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江湖》 楔子 青石台阶上,坐着少年郎。 少年双手托腮,目光随着冉冉升起的日出,逐渐变得明亮。 晨钟,嗡嗡响着,示意一天的课业就要开始了。 少年站起身来,拍去衣衫上的尘土。台阶很干净,他只是习惯使然。在山下的家里,少年的妈妈要求他时刻在意衣衫的整洁,尤其穿着如雪的麻衣。 通过现代纺织技术织成的布料,柔软,耐磨,还有麻的朴素。麻衣令少年褪去了城市素有的霓虹色,变得如麻一般,朴素、沉静、不染铅华。 前天,少年被带到了后山的竹林里。老师给了一把柴刀,让他去选心仪的竹子。少年在林子里穿梭了两个小时,最终选择了有他小臂粗的一株竹子。这是他眼中最高、最翠绿的竹子,无论是否真的是最高、最绿的。 柴刀很钝,少年的力气还小,他一刀下去,竹子只出现一条浅白的印记。又一刀下去,多了一条白印。 落日时,少年的手被磨出了水泡,竹子被砍开了一个缺口。同伴们纷纷带着竹子离开了,他们选择了力所能及的竹子,并笑少年贪得无厌。但少年认为,只有最高、最粗的竹竿,才能让他成为最厉害的侠客。 昨天,他再次到了竹林。还是那把柴刀,还是株竹子,但他找不到昨天劈砍的痕迹,直到他抬起了头。 看到高过他头顶的痕迹,少年抬着头,哇哇大哭。 老师走来告诉他:“你选的,是竹林里唯一一株毛竹,其他人选的都是苦竹、斑竹或紫竹。” 少年哭得更厉害了,他没想到他选择的居然是全场最平凡的竹种。 老师是个温婉的美人,她蹲在少年的身边问:“在你眼里毛竹就不能成为侠客么?” “可是侠客不能是平凡的。” 老师笑着说:“在我眼里,毛竹才是最符合侠客的。”她摸着少年的脑袋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毛竹五年扎根、半年成材的特性。现在的时代,世间没那么多不平事让侠客来管,所以,他们大多都是默默无闻的。然而,当有人需要侠客的时候,他们就会如这毛竹钻出地面,并迅速成长为一位大侠。或许终一名侠客一生,他都只做过一件符合侠之道的事。但在贯彻侠之道时,他就是一名侠客。” 少年挠着头问:“侠客不都是高来高去、受人爱戴的人么?他们为什么会默默无闻?” 老师说:“现实不是小说或者电视,真正的侠客是秉持侠之道的人,平时他们或许是厨子,或许是司机,一旦别人有了危险,他们就会挺身而出。可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如普通人一般无二。” 少年沮丧地说:“那我不要做侠客了,我不要做默默无闻的人,我想要逍遥自在地遨游天地,我想要随心所欲地打坏人。” 老师不以为忤:“侠客从来都不是做想做的,而是不做不想做的。” 少年问:“做想做的,和不做不想做的,有区别么?我不想做的就是不做想做的。” 老师说:“等你成为侠客,你就懂了。” 少年说:“可我不想做侠客了。” 老师说:“你现在不就是不做不想做的吗?” 少年开心地叫了起来:“那我也是侠客了吗?” 老师摇头说:“还不是。天下习武的人很多,还有一些玄妙的隐士,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侠客。侠客是秉持侠之道的人,但侠的道很抽象、很理想化,还因人而异。我没办法笼统地告诉你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侠的道不是什么。” 少年心领神会:“侠客不想做的就是违背侠之道的事,也就是说,侠客是不做违背侠之道的事的人咯。” 老师夸奖他说:“真聪明,所以说,侠客未必是习武的人,他们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人。” 少年挠头思索了半天:“既然这样,我们习武干什么?” 老师说:“习武只是方法,目的是传承技巧和侠之道。如果你不喜欢,那么可以不做。因为侠客是不做不想做的。” 少年又思索了半天问:“那习武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么?” 老师微笑着摇头。 少年失落地低下头:“神话故事里的神仙都能飞来飞去,我们练好了武功,能够打得过神仙么?” 老师点头又摇头:“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她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斑驳的竹叶,看天上聚散的云彩,又说:“就算有,他们也在云彩后面。” 少年说:“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做侠客,如果可以的话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不好么?” 老师说:“未来的事只有你能决定,这株毛竹你要怎么处置?” 少年说:“我不知道,不如交给明天的我来决定。” 今天,少年再次来到竹林,直奔那株毛竹,然后,一刀一刀砍在竹身。 老师问:“今天的你做出决定了?” 少年摇头说:“不是今天的我做的决定,是昨天的我在梦里告诉我,我梦想成为侠客。” 夕阳西下,毛竹倒在地上,它的直径已经成长到少年的手握不住的地步。少年只好将毛竹扛到肩头,吃力地拖着长到近三米的毛竹,往竹林外走。 看着少年走三步停一下的吃力模样,老师只是默默跟着。她可以举重若轻地提起毛竹,也可以轻易地将毛竹劈成适合少年携带的大小。可是,她只是默默地跟着,毕竟侠客的路是孤独的路。 少年气喘吁吁地放下毛竹,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对老师说:“老师,做一名侠客真的很累。” 老师点头,领着少年穿过后山的曲径石桥,回到前山的院落,登上突兀耸立在院落里的一座孤峰。 峰顶有青石铺成的平台,平台东端,迎着日出的地方,躺着一块巨大的黑色花岗岩。花岗岩朝向平台与日落的那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闪耀着黑曜石的光泽。 少年依言在花岗岩上,一短一长两道横线之间,在前人的名字后面,整齐地用白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小时后,他的名字会被匠人照原样刻在花岗岩上。那时,少年正式成为门派的一份子。 少年指着花岗岩最顶端的那个名字问:“老师,那个名字为什么会写在短横上面呢?他是咱们的开派祖师么?” 老师摇头:“我们一直在等那人回来。” 第一章 老鹘山访侠客 “三年之期已到,动手。” 武盟令出,蜂拥而动。 一辆黄黑相间的出租车沿着老鹘山公路盘旋而上,飞快地转过一个急弯。路间一枚石子被车轮碾过,跳起,落入悬崖,隐没进山崖下葱郁的落叶林中。 车内,坐在后座的er孙紧张地抓住车门把手下的凹槽,回想起出租车顶广告牌上的花体拼写的“cky”字样,她有些后悔了。原本是想讨个吉利,保佑自己今日采访圆满顺利的,谁想的士司机竟是个穿着暴走服的摇滚乐人,配合着聒噪的金属乐,司机将汽车除了刹车以外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一路漂移着上了山。 作为一名主张客观陈述的记者,er孙认为有些人关于的士司机的言论很偏颇,全然不顾的士司机作为劳动者的艰辛和苦楚,但作为当事人,她真的很想对司机说:“大哥,让我下车。” 终于,汽车在山麓上停下,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逃也似的钻出车厢。 这里是三面环山,苍翠拥抱下的森林疗养院,曾是盂兰市数一数二的疗养场所,常有市里社会名流出入。但不知怎的,从三年前起,疗养院就变得萧条起来,偌大的疗养院空荡荡的,人数最少时包括工作人员在内只有三十来人。因为是私人经营,所以,疗养院的门可罗雀也就无人问津了。 今天,疗养院的人出奇的少,上次来时带着笑容的女护士斯黛拉也不见了。er孙在一名高大凶悍的男护迈克尔先生陪同下,来到疗养院唯一的住客房间。 龚行慎,曾是媒体的焦点。他是武术界的翘楚,凭借一身绝伦的武艺吸引了世界的眼球,于七年前的斗胜武术大赛中夺得头筹,被认为是继adachow之后的最炙手可热的东方武术大师。除了精绝的武术外,更加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其侠客的精神,在城市中担当着义务警察,协助警方将潜藏在城市之下的黑暗绳之以法,并推辞官方的任何悬赏或奖励,包括卡赛特城市长亲自授予的“荣誉市民”称号。因此,他常常见诸报端,并被媒体称之为当代都市的“超级英雄”和“最后的侠客”。着名的时评人夏白藿评价说:“之所以称他为现代社会最后的侠客,是因为他是现代社会唯一一名能够将侠客之道贯彻始终的人。有侠以来,凡是对侠客的好的诠释都不难在他的身上看到。当然,人无完人,他也有不能掩瑜的瑕疵,例如” 诚然,诺亚和鸿钧两位启蒙始祖带来了庞大的知识,祖先们首先理解的不是晦涩的科学技术,而是华丽又强大的武术。于是,武术成为奥德赛世界伟大的代名词。即令过去千年,步入始祖描绘的现代,武术仍是老古董们眼中地位的象征,直到两百年前,奥德赛元首仍是武术界的魁首。现在,武者的地位不比当年,但仍是全世界瞩目的明星,三年一度的斗胜武术大赛可是全民的庆典。 唯一改变的是,武者对侠客精神的态度。当下,绝大多数的武者将武术作为谋生的手段,靠着拳头博得较高的社会地位,或者牟取更多的财富。例如,世界着名的伊戈尔保镖公司,就是一家由世界顶尖武者组成的视财如命的公司,所作所为流淌着物欲的腐朽,全无武术宗旨。所以,龚行慎的出现,简直就像侠之精神的希望之光。 不幸的是,三年前,龚行慎折戟于东海岸的大都市盂兰市。据目击者透露,那日,高登饭店忽起大火,龚行慎周身浴血冲出饭店,怀中抱着一名女子,跪在滂沱大雨中,生死不知。自此,龚行慎销声匿迹。坊间流传,龚行慎是因为得罪了犯罪团伙,为救爱人而只身赴宴,结果遭到埋伏,伤重而殁。大家对此都十分信服,毕竟,武侠小说里好人常被恶人磨,没有国仇家恨,武侠该何去何从呢? 事实上,龚行慎没有死,经过近一年救治,就住进了这家疗养院,至今已经两年有余了。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包括耳目通天的主编马瑟·克里提刻也是在半个月前才知道的。于是,致力于打造奥德赛最前沿、最热点时评刊物的《obs》杂志记者er孙临危受命,被主编委以重任。 即便她一再申明她是娱乐版记者,即便她擂桌抗议新媒体时代应以流量为王,明日黄花势必无法引起读者的兴趣,即便她苦苦哀求说她一介女流孤身到山沟里不安全,即便……即便……都被主编当作耳旁风,像一只苍蝇一样被撵了出来。 一周前,她学着捧心西子,惴惴不安地上了老鹘山。经主编疏通,她很顺利地被允许采访。可采访的过程极不顺利,甚至叫人憋气。 er孙问龚行慎的人生经历,龚行慎像报户口一样,将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星座爱好、爱吃蔬菜、可以吃辣等等信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唯独没有一句有用的。 er只好礼貌地说:“抱歉,龚先生,我不是来查您户口的,希望您能分享些例如成长、学武、惩恶扬善的故事。” 龚行慎搓着脚丫子说:“可以帮我发个征婚广告嘛,你看我快三十了,还没女朋友。尤其近两年,我明显觉着身子骨不中用了,想着趁身子还行,我得给龚家留点香火。你也知道,我们鸿派的人最注重孝道。诶,孙记者长这么漂亮,有对象没?” er下意识地摇头,然后窘迫地说:“可我是来采访的。” 龚行慎立刻露出敦厚无害的笑容,甚至还有些憨傻:“无妨无妨,谁说工作期间不能趁机解决个人问题?你说说,你的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星座爱好。对了,性别不用了——?” 最后一句拉长音,让er孙恼红了脸。她心中暗骂:老娘可是一枚纯正的水灵灵的妹子。 看起来龚行慎误解了er孙红脸的原因,赶忙摇手说:“我不歧视的,别见怪。” 接下来,er孙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向龚行慎解释伪娘文化,以及时兴的小鲜肉不是本身娘里娘气的,而是为了适应商业需要,不得不涂脂抹粉等等。毕竟,er孙是专业的娱乐版记者。 此刻,龚行慎如上次一样盘膝坐在铺着白被单的病床上,穿着白色的疗养服。他身材中等,很瘦,有些皮包骨头和驼背,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头发许久没修剪过,凌乱得如鸟窝,长度披肩;眼窝凹陷着,颌下的胡须乱糟糟的;看起来全然没有青年的朝气,和侠客的凛凛威风。上次采访中,er孙和他唯一的共识就是:龚行慎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 龚行慎热情地打招呼:“妹子才来啊,我可盼你七天了。今儿这身行头素了点,不如上次那身得劲儿。人靠衣裳马靠鞍,趁着年轻你得打扮,不然蹉跎了青春,糟蹋了好容颜。”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上次的相亲式话题,er孙刻意素面朝天,并翻出令她引以为耻的校服穿上。在她看来,只有最丑陋的衣裳才能让无聊的男人望而却步。可是,事与愿违,龚行慎不是无聊的男人,而是无聊且喜欢碎嘴的男人。 “您今天这身行头颜色丑了些,不过印花立意深刻。好学习,学好习,学习好。微言大义,值得推广。” er孙听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谁知道当年那个缺心眼校长哪根筋没搭对,非但选择了极其古怪的紫色,颜色就像老妈做的蓝莓派糊在了水红色地毯上,以及款式老旧的运动服,还选了这句话做校训,并强令绣在校服上,要求学生们天天穿。上学要穿,下学要穿,周末放假也要裱起来供亲朋好友参详。亲朋好友则受校长的志向感动,纷纷竖起大拇指:“学好习,一定强!”当然,这是他们在拍广告的摄像机前说的话。 曾几何时,莘莘学子埋头苦读,只为摆脱这件无论颜色还是口号都让他们恨不得找洞钻的校服。er孙是其中奋勇向前的排头兵,结果冲太猛,初中没毕业就直接被保送本校高中,就连高中毕业都没能逃出校服的阴影。她作为当年优秀毕业生兼学校元老,被赠送了纪念版的校服,至今其身穿全校首套纪念版校服的照片还在星嘉屯中学及其周边流传着。 三年又三年,星嘉屯中学声誉日盛,校服却在er孙幼小且脆弱的心灵中留下了最丑陋的印象和最羞耻的记号。所以,龚行慎的话很容易激起er孙的愤怒,也可能是龚行慎的顾左右而言他很容易激起她的愤怒。 此刻,er孙的脑袋里有着一位代表天性的小女孩,她在鼓励er孙不吝以最直白的脏话骂街;还有着一位代表理性的老婆子,她在告诫er孙要以工作为重,反正对方有副早夭鬼的模样。最终,er孙的眼中射出理性的光辉,干笑着说:“龚先生真幽默,我的母校是倾向于鸿派的,我认为您会对我母校的校服产生共鸣,所以我就穿着来了。希望您能把我当作半个鸿派,进行一次坦诚的交流。” 龚行慎似乎不喜欢中规中矩的对话方式,他兴趣缺缺地瞟着墙上挂着的钟表说:“哦,我小学时就辍学了。” er孙感到错愕,她连忙翻开笔记并提出质疑:“可是,您的资料里显示,您毕业于桫椤山大学。” “嗯,我读的是大学。” “那一定是您在某专业十分出类拔萃。”采访实际就是聊天,尤其在对方有所戒备的情况下,适当的恭维也是打开对方心房的手段。至少,er孙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脸不红、眼不眨地说瞎话。 龚行慎摸着颌下的胡茬,似乎是在思索。 er孙只好另寻突破口:“那么,我可以冒昧地提问么?比如,大家都想知道曾经的侠客为什么忽然销声匿迹了,是因为您的伤么?” 单刀直入的问话是常用的采访技巧,但显然不是挖掘秘密的手段。er孙这么问话仅仅是打开局面的第一道拍门砖而已,她对龚行慎的回答根本不抱希望。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居然变得严肃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眼睛平视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话了。 他要说了?er孙感到嗓子有些发干却不敢吞咽口水,害怕因此漏听了一两个字。她握笔的手心正在冒汗,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了文章的标题“侠客消失的三年”。 龚行慎开口了,当他说到“我想清楚了,秘密不能窝在心里,我还是实话实说”时,er孙开心地认为之前种种不愉快都可以从此揭过,不幸的是,还不能…… “我觉得,孙记者你的控制欲太强,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你不会是处女座的?我的理想伴侣是巨蟹座的持家女,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趁早到此为止,免得以后两人伤心。” er孙登时就愣住了,手中笔停在纸上,嘴角一抽一抽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虽说对他无感,但刚见两面就否定别人实在太伤人自尊了,起码先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但是,老娘是来采访的,不是来相亲的! “龚,龚先生,我没说是来和您相亲的呀。” 龚行慎惊讶地说:“那你来做什么?我的征婚启事登了么?” er孙居然有种百口莫辩,无言以对的感觉,她讪讪地说:“可是,我只是给您做人物专访的啊。” 龚行慎听了直摇头:“不要不要,人物专访又不能传宗接代,你没事就走。我老妈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我回家后就抱孙子的。” 回到疗养院门口,er孙气鼓鼓地踢飞了一粒石子,心里不停地咒骂着龚行慎:这种毫无侠者风范的人怎么可能是侠客?夏白藿的评价是不是过誉了,她关于龚行慎缺点的描述究竟是什么,偏偏用了省略号表述,实在是气人。 