵的人来说,能够一直坚持,没有偷偷的暗中作假,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世家们虽然被削弱了,可他们在京中经营了几百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想要探查些宫中消息,比如帝后膳食这种小事,还是可以查到的。 而他们得到的结果就是,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赫连珏、谢元这对夫妇始终如一。 “圣人也就罢了,到底是个男子。可谢皇后作为女子,也有如此坚持,足见其性格坚韧、心性强大!”看书溂 朝臣们也正是证实了帝后的坚韧,才开始打从心底里佩服。 贪图吃喝,是人之本性。 帝后能够克服,真的不是一般人啊。 而他们说着要为先帝、先太后守孝,就真的做到了,他们就已经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如今,谢元再拿先帝扯幌子,并要求朝廷派人派粮地去梁州预防灾情,朝臣们也说不出驳斥的话! 当然,朝臣们也不会轻易纵容。 不能驳斥,可以哭穷、卖惨啊。 “娘娘,且不说托梦之说是否靠谱,单单是这兵马、钱粮,就不是小事!” “圣人在西北,几万大军每日消耗着大量的钱粮,且凯旋之日还未可知,后续还要准备更多的粮草、军械等。” 户部尚书出列,双手抱着笏板,满脸愁苦地说道,“娘娘,国库、国库真的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谢元高坐在主位上,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向了穆伽罗。 众朝臣:……娘的,不会又想把女官拉出来算账? 哼! 算账也不怕! 国库确实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虽然夏收已经结束,但新粮运送到几大官仓也需要时间。 尤其是南方的州郡,虽然都是产粮大户,奈何路途遥远。 从南到北,只靠陆路,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等到了京畿的几大官仓,估计要年底了。 皇后娘娘说得明白,先帝在梦中预警,八月初会有地动。 如今是七月廿日,距离八月初只有一旬的事件。 想要抽调今年的新粮,根本就来不及。 户部侍郎抢在穆伽罗开口前,也从队列里站出来。 他一边看着笏板上的几组数据,一边如实回禀。 嗯,经过谢元以及她的女官们的一番整顿朝堂,朝臣们虽然心里排斥,可也学会了摆数据、讲实例。 新粮的数量,南方几大州郡距离京畿的路程,运量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人力等,户部侍郎全都详详细细地罗列出来。 谢元挑眉:……哦豁,学聪明了啊。 她的目光又瞥向了南陵郡主。 南陵接收到自家娘娘的注视,缓缓点头:娘娘,数据没错! 作为一个数学天才,南陵对于数字的敏感度是最高的。 有些数字,哪怕她还没有落实,只听几组,就能根据一定的规律,初步判断是对还是错。 谢元见南陵给了回复,便知道户部的官员都学乖了,并没有在数据上做手脚。 是啊,钱粮这一项,确实困难! 但,却难不倒谢元。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户部侍郎所言甚是!” 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一众户部的官员,听到谢元的这句话,都以为她放弃了。 众人齐齐吐出一口气。 放弃就好啊,托梦什么的太荒唐了。 西南怎么会有大地动? 还要大费周章地派遣军队、携带钱粮去救灾? 简直就是荒唐! 只是碍于孝道,他们才忍耐着。 这会儿,见自己成功用事实说服了谢皇后,户部的官员都非常得意。 王、崔、郑三位相公却没有这么乐观。 好歹也跟谢元打了几次交道,不管他们如何的智计百出,谢皇后都有法子应对。 唉,有那么一段时间,三位相公都有些明白赫连珏为何出征的时候,会让谢皇后监国。 圣人可不是色令智昏,而谢皇后呢,也不是魅惑君王的妖后。 圣人是知道自己妻子的能力,而谢皇后也没有辜负圣人的器重。 这对夫妻,不愧是能够在岭南那片蛮荒之地杀出一片天地的人。 岭南? 等等! 刚才谢皇后说要发生地动的地方哪里来着? 三位相公果然反应够快,他们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转动大脑。 梁州! 对! 西南的梁州! 而梁州严格来说,有一小部分是属于岭南的。 去年,先帝中风之时,圣人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杀回京城。 除了宫中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应该也是打通了五岭的交通线。 而若是没有了五岭作阻碍的天堑,从邕州或是越州支援梁州,将是最佳路线。 只是,邕州或是越州有充足的兵力和粮食吗? 谢元居高临下,俯视全场。 自然没有错过三位相公若有所思、一脸恍然的模样。 果然是朝堂老狐狸啊,谁都不能小觑。 谢元默默的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 她迎着三位宰相的目光,缓缓说道,“国库空虚,确实不好从京中调拨物资。” “幸而梁州距离岭南不远,可以直接从越州调拨人手和物资过去!” 谢元的话音方落,崔、王、郑三位相公的眸光就闪烁了一下。 他们想到了谢皇后会从越州调拨物资,却没有想象到,越州真有这么多的物资。 看来,帝后在越州,还是留了极其丰富的家底儿啊…… 第465章 被坑的赫连琛 赫连珏和谢元在岭南,何止是有极其丰厚的家底儿? 不说别的,只谢元临走前,抄没的当地豪族的家产,就能抵得上国库近五年的收入。看书喇 另外,谢元在岭南的甘蔗林,制糖作坊,沿海盐场等等产业,也都日进斗金。 最厉害的还是粮食! 谢元最先在岭南试种占城稻。 经过两三年的推广,岭南好几个州郡都已经大面积种植这种优质的稻种。 再加上岭南得天独厚的气候,一年三熟,每次收割都是超高的产量。 可以说,只岭南一地的粮食,就能填满几大官仓。 岭南最大的难题,就是地处偏僻。 不过,随着宝船的建成,谢元已经让谢林组建了船队,并让留守岭南的将领训练海军。 相信用不了多久,谢元的船队就能进行远洋航行。 到那时,有了海上通道,岭南的物资就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京城! 而这次西南的地动,距离越州不算太远,直线距离,约莫有七八百里。 如果是过去,肯定不能直接抵达,需要绕过横亘在两地之间的山岭。 但,谢元凿通禹岭后,又让工兵营凿通了两条隧道。 可通向西南,也可通向东南! 而那条通向西南的隧道,恰巧可以直通梁州。 如此,越州距离梁州,也就只有那七八百里的直线距离。 哪怕是装满物资的货车,一日只能行进十里,也能在半个月内抵达。 而救灾物资可以延后,最要紧的还是先派军队过去预防、抢险。 军队没有载货的任务,就可以急行军。 越王府的卫军们,全都是经历过谢元制定的“特种训练”的。 野外急行军,是必考的科目。 他们背负铠甲、兵器等,徒步都能实现一日六七十里。 若是骑上战马,则能达到一天奔袭一百二三十里。 所以,最快只需要六日,谢元和赫连珏训练出来的兵,就能赶到梁州。 另外,除了帝后在岭南攒下的“家底儿”,谢元还有外援——黎部以及其他的原住民部落。 黎宝珠是谢元的手帕交,哦不,应该说是小迷妹。 不但帮谢元种植橡胶,还愿意出人出地地帮忙试种良种。 而随着赫连珏夫妇的“登顶”,黎宝珠在岭南也跟着水涨船高。 她俨然成了众原着部落的统领。 一来,她本身就是部落统领,是其他原住民族眼中的“自己人”。 她不会吃里扒外,帮着山下的人,算计同类。看书溂 二来,黎宝珠跟京城的皇后娘娘是好姐妹。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原着部落们肯定没想着去做官,但,上头若是有人帮忙说话,他们也不会总被山下的哄骗、压榨。 可以说,黎宝珠俨然成了山里部落与山下客族人之间的纽带。 黎宝珠也隐约有了“一呼百应”的威势。 黎宝珠的黎部,乃至整个岭南地区的原着部落,都能为谢元所用。 他们常年生活在大山里,而梁州一旦发生地动,有些偏远山区,就需要这些熟知地形的原着部落帮忙! ……当然,黎部这张底牌,谢元不会直接在朝堂上打出来。 她只是按照朝廷的惯例,让议政堂给梁州当地的官员下达指令。 崔、王、郑等议政堂的大佬们:……还真当真了呀。 不就是一个“梦”吗! 谢元:……必须当真! 这可是先帝给圣人托梦,哪怕是为了一个“孝”字,也必须去做! 众朝臣:…… 他们暗自唾弃着荒唐,却又不得不乖乖听命! 很快,议政堂就忙碌起来,各项指令八百里加急地送往梁州! …… 谢元在朝堂上可劲儿地忽悠众朝臣,她也没有瞒着赫连珏。 其实,就在昨晚,收到赫连珏的来信后,她就写了回信。 第二天中午,赫连珏在王帐,收到了谢元的信鸽。 “……到底是阿元啊!思虑的就是比朕周到。” 看完谢元的信,赫连珏自豪地感叹着。 他只是想着给自家阿元加一个“神女”的光环,却忘了朝臣们并不好忽悠。 别看他们动不动就说什么“有违天道”,但他们骨子里都是真正的士大夫。 而真正的读书人,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谢元如果真的按照赫连珏的建议,说自己梦到了神女,还在梦中得到了神女的教诲,都不用议政堂的大佬出面,只是一些四五品的中级官员,就能对着谢元大喷特喷。 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妇人就是迷信……他们会把谢元归结到只知道烧香拜佛的无知蠢妇行列。 还是谢元的说辞更奇妙——不是神女入梦,而是先帝示警! 就算大家觉得荒诞,也不能多说什么。 孝道大如天! 敢驳斥谢皇后,就是阻挠帝后做孝子孝媳。 逼人不孝,可是大罪过啊。 朝臣们个个都是老狐狸,才不敢轻易沾边儿。 所以,不管乐意不乐意,从朝堂到梁州,都会把“八月初西南地动”的梦话,当成正经事儿去办。 说若是出了纰漏,就是对先帝不敬,就是阻碍帝后尽孝。 跟两代皇帝都扯上了关系,治一个“大不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兵马已经集结完毕!” 就在赫连珏暗自为自家皇后骄傲不已的时候,赫连琛全身披挂的走了进来。 不过,他没有戴头盔,而是将头盔抱在了一侧。 单膝跪倒,赫连琛恭敬地回禀道,“吉时已到,臣将率领兵马前去剿灭左贤王部。” 赫连珏点点头,“去!” 区区一个左贤王,还用不着赫连珏亲自出马。 况且,他把赫连琛带来,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建立战功。 全歼左贤王部,这个功劳可不小了。 就先让赫连琛好好表现,咳咳,稍后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让赫连琛去完成。 “是!” 赫连琛拱手领命,“臣定不负圣人期望,全歼左贤王部,活捉左贤王!” 赫连琛还不知道,自家圣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好差事”。 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满脑子都是尽快出兵,全歼左贤王部的两万骑兵! 望着赫连琛的背影,赫连珏想到自己的计划,有些许愧疚,但并不多…… 第466章 来了来了 “出发!” 赫连琛浑然不知道自己凯旋后,将会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 此时此刻,他威风凛凛地坐在马背上,身后的红色披风,在夏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高高举在半空中,大喊一声,麾下的将士们纷纷呼和。 一时间,军营里喊声震天。 随后,便是三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出了北城。 马蹄踏踏,溅起了层层黄沙。 模糊的视野中,一队队彪悍的骑士,奔腾而过。 除了骑兵,赫连琛还带了一箱箱的小瓷瓶。 皇后娘娘说过,“炸弹”就是对抗骑兵的最佳利器。 突厥骑兵确实勇猛善战,急如电、势如破竹。 但,战马再快、弯刀再锋利,也抵挡不过“轰隆”一炸。 说实话,谢元在复刻出马蹄铁之后,就知道,这项技术将会进一步提升骑兵的战斗力。 道理很简单,战马最大的问题,就是马蹄的损耗。 马蹄被磨烂了,整匹战马也就废了。 可有了马蹄铁,战马的损耗率就大大降低。 战马多了,骑兵也就会多,他们能够把骑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按理来说,马蹄铁是大周王朝的秘密。 就是疑似“养匪自重”的独孤雄,暗地里可能跟突厥会有一些“交易”,可也不是蠢笨到将马蹄铁的秘密外泄。 但,这种事儿,根本不能长期保密。 都不用突厥人想方设法地“偷”,只需跟大周官兵打上一场,就能发现—— 战士会战死,战马也会啊。 而死去的战马马蹄上,明晃晃的就有一个铁片片。 突厥人最初可能并不知道,但见得多了,再看到大周官兵战马的淘汰、补充等都在下降,就能猜到真相。 顶多就是,他们还无法正确掌握钉马蹄铁的技术。 但,这个真的不难,直接找个大周骑兵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死马,按照原样式,一比一的还原,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嘛。 突厥或许没有大周那么多的精工巧匠,可也不是一个人才都没有。 只要想,就一定有办法实现。 所以,经过这三四年的事件,马蹄铁已经传到了草原上。 突厥会这么快恢复元气,未尝没有马蹄铁的功劳。 不过,马蹄铁也不是万能的。 或者说,是骑兵不是攻无不克的。 热武器就是对抗骑兵的利器。 谢元受到时代的限制,还不能制作出更好的热武器。 只有一个黑火药,以及黑火药衍生出来的“炸弹”。 而根据去年对抗突厥小王子时的实例,小瓷瓶的威力,还是相当可以的。 或许炸不死太多人马,但这种仿佛天降神雷一般的气势和响动,就足以弄乱敌方阵营。 人被吓到了,马被惊了,突厥骑兵那种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气势就被打破了。 再者,小瓷瓶也不是真的炸不死人,顶多就是威力没有那么的逆天。 总体而言,小瓷瓶的破坏力,还是高于冷兵器的。 所以,谢元才会说,“‘炸弹’是对抗突厥骑兵的神器!” 手握小瓷瓶,还有多于敌军的人马,赫连琛信心满满。 而随后的战况,也果然如同赫连琛想象的那般—— 大周兵马,几乎就是“从天而降”。 左贤王部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藏匿的这般隐秘,居然还能被大周的兵马找到。 赫连琛是以突袭的方式,如雷霆般横扫整个营地。 左贤王部的兵马,都来不及集结,就被呼啸而过的大周骑兵杀了个对穿。 当然,突厥骑兵的反应能力、战斗力也都很高。 短暂的慌乱过后,便有统领开始号令自己的部下。 抄兵器,呼哨一声叫来战马,一个翻身,狼狈的骑士就飞上了自己的坐骑。 然后,他们开始反击。 赫连琛率领大军横扫了一遍,眼见其他的突厥骑兵开始集结、反击,没有急着冲锋,而是派人丢出了小瓷瓶。 轰隆!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宛若凌空劈下的一道道炸雷。 只把刚刚反应过来,想要奋勇反击的突厥骑兵们吓得神魂出窍。 “天父啊!这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您发怒了?降下了神罚?” 左贤王到底是王,虽然也惧怕,可还是能够控制住。 但,左贤王还能勉强伪装镇定,他胯下的汗血宝马却被惊到了。 嘶嘶鸣叫着,极力想要逃跑。 左贤王只能用力拉紧缰绳,并用鞭子狠狠抽打。 汗血宝马又惊又疼,彻底被激怒了。 它的前蹄腾飞起来,整匹马仿佛立了起来。 左贤王险些被摔下马背。 他只能慌忙抱住马脖子,整个身体死死贴在马身上。 没有继续受到鞭笞,汗血宝马却也没有因此而镇定下来。 它砰地一下,前蹄落地,然后就开始没头没脑地奔逃。 营地里,其他的战马也都受了惊吓,四处乱闯。 于是,左贤王的汗血宝马毫无意外地撞到了其他的马。 碰! 轰! 几匹战马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疼的闷响,然后全都轰然倒地。 左贤王被摔得够呛,他遵循本能,就地翻滚,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饶是如此,左贤王的头也晕晕的,等他控制着平复好,却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道寒光。 “阿史那沙罗,束手就擒。” 赫连琛高高坐在马背上,挥舞马槊,锋利的枪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最后,枪尖抵在了左贤王的喉咙上! 有小瓷瓶作弊,赫连琛攻打左贤王部的战役就非常顺利。 歼灭骑兵一千二百余人,俘虏一万余,生擒左贤王阿史那沙罗。 还有战马、牛羊、粮草等。 可以说大获全胜。 赫连琛却还嫌不足,“啧,号称两万骑兵,结果呢,就一万多点儿!” 赫连珏:……一万骑兵,也是很彪悍的了。 如果没有阿元给你的小瓷瓶,你想要轻松拿下左贤王部,根本就是做梦。 “好了,剩下的右贤王部和突厥王庭,将由朕亲自领兵。” 赫连珏懒得去搭理赫连琛的凡尔赛,开始给战胜归来的赫连琛分派任务: “你呢,去西城,争取拿下独孤雄!” 独孤芷的“神预言”,让赫连珏愈发忌惮独孤雄。 他的御驾可是在西北一线啊,如果独孤雄真的有二心,自己可就太危险了! 赫连珏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上! 赫连琛:…… 第467章 丢根骨头 “拿下独孤雄?” 赫连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独孤雄不是一直都是圣人的人嘛? 当年在越州,也全靠西北帮忙输送战马和军械。 这一次,独孤芷虽然蠢了些,可也帮了忙。 等等! 独孤芷? 虽然赫连珏总是嫌赫连琛蠢,但事实上,赫连琛并不蠢。 好歹是宗室子弟,又是从小跟着赫连珏当伴读。 他也是跟着太傅、少傅等诸多大儒学习过的人。 哪怕赫连琛更喜欢领兵打仗,可该有的政治敏锐度,他还是有的。 “圣人,您怀疑是独孤雄——”有野心? 事实上,赫连琛也不信独孤芷一个女子会有什么“神女入梦”的奇遇。 如果,是独孤雄暗中窥探帝踪,得知了千里眼,是独孤雄偷偷派人查到了突厥王庭的位置……似乎也很合理。 但,独孤芷呢? 她为什么跑来圣人面前献殷勤? “难道她也是如同娘娘所说的恋爱脑?” 忽地,赫连琛脑海里冒出之前谢元给他的写的信中提到的一个名词儿,竟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独孤芷爱慕圣人,想要在圣人面前表现。” “正巧她暗中偷听到了这些军中机密,便独自跑来找圣人显摆?” “……但,可能吗?这天底下真有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把自己亲生父亲都出卖的不孝女儿?”看书溂 幸亏谢元不知道赫连琛的心声,否则她一定把赫连琛拉去公主府。 让他好好看看,真正的恋爱脑是个什么德行。 父母? 你们丢掉的只是性命,而失去的确实全部爱情啊! 当然了,独孤芷肯定不是恋爱脑,她就是单纯的蠢。 但,不管是赫连珏还是赫连琛,都从她的言行,怀疑到了独孤雄。 “嗯!” 赫连珏微微颔首,他表示,“不管是否有野心,独孤雄在西北盘踞的时间都太久了!” 好好的朝廷兵马,每年耗费大量钱粮供养,却快要成了独孤雄的私兵! 这是做皇帝的所不能容忍的。 “独孤雄若是识趣,愿意主动交出兵权,朕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可以给他一个勋职,再给他‘荫一子’的恩典,让他们一家在京城富贵安生。” “可若是不识趣——” 后面的话,赫连珏就不用说了。 赫连琛不蠢,他明白该如何做! “是!微臣明白!” 赫连琛虽然更想跟着圣人去攻打右贤王部和攻占整个王庭,但他也知道,西城那边的独孤雄同样重要。 圣人御驾亲征,西北一线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若后方出了问题,圣人在前方打仗也不能安心。 兴许还会闹出什么兵变、弑君的祸事。 独孤雄盘踞西北多年,确实掌控了西北大营。 但,这并不是表明,十万西北军都会听从独孤雄的号令。 不说下头的兵卒,单单是那些中高阶的武将,也不全是独孤雄的心腹。 其中也有先帝派来分权的人。 再者,造反真的不是简单的事儿,动辄株连九族。 而这些将领的家小、族人等,都不在西北。 就是独孤雄,他的父母、兄弟等,也都在京城。 慢说赫连琛麾下还有一万精兵,就算他一个人跑去西北大营,只要手持圣旨,就能代替独孤雄接管整个大营。 当然,赫连琛能不能彻底掌控,这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但,在明面上,独孤雄以及所有的中高阶将领都不敢抗旨! 所以,就算强行夺走兵权,独孤雄也不会跟朝廷彻底撕破脸。 当然了,能用智取,尽量还是不要硬来。 如何把握尺度,赫连琛的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 “对了!找个理由,把那个丑女人也带走!” 赫连珏根本就不在意独孤芷叫什么,要么叫她丑女人,要么叫她蠢货。 提起她的时候,也是带着嫌弃与厌恶。 说实话,赫连珏登基后,脾气和嘴巴真的都收敛了许多。 身为皇帝,要喜怒不形于色,要持重威严,不能让下头的人轻易看出他的好恶! 但,对上独孤芷,赫连珏真的忍不住。 这个女人的眼睛太恶心,总是用一种带着傲慢又垂涎的神情看着自己。 赫连珏知道自己长得好,可他也最讨厌别人因为容貌而对他流口水! 每次看到独孤芷,哪怕自己戴着黄金面具,也总有一种被独孤芷视奸的错觉。 恶心! 太恶心了! 这样的玩意儿,若不是还有些用处,赫连珏都想直接把她弄死。 再不济,也要把她那对眼珠子挖出来! 赫连琛要去西城了,那里本就是独孤芷的家。 赫连珏便想让他把独孤芷带走。 “找个理由?” 赫连琛愣了一下,还能找什么理由? 独孤芷仿佛认准了圣人,每天都想方设法地找借口拜见圣人。 咦? 等等! 也不是没有! 赫连琛想了想,道:“圣人要御驾亲征,北城这边就会兵力空虚。” “索性微臣就对独孤芷说:圣人担心小女郎,特意让微臣送小女郎回家。” 赫连珏:……更恶心了,有没有? 朕会担心这么一个又丑又蠢的玩意儿? 不过,赫连琛的话,说得肉麻了些,却应该能够唬住独孤芷。 赫连珏揉了揉眉心,他不愿意为了一个独孤芷而浪费脑力。 但,独孤芷还有利用价值,必须处理好! “这样!” 赫连珏想了想,道:“独孤、独孤氏——” 没办法,赫连珏实在不知道独孤芷叫什么,索性就直接拿姓氏进行统称。 “独孤氏献策有功,封为县君,赐帛十匹,黄金百两。” 赫连珏“大方”地给了赏赐,嗯,估计这是最后一回了。 等赫连珏处理了独孤雄,就会收拾独孤芷。 到那时,就不用再逼着自己忍耐,而是可以尽情的惩戒。 “是!” 赫连琛答应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有内侍去独孤芷的营帐传旨。 “县君?” 虽然没有封号,没有封地,只是个虚封,还是最末等的县君。 但,这对于臣女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上辈子,独孤芷可没有得到皇家的任何恩赏,只是以臣女的身份嫁给了六皇子。 重生一回,她果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县君?只是个开始!我的目标可是椒房宫!” 第468章 想歪了 “独孤县君,臣已经准备好了!” 表面上,赫连琛是要护送独孤芷回西城。 独孤芷完全没有怀疑—— 一个统领两万骑兵的堂堂侯爵,却专门送她一个小小的县君回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她只会觉得,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可是神女信徒。 是能够精准做出预言的天选之女。 圣人看重,并对她各种礼遇,都是理所应当的。 面对赫连琛的时候,她甚至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矜持地点点头,“好!那就起程!” 不知不觉间,独孤芷早已把自己摆在了与赫连珏同等的地位上。 而赫连琛不过是圣人跟前的一个臣子,只比奴才略好些。 作为未来的女主人,独孤芷觉得,自己有权利、有资格这么做。 赫连琛:……算了算了! 皇后娘娘说过,不要跟傻子计较。 况且,有独孤芷,去了西城,他也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北城距离西城不算太远,二三百里的距离。 赫连琛专门给独孤芷找了一架牛车。 