疗养院里,龚行慎坐在轮椅上,两名高大的男性护工推着他绕着即将干涸的人工湖进行例行的室外活动。 龚行慎望着天说:“迈克尔先生,还有里……里德先生,时间就要到了。” 被称作“里德”的年轻护工愤愤地说:“我叫做理查德,白痴。” 龚行慎说:“抱歉,查德先生,请问时间到了么?” 理查德骂道:“你是故意的么?我叫理查德。” 带er孙进门的迈克尔说:“快了,还有五分钟就正午了。” 龚行慎挣了挣身上缚的绳子:“可是你现在就把我绑了起来,会不会违规呀?” 迈克尔说:“缚虎不得不急啊。” “咦!”龚行慎奇道,“你这是拿我当温侯吗?我倒是受宠若惊了。不过,今天上午的营养餐还没吃过,待会儿上路肚子会饿的。” 理查德拿出一包牛奶说:“哥们儿,这人真的是斗胜大会的冠军嘛?没想到这么识趣,待会儿咱们就不用费事了。” 迈克尔暼了理查德一眼,夺过牛奶,取下吸管说:“不要把任何尖锐的东西给他,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可是能够用苇叶子杀人的。” 理查德不屑地嘟哝:“这又不是武侠小说,乙字位能厉害到哪里去?” 迈克尔把牛奶包装撕开,对准龚行慎的嘴巴倒下去。龚行慎赶忙仰脖,把嘴巴张成鱼嘴状,接住牛奶,咕咚咕咚咽下了肚,居然没浪费一滴。 理查德对此近乎吝啬的节俭嗤之以鼻:“喝完了就上路。”说着,他和迈克尔手中各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龚行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悠悠地说:“理查德先生,这确实不是武侠小说,这可是玄幻小说啊!” 缚在身上的绳子应声而断,龚行慎一脚踢出,理查德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 侠客下山 身着黑色机车服的ada邹跨着他的哈雷摩托,显摆了一把可圈可点的甩尾动作,不偏不倚地停在了er孙面前,并冲她得意地扬扬下巴。ada邹外表年轻俊朗,说话幽默率直,尤其他在健身房中磨炼出的倒三角体型,充分彰显了男性的力量感。 有别于崇尚诺亚传递的科技知识的诺派,和坚持鸿钧教诲的人文精神的鸿派,融合派是两百年前大论辩后的产物,他们坚持诺亚和鸿钧同为启蒙始祖,应该同时得到继承并发扬,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他们的名字同时体现诺派和鸿派的文字。ada邹的父母是融合派,并不意味着他本人就是融合派。他更乐于将名字拼写为adachow,即上世纪最伟大的东方武术大师。可以说,chow是融合派的积极倡导者,他凭借着鸿钧流传下来的东方武术和坚定的人文精神,证明了鸿派的强大,却在呼声最高的时候自称adachow,希望奥德赛不再有派别分歧。 至于ada邹的自称,是出于对前辈的敬仰还是哗众取宠,那就不好定论了。 er孙莞尔一笑,但马上又板起脸来。因为ada正在追求她,她并不反感,所以,她才要绷着一张脸:男朋友是用来撒气的,提前试用下心目中的准男友应该不为过。 ada习惯了采花戏蝶的风月场,哪瞧不出她的心思,立马堆笑问到:“er,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我就说这人肯定是瞎了眼的,否则见了美女还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r孙摊摊手,苦笑说:“人家当我是来相亲的,还当我是处女座的,先把我甩了。” ada立马一语双关地说:“处女座哪里不好了,我就喜欢处女。” er孙佯嗔:“你别给我扯不三不四的话,我可是天真无邪的美少女。” ada刚要顺势捧她两句,忽然一怔,指着孙身后的疗养院问:“里面在玩儿蹦床么?那人怎么跳那么高?” 孙转身看去,刚好看到一条人影飞起五米高,直体空翻两周,脸朝下落了下去。伴随那人落地,怎么隐约有惨叫声?er孙皱起眉头,接着又一人飞了起来。 “这可不像跳蹦床啊。” 呼啸的发动机声响彻盘山公路,十余辆黑色商务车如狂奔的水牛,冲上了山麓,在疗养院门口一字排开,再次令ada邹和er孙同时一怔。 刷拉拉,商务车车门同时打开,每车跳出五六人,片刻后,一帮手持各色兵刃的、着劲装或运动服的人将疗养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这群人穿得五颜六色,长得高矮胖瘦,不一而足。粗略一算,得有八十来人了。 见了这阵势,孙和邹都吓得避到了边上。 来人中走出一名贴身穿西服,脚踏人字拖的壮汉,举起扩音喇叭,朝疗养院喊道:“喂喂,里面的朋友能行不?”喊完话,里面没有回应,他又举起喇叭说:“里面能行不?不行麻溜的把人放出来。我可还穿着顾客衣服呢,待会儿人从池子里出来见衣服没了,总不能让人光着腚回去。” “这都些什么人啊,不三不四的。”孙低声说。 ada邹扯着er孙衣服,退到大门边儿上的花圃后面,嘘声说:“你可别乱讲,看这架势,多半是寻仇的。咱先别出声,等会儿打起来了,咱悄默声溜了。” er孙点头。由于奥德赛有着千年的武术传统,到了今天,奥德赛仍然是不禁止私斗的。只要双方出于决斗精神同意比武,且不会造成不能治愈的伤害,就完全合规合法。但,在盂兰市这样的大都市以及其它地方,极少出现超过十人的大规模比斗。所以,er孙出于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考虑,乖乖地躲到了花圃后面。 “啊——”疗养院里又一人飞了起来,落在大门边上。 大门里,龚行慎倒提着一条破扫把,驼着背,溜溜达达地走向门口。乱鸟窝般的花白头发,随着他的步伐,整体上下晃着,反倒像是他头上顶着个鸟窝。 “呀!”两名持刀的护工打扮的汉子一左一右,从后追杀过来,龚行慎头也不回,手中扫把左挑右扫,轻描淡写地将一条一米八以上的壮汉挑飞到半空,落在正门广场中央的独角兽和森妖雕像上。另一人则扫着倒飞进了花坛里,压弯了一片蔷薇花,只听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就知道摘花需防花有刺。 龚行慎摇着头说:“年轻人呀,你们老师没教过不动则已、动而杀人的道理吗?一个个的,大呼小叫的,是要把我聒噪聋了么。” 门口喊话的壮汉抱拳说:“喂喂,来人可是乙字位的龚行慎前辈么?在下摧碑手传人,丙字位斯尔。三年之期已到,我奉武盟令,带领盂兰市的朋友来清理门户,前辈可有异议?” 龚行慎掏着耳朵说:“异议当然有,第一,我还不到三十,大哥不用叫我前辈,显得我怪老气的。第二这架能不打不?” 普尔豪爽地笑道:“哈哈,兄弟们都知道前辈是斗胜大会的冠军、史上最年轻的乙字位高手,可是规矩不能乱,前辈还得是前辈,架还是要打的,不然江湖规矩可就乱了。” 围攻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拔出武器,仓朗的金属声不绝于耳。 躲在花圃后面的er喜形于色地掏出手机,准备录下这一触即发的大战。激动之下,她抓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这可是从未见诸报端的江湖大战啊!她平移手机,先拍摄蓄势待发的普尔等人,然后缓缓移向龚行慎,准备给“最后的侠客”一个特写。 然而,当她将镜头对准龚行慎时,她惊讶地发现龚行慎居然不见了。她忙不迭将镜头拉远,随即她震惊地看到龚行慎不知何时已移动到普尔面前,手中扫帚正点向普尔的胸口。 普尔惊慌地大喊:“前辈,先莫动手!” 龚行慎的攻势戛然而止:“有话早说呀,打架还要找裁判吗?”就在刘大池两侧的武者见他抢先动手,也不管两人谈话,抄着武器就扑了上来。龚行慎好整以暇地挥动扫把,扫把所到之处,武者均不堪一击地倒飞出去:“年轻人这么性急,没见前辈说话呢。” 普尔额头淌落豆大的汗珠:“前辈神技,刚那一招必定可将我点翻在地。可是我来时着急忙慌,穿了顾客的衣服。如果我倒地上难免磨了脏了,那就没法和顾客交代。前辈容我脱了衣服再战否?” 龚行慎一扫帚将一名武者敲晕在地说:“倒在情理,速去速回。”接着,龚行慎折冲向左翼,如突入狼群的一条恶犬。每条狼都扑向恶犬,恨不得一口咬断它的脖子,但群狼没想到一条狗能掀翻整个狼群。 躲在花圃后的两人都看呆了,他们只听说龚行慎身怀高超武艺,没想到打起架来竟然如摧枯拉朽一般,数十人在他眼前就如同一点就破的薄纸,转瞬就成了倒地呻吟的手下败将。尤其er孙,直到两分钟前,她还以为龚行慎只是个快死的病人。 “卧槽!我忘记点录制了。”er孙失声叫了起来,吓得ada邹赶忙去捂她嘴巴。然而,就在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照我说,你还是别录的好。” 孙和邹同时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蹲了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瘦得眼球都突出来的锥子脸男人。他嘻嘻笑地伸出右手说:“幸会幸会,外面太危险,我也来躲躲。” “呀!”ada邹吓得跳了起来,根本就没看锥子脸伸出来的右手,飞也似的跳出花圃,直冲他的哈雷摩托。 er孙大声唤他:“ada,现在太危险——” ada邹不理er孙的话,喊道:“老子是来泡妞的,不是来送命的。”他头也不回地跨上摩托,插上钥匙。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块板砖,正中邹的面门。邹顿时鼻血横流,仰面倒地不起。 一名留着莫西干头的武者跑了过来,腰间别满了板砖,手中还握着一块。他看到ada邹的模样直摇头:“怪只怪我的循声追命砖,向来是循声不认人的。” “哟!你这兵刃不错,借我一用。”没等莫西干武者反应过来,一记手刀便将他撂倒在地,不是龚行慎又是谁?他将武者插满板砖的腰包夺到手里,然后朝er孙说:“孙记者还没走呢?你先歇着,等会儿我送你下山——嘿!小贼安敢偷袭?” “妈呀!”锥子脸忙缩了脑袋,躲回花圃后面,可龚行慎的板砖已到了。只听得锥子脸惨呼一声,便中砖倒地。龚行慎得意地说道:“我这板砖可是认人的。” 啪——一块板砖砸在龚行慎的后脑勺,登时碎成数块。 龚行慎捂着脑袋,转身大骂:“还是不是习武的了?放着武术不用,学流氓扔板砖是几个意思?”说着,龚行慎两块板砖脱手,正中两人面门。 er孙瞅了一眼躺在地上,像是在抽羊癫疯的ada邹,摇头苦笑着蹲回花圃后面。 这时,只着一条大裤衩的普尔已再次杀到,他举着两个砂锅大的拳头说:“前辈,这次在下有备而来,一定能接下前辈一招。” 不等普尔话落,龚行慎的扫把已经点中普尔胸口。普尔两眼一翻,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龚行慎摇头说:“我说不打。” 再一环顾,一地残鳞断甲,狼藉一片,已无可再一战的武者。 er孙收起手机,缓缓从花圃露出头来。她再看向龚行慎的眼神,已恭谨多了:“龚大侠,厉害!”她颤巍巍地举起大拇指。 龚行慎摇手说:“一般一般,是盂兰市的武者太弱了。”然后朝疗养院深处望去,“你且等我片刻,我送你下山。” 待龚行慎小跑着回到疗养院,er孙走近昏迷的ada邹,用脚尖碰了碰他,毫无反应。她看向ada邹的眼神,既可怜又可惜。 忽然,花圃后又跳出一道身影,正是锥子脸。er孙矍然一惊,话未出口,锥子脸就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脱身之恩,在下来日再报。”说罢,锥子脸如蜻蜓点水,足尖点地,跳跃一步便是近十米,转眼就没了踪影。 er孙练过些花架子,都是学校里作为体育课程传授的。像她这样不习武的人,在近百年里越来越多。电视里,神乎其技的武打镜头令大多数人对武术产生了神秘感和不真实感。所以,er对龚行慎一扫把打倒一片的神威感到震惊,但并没有对武术产生直观的感受。锥子脸的轻身功夫则不同,他让er真切地认识到武术的奥妙,绝非肥皂剧里那般高来高去、不切实际,更非将武术力量放大到破绽百出的荧幕大师。er开始反思,或许斗胜大会中轻描淡写的角逐,才是武者们真正技艺和经验的对碰。 片刻后,龚行慎换了一身泛白的蓝色劳动服,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从疗养院里出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随时都能散架。 三轮车在er面前展示出蹩脚的甩尾——应该是轮胎打滑,才吃力地停稳。龚行慎指着三轮车车座说:“来,上车。” er指指空着的车座,又指指端坐车后斗的龚行慎,最后指向自己问:“你要我蹬车?” 龚行慎奇怪地问:“怎么?你也不会蹬三轮?” “什么叫也?你刚才不是蹬着出来的么?” 龚行慎讪笑道:“我会蹬三轮,但不会蹬两轮的,这车有个轱辘快掉了。” er惊讶地张大嘴巴:“你确定要蹬着这车下山?门口不是停了那么多商务车嘛。” 龚行慎摇头说:“不问自取便是偷,只有这辆三轮是没人要的。” er更加不理解地说:“我十分怀疑,你真的是侠客么?” 不久之后,昏迷的ada邹躺进了三轮车的后斗,而在盂兰市城区则多了一对引人侧目的飞车党。 一名身穿印有“好学习,学好习,学习好”九个俗套大字的紫红色限量版运动服的女性飞车党,骑着哈雷摩托在车流中穿梭。后座一名身着泛白蓝色劳动服、脚蹬帆布鞋的男人,踩着脚蹬站起,像海鸥一样伸展着双臂,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像粘在头皮上的鸟巢,迎风朝后仰着。 男人迎着风,喊着诺亚经典中记录的名言:“我来!我看!我征服!” 第三章 仁爱园猛虎 “我来!我看!我征服!” 宽敞的鸿钧风格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天鹅绒的红毯上,显得是那么静谧。 房间的主人也很静谧,他的脸冷得如同冰霜,听着管事传来的消息。 对面壁挂电视上的白发老人一样很安静,他穿着白色棉麻对襟褂子,白发梳成道士髻,插一根白玉簪子,颌下无须,颇出尘俗。 白发老人说:“武盟令已出,何必要找我?” 房间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眯着丹凤眼说:“三年前你用了荆山令,为什么今天就不成?” 白发老人微笑着说:“三年前,是因为他险些使咱们的千年大计毁于一旦。但现在,他没这个实力了。他就像一只吃力向前爬的尺蠖,愈败愈勇,但他再怎么向前爬,也触不着天。” 中年人睁开眼,眼中是肃杀的戾气:“他可是我的血仇。” 老人提醒道:“你别忘了三年之期是怎么定下来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况且,你还有一次私斗的机会。” 视频通话结束,中年人对管事说:“去,通知少爷守在码头。另外,告诉柳别叶,赏金好说。” 与此同时,盂兰市仁爱园公墓,一片翠竹的庇荫下,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块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坟茔。 墓碑前,龚行慎蹲着,眸子没有焦点,思绪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墓碑中央刻着一个鸿钧文的“葛”字,没有全名,生年是二十年前的九月,卒年是三年前的七月,恰恰是龚行慎销声匿迹的时候。 er孙出于职业本能的八卦之心正在熊熊燃烧,她记得目击者称,龚行慎逃出高登饭店的时候抱着一名女人,这让她不禁怀疑这座坟茔的主人就是那名女人。 待龚行慎的眼睛重新聚焦,er孙才试探地问:“你认识的人?” 龚行慎点头:“今天是她的生日。” er孙指着墓碑上的生年说:“但是,现在还是四月。” “哦”,龚行慎挠着头说,“我跟她不是很熟。” er孙带着质疑的目光问:“那你为什么祭奠那么长时间?” 龚行慎说:“我没有祭奠,墓的主人欠我钱。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也没有工作,我很担忧接下来的日子。” er孙显然不相信龚行慎的托辞,又要追问,龚行慎说:“对了,这个墓里葬的是条狗。” 用来戳破龚行慎谎言的话刚到嘴边,er就不得不咽了回去,心里暗骂:谁会特意跑来拜祭一条狗的坟墓?神经病啊,还有这条狗的主人也是,一条狗而已干嘛把墓修得这么豪华?狗主人也是有钱吃饱撑的。 “哈哈!龚小乙!你果然来了。” er孙循声去看,见来人是个身高一米九,有着古铜色皮肤和金黄头发的汉子。他梳着个大背头,穿着白背心,披着一件灰色安保制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举着个大烟斗,正股股冒烟。大汉旁边还跟着一名怯生生的金发青年,约摸十七八岁,有着常见于鸿派的婉约性格,看到er孙时会羞赧地垂下头。 er孙不晓得来人是谁,但她对大汉口中“龚小乙”的名字十分好奇,这是龚行慎的公开资料上所没有的,可能和龚行慎神秘的“十八年”有关。尽管媒体人深入报道过龚行慎,但迄今为止,没有人公开过龚行慎十八岁以前的任何经历。因此,这段时间就被称为神秘的十八年。 龚行慎头也不回地说:“哼哼,听说这竹林中有头黄毛大虫,生得好生凶悍,又有一身好武艺,我便来会他一会!” 大汉肩膀一震,抖落安保制服,青年抢步接住制服和烟斗。大汉道:“老子便是那林中拦路的老虎,下山寻食的大虫,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某在此偏来找苦吃咯!” 龚行慎猛地站起,忽然脚底踉跄着晃了几下:“哎呀哎呀,头晕头晕。” 大汉嗤笑道:“哼,你还是老样子,关键时刻掉链子。” 龚行慎把身一扭道:“少说废话,战还是不战?” 大汉举起砂锅大的一对拳头,攥得骨节咔咔作响:“怕你不成!” 倏地,一黑一白,一灰一蓝,两道身影撞到了一起,拳掌相交,发出噼啪的声响。别看大汉腆着啤酒肚,人高马大的,身法倒是不慢,交手两合就已连出数拳。此刻,他双拳齐出,左右连环,一套炮锤,拳拳直冲龚行慎心窝要害。 龚行慎不闪不避,两臂弯曲竖起,左来挡左,右来拨右,将身体要害护得密不透风。大汉般的攻击居然点滴都沾不得身,连下盘都进不得半步。 大汉见长拳短打都近不得身,忽地后退半步,调动全身力道,侧身撞向龚行慎。龚行慎在他退步时,跟着进了半步,猛地打出一记崩拳。