其实在这样的边城,权贵们也没有太过讲究。 马车反倒比牛车更盛行。 不过,做戏做全套。 赫连琛既然打定主意要利用独孤芷,自然会做足了面子。 车,一定是牛车,如此才显得尊贵嘛。 果然,看到那家在西北十分少见的牛车,独孤芷很是满意。 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看书喇 前世,她去了京城。 抵达京城后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贵人,是乘坐牛车的。 牛车虽然速度慢,但平稳啊。 坐在上面,受到的颠簸比较小。 而且,谢皇后还弄了一个叫轮胎的东西,有了那玩意儿,乘坐起来,愈发舒服。 上一世,独孤芷不懂京中的那些规矩,乘坐马车就进了京。 结果被人知道了,暗地里没少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有人说,是独孤家没落了,居然连牛车都没有; 也有人说,独孤家在西北待的时间太久,都不知“尊贵”为何物。 ……为着一个车架,独孤芷以及独孤家,被京中的那些权贵们,暗中嘲笑了许久。 独孤芷本就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偏偏,不懂京城规矩,没有换乘牛车的人是她。 这让她羞恼中,也有着深深的自卑。 重生一回,独孤芷便有些偏执—— 这一次,如果再进京,我断不会再做出落人话柄的事儿。 “赫连琛,你很好!” 变得格外敏感,独孤芷此刻受到了赫连琛的礼遇,也就十分满意。 她背脊挺得笔直,只冲着赫连琛微微颔首,淡淡地表示了赞许。 赫连琛:……你好大的架子! 圣人与皇后娘娘都不曾这般对我。 呃,好,帝后虽然不会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但会直接说他蠢(直男)。 虽然赫连琛不太懂皇后娘娘所说的直男是什么,但,应该跟圣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蠢”一样,都不是什么夸人的词儿。 当然,赫连琛不会记恨。 他知道,帝后把他当做自己人,才会如此开玩笑。 可,这独孤芷又算什么东西? 小小一个县君,也敢在他这个圣人第一新人的侯爷面前放肆? 赫连琛默默地吐了个小槽,但脸上却愈发恭敬。 他还是采取之前的策略,拼命在心底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独孤芷,而是皇后娘娘! 嗯,效果很不错。 独孤芷对他愈发随意了。 起初还会客气地称呼一声“赫连将军”。 随后就变成了直呼其名。 赫连琛、赫连琛的叫个不停,真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差遣的小喽啰。 “为了西北军,为了圣人,我忍!” 赫连琛用力攥紧拳头,继续无微不至、殷勤周到地伺候着。 两三百里的距离,因为赫连琛想要彰显对独孤芷的“尊敬”,硬是走了七八天。 七月底,一行人才抵达西城。 城门口的卫兵,看到了独孤芷,赶忙派人去将军府报信。 不多时,独孤芷的两个哥哥便迎了出来。 “赫连琛,这个葡萄酿不错,甜甜的、酸酸的,还有点儿微醺的感觉。” 独孤芷端着个琉璃杯,慵懒地靠在慢悠悠的牛车里,惬意地享受葡萄美酒。 “扫平左贤王营帐的时候,正好发现了一些葡萄酒,听说是劫掠来往胡商弄到的。” 赫连琛像个殷勤的小跟班,虽然骑着马,但速度非常慢。 他就跟在牛车一侧,还可以稍稍退后两步远。 “县君尊贵,想必用过许多好东西。我就是单纯地想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赫连琛满脸笑意,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他这副模样,在独孤芷看来,就是提前巴结未来女主人。 而落在独孤芷的两个兄长眼中,便是某个臭小子在拼命向自家妹妹献殷勤。 “好啊!好个赫连琛,看着浓眉大眼,不想却是个登徒子!” “大兄,要不要打他一顿?” 独孤二郎年纪略小些,脾气也更火爆。 他双手成拳,用力活动了一下关节,脸上满都是想要揍人的跃跃欲试。 “胡闹!” 独孤大郎也见不得想要勾引自家妹妹的狼崽子。 但他也没有忘了,赫连琛不是寻常人,他不但出身宗室,还是当今圣人最信任的人。 且人家的爵位也是侯爵,可比他们兄弟两个的校尉强太多。 就算要动手,也要私底下,找个类似“切磋武艺”的借口。 而不是当街直接动手! 若真是这般莽撞,那就太容易惹出麻烦了。 赫连琛不只是代表自己,他背后还有圣人。 况且,赫连琛此次来西城,应该还有公干。 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决不能轻易动手。 “大兄!二兄!” 独孤芷看到了哥哥们,心情大好,赶忙伸出手,热情地打招呼。 她一边跟哥哥们打招呼,还一边随意地吩咐赫连琛:“赫连琛,快停车啊!没看到我两个兄长来了吗?” 赫连琛赶忙应了一声,并急切地催促车夫停下来。 他对独孤芷的态度,殷勤,甚至带着些许卑微。 就像一个沉醉于爱情中的傻小子。 独孤大郎、独孤二郎悄悄交换了个眼色。 其实,如果只是赫连琛殷勤,他们还不会想太多。 可问题是,自家妹妹的态度,似乎也不太对啊! 第469章 全靠脑补 “看清楚了,那个赫连琛果然对阿芷有爱慕之心?” 大将军府,独孤雄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个儿子。 独孤两兄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点头,“确有爱慕之心!”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独孤二郎还举了例子,“阿父,赫连琛对阿芷甚是殷勤!” 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此卑微,要么是女方身份足够尊贵,要么就是心仪对方。 赫连琛出身宗室,是圣人最信任的心腹,堂堂侯爷。 独孤芷只是个武将家的小女郎,县君的封号,也是最近才得到的。 而即便是县君,也远不如侯爷尊贵。 可赫连琛却还是殷勤周到地伺候着独孤芷,除了一个“爱”字,独孤两兄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独孤大郎比较沉稳,想了想,补充道,“阿父,我观阿芷,对那赫连琛似乎也非常不一般。” 独孤芷确实被家里娇宠着长大,性格娇纵了些。 比如前些日子,说跑去北城,就随便带了两个人去了北城。 连跟父母商量一下都没有。 足见其任性。 但,再任性,独孤芷也是勋贵贵女,该学的礼仪、该有的规矩,她都有。 至少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可以伪装一二。 然而,对着赫连琛的时候,独孤芷却仿佛没了规矩。 “张口就直呼赫连将军的名讳,仿佛对他十分熟稔又信任!” 直呼其名,就算是好友,也不太合适。 唯一的解释,就是独孤芷“恃宠而骄”。 她知道赫连琛喜欢她,所以她才会在赫连琛面前如此轻松随意。 都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也都经历过小女郎小郎君的暧昧、缠绵。 独孤两兄弟,以过来人的经验判断:赫连琛爱慕独孤芷,而独孤芷对赫连琛也另眼相看。 这一对儿,估计要成! 独孤雄听完两个儿子的话,没有急着开口。 他面沉似水,眼神幽深。 曲起两根手指,轻轻地敲着案几。 笃、笃笃~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独孤雄轻扣桌面的声音。 独孤大郎和独孤二郎都不敢随意出声,他们知道,父亲这是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 或许,就在此时此刻,一个关乎家人、甚至是整个家族的重大决定,正在阿父的心中反复衡量着。 好半晌,独孤雄才幽幽叹了口气,“也罢!若赫连琛真成了我独孤家的女婿,这西北军的兵权,分给他一些,也不算太亏!” 原本,独孤雄还在纳闷,赫连琛可是圣人的心腹爱将。 前方战事正酣,似赫连琛这样深受器重、又有才干的将军,当跟着圣人冲锋陷阵才是。 可圣人却将他派到了西城,还是以“护送独孤县君”为名。 独孤雄有自知之明。 他很清楚,哪怕女儿被封了县君,也只是个小人物。 护送她,却还动用赫连琛这样的大将,根本不合理! 圣人却还是这么做了,其中定有缘故。 听完两个儿子的回禀,独孤雄确定,自己找到了原因:圣人应该也发现了赫连琛与独孤芷之间的情愫,有意成全。 再加上圣人有意分化西北军,一步步收回兵权。 把赫连琛这个独孤家的未来女婿派来,也是表明圣人对独孤家的一份心意。 圣人不是先帝,他不会对武勋们赶尽杀绝。 他还念着当年的旧情。 所以,他给独孤家留了余地——西北兵权一定要收回,但可以交给独孤家的女婿! “也罢!圣人的这份恩典,老夫领情!” 独孤雄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然不能继续盘踞西北,可把兵权交给女婿,总好过交给其他人啊。 他们独孤家,也不至于彻底丢掉兵权。 独孤兄弟却吃了一惊,“什么?赫连琛是来与阿父分权的?”看书溂 他不是爱慕阿芷吗? 这个混小子,居然敢哄骗阿芷! 脾气爆的独孤二郎,下意识地就想挽袖子。 “站住!你要做什么?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冒失?” 都不用独孤雄呵斥,独孤大郎就先开了口。 他一把拉住暴躁的弟弟,递给他一个狠狠的眼色:老实点儿,别胡闹! 独孤雄看到长子还能沉得住气,心下觉得满意:到底是嫡长子,稳重、有头脑。 或许比不上父、祖,却也能“守成”。 独孤二郎还想挣扎,抬眼看到父亲威仪的模样,也只得别扭地老实下来。 “赫连琛确实爱慕独孤芷,但他除了是个男人,还是圣人的臣子。” “从先帝起,朝廷就想把我独孤氏调离西北了。圣人登基后,顾念旧情,没有立刻发作!” “如今,圣人御驾亲征,只身来到西北一线,你们以为,他真的只是要剿灭突厥?” 独孤雄声音低沉,慢慢地教着儿子们。 独孤大郎更机智些,瞬间就听明白了,“阿父,您的意思,圣人还有想趁机收回西北的兵权?” 独孤雄没说话,只是递给儿子一个赞许的眼神。 “所以,不管赫连琛是否爱慕阿芷,圣人都会派人分走兵权。” “但,良缘天定,估计就是圣人都没有想到,赫连琛与阿芷会互生情愫。” “若赫连琛真的娶了阿芷,把兵权分给他,倒也没有便宜了外人!” 绝对比让圣人随意派来的其他将军好许多。 再者,赫连琛除了是圣人的心腹,也是宗室子,与赫连氏联姻,对于整个独孤氏都是有好处的。 难怪阿父方才会那般说,确实是圣人的一番恩典。 “既然圣人早有安排,为人臣者,自当遵从!” 独孤大郎整理清楚了这些利害关系,便顺着独孤雄的意思,也说了几句“忠君爱国”的场面话。 独孤二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父、阿兄,赫连琛还没有提亲啊!” 怎么就成了独孤家的女婿? 独孤雄看了眼憨儿子,懒得跟他浪费口舌。 还是独孤大郎,耐着性子,仔细跟弟弟分说,“这种事儿,心领神会即可,怎能直接摆到明面上?” 权贵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尤其是这种带着利益交换的联姻,更不好说得太过直白。 各自明白就好。 赫连琛:……我并不明白啊! 第470章 复制皇后娘娘的套路 事情的走向,以一种赫连琛完全不知道、也猜不到的方式进行着。 赫连琛只是觉得:“这次竟这般顺利!” 独孤雄这只老狐狸,竟如此轻易地就将三分之一的兵权分给了他。 当然,赫连琛也不是全然没有察觉:独孤雄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啊,挑剔中带着些许慈爱。 慈爱中又有一些期许! 赫连琛作为胡姬所出的郡王府庶子,糟糕的原生家庭,让他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亲情。 长辈什么的,对于他而言,更像是带给他灾难的罪魁祸首。 但凡赫连琛有个正常的亲子关系,看到独孤雄那复杂的眼神,都能猜出些许。 偏偏赫连琛没有! 所以,独孤雄那番隐晦的暗示,赫连琛完全没有t到! “或许,独孤雄比较聪明,也是真的忠君爱国!” “知道收拢兵权是圣人的谋划,便非常配合地答应了。” 赫连琛只能这般告诉自己,然后就欢欢喜喜地接收兵卒,并开始用谢元的那套练兵之法进行特训。 其实,当年在越州的时候,赫连珏从谢元手中得到了练兵手册,他便给独孤雄送去一份。 但,办法再好,不好好执行,依然不成。 不说别的,只足额军饷这一项,独孤雄就做不到。 独孤雄不是那等喝兵血的恶人,他从未贪墨过军饷。 有时候,他还会自掏腰包地补贴兵卒。 然而,独孤雄不是一个人啊,他下头还有许多中高阶将领。 而相较于那些目不识丁、头脑简单的大头兵,独孤雄更器重那些将领。 水至清则无鱼。 独孤雄不贪污,却不会阻止那些中高阶的将领们喝兵血。 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只要没有闹出兵变等,独孤雄基本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若是有太过分的,独孤雄就会揪出一个作典型,来个杀一儆百。 如此,既能震慑其他的将领,还能让不知道内情的兵卒们,觉得大将军是个好人。 赫连琛:……够踏娘的虚伪的。 他家皇后娘娘就说过,军队是讲究规矩的地方。 就要有铁一般的纪律。 想要兵卒们卖命,就要不辜负、不抛弃、不欺骗! 军饷必须足额,赏罚必须分明,抚恤必须到位。 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就要坚决维护! 所以,赫连琛接管了从独孤雄手里分来的三万人马后,就开始严格按照“规矩”办事。 第一项,补发军饷。 “补发?这个,还能补发?” 操场上,兵卒们站立整齐,听完高台上的那个面生的将军的话,都有些错愕。 就是那些校尉、中郎将们,也有些目瞪口呆。 补发? 赫连琛才刚来呢,连账目都没有查,怎么就知道我们克扣了粮饷? 赫连琛:……这还用查? 根本不用查,只看军营的破破烂烂,再看看那些面黄肌瘦的兵卒,就能猜到。 十万西北军,大约有两万精锐。 这两万精锐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粮饷等从未有过短缺。 是独孤雄真正的“家底儿”。 而更多的兵卒,都是苦哈哈的兵汉。 能够勉强吃饱,都算是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有良心的将领。 更多的人,其实连饱饭都没有。 顶多就是快要备战的,才能吃饱,其他时候,只要不打仗,基本上就是吃个半饱。 饱饭都没有,就更不用说荤腥之物了。 常年这般熬着,哪怕是二十来岁的青壮,也都看着营养不良。 这样的兵卒,基本上就是凑数的。 上了战场,也是炮灰的命。 赫连琛在军营转了一圈,都不用查账,就知道了自己接手的都是些什么人。 得,基本跟当年皇后娘娘从兵部要来的老弱病残也强不到哪里啊。 即使如此,那就学着皇后娘娘的做派,好好“整顿”。 “这些是圣人从私库里挑拨出来的粮饷,按照每人三个月的数额进行统一发放。” 赫连琛一指身边一口口大箱子。 箱子盖已经被打开,露出了满当当、黄澄澄的铜钱。 “是钱!真的是钱!” “老天爷,您这是开眼了吗?居然真的补发军饷?” “三个月啊,足足有三个月,还是足额的!” “……圣人英明!圣人万岁!” 人群中,有赫连琛安插进去的“托儿”。 见兵卒们被铜钱晃花了眼,赶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几个“托儿”这一喊,众兵卒们都反应了过来。 对啊,圣人! 刚才那位赫连将军说了,是圣人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来钱。 这就像以前的独孤将军一样,若是碰到中秋、正旦等节日,也会自掏腰包地买来几头猪,让大家也能沾沾荤腥,过个节。 但,圣人就是圣人,比独孤将军大方多了,人家直接给补发了三个月的军饷啊。 这么好的圣人,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一时间,操练场上响起了如同海浪般的“圣人英明”、“圣人万岁”。 赫连琛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感受到将士们的“热情”,他咧开嘴角哈哈笑了起来。 知道谢恩就好! 而且,这就兴奋上了? 呵呵,皇后娘娘的招数,可不止这一下! 三个月的军饷,赫连琛早就命人分装完毕,全都用麻绳串好。 不经过中高阶将领,直接将钱发给兵卒。 当然,三万人,哪怕只是排队去拿,也要好一会儿的功夫。 在这个时间里,赫连琛又表示,“另外,圣人还命商队送来了两百头猪,大约有三万斤肉。” “中午的时候,我已经让伙房杀猪、炖肉了!” “每人都能分到一大碗的红烧肉,这红烧肉啊,可是咱们皇后娘娘专门研制出来的。” “你们这些兵汉们,可是有口福喽!” 两百头猪? 三万多斤肉? 所有的兵卒,每人都能分到一斤肉? 这、这莫不是做梦? 还是说,马上要打仗了,将军这是要把他们拉去前线当炮灰? 可,也不对啊。 以往也不是没有上过前线,那时候顶多让多吃两个麦饼,再给两片肉片。 何曾有过一人一斤肉的待遇? 待遇太好,兵卒们都忍不住害怕起来。 他们全都用戒备的目光盯着赫连琛。 赫连琛迎着所有兵卒质疑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然,圣人的肉,也不是白吃的!” “所有人都要给我好好操练,合格的吃肉,不合格的喝汤!” 第471章 死忠粉 “这个赫连琛,倒是个有本事的。” 独孤雄默默观察着,回到将军府,这般对两个儿子说道。 “确实有些手段!” 独孤大郎也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就将三万兵马的人心都归拢了起来!” “哼!这有什么?又是给钱,又是给肉,那些最底层的兵痞子懂什么?还不是有奶便是娘?” 独孤二郎却有些不认同,他不是故意找茬,就是看赫连琛不顺眼—— 小狼崽子,自家如花似玉的妹妹,就这么被他叼走了。 作为一个妹控,独孤二郎当然不高兴。 “有奶便是娘?你懂什么?!” 独孤雄瞪了二儿子一眼。 对于普通的兵卒来说,能够吃饱吃好,能够拿到足额的饷银,那就是好将军。 而这样的将军,他们也愿意卖命! 赫连琛的手段或许直白了些,却最为好用。 这也是他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收拢军心的必杀技。 那些大头兵,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忠君爱国的思想。 他们就认准一条,谁能让他们过得好,谁就是好上司。 其他的大道理,他们反倒不在意。 赫连琛呢,要的也不是兵卒们的忠心,他只要这些人听话就好! 而且,赫连琛不只是收拢了三万人,还让其他的西北军也跟着军心动摇—— 都曾经是一样的底层兵汉,那三万人,却因为被分拨到了圣人心腹的麾下,就能够吃肉、拿钱。 剩下的七万人,会甘心?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只用些许铜钱,赫连琛就彻底瓦解了西北军!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兵汉,那些校尉、副将们,却还听命咱们独孤家呢!” 独孤二郎被独孤雄一通训斥,依然有些不服气。 独孤雄:……简直要被这个蠢儿子气死了! 是! 那些中高阶的武将,确实都是他这些年培养出来的。 但,如果只有武将,没有兵,那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 打仗打仗,说到底,还是那些最底层的兵卒是主力。 将领很重要,兵卒同样重要啊。 否则,这些年,独孤雄也不会想方设法地贴补,为的就是收拢军心。看书喇 结果,几十年的付出,被赫连琛轻松几下就破除了。 人最怕对比。 如果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家也都不会有意见。 可事实却是,自己这边克扣军饷,兵卒们一年到头吃不到荤腥,而隔壁呢,却补发足额军饷,还他喵的大块吃肉! 谁能甘心? 唉,十万西北军啊,以后就真的要改姓喽。 “幸好赫连琛不是外人!” 独孤大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能“苦中作乐”,在不幸中找万幸。 “是啊!也正是想到了他与阿芷的关系,老夫才没有从中作梗!” 独孤雄嘴上说得大度,问题则是: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阻挠赫连琛。 除非,他真的要跟圣人撕破脸,直接扯旗造反! “算了!圣人给我们留了余地,把西北军交给赫连琛,就交给他。” 好歹没有便宜了外人,独孤雄多少能够找回些许安慰。 不过,独孤雄到底不甘心,也是怕赫连琛过河拆桥,他又把独孤芷叫了来: “阿芷啊,阿父帮你看过了,赫连琛确实是个领兵打仗的人才。” “他本就是圣人心腹,以后的前程只会更好!” “你切莫要把握好,不要错过——” 独孤雄是想让女儿抓住赫连琛这个男人,不要仗着人家喜欢她,就对赫连琛颐指气使。 独孤芷却误会了,只当独孤雄认可了赫连琛的才干,也愿意将兵权交还圣人。 “如此最好!圣人与阿父不会因为西北军而反目。” “我呢,也不能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左右为难。” 至于赫连琛,独孤芷表示很满意,“确实能干,是一条忠心又好用的狗!” 这段时间,赫连琛一直把独孤芷当成了皇后娘娘,对她百般恭敬、万般尊重。 赫连琛的“卑微”,彻底让独孤芷迷醉了。 她愈发觉得自己就是赫连琛未来的女主人。 嗯,应该也快了。 圣人攻打突厥王庭的战役很顺利,或许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得胜归来。 西北军的兵权也顺利交接。 圣人此行,可谓是收获满满。 而她独孤芷呢,便是最大的功臣。 功劳一,找到突厥王庭; 功劳二,帮助赫连琛拿到西北兵权。 这两项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能奠定独孤芷神女信徒的地位。 若是自己再好好跟赫连珏相处,得个贵妃的位份,应该不难。 “不!不行!” “我的目标可是皇后!” “而且我是神女信徒,赫连珏哪怕是看在‘神女’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慢与我。” “对了,还有西南地动!我可是‘预言’了西南地动啊!” “拯救万千黎民,还让圣人免于被百官弹劾,绝对大功一件呢!” 独孤芷越想底气越足,对于赫连琛,也就愈发的颐指气使。 独孤雄:…… 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罢了罢了,已经是要嫁人的女郎了,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 到时候,自有公婆、夫婿管教! 独孤雄丢掉了西北兵权,本就有些颓然。 见女儿不听劝,也有种莫名的失落。 索性甩开袖子,不再去管。 所以,随后独孤芷“失踪”,独孤雄也只当她私自跟赫连琛回京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而言,独孤芷在西北还是相当风光的。 而另一端的西南,也正经历着一场地动山摇。 时间调回到七月底。 岭南,山林里,一队队穿着民族服饰的勇士们,灵巧地在山间穿梭。 “女王,前方就是梁州了!” “……真的会发生地龙翻身?” “当然!那可是皇后娘娘说的。” 黎宝珠走在最前头,她腰间挎着弯刀,手里牵着缰绳。 作为谢皇后在黎部的头号小迷妹,对于皇后娘娘,黎宝珠有着蜜汁信任。 别人预测梁州有地动,黎宝珠未必相信。 但,这话若是皇后娘娘说的,黎宝珠半点怀疑都没有。 就算随后没有发生,黎宝珠也会觉得是老天出了问题,而不是自家阿元阿姐犯了错!看书溂 作为一名粉丝,黎宝珠主打就是一个“死忠”! 第472章 偶遇 皇后娘娘说梁州会有地动,那就一定会有! 皇后娘娘请她联合附近几个州郡的俚人、僚人等一起去救灾,她就去! 当初黎部险些覆灭,是帝后出手帮忙,她才能复仇成功。 随后,是皇后娘娘给他们提供了平价的盐、铁等物资,黎部才能快速富裕起来。 再然后,帝后登顶,她一个俚人,也能成为官府正想结交的女头人,更是托了帝后的福。 所以,对于黎宝珠来说,帝后,尤其是皇后娘娘,就是她的恩人。 恩人+偶像,黎宝珠根本不会对皇后娘娘说一个“不”字。 自从接到了飞鸽传书以及八百里急报,黎宝珠就开始联络诸多部落,集结山寨的勇士,自备干粮和工具,直奔梁州! 八月初! 距离八月初一,还有两天,他们必须赶在八月初一之前抵达! “女王!快看,前头的丛林里忽然出现了好多奔逃的蛇!” 黎部有蛇窟,祖传的捉蛇技能。 黎部还有豢养毒蛇的传统,对于各种蛇类的属性也算了解。 但,即便是最熟悉蛇性的族人,也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茂密的丛林中,忽然出现了无数毒蛇。 