两者相较,终究是龚行慎快了一步,眼看他的拳头要打中大汉腰眼,便戛然而止。 大汉向后连跳两步,和龚行慎拉开五米的距离:“呸,又叫你胜了一招。你再来看看这招!” 他左腿弓、右腿蹬,右拳收在腰间,左掌搁在小腹,一张脸憋得通红,扭曲得像是便秘一样。忽的,他爆喝一声,人如一支脱弦的箭矢射向龚行慎,er孙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大汉射向龚行慎的残影。 只听得咔嚓数声,仿佛一颗铁炮打进了竹林,翠竹纷纷断裂,横倒在地,倒伏如扇面。 震惊过后,er孙朝竹子倒伏的深处望去:龚行慎原地站着,只挪动了一步,而在竹子倒伏的地方,大汉脸朝下,屁股朝后地趴在地上。竹子的碎片已将他的衣服划破,露出道道血痕。 龚行慎抖着脚说:“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你这招威势虽猛,但下盘不稳,只要绊你一跤你便得飞出去,你偏不听。” 大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妈的,还以为这三年你不进反退,我跻身乙字位就能和你有一战之力,没想到还是败得这么彻底。” 龚行慎喜道:“原来彭老哥已经升到了乙字位,小弟恭喜了。不过,老哥也没必要妄自菲薄,你的内劲刚强雄厚,要是施展开了,恐怕我是要吃亏的。” 按照奥德赛的派别分类,像大汉这样有着金黄头发、突出五官和高大身材的诺亚特征的人,在最初选择派别时几乎都成为了诺派,而有着黑头发黑眼睛的鸿钧特征的人都成了鸿派。尤其在诺派逐渐成为主导的当下,金发大汉使用鸿钧记录的姓氏是极少见的。即便是出身诺派的融合派也极少改姓氏,通常只是给自己起个鸿钧特色的名字。 正当er孙觉得新奇时,姓彭的大汉摆摆手说:“你从哪儿学的这扯淡话,普天之下唯有你的内劲是专为对付真气而锤炼的,能弱到哪里去?”彭大汉一巴掌拍在墓碑上,啪,墓碑应声而碎,露出一截枯黄色的棍子,又说:“这是你的东西,拿去。” 龚行慎道了谢,反手一拔,墓碑全部碎成石块,一条枯黄的竹竿便露出全貌:一眼看去是根晒干了的竹竿,约有一米二三的长度,成年男人刚好掌握的粗细,定睛细看还是一根竹竿。 刚刚,er孙还在咂摸两人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诸如什么乙字位的。当下武者是由专业组织评级的,还未听说过有按鸿钧记录的天干来排序的。此刻看到竹竿,已经消化不动过多信息的er孙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竹剑吗?”竹剑是龚行慎的随身兵器,凡是关于他的报道几乎都有着竹剑的名字。还有人对竹剑的材质进行揣测,认为竹剑之所以能有断金之力是其非凡的材质,可以说竹剑的传奇是不亚于龚行慎的。 龚行慎疑惑地看向er孙:“咦,孙记者怎么还在呀?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er孙十分气恼,带着埋怨地说:“大侠不发话,小女子怎么敢走呢?” 龚行慎憨笑着说:“那就请你再等片刻。”他又对彭大汉说:“老哥是特意来这儿等我的么?” 彭大汉大笑着说:“兄弟,三年前,我答应为你守墓的。这不,现在在这儿当个保安,替你守了三年墓,结果你小子迟迟不进来,这鸽子放得老子舒坦。” 龚行慎露出忧虑的神色:“那武盟那边……” 彭大汉神情落寞,他将右腿踩在墓碑的墩子上,缓缓拉开裤管,露出右腿小腿肚的三个连成一排酒盅大小的伤疤:“武盟那边,自打特人科解散后,我就三刀六洞退了出来,不在江湖混了。你那侄儿长大了,我这当爹的不得全心全力地陪他搞好学习、做好冲刺,让孩子能够考个好大学,盼着将来有个好出路。” 龚行慎一拳捣在彭大汉胸口,笑骂道:“老王八,你那儿子今年刚七岁!” “嘿!你是不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孩子八个月就开始学线性代数了!”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隔了两分钟,龚行慎才低声说:“彭大哥,谢谢了。” 彭大汉没有大手一挥,豪爽地告诉他不客气,而是同样低声说:“嗯,办完事你得回来请老子喝酒。娘的,当个保安都没酒喝了。” 龚行慎为难地说:“大哥别怪兄弟小气,这会儿我可是身无分文,也不能偷去抢去。我忙完回来了还得老哥给我安排个保安的差事,赚了工资再请你喝酒。” 彭大汉笑着点指龚行慎:“你呀你,亏你还被称作最后的侠客,让自己过得这么落魄干嘛,不知道救人先自救的道理吗?算啦,你要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龚行慎嘻嘻笑道:“那到时我就腆着脸上门叨扰了。”说完,他指向一直侍立在旁,非常小心拘谨的青年问:“这是你的徒弟嘛?” 彭大汉点头,并招呼青年过来行礼说:“他叫艾德里安,是我哥哥的儿子。因为红石镇的矿难,哥哥不在了。我便收留了他,给取了个鸿钧名字,叫安翔,和我一样姓彭。这小子身子板是弱了点,不过学两手炮锤,当个保安头头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又对彭安翔说:“安翔,见过师叔!” 彭安翔依言就要跪下磕头,龚行慎忙拦道:“可别,我最忌讳被人磕头,磕一个就得挨一刀,亏大发了。” 彭安翔不知所措地向彭大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彭大汉大手一挥:“免了罢,这货要守的规矩多,所以他能不守的规矩都不愿意守。” er孙早已拿出记事的小本本,像小学生提问一样规规矩矩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据我所知,当前武者是由武术人员管理局负责管理,其自发的组织有东方拳盟、西方搏击会以及个别门派联盟,其中着名的组织可没有武盟。可以告诉我武盟是什么吗?” 龚行慎撇过头,用看外行的眼神看着她说:“孙记者,你是负责报道哪方面消息的?” er孙疑惑地说:“我负责娱乐版,怎么了?” 龚行慎问:“要是体育版的抢着报道明星出轨的消息,你会怎么想?” er孙不假思索地说:“打丫的呀,这是呛行。” 龚行慎手一摊:“那不得了,我们在聊江湖事,你一个世俗人搅和什么?” “我——”er孙想要辩解,但发现自个儿居然无言以对,只好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忽然,龚行慎眼神一凝,手中竹剑如灵蛇吐信,先将er孙点得倒飞出去,又点飞了彭安翔。彭大汉矍然而起,与龚行慎拉开十米远的距离。 砰——枪声响了。 第五章 船沉 河风徐徐,岸柳依依。一艘旧船,三个人儿,横渡长河。 龚行慎拄剑伫立船头,任他河风与浪花扑面,兀自岿然不动。他忽觉壮怀激烈,遂引吭高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哥,别唱了,咱船舱进水了,浪都打你脸了你没瞅见啊?”张喜宝哭丧着脸说。 龚行慎不满地说:“还不是你要在船舱里打架闹的?” 张喜宝揉着肿胀的脸颊说:“武盟令说要逮你的,我身为盂兰市的守边人,你都上我船了我还不拦你也说不过去啊。再说,河边那么多船,你偏坐我这条破船,没了船你叫我以后吃啥喝啥?” 龚行慎不耐烦地说:“我不是给你两百块钱了么?” 张喜宝一面从舱里往外舀水一面说:“小乙哥,你明知道我是继承我爸的职责,武艺是守边人里最次的,你就行行好,别欺负我了。让我靠岸,你坐别人的船,或者走跨河大桥。” 龚行慎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家祖传这条船号称船半沉而漂之,你老爹没少拿这个坑害人,人花钱渡河,刚走三分之一就漏水,吓得客人屁滚尿流地回岸上了,钱却一分不退。本来我是应该替天行道,让你们知道消费者是不好惹的。但大家都是熟人,我出钱,你办事,甭说废话。” 张喜宝无语,埋头舀水。 龚行慎又瞅向er孙,这会儿她蜷在船尾,做好随时跳船逃生的准备。 龚行慎讪笑着说:“对不住啊,孙记者。刚才保安追得紧,我顺手就把你拎上来了,等咱过了河,我再叫喜宝送你回来。” “混蛋!”er孙倏地站起身来,攥着粉拳噼里啪啦地朝龚行慎招呼,边打边带着哭音说,“我今天一定是遇到了水逆,跟你扯上了关系,谁做人物访谈得把命搭里面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一代侠客龚行慎抱着脑袋嘟哝道:“是你非要骑车载我来码头的。” er孙忽然停了手说:“我拉你过来是想采访你,你却满嘴的废话!不行!你得马上送我上岸。” 龚行慎无奈地说:“好,只要不是涉及高登饭店的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r孙一喜,连忙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但随即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她脸色煞白地指着船头方向,哆嗦道:“船、船、船啊!” “船怎么了?”龚行慎不解,扭头看去,登时脸色大变,只见小船行事的正前方,一艘出海的货轮正缓缓驶过,眼看就要撞上了。 不等龚行慎反应,er孙就跑去掌舵,哪知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船舵丝毫不动,显然是被锁死了。龚行慎大叫:“喜宝!” 张喜宝早已反应过来,他提起一口钢叉,纵身一跃便入了水。 龚行慎愕然道:“喜宝竟有这等心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er孙一看张喜宝跳了水,立马就看出了阴谋,她可是在《鸿钧故事集》里看过不少凿船跳水的案例的!她跟着就往船尾跑,准备跳水逃生。不想刚要起跳,她的大腿便被人牢牢抱住,除了龚行慎还能有谁? 只听龚行慎带着哭腔苦苦哀求:“孙记者,救命啊!我不会水,带我一起逃!” er孙急得破口骂道:“混蛋!快放开我!我不是巨蟹座的,你离我远点!” 这会儿,小船距离货船已不足十米了,大船上的人发现小船后也都开始大声吆喝。忽然,小船向右转了一个急弯,擦着货船船身,险险避了开。船上,er孙也差点被急转弯甩进河里,好在龚行慎抱着她的大腿,才使得她幸免于难。 可没落水也不见得是好事,小船兜了两个大圈才又稳定下来向前行驶。张喜宝提着鱼叉从水中翻上船,他抹了把脸说:“哎哟妈呀,这舵是该修修了,每次都得下水调,真费劲!诶,你俩怎么了?” 但见两人正趴在船尾干呕,张喜宝哂笑道:“没风没浪的都晕成这样,要有点浪过来,你俩不得吐出肠子来?” 龚行慎见是喜宝回来了,虽然开心,但脚底还是有些软的,他仍然趴在船上说:“喜宝,哥没看错人,就你最仗义。” 张喜宝得意地摸着鼻子,蓦地又皱起眉头说:“你们觉没觉得船舱里的水又深了?” 龚行慎和er孙腾地弹身爬了起来,果不其然,船舱里的水已没到小腿了,小船好像也正在以可见的速度下沉。 龚行慎揪住喜宝的衣领说:“你家船不是号称沉不了的嘛?” 张喜宝苦着脸说:“我啥时候也没说过这话啊。” 还是那间铺着天鹅绒红毯的书房,管事恭敬地向丹凤眼的中年男人汇报渡口发生的事情:“守边人张喜宝和一名叫孙艾琳的小记者被救上了岸,二人均说不知道他的下落,想是没能逃上岸。” 中年男人问:“少爷那边怎么说?” 管事说:“以少爷的神念,除非他在水里不出来,否则必定躲不开。所以,他多半是溺在水中了。” “那便告诉少爷,让他使用窥城大阵,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脱了他。另外,他既然要为妹妹报仇就遂他的心愿,但要提醒他,别败了。”中年男人摆摆手,示意管事离开。 他拿起桌上的相框,相片是名豆蔻少女的,少女生得极靓丽,却因一双拒人千里的丹凤眼而显得倨傲和冰冷。他抚摸着相片说:“闺女啊,龚小乙在你身上犯下的罪,我会让他用血来偿还。” 此时的客运码头已被熔铁的夕阳笼罩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主编马瑟·克里提刻赶到码头,看到头发被吹得半干、裹着条毯子,正在接受医护人员询问的er孙,就大步跑了过来。他向医护人员道了谢,确认er孙无恙,就带着她离开了码头。 看到er孙被河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庞,马瑟大手一挥,豪爽地领着她到了如月餐厅压惊。这是河畔的众多高档餐厅之一,以地道的鸿钧风味和昂贵的价格而闻名。er孙看着菜单上要三位数一只的蟹黄包,直皱眉头。马瑟则爽利地为她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和两只蟹黄包,又要了几碟小菜,自个儿要了一扎啤酒,咕咚咕咚还是豪饮。 半瓶啤酒下肚,马瑟打了个酒嗝问:“龚行慎真的没爬上岸吗?” er孙就着勺子喝了一口汤,高等食材在精研鸿钧美食的厨师烹饪下,一口汤里饱含着《鸿钧故事集》中描绘的水乡的风味,让她战栗的身躯和惊魂未定的心神稍事安定。但她听了马瑟的问话,仍是不乐意地说:“马瑟先生,我需要强调一下,我是名无辜的受害者,不是犯了罪的嫌疑人。所以,你们可以不关心我的身心健康,但请不要揪着那个混蛋的死活不放。” 对于龚行慎的死活,er孙是不确定的。她只知道船沉了,她不幸地被船边的渔网缠住了脚,那个明明不会水的男人居然在第一时间救了她,然后便像只落水的陆龟,手足摇摆着沉了底。 张喜宝说:“他不会水,沉底了就活不成了。所以就让他沉底,对大家都好。” er孙非常诧异地凝视了这个看起来非常老实的年轻人许久,久到她默许了张喜宝的答案:龚行慎没能再爬上岸。 马瑟叹口气,将一粒老醋花生丢进嘴里说:“本来以为这是次锻炼你的好机会,没想到连累到了你。其实,编辑部已经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我这次来给你带来了三十天的带薪休假,还有慰问金哦。” er孙的包跟着沉到河里了,不说里面的卡片、现金,单刚买的那部五位数的手机就够让她心疼的了,那可是她攒了小半年钱才咬牙买下的。况且,手机里还有她拍摄的疗养院和公墓里的片段,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武术格斗场面,就算不用来发表,卖给纪录片公司也能赚到至少五位数的票子。 所以,马瑟一提慰问金的事,er孙就笑逐颜开地问:“慰问金多少啊?” 马瑟五指摊开,卖关子说:“五位数,具体多少自己到银行查。”他举起啤酒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半升装的啤酒杯登时见了底。 找物业公司配了公寓钥匙,扑上床时已经将近十点钟了。er孙眼皮重得如绑了铅球,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梦里,她看到龚行慎萧索的身影,他拄着竹剑,一瘸一拐地走在塞恩河边,孑然一身,试图寻找南下的渡船。镁光灯下,龚行慎闪耀过的身影,一点点坍塌,和当前的他重合,然后变成一幅灰白的画面。他孤独地坐在岸边,用竹剑点着水面,仿佛是在试探水有多深。er孙心有不忍,想要走近些去帮他。可是空荡荡的河岸,连一根可供漂浮的木片都没有,er孙无奈地退回原位。 然而,就在眨眼的工夫,龚行慎消失了。河岸边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还定着鸟窝似的灰白的头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龚行慎一定是感天动地,变成了一只乌龟。er孙喜不自胜,跑过去将乌龟推进了河里,并满是成就感地笑了。就连落进水里的乌龟都探出脑袋,对er孙表示感谢:“你大爷!老子是陆龟!” 看到乌龟吐着气泡沉入水中,er孙的笑容更灿烂了。 “该死,不正经会传染嘛?” 第二天,er孙兴高采烈地查看了银行存款,开启了幸福又美好的一天。她花了半天时间补齐了河中遗失的物事。吃过午餐,她沿着滨河公园散步,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昨日沉船的地方。 反射着正午阳光的河面,看久了,耀得眼睛有些发花。 要说龚行慎真的如陆龟入水般死掉的话,er孙是不信的,开玩笑,一名闯龙潭、入虎穴的侠客会被水淹死。可是,武功再好的人要是不会游泳,入了水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想当年,adachow主演的电影里,堂堂武术大师不是被一条竹筏骇得死去活来么?所以,er孙很矛盾,她一面安慰自己龚行慎不可能出事,一面又不停地担心他的安危。这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还是对侠客素有的敬仰,er孙不太确定。她不喜欢龚行慎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的个性,也不喜欢武侠小说里的打打杀杀,但在收集龚行慎的资料时,她仍然会对龚行慎只身救人质、大破犯罪团伙的描述感到心潮澎湃,仍然会为龚行慎事了拂衣去的豁达肃然起敬。尽管她深知同行们在叙述时会有主观侧重,有些话是言过其实的夸大,但她仍然有些崇拜这个像只陆龟般沉底的人。 蓦地,一根枯黄的竹竿映入她的眼帘。 “那不是竹剑么?”er孙小跑着到了近前,竹竿被卡在船与栈桥之间,正随着波浪来回敲打着一条渔船的船底。她趴到栈桥边上,像一只伸懒腰的猫一样去捞水里的竹竿,可距离竹竿仍有半臂的距离。 “女士,让我来。” er孙循声去看,心头突地一跳,不由痴迷地盯住了眼前这位美男子。对方看起来有二十来岁,身材高挑,面貌英俊,穿一套藏青色的对襟立领衫,皮肤保养得极好,一头漆黑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用发绳扎成一束。如果说十分满分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男子不施粉黛就足足有九分了。 er孙拘谨地捋了下鬓边的发丝,后悔没先补个妆。她以一种小女子特有的羞赧和温柔回应男子:“好……好的,有劳了。” 男子微笑着,皓齿微露,优雅地弯腰蹲下,轻而易举地拿到了竹竿。只看他的举止,er孙的心都要酥了。他提着竹竿端详了一阵,又随手舞动了两下,递给er孙说:“这条竹竿的主人死了吗?” er孙矍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男子。 男子还以微笑说:“还你,谢谢。” er孙蒙头蒙脑地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回味着男子说的那句“谢谢”,猛地恍然大悟:“他和我说什么谢谢?不对呀。”er孙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趴到栈桥的边缘,伸直了手臂比划。她蹙起眉头,栈桥平面距离水面少说也有一米二,男子蹲着怎么可能够到竹竿? 难道说,这个美男子是个畸形?想到这里,er孙心中居然有种异样的舒泰——老天还是公平的,也有理所当然的惋惜。 第七章 忽然的访客 一条串得不知道多少代的、患有眼疾而独眼失明的、因为癞癣而大片斑秃的、有着满口参差不齐的龅牙的、可能有着寄生虫和虱子的、散发着腐烂恶臭的中型流浪狗,丑和臭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有着桀骜的性格和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它习惯昂着头,用猩红的独眼睥睨着为它沐浴的女仆,然后优雅地抬起前爪,搭在女仆的肩膀,以示赞许。 “啊!”er孙尖叫着跳出浴室,“我受不了了!这条狗是狼嘛?喜欢搭人肩膀,它有没有传染病、寄生虫、狂犬病啊?” 龚行慎瞥了一眼全副武装到眼睛的er孙说:“别看它丑,它是整个盂兰市资历最老、干架最狠的流浪狗。它是独行的王者,所有的犬类看到它,都会趴在地上接受馈赠,以王给予的虱子为荣。” er孙惨叫:“那它会不会把我的虱子带给我?我不要给它洗澡了,太恶心了!” 龚行慎促狭地笑着说:“我骗你的,它就是眼睛不好,所以看东西得瞥着眼,有时还得靠触摸才能看清。不过,你别怕,它牙齿不好,一般不咬人。而且……你穿得跟研究生化武器似的,虱子恐怕钻不进去。” er孙几近抓狂地说:“还不是你把那条癞皮狗带来的,天呐!我都不知道家里是否进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当她看到龚行慎正端坐在床上,一面敲打着键盘,一面大口地扒饭时,她彻底抓狂地咆哮道:“谁允许你吃我的千层面的?” 龚行慎说:“又没写你的名字,我都饿了三天了,别那么小气。” “谁允许你坐在我床上的?” “你这儿又没椅子,用电脑只能坐这儿了,别那么小气。” “谁允许你用我电脑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电脑密码的?” “你的电脑密码不就是你生日嘛,我又不是用来看小电影,别那么小气。” “你怎么——你,混蛋!”er孙刚想问龚行慎是怎么知道她的生日的,但看到床边被翻开的皮包,她脸色就变得铁青,抢步上去将正面朝上的证件翻过来说:“谁让你看的?” 龚行慎说:“证件照和你一样漂亮,怎么了?” er孙气愤地指住自己的脸问:“我有那么丑?” 龚行慎费解地问:“证件上的人不是你嘛?你真奇怪,指着自己的照片说自己丑。” er孙冷哼道:“哼,直男。” 龚行慎问:“你家有打印机么?” er孙指向阳台方向说:“靠窗桌子上有台无线的,你可以直接打印。” 龚行慎喟叹:“打印机都能无线连接了,姜戈·维尔关于科技对数增长的预言已经持续一百二十年了,还没有到瓶颈期么?” 趁着龚行慎去阳台取打印文件的功夫,er孙略带惊讶地说:“你居然还是知道维尔定律,如果没有两位始祖留下的知识,那么维尔定律打开始就是不成立的。科学家预测,始祖们留下的知识足够奥德赛再使用五百年,也就是说在未来五百年里,奥德赛科技进步的速度仍然会是文明正常发展的三到五倍。从科技进步的速度来看,你隐居三年,就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头子了。” 说到这里,她走到电脑前,想要看看一个老头子能查什么信息,然后眉头就因为惊讶而蹙了起来。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工整的绘有连贯的表示通道的线条、圆圈、三角和比例尺的建筑图纸,放大左上角的一行小字,er孙看到:“盂兰市地下管道分布图”,这可不是个人可以借阅到的东西。 龚行慎提着一沓a4纸回来,将印有部分图纸的a4纸整齐地摆放在床上,玩儿起拼图游戏:“照你这么说,我还真的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er孙指着铺满床的a4纸问:“你要查的资料是地下管道的图纸?你从哪儿拿到的?” 对于er孙的诧异,龚行慎轻描淡写地反问:“网上啊,还能是哪儿?” er孙十分职业地继续追问:“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城市规划图纸是不向个人提供调阅许可的,即使参与市政施工的公司想要调阅图纸也要逐级审批,你怎么可能从网上查到?” 龚行慎完成了拼图工作,成就感满满的抚掌说:“大功告成!你有胶带嘛?” er孙双臂抱胸,眼睛乜斜着龚行慎。龚行慎被瞅得有些发憷,便讪讪地说:“这都是技术活儿,告诉你你也学不来。” “黑客?”er孙脱口而出,但她立马就否决了这一想法,城市规划的图纸不可能上传互联网,更不可能储存在互联网电脑上。她又狐疑地盯向龚行慎,只见龚行慎摊手耸肩,做无可奈何状,便叹气说:“好,好,您老就把秘密都带进棺材,我不问了,去给那条癞皮狗剃毛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er孙接到了龚行慎的电话,他说有事相求,原因是姓彭的、姓张的都联系不上,他可以联系的相识的人就只剩下er孙一人了。er孙以为是“美少女,天不负,水到渠成,想吃冰时下雹子”,当即就满怀惊喜地答应了。可惜,她坐地起价的小算盘还没打起来,就感到这笔买卖做起来可能是自己赔本。 龚行慎是在打电话后不久到来的,他看起来又瘦削了几分,主要是眼窝凹陷了下去,显得更加不健康。他还穿着那身蓝色的劳动服,有些黑色的油污,但打理得很干净,头发照旧乱糟糟的,胡茬长长了不少,看起来仍然落拓。令人意外的是,他很绅士地带了一束花,是由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捆扎起来的,居然有着别致的美感。他另一个手提的湿漉漉、沉甸甸的黑塑料袋就有碍观瞻了,再配上一条癞皮狗,活脱是流浪汉的扮相。 塑料袋里是一条翻着白肚皮的大鱼,也是龚行慎带来的见面礼。er孙当鱼是死的,随便找了个脸盆,把鱼装了进去。大鱼像是在证明自身的价值,腾地从盆中跃了出来,炫耀了一番它蓝灰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肉质便落了地。这着实把er孙吓了一跳,她这才看出,大鱼原来是只南方才有的鮰鱼,绝不是野生的鱼类。 er孙像看贼一般盯着龚行慎,看他不像是有钱买活鱼的人,也不知他从哪家渔场顺来的。龚行慎见鱼还活着,倒是开心,说这鱼被放到了河里,本来也是要死的,便给救了回来。 er孙一听便知这是有人刻意放生的。奥德赛有两大宗教,一个是基于诺亚文化的圣教,一个是基于鸿钧文化的仙宗。近百年来,仙宗倡导的众生平等和因果论备受推崇,于是就有了放生仪式。可是,放生不见得就是福报,南方的淡水鱼在东海岸城市是活不成的。至于龚行慎口中的“救”字,er孙不敢苟同,在河里再不好也好过塑料袋里,更好过被当作食物的命运。 极具职业敏感性的er孙接着就抓到了龚行慎话里的问题:“你不是不会游泳么?怎么抓的鱼?” 龚行慎手一摊,便把船沉后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龚行慎不会游泳,但修炼内功的人多少都有些闭气的本领。只不过用内功闭气是无法让身体上浮的,所以龚行慎才会像陆龟一样不断往下沉。如果没人救助,那么龚行慎面临的要么是窒息而亡,要么是被逐渐增大的水压迫出肺里最后的空气,然后窒息而亡。 很显然,龚行慎是被人救了。这个人就是和er孙一同获救的张喜宝,张喜宝地上的功夫稀松,水底的身法却是一把好手。在er孙脱离渔网束缚时,张喜宝其实就把一条绳索递给了龚行慎。为了不让孙发现,龚行慎就一直保持着闭气状态浮在水中,由张喜宝拖着回到岸边。 之所以龚行慎没有上岸,是因为他的目的是出城,不想受世俗牵绊。他本打算等到搜救的人员散了再寻机会过河,哪知他刚拉着缚在栈桥桩子上的绳子刚一露头就感到异样,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窥视着河岸的一切。于是,他立马又钻回了水里。 除了换气外,龚行慎没敢再露头,直到午夜,他才察觉异样的感觉消失了。但这时,整座城市都被封锁了。至于有什么力量可以封锁整座城市,龚行慎没有说,er孙很自然地推测是武盟搞鬼。 随后半个月的时间,由于龚行慎身无分文,只好过上了流浪的生活。他在桥洞下结识了这条被称作癞子的癞皮狗,和它建立了短暂的拾荒组合,不想居然成了患难之交。所以,收养这条癞皮狗就成了龚行慎提出的请求之一。另一个请求则是借用电脑。 er孙一听这么简单,当即满口答应,并提出了要求:“那么,采访可以继续吗?” 龚行慎则惊讶地说:“我不是给你带礼物了么?我们可是朋友啊。” er孙露出抢了小朋友棒棒糖般的邪恶笑容,无情地说:“咱们只是萍水相逢,您配合我工作,我帮忙,否则免谈。” 龚行慎像是被拒绝一起玩耍的幼童,委屈地说:“那好,但是我十点之前必须离开的。” er孙立即说:“你想多了,没人会邀请你留宿的,辛德瑞拉。” 第八章 江湖 公寓里,弥漫着湿热的水汽和洗浴用品甜香的味道,还有扑鼻的饭香。 鱼汤上桌时,顺白的砂锅正烫手,乳白色的汤微微翻滚,兀自冒着蟹眼大小的气泡。 薄如绡,可透光而入的生鱼片整齐地贴盘装着,吃时只消在鱼汤里涮一个来回便熟了,沾着酱油和白糖调制的蘸料,入口便化,口齿间全是鮰鱼的鲜味和鱼脂的香味。 吃一口鱼,就一口米,鱼米顿时合二为一,仿佛《鸿钧地理志》中描绘的江南水田稻花鱼般相得益彰。er孙感觉舌头都要被这鱼肉融化了,她舀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烫得忙缩回舌头,又吹了吹,这才将汤吞入口中。鮰鱼的脂肪厚,所以汤上漂着一层油脂,入口烫但是肉香浓郁、鲜味十足,只佐以食盐就将原料的味道提现得淋漓尽致,叫人很难想象这便是刚才那条散发着腥气的翻肚鱼。 er孙发自内心地赞道:“天呐!你不去当大厨,天下饕客们可都要抱恨终生了。” 看着er孙一口肉、一口汤、一口饭地狼吞虎咽,甚至咬到了舌头,险些吞了鱼骨,龚行慎会心地笑着。他吃了孙的千层面后已经疗了饥馑,所以不怎么动筷子,便对着鱼汤中死不瞑目的鱼头,双手合十拜了拜,又在胸口比划了一个五角星。 er孙喷饭道:“你这又学圣教,又学仙宗的,是行为艺术吗?” 龚行慎郑重说:“它喂饱了我的肚子,我自然要谢它。今生无以为报,只好祈求它来生安泰。至于哪家神佛灵验,我不甚了然,干脆一锅端了。” er孙半开玩笑地说:“既然你连鱼的感受都考虑了,为什么要杀它?” 龚行慎夹起一片鱼肉,在鱼汤里烫熟了塞进嘴里说:“《鸿钧哲学》里说割肉喂鹰,我更加认可大治无为。鹰不吃兔子,兔子就把草吃光了,靠吃草为生的生物不就饿死了。所以说,吃肉的未必都做恶事,吃草的未必尽是无辜。这个道理,我在十年前就想通了。” er孙道:“我还当学武的都是粗鲁人,没想到你还是哲学家的。”这倒不是er孙技巧性的恭维,而是出于主观的称赞。 其实,刚从浴室出来时,er孙对龚行慎的观感就好了很多。在给癞子剃完毛、撵出浴室后,孙出于防范虱子的考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开始,如往常一样,er孙惬意地迎着淋浴,两臂徐徐伸展过头顶,她想趁着沐浴的时候做些瑜伽动作,但自从上次滑倒在浴室里后,她就不再敢这么做了。又如往常一样,她开始幻想有一个大浴室,有一口鱼嘴状的浴缸,可供她舒泰地享受泡泡浴,然后攥住拳头,立志成为知名记者、赚大钱。 接下来,她想到一件非常古怪的事: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男人就在屋里,而她居然能够惬意地沐浴、幻想,毫无防范。除了亲爹,她还未曾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这样的信任和安全感。难道是龚行慎敦厚无害的笑容,还是别的什么?她是万无可能对龚行慎这种邋遢鬼一见钟情的,也不会像小说里所说的,因为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的。 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得通,那就是了解。虽然er孙与龚行慎只有为数不多的接触,但实际上,她与龚行慎神交已久。为了采访龚行慎,er孙读遍了关于龚行慎的报道和资料,可以说,她可能不了解龚行慎的性格,但她了解龚行慎的行事。爱好找话题、找噱头的媒体记者,众口一词地在现代社会,为一个男人冠上“侠客”的名号,说明这个男人是名副其实的。同样身为记者的er孙,很明白这种一致的表态代表了什么。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当他是坏人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有美食的贿赂,率真直爽的er孙就把之前的不快和龚行慎不靠谱的性格抛诸脑后了。 她看到,餐桌边的癞子正摇着尾巴大快朵颐,一只前爪还虚搭在空中,像是在找什么。龚行慎摸摸它的脑袋,它才把前爪放下。 在湿润的空气里,er孙的目光也被泡得柔软了:对,他不是坏人。可是,才弹指的功夫,孙的目光便冰冷如刀,她像更年期的老妈子一样咆哮:“我的熊猫碗!” er孙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双臂抱胸,冷眼扫过耷拉着脑袋的龚行慎和癞子。一人一狗如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顽童,心中忐忑,不敢言、不敢语。脚边是锦官出品的熊猫碗,是er孙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代表着她最后的少女烂漫。直到刚才,熊猫碗还被珍而重之地摆在橱柜的最上方,er孙只用它装过手指粗的青笋,可转眼便成了狗食盆。 龚行慎嗫嚅着说:“我见这只碗满是灰尘,才——” “住嘴!”er孙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可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并不知道,骂龚行慎一通?她已经做了,但还是生气,有种少女心喂了狗的错觉。 这时,楼下又传来聒噪的播报声:“条条水道通城外,排水清洁靠大家。” er孙心念电转,霍地站起来问:“你要从地下水道出城?” 龚行慎楞了一下说:“不愧是孙记者,真聪明,本来我不打算卷你进来的。” er孙挑着眼角,佯嗔道:“可是你已经把我卷进来了。” 龚行慎一本正经地反驳:“不,还差得远呢。” er孙拿过崭新的小本本——之前的落水了,兴致勃勃地问:“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龚行慎想了想说:“虽然江湖没有外人看来那么神秘,但江湖人也不希望世俗人过分深入。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和你说一些江湖事也无妨,只是” er孙急不可耐地说:“我懂,我懂,要给人留下遮羞的底裤,我有分寸的。” 龚行慎点头,开始向孙娓娓道来,隐藏在世俗里的江湖: 《鸿钧经典》记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从此就有了江湖的名字。武者们的江湖,是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又充满爱恨情仇、刀光剑影的地方。 奥德赛有着全民习武的传统,但并不是说习武的武者都是江湖人。 因为有别于世俗,又离不开世俗,所以,江湖与世俗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关系。打个比方说,江湖像是世俗中五行八作外的一个行当,不事生产,不搞经营,仅仅是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按着行规行事,与世俗没有过多的纠葛。如果说有,那就是江湖人均是世俗人。 江湖人,包括武者,也包括跑江湖的手艺人、杂耍艺人等等。只要入了行,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和世俗人脱不了干系,就像人有主业和副业。有的人主业在江湖,副业在世俗;有的人主业在世俗,副业在江湖。总之,为了生存,江湖人免不了世俗事,可能楼下本本分分的修车人也曾到过江湖。 武者,是修习武功,或者接受世家传承的人。他们占江湖的大多数,也有些退隐江湖,到了世俗,但只是少数。绝大多数武者都是明面上的世俗人物,步入现代后,武功的作用从格斗逐渐转向表演和强身健体,导致明面上强大的武者显得凤毛麟角。事实上,一旦武者到了江湖,他们将会令人刮目相看。 武者形成真正的统一联盟,是在一千三百余年前,也就是两位始祖来到奥德赛的三百年后。由于缺乏对武者的管束,一些不守规矩的武者开始肆意地欺凌弱小,认为力量才是世界的唯一准则。于是,这些武者的集合被称为铁血盟,与之对立的集合自称仁者盟。随着铁血和仁者的冲突日益剧烈,史称“大武斗”的第一次奥德赛内战爆发了。 原本,铁血盟凭着残酷的弱肉强食理念,武者的技巧、经验和戾气都远胜仁者盟。然而,就在铁血盟胜券在握的时候,仁者盟中忽然出现一帮强大到超乎常理的人,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了内战。