它们仿佛受到了惊吓,拼命的从一个方向奔逃而出。 “万蛇出洞啊,定有灾祸!” 跟在黎宝珠身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 她穿着鲜亮的民族服饰,头上戴着造型夸张的银饰。 双眼深邃而神秘,明明年纪不是特别老,脸上却带着宛若沟壑的皱纹。 “黎巫,你确定?” 黎宝珠看向老妇,沉声问道。 原来,这老妇是黎部的巫医,除了给族人们治病外,还有个主要的差事——占卜。 她看着草丛里奔逃的蛇群,又看着半空中呼啦啦飞过的白鸟,脸色变得十分郑重,“确定!” 她没有去看黎宝珠,而是掐着手指,嘴里不停的念着咒语。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梁州方向,“女王,皇后娘娘没有说错,梁州确有天灾!” 动物的感知,比人更为敏锐。 尤其是这种野生的动物,它们可以提前预感到危险的降临。 万蛇出洞,白鸟奔逃,还有无数的小兽,也都慌忙从益州逃往各个方向。 “死气!浓得化不开的死气,正朝着梁州而去!” 黎巫指着远处的天空,煞有其事的说道。 黎宝珠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死气。 不过,皇后娘娘和黎巫既然都这么说,那就一定有问题。 “快!加快速度!” “必须赶在明天之前,抵达梁州!” 黎宝珠抬手挥了挥,一马当先,朝着梁州而去。 …… 刺史府。 梁州刺史姓李,出身关陇李氏,亦是世家子。 李刺史今年四十岁,膝下有二子一女。 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唯有女儿,因着要及笄了,担心在西南偏僻之地找不到好婆家,早在今年年初,就被送回了京城。 长子李佑,今年十八岁。 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学,耽误了亲事。 去年游学归来,李刺史夫妇就一直给他相看,想尽快娶个新妇回来。 结果,亲事还没来,“祸事”却来了。 “京中发来的急报,先帝给圣人托梦,预言梁州有地动。” “议政堂下达政令,责成我等梁州官员,尽快通告全境,这几日不得停留在屋内。” “……这、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就因为一个梦?” 李刺史接到急报的时候,看清里面的内容,整个人都有些无语。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想杀去京城,抓住议政堂诸位相公的肩膀用力晃一晃,听听看里面是不是有水! 还有御史台的御史们,他们到底是脑子被糊住了,还是嘴巴被封住了? 如此荒唐的政令,不但没人弹劾,居然还被下发到地方! 诸位,读过圣人经典否? 可还记得那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不管李刺史如何无语,政令已经下达,作为梁州父母官,他就要执行。 否则,一个渎职,一个大不敬,两大罪名将会全都扣到他的头上。 执行归执行,李刺史却还忍不住想要跟人吐槽。 而嫡长子李佑,就是他最佳的情绪垃圾桶。 “阿父,托梦一说,虽然荒诞,但终究与先帝有关。” 李佑虽然年轻,却因为游学多年,走过了万里路,见多了世间百态、风土人情,反倒变得十分豁达、沉稳。 他也见过、听过太多“传说”。 鬼神嘛,确实看不到,但不能因为说没有见过,就直接否定。 这世间有着太多不能解释、不可思议的存在,未必是鬼神,可也真的奇幻。 李佑就采取一个信则有之、存在即合理的想法。 不过是下令全境,让百姓们提高警惕,也不是多么的劳民伤财,可以试一试。 万一是真的,那将救下多少人? 即便是假的,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啊。 李刺史:……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就是觉得别扭。 他可是读着圣人经典长大的传统士大夫啊。 托梦? 这不是江湖骗子用来哄骗无知蠢妇的说辞? 煌煌朝堂,满朝文武,竟拿一个梦话当政令! 李刺史只觉得满朝诸公都是尸位素餐、屈从皇权的废物! 李佑:……阿父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狂放。 明明出身世家,自身能力也不差,却被打发到偏远的梁州做刺史。 偏偏阿父还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反而觉得议政堂的大佬们,吏部的主官们嫉贤妒能、有眼无珠! 唉,算了,看阿父这样子,估计会来个阳奉阴违。 如此,就容易落下话柄啊。 李佑不再劝说,而是暗地里开始了种种安排。 随后的日子里,李佑无比庆幸自己曾经的举动。 否则,不只是父亲的仕途,就是他们父子的良心,也会永世难安。 八月初一,李佑率领家里的部曲,来到了梁州治下的一个小县城。 这个地方是政令上反复强调的“震中”。 李佑不太懂“震中”的意思,但,既然被强调了,那么这个地方一定很重要。 黎宝珠也率领附近州郡的俚人、僚人勇士抵达了县城…… 看书喇 第473章 地动 “娘娘,黎女王来信了。” 罗佩玉捧着一个小匣子来到了椒房宫。 她躬身行了一礼,恭敬的启禀道。 谢元点点头,“呈上来。” 小太监眼疾手快,赶忙将匣子接了过来,双手捧到谢元面前。 谢元打开匣子,拿出了一个小纸筒。 纸筒上有漆封,封印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打开过。 谢元用力一拧,将纸筒打开。 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儿,将纸卷展开,则是一个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两行字:七月廿九,抵达益县。刺史府李佑,率领部曲、官差百余人,亦抵达益县。 谢元挑眉,黎宝珠赶在八月初一之前赶到震中地区,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因为黎宝珠是自己的小迷妹,自己说什么,不管靠谱不靠谱,荒唐不荒唐,黎宝珠都会相信! 但,刺史府李佑? 谢元没有觉察,自己无意识间,竟把“刺史府李佑”几个字说了出来。 罗佩玉跪坐在下首,听到谢元的呢喃,误以为是自家皇后娘娘在询问自己。 她赶忙挺直背脊,屁股微微抬起来,做出了正襟危坐的动作。 “启禀娘娘,李佑乃梁州刺史的嫡长子。在外游学多年,颇有些见识。” 说到这里,罗佩玉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道,“说起来,他与宇文灏还有些关系。” “早些年,李佑与宇文灏名声差不多,都是师出名门的有才之士。不过,宇文灏接连写出了几篇惊才绝绝的赋,名头瞬间盖过了李佑。” “且,宇文灏比李佑年长几岁,应了娘娘你所说的那句话‘出名要趁早’,所以——” 宇文灏压着李佑成了名士。 李佑呢,更像是一个效仿前辈的小弟弟。 谢元:…… 她完全没有想到,黎宝珠随便遇到一个人,居然就跟宇文灏扯上了关系。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谢元倒也不是对宇文灏存着太大的恶意,说实话,她对此人不喜欢、却也不讨厌。 宇文灏与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但,不知为何,自从这人回来,总是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 而这些流言,总有那么几条跟自己沾边儿。 这让谢元总有种被绑架的错觉。 很不舒服! 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算了算了,只是跟宇文灏争夺过风头的刺史府嫡长子,还远在千里之外,谢元觉得自己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 “所以,政事堂下达到梁州的政令,李刺史并没有非常重视。” 谢元晃了晃头,将脑子里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她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前往震中的人,不是李刺史本人,而是他的儿子。 要么,李刺史根本就不信朝廷的“预测”,没把政事堂下发的政令当回事儿; 要么信了,但没有全信,只是当做可有可无的一个消息。 否则,李刺史应该亲自前往。 “这人,到底只是单纯的迂腐,还是根本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 虽然不该过早的下判断,但,李刺史这种不积极的态度,让谢元很不满。 就算是“托梦”之说透着荒唐,但事关百姓,还是万千人的性命,哪怕是“虚惊一场”,也好过事后后悔。 李刺史却如此的消极,不管此人能力如何,他都不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倒是那个李佑,能够在十几岁的稚龄跟二十多岁的宇文灏齐名,虽然最终没能胜过对方,可也曾经是“一时瑜亮”,足见其才能有多高。 再加上,他能够只身前往震中,不管是出自李刺史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坚持,他都是个可用的人才。 “……”对于谢元的不满,罗佩玉并没有附和。 她是绣衣使者,是专门为皇后娘娘搜集情报的人,她要做的是客观,而不是带有主观愿意的评论。 “好了,我知道了!” 谢元点点头,暂时将李佑的事儿丢到一边。 她继续询问,“越王府留守的亲卫们也快抵达了?” 谢元在岭南,可不只是有黎宝珠这么一个小迷妹。 黎宝珠作为黎部的女王,是僚人、俚人等原着部落的统领,能够集结起上千名的勇士。 但,说到底,黎宝珠也只是民间力量。 谢元还有官方的安排——越王府留守的亲卫! “启禀娘娘,一千亲卫以及三千工兵营全部出发,八月初一前,定能抵达梁州。” 罗佩玉如实回禀着。 “嗯,极好!” 听到工兵营三个字,谢元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儿。 地震发生后,不管是抢险救灾,还是灾后重建,经过专业操练的工兵营,应该是最好的救援兵。 “娘娘,不止呢,连侯景亭那个盗墓贼,都带领他足见的‘特别小队’去了梁州。” 罗佩玉见谢元的情绪好了许多,也轻松的开了个玩笑。 “侯景亭?呵呵,不要总是叫人家盗墓贼了!” 对于这个自己在岭南发掘的特殊人才,谢元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是的,成就感! 盗墓贼哎,一个非常上不得台面的职业。 搁在古代,盗墓贼被抓住了,要么砍头,要么流放。 谢元却“另辟蹊径”,发现了盗墓贼的另一种使用方法——打洞!看书喇 禺岭的隧道能够那么快打通,侯景亭也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有了成功案例,赫连珏索性加深对盗墓贼作用的开发。 侯景亭直接发布“江湖令”,招来十几个同行,组建成一个专门负责工程营造的特种小队。 而这一次的抢险救灾,这支盗墓贼组建的小队,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黎宝珠的民间小队,越王府的亲卫和盗墓贼小队,再加上一个李佑——” 三方力量,全都齐聚梁州。 谢元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够想到的办法,能够派出去的力量,全都做到了。 可谓是人事已尽,剩下的,就全都交给老天,且听天命! 八月初四,清晨时分,谢元坐在椒房宫,与一众女官商议朝政。 忽然,谢元面前案几上的杯子忽然颤抖起来。 谢元的心跳陡然加速,后脊背一阵发凉,脚下的地皮更是有着微微的颤抖。 地震了! “不好了,地龙翻身了!” “真的地动了?先帝托梦,居然是真的?!” 第474章 流言起 “娘娘,快请出去避险!” 穆伽罗到底是将门虎女,反应就是比其他的女官更快! 她一个箭步冲到谢元近前,顾不得君臣尊卑,穆伽罗伸手就要去搀扶。 谢元的反应也不慢,她麻利的站了起来。 伸手推开穆伽罗的手,“本宫无妨!快,安排人去将太皇太后、太后和诸位太妃挪到空地上!” “还有四位小殿下,连同乳母一起挪出东偏殿!” 谢元虽然心里发慌,却还是有条不紊的做出安排。 “是!”穆伽罗、南陵等一众女官齐齐应声。 谢元安排了人,却还是亲自去了太皇太后、萧太后等的宫殿。 “阿婆,阿母,虽有震感,但不是非常强烈。” “地动的中心,应该不在京畿,而是圣人在急报中提到的梁州。” 谢元在这个时候,都不忘给自家圣人刷好名声。 太皇太后心有余悸,颇有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扶着胸口,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地动?真的是地龙翻身?” “还有那个急报是什么?难道是圣人早有预知?” 不能怪太皇太后不知道,而是内庭经过谢元的整顿,前朝的消息,很难再传到后宫。 先帝托梦、梁州地动的事儿,只是在朝堂、政事堂经过了商讨,并没有扩散开来。 以王、崔、郑为代表的朝堂大佬们,估计是觉得“丢人”。 啧,煌煌朝堂,威仪肃穆,结果呢,却因为一个梦,而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看书溂 一旦传出去,圣人未必会被人骂,毕竟占着一个“孝”字; 但朝臣们一定会被大周朝的愤青们喷成狗,圣人为了谋求孝道而出了昏招是有情可原,你们呢?满朝诸公,读圣人书,却半点朝臣的风骨都没有。 勇于进谏,直面昏君,才是清正忠臣所为啊。 几位相公,为了不让自己背负“佞臣”的骂名,索性就尽量来了个保密。 再者,似地动这样的天灾,一旦消息扩散,很容易引起恐慌。 左右只是一个“梦”,还不确定会不会发生,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整件事,只在一个小范围内流传,连京城都没有漏出半点风声,就更不用说后宫了。 太皇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从谢元的只字片语中,稍作猜测。 谢元见太皇太后的神情不似作伪,便知道消息果然没有传开。 莫名的,她脑中闪过一个年头。 或许,这件事会有“波折”,而她需要提前做准备! “皇后,你是说先帝给圣人托了梦?” 太皇太后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先帝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儿子驾崩后,已经一年半了,从未入过她的梦。 作为一个老母亲,太皇太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的儿子。 而且,先帝不单单是一个普通的儿子,他还是皇帝。 对于太皇太后来说,儿子当皇帝,跟孙子当皇帝还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前者的时候,太皇太后绝对是后宫第一人。 就是阿史那太后,也不敢对她不敬。 至于京中的那些贵妇就更不用说了,全都唯她马首是瞻。 而现在呢,她成了太皇太后,圣人待她只是面子情。 在某种程度上,她连萧氏那个贱婢都不如! 萧太后:…… 我确实是个女奴,可我现在却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还有—— “先帝托梦?” 她咋那么不信呢。 如果坐在龙椅上的人是三皇子或是五皇子,先帝还有可能展现慈父之心。 但赫连珏? 根本就不可能! 先帝一直都把赫连珏当成是自己的耻辱——身为皇帝,却要讨好自己的妻子。 为了安抚妻子,不惜拿出一个儿子来当“礼物”。 这对于一心想做千古一帝,万世明君的先帝来说,绝对是不愿面对的黑历史。 偏偏赫连珏是个大活人,不可能因为先帝的不喜欢就消失。 若不是萧太后出手,先帝根本不会心甘情愿的把皇位传给赫连珏。 这么讨厌的一个儿子,违逆自己的心愿当上了皇帝,先帝会给他托梦? 谢元所说的这些话,萧太后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西南地动,似乎真的发生了。 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什么隐秘? 萧太后不动声色,手里轻轻捻着佛珠,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藏起来。 后宫有谢元坐镇,自然是有慌无乱。 所有的主子都被请到了宫殿外的空地上。 孩子还好些,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还不知道恐惧。 女人们却都被吓坏了。 虽然脚下的土地已经停止了晃动,宫殿房屋什么的,也没有摇晃、坍塌。 甚至连片瓦都没有摔下来。 但,地龙翻身太可怕了,这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 谢元一边派人安抚众宫妃,一边叫来罗佩玉:“去,派人在坊间好好宣传一下!” “先帝入梦,西南地动!圣人英明仁慈,千里急报。朝堂诸公,全力配合。大难兴邦,西南无恙!” 谢元说着,眼睛却看着西南方向。 梁州距离京城两千多里,隔的这么远,京城都有震感,可想而知,西南的震级一定不低。 七级? 还是更高? 忽然之间,谢元有些不确定了,自己的那些安排,真的能救下更多的百姓吗? …… “地动了!” “真的发生了地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政事堂的大佬们也都察觉到了地皮震动,饼第一时间想到了西南的梁州。 他们或是惊愕,或是庆幸,或是微妙,但不管是何等心情,众大佬们都坐不住了! 必须尽快派去人马,第一时间掌握灾区的情况。 另外,救灾、赈济等等工作也要开展起来。 “希望李某能够严格按照政令行事!” “……这厮,是李家出了名的犟驴啊。他、他不会阳奉阴违,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做下蠢事?” 朝臣们庆幸之余,又有些担心。 圣人“预测”了西南地动,政事堂也发布了相关政令,但、但万一梁州的刺史不配合,那、那岂不是要糟糕? “唯一的幸事,约莫就是圣人不用下‘罪己诏’!” 可天灾的这口大黑锅,帝后不背,又该油谁来背? 李刺史? 朝臣们心思各异,而坊间也开始有了不好的流言—— 圣人穷兵黩武,大造杀孽,惹怒上苍,降下神罚! 第475章 鬼影初现 古代通信不够发达,对于地震等天灾的了解也不算太多。 京畿的百姓们,感受到了地皮的颤动,有的地方,甚至还掉落了瓦片。 便有人怀疑是地龙翻身。 但,具体是哪个地方,发生了怎样的灾祸,坊间却没有太过明确的结论。 也正是这一份“未知”,反倒给了某些野心家造谣的机会。 “圣人不仁,天降灾祸。” “穷兵黩武,乱造杀孽。”看书溂 “牝鸡司晨,乾坤颠倒!” “……” 各种靠谱不靠谱的流言,甚嚣尘上。 战火,果然烧到了赫连珏和谢元身上。 仿佛这一场地动山摇,都是帝后引来的。 谢元:……真是谢谢啊! 这么大的一口锅,又黑又圆的,直接就扣到了我们夫妻头上。 “幸好皇后娘娘您早有准备!” 罗佩玉跑来回禀,说完外头的舆论风向,便有些庆幸的说了一句。 “消息都放出去了?” 谢元也是在地动发生的那一刻,忽的想到了这一点:天灾骤降,在消息不灵通的古代,很容易被人利用。 虽然经过赫连珏和谢元一次次的梳理,京中的“敌对势力”已经销声匿迹。 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野心家。 过去他们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真的发生了天灾,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把黑锅帝后头上。 而想要遏制流言,不是采取粗暴的方式,而是弄一个更具传奇的“故事”。 顶多就是,谢元命人炮制出来的段子,完全属实,并无造假的成分。 “回禀娘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交代下去了。” 罗佩玉恭敬的回道,并由衷的佩服,“娘娘,你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 只让一些乞儿或是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讲个故事,就、就十分有效的压下了污蔑帝后的那些流言。 谢元:……从古至今,带有八卦色彩的新闻,才最吸引平头百姓。 百姓们或许不关心政治,但一定喜欢听故事! 这就像在后世,娱乐圈明星远远比科学家、政治家更有国民度。 …… 摘星楼,大堂。 正中间的舞台上,正有一个说书先生煞有介事的说书—— “昨日的地动,诸位都感受到了?” “到底是何处地龙翻身,诸位可知晓?” “何处地龙翻身,此处又遭遇了在哪儿呀的地动山摇,诸位恐怕想象不到。” 说书先生卖足了关子,看客们都不耐烦的开始催促,他才故作神秘的说道,“说起此事,还有一桩宫中奇闻。” 奇闻? 还牵扯到了皇家? 这般高端的八卦,简直太能挑动普通吃瓜群众的神经了。 “到底什么事儿?” “对啊,刘瞎子,赶紧说!” “嘶~牵扯到了皇家,可别有什么犯忌讳的。” “就是就是!切忌祸从口出啊!” 众人嘴里这么说着,却没人真的因为怕麻烦而离开。 大家反而愈发好奇。 “此事说来话长啊,还是半年前,突厥公主进京,说是要觐见太后娘娘,却包藏祸心——” 这位说书先生深知讲故事的门道,开口就是“说来话长”。 吃瓜群众们不耐烦,纷纷催促,“那就你长话短说!” “就是,突厥人毒害阿史那太后的事儿,咱们早就听说了!” “这次圣人出征,不就是在为太后报仇?” 说书先生见听众们这般急切,“抢答”着帮忙把故事前传都说了出来。 他也不好继续卖关子,嘿嘿笑了笑,“得!原来诸位都知道啊!” “好!那我也就不废话了!正如诸位所知,突厥人害了太后娘娘圣人为母报仇,御驾亲征。” “一个月前,远在西北前线的圣人却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去岁驾崩的先帝,竟入梦示警——” 说书先生控制着节奏,将一个简单的托梦故事,讲得起承转折、跌宕起伏。 “先帝曰:八月初四,西南地动!” 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客们齐齐“啊”了一声。 他们瞬间将故事跟现实结合起来! “刘瞎子,你莫不是说,昨日的地动,不是京畿地区,而是远在西南?” “不能!怎么听着这么玄乎?” “当然玄乎啊!那可是先帝托梦示警呢。” “天呐,咱们这儿没有地龙翻身,地皮都在发抖,我家在城外的茅草屋都塌了,那、那西南那个什么梁州,又该是何等景象?” 百姓们吃瓜归吃瓜,但骨子里都是良善的。 再者,但凡有天灾人祸,最终吃苦的都是普通百姓。 不能说感同身受,却也有一定的共情。 过去西南地区,还是南朝的疆土。 可现在,大周一统天下,那就都是自己人啊。 西南受灾,京畿的百姓们也跟着不忍心。 “诸位且放心,咱们圣人最是圣明、孝顺。托梦之说虽然太过虚幻,可事情牵扯到了先帝,圣人出于孝道,也把先帝的预言当成了正经事儿。” “早在半个月前,留守京城的皇后娘娘就责令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下达防御地震的政令到梁州。” “另外,皇后娘娘还从越州抽调了三千兵卒前往梁州。” “粮食!药材!也都准备充足,全部运去了灾区!” “现在,地动果然发生了,先帝托梦属实,而圣人因为孝顺,提前做了准备,西南虽有天灾,但定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正所谓多难兴邦,祖宗庇佑!圣人英明仁孝,堪为一代圣主!” 说书先生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说到最后,口沫横飞,满脸涨红。 大堂里,诸多看客中,自然有谢元安排的托儿。 这些托儿减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便开始纷纷大喊: “圣人英明,天佑大周!” “圣人万岁,多难兴邦!”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偌大的摘星楼里满都是山呼万岁的声音。 而京中其他的酒楼、茶楼里,类似的戏码纷纷上演。 唔,相较于之前有人散播的“皇帝昏聩、牝鸡司晨”的流言,还是这种带有“孝顺有好报”色彩的八卦段子,更能让普通百姓喜闻乐见。 所以,很快,京中有关帝后不好的流言,瞬间被压了下去。 “倒是小瞧谢氏了!” 某个隐秘的宅院里,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幽幽的说了一句。 