随后,如奥德赛史书记载,经过分分合合,仁者盟最终将奥德赛统一在了一起。 由于仁者盟的构成以鸿派为主,鸿派就成了奥德赛的主导,直到两百年前的大论辩失败。根据奥德赛史书记载,铁血盟和仁者盟合二为一,成立了奥德赛武术联盟,由武者节制府管理,这样的管理模式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有阳必有阴,江湖始终存在。如果放任江湖不管,难保江湖中不会出现不守规矩的武者。于是,以仁者盟为主导、且对世俗名利无追求的武者们就在武术联盟的内部成立了江湖人士的武盟。可以说,武术联盟是阳,武盟是阴,两者是同根同源,彼此却相对独立,拿现代的例子打比方就是,武术联盟是个大的夜总会,武盟是夜总会高级会员专享的俱乐部。 强大的武者往往不屑于世俗的追捧,所以,武盟聚集了最顶尖的武者,是奥德赛最强大的武者联盟。武盟的强大一直持续到了两百年前,在这段时间里,经历过世俗动荡和变迁的武盟开始主张出世、反对入世。于是,武盟连同以武者为核心的江湖,隐遁在世俗之中。当诺派和鸿派的大论辩开始由第一阶段文辩进入第二阶段武辩时,第三次奥德赛内战爆发了。 这次,在诺派的科技压制下,鸿派首次展现出劣势。以鸿派为主的武盟受邀再次入世,迎击诺派。武盟的出现不再有直捣黄龙或摧枯拉朽的成效,尽管武盟不惜元气大伤地参与战斗,但结果是惨痛的失败,尤其是自信心方面的。 现在,彻底出世的武盟再没了叱咤风云的士气,武盟的存在更像是在墨守传统,像是一群怀揣着江湖梦的小孩儿在过家家,实际在做的只有三件事:一是三年一度的武盟比武大会;二是为武者排名定级;三是惩处以武乱禁、背叛武盟等违反规矩的武者。按着现行的行政区划,武盟在行政区划边界安设名叫守边人的巡边使者,目的就是围堵违规的武者,帮助官方惩处武者中的败类。 er孙惊讶地盯着龚行慎问:“那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武者的败类咯?” 龚行慎不悦地说:“别说那么难听嘛,我可还是大侠哟。只不过和武盟有些不愉快罢了。” er孙玩笑道:“天呐,报道上我一定要写明我是与龚行慎毫无关系的记者,不然走在街上还得提防着你的同行。” 龚行慎跟着笑道:“喂喂,你别把我们说得跟小偷似的,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你要在任何场合和我撇清关系。” er孙继续打趣:“鸿钧谚语说秦桧还有仨朋友,你当个孤家寡人,不觉得寂寞么?” 龚行慎神色落寞地说:“做秦桧的朋友顶多遗臭万年,做我的朋友可能会死啊。” 两人同时收起了笑容,陷入了沉默。浴室的排风扇嗡嗡响着,想必水蒸气已被抽得七七八八了,排风扇仍然兀自地转着,嗡嗡。 恼人的声音孤独地响了七八分钟,癞子似乎是厌倦了死一般的沉默,叫了一声——汪。 先打破宁静的是er孙,她去取香烟,点燃,深嘬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她递给龚行慎一根,龚行慎接过,废劲地才点着,深嘬一口,立刻咳嗽起来,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嘴巴冒了出来。 看到龚行慎窘迫的模样,er孙噗嗤笑了,然后轻轻地问:“她美么?” 龚行慎蓦地怔住了。 er孙接着说:“都说高登饭店你是为了救你的爱人,武侠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是美人儿,我想你的侠侣应该也不例外。”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愿和我说高登饭店的事,不会连女朋友的事都不愿说?” 龚行慎笑了,er孙玩味地说:“看你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很美。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么?” 龚行慎犹豫了片刻,缓缓说:“蒂落,葛蒂落。” er孙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兴奋得心脏砰砰直跳:“是葛绪那个葛么?” 龚行慎茫然地问:“葛绪是谁?” er孙失落地驼起了背: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难道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看到er孙的表情变化,龚行慎说:“你一定猜测到了什么,关于我的事,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余下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介入了。我刚才说,做我的朋友可能会死,是认真的。武盟并不是无害的。” er孙露出了然后的苦涩,她见识了不漏天光的武术高手,听到了“武盟令”、“守边人”等生僻的造词。尽管龚行慎说得轻描淡写,但一个传承已久的组织,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而没有秘密的存在?一旦捅漏了武者的世界,她将面临的可能是般的报复。 像是要宽慰er孙,龚行慎笑着说:“出城后,我会到南方去,如果有幸去了锦官,要不要我寄明信片给你?” er孙一愣,嘟哝道:“我跟你见面的时间都不超过24小时,又不是你朋友” 龚行慎打趣道:“可是我们都相过两次亲了。” er孙脸腾地一红说:“哪有,我那是工作,不是相亲。” 龚行慎促狭地说:“哦——那你脸红什么?” “我——”一向伶牙俐齿的er孙居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羞恼得嘟起了嘴巴,一跺脚说,“我要锦官出品的熊爪杯!” 龚行慎可不知道人们为了哄抢熊爪杯,已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了,便满口答应说:“好!”然后起身抱拳,学着《鸿钧故事集》里江湖人的口气,抱拳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贫僧、贫道——爷们儿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er孙楞了一下,一看时间,俨然过了十点钟,“那好,虽然有很多事,你没说清楚,但是也足够应付差事了。” 待龚行慎出门,er孙捂着心口嘀咕:“冷不丁把人家撩得心砰砰的,结果说走就走了。”接着,她拍拍粉颊,自言自语:“哎哟,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被邋遢大叔撩到。” “城市你我他,清洁靠大家。排水系统好,堵塞危害大”一辆宣传车路过一条窄巷。巷子里,龚行慎的身影一闪即逝,巷子又变得空荡荡的。 宣传车拐过街角,昏黄的路灯下,映出车上印着的文字——特别干净保洁公司。 第九章 邂逅 空气里还残留着野男人的味道,或许是野狗的。癞子低沉的呼吸声告诉er孙,屋里的味道可能是野狗的多些。 不管是野男人的,还是野狗的,屋里的味道都叫er孙辗转难眠,眼看已过了十二点。 今天,她的烟瘾出奇地大,也许是因为扰人清梦的事情特别多。比如,此刻仍在叫嚷的宣传车:“城市你我他,清洁靠——靠——” “靠!你倒是把话说全啊,什么破车,破广播,都几点了!” er孙彻底睡不着了,她翻开笔记本,决定将龚行慎的故事补充完整。 光亮骤然冒出来的刹那,癞子警觉地从地上弹起,飞快地蹿到墙根。不想刚蹿到墙根,癞子就撞倒了一物,发出当啷一声响,吓得癞子原地兜了个大圈子,刺溜钻进了床底。 er孙也被癞子发出的声音吓得缩了下脖子,骂道:“癞子,你要再一惊一乍地我就把你丢回大街上。” 癞子似乎听得懂人言,呜咽一声,便老实地钻出床来,乖乖地到阳台趴着。 见这条丑狗极通人性,er孙不由莞尔,觉得狗和人倒是相似,人长得丑通常是不敢矫情的。想至此处,她又顾影自怜地想到:可怜老娘一副秀容颜,偏偏要靠才华求名利,世间像我这样自力更生的美少女可是不多了。 惊鸿一瞥,er孙的瞳孔蓦地放大,只见一根竹竿倒在地上,显然是癞子刚才撞倒的竹剑。孙嗖地跳下床,拾起竹剑,心说:怎么忘了把竹剑还他?很快,她便做了一个不符合以往逻辑的决定,那就是去把竹剑还给龚行慎。 可是,龚行慎已经走了一个来钟头了,也不知道他从哪边出城。er孙从电脑里调出龚行慎留下的地下管道图纸,看了半天,她更加蒙了。原来,地下排水系统通往城外的排水口一共有两百来处,分别在城市四面,天知道龚行慎会走哪个出口。 er孙无可奈何地想到:等我找到他走哪条路,他恐怕都出城三天了,也不知道他出了下水道,跳进河里会不会淹死——对了!他不会游泳。 抓住线索的er孙立马开始对照着城市地图,挨个找出口,首先划掉临着塞恩河和海岸的排水口,接着划掉塞恩河大支流旁的,最后划掉水位较深的水渠边的。经过排除,可选的排水口已只剩下十六个,分别在北面和西面。由于西面地势高于东边,西面的排水口本来就少,排除后就只剩下三处,都是汇入一条长期水位一米左右的塞恩河小支流——白溪。 在er孙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先到西面最南端的排水口看看。一方面是因为龚行慎打算往南渡河,往北走不是不可能,但要渡河势必还要与盂兰市牵连;另一方面,盂兰市西南,和桫椤山市隔河相望的中流矶是一处旅游景区,恰巧处在塞恩河中间,两岸均有发往中流矶的旅游船,这是除去渡河客船和跨河大桥外,最快捷的渡河方式。 于是,er孙换上那套紫色运动服,匆匆出了门。为了保证夜晚出城的安全,er孙还特意打扮得邋遢了些,甚至带了防狼喷雾。幸好的士司机是一个吊着俩大眼袋的中年大叔,腆着如怀胎六月的肚子,呲着一口被烟草熏黑的牙齿,看起来他的精神头很差,烟草和疲惫已掏空了他残存的情欲,取而代之的是为家庭谋生活的担子。 看到er孙的一身行头,中年大叔打趣道:“城里不好混,你们丐帮要整体西迁了?” er孙一阵羞窘。 在城市东部港区,葛氏集团旗下的天兰制药有限公司,占地达两公顷的现代化厂区,隐没在黑暗里,只有成排的路灯,睡眼朦胧地眨着眼。厂区深处的研发区,有一间一万平方米的纯钢结构厂房,对外宣称为药植培育实验室。除非有人从高处飞过,否则不会有人看到,实验室巨大的排风扇的缝隙中正露出柔和的白光。 实验室里根本没有植物的影子,除了地面上闪动着白光的巨大复杂图案外,再无别的东西。复杂图案几乎占据了整个厂房,鸟瞰之下,熟悉盂兰市的人会发现,图案像极了盂兰市地图。三十九名披头散发的怪人分别坐在地图边缘的固定点位,刚好围住整张地图。怪人均盘膝坐着,身体微微发颤。 角落里,一个青年负手站着,白光映得他英俊的容颜忽明忽暗。青年身后一步,站着名穿着对襟圆领衫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微弓着腰,一对眸子低垂着,恭敬地说:“少爷,大管事说老爷交代了,窥城大阵已到了极限,不必再开着了。” 青年说:“知道了,通知他们收缩窥城大阵,我倒要看看龚小乙那个旱鸭子真能借水遁逃了不成。” 中年人应诺,低声吟咏了两句号令,三十九名怪人齐刷刷地竖起食指,图上的白光开始缓缓收缩。 青年人走近图案边缘,注视着缓慢内缩的白光。忽然,西端的一柱白光像是海浪撞上了礁石,倏尔长高了一米。青年人目光移向那处,微一皱眉说:“这是我半个月前在龚小乙的竹剑上下的记号,打开传送门,我要过去。” 中年人立马拦道:“此处已接近边界,若是越界了,恐怕还要和山上的人掰扯。” 青年人说:“私斗机会只有一次,我自有分寸。” 中年人知道当一个区域的武者拦截叛逆失败了,当地镇守有一次在镇守范围内的私斗机会,此次打开窥城大阵的目的就是把龚行慎困在城里,好找出他的下落,与他私斗。这次机会错过了就只能等荆山令的许可了,所以,中年人虽然不甚情愿,但只好再次低声吟咏。 怪人们随着吟咏手诀变换,图上白光顿消,西端偏南方向出现了一个冒着微弱蓝光的圆圈。青年人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圈中。紧接着,蓝光如柱般升起,带着青年人一闪即逝。 出租车在白溪旁的河堤公园停稳,er孙惴惴不安地下了车。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醉醺醺的男女在街上游荡,也有趁着夜色当街比斗的,还有摸黑做些非法勾当的帮派。按着老人的说法,诺派越来越强势就意味着民众的开放程度越高,这样可以令文化生活更活跃,但也会造成个人主义的爆发,例如完全由诺派主导的卡赛特城,因为经济平衡被打破,一度成为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地方。 白溪的排水口开在东有林、西有河、黑灯瞎火的河堤上,如果不是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她下车,那么她肯定还要踌躇许久,或者干脆不下车。然而,当她下车后,她发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车灯的映照下,一个高挑的男子身影正扶着河堤的栏杆,像是在等人。由于男人所处的位置,恰巧是车灯照不到的地方,er孙瞧不清男子的面容,但看身材,绝对不是龚行慎。正待er孙踌躇要不要留下,出租车司机识趣地调头离开,他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乐趣,但他的优点是不过问。 出租车转弯时,er孙看清了男人的侧脸,心跳便骤然加速。这人分明是那天河边栈桥上的英俊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男子穿的还是那件传统服饰,只不过颜色换了白色、袖口收了收,毕竟人还是那么帅,表情都和那天一样恬然。相似的穿着令孙有了缘分天定的错觉,至于男子是不是高低肩膀的畸形,根本不重要,帅才是天然的正义! er孙低着眉,垂着眼,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朝男子走去。她一面将特意拾掇得邋遢的头发捋得整齐,一面将运动服拉锁拉低。原本她是想直接将运动服系到腰间,换作充满活力的运动穿搭,可惜一阵凉风吹来,鸡皮疙瘩令她收起了这种豪放的想法。 男子也撇头看她,目光停在她手中的竹剑上。er孙以为男子是要看清她的容貌,便羞答答地抬起了赧然俏脸,低声嗫嚅:“真,真巧啊。” 男子仍旧盯着竹剑说:“告诉我它的主人在哪里?” er孙正偷偷打量男子的两条手臂,想要瞅出畸形在哪里,听了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问:“什,什么主人嘛?人人家可听不懂。” 男子浅浅一笑,叫er孙又是一阵意乱情迷,可听了男子的话,er孙便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是来给龚小乙送竹剑的?以他的脑袋,恐怕就算知道窥城大阵不可能探测到地下五米,也绝对想不到通过地下水道出城。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么?”男子看了er孙的表情,摇头说,“无论是谁给他出谋划策,你们一定没想到我在竹剑上做了标记,人是注定斗不过天的。” 看起来仍旧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er孙,已经意识到她与男子的邂逅才不是月老的红线,而是龚行慎。这个男子一定就是龚行慎口中在窥视的人,而er孙是招惹来了这个人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什么男子会赶在er孙前面来到这里,她暂时还没顾上去思考。 此刻,她的脑袋里又钻出两个小人,一个是猥琐的龚行慎,敦厚的笑容里透着苦涩,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帅到令人窒息的男子,是出卖称不上朋友的龚行慎,还是顺从素不相识的男子呢?咦,这不是一个选择么? 男子又说:“我不愿对女人出手,但是龚小乙必须死,所以你若不说,我便自己看了,莫怪我。” er孙突然露出一副无邪又憨傻的嘴脸说:“大锅,弄啥子哟?我懂不得。” 男子登时就是一愣,古井无波的面容居然出现了波澜。在er孙脸上,他仿佛看到了龚行慎无赖的影子,于是他愤怒了。他的愤怒令他的丹凤眼挑了起来,孙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子有一双丹凤眼。男子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无趣!” “啊!”er孙感到脑袋像是被刺入了一根钉子,刺痛得令她感到眩晕,令她疼得捂住脑袋,跌坐到了地上。 男子脸上的波澜更加明显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er孙。这辈子都没承受过的疼痛感,让er孙涕泪横流,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缩成了一团。所以,男子更加惊讶:如此柔弱的凡人怎么能够抵御他的神念窥探?如果是先天根骨所致,那么这个女人的前途恐怕是极高的,说不定能达到蒂落的一半。 想到这里,男子抬手去捉er孙的手腕,打算查看下er孙的根骨。如果不是er孙痛得紧闭双眼,那么她一定会发现男子畸形的原因。男子原地不动,一只无形大手从男子手腕处伸出,像是延长的手臂,正抓向er孙。 正这时候,旁边灌木的枝丫忽然剧烈晃动。嗖,一枚卵石从灌木丛中射向男子面门。男子不闪不避,卵石在距离他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无形铁板,骤然炸开,碎石向外散了一地。 紧接着,男子正背后的河堤下蹿上来一条人影,人影举拳捣向男子后脑勺。男子已然察觉背后的袭击,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背后的人居然能快到自己不及转身。 