第476章 抓 “主人,这次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面具男的面前,跪着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男子。 他态度恭敬,但脸上写着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啊。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天灾,按照以往的套路,是可以把天灾变成“人祸”的。 都不用刻意找借口,赫连珏和谢氏这对夫妇,最近一年半的所作所为,都太过强悍,也留下了好些话柄。 而这些,都是可以当做“罪名”,将天灾归结为皇帝无道、妖后横行。 这才激怒了上苍,降下了神罚。 结果呢,就因为一个“先帝托梦”的段子,在京城的市井间传的沸沸扬扬。 舆论的风向顿时被扭转了。 百姓们只觉得皇帝孝顺,哪怕托梦之说荒唐,也为了孝道而把梦话当成正经事儿去办。 好人有好报啊,孝子就该受上苍的庇护。 提前做足了准备,西南哪怕真的发生了地龙翻身,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还有皇后娘娘,果然是个贤内助。 丈夫在外面打拼天下,她就贤惠的守好大后方。 圣人吩咐她做的事儿,她全都认真的操办。 寻常百姓可不懂什么叫女主临朝,也不觉得是什么牝鸡司晨。 他们带入了一下自己和妻子,顿时觉得帝后这样的分工也挺好。 其实,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男主外、女主内”啊。 圣人在前线开疆扩土,皇后就看守家园、料理国事。 事实证明,夫妻如此分工,确实极有效果。 哪怕发生了地动这样的大灾难,朝堂、天下也稳固如斯! 多好! 面具男:……好个屁! 朝廷好了,他们的机会就少了呀。 “这个谢氏,果然是福泽深厚的天生凤命!” 面具男虽然恼恨谢元坏了他的筹谋,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也是谢氏能干的证明啊。 自己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己站在了谢氏的对立面。 如果谢氏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呢,她的福运,应该也会旺自己! 只是,如何让谢氏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面具男单手托腮,眸光幽深,默默的想着。 “对了,西北可有消息传来?” 面具男兀自出神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收敛心神,开始询问其他的正经事儿。 “刚刚收到消息,继突厥左贤王部覆灭后,右贤王也被大周骑兵击溃!” “另外,西北军已经易帅——” 胡服男子如实回禀着。 “什么?西北军易帅?何人接管?独孤雄那个老匹夫竟甘心把兵权交出来?” 面具男有些惊讶。 很显然,西北军易帅这件事,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赫连琛!他成为新一任西北军大将军。” 胡服男子恭敬的说道。 “赫连琛?广陵郡王府的庶子?赫连珏的伴读?” 面具男对赫连琛还算了解,一口气说出了他的诸多身份。 胡服男子没说话,但这种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独孤雄呢?他真的甘心?没有半点怨恨?” 作为一个野心家,面具男最想看到的就是大周的“混乱”。 如果大周文武和谐,君臣融洽,朝堂上下一团和气,那他还怎么制造矛盾,挑起反正,继而来个“浑水摸鱼”? “独孤雄也是怂货。好歹也是统领西北军数十年的老将军,好歹也有着十万的人马,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向赫连珏臣服?” “兵权被收走了,他还算什么柱国大将军?” “没有实权的将军,跟掉了牙齿的老虎有什么区别?” 面具男越想越生气。 对独孤雄这样的领兵大将,更是有种“恨铁不成钢”。 独孤雄幸亏不知道面具男的吐槽,否则,他一定啐面具男一脸:你厉害?你清高!好啊,那你怎么不直接扯旗造反? 你这般暗搓搓的躲在阴沟里,像一只老鼠般只会搞阴谋诡计,是因为喜欢嘛? 切! 退让,不叫“怂”,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独孤雄更不会告诉面具男,老子会退让,也是看在赫连琛是我女婿的份儿上。 换成其他人,老子定不会这么轻易服软。 但,这些情况,面具男注定不会知道。 他忽然发现,赫连珏仿佛真的是有气运的人。 不管是西征,还是收拢兵权,亦或是自己的大后方,都有“贵人”帮忙。 不像面具男,什么都要靠自己!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得到天命之女啊。” 望着皇宫的方向,面具男用力握紧了拳头! …… “阿芷,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京城?” 独孤雄把西北军彻底交给了赫连琛,只带着自己三千部曲(私兵)准备返回京城。 独孤大朗会陪着父亲一起走。 而独孤二郎则继续留着西北。 独孤家确实愿意交出西北军,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彻底放弃兵权。 哪怕不能统领大军,也要做到军队里有自己的子侄。 当然,他们不会奢望高级将领,但起码给个中高阶的官职,可以统领一两千的人马。 可以慢慢成长,但绝不能不给从军、领兵的机会。 在这一点上,独孤雄和赫连珏都有默契。 独孤雄留下了次子,而赫连珏则授意让赫连琛好好安置独孤二郎。 至此,独孤家与赫连珏的“协议”正式达成。 双方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独孤家开始返回京城,唯一一个不愿意走的,就是独孤芷。 独孤芷不肯走,当然是想留下来与赫连珏同行。 近水楼台嘛。 她这个神女信徒,还想进一步在赫连珏面前表现呢。 若是走了,岂不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独孤雄却误会了,只当她舍不得赫连琛。 唉,也罢,西北军都给他了,独孤雄认准了赫连琛这个女婿。 女儿硬要留在女婿身边,独孤雄也只有默许的份儿。 不过,独孤雄还是委婉的提醒女儿,“留下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分寸!” “记着,你是尊贵的独孤家小女郎,咱们独孤家虽然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 千万别做出太出格的事儿啊。 独孤芷:…… 咳咳,她已经想过了,如果神女信徒都不管用,她就只能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当然,当着亲爹的面儿,独孤芷肯定不敢说实话。 她随意的点点头,敷衍的应付着亲人,“知道!我都知道!阿父,你就放心。” 独孤雄自以为得到了女儿的承诺,便放心的离开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刚走,他的宝贝女儿就被抓走了…… 第477章 这就招了 “什么人?你们居然抓我?”看书溂 “那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独孤芷完全没有想到,家人们刚刚离开,自己就被一伙黑衣人抓走了。 她又惊又怒,大声呼喝着。 “知道!你不是神女信徒嘛!” 独孤芷虽然大声呼喊,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得到回应。 为首那人,不但回答了她的问题,还对她的“秘密”知之甚深。 只是,这人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 很显然,他并不认为独孤芷真是什么神女信徒。 独孤芷却自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喊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就该知道,得罪了我,就是在亵渎神灵。”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是连神女都不放在眼里。” 黑衣人:…… 这位到底是真蠢还是在装傻? 我们若是真的忌惮你的“神女信徒”身份,又岂会动手? 既然动了手,还能够道破你的“秘密”,就表明,我们根本不怕你! 唉,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个女人都想不通,难怪上头明知道她有些“先知”,也没有把她当回事儿呢。 “既然是神女,那就应该知道许多秘密!” 黑衣人懒得跟独孤芷这样的蠢货计较,将她直接带到了一间地牢。 真·牢房! 除了水牢外,还有一个审讯室。 审讯室的墙壁上,挂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看着就让人心惊胆寒。 “你们要做什么?” “来人啊!救命啊!” 看到那些刑具,饶是独孤芷自诩是有大机缘的重生女,也被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 她虽然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见闻,但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养尊处优的尊贵人儿。 何曾见识过这种宛若地狱的场景? 别说酷刑了,独孤芷活了两辈子,连油皮儿都没有碰破过。 对于她来说,最大的痛苦,估计就是六皇子兵败,她被逼自尽。 而自尽什么的,虽然痛苦,可也算是“痛快”,不会活着受折磨。 眼前的这些刑具,将会让她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 只是看一眼,只是想一想,独孤芷就一阵心惊胆战。 “独孤县君,既然知道酷刑可怕,那就别嘴硬!” 黑衣人站在独孤芷面前,冷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比如,你为何会知道突厥王庭的位置?” “再比如,你怎么知道,八月初四,梁州会发生地动?” 黑衣人开始发问。 独孤芷原本被吓得脸色惨白,心跳加速,但听到黑衣人的这些问题后,她忽地想到了什么。 “梁州是不是真的发生地动了?” “哈哈,我就知道,我没有记错!” 独孤芷觉得自己又有底气了,“你是赫连琛派来的。我就知道,他是谢皇后的一条狗。” 哼,一定是谢皇后从赫连琛那儿知道了她的存在,感受到了威胁,便想偷偷动手,将她杀掉。 “我告诉你,我可是神女信徒,会有神女入梦指点。” “一个西南地动算什么?我还知道许多皇朝未来的走向。” “哦,对了,还有圣人的‘命运’,我也知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独孤芷却故意停顿了一下。 她高高地抬起下巴,矜持又倨傲,“你们若是想知道更多,就要拿出诚意。” “想要严刑逼供?哼,我宁肯把秘密带去地底下!” 独孤芷或许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又或许是低估了黑衣人的审讯能力,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跟对方谈条件。 黑衣人:……这人果然够蠢!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都到什么时候了,独孤芷居然还拎不清,还试图跟他们讲条件! “诚意?唔,独孤县君说得没错,吾等确实该拿出诚意来!” 黑衣人也懒得跟蠢货浪费唇舌了。 他抬抬手,指了指水牢的方向。 下属们会意,二话没说,就把独孤芷带到了水牢。 打开牢门,伸手就把独孤芷推了进去。 “啊!” 独孤芷没防备,在迅猛的推力作用下,没有站稳,踉跄着跌进了水牢。 水牢里的水并不算太深,约莫有一米左右。 独孤芷这样的中等身材的女子站进去,正好到腰腹部位。 淹,肯定是淹不到。 但独孤芷依然非常不舒服,“好脏!这水好脏、好臭啊!” 作为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将门贵女,独孤芷活了两辈子,都是精致的、尊贵的。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洗澡沐浴等亦有讲究。 似这样的脏水池,她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可现在,却被推了进去。 独孤芷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痒,更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黑衣人:……这才哪到哪儿? “动手!” “是!” 不多时,便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拎着水桶。 来到水牢前,将桶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啊~~~” 独孤芷看清被倒出来的东西后,直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癞蛤蟆! 一桶又一桶的癞蛤蟆! 蛇! 花花绿绿的蛇! 这些东西只是看着,就让独孤芷恨不能原地升天。 偏偏它们已经被倒进了水池子里,并肆意地活动着。 有些已经发现了独孤芷,并朝着她一步步地逼近。 “啊!救命!快来人啊!快来救我啊!” “我说!我都说!” “啊啊啊!快把这些恶心的东西弄走!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独孤芷直接崩溃了,又哭又喊,姣好的面容上早已涕泗横流。 她的尖叫也无比疯狂,声音都走调了。 她怕! 她是真的怕啊! 现在只要能让她远离那些恶心的东西,她绝对愿意“有问必答”。 黑衣人:……就知道会这样。 啧,这还没有动手呢,只是弄了些小可爱稍稍吓一吓,独孤芷就什么都招了。 还踏娘的神女信徒? 神女若真的选这么一个蠢货+怂货当信徒,那也够瞎眼的。 “独孤县君,那就好好说说。您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消息的?” 黑衣人老神在在,并没有因为独孤芷投降,就真的放过她。 在独孤芷没有说出有价值的内容之前,她还是继续待在水牢里。 “我是重生的……” 第478章 秘辛 “重生的?”黑衣人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独孤芷为了躲避刑罚而编造出来的鬼话? 而不管是哪种情况,听着都那么的不靠谱呢。 “真的!我没骗你!” “我、我是多活了一世。死后,发现又回到了刚及笄这一年。” “所以,不管是突厥王庭的位置,还是西南地动的消息,都是我上辈子经历过的!” 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儿,她自然知道。 “还有这样的奇事?” 黑衣人依然存疑。 不怪他多疑,实在是这些话听着太像无稽之谈。 怎么可能啊。 人死了,居然还能重回一世?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把我放出来!” “它们过来了,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快把它们弄走!” 下半身还站在水牢里,看着水面上蹦跳的癞蛤蟆、游弋的蛇,独孤芷的声音都劈叉儿了。 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放我?” “呜呜,死而重生的事儿,我连我父母都没说!” “……你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只这一次西南地动的事儿,就让赫连珏和谢氏十分被动!” 独孤芷情急之下,开始胡乱说着。 也不知是她的哪句话触动了黑衣人,那人摆摆手,便有属下打开水牢的门,一个飞跃,将独孤芷拎出了水牢。 就在独孤芷脚尖离开水面的那一刹,一只跳跃的癞蛤蟆擦着独孤芷的鞋子落入了水里。 独孤芷:……好险啊! 如果自己没有被救出来,那只恶心又可怕的东西就会落在她的身上,甚至是脸上! 一想到那个场景,独孤芷又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那人虽然把独孤芷从水牢里提了出来,却没有离开水牢,而是站在了水池边缘。 因为,黑衣人还有话要问—— “西南地动的事儿,为何会让圣人与娘娘陷入被动?” “独孤县君,你来说说看,在你没有重生的第一世,都发生了些什么?” 许是跟独孤芷有了这一次的接触,黑衣人对于独孤芷的蠢笨也有了了解。 他开始采取一定的审问技巧。 独孤芷听到问题后,脱口就说了句,“当然被动了!” “西南地动,京城都跟着地皮颤动,京郊的一些破旧屋舍更是被震塌了。” 古代通信不发达,对于天灾等的了解也非常少。 一个弄不好,就会联想到封建迷信上去。 什么帝王昏聩,什么妖后乱世,什么奸佞作祟……反正就是有坏人,做下了孽事,引来了老天的惩罚。 再有别有用心的人在坊间散布流言,有关帝后不仁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 “在上一世,我没有重生,自然也就没人预警,地动发生后,人心惶惶,就连一些朝臣,也上奏折,劝谏圣人撤兵,逼谢皇后退回后宫。” “那时,圣人利用谢皇后送来的千里眼,已经锁定了左贤王的驻地,正准备发动总攻,哪里顾得上京城的‘民怨’?” “黄教的人,便趁机作乱,还真集结起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冲击了当地的县衙。” “谢皇后也十分强势,只说‘多难兴邦’,根本不是什么神罚。” “她派出玄甲军,镇压黄教叛逆,并出粮出钱赈济灾民。” “……可以说,帝后都花费了数倍的辛苦,才堪堪将这件事平息!” 说到这里,独孤芷忽然有了底气—— 对啊! 不管我是何等经历,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我的“预言”确实帮到了赫连珏和谢元啊。 我、我是有功之人啊。 要知道,在前世里,帝后虽然也平息了事端,可到底多耗费了许多财力和人力。 最关键的是,此事留下了祸端。 再等到圣人得病,三皇子、安乐侯等相继作乱,黄教的人更是趁机作乱…… 可以说,那是赫连珏登基后,帝后遭遇到的最大危机。 就差那么一点儿,这对至尊夫妻就没有撑过去! 咦? 或者,我可以借此事再、再拿捏一二。 独孤芷回想到那段过往,眼底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黑衣人:……得!这是又想到什么要紧的事儿了? 不过,黑衣人算是熟悉了独孤芷的蠢货属性,他没有刻意拷问,而是继续套话—— “黄教?这是什么玩意儿?” “黄教不是玩意儿,而是前朝余孽组成的教派。他们妄图利用神佛之说,颠覆大周朝。” “前朝余孽?”黑衣人不禁有些疑惑。 呃,这个范围略大啊。 过去的一两百年里,南北分裂,朝代更迭频繁。 对于北朝来说,宇文氏、拓跋氏,都算是前朝余孽。 而对于大周朝来说,所谓的“前朝余孽”还要加上南朝的末帝余党。 但,可能吗? 南朝末帝已经成了大周朝的安乐侯,如今就在京城缩着。 结亲了,堂堂世子都娶不到门当户对的世家贵女,只能娶个小官之女。 这么落魄的人家,会在暗地里集结什么“黄教”? 黑衣人虽然表示质疑,却还是将这些都记了下来。 “对!就是前朝余孽!他们不但在民间散布圣人昏聩、皇后媚主的流言,还将许多无知百姓变成了自己的信徒。” “只一个西南地动,他们先是在京城搅风搅雨,随后又去了西南各地,哄骗灾民,以及那些山民。” “随后,圣人在回京的路上身染重病,据说也是黄教的歪门邪道暗中施法诅咒——”看书喇 独孤芷果然没啥心机,说着说着,就把自己极力想要隐瞒的一个“秘密”说了出来。 刚刚说出这句话,独孤芷就意识到了,她赶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但,晚了! 黑衣人一个健步冲到近前,一把扯住了独孤芷的脖子,“什么?你说圣人重病?” “对!咳咳!好像是忽然昏迷不醒!药石无效,除了巫蛊之术,再无其他的解释。” 独孤芷被猛地掐住了脖子,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眼前开始发黑,恍惚间,独孤芷甚至看到了鬼门关的大门。 到了这个时候,她根本顾不得思考,只能把自己知道或是道听途说的“秘辛”说了出来。 第479章 果然是个疯子 “昏迷?还牵扯到了巫蛊?” 赫连珏打败突厥主力,王庭直接被踏破,可汗也被俘获。 回到北城,还不等给谢元写信报喜,就收到了影卫的回禀。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巫蛊什么的,赫连珏从来都不信。 可皇家却又最忌讳这个。 “是的,奴担心独孤芷说谎,直接对她用了大刑——” 代号“地丁”的影卫,躬身回禀着。 而他提到的“大刑”,就是谢元曾经说过的心理影响生理的滴水试验。 即蒙上人的眼睛,在手腕上划一刀,再弄上滴水的声音,让人误以为是血液在流淌。 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能把一个健康的人活活吓死。 而这人死亡的时候,身体竟也会呈现出失血过多而死亡的症状。 谢元当成一个八卦的趣事儿,赫连珏以及他手底下的某些人,却当成了严刑逼供的利器。 比如那个盗墓贼,现在的地下工程专家侯景亭,就曾经“享受”过这套大刑,直接被摧毁了心理防线,彻底拜服。 如此巨大的心理折磨,连常年混迹坟墓的盗墓贼都顶不住,就更不用说似独孤芷这样养尊处优的豪门娇女郎了。 独孤芷险些被吓死,整个人哭得直接昏死过去。 亲眼看到她的种种狼狈与歇斯底里,地丁敢用性命担保,“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而且,她、她居然还知道圣人您命人打造了双人梓宫。” 这件事,绝对是隐秘中的隐秘。 就连谢元这个皇后,赫连珏最最信任的人,赫连珏都没有告诉。 因为这是赫连珏心底的疯狂——他想要和谢元“生同衾、死同穴”。 而赫连珏是皇帝,是“尊”。 谢元虽然贵为皇后,夫妇一体,却还是臣,是“卑”。 卑不动尊。 除非谢元本身就死在赫连珏的前面,否则,一旦赫连珏在谢元之前离世,谢元就要为赫连珏殉葬。 毕竟那是双人梓宫,不像是正常的皇陵,有主墓室和侧墓室之分。 一旦皇帝先驾崩,就要封棺,而不可能为了等谢元这个女主人,而反复开馆。 这是对君王的大不敬! 让妻子“殉葬”,不是说赫连珏不爱妻子,恰恰相反,赫连珏太爱她了,爱到几近疯狂。 活着,他们是夫妻。 死了,也要睡在同一个棺材里! 赫连珏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疯狂,对谢元也不公平。 他比谢元年长,且赫连家的男人,几乎没有长寿的。 自己若是如同先帝一般早早离世,那谢元也要跟着殉葬。 如果是谢元自己愿意,是他们夫妻感情甚笃、生死相许。 可—— 赫连珏承认,他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阿元是否爱我爱到愿意陪我一起去死? 毕竟,谢元不是普通的妻子,她还是皇后,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没了丈夫,她可以成为更尊贵的太后! 赫连珏从未担心谢元会为了权力而背叛他,而他也不敢赌:自己若是死了,阿元会不会为了权利而放弃“殉情”。 别看赫连珏登基后,一直表现得像个明君。 但他的骨子里,始终是那个疯批、乖戾的废太子。 他对妻子的爱也偏执得可怕。 只是这两年他伪装得极好,就连谢元都没有察觉。 赫连珏疯归疯,却没有被疯狂冲昏了头脑。 双人梓宫的事儿,他一直都瞒着,为的就是不想“考验人性”。 不管谢元愿意不愿意,真有那么一日,他都会带着阿元一起走! 也就是谢元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对着赫连珏高唱一句:“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我被逼殉情!” 而谢元都不知道的隐秘,一个远在西北的武将家的女儿却知道了。 除了“死而重生”的奇遇,似乎再无其他的可能。 赫连珏听完影卫地丁的回禀,陷入了沉思。 他双手交叠,两根食指抵在下巴,“看来是真的。朕真的会无端昏迷?” 地丁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圣颜。 况且,他从赫连珏平静的话语里,听出了危险的气息。 “多久?朕会昏迷多久?” 赫连珏不想相信独孤芷一个蠢货的话,可现实摆在了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西南梁州果然发生了地动,双人梓宫的事儿,也真实存在。 就连赫连珏与谢元的皇陵,选址那般隐秘,独孤芷竟然也准确地说了出来。 这人,应该算是“蠢人有蠢福”啊。 “七天!” 地丁赶忙回禀,“独孤芷说,您一共昏迷了七天。” 赫连珏挑眉,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作为皇帝,无端昏迷七天,足以让朝堂震动,让野心家蠢蠢欲动。 “以议政堂几位相公为首的朝臣,确实‘劝谏’皇后娘娘册立大殿下为太子,不过被皇后娘娘拒绝了。” “还有朝臣以太皇太后的名义,说什么‘主少国疑’,不该册立皇太子,而是应该册封皇太弟。” “六皇子被推了出来,而在上辈子,独孤芷嫁给了六皇子,独孤家便站队六皇子,仗着有西北兵权,便串联朝臣,武力逼宫皇后娘娘!” “幸而皇后娘娘还有银甲军,又有东南沿海两万海军,这才没有被胁迫。” “您昏迷的七天里,皇后娘娘一直坚信您会醒来,她的袖袋里贴身放着淬了剧毒的匕首。” “独孤芷还说,最危急的一次,皇后娘娘已经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想要与您同生共死,您终于醒了过来!” “……后面的事儿,独孤芷就不太知道了。” 因为圣人醒了,六皇子等人的筹谋也就落空了。 依着赫连珏睚眦必报的性子,六皇子一党,这般逼迫、欺辱他的妻儿,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六皇子被赐自尽; 独孤雄利索地上交了所有兵权,并以子孙三代不得入仕为代价,换得满门平安。 就连独孤芷这个六皇子妃,也被免除了死刑,被送去庵堂出家。 所以,虽然独孤芷又多活了几年,可她基本上处于被囚禁的状态,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独孤芷说,阿元愿意陪我一起死?” 骨子里最是疯狂的赫连珏,听了一大堆,只抓住了这么一个重点! 第480章 还可以更疯 代号地丁的影卫:…… 圣人,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提前调查一下,看看谁在搞鬼? 到底是诅咒还是镇魇? 如果真是什么巫蛊,又是何人在作祟? 这些关键的问题不去想着解决,却在纠结皇后娘娘是否愿意陪您一起死? 这、这—— 作为一只单身狗,绝情绝爱,地丁完全不能理解。 但,再不理解,圣人发问了,作为影卫,也要照实回答:“是!独孤芷是这么说的!”看书喇 “好!好啊!”赫连珏欢喜不已,一颗心仿佛都飘到了天上。 当然,赫连珏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也不全是恋爱脑。 确定了妻子对自己的情意,他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对了,刚才你还提到了黄教?” 听了这话,地丁赶忙收敛心神,认真地回答道:“启奏圣人,独孤芷确实提到了黄教。” “据她所说,黄教乃前朝余孽,利用鬼神之说哄骗无知百姓入教。” “入教后,他们又以此为把柄,要挟百姓们一错再错。” 前朝余孽? 谁? 北朝的,还是南朝的? 对于这些前朝遗族,赫连珏并不十分在意。 不过,他也不会过度自大,轻视敌人。 “独孤芷可知道黄教的幕后黑手是何人?” 到底是死而重生的人,蠢是蠢了些,可只要稍稍用心,应该可以“预知”许多事。 地丁:……这位可不是一般的蠢! 正经的事儿,不太关注,反倒打听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至少,在地丁这样的影卫看来,独孤芷绝对是浪费了“重生”这样的大好机缘。 本该可以逆天改命,却硬生生把自己作得连前世都不如。 唉,做人蠢到她这个份儿上,也是世上罕见。 “独孤芷说她不知。” 地丁一边暗自腹诽着,一边无奈地摇头,“她出身勋贵,嫁入皇家,对于市井无知百姓信奉的歪门邪道,并不十分了解。” “还是后期黄教煽动‘信徒’,在西南、南疆、北疆等地引发了诸多民乱,朝廷派兵去剿灭,独孤芷这才听闻还有‘黄教’的存在。” 而更多有用的消息,独孤芷并不知道。 赫连珏:……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有大机缘的女子了。 “也罢,能够预知一些事情,也算有些用处!” 深吸一口气,赫连珏决定不再为了一个蠢货而恼怒。 他对着地丁吩咐道:“再拷问一番,确定再无用处,就把她送回京城,交还独孤家!” 赫连珏虽然狠厉、乖觉,可也不是滥杀之人。 暗中将独孤芷抓起来,严刑拷问,已经是他作为皇帝,想要掌控一切的原因了。 而独孤芷呢,蠢是蠢了些,还总是异想天开。 不过,到底不是恶人。 在某种程度来说,她也算是立了功。 赏罚分明,一向都是赫连珏的原则。 再者,赫连珏虽然没有见到独孤芷,但凭借影卫的手段,似独孤芷这样的娇小姐,在大牢里转一圈,就足够让她“学乖”的了。 一个弄不好啊,独孤芷还会被吓破胆子,甚至是被吓疯掉。 回到独孤家,独孤芷也不敢乱说! 赫连珏果然够了解自己豢养的鹰犬,水牢还好,但“滴水试验”真的太折磨人了。 独孤芷被吓得昏厥过后,就发起了高热。 负责看守的影卫,倒是给独孤芷用了药,但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高热烧坏了脑子,再度醒来,独孤芷就变得有些迟钝。 不能说傻,但她忘记了重生、被抓等等过往,就像个有点儿呆愣的勋爵小女郎。 “是!奴谨遵命!” 地丁得到赫连珏的吩咐,便赶忙下去忙碌。 两个月后,在京城,独孤雄及其家人便看到了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女儿。 “……高热?导致性情大变?” “唉,阿芷可怜啊!” “可惜了赫连琛这么一个好女婿!” 虽然遗憾,但事实已经是这个样子,已经没了兵权的独孤雄,也只能“认命”。 独孤雄心疼女儿,可也知道,女儿变得不再伶俐,而赫连琛呢,在西北屡立战功,圣人一旦班师回朝,就会大肆封赏。 就赫连琛的锦绣前程,自家女儿是配不上的。 唉,也罢,女儿笨点儿就笨点儿,至少不再骄纵、任性,反而能像个小乖乖般听从父母的安排。 将来嫁个门第相当、人品靠谱的郎君,或许无法大富大贵,却也不会过得太差! 自从回了京城,被皇后娘娘安排了一个兵部的虚职,独孤雄的心性是越来越平和了。 对于权利,对于富贵,对于家族,也愈发豁达! 独孤雄:……老虎没了牙,老夫不豁达也不成啊。 遇到了一个强势的君王,能够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已是难得,哪里还敢奢望太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赫连珏从独孤芷那儿得到了一些消息,却没有急着采取行动。 黄教之事,还需要仔细调查。 而昏迷之事,更是谜影重重。 赫连珏只能加倍戒备,预防身边之人下毒。 “圣人,突厥王庭已破,咱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赫连琛经过一番操练,靠着足额的军饷和丰富的伙食,彻底将西北军收入麾下。 赫连琛没有恋权,而是直接将西北军的兵权上交给赫连珏。 赫连珏从自己在岭南培养出来的几位副将中挑选出三人,一人统帅西北军,一人负责军需,一人负责训导,暂时将西北军作为军事改革的试点。 三权分立,军政分开,不让一人在军中独大。 后期还会有定期调防、换帅等等政策,基本上也都是在日常闲聊中,从谢元那儿得到了“启发”。 “不急!” 赫连珏确定西北边防一线已经安全无虞,便又开始“发疯”了。 独孤芷所说的昏迷一事,赫连珏确实做了预防,可他更亲身验证一下阿元对他的感情。 “若我真的昏迷不醒,命不久矣,阿元真的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理智告诉赫连珏,他不该如此乖戾任性。 可他骨子里的疯狂却总能冲垮理智:试一试!我就试一试! 虽然阿元总是说,不能考验人心。 可、可事关自己,赫连珏真的控制不住啊…… 第481章 调查 八月初四,西南地动。 当天晚上,还在殿外空地上躲避余震的谢元,便收到了黎宝珠发来的飞鸽传书。 在信中,黎宝珠惊惧中带着庆幸;地动了,果然地动山摇、房屋倒塌! 其破坏程度,完全不亚于一场巨大的飓风。 关键是,这时整个地皮都在抖动,人似乎逃无可逃。 不像飓风来袭,还能往内陆跑。 地动了,逃都逃不掉。 幸而梁州刺史虽然懈怠了,但他的嫡长子李佑却非常给力。 带着府衙的差役和自家部曲,严格按照议政堂下发的政令,强令百姓们离开屋舍,来到相对空旷的院子或是街道上。 谢元看到这一节,忍不住点点头:古代的等级制度,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若是搁在讲究自由、人权的后世,就算有正当的理由,也无法强行逼迫百姓。 但在古代,呵呵,什么有理没理,什么规矩王法,上位者的话,那就是圣旨。 一个政令下来,百姓们只有服从。 而这种绝对的服从,在防御天灾的时候,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除了极少数偏远山区,官差们暂时照顾不到,县城及其周遭村落、山村等,百姓们全都在室外。 地龙翻身,地面开裂、山体滑坡,房屋倒塌,但伤亡极少。 这也跟古代没有高楼大厦有关系。 基本上都是平房,只要离开房屋,就不会造成二次伤害。 即便有极少数被埋在废墟里的人,也有官兵、官差、部落勇士等三方人马相救。 “奇迹!阿元阿姐,这绝对是个奇迹!” “如此巨大的灾难,伤亡者不超过百余人。”仟仟尛哾 “救灾及时,物资也充足,百姓们没有发生骚乱、恐慌等情况!” 在信件的结尾,黎宝珠这个王者级小迷妹再次赤果果地表露出对谢元的推崇、敬服:“阿元阿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而且,这样的功绩,绝对是万家生佛,功德无量! “功德不功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救了许多人!” 谢元收起纸条,望着西南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 穿越一回,谢元知道个人力量有限,可她还是想竭尽所能地利用自己的所知所学救助别人、改变世界。 改变世界什么的,注定是个漫长而艰巨的任务。 但,位居高位,手握重权,想要济世救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元确定西南的天灾虽然严重,却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过,灾后的各项事宜,也不能忽略。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尤其是西南地区,气候湿热,蛇虫鼠蚁本就格外多。 人,有官府的干预,伤亡极少。 但野外的动物呢。 野物们死了,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也会腐烂,继而衍生出细菌、病毒等。 一旦散播开来,也会形成可怕的疫病! 而疫病在古代只要蔓延来开,那就是灭城的节奏。 “幸好早早地研制出了消炎药和瘴气药剂,还有青蒿素,也让冯太医早早地提炼出来。” “否则,若是灾区再出现疫病,可就麻烦了。” 在迷信的古代,疫病也他喵的是“天罚”,是可以被人拿来造谣的一个诱因。 等等! 造谣! 谢元的思维开始发散。 白天的时候,京城感受到了震感,谢元坐镇后宫的时候,也没忘了控制外面的舆论。 饶是如此,坊间也出现了许多流言。 谢元有自己的绣衣使者,也有赫连珏留给她的影卫,双方都在暗中调查,还真找到了些许线索。 “黄教?” 谢元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歪门邪道的名字,顿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古代,利用宗教行造反之事的例子,不止一个。 谢元读到的史书里,有过太多的记载。 但来到大周后,谢元还是第一次听到了“黄教”。 “回禀娘娘,这是一个从西南、北疆等地开始兴起的教派。” 罗佩玉查到蛛丝马迹,就跑来向谢元回禀。 “据说,黄教的道爷是前朝皇族。” “这位道爷不忍心昏君当道、百姓受苦,这才创立了让穷人吃饱饭的黄教!” 谢元:……这话,那位道爷自己都不觉得矛盾? 你一个前朝皇族,尊贵的皇家贵胄,就算国破家亡、流落民间,应该也不会真的像贫寒百姓般艰苦求生。 具体案例,可以参照永乐侯和安乐侯。 这两位,一个是宇文皇朝的遗族,一个是南朝末帝。 对于大周而言,都算是“前朝余孽”。 但,人家也没有跌落尘埃,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还是高高在上的权贵! 这位黄教的道爷,就太有意思了。 啧啧,一个曾经的特权阶级,却要为一个曾经被自己欺压的底层阶级“代言”。 这不是愚弄百姓,又是什么? 当然,谢元也能理解。 打着前朝皇族的名号,是为了将来的造反“师出有名”。 另外,别看着百姓们惧怕甚至是痛恨强权,可骨子里,有敬畏、甚至是倾慕强权。 他们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阶级观念更是深入骨髓。 所以,哪怕是打着“为穷人好”旗号的教派,若是领头的是个皇族,百姓们会本能地觉得对方尊贵、值得信服! 默默吐着槽,谢元却精准地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是说,黄教是从西南、北疆等地兴起?” 西南? 西南好哇。 那里不能说是谢元的大本营,却也十分熟悉。 得到罗佩玉的肯定后,谢元便开始给黎宝珠写信,除了继续叮嘱她做好灾后重建、防疫等等工作外,还让她打听有关“黄教”的消息。 黎宝珠如今可是整个西南、南疆所有原着部落的“头儿”。 不是说她真的能统领所有的原着部落,而是她仿佛一个象征,一个原着部落与官府链接的纽带。 各个部落,不能说巴结讨好,却也愿意跟黎宝珠建立一定的联系。 有了这层关系,黎宝珠想要在那片土地上,调查些什么,还是比较便利的。 黎宝珠呢,作为谢元的头号粉丝,也是出于对皇后娘娘的尊敬、臣服,接到谢元的信后,就开始调动所有人脉关系,暗中进行调查。 还别说,真让她查出了些许线索…… 第482章 不速之客 “阿元阿姐,还记得乌渊女王吗?” 黎宝珠很快就回了信,在信中,她提到了一个老熟人。 乌渊女王,乌渊部落的头人。 也是亲手在岭南那片土地上,种植出恶魔之花的女人。 为了所谓的神仙花、神仙膏,她甚至害死了黎宝珠的父亲。 也正是因着黎部被乌渊女王陷害,黎宝珠逃出山林,来到越州,找到了那时还是越王的赫连珏。 而神仙膏什么的,作为一名从后世穿来的穿书女,谢元无比忌惮。 她的态度异常坚定:铲除!必须将这些恶魔之花全部铲除掉。 哪怕神仙膏本身,其实是可以作为一种药材,谢元也决不允许它出现在天朝的土地上。 这种害人的玩意儿,必须彻底销毁。 因着神仙膏,谢元对那个乌渊女王也就有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但,时隔三四年,再次看到这个名字,谢元还是有种恍惚的感觉。 怎么还跟她扯上了关系? 难道,神仙膏一事,还有黄教的影子? 果然,随后黎宝珠陆续发来的飞鸽传书中,渐渐多了一些有关黄教的消息。 根据黎宝珠调查来的线索进行汇总,谢元果然发现了黄教与乌渊女王。 哦不,确切来说,是跟神仙膏的关系。 “最初的神仙花种子,竟然就是黄教带来的。” “还有神仙膏的熬制等,也都是黄教派人交给乌渊部的。” 谢元握着一张张的纸条,重新梳理,得出了结论。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一阵阵地发慌—— 乌渊部被剿灭了,岭南土地上所有的神仙花都被铲除干净。 但,其他地方呢? 谢元可没忘了,黄教兴起的地方在西南、北疆等地。 而这些地方,除了谢元所知的越州、邕州等处,还没有其他地方在种植神仙花? 神仙膏,是否在天朝其他的土地上暗中流行着? 死了一个乌渊女王有何用处? 毕竟祸根还留着呢,只要黄教一日不倾覆,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乌渊部。 神仙膏的危害,可比歪门邪道鼓捣出来的民乱、造反等严重太多! 谢元只觉得心惊肉跳,她赶忙给赫连珏写了信。 赫连珏:…… 哦豁,阿元也查到黄教了? 还查到黄教居然在暗地里弄出了这么多的幺蛾子。 对于神仙膏,赫连珏亲眼见识过它的可怕。 所以,他能够明白阿元的惊恐。 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和肉体都被药物控制了,那么这个人也就变成了废物。 而他的大周朝,如果充斥着这样的废物,跟“亡国”有什么区别? 赫连珏自己尝试过五石散,知道那种令人上瘾、引人致幻的药物是怎样的可怕。 神仙膏比五石散的药效霸道百倍! 而当年靠着五石散演戏,赫连珏就轻松让所有人把他当做了废物。 神仙膏呢? 只会炮制出更多、更废物的存在。 “多福!派人去查!不但要找到黄教,还要销毁所有的神仙花!” 赫连珏直接叫来自己的锦衣卫统领多福,让他去好生追查。 “是!奴谨遵命!” 多福看出自家陛下是真的怒了,不敢怠慢,赶忙下去安排。 “这个黄教,确实狼子野心!” “而按照独孤芷的说法,西南地动的事儿,原本黄教也是要借机生事,但因着‘先知’,又有阿元的及时补救,这才没有掀起大的风浪!” “……所以,朕若是出了状况,黄教定会闻风而动!” 赫连珏这几天都在犹豫,始终下不定决心。 但谢元的信,暗中窥伺的黄教,终于让赫连珏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朕可不是任性,而是为了引蛇出洞! …… 谢元并不知道赫连珏的小心思,整个八月份,她都非常忙。 西南地动,京城诸事,都需要她这个监国的皇后处理。 紧接着就是今年的秋闱,各地士子云集京城,而以王、郑、崔三位宰相为首的世家官员们,全都消极怠工。 他们对待科举的态度非常明确:我们确实无力阻拦,但我们不会配合,更不会支持。 当然,消极怠工,并不意味着彻底摆烂。 没办法,谢皇后的女官,简直就是绵里藏着的那根针。 平时看着不明显,可若是碰到了,扎得肉疼。 “这差事,你若做不了,那就换女官上!” 啧,这句话,绝对能逼疯满朝文武。 真·文武。 谢皇后的女侍中们,不但有南陵这种会算账的算数奇才,也有赫连嫣这种能够处理公文的女才子,更有穆伽罗这种精通骑马打仗的女霸王花! 啧啧,端的是有文有武,多才多艺。 关键是,这些女官个个出身高贵,想要利用家族的势力来个恃强凌弱,自己都是“弱”的那一方。 所以,朝臣们虽然想要消极怠工,却又不敢真的撒手不管,唯恐自己落个“不如女人”的骂名。 又所以,科举的事儿,虽然波折不断,还是顺利的开展起来。 时间很快就进入到九月。 九月初三,是谢渊夫妇以及两个儿子的忌日。 之前在岭南,谢元又只是个流放王妃,想要给父母亲人祭拜,都只能象征性的表达一下。 如今不一样了,谢元成了皇后,而谢贞也成为了谢氏的族长。 到了忌日,都不用姐弟俩亲自张罗,就会有人主动效劳。 谢家的人先找了来,纷纷表示:“大兄(指谢渊)当日出了意外,便被葬入了谢氏祖坟。” 谢氏虽然出自陈郡谢氏,但有了南渡的事儿,早已在南朝落地生根。 所以,谢氏的祖坟在建康。 谢渊夫妇和两个儿子的坟茔也都在建康。 不过,大周统一天下后,谢氏嫡支迁到了平城,也把族谱、牌位等都运到了这里。 有了新的祠堂,添置了新的祭田、坟墓等。 族人们若是再想祭拜,不必千里迢迢地回建康,而是可以在京郊的谢氏宗祠进行。仟仟尛哾 过去的三四年里,根本没人在意谢渊一家四口的忌日。 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谢家出了个能够监国的皇后,谢氏的族老们哪怕知道他们跟谢元姐弟不合,也要厚着脸皮凑上来。 谢元:……都是些碍眼的家伙。 然而,等到了谢氏宗祠,谢元发现,除了谢家这些人,居然还有个不速之客! 第483章 惊 “拜见皇后娘娘!” 宇文灏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穿着木屐,魏晋名士的风范十足。 他行礼的时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清贵典雅。 配上非常出色的容貌,果然不负“玉郎”的美名。 “宇文师兄,无需多礼!” 谢元不动声色,虽然觉得宇文灏不请自来,但想到他是谢渊的得力弟子,谢渊忌日,他会前来祭奠,也是情理之中。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师徒关系,也算是“自己人”。 所以,人家没有提前写拜帖,或是提前通知,是彰显“亲近”,而非失礼。 而作为主家,谢元非但不能计较,反而要心存感激—— 宇文灏不是无名之辈,他是海内名士,如今更是科举考试的“招牌式人物”。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够来祭拜谢渊,也是给谢家增光添彩。 谢元呢,必须承人家一份人情。 “此为谢家,不是朝堂之上,也不是皇宫之中,我们只需行家礼就好!” 谢元压下心底的某些不太好的感觉,落落大方地展现亲近。 宇文灏的笑容愈发灿烂,“娘娘既这般说,某就托大一回,再唤你一声阿元可好?” 这是在回应谢元的那句“宇文师兄!” 得,还真是顺杆爬! 不过,是谢元自己先这般说,也不好计较宇文灏的僭越。 谢元含笑点点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阿元!今年应该是先生的六周年了。” 宇文灏与谢元寒暄过后,并没有得寸进尺地继续套关系。 他来到谢氏夫妇的牌位前,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恭敬的行礼,谢元和谢贞作为主家,则客气的回礼。 一番礼数过后,宇文灏略带怅然地喟叹了一句,“时光飞逝啊,七年前,愚兄辞别先生,离开了建康。” “我本意是想效仿先生,循着他老人家的足迹走遍天下,没想到,我刚离开没多久,先生就——” “噩耗传来,已经是冬日。那时我正在北疆,漫天大雪,我想赶回去奔丧都不能够!” 所以,他不是不敬恩师,连奔丧都不愿意。 实在是远隔数千里,他有心无力! “原以为谢氏乃千年世家,自有一番规矩,哪怕是看在先生名望的份儿上,也断不敢欺辱你和阿贞。” 所以,他不是不担心先生留下的遗孤,而是单纯地以为谢家不会亏待。 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人性的丑陋,这才没能在谢元姐弟最困难的时候,赶回来帮忙! 谢元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师兄无需多说,我和阿贞都明白!” 本来就只是个弟子,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再者,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利益和选择。 谢元从来不会道德绑架。 她对宇文灏没有半点抱怨,更谈不上“恨”。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不是原主,她对宇文灏没有感情,都不在乎,又何谈失望、怨恨? 宇文灏似乎没有觉察到谢元的疏离,他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望着先生、师母的牌位,开始回忆过往—— “想当年,我拜入先生门下,先生待我如亲子。” “师母也是最和善、最贤惠的长辈,对我百般照顾。” 谢元:…… 她真的不想听这些。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当事人都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往事已矣! 不管原主跟宇文灏是否有青梅竹马的情意,都随着谢渊一家四口的离开,以及原主的离世而消失了。 现在的谢元,是从千年后穿来的人,而不是宇文灏记忆里的“师妹”。 什么师兄师妹? 又不是武侠小说。 再说了,就算是师兄师妹,她已经嫁了人,而宇文灏呢,也不是那种为爱痴狂的恋爱脑。 谢元并不认为,她还会跟宇文灏有什么牵扯。 谢元把宇文灏当成了陌生人,宇文灏却不这么认为。 他诉说了一大堆曾经的过往,然后,话锋一转,他转身看着谢元说道,“阿元,对不起!” “不管当初我有多少的理由,都不能成为我没有帮到你的借口!” “我太自以为是,太想成为一代名士,结果,却忽略了你!” 谢元的心跳忽然加速。 别误会,谢元没有因为宇文灏的这份“真情忏悔”而心动。 而是,她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是想说些不该说的话。 拜托,这又不是言情小说,没有那么多的我爱你、我对不起你、我要补偿你的狗血剧情。 再说了,就算要上演爱情大戏,主角也该是她和赫连珏。 宇文灏? 充其量就是个男二男三。 