拳头无声地击在男子后脑勺,之所以无声,是因为拳头只到男子后脑勺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就被无形的墙壁卸掉了力道。后面人随即变拳为指,像一条扑向猎物的毒蛇,再次戳向男子后脑勺。但就只这瞬间的功夫,男子已向前迈出一步。一步就一丈,眨眼,男子已到了三丈外。 后面来人倏地收回手指,原来他这只是虚招,目的只在逼退男子,然后折身奔向蜷缩在地上的er孙,将之抱起后头也不回的朝河堤公园外跑去。 “龚小乙。”er孙泪眼模糊地看着正抱她狂奔的男人,其实她眼前只有一片闪白,耳中萦绕着钟声过后的颤鸣,舌头木然地根本不知道发出的是否是人声。但声音还是发出来了,就是眼前这人曾经的名字。 念出这三个字,er孙就如一滩烂泥般彻底失去知觉。龚行慎的脚步慢了些,他将脸颊贴在er孙的鼻尖,感受er孙呼吸吹动汗毛时痒痒的感觉。确认er孙只是昏迷后,龚行慎再次加快了脚步。 背后,男子背着手,一步一丈,一步三丈,进而一跃十丈地追赶着龚行慎。他的面孔看起来还是平静的,但他的内心早已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只有龚小乙,绝对不能活。沉声一喝,男子纵身跃起,踏着风,一步跃到龚行慎的面前:“龚小乙!” “大舅哥,”龚行慎露出粲然的笑容,“好久不见,还那么帅。”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葛蒂落的亲生哥哥,葛还婴。他原以为自己再和龚行慎面对面时,他会疯狂地将对方撕成碎片。可实际上,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是那么无赖。” “那么,可以让我把她放下再打么?” 第十章 葛七杀 龚行慎抱着er孙徐徐往前走,开始,他目光笔直,步伐稳健,像是决然就义的义士,像是凛凛出关的将军。当他和大舅哥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忽然一滞,腿像鹤一样抬起然后轻轻放下,腰板儿也弓了起来,像是摸黑行窃的小贼。就这么如鹤般走了几步,许是觉得费劲,他脚尖点地,踏着小碎步,像是受了惊吓的蜥蜴,飞快地蹿向河堤方向。 葛还婴头也没回:“你往城外走,就不怕我连同她一块杀了么?” 龚行慎停下脚步,讪笑着说:“走错了,走错了,你知道我是路痴的嘛。” “无趣!” 待龚行慎将er孙轻放在一处柔软的草窠里,大舅哥忽然问:“你爱她?” 龚行慎果断地摇头,露出玩味的笑容:“大舅哥,你还不懂爱。其实,瓜儿——” “住口!”大舅哥一反常态,露出了明显的怒容,但转眼他又强行转变回古井无波的脸,“我不许你再这么称呼蒂落。” 龚行慎摊摊手说:“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大舅哥,你爸想要的从来都不是——” “住口!住口!不许你挑拨我们的家庭,也不许你再叫我大舅哥!”怒气使葛还婴的气势陡增,头发冲破束缚的绸带,随着气势的爆发倒竖着,在空气里无风自舞,似乎还在不断地靠近天上的月亮——是头发在快速生长。 龚行慎震惊地叫道:“你已经结婴了?” 葛还婴说:“你后悔已经晚了。” 葛还婴并指为剑,剑尖所指,一道幽蓝的长剑凭空出现,化作幽蓝的剑芒直射龚行慎的咽喉。 一杀别离恨—— 世人皆知离别苦,斫断柳丝,天涯、海角,人各一方。愁断了离人肠,思白了少年头,恨伊人无归期,恨天下有别离。修行路无情,故而先杀离恨。 幽蓝长剑似水若冰,薄如蝉翼,所遇之物必定被其截成两段,所以此剑最无情,也最直白,得名“杀离恨”。杀离恨飞行的轨迹绝无圆滑,均是直线和锋锐的折角,像是速度飞快的弹球,追赶着龚行慎飘忽不定的身影。 看起来,龚行慎正犹有余力的踏着花哨的步子来回躲闪,两条手臂还高高地举起,像是芭蕾舞演员,但绝没有芭蕾舞的美感,反而会因为有太多的残影而使人眩晕。 习武之人首先要有强健的体魄,比如一个病恹恹的矮瘦子,武功再高、内功心法再强也无法真的四两拨千斤,将一个壮汉打得找不着北。因为他的身体相当于一个破烂的储物袋子,就算袋子的材质再好,往袋子里填的粳米再贵,袋子还是破袋子,装不得米也当不得袋子。三年前的重伤令龚行慎的身体羸弱得像一口破袋子,尽管对付其宵小之辈还犹有余力,但实际上,龚行慎的身体已不比当年。所以,他并不敢和葛还婴硬碰硬地接触,只有利用速度优势,实施花哨的消耗战。 葛还婴的眼睛开始干涩,他知道这是将真气化影成剑,又以神念御剑后,神念消耗较大时的征兆。御剑的好处是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也可以施展千变万化的招式。但是御剑的坏处就是需要神念的高度集中,为了心无旁骛地御剑,御剑者本人通常是不能动的,而且御剑对神念的消耗不算小。葛还婴明白龚行慎引诱自己消耗神念的阳谋,更清楚龚行慎有着比御剑还快的速度,但葛还婴有着他的坚持。 忽然,龚行慎身形陡然变快,如骤然刮起的烈风,伸出两指,插向葛还婴的双眼。葛还婴见状后不再犹豫,低哼一声,背后嗖地飞出两把玫红的月牙刃,一左一右,攻向龚行慎的腰部。 二杀相思苦—— 南国有红豆,相思求不得,怨天生我晚,怨水空自流。相思最苦闷,故而杀相思。一刀斩情愫,一刀诉衷情。一雌一雄,分了必合,合则必分。 杀相思走的是麻花状的“8”字,龚行慎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当即朝前空翻一个筋斗,避开两把月牙刃,翻到了葛还婴的身后。杀离恨紧随着龚行慎,直奔着葛还婴的胸膛扎来。 “宵小伎俩。”葛还婴极了解龚行慎,知道这人打架灵活刁钻,从来不做无用的攻击,所以他一扑来,葛还婴就猜到了他的目的。随即,葛还婴施展了铁板桥的功夫,让过杀离恨。杀离恨毫无停滞地再次直奔龚行慎,杀相思两刃甫一相交就立即弹开,也都攻向后方的龚行慎。只要其中之一击中龚行慎,就能轻易将他斩成两爿。 龚行慎还能有什么办法?跑呗!于是,他就地一滚,躲开背后的三支利刃。再站起来时,他手中便多出来一物,四四方方乃是一块板砖。 “嘿嘿,板砖在手,天下我有,接招!”龚行慎抛出板砖,不是朝葛还婴,而是朝空中。 砰,板砖碎屑落地,一把黄铜色的重剑从天而降,直插进钢筋水泥的堤坝。 三杀哀憎怨—— 不幸则哀,哀极生憎,憎极生怨。哀怨生则心戚戚,憎恨存则不豁达。重剑天降,一剑碎哀怨。 杀哀怨不像前面三把利刃以灵巧锋利见长,在葛还婴神念的催动之下,杀哀怨横冲乱撞,专门堵截龚行慎闪躲的方向,所到之处碑开石裂,所向披靡。 龚行慎一面躲一面埋怨:“你这是破坏公共财产,当心我告警察抓你。” “可笑!”葛还婴手一招,一柄黛绿掷枪浮现在他的手中,“你是在拖延时间么?你不用内劲的话,可就要死了。” 嗖,掷枪脱手。 四杀妄人语—— 俗人皆愚昧,妄言谋家国,妄语乱是非。可恨斯妄人,胡言惹人烦。掷枪杀妄人,妄语自休矣。 杀妄人纯粹地以葛还婴的真元之力催动,故而杀妄人不会追踪杀人,但力道远超御剑,速度更非御剑所能比的。杀妄人快得在黑夜里留下一条浓绿的长线,长线延伸到水泥路面,只听轰隆一声,地面的水泥便炸了开,留下半米宽的大坑。 龚行慎正以孙猴子的招牌动作,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弯成九十度,高高抬起,两条手臂挡着头面:“乖乖!大舅哥,好歹咱是亲戚,别这么狠嘛。” “多嘴!”葛还婴的杀妄人再次脱手。 此刻,杀离恨、杀相思已同时飞来,杀哀怨从天上砸落,杀妄人转瞬就到了眼前。龚行慎大呼糟糕,当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忽然就从原地消失了,就如同遁入了地下。 轰轰隆隆,刚才龚行慎驻足的地方遭到四杀一齐轰至,登时碎石横飞,烟尘冒起老高。原来那块水泥地上,只留下一个半米深的大坑,如果此处不是河堤,而是普通的水泥和沥青路面,那恐怕坑的深度都能达到近一米了。 距离此处四米的地方,龚行慎站在那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缩地成寸会随着移动的距离增加,给予身体巨大的负担。仅四米远的一次缩地,就会给现在的龚行慎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无力感,只有通过吐纳才可以缓解。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缩地,会使他彻底脱力,即便是最上乘的内功吐纳法,也无法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力量。所以,龚行慎轻易不会使用缩地的力量。 另一侧,葛还婴收回了三杀,缓步走向龚行慎:“我一直都知道御剑的弊端,以你的身法只消躲避、干扰,我早晚会因神念耗尽而无法御剑,此时你便可以趁机袭击我。虽然你杀不了我,但你多半可以伤我,那时就算我再施展神通杀了你,也是我败了你一阵,成为终身的耻辱。明知道如此,我还宁愿御剑对付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龚行慎在吐纳,他需要尽快恢复至正常状态。 “是因为我觉得很羞耻,我居然要和一个凡人短兵相接,就算胜了也是我的耻辱。但现在不同了,我要杀了你,否则我的道心会不稳的。” 龚行慎完成最后一次吐纳:“你们的道心真的是对的么?例如你,明明宁愿去笑去爱去哭泣,却偏偏要自己板着张脸,去让自己贴合七杀道心。为什么你神念修炼得飞快,但结婴得极慢,甚至你改名立志都迟迟不能突破?醒醒,你们所谓的修仙是逆天而行!” “可是我现在结婴了。”葛还婴露出快意地笑容,头发又往上涨了一尺,脖颈上隐约出现了血红色的纹路。 龚行慎惋惜地摇头:“大舅哥,停手。” 炸开的坑中暴露出一截钢筋,倒是件趁手的武器。走到近前,龚行慎觉得弯腰扒着地去够钢筋实在跌份,便脚一踢一勾——钢筋晃动了两下,然后纹丝不动。 “失误、失误。”龚行慎忙给自己打圆场,接着迈开侧弓步,上身笔直,反手做抽剑式,如有灯光和鼓风机,那便是极具侠客风采的帅气镜头。 龚行慎脸憋得通红,钢筋纹丝不动。他破口骂道:“去你大爷的!”随即双手齐抓,钢筋纹丝不动。龚行慎急了眼,也不顾侠客风范,直接跳入坑中,学鲁达倒拔垂杨柳——钢筋纹丝不动。 只见龚行慎又踹又砸又跳,使出浑身解数,脸憋得像正在出恭的便秘患者。如此持续了近三分钟,龚行慎十分优雅地做了一个撩刘海的动作。因为他的发型是乱糟糟的鸟窝,所以被撩的是整团的头发。 “大舅哥——” 他拉长了声音,露出极尽谄媚地笑容,眨着眼睛看向满脸嘲讽的葛还婴。葛还婴不多话,杀离恨被祭出,蓝光一过,钢筋齐根而断,一条曲曲折折、长约一米的铁棍子横空出世。 龚行慎一手持砖,一手持钢筋,顶着鸟窝似的花白头发,活脱就是个老掉的混混。对面,葛还婴衣衫无风自鼓,头发无风自舞,容颜俊朗,身材颀长,双手负于身后,俨然出尘的剑仙临凡。 龚行慎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水说:“大舅哥,无论此战胜负,我都要离开。er孙这丫头是不相干的,请你将她送回无底洞公寓,第二十四栋六楼的住所。” 葛还婴说:“你死后,我会收她做徒弟,她的资质很好。” 龚行慎立即反对:“不行,你们修炼方式太恶心,我已经内定她做我们门派的小师妹了。” 葛还婴不与他斗嘴:“你死了,你的门派也没了。” 蓝、红、黄、绿,四杀同时出现在半空,绕着葛还婴盘旋。葛还婴不再御剑,而是和龚行慎一样,面对面地冲锋。他手一招,杀妄人入手。他将真气灌注杀妄人,催动真元之力朝龚行慎掷出。 龚行慎亦将内劲附着在钢筋上,脚底施展缩地成寸,躲开杀哀怨暴戾的攻击,然后迅速吐纳一个循化,如一道离弦的箭与葛还婴碰撞在一起。葛还婴已握住杀哀怨,杀哀怨闪耀着金黄的光辉,从上至下,笔直地劈砍下来。龚行慎抬起钢筋,硬生生将劈砍拨开,然后直刺葛还婴咽喉。 真气化形,分为化影和化形两个阶段。化影只能模拟出物体的模样,仅仅是真气的凝聚,没有实体的任何特性,葛还婴杀哀怨的厚重感和杀离恨的锋利均是真气模拟的作用,而非它们本质如此。化形则是直接将真气外放,并复制实体应有的物理特性,但化形尚处于理论状态。化影实际是无形的,葛还婴可以只在杀敌时再用真气赋予其实体的能力。按道理说,化影的武器可以穿透任何阻隔和护甲,但是附着内劲的东西是除外的。内劲和真气是相近又不同的东西,本质上都是能量态的,所以两者可以直接发生碰撞。因此,龚行慎才能挡开化影的杀哀怨。 四种颜色在葛还婴手中轮番变换,不停地和龚行慎手中的钢筋发生碰撞,使得钢筋发出嗡嗡地颤鸣。葛还婴攻势凌厉,龚行慎几乎只能应付攻势,另一只手中的砖头却始终不肯脱手。 葛还婴道是诡计,始终分出一份神念提防龚行慎另一手的偷袭,御剑的速度便慢了些许。而龚行慎只用一只手支撑,劣势显然更加明显。所以,葛还婴很不理解龚行慎举着砖头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显得像个流氓么?可他根本就不用装相,他本来就是啊。 很快,龚行慎的后背中了一刀,血液汩汩淌落,浸湿了蓝色的劳动服。龚行慎没想到葛还婴在格斗技巧上有了如此之大的进步,葛还婴在使用杀哀怨劈砍的同时,故意扫中杀相思中的雌刃。由于杀相思相互吸引又彼此排斥的特性,雄刃攻击角度陡变。如果不是龚行慎发现及时,拼着向前进了一步,那么此刻龚行慎已经成了两段了。 “死罢!”葛还婴突然进了一步,人随杀妄人一齐化作一道残影,另外三杀亦从四面将龚行慎包围。 龚行慎举起握着搬砖的右手,葛还婴心头一凛,以为对方终于要施展暗手了,刺杀的身形也稍微顿了一下。可这稍微一顿,就使得杀招有了缺口,龚行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当即缩地成寸,避开四杀严密的包围,一步便来到葛还婴的身后。 葛还婴神念覆盖之下,就算肉眼捕捉不到龚行慎的身形,也能看清龚行慎已来到自己的身后。然而,正如刚才龚行慎快到不容葛还婴转身,这次,葛还婴仍然来不及转身或者做出躲避。 不待缩地带来的疼痛感生出来,龚行慎咬紧牙关,将内劲集中到手臂,以钢筋做剑,朝葛还婴的脑袋竖劈而下。葛还婴知道避无可避,立即收回四杀,将真元外放到极致的体外四寸,形成护体真气。一寸一层护体真气,四寸真气足够使秒速1000米的狙击弹失去动能,可它只是堪堪抵挡住了钢筋将葛还婴的脑壳打成两半。 葛还婴感到了一生少有的疼痛感,虽然这种疼痛感就如同常人脑袋碰到了桌角一般,但伴随而来的耻辱,让葛还婴愤怒得头发又疯长了一寸,然后戛然而止——啪!砖头正中葛还婴的后脑勺。 “啊!”耻辱心和疼痛感,连同鲜红的血液和嘶吼,同时出现在葛还婴这个儒雅的人身上。他捂着脑袋,向前趔趄了一步,他甚至感受到了人生首次的晕眩感。 看到葛还婴狼狈得垂落长长一尺的头发,龚行慎很得意,也很庆幸没令葛还婴越陷越深:“高手过招,通常一击制敌。大舅哥,是我赢了。” 葛还婴没有再次让长发飞舞,也没有不屑地说出“无趣”之类的话。头上血还在流,显然伤口没能如往常一样迅速愈合,这是内劲的作用。葛还婴脱掉上衣,露出结实、健美的肌肉,又撕一条布片裹住患处,随后十分平静地说:“在凡人里,你无比强大,我很清楚。这三年,我一直在怕,怕我会输给你。所以,我精研杀敌的技巧,包括你们的武术。然后,我终于掌握了第七杀的雏形,居然是我不愿看到的样子。你说的不错,七杀道心不适合我,但第七杀是七杀里,我唯一想杀的。” 龚行慎矍然一惊,他没想到葛还婴不仅完成了结婴,还参悟了第七杀。转念一想,龚行慎便明白了,如果不是参悟了第七杀,葛还婴怎么可能结婴呢? 蓦地,葛还婴的气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水一直是柔软的,水面总是平静的,水面之下的却是暗伏杀机,水之一怒可比地裂,但看起来,水还是沉静的。 冷汗从龚行慎的额头渗出,他在通过吐纳恢复体力,但吐纳的节奏竟有些乱了。 葛还婴动了,他的架势是拳击的起手式,然后和缩地一般,消失了。 七杀——龚小乙。 第十一章 七杀龚小乙 龚行慎像一块破布,仰面倒飞着,一蓬鲜血刚刚从口中喷出,断成数截的钢筋像是他被打败的脚注,跟随着他在空中打着滚。 七杀龚小乙,无言,必杀。 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龚行慎的技巧毫无用武之地,毕竟对方赶上了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是他和葛还婴这种人对阵时常有的。想到未来他还要和这样的人对阵,他忽然感到了疲累,还有连大腿根儿都会有的战栗。好麻烦,好害怕,不如就此结束? 龚行慎的眼睛里浮现一抹白色,令他的瞳孔倏地变小。刚把龚行慎打飞的葛还婴,恨他不死地又追了上来,想从天而降,一脚踏穿他的胸膛。 看来,颓废的念头只好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想想了,可是,往后还有白日梦的时光么?龚行慎如是想着,手动了。 烟尘落去,葛还婴站在龟裂、凹陷的石灰地面上。他的右腿染满了鲜血,是龚行慎的。可他的右腿造型非常奇怪,脚尖怎么能笔直地指着自己鼻尖呢? 龚行慎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后又呕了一口鲜血。他的胸骨应该开裂了,但感觉起来还不影响活动。比较惨的是双手,他在半空可施展不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刚才为了减轻葛还婴降落的力道,只好硬碰硬了。所幸,他的双手变得血肉模糊,葛还婴的小腿被掰折了,还不算亏。 咔嚓,葛还婴右腿对空一踢,又朝地跺了一脚,右腿就复原了。 “妈妈,他作弊。”龚行慎很苦恼,这群人超常的自愈能力强到令人发指,除非是内劲伤了他们,否则他们只要脑袋没事、脏器不缺都能满血复活。再看看自己,内伤还能靠吐纳恢复,外伤就得去医院了。如果和他们轮番打架,那非得掌握无伤通关超难度动作游戏的本领了。但问题是,龚行慎只有一条命。 “我还以为一击就能杀了你。”葛还婴再次摆出拳击的起手姿势。 “呸,来战三百回合啊。”龚行慎啐了口血,先摆出虎鹤双形的架子,然后觉得不对,换了太极推手的姿势,觉得还是没有杀伤力,最后换成《鸿钧故事集》里奥特曼打怪兽的起手式方才觉得妥帖。 “低级。” 