而谢元呢,不是玛丽苏、更不是海后,丈夫之外的男人,她绝不会有任何接触。 她的魅力不需要通过有多少男人爱慕来证明。 男二、男三什么的,在她的这本小说里,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qqxδnew “宇文师兄,都过去了!” “阿父他们离开后,我与阿贞确实受了些磋磨,但因祸得福,我们遇到了此生最大的贵人!” 谢元不等宇文灏说出可能会让她为难的话,便抢先表示,“能够嫁给圣人,绝对是我的福气!” “圣人英明,不但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丈夫,好兄长。” “他对我,对阿贞,都极好极好极好!” 谢元接连说了三个“极好”,就是想告诉宇文灏:亲,我已经遇到了命定的最好的男人,您就别乱撩拨了! 宇文灏很聪明,自然能够听出谢元的言外之意。 他眼底闪过一丝狼狈,但很快,他又变回儒雅清俊的模样。 他定定地看着谢元,忽地说了句,“阿元,你真的觉得他对你极好?” 谢元丝毫都没有犹豫,“当然!” 谢元不敢保证赫连珏会不会一直都这样,但就过去四年的夫妻相处来说,谢元认为,赫连珏绝对是对她最好的男人。 “好到要让你陪葬!” 宇文灏一派温文尔雅,却说出了带着恶意的话语。 谢元愣了一下,陪葬? 什么陪葬? 她眼底的疑惑一闪而逝。 宇文灏却精准的捕捉到了,他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圣人好夫君,命人打造了双人梓宫!” 第484章 乱 双人梓宫? 不说作为一个历史知识型博主了,就是在古代生活了这几年,也让谢元足以明白“双人梓宫”四个字的含义。 赫连珏这是想让她与他同生共死。 嗯,对于热恋中的两个人来说,能够生同衾、死同穴,绝对是一件浪漫至死的事儿。 可如果冷静下来,认真思考,就会发现,这件事非常、非常的残忍、不人道。 尤其是对女方,非常的不公平。 自己若是死在了赫连珏的前面,作为帝王,赫连珏自然不会殉情; 可若是赫连珏先死,那她就要为赫连珏殉葬! 且同生共死,对于皇家来说,不只是感情,也是为了利益—— 赫连珏带走生出了继承人的妻子,就能避免太后揽权、外戚乱政的局面。 大周的江山,只会掌握在赫连氏的手中,绝不会出现女主临朝的情况! 谢元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恋爱脑啊,如果她不是那么的清醒,此刻听到“双人梓宫”,只会觉得感动。 而不会有遍体生寒的恐惧与绝望。 她更不会怨恨赫连珏的无情与疯狂。 不过,饶是谢元清醒地认识到双人梓宫对于自己的残忍,她也没有在宇文灏面前失态。 她就算要哭,要发泄,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 而不是让一个心存恶意的人,看了笑话。 “双人梓宫?圣人竟爱我至此?” 谢元努力回想了一下新平公主那个恋爱脑的做派,开始完美复刻。 她故意做出感动的模样,满脸的梦幻,“生同衾,死同穴!圣人如此待我,我果然有福气!” 素来清风霁月、淡然自若的玉郎宇文灏,此刻却有些呆若木鸡—— 什么情况? 谢皇后不是个杀伐决断、不输男儿的女巾帼嘛。 她、她怎么忽然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不!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女儿姿态,而是、而是仿佛中了邪,脑子都变得不清楚了。qqxδnew “阿元!你、你到底明不明白双人梓宫的涵义?” 宇文灏误以为谢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进一步的解释着。 宇文灏根本不相信,一个能够在朝堂都应付自如的女人,会没有野心! 而但凡有野心的人,都不会心甘情愿为他人殉葬! 谢元用力点点头,“当然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了‘生同衾、死同穴’嘛。” “圣人果然爱我,就算要殉葬,也只要我一个人!” 谢元作为在后世听闻过各种恋爱脑宣言,又在古代亲眼见过王者级恋爱脑的朝堂大佬,想要扮演一个恋爱脑,绝对轻而易举。 她的这番近乎脑残的言论,直接把宇文灏弄得目瞪狗呆。 什么叫“就算要殉葬,也只要我一个人”。 这、这还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嘛? 难道谢皇后竟这般喜欢赫连珏? 爱他爱到宁愿为他殉葬? “阿元!这对你不公平!” “你死了,赫连珏不会为你殉葬!” “而他若是死了,你却要——” 宇文灏急了,顾不得伪装,竟只呼起赫连珏的名讳。 谢元呢,仿佛正陷入“感动”之中,完全没有往日的精明与干练。 她没有意识到宇文灏的“大不敬”,反而继续用梦幻的口吻说道,“爱情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公平与否?” “爱就爱了,根本不会计较太多!” “再者,我相信圣人,我若先死,他也不会独活!” 宇文灏:……这女人真的病得不轻,居然、居然生出这样的痴心妄想? 都是男人,宇文灏太了解“同类”了。 别说赫连珏是个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了,就是寻常百姓,也没有为妻子殉情的。 能够在妻子过世后,给她守孝三年,就已经是非常深情的好男人了呢。 还殉情! 宇文灏从来都不知道,聪明如谢元,居然也有被男人哄骗的时候。 “没错!一定是赫连珏曾经用类似的甜言蜜语哄骗,这才让谢氏有了如此离谱的幻想!” 就在刚才,宇文灏还想要痛斥谢元的恋爱脑,但,意识到谢元好骗,宇文灏忽然又觉得:恋爱脑也不错。 至少不用太麻烦,只需用些情情爱爱的鬼话,就能哄得对方团团转。 “若圣人也能如此待你,确实能够成就一段佳话。” “可愚兄担心,圣人会负了你的一片痴心。” “阿元,圣人不只是个男人,他还是君王,是儿子、是父亲,他有着太多太多的责任。” “……不说别的,单单是‘不纳二色’一事,圣人极可能就做不到。” 宇文灏心中有了主意,开始继续挑拨离间。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在西北也曾游历过,多少认得几个旧友。” “就在前两日,我收到旧友的信,在信中,他提到了一桩‘轶事’。” “据说,圣人与独孤将军家的小女郎互生爱慕,圣人为了独孤女郎,还破例让女子进了军营。” “独孤女郎进出军营,都仿若回家一般随意。” “圣人还把自己最倚重的赫连琛赫连将军指派给独孤女郎,让赫连将军去保护对方。” “如此偏爱,想必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多一个独孤贵妃!” “阿元,我知道你爱重圣人,也相信圣人,但男人的宠爱,太过虚无。” “你,还是要多做打算啊!” 谢元:…… 我如果没有天天跟赫连珏通信,听了你的这些挑拨,我几乎都要信了呢。 当然,就算没有跟赫连珏飞鸽传书,谢元也不会轻易信了宇文灏的这些鬼话。 都不用刻意去调查独孤芷的身份,只宇文灏今天说的这些话,就前后矛盾。 他刚说,赫连珏命人打造了双人梓宫,是要拉着她一起死; 紧接着他又说,赫连珏疑似移情别恋,有了其他的女人! 得,到底是前半句是真的,还是后半句是真的? 还是说,为了让谢元对赫连珏生出怨念,宇文灏已经什么鬼话都开始乱说了? “师兄,我相信圣人!他定不会负我!” 谢元懒得跟宇文灏纠缠,还是学着新平公主的恋爱脑做派,一句话就把宇文灏怼得脸色骤变。 不等宇文灏再说些什么,谢元就离开了祠堂,准备回宫。 在返回皇宫的车辇里,身边没有任何人,谢元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然后,她的心乱了—— 赫连珏竟疯批至此,连死都要拉着我一起? 第485章 还有后手 说实话,谢元心里是怕的。 她当然会怕。 她是人,不是神,哪有不怕死的道理。 况且,谢元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会穿越,就是因为熬夜搜集历史资料,猝死在了键盘上。 那种死亡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穿越到了架空王朝,有了一个崭新的人生,谢元更加觉得生命的可贵。 除非是不可抗力因素,否则,谢元绝不愿意、也不甘心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更不用说,她有了孩子,还是四个可爱的小宝贝儿。 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陪着赫连珏去发疯! 是,她确实喜欢赫连珏,也愿意与他共度一生、白头到老。 但,她想要的是正常的夫君,正常的家庭。 而不是一个疯批老公。 疯批什么的,看小说的时候,非常有带感,作为读者,谢元会觉得好感动、好过瘾。 可如果自己遇到了一个偏执狂,谢元只想说:对不起,借过! “好奇怪,以前没觉得赫连珏这么疯啊。” 谢元握紧双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不确定自己身边是否还有赫连珏的眼线,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只能在心底疯狂吐槽: “难道是当了皇帝,感受到了那种唯吾独尊的绝对掌控,人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不!不可能!人的秉性,应该不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或者,赫连珏一直都是疯的——” 谢元暗自猜度着,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年前两人“大婚”的场景。 那时,他是被所有人抛弃的废太子。 而她则是刚穿来就被推出去替嫁的小可怜。 她一身嫁衣,他满身戾气。 对了,当时赫连珏还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愿意跟他去岭南? 谢元刚穿来,知道谢家是个泥潭。 她不想跟谢泽夫妇搞什么宅斗,也不愿跟一群烂人纠缠。 世人畏惧岭南如虎,可她作为一个从后世穿来的人,却知道岭南的天高海阔、物产丰饶。 所以,她面对赫连珏的询问,坚定地表示:我愿意嫁给殿下,我愿意陪您去岭南! 那个时候,谢元只想着岭南是个新天地,并没有太在意赫连珏的反应。 此刻,谢元重新找出那段记忆,竟忽然发现,赫连珏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眼底的阴郁明显退散了些许。 而他紧握的手,也微微松开了。 “如果那时我回答不愿意,我想悔婚,那、那赫连珏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他不会杀了我?” 谢元可不是自诩有女主光环、自视甚高的穿越女。 在古代生活了四五年,她深刻体会到了阶级与皇权。 赫连珏不只是她的丈夫,还是个天潢贵胄。 哪怕当年是废太子,想要杀人,也是抬抬手的事儿。 否则,谢泽也不会轻易认怂,任由她带走了全副嫁妆,以及一半的谢家家产! 谢泽不是怕丢脸,也不是畏惧谢元这个穿越女,他怕的始终都是赫连珏这个废太子! 堂堂谢氏的新家主,朝廷命官谢泽,都如此忌惮赫连珏。 就更不用说谢元一介孤女了。 如果今天没有得知赫连珏是个疯批,谢元还不会胡思乱想。 偏偏—— “所以,当年我是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险些就被赫连珏这个疯子杀掉了?” “……不怕。那时我与赫连珏而言,只是个陌生人,还是疑似伙同谢家羞辱他的替嫁新娘!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是!赫连珏确实爱你!可他是个疯子啊,他的爱,就是带着你一起去死!” “呃,若是换个角度想,生死相许,还是挺浪漫的!” “好哇,那你陪他去死啊?谢元,你很清楚,这不是爱,而是占有欲在作祟。他没有把你当成平等的爱人,只是把你当成了所有物!” “别说得这么难听吗,赫连珏应该是性格偏执,对他而言,同生共死就是爱的证明!” 谢元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小人。 它们仿佛辩论赛的正方和反方,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辩着。 “偏执狂还不可怕?你根本就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发疯!” “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都挺好啊,对我好,对阿贞好,对四个孩子也——” “不!谢元,别自欺欺人了!真正的平等的爱情,是双向的,是真心想要对方幸福。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对方好好的活下去!” “……” 争辩到最后,谢元确定了一件事:不管赫连珏是否爱自己,她都不能接受如此极端、如此疯狂的感情。 她不想死! 她舍不得自己,舍不得孩子,还舍不下自己的梦想与事业。 “或许,我确实不够爱。” 谢元握紧拳头,指甲刺入了掌心。 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过来。 赫连珏是皇帝,在皇权至上的年代,他就是“神”。 谢元虽然贵为皇后,却依然要屈于赫连珏之下。 且这几年,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谢元对赫连珏几乎是毫无保留。 她的底牌,她的嫡系,赫连珏全都知道。 想要扳倒赫连珏,并不现实! 谢元也有些不忍心—— 到底是恩爱夫妻,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好不容易成为了至尊,却要反目成仇嘛? 再者,谢元对赫连珏还有一丝幻想:双人梓宫或许只是他的一个想法,到了最后关头,赫连珏或许不会真的狠心让她去死! “再赌一次。赌赢了,夫妻继续恩爱,赌输了——” 想到失败的可能,谢元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唉,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走到赫连珏的对立面。 但她真的不想死,也不想留下四个孩子无依无靠。 幸而谢元最是清醒,她确实对赫连珏十分赤诚,几乎没有保留。 “几乎”! 不等于彻底。 她还是给自己留了底牌。 如果真的到了决裂的那一步,她也不会被动的等死。 她会带着四个孩子,离开中原。 世界那么大,她完全可以和孩子们去开辟更新、更广阔的天地! “赫连珏,你千万别让我输啊。” 车辇进入到了宫城,在进入宫门的那一刻,谢元看向西北方向,在心底这般说道。 第486章 噩耗 “罗佩玉!” 回到椒房宫,谢元就把自己最倚重的绣衣使者罗佩玉叫了来。 “是!” 罗佩玉躬身而立,恭敬又谦卑。 “去,好好查一查宇文灏!” “本宫要知道,他在外面游历期间,可有什么交往过密的朋友。” “还有,他来到京城后,又跟那些人有密切来往!” 谢元严肃地吩咐着。 第一次见到宇文灏的时候,谈不上喜恶,只是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太好。 今日再次见到,谢元终于意识到,这人有问题。 他居然试图挑拨谢元与赫连珏的关系。 还有,在情急之时,宇文灏居然还敢直呼赫连珏的名讳。 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这绝对是大不敬。 直接砍头都是轻的,一个弄不好,还能死全家! 宇文灏却这么做了,要么是他情绪激动,一时不留意,嘴瓢了; 要么,就是他心里对赫连珏并无敬重,暗地里提及这位帝王的时候,也总是直呼其名。 前者也就罢了,人都有头脑发昏的时候。 可若是后者—— 谢元行事,素来周到、谨慎。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就要想办法去处理。 至于宇文灏所表露出来的对她的情意,谢元是丁点儿都不信! 当然,几年前,原主与宇文灏青梅竹马,可能有些暧昧的情愫。 但,现在的谢元不是原主,而是一抹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还有,即便是原主,分别了几年,宇文灏在原主最需要的时候都没有出现,更是接连几年没有音讯。 若说他对原主有什么情意,简直就是说笑话! 谢元才不会对宇文灏另眼相看。 第一次见面后,谢元没有直接派人去调查,就已经算是看在原主亲爹谢渊的面子上了! 如今,宇文灏已经露出了爪牙,谢元若是还无动于衷,那她才是头脑发昏呢。 “是!奴谨遵命!” 罗佩玉赶忙应声,眼睛里都是对谢元的敬畏与忠诚。 谢元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犯嘀咕:罗佩玉真的效忠于我? 罗佩玉以及她所统领的绣衣使者,都是谢元摆在明面上的最信任的特务机构。 是专属于她的私人力量,也早已在赫连珏面前过了明路。 如果是过去,赫连珏还没有登基为帝,谢元还能继续信任罗佩玉以及绣衣使者的忠诚。 可现在不同了,赫连珏是大周的皇帝,掌握着整个天下、拥有万千黎明百姓。 谢元就有些不确定了。 还是那句话:世上无所谓忠诚,只因为背叛的成本不够! 罗佩玉自己可以誓死效忠谢元,但罗佩玉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父母亲人,还有亲朋故友。 赫连珏作为皇帝,可以给予罗佩玉以及她的亲属他们想要的荣华富贵、身份地位。 谢元作为皇后,也可以,但谢元的权利来自于赫连珏。 所以,说到底,还是赫连珏更值得投靠! 谢元从来不会考验人心,也不会去赌一个人是否有良心。 她,绝不会在自己的安危,寄托到别人身上。 幸好她还有后手! 当然,这个所谓的后手,也不是绝对的保密。 谢元为了经营好自己与赫连珏的婚姻,对他几乎没有保留。 过去只是为了更好地处理夫妻关系,现在看来,谢元非常庆幸自己的做法—— 赫连珏是个疯批啊。 而对于极端的偏执狂来说,赫连珏要的就是一个“绝对”。 谢元必须绝对爱他、绝对以他为主,绝对只相信、只信赖他一个人。 谢元误打误撞,做到了! 但,在谢元的“绝对”中,她悄悄了留了一步暗旗—— 岭南以及在京畿收养的孤儿。 还有谢林的宝船队! 孤儿阿狼,才是谢元最信任、最依靠的人。 还在岭南的时候,谢元就状似随意的安排他去了宝船厂。 如今,阿狼已经是越王府组建的海军中的一员。 他并不起眼,只是个寻常的什长 但他麾下的九个兵,都是完全效忠于谢元一人的。 只要谢元一个飞鸽传书,阿狼就能开着海船抵达某个指定的海域。 而谢元呢,如果真要到了跟赫连珏决裂的时候,她只需带着孩子前往海港,就能从此天高海阔,当个海上霸主! “赫连珏,你应该不会逼我走到那一步,是也不是?” 打发走了罗佩玉,谢元一个坐在正殿里,捏着一枚雕工略显粗糙的玉簪,兀自出神。 “娘娘,你又想陛下了呀!” 如意如今已经是椒房宫中的大宫女,她作为谢元的陪嫁丫鬟,又一路跟随帝后。 不说在椒房宫,就是在整个后宫,都是颇有些体面的人。 赫连珏这般孤傲、高冷的人,记不住自己身边的宫女名字,却还能认得如意,就已经非常能够说明问题。 如意不知道谢元的心思,看她拿着圣人亲自为娘娘雕琢的玉簪,便误以为娘娘是思念陛下了。 噫,这对夫妇,虽然贵为帝后,享受到了世间最大的尊荣。 却始终不改初心! 在岭南,夫妻俩是个什么模样,到了京城,进入到这幽深的皇宫之中,竟然还是那般模样。 圣人对皇后一心一意,每年娘娘生辰,圣人都会亲自为娘娘准备礼物。 这都第五年了,娘娘的妆奁中,已经有了四只不同花型的玉簪。 哪怕今年圣人出征在外,忙着战事,也抽空雕琢了簪子,并命人不远千里地送来,提前为娘娘庆生。 唉,这般深情,娘娘果然好福气。 谢元:……是啊,确实是莫大的福气! 只是,福气太过,走了极端,她的心里也是惧怕的。 “嗯!西北战事顺利,圣人应该不日就会回朝!” 而在圣人回京的这段时间,谢元必须调整好心态。 她决不能露出丁点儿异常,更不能让赫连珏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双人梓宫的事儿。 他们夫妻之间,绝无裂痕,而是跟过去一样。 哦不,应该更胜一筹,毕竟小别胜新婚嘛。 但,很快,谢元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圣人在中州得了怪病,忽然昏迷不醒?” 看着面前跪着的影卫,谢元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会? 赫连珏才二十五六岁,怎么就、就“重病昏迷”? 若他有个万一,那自己岂不是就要—— 第487章 大戏开幕 “呼!” 谢元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看向影卫,一字一顿地问道,“圣人为何会昏迷?” “太医怎么说?何种病症?可是水土不服?亦或是有什么蛇虫鼠蚁叮咬?” “还是中毒?圣人到底如何了?是否、是否有性命之忧?” 谢元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可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不!不行!我要立刻去中州!” 谢元那模样,像极了“关心则乱”。 要知道,她可是极为冷静、极为持重的人。 但此刻,不管她如何控制自己,都无法保持真的平静。 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后,她更是开始有些慌中出乱,甚至十分不理智地要去中州。 影卫跪在堂前,虽然恭敬地低着头,却还是将谢元的所有反应都捕捉到了。 “看来,娘娘果然极其爱重圣人!” “听闻他出了事,娘娘方寸大乱。” “唉,她这模样,哪里还有坐镇朝堂,与百官们斗智斗勇的监国皇后模样?” “她分明就是个一心只惦记夫君的痴心女子呢。” 影卫暗自嘀咕着,却也没有忘了本分。 他先回答了谢元的那一长串问题: “回禀娘娘,圣人是忽然昏迷。” “随行太医已经仔细诊治过了,脉象等都没有问题!” 所以,不是生病,也不是中毒。 “圣人昏迷后,军中事务便由赫连琛将军负责。 影卫还不忘告诉大军的情况。 谢元却摆摆手,似乎对这几万精兵的控制权问题,并不在意。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赫连珏:“不是生病,不是中毒,那是什么原因?” “圣人素来康健,当年在岭南的时候,也是数次出征,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啊。” 谢元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她不顾什么世家女的礼仪,也不顾皇后娘娘的尊荣,满屋子转圈。 好一会儿,她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以拳击掌,“对!我要去中州!我必须亲眼看到圣人!” 影卫:…… 所以,刚才娘娘说要去中州,并不是一时激动。 而是她真的记挂圣人,这才不管不顾地跑去亲自看顾。 “娘娘,您先别急,此事关乎重大,您必须要好好思虑。” 影卫的意思很明白,谢元有着监国的大任,断不可贸然离开。 就算要离开,也必须安排妥当! 比如,趁机册立个太子,既能稳固朝堂,也能解决很多麻烦。 就是对皇后娘娘来说,自己的亲儿子当了太子,圣人一旦出了意外,必能晋级为太后。 她这辈子,也算是富贵无虞了。 还有京中的几个王爷,也要妥善安置。 京中不可再来一次汤泉宫变了。 但凡谢元是个有些头脑的女强人,她都要做足了准备。 “思虑什么?圣人才是最要紧的!” 谢元却仿佛恋爱脑附体。 什么朝堂,什么天下! 什么太子,什么太后! 她统统都不在意,她只想尽快看到自己的丈夫,确定他是否安好! 影卫:…… 从来都不知道,皇后娘娘竟对陛下如此深情。 在这充满阴谋与权利的后宫,还能有如此纯粹的干净,更是不可想象! “娘娘,圣人确实重要!可、可京城不能乱,还有,您若是去了中州,小殿下们该怎么办?” 影卫虽然感动于谢元的一片真心,但也要考虑现实问题。 圣人昏迷,消息还没有传开。 可若是谢元大张旗鼓地跑去中州,定会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到时候,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京城乃至整个大周王朝,估计都要乱起来。 “……” 谢元仿佛被影卫的一番话提醒了。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似乎没有那么担忧、无助了,整个人也变得冷静下来。 唯有一张脸,惨白得如同纸一般,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花。 