两人同时使用缩地成寸的速度战到了一起,打架姿势不说美丑,速度当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葛还婴使的是散打技巧,龚行慎很想鄙视地称之为“健身房流派”,但是这帮健身房出来的打人都没轻没重的。龚行慎施展的是一套类似八卦游龙掌的拳法,左支右挡,然后趁机攻敌不备,只不过没有武术表演中的那种游刃有余、挥洒自如罢了。 格斗技巧上,自然是龚行慎占上风,但由于速度不相伯仲,龚行慎在力量上吃亏很大。两人的真元和内劲都在如正在泄洪的堤坝,迅速地消耗着。其中一人真元或者内劲耗尽时,就是两人决出胜负的时候。 论储量,真元强于内劲;论恢复速度,内劲强于真元。所以,真元和内劲的对碰是一场持久战,唯一能体现差距的变量是两者的消耗速度。论消耗速度,那就有技巧性在了。比如:葛还婴大喝一声,催动真元,一拳挥出,真气随之外放,将龚行慎逼退数步。龚行慎大为气恼,双臂在前胸交叉成一个十字,高呼:“biubiu”,但什么都没发生。于是,龚行慎只好迎头再战。 葛还婴十分清楚真元的优势和自身的劣势,所以他一直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真元之力,用纯粹的力量压制龚行慎过于灵活的技巧,使技巧的作用近乎为零。被逼上纯力量对碰的龚行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他的肉体可不如这帮修行者们坚硬。如果再僵持下去,在真元和内劲拼出胜负前,他的臂骨必然会碎掉。那时,纵然他内劲尚且充足,也无法将内劲外放制敌的。 与龚行慎一样,葛还婴也很焦躁,他不断提到真元之力的释放量,甚至恨不得将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但这样做是破釜沉舟的。一旦龚行慎躲过致命一击,葛还婴就必败无疑,要知道龚行慎已经躲过了两次致命的杀招。然而,葛还婴的时间不多了。 从交手开始,葛还婴都扮演着强势的攻击角色,而龚行慎则是疲于防守,步步后退。可是,葛还婴已经发现了龚行慎的退让是有意为之的。龚行慎一直在往堤坝的边缘退,堤坝下是白溪,只要他过了白溪,那就相当于出了市界。按规矩,一旦龚行慎出了城,葛还婴就不能再对他动手了。所以,葛还婴已经不能再消耗下去了。 “去死罢!” 幽蓝、玫红、黄铜、黛绿、青白、墨黑还有葛还婴身周腾起的火橙色气浪,七杀顿时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炽烈的白光,将方圆十米的地方照映成了白昼。 白光中心的龚行慎笑了:“大舅哥,你能顺应七杀道心,我和瓜儿都很开心。再见了,希望我们不再相见。” 轰—— 白光闪过,葛还婴眼前的堤坝消失了,全化作了齑粉,落在在堤坝的缺口和白溪的河面上。 河面很平静,除了刚才白光闪现时,河面短暂出现的好似水禽划过时的一道痕迹。 耗尽真元的葛还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很想违背规矩,跨过白溪去追赶龚行慎。但他已没有了力气和神念,真元恢复需要至少三天的打坐修炼,神念的恢复则需要更久的静养。在此之前,他只有肉体的力量,和一般武者的力量没什么区别。 千算万算,葛还婴还是被龚行慎耍了。龚行慎明明已经逃出市界了,回头只是为了避免er孙受到伤害。他很了解大舅哥的为人,葛还婴不是会迁怒于人的人,一旦葛还婴得知er孙知道的不可能比他再多,孙将不再会有危险。所以,龚行慎肆无忌惮地出现了,并有恃无恐地逃了。想必,他出现之前就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最令葛还婴意外的是,龚行慎居然掌握着比缩地更快的速度,或许是鸿钧留下的《东方武术辑录》中提到的“瞬息千里”。 葛还婴平躺在地上,这里没有霓虹和灯光,空气意外的好,天空意外的晴朗,可以看到星辰和月亮。他想起了妹妹,还有她和龚行慎语笑嫣然的样子,泪水淌落下来。现在真元消失,他违背七杀道心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和笑,然后默默地对着流星许愿:“瓜儿,若是你不死,该多好。” 流星划过天空,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可是,流星怎么落这么慢,它在天上慢慢悠悠、歪歪扭扭地划着,像是门外汉在湖面上划船。葛还婴居然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像是在喊“停”?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分明就是有人在喊:“停,停,停,停下,刹车,捏闸,吁吁,雅蠛蝶!” 渐渐的,葛还婴看清了天上的“流星”,是一柄泛着白光的大剑,但是大剑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我去,是那个傻缺。” 真元耗尽的葛还婴不必再摆出一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模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背对着飞来的大剑,拔腿就跑。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被留在草窠里的er孙,便折回去找她,哪知草窠里却是空无一人。 葛还婴刚要四下寻找,那大剑已经近了。葛还婴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er孙,迈开步子就逃。 这时,剑上趴着的人也认出了葛还婴:“原来是葛大少啊,好久不见,你也出来兜风吗?怎么光着膀子呢?哟,你脑袋怎么了?嘿嘿,难不成是在草丛里跟妹子……哈哈,都是男人嘛!不过,这妹子够野性的呀,居然敢开了葛大少的瓢。没想到葛少和我口味相同,啥时候介绍我认识认识?对了,介绍之前你得先帮我把飞剑停下。刚才路上遇到一辆马拉力,丫的居然敢跟老子飙,老子可是御剑的,他哪是老子的对手,结果老子一起飞,那孙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接歇菜!可是我这一起飞就犯了恐高症,偏偏飞剑的减速功能出了问题,还好遇见了你。大少,来来,展示你的威风的时候到了,用真气把我托住,慢慢放下来,可别摔了我,我可怕疼。嘿!大少,我都看见你了,你干嘛跑啊?别装不认识我啊,你丫的杵那儿!” 葛还婴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街,这混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真元耗尽的时候奔来。被他看到糗态还是其次,跟他发生交集才是最大的耻辱。 “大少!葛还婴!葛无蕊!葛七杀!姓葛的!别以为你丫留个长头发就能装不认识老子啊,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记性好。比如你十一岁那年,看到老刘家的小丫头,你就走不动道了。当时你说啥来着,你说此女只应天上有。女大十八变,据说这丫头现在长得还挺水灵,偏偏应了红鸾道心,每天身边围着一群爷们儿。估摸你家老爷子是不可能让她进门的,你要还中意,以你的模样,当个入幕之宾是没问题的。” 葛还婴感到灵魂都受到了侮辱,十一岁还不到服丹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每年一度的天师会上,小孩子们自然凑到一起瞎胡闹,刘家丫头那时吃得肥肥胖胖的,葛还婴就随口揶揄她了一句,没想到这混蛋还记着。 “你怎么还跑呢?跟你说话呢,刚才我提到刘家丫头的时候你可趔趄了一下,所以别跟我装蒜。嘿!还跑!你给我回来——大哥,求你帮我下来,我都足足飞了半个钟头,腿都软了。这会儿裤裆湿冷湿冷的,我都不知道是啥时候吓尿的。”见葛还婴跑得更快了,这人牙一咬,恶狠狠地说,“你既然不仁,别怪我不义了!飞鸢三号,咱们上!” “哎哟!”被称作飞鸢三号的飞剑直接撞在了葛还婴背后,没了真气护体的葛还婴哪里禁得住一撞,当即被撞得扑倒在地,一张俊秀的面容险些和地面发生了亲密的摩擦。 飞鸢三号稳稳停在葛还婴的背上,飞鸢长三米,宽一米左右,厚约半米,造型就是把肥大的巨剑,落在葛还婴身上就只见四肢而不见躯干了。飞鸢三号上面的人穿着一身上世纪的飞行员套装,却偏偏裹了一件白披风,还在飞行员的皮帽上套了个雪白的长假发,兴许是名资深的剑仙模仿者。 飞行员欢快地跳下飞鸢,摘下飞行皮帽,露出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娃娃脸看到葛还婴的糗样后,立马掏出手机连拍数张,还不忘与之自拍了个合影。然后,他打开知名社交app“脸对脸”,熟练地上传照片,飞快地输入文字:“出门溜王八咯”,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 刚点击完发送,飞鸢下面就传来了葛还婴愤怒的声音:“张——大——畜——牲!”他尝试撑起背上的飞鸢,但这玩意儿没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以葛还婴现在的力气还爬不起来。 被称作张大畜牲的娃娃脸被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但看到葛还婴的狼狈相,立马露出了小人的嘴脸:“葛少,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叫张衢亨。虽然名字出自《鸿钧经典》的大畜卦,但是,那个字念蓄,你个文盲!而且你不要在大畜后面加个牲,这样会让我想到一个无耻的人。话说——” 张衢亨看了眼河堤狼藉的模样说:“你是不是刚和他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葛还婴漠然不语。 “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得在群里和大家说一下。”张衢亨点开app“撩骚”,在名为“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们no1”的群聊里快速输入:“葛七杀败给了龚小乙!666!” 信息发出,寂静的夜里出现了一个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没把一号群设消息免提醒,我就佩服你这种真的会接收大群信息的人。话说,龚小乙是怎么把你打成这样的?说清楚我就放你出来。” 葛还婴气得肺都要炸了,在飞鸢下面呼着粗气说:“张大畜,等我真元恢复,我一定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张衢亨如获至宝地发送出去这段语音,然后对着手机说:“大家都听到了,葛七杀居然能发火了!哈哈!” 葛还婴的手机里传来了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一面查看一面说:“嘿,姬巨门真损,他说垃圾输给垃圾有什么好奇怪的,偏偏这种垃圾还活着碍眼就太奇怪了。” “嘿!”怒不可遏的葛还婴胀红了脸,使出仅存的力气将飞鸢顶起了一角,一骨碌爬了出来。 张衢亨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对因脱力而平躺在地上的葛还婴谄笑道:“葛少还是那么帅啊。” “住嘴!”葛还婴有气无力地说,“和龚小乙一个德行。” 张衢亨说:“事先声明啊,我来可不是找龚小乙的,你别告我老子那儿去,也别打我。好歹我是——” “住嘴!”葛还婴仍旧没底气,他掏出手机,看了一遍群里的留言,然后果断启动了消息免打扰,“带我去个地方,我就饶了你。” “啊?这么好说话,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去哪儿啊?葛少,这儿你熟你挑地儿,酒水我来,妹子就全凭本事了。” “住嘴!带我到无底洞公寓。” 第十二章 观察者 置业无底洞,服务无极限。 无底洞公寓的广告语,其真实性堪称业界翘楚。在此置业的人,钱包就像是开个了无底洞,挣多少钱都得搭进去。后半句也极真实,因为无底洞的母公司就叫无极限。 “嘿,这里就几栋小楼,哪里有无底洞了?” “这儿以前有个洞,后来塌了——呸!我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我就让你看看六楼那个女人在不在,你到底行不行!要我的神念在,早都看清楚了。” “你怎么比我话都多了?” 葛还婴当即不再说话,被话痨说多话,那是何等的耻辱。 过了午夜,气温转凉。葛还婴没了真元,光着膀子便觉得冷了,不由抱住膀子,用手摩擦大臂。 张衢亨在飞鸢三号的储物箱里捣鼓,取出一只黑色的机械鹰,做得极其精致,连羽毛都是金属叶子精雕细琢到每一根细绒。打开开关,机械鹰振翅高飞,模样和活物几乎没有区别,包括个性也是高仿活物的。 “它还会回来么?”葛还婴望着融入夜空的机械鹰问。 “我想,它渴望自由。”张衢亨感慨。 “那他妈的有什么用?”葛还婴敲了张衢亨一记板栗,“飞剑飞起来落不下去,飞鹰飞出去回不来,你天天拿着我们的供奉,都在做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张衢亨揉着脑袋说:“我现在好歹是代理天师,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天天跟观里,彬彬有礼地讲几句妈妈爱你,对方仿佛醍醐灌顶地立马掏钱,你瞧这多有爱!” “你不要再抹黑仙宗方士了!别废话,干活!”忽然来了一阵冷风,吹得葛还婴冒了一身鸡皮疙瘩,“阿嚏!” 张衢亨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仿佛在对葛还婴说:“你也有今天”。他又翻出一只机械鹰:“刚才我就是跟你展示下百鹰六号的野性模式,接下来百鹰九号会向你展示百鹰系列的偷拍跟踪水平,可别眼馋哦。” 巴掌大的黑色机械鹰煽动翅膀,悄无声息地起飞了。楼内的景象透过窗户清晰地呈现在张衢亨手中的显示屏里:“嘿,旁边这大叔的大屁股让让呗,你挡住那姑娘了。” “大哥睡觉怎么不拉窗帘呢,真低俗!” “三楼这个小伙子大晚上还在对着电脑忙活,不知道一只手在下面忙活啥呢。” “卧槽,猫咪,百鹰可不是家雀,弄坏了怎么办。” “呸!”一名穿着字样蓝色制服的中年女人开着扫地车路过,鄙夷地啐道。 葛还婴脸皮子终究还是薄:“打住!我要你看六楼有没有人,不是让你偷窥的。再这样,小心我报警抓你,看老天师怎么处置你。” 张衢亨悻悻地让百鹰九号直飞六楼,围着大楼盘旋,找寻er孙的所在。忽然,张衢亨叫了起来:“妈呀,这是条什么生物?这么丑!” 葛还婴凑过去一看,只见屏幕里一只光秃秃的龅牙狗正冲百鹰九号吠着:“这条狗怎么那么像龚小乙?慢着!你把镜头对准卧室的床上,镜头拉近。” 张衢亨照做,屏幕上卧室的画面愈加清晰,可以看出床上一个女人和衣而卧。张衢亨鄙夷地说:“都是男人,装什么蒜啊。” 葛还婴皱着眉头,他确信那是er孙,也肯定孙并没有从昏迷状态苏醒过。因此,他很奇怪究竟是谁救走了er孙,是什么时候救走的。更重要的是救走孙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行踪的,他们绝不可能是跟踪自己发现的,那么就只剩下er孙和龚行慎了。龚行慎被跟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有er孙和龚行慎的接触,就连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er孙是没有被跟踪价值的。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龚行慎和这些人有所联络。 葛还婴忽然想起龚行慎出现时,先是灌木丛里射出石头,然后龚行慎出现在正背后偷袭。葛还婴原以为龚行慎是事先在灌木丛里做了机关,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协助龚行慎。告诉龚行慎通过下水道出城的,也一定是这帮人。可是,特人科不是已经解散了么? 张衢亨伸手在葛还婴眼前晃了晃说:“喂喂!你想啥呢?事先声明,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绝对不会和你做欺负独居少女的事的。身为男人,喜欢姑娘就要去追,追不到也不能用暴力。你知道的,强扭的瓜不甜的,要真想……嘿嘿,你带路,我请你。或者我帮你撮合刘家丫头也行,实在不行老陈家姑娘也不错,最不济王家妹子我也能忍痛割爱。王家妹子是真不错呀……”张衢亨开始回忆甜蜜的时光。 “别啰嗦,我们走!那些凡人们还没死心,又开始动作了。” “哪些凡人啊?你说话别说一半留一半,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喂喂,我的百鹰还没收呢。” 两人匆忙地离开无底洞公寓,附近的阴影里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刚才开车路过的中年大妈。她拉起衣领,露出衣领内侧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保洁三号报告,目标已离开监视区域,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通讯器传来男人声音:“保洁三号,这里是清道七号,请结束监视,回归工作岗位。” 中年大妈追问:“可是……” 男人声音:“江湖事江湖管,这是第一原则。” 城东南,塞恩河入海口的冲积岛,因直面大海,可观海上生明月的美景,便由人取了颇具鸿钧风格的名字——明时岛。因盂兰市兼容并包的文化氛围,市内的景观、街道命名均不拘一格,诺派和鸿派的称呼并举。但明时岛是个例外,它从里到外都是鸿钧风格的。 最典型的就是岛上那处鸿钧风格的院落,青瓦白墙,霸占着全岛最佳的观沧海的位置。 院落中的正堂屋亮着灯火,主座上,葛鱼服正襟危坐。张衢亨在左手上座翘着二郎腿,葛还婴低头垂手站在右手。