但,她一直控制着,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带着些许哽咽,谢元道,“对!你说的极是!” “京城不能乱!圣人临走前,特意将这里都交给了我,我、我不能辜负他的重托。” “但我也一定要去中州!” “圣人莫名昏迷,我不亲自去看看,我真的不放心!” “……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一下!” 谢元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她仿佛在拼命劝说自己。 最后,她用力抹了抹两颊,再度抬起头,又变成了那个镇定、能干的皇后娘娘。 谢元没有崩溃,可不知为何,看到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影卫反而更加觉得酸酸的、涩涩的。 唉,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 影卫退了下去,留下谢元一人开始做着紧急安排。 但,这个明面上的影卫离开了,皇宫里安插的密探们却开始忙碌起来。 谢元一个人待在椒房宫的正殿,她背光而坐,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 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时不时的哽咽声,都表明,她正处于极大的伤心与担忧之中。 片刻后,谢元终于动了。 她站起身,去了东偏殿,命乳母们抱上四小只,直奔萧太后的永安宫。 “母后,圣驾路过中州,圣人突然重病,妾身实在放心不下,要去中州侍疾。” 见到萧太后,谢元丝毫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实话。 她恭敬地跪在萧太后面前,诚恳地哀求,“孩子们还小,不好长途跋涉,还是留在宫里最稳妥!” “放眼整个皇宫,妾身唯一信任之人,唯有母后!” 萧太后:……你什么时候这么信任哀家了? 哀家怎么不知道? 还有,哀家虽然是赫连珏的亲身母亲,可哀家跟这个儿子真的没啥感情啊。 连儿子都关系一般,就更不用说隔了一辈的孙子孙女了。 萧太后没有说什么好听的客套话,而是直直地看着谢元。 那眼神,简直太直白了: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你还如此信任? 你,真敢把孩子们交给我? 就不怕我会搞事情? 萧太后可是连丈夫都敢毒死的人,在她心里只有利益,没有爱情、亲情等乱七八糟的感情。 谢元仿佛读懂了萧太后的心声,她轻轻地说了句,“臣妾知道,母后您一直都是聪明人!” 第488章 安排 萧太后是聪明人,所以,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 她足够聪明,又所以,她能保护好四小只。 可以说,放眼整个京城,谢元唯一愿意托付的人,就是萧太后。 不是说这人有多么的值得信赖,而是她“聪明”! 萧太后:……哀家聪明,还聪明出错出来了? 这、这不是耍赖嘛。 不过—— 萧太后果然够聪明,她虽然不愿搅合进外头的那些破事儿。 但她也知道,自己想要保住自己的富贵,继续享受尊荣,就必须有所付出! “好!几个小家伙就先放到我的永安宫。” 萧太后没有说太多诅咒发誓的话,就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元知道,萧太后定能护住四个孩子。 当然,谢元也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萧太后是明面上的安排,暗地里还有锦衣卫、绣衣使者等势力会保护四小只。 还有谢贞,也被谢元接到宫里,一起放到了萧太后身边。 谢元不敢说自己算无遗策,却也思虑周到——宇文灏摆明就是有问题,而他又跟谢家有着撇不开的关系。 谢元必须预防宇文灏暗中下手、狗急跳墙。 她不想让谢贞一个孩子,陷入这些阴谋诡计之中。 安排完孩子们,谢元又开始布局朝堂—— “本宫要出宫一段时间,快则一个月,慢则个月。” 谢元将穆伽罗、南陵、赫连嫣等几个女侍中都叫了来。 面对众女官,谢元没有提及赫连珏昏迷的事儿,只说自己要离开。 “议政堂,本宫已经有了安排,自有顾中书令暗中掌控。” “你们几个继续来椒房宫处理政务,本宫在的时候,是个什么章程,本宫离开了,仍然照旧!” “金吾卫、千牛卫等,本宫会留守一部分,负责宫中禁卫,穆侍中,你要肩负起监管的职责!” 谢元说这话的时候,灼灼的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位女侍中。 “诸位,你我作为女子,能够站立在朝堂上,实属不易!” “本宫希望,我们能坚持下来,共同书写一段传奇故事!” 谢元现在无法给众人画饼,因为这样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她只能将“现实”摆在众人面前—— 享受站立朝堂、指点江山的感觉嘛,若是享受,那就要听本宫的话,好好帮本宫看守住。 本宫在,以后还有女子临朝的可能。 若是本宫离开后,京城发生了动乱,导致本宫“失败”了,那么,诸位就只能被困在内宅里,再无走出去的可能! 谢元做不到用权势、用金钱收买人心,就只能用思想上的认知来寻求同盟。 果然,听到谢元的这番话,众女侍中虽然惊骇于“谢皇后忽然离京”。 但,随后就反应过来:不管帝后发生了什么,只要京城没有发生兵乱,她们就会帮皇后处理好朝政。 其他的,比如朝臣们伺机寻衅、作乱等,都可以无视!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离京这件事,哪怕是家人,她们都不能说出口。 她们,确实是家里的女儿、妻子、母亲等,可也是皇后娘娘门下的女官。 过去的几个月里,与男人们一起上朝,与百官们斗智斗勇,绝对是她们人生中最高光、最辉煌的时期。 她们不想这样的场景只是昙花一现! 她们,不敢说誓死效忠皇后娘娘,却也会竭尽所能地帮扶皇后! 不就是继续处理朝政,暂时帮皇后娘娘遮掩嘛,她们会努力去做的。 “臣、谨遵懿旨!” 众女官齐齐下跪,郑重应诺。 …… 谢元见完众女官,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邕王府。 回京后,邕王夫妇就一直安心在家里看孩子。 他们虽然没有做到闭门谢客的地步,却也深居简出,极少在权贵圈儿交际、应酬。 夫妻俩这般低调,倒也不是惧怕什么,或是“避嫌”。 而是徐王妃在生产的时候,遭遇难产,虽然有谢元派去的医女救命,可还是伤了元气。 四皇子心疼妻子,便让徐王妃在府里好好修养。 随后,小世子百岁宴(百岁=百日)的时候,五皇子又来了那么一出。 五皇子那扭曲、疯狂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徐王妃。 那时,她还不忘提醒谢元。 随后证明,徐王妃的预感没有错,五皇子确实变态了,竟跟突厥人搅合到了一起。 虽然最后关头他改变了主意,可依然懂了不该有的心思,被赫连珏处理掉了。 五皇子不会再对人造成威胁,四皇子却被吓到了。 “京城还是乱了些!咱们一家病的病,小的小,弱的弱,还是尽量少出门!” 四皇子绝对有着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就是宫里的崔太妃,也命人来提点四皇子:“老实些,你虽然傻人有傻福的与圣人交好,但也当有自知之明!” “你丫,就不是搅动风雨的大人物,老老实实的当个富贵闲王就挺好!” “左右帝后记着往日的情分,你们夫妻俩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这几年啊,你们就乖乖在府里待着,阿鸢好好养身子,四郎呢,好好照顾阿鸢和孩子——” 只要一家平安,那就是最大的福气。 徐王妃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她的父兄都是十六卫的统领,握有一定的兵权,更不好太过张扬。 四皇子确实不够聪明,可他听话啊。 老娘和妻子,哪个女人发了话,他都会乖乖地听从。 再加上,他自己也不想跑出去惹祸。 关上门,陪妻子养生,逗弄胖儿子,若实在闷了,就去城外的庄子骑马、打球。 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但,随着谢元的到来,邕王府的悠闲日子算是告一段落。 “邕王殿下,放眼整个京城,本宫只相信您!” 谢元客气的对四皇子说道。 四皇子张大嘴巴,他从来都不知道,谢皇后对他竟是如此的器重。 徐王妃:……算了,傻一点儿就傻一点儿。 就像太妃所说的那般:傻人会有傻福的。 “娘娘,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徐王妃不愧是将门虎女,生来一副直来直去的性子。 “好!阿鸢果然爽利,那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 “本宫要出京,皇宫乃至整个京城,本宫就托付给邕王殿下了!” 第489章 狠 四皇子&徐王妃:…… 夫妻俩全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皇后娘娘怎么说出京就出京? 莫非是圣人那儿—— 想到这个可能,哪怕是众人眼中的铁憨憨四皇子,此刻也满眼惊慌。 不会! 不会!! 那可是赫连珏,大周的皇帝。 即位还不到两年,难道就、就要—— 他若是有个万一,刚刚稳定的朝廷,定会掀起巨大风浪。 难道不是圣人? 可四皇子和徐王妃实在想不出来,这世上,除了赫连珏,还有其他人能够让谢皇后如此着急! 再者,谢皇后不是普通的妻子,她是皇后,还是负责监国的皇后。 除非十万火急,她不可能、也不应该离开皇宫。 更遑论京城! 而此刻,谢皇后却有着近乎“破釜沉舟”的果决。 “殿下,看来真的出大事了!” 徐王妃看向四皇子,无声地与他说道。 四皇子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确实不够聪明,可也不是傻子。 都是后宫长大的孩子,哪里有真正的蠢货?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四皇子还是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妻子。 短短的几息时间里,徐王妃已经快速地消化完谢元的话,并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选择。 接触到四皇子的目光,徐王妃微微颔首。 得! 这是让他同意的意思! 作为一个习惯了听妻子话的男人,四皇子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臣、谨遵命!” 多余的话,四皇子没说。 不是他与谢元之间有多么的默契,已经达到了无需多言的地步。 实在是,他到现在还恍惚、惊愕,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能向谢元表态:我,会听话! 谢元:…… 看到如此反应的四皇子,谢元紧绷的神经都有些放松了。 若不是她还要继续维持自己的人设,她险些笑出来。 这样的四皇子,其实也挺好的。 或许不够聪明,或许有些废柴,可他是真心敬重妻子,不会仗着是丈夫就不懂装懂、色厉内荏。 徐王妃能够拥有这样的丈夫,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儿。 “殿下这般说,本宫就放心了!” 谢元先对着四皇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徐王妃:“阿鸢,我们都是自己人,也就不绕弯子了。” “金吾卫、千牛卫,我就托付给徐将军和邕王殿下了。” “我离开的消息,还需要保密。” “太皇太后上了年岁,得了重病,我作为皇后,还是赫连氏的宗妇,自当为她老人家侍疾。” 谢元作为皇后,在没有皇帝的授权或是陪同下,自然不能随意离宫。 所以,谢元不可能大张旗鼓地离京。 她要走,也是暗中进行。 对外还有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太皇太后是宫中最大的长辈,年岁高、身份贵重,拿着她作筏子,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但,就算要侍疾、要祈福等,最多也只能拖一两个月。 不过,谢元计算过时间,她快马加鞭,赶到中州的话,大概需要八、九天。 等到了中州,亲眼看到了赫连珏,确定了他的情况,谢元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就目前而言,“关心则乱”的谢皇后,能够在心慌意乱的情况下,做出这些安排,已经是她足够能干、足够强大了。 后续的事,谢元必须见到赫连珏! 幸而太皇太后、萧太后等都愿意帮忙。仟千仦哾 如今,再加上一个邕王府,谢元的诸多安排,似乎也不算太差! 四皇子和徐王妃对于谢元的说辞,都表示赞同。 虽然大家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这种事儿却只能看破不说破。 只要各方人马能够按照谢元的安排,各自行事,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有惊无险”。 “娘娘放心,我们王爷虽然愚笨了些,却胜在‘认赌服输’。” 徐王妃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了,便故意说起当年在岭南的趣事。 或者说,她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向谢元做出承诺:当年在岭南,四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谢元。 按照赌约,四皇子将会以赫连珏的马首是瞻。 过去,赫连珏还只是越王,四皇子就心甘情愿地给他做了小弟。 如今,赫连珏贵为天子,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四皇子都只会继续效忠赫连珏。 “对!对!!” 徐王妃的这番话,虽然提及了四皇子曾经的糗事,但四皇子一点儿都不气恼。 他反倒觉得,在这个时候,说再多慷慨激昂的话,都不如自家王妃的这节“笑话”—— 他们邕王府,跟赫连珏夫妇可是有同甘共苦的旧情。 且,四皇子数次跟赫连珏夫妇作对,却连半点好处都没有讨到。 对于四皇子来说,赫连珏和谢元就是他无法战胜、打从心底里敬服的大魔王和女霸王! 哪怕现在这对夫妇似乎遇到了重大危机,已经被吓怕了的四皇子,也不会轻易趁机作乱! 唉,自己是个废柴,那就选对老大,然后就死心塌地地追随。 其他的,四皇子根本就不敢想,也不愿意掺和。 谢元:…… 她就是确定四皇子和徐王妃都是拎得清的人,才会将京城托付给这对夫妻。 她直接掏出一枚虎符,交给四皇子,“若京中出现变故,可持此枚虎符前往北大营调集人马!” 四皇子还是习惯性地去看徐王妃。 徐王妃神情肃穆,冲着四皇子用力点了下头。 四皇子赶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虎符。 …… 从邕王府出来,谢元连皇宫都顾不得回,就匆匆带着一队人马,赶在宵禁前,悄然离开了京城。 谢元命人准备了双马,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 就是她自己,也仿佛拼了命似的,丝毫不顾及大腿根已经被磨得破皮、流血。 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疯狂之中,若不是为了保持体力,她估计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 饶是如此,谢元也是简单吃两口,就继续赶路。 六七百里的路程,谢元硬是只用了七天,连那些精于骑射的亲卫都有些受不了。 谢元本人更是形容憔悴、狼狈不堪,赶到王帐的时候,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赫连琛直接被吓得魂飞魄散,“娘娘!” 天哪,谁来告诉他,娘娘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还有,娘娘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第491章 就是疯了 偌大的王帐里,用两道屏风将空间隔开。 谢元在第一道屏风后面的矮榻上。 清洗伤口,换衣服,喂了药,好一番折腾,谢元始终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太医,娘娘这般,到底有无大碍?” 赫连琛不放心,揪着太医的袖子仔细询问。 太医嘴里发苦,事关皇后娘娘,他怎么轻易下定论。 “从脉象上看,娘娘应该没有大碍。” 赫连琛皱眉,“那娘娘为何一直昏迷?” 太医抹了把汗,“许是太累了——” 就是外伤+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太医虽然怕担责任,却也是有真才实学。 根据他的问诊,他觉得,只要没有意外情况,娘娘睡够了,应该就能醒过来。 可、这种话,他不敢说啊。 意外意外,作为太医,他怕的就是意外! 赫连琛见太医奸猾,根本不愿轻易打包票,只能暗自叹息,并不好继续逼迫。 算了算了,看着皇后娘娘的呼吸也算平稳,应该没有大问题。 等明日一早,若是娘娘还不能醒过来,再找太医问罪也不迟! “好,我知道了!你且退下!” 赫连琛见太医待着也是没用,就挥挥手,将太医、医女等都打发出去。 不多时,王帐里,就只剩下了病榻上的帝后,以及一个赫连琛。 当然,角落里还是潜藏着几名影卫。 他们不负“影”这个字,时刻保护着赫连珏。 赫连琛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一个人傻乎乎地来到王帐的最外间。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很快就到了深夜。 四周变得寂静下来,王帐里,更是只能听到烛火的噼啪声。 赫连琛盘膝坐在外间,头一点一点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呼噜。 没办法,最近七八天,圣人昏迷,作为第一心腹,赫连琛不但要统领整个大家,还要守在王帐里,为圣人的昏迷打掩护。 可以说,这段时间,他就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一天下来,能够睡个两三个时辰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今天最劳累,也、也最提心吊胆。 天知道,在看到皇后娘娘策马疾驰,从马背上滚落的画面时,赫连琛的心跳都停止了。 什么叫魂飞魄散? 什么叫大脑一片空白? 赫连琛全都真切地感受了一遍。 此刻,皇后娘娘虽然还处于昏迷中,但总算得到了医治,太医也说没有大碍。 赫连琛总算能够偷偷打个盹儿。 呼~ 呼呼~~ 赫连琛的鼾声,愈发映衬的夜的宁静。 时间进入到了丑正时分(凌晨两点),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人最疲累、最容易入睡的时候。 早睡的人已经进入到了睡梦之中,而晚睡如赫连琛者,也都打起了呼噜。 忽然,烛光下,有个人影晃动起来。 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轻轻踩在了地毯上。 绕过一道屏风,他看到了矮榻上睡着的女子。 女子的模样,跟以往真的有了一定的变化。 皮肤晒黑了,脸颊消瘦了,还有一头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也因为好几天没有梳洗而变得灰蓬蓬、脏兮兮。 这样的女子,哪怕原本容貌极好,也因着接连几天的折腾而很是狼狈。 不能说丑,可也绝对不算好看。 那人影却丝毫没有嫌弃,他好看的桃花眼痴痴地望着女子。 “阿元!” 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轻不可闻。 语气里却带着化不开的深情,与无尽的思念。 更多的,还有感动、心疼。 他目光掠过矮榻边散落的几块碎布。 这应该是医女给谢元处理伤口的时候,因为大腿、臀部等严重磨伤,没有及时处理,伤口结痂,连衣服都粘在了一起。 医女们不敢强行撕下来,只能用剪刀将里衣剪碎。 然后再蘸了热水,一点点将那些沾了血污的布料接下来。 刚才太过混乱,医女、婆子们忙碌的时候,虽然做了打扫,将碎屑都带了出去。 可还是有一二漏网之鱼。 人影弯下腰,将那两三片衣服碎片捡了起来。 其中一片,还带着血痂。 “很疼!虽然会骑马,可也只是偶尔转一转,或是打个马球,何曾这般长途奔袭?” 人影在矮榻前,跪坐下来,手里死死握着那块布料,眼睛却深深望着那个丝毫不顾及形象,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 “阿元,被吓到了?” “你素来都是个理智、冷静的人,结果还是办了傻事!” “早一天,晚一天赶来,有何不同?为什么这般拼命?” “连孩子都不管了?” “……我就知道,我的阿元,最爱的人,始终都是我!” 人影,也就是“昏迷”的赫连珏。 痴痴地看着昏睡中的妻子,他稍显瘦弱的脸颊上写满了满足。 他,赌赢了! 阿元果然没有被权力、被儿女霸占了心,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改变,阿元始终都是最初的那个阿元。 “或许,我不该试探她的!” 平白让阿元吃了这么多苦! 赫连珏残存的那丝理智,这般对自己说。 但很快,那个更为疯狂的自己,却又表示:“如果不试探,我又怎么能够感受到阿元的真心?” “还有,能够拼命赶来,也不能说明问题。” “或许,她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还有没有救?” “如果我根本就救不活,或是直接死掉,那她又会怎样?” “会想独孤芷所说的那般,为我殉情?” 看到了谢元的狼狈,以及带血的衣服碎片,赫连珏本来已经心软了。 可内心那个偏执的小人战胜了理智,赫连珏又变成了那个病态的疯批。 他紧抿薄唇,忍着伸手去查看谢元伤口的冲动,站起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赫连珏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躺在矮榻上的谢元,一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果然没有猜错!” “傍晚的时候,只是开始,‘戏肉’还在后面啊!” “看来,必须要祭出绝招了。” 谢元无奈又无力,嫁给了一个疯子,她想要让自己和孩子过得更好,就、就只能这么做! 唉,只希望,这场“劫难”能够早日过去! 第492章 才刚刚开始 确定身边再也没有人,谢元这才放心地睡了一小会儿。 一个时辰后,谢元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阿犀!阿犀!” “疼!阿犀,我好疼的!” “你等着我,我、我很快就会赶到!” “阿犀!阿犀~” 声音不算很大,就是那种做梦时的呢喃。 屏风之外的赫连琛都没有听到,他还在呼呼大睡。 还是一直默默守卫的影卫,听到动静,赶忙闪身出来,唤醒了赫连琛。 赫连琛:…… 大半夜啊,我统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啊。 但,再大的怨气,在帝后这对至尊夫妇面前,也要完美的控制好!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叫来几个医女。 医女们绕到屏风后面,查看谢元的情况。 赫连琛不能靠得太近,却也将耳朵贴在屏风上,试图听到些什么。 而经过短暂的修整,跟随谢元一起长途奔波的绣衣使者们也都缓过神儿来。 不顾夜半时分,全都来到了王帐外面。 如果谢元醒着,有她的命令,罗佩玉等绣衣使者还能直接进入。 偏偏谢元一直没有清醒,而王帐是赫连珏的圣驾所在,除去赫连琛外,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入内。 赫连琛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同样狼狈、憔悴的绣衣使者,便说道,“知道你们担心娘娘,只是你们自己还站立不稳,就不要在这里候着了。” “赶紧的,在附近找个帐篷,好好歇息歇息,等明天,再来侍候!” 罗佩玉见赫连琛神情还算正常,并没有着急或是焦躁、担心等,便知道自家皇后娘娘应该没有大碍。 不过,作为跟着谢元出京的心腹,罗佩玉不会轻易离开。 好歹也要让她亲眼看上一看,确定娘娘无恙,再—— “王帐之内,圣人还在休息,非有皇命,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赫连琛虽然跟罗佩玉比较熟,但他现在担负重任、干系重大,一切都要按照规矩办事。 绝不敢有半点疏漏。 当然,规矩是规矩,也不能不顾人情。 直到罗佩玉等也是职责所在,同样是“打工人”的赫连琛颇有些共情。 他便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放心!我已经召太医、医女为娘娘诊治过了!应该无碍的。” “等天亮了,娘娘或许就能醒来!” 而只要谢元醒了,王帐,乃至整个大军就有了当家做主的人。 到时候,别说只是让罗佩玉等绣衣使者进王帐了,就是调兵遣将、下发圣旨等,也都没有问题! 他们家的皇后娘娘和圣人,可是真正做到了“夫妻一体”。 “是!奴明白了!” 罗佩玉也想到了这一层,她躬身行了一礼,便去找地方休息了。 “圣人!” 赫连琛打发走罗佩玉等人,便听到了一声略带尖锐的女声。 他的心禁不住提了起来,“难道是皇后娘娘——” 他赶忙转身,快步绕过屏风。 谢元已经醒来,不顾自己的疲劳、伤痛,便要起身。 几个医女纷纷劝阻,“娘娘!您的凤体虚弱,需要休息——” 谢元却非常急切,用力挥开几个医女的手。 “圣人!圣人怎么样了?” 她仿佛恢复了些许神志,开始称呼赫连珏的“官方称呼”。 “娘娘,圣人——” “很好”两个字险些脱口喊出来。 没办法,谢元太急切了,她就像是疯了一般,根本不顾自己,只想着自己的丈夫。 看到这样的谢元,赫连琛都被感动了。 一时急切,竟险些说漏了嘴。 幸好,话已经冲到嘴边,又被反应过来的赫连琛咽了回去。 他僵硬地改口道,“圣人还昏迷着!” “几天了?应该已经十天了?” 谢元哑着嗓子,明明自己已经虚弱不堪,却还惦记着赫连珏。 “太医怎么说?圣人为何会昏迷?” “还有,圣人昏迷,前前后后都发生了什么?” “赫连琛,你要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 谢元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挣扎着下了矮榻。 医女们还想拦阻,赫连琛赶忙给她们使了个眼色。 得到暗示,医女们赶忙扶住谢元,不是要把她按回到矮榻上,而是搀着她,绕过第二道屏风,来到了最里侧的床前。 宽敞的大床,四周挂着帐幔。 层层叠叠的帐幔放了下来,将整个床铺遮掩得十分严实。 “娘娘,圣人就在里面!” “十天前,没有任何征兆,还在行军途中,圣人就忽然昏厥。” “几位随军的太医和医女都诊了脉,都没有找到病因。” “……不是中毒,不是水土不服,也不是……” 赫连琛站在一侧,恭敬的回禀着。 谢元抬手掀起了帐幔,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昳丽的面容,有些消瘦。 好看的桃花眼紧紧闭着,嘴唇有些发干,呼吸还算平稳。 谢元定定的看着,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她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医女,身形摇晃了一下,却还是撑着床,勉强稳住了。 没有摔倒,谢元顺着力道,坐在了床边。 她一手撑着身体,一手轻轻抚摸上了那张精致的面容。 谁能想到,这么美、这么安静的男子,骨子里竟是个—— 谢元赶忙调整心绪,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现在就是个心爱男人身染怪病的可怜女人。 她必须牢记自己的人设,决不能崩。 谢元没有说话,就是痴痴的看着,轻轻的摩挲着,仿佛在感受赫连珏的温度。 嗒! 嗒嗒! 一滴滴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谢元眼角滑落。 滴在了床上,衣服上,以及赫连珏的脸上。 明明是冰冷的液体,但滴落在皮肤上,却有种灼热的感觉。 赫连珏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 但,最终,他还是败给了心底的疯狂。 “太医呢!把太医叫来!” 或许是看到了赫连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虽然没能看到他清醒,但,人还活着,就仿佛给了谢元无限的力量。 她重新振作起来,声音依然透着疲惫与虚弱,却还是开始恢复调理的处理事务。 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在岭南,赫连珏身中瘴气之毒的样子。 赫连琛长长吐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是个什么情况。 但,目前而言,他终于可以把重担交出来了。看书溂 呜呜,终于有人可以给大家做主了。 谢元:……你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疯子算什么,还要加上一个恋爱脑呢! 第493章 病急乱投医 “说,陛下的圣体到底如何!” 谢元不再是那副天塌下来的无助模样。 而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干练。 谢元不是精分,而是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夫妻四年,圆房也有两年多。 她与赫连珏之间,早已十分熟悉。 谢元了解赫连珏,赫连珏也很清楚谢元是个什么秉性。 她就不是个满心痴恋、只知道情爱的小女人。 她有着开阔的心胸,有着极大的抱负。 她的心里,有着星辰大海。 谢元不知道独孤芷都对赫连珏说了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赫连珏这次发疯的直接诱因。 但,谢元能够猜到—— 赫连珏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在他成长的二十多年里,亲生父母、养母,这些本该给予他爱与关心的至亲,都曾经抛弃过他。 他,一直都没有得到过爱。 尤其是当年被废黜,从云端跌落尘埃,让他更为深刻地见识到了世态炎凉、人性丑陋。 他变得愈发偏执。 当然,他的偏执,也不只是针对所有人。 比如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赫连珏根本就不在意。 让他满意的,就提拔、重用。 背叛他、激怒他的,直接杀掉也就是了。 能够让他如此疯狂对待的,只有他放在心里的人—— 他爱了,付出了真心! 他就要得到百分百的回报。 如果对方不肯爱他,或爱他不够,他也不会放弃,而是会决绝地带着对方一起生、一起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赫连珏深爱的对象,是谢元。 而谢元呢,确实展露出了对赫连珏的爱。 尤其是当年在岭南的那一次,她不顾自己怀孕,舍生忘死,来到赫连珏的身边,与他共同面对瘴气之毒。 也正是这一次,谢元赢得了赫连珏全部的心与信任。 他能为了她,拒绝阿史那太后另立皇后的提议; 为了她,拒绝用后宫嫔妃的位份笼络世家的机会; 他更是将她摆在了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让她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从皇宫正殿正门来到了朝堂上。 可以说,但凡赫连珏有点理智,没有那么的疯批,他都做不出让自己的皇后与自己共同临朝,还在自己御驾亲征的时候,让皇后来监国! 当然,也正是赫连珏的偏执,他对于爱、对于真心就格外的执着。 谢元的冷静、清醒,很多时候是大过她对赫连珏的爱。 赫连珏非常敏感,他应该已经觉察到了。 他不甘心,他想要得到更多。 至少,他要看到谢元为了他而失去理智。 甚至是愿意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所以,便有了这一次的“意外”。 谢元摸透了赫连珏的心思,便给了他一个“关心则乱”。 可她又不是真的恋爱脑,在确定赫连珏还活着之后,谢元就要恢复一定的理智! 这样才不会显得违和,不会引得赫连珏这个聪明绝顶的疯批的怀疑。 谢元不能让赫连珏察觉到自己一直都在伪装——她是爱他,可她真的没有爱他爱到超过自己的性命。 这个分寸,谢元必须拿捏好。 这关乎到她的未来:如果真的与赫连珏决裂,她就只能带着孩子们流亡海外。 说实话,这是最后的一条退路。 虽然世界很大,虽然外面有着更为富饶、广袤的天地,但到底背井离乡,到底远离天朝。 谢元舍不得,她也不想让孩子们跟着受苦。 再赌一次! 如果这次赢了,谢元觉得,她应该能够彻底打消赫连珏的疑虑。 收敛思绪,谢元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她直接坐在了赫连珏的床边,摆出了女主人的做派。 谢元本就是皇后,皇帝出了意外,她就有权利掌管一切。 更不用说,谢元还不是普通的皇后,赫连珏给了她最大的信任与重视。 传国玉玺、虎符等,都在谢元的手里。 此次跟随大军出征的玄甲军,也只听从赫连珏和谢元的调派。 哦,对了,还有赫连琛,他也只认帝后这两位主子。 谢元的地位,就是如此的崇高。 对宫中事务非常了解的太医们,对此都非常清楚。 扑通扑通! 几个人全都恭恭敬敬地跪在了谢元面前—— “回禀娘娘,陛下的症状很是奇异!” 为首的太医,是太医院的院正,他的医术最好。 所以,赫连珏出征的时候,谢元特意把他派给了赫连珏。 谢元问话,院正自然要代表几位太医回话。 “从脉象上看,并无异样!” 太医开始仔细地向谢元汇报赫连珏的病情。 不是中毒,不是水土不服,不是生病……科学的原因,估计是找不到了。 赫连珏再昏迷下去,估计都要往神学上去想。 赫连琛:……皇后娘娘不是那些只知道烧香拜佛的无知妇人,她应该不会往巫蛊、诅咒这些不靠谱的原因上去想。 谢元:……赫连将军,恭喜你,猜错了! 我若不求神拜佛,还如何表现自己的“方寸大乱”,病急乱投医? 听完了太医们的回禀,谢元又把脉案、用药记录等全都看了一遍。 确实“古怪”,前一秒还好好地坐在车辇里赶路,下一秒就昏倒了。 啧,喝毒药,估计都没有这么快! 谢元已经探查到了“真相”,她的内心真的一点儿都不急。 甚至还有吐槽的欲望。 “本宫不管有什么异常,本宫只想让圣人尽快醒过来!” “你们不管是自己研究也好,还是找一些隐逸在民间的神医帮忙也罢,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必须唤醒圣人。” “本宫不想说些威胁的话,也从来不愿迁怒无辜的人。” “但,圣人乃天子,身份何其贵重,他若有个万一,就算本宫心慈手软,也定有王法、旧例!” 谢元直接对太医进行了一番恐吓,并给他们提出建议:想方设法,用尽一切手段医治圣人。 太医们:……谁说皇后娘娘仁慈? 她分明就跟那些不讲理、仗势欺人的病人家属一个模样。 她嘴里说着“不迁怒”,可她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让众人陪葬的意思。 将一众脸色惨白、双腿打战的太医打发出去,谢元又叫来赫连琛,“我记着中州有几处香火鼎盛的道观、寺庙!” “你去派人将这些地方的主持、观主等都请来!” 赫连琛:…… 第494章 拒绝作死 “寺庙主持?道观观主?” 赫连琛瞪大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这种迷信的话,会从自家睿智的皇后娘娘口中说出来。 “如果医石依然无效,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神佛了!” 谢元说到这里的时候,刚才鼓起来的那股劲头儿,瞬间有些散。 面对太医时,她似乎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冷静持重的监国皇后。 此刻,她望着赫连珏双眼紧闭的模样,憔悴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惶然、无力。 赫连琛忽然意识到,娘娘再强悍,也是个妇人。 她与圣人鹣鲽情深,圣人生死不知,她的心肯定备受煎熬。 这次跟上次还不一样。 上次的瘴气之毒,虽然危急,但皇后娘娘早有准备啊。 冯太医等一众医生们,早就开始着手研制破除瘴气之毒的办法。 圣人染上瘴气的时候,虽然还没有研制出来,可有了许多研究。 皇后娘娘带着众人赶到营地,现场进行了最后一轮的测试,然后终于研制出了解药。 可以说,上次圣人也性命垂危,可也不是无药可救。 而这一次呢,圣人病的古怪,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线索。 似乎真的出了神佛,再无其他的办法。 唉,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 她这般不信鬼神的人,为了陛下,都开始求神拜佛了。 赫连琛心里感叹着,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当然,这位也是够难为的了。 好好的大活人,非要假装昏迷。 不能动,不能好好的吃喝,十天的功夫,这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位还是皇帝呢。 赫连琛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家圣人会这么疯? 赫连琛更无法理解,圣人此举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就不怕皇后娘娘会难过? 就不担心“昏迷”的消息一经传开,朝堂乃至整个京城都会乱起来? 哦! 对了,圣人还真不用怕! 因为有皇后娘娘在啊。 咦? 不对! 赫连琛忽然意识到,皇后娘娘贸然离京,那京城—— 他借着下去派人寻找奇人异士、得道高僧的时间,赶忙找到那几个回京送信,并一路将皇后护送过来的影卫。 “京中如何?” “皇后娘娘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安排?” 赫连琛满怀期待的看着几个影卫。 众影卫:…… 最怕忽然安静。 几人不说话,一脸的纠结,只把赫连琛看得心肝直颤。 “娘娘,莫不是真的乱了心绪,不管不顾的就来了中州?” 赫连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影卫点点头,“娘娘听到圣人的消息,这个人就慌了。” “不过,她虽然急着赶来探望圣人,还是做了一些安排!” 影卫赶忙将谢元的诸多安排说了出来。 赫连琛更加的一言难尽。 槽点太多啊,他都不知道该从哪一条开始吐起。 第一,皇后娘娘居然把四位小殿下送去永安宫。 萧太后多么清冷的一个人,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在乎,她会用心的去保护隔了一层的孙子孙女? 第二,皇后娘娘竟把京城托付给了邕王! 四皇子! 他跟圣人一样,都是先帝的亲儿子。 虽然四皇子一直都有草包的名头,但能够在后宫安然长大,还在数位皇子夺嫡的争夺中全身而退,就表明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蠢货。 更不用说,四皇子还娶了徐家的女儿做王妃。 徐良,京中禁卫军的统领。 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金吾卫、千牛卫领兵! 可以说,京中三分之一的防卫力量,都在徐家人的手里握着。 如果徐良不甘心只当个普通武将,而是想推女婿上位,当个更为位高权重的国丈—— 嘶! 只要想一想,赫连琛就觉得心里发慌。 似四皇子这样的情况,皇后娘娘予以提防才是正理儿。 可娘娘呢,非但不提防,还主动将京城托付给他。 就算娘娘没有直接告诉四皇子圣人的情况,依着徐王妃的聪慧,应该也能猜得出来。 所以—— 娘娘,您莫非真的急糊涂了? 这已经不是引狼入室了,而是直接把肥羊拱手送到了猛虎的嘴边啊。 面对如此大的诱惑,饶是四皇子心无杂念,估计都能被引诱地生出贪念! 天哪! 这、这,估计要出大事啊! 赫连琛急的团团转。看书喇 他是真的担心:等大军回到京城,皇宫的龙椅上,可能已经换了人去坐!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天亮。 赫连琛找了理由,请谢元去巡视军营,安稳军心。 谢元:…… 她嘴上不说,心里清楚,赫连琛为何要让她离开王帐。 不过,也好,有些事,需要让赫连珏知道。 否则,自己这几天的表演,岂不是要被辜负了? 谢元拖着病弱的身体,与赫连琛一起离开了王帐。 两人的身影刚刚没入偌大的军营里,几个影卫的头儿地丁,便迅速窜了进去。 他跪在床榻前,对着那个还在“昏迷”的人影,快速地将过去几天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包括谢元听到消息后的种种反应,以及诸多安排。 说到最后,地丁都有些动容,“娘娘是真的着急,连四位殿下和谢家小郎君都顾不得了!” “还有京中的防卫,也都托付给了邕王——” 这两件事,谢元的处理办法,绝对让影卫、赫连琛等心腹惊愕不已。 但,听了汇报的赫连珏,却扯了扯嘴角: “不愧是我的阿元,心乱如麻还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把孩子交给萧太后,把京城托付给老四,绝对都是最妙的一步棋。 萧太后确实冷情,可她聪明啊,能够在关键时候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至于老四,蠢是蠢了些,但他身边不缺聪明人。 …… “阿嚏!阿嚏!” 邕王府里,四皇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坐在他对面的徐同,也就是徐王妃的大哥,一脸凝重。 “王爷,这两日坊间有些不太好的传言,说是圣人重病,皇后娘娘连夜出了京城——” 徐同倒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自己听到消息,告诉了四皇子。 他眸光幽深,定定的看着四皇子,忽的压低声音,“王爷,京中将有大变,您是否愿意搏上一搏?” 四皇子疯狂摇头:……不想! 他得多想不开啊,才会明知道会死,还要一门心思的作死? 第495章 不想,更不敢 “大舅兄,你这般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拒绝送死,对于怂恿他去送死的人,禁不住就有些意见。 这一次,他甚至连一声亲切的“阿兄”都没有叫,而是略带“戏谑”地唤了句“大舅兄”。 他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冷冷的。 他是不聪明,可他不蠢。 他不会自作聪明,更不愿被人当成傻子般算计。 徐同为何说这句话? 难道他想趁机作乱? 还是,徐家有了异心? 如果是后者,四皇子用力握紧了拳头。 大周王朝是赫连氏的,四皇子自己没有野心,可也见不得有外姓人,试图染指。 就算是王妃,呃,好,王妃才不是这样的野心家。 且,在王妃的心里,她应该也是看重他和儿子的。 再者,王妃是见识过赫连珏夫妇的“变态”的,这对至尊夫妻,两口子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儿。 算无遗策,走一步看三步,想要从他们手中夺走江山? 妄想! “一定是徐家的意思!他们估计都没有跟王妃说过!” 四皇子大脑飞快地想着,很快就得出了一个让他欢喜的结论:“但凡徐同在跑来找我之前,去问过王妃,他都不会说出这番挑唆的话!” 算计赫连珏和谢元? 哈! 大白天就开始做梦了? 徐同:……这铁憨憨王爷,不会是误会了? 最近京中流言四起,徐家掌握着京中禁卫力量,自然不会盲听。 但,他们还是探听到了某些真相—— 圣人是否重病,还不能确定; 但皇后娘娘确实已经离开了京城。 宫里放出来的消息是,皇后娘娘为了孝道,也是为了给西南灾民祈福,斋戒念佛一个月。 这种话,但凡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不会信。 就更不用说那些混迹朝堂的老狐狸了。 议政堂的相公们第一个就不信。 可,他们不信又能如何? 皇后不上朝,他们想去后宫,又不合规矩。 皇后娘娘的几个女侍中,倒是一直都坚持去椒房宫当差。 朝会的时候,也会上朝! 一切似乎都极力维持正常。 然而,在这表面的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 徐家是先帝的马奴出身,只忠诚于皇帝。 赫连珏是先帝选定的继承人,徐家就以当今圣人为至尊。 也正是徐良徐大将军的这种态度,赫连珏登基后,并没有拿走徐家的军权,继续让他们执掌千牛卫、金吾卫! 可以说,赫连珏此举,是颇为冒险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古以来,掌握京城禁卫力量的,势必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徐良,算是上一代的老臣,却还能被新君重用。 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徐家谨言慎行,不敢有半点的行差踏错。 自家人可以约束,但姻亲呢? 比如徐家最大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女婿邕王! 皇后离京,圣人那儿定然是出了大事。 京中会有那么多的流言,就是暗地里有野心家试图搞事情。 黄教! 三皇子! 还有汝阳王,都被卷了进去。 这还只是流言蜚语中提到的,还有一些更为隐秘的势力。 京中真是波谲云诡,稍不注意,就会被风暴吞噬。 “阿鸢还在邕王府,邕王决不能卷入这场是非!” 徐大将军这般对几个儿子说。 但,那张龙椅太有诱惑了,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没有因为那万里江山而心动? 四皇子是先帝亲子,母族高贵,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虽然过去的时候,四皇子总是表现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 可、可谁又能保证,四皇子不是在伪装? 好,就算曾经的四皇子不心动,可现在呢? 他的想法是否有过改变? 徐家上下,注定只对龙椅上的那个人效忠。 可女儿嫁给了邕王,那可是骨肉至亲啊。 徐良根本不可能割舍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是先试探试探,听听王爷自己的想法。” “若是他没有野心,自是千好万好!” “若是——” 后头的话,徐良没说。 但他的意思很明白,徐家不会为了邕王的野心而陪葬。 他们试探出四皇子的意图,戴罪立功,然后争取保住徐鸢母子的性命。 四皇子如何,他们徐家就真的顾不上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徐同的登门。 “殿下,皇后离京,圣人定是遇到了大问题!” “许是遇刺,许是重病,又许是——” 有着太多的意外,但肯定情况不妙。 否则,依着皇后的沉稳,她定不会如此的不管不顾。 圣人出事,皇子还小,自古以来,最忌讳“幼主临朝”。 为了皇朝安定,后宫和前朝,都会选定成年的继承人。 比如先帝留下来的诸位皇子。 如果按照血缘远近,赫连珏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当然,六皇子也好,邕王也罢。 都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这一点,估计四皇子本身也能想到。 四皇子:……我没有!我不是!你可别乱说! “圣人病了!皇后娘娘前往中州侍疾!” 四皇子懒得跟徐同绕弯子,索性直接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他看了眼徐同,唔,虽然不聪明,可总是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直觉的四皇子,总觉得徐同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他会把实话和盘托出,也是在“试探”。 徐同瞳孔猛地收缩,第一个反应就是:该死,难道四皇子真的有野心? 竟然在宫中安插了眼线,探听到了如此机密的情报。 “皇后娘娘离京前,特意把京城托付给了本王!” 不得不说,徐同的眼神,让四皇子真的很不舒服。 他进一步说起了大实话。 徐同:…… 这个世界怎么了? 到底是皇后娘娘疯了,还是四皇子疯了? 整个京城啊。 一个真敢给,一个真敢接。 一时头脑发晕,徐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话,“皇后娘娘,她、她急糊涂了?” 圣人的情况到底有多危急? 竟让素来沉稳、干练的皇后娘娘,做出了如此不明智的事儿? 四皇子送给大舅兄两个大白眼:“银甲军!” 徐同愣了一下。 四皇子继续道,“城外,还驻扎着只听命于皇后娘娘的银甲军!” 足足两万! 而徐家掌握的禁卫力量呢,撑死了也就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