花白头发的管事为张衢亨奉上茶水,葛鱼服笑道:“代天师怎的忙里偷闲到盂兰来了?如果要领略本地的风光,明日我便让葛大安排。本来该由还婴带你游玩的,但他真元尚需恢复,只好委屈代天师了。” 张衢亨摆摆手说:“葛大爷不用这么客气,明天给我安排辆车,带我到大都会的高楼大厦中走走就可以了。” 又攀谈了两句,被称为葛大的花白管事带着张衢亨到客房休息。葛鱼服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把葛家脸丢光了再回来?” 葛还婴头更低了,他嗫嚅说:“父亲,我——” “够了!”葛鱼服拍案而起,“真元耗尽,神念耗空,连道心都不必遵守了么?不要再流露出懦弱的一面,我的儿子只有七杀道心就够了。” 葛还婴抬起头,露出古井无波的面容说:“儿明白。” 葛鱼服眯起丹凤眼,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你的资质虽然远不如蒂落,但七杀道心亦不算弱。葛家的振兴指不上你,家族事务还是要交给你掌管的。所以,你不能再流露你那软弱的本心了,无论对谁。” 葛还婴平静地答应:“是。” 葛鱼服接着说:“今日之事,葛三和我说了,你的决策很果断,这点我很欣慰。至于败给龚小乙的事,那是情理之中的,蒂落亲自教导过的人这点实力还是有的。不过,你还是令我失望。罚你禁足三个月,反思去。” 葛还婴应了一声,又说:“儿刚才发现,特人科的人似乎又开始动作了。”他将自己的推测一并说给葛鱼服。 葛鱼服摆摆手说:“特人科已经解散了,就算还在,只要咱们没把柄落在他们手里,怕他们作甚!三年前的交锋,是咱们胜了一筹。” 葛还婴识趣地退下了,他恨不得杀了龚行慎,但更加痛恨在龚行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如果不是他们,那么,或许瓜儿不会死,或许龚行慎会水到渠成地成为自己的妹夫,和葛家一起亘古长青。 正堂屋里,只剩下葛鱼服一人。 他摩挲着右肋,那处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正隐隐作痛。蓦地,他的眼中填满了迫切的杀意,这是自他迎合天机道心以来,少有的情绪。 “兰如常,你究竟要拦我多久?” 与此同时,六角酒店顶层的定制观景套房里,兰如常正穿着一套丝质睡衣,正不厌其烦地烧茶、烫壶、洗茶,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一道工序。最终,嗅着浓郁的茶香,她拈起一盏茶,就到唇边,却没有饮。她放下茶盏,到冰箱,拧开一瓶西部的牛奶,浅饮。 夜,不宜配茶。 第十三章 寻忆 日出东方,将海平面映成一片火红,进而是塞恩河水,闪耀着太阳的光辉。 河上的船动了,街上的人动了,少年少女的心又动了。 头痛欲裂的er孙醒了,她捂着脑袋环顾空荡荡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水蓝色的床单上,癞子摇着尾巴用独眼瞅着她,竹剑静静倚着墙角,紫色运动服上沾着一片草叶。 er孙艰难地回忆昨晚的经历,在龚行慎走后,她发现竹剑还在,便打算把竹剑送去还他。之后的经历,她只要想起,脑袋就会剧痛,像是有人掐住了大脑沟回,令记忆无法正常调出。 电脑如大脑般空空如也,er孙模糊记得的图纸不见了。如果不是癞子还在,她肯定会以为龚行慎的出现只是一场梦。 正挠头回忆的时候,er孙挂在电脑上的脸对脸弹出了推广消息框,差点气得er孙骂街。近年来,奥德赛的商业和科技突飞猛进,广告营销变得无处不在,这种推送式的消息,总出现在人们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叫人不胜其烦。 er孙小心翼翼地寻找关闭弹窗的按钮,生怕点错一点就被链接到了某游戏网站或赌博网站,自动下载些恶意软件。然而,正因为她专注于找到正确的按钮,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条本地消息——出门溜王八。 “这种低俗趣味的摆拍居然能上本地热点?脸对脸用户素质越来越低了。” er孙抱怨着,点开了推荐。 当她看清照片的场景后,她的脑袋再次剧痛,仿佛在说:“这里是你昨晚去过的地方。” 于是,er孙带着竹剑出了门。职业敏感告诉她,她的失忆不是偶然,绝对是别人有意为之的。既然别人不允许被探访他们的秘密,那找回自己的记忆总不算错。er孙是这么想的。 癞子跟着出了门,无论er孙如何佯装气恼地告诉它:“不行!你要在家好好待着。”可癞子还是跟着出门了。 直到er孙坐上了出租车,癞子却迟迟不愿上车,垂着脑袋,像是被告知不许吃饭的孩子,看着满桌的饭菜,踌躇着是否上桌。er孙只好展颜一笑,告诉它:“我不想让你跟着是因为坐车很不方便,既然你跟来了那就说明我默许了,你记住上车要乖乖的,不许拉尿。” 在出租车师傅的白眼下,癞子上了出租车,可能是癞子的模样令他眼睛不适,也可能是他要在癞子拉尿之前将他们撂到目的地。总之,出租车如同车流中逆流而上的飞鱼,左右挪移,见缝插针,几乎是一路五档开到了白溪的河堤公园。 er孙像一头初生的小鹿,颤着腿下了车,她暗暗下定了买车的决心。癞子非常乖巧,它是在下车吐的。er孙对它的毅力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河堤公园连夜被施工墙围了起来,可以听到里面路面破碎机的噪声。 癞子在前面跑,er孙租了一辆单车,骑着过桥出城。她打算绕到白溪西岸看看河堤的情况,可惜事情和她所料不差,东面的河堤被围得密不透风。同时,撩骚工作群里也回复了er孙关于河堤事件的疑问,回复的是一名专跟市政的前辈,他简明扼要地说:“官方解释,公园道路维护。”仍旧是不出所料。 小时候,母亲会把甜食藏在隐蔽的地方,但er孙总能将东西找出来。膨胀的好奇心,令她喜欢探索被人刻意隐藏的东西,无论被隐藏的是否是她应该触及的。所以,她成为了记者,并走进了白溪西边的保护林。在er孙看来,他向西走的可能性极大。 看到树林中的被踩过的茅草和黄蒿,还有被折断的灌木,er孙兴奋起来,这里有人走过,痕迹还相当新鲜。仿佛是在经历一场电影中常见的追踪游戏,她不断地找出人走过的痕迹,然后顺着痕迹方向,去追索猎物的所在。 正在兴头上时,癞子忽然吠了两声,摇着尾巴,身体朝向和er孙截然不同的岔路,像是让er孙跟它走另一边一样。er孙看看明显的人为痕迹,又看看独眼十分坚定的癞子,它朝着的那边根本不像有人经过的。最终,她还是决定走有痕迹的道路:一条没受到过追捕训练的独眼狗是不可信的。癞子只好悻悻地跟着er孙,像刚又在地盘之争中落败了一般,垂头丧气。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枝桠婆娑的地方,恍惚有一道人影正朝着er孙走来。er孙心跳不由紧张得加速,龚行慎的名字到了嗓子眼,她又咽了回去。人影逐渐明晰,er孙渐渐发觉,来人不可能是他,因为现在已接近正午,他没可能也没必要在这里逡巡。另外,看身形,对方的衣服太干净了。可是,谁会在大白天的钻入这片保护性的绿化林呢? 癞子朝着来人连吠起来,er孙心跳得更快,她攥紧竹剑,犹豫着是逃跑还是等到能看清来人。林子里是不安全的,但好奇心的威力很强大,总能叫人克服恐惧,导致恐怖片的情节得以发展。来人近了,是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仿佛是无害的城里人。 然而,癞子叫的声音更大了,花哨的男人应该是察觉了er孙和狗,朝他们跑了过来。er孙的脑袋随即剧痛,一名忽而身穿对襟衫、忽而身穿白色箭袖的帅气男人,和他那只不断伸长的手掌,浮现在er孙的脑海里。 “啊!”er孙痛苦地尖叫,然而,随着这次剧痛的到来,抓在她大脑沟回的无形手掌仿佛被彻底驱散了,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流水,倾泻而出。她回忆起了葛还婴无形的手臂,也回忆起龚行慎的突然到来,甚至看到了竹剑上淡黄色的标记,变得愈加淡了,几乎要消失殆尽。尽管她发现,她没能直面河堤的战斗,但找回记忆的感觉就如同哽在喉咙的鱼骨终于被咽下,使她开心得落下泪来。 “小姐!请问——妈呀,狗狗乖,我没恶意的。我真没恶意,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要叫了。妈妈,狗狗咬我!” er孙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衣着花哨的男人正扒在一颗杨树的树干上,下面癞子正对他龇牙咧嘴地狂吠。 男人看到er孙的目光,想是担心有沟通障碍,一面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一面带着哭音哀求:“请,告诉,狗,我是好的,救命!” er孙看这人糗态百出,倒不像是个坏人,便唤癞子住嘴。花哨男人这才从树上滑下来,留下一道新鲜的水渍。 花哨男人拎着裤裆,嘟哝:“居然又吓尿了,青龙出水处多备衣衫,老头子诚不欺我啊。” er孙掩口偷笑,笑容稍敛才问:“说,你追我干嘛?” 男人随即哭丧着脸说:“大姐,我跟你说,刚才我进来找地方出恭,想着林子边容易让人看见,就往林子里面走。走着走着,便意上头,我就没头脑的往林子里走,好容易找到一个藏风纳气的好地方。我就扫开一片落叶,刚准备刨个坑,便意就如同即将溃堤的江河,汹涌而来,所以坑也没挖成。不过一泻千里之后,我浑身舒畅,也就忘了挖坑了……” 趁着花哨男人废话的时候,er孙打量下男人,发现他有一张娃娃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成一个马尾,看起来还是极顺眼的。但这男人怎么就那件事说个没完? 终于,er孙忍不住了,她捏着鼻子说:“没人想听你上厕所的过程,你是不是上完厕所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很显然,花哨男人就是昨晚刚到盂兰市的张衢亨。他连忙辩解说:“仙人在上,我绝对不是上完厕所迷的路。我是走到林子边,忽然想到没挖坑把秽物埋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有信仰有良心的人,都以世界和平为己任,怎么可以把肮脏的东西留在小鸟和兔子的家园呢?于是,我就折了回来,结果秽物没找着,我就迷路了。刚才见大姐你过来,我本意是想问问路的,结果……”他瞅着癞子,又说:“这位狗兄实在凶悍,其实见到它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恨不得和它拜把子……咦?说来……咱们是不是见过?” 张衢亨仔细辨认,确信癞子就是无底洞公寓出现的那条丑狗。他当即联想到,er孙是葛还婴要他偷窥的人。于是,他看er孙的眼神就不由暧昧起来: 这妹子是运动型美女,倒真符合葛少的闷骚口味。看她眉梢眼角有桃花相,近来是要动春心的,可惜眉眼飘忽,是春心无着的面相。这倒是合情合理,七杀道心配帅哥,勾搭小姑娘一勾一个准,但葛还婴的七杀道心居然把相思杀了,注定是要单身一辈子的。那这么说,老子岂不是有机会?不对,这妹子身上怎么会有龚小乙的味道?竹剑! 张衢亨盯住er孙手中的竹剑,心中的草泥马开始欢乐地跳跃:卧槽!春心是向着龚小乙的?不可能,老子不信。那孙子何德何能,刚出来几天就勾搭了一个妹子。老子都守身如玉二十五年了!妈的!仙人在上,我每日供奉不辍,为什么不赐我一个女朋友呢? “喂喂!你想什么呢?你要真想和癞子结拜兄弟,我不拦你。但是我要走了,你要真迷路了可以沿着我来的路走出去。”er孙用反感的眼神回瞪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的张衢亨。 张衢亨的大眼睛溜溜一转说:“可是,我要是再迷路怎么办?不如小姐姐你送我一程。”说着,他露出非常绅士的笑容来。 er孙不耐烦地说:“一会儿小姐,一会儿大姐,一会儿又小姐姐的,你这人靠不靠谱?你要真怕迷路,我让癞子送送你,你身上一股尿骚味儿。” 张衢亨讪讪地笑着,也不好再死缠烂打,便道了句谢,往er孙来的方向走了。 待他走后,er孙低声对癞子说:“你刚才是不是嗅到了龚行慎的味道?是的话,带我去,但咱们得绕下路。”er孙望向张衢亨离开的地方,他的眼睛停留在竹剑上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自始至终,废话连篇的他都没提及怎么来到这片罕有人来的林子,甚至他都不必问er孙来此的理由,恐怕已是心照不宣。 癞子摇着尾巴,欢脱得像一条被拉出来放风的家犬,在林子里兜着圈子。er孙快步紧跟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癞子,让你绕圈子,你不要兜太远呀,这样连我都会迷路的。”癞子非常通人性地慢下了欢快的步伐,像沉稳的老狗,巡视它的领地。 步伐慢下来后,er孙信步在林间穿梭,踩在逐年堆积的落叶上,像是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软软的。 杨树、枫树、白蜡树,错落其间;苦苣、矾根、蒲公英,星罗棋布。时至今日,er孙方觉春天到了,可惜已经是季春了。 往日里,er孙要么是在往采访现场的路上,要么是为了不让自己像个二十三岁的老阿姨而努力维持青春的容颜和活力的身材,所以,她几乎没有时间留意眼前这些自然的景色。好容易有了休假,她居然为了追查龚行慎的线索而耗费了半个月的时光。此时想来,她倒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更加像一个年轻的精致女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方才不负春光不负己。 走到一处树木环抱的空地,er孙顿觉清风扑面,世界都变得敞亮。er孙摊开上臂,深吸一口源自大自然最纯粹的空气,然后舒畅地放下双臂,感觉身心都受到了洗礼。 再然后er孙几欲作呕,想将刚才洗涤她身心的那口呼吸吐得一干二净。 第十四章 二门 空地中间有一片被清扫出的正圆,正圆的圆心堆着一坨秽物。秽物矗立在大地上,仿佛世界的轴心。 er孙愤恨地想到了那张娃娃脸,只当他是信口胡诌的借口,没想到是这等可耻的事实。这令er孙感到了人格的践踏和尊严的羞辱,眼睛都要蒙上不洁的纱布了。她将满腔怒火指向了一旁摇尾巴的癞子:“你带我兜了一圈就是要我看这个?别告诉我,你对它产生了本能的欲望。如果是,我就立马把你扔在这里。” 癞子委屈地哼咛了一声,然后朝着一株弱小的麻栎树吠了一下。er孙看向那株不高的麻栎树,树枝上正挂着一块有大片黑色污渍的破布。定睛细看,原来,破布是一件蓝色的劳动衫,那经水浆洗出的白花是多么熟悉。 er孙直着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不敢置信。看起来,劳动衫的平整得像是被锐器划开的,那么黑色的污渍多半是干涸的血渍。她目不转睛地朝着麻栎树走去,笔直的,都忘了途中还有一团秽物,险些中了埋伏。但就算踩到了,她恐怕也浑然不觉。 竹剑伸到枝头,刚好够着劳动衫,er孙的手有些抖,导致竹剑也有些抖,像是被风吹的。衣衫颤抖着被拿回到手中,er孙首先去确认衣衫的破口。当她发现那片污渍确实是血渍后,凉透了指尖:“可千万别因为救我死掉啊。”但当她看到衣衫上的文字,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衣衫衬里上有一段炭笔写成的文字: “如果看信的人不是孙记者,那就不必再转交于她了。如果是,我在下面的地址给你留了些东西,希望你能收下。另外,我已离开,谢谢你的帮助。” 文末还画了一个笑脸,再下面是一条链接地址。 令er孙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行书,笔走龙蛇,如行云舒展又不失锐利,如流水慢淌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放到现在的书法市场绝对是一幅佳作。 不过,于er孙而言,收到留言后收获更多的是安心。尽管龚行慎为自己受了伤,但他终究还是平安的,er孙可以不必为自作主张而苦恼、内疚了。 走出树林时,er孙一身轻松,像是送走了瘟神,也像是朋友平安到达了远方。她决定不再去深究昨晚事情的细节,因为在她看来,细节除了一场斗殴外不会有更多。而且如果那场斗殴直接导致了河堤的整块消失,那么很明显,龚行慎说的话是正确的,江湖很危险,武盟不友善,小朋友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er孙终究只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如龚行慎所希望的,她确实认为自己不宜再深入下去了。 在这个明智的决定之后,她又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重写龚行慎,夏白藿的评价是权威的,但是她的评价过于刻板。er孙渴望将龚行慎以另外一种有血有肉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他的爱情,他落寞的三年。她希望人们能够在英勇的侠客身上,看到落拓的凡人。公众的重新认识,恐怕是er孙报答两次救命之恩的唯一途径了。 做出第二个看似仗义的决定后,er孙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她环顾四周,忽然脸色一变,脱口骂道:“哪孙子把我自行车骑走了?” 无底洞公寓的霓虹照常亮起,er孙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 足足五公里!她不得不徒步五公里走回市区,然后又走了一公里,乘坐市郊发往市中心的公交车。在心里,她已经骂了那个骑走自行车的王八蛋全家数千遍。 一定是那个娃娃脸,一定是他! er孙如是想着,然后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过来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板。翻开手机,将照片上地址输入浏览器。那件沾满血渍的衣衫,被她就地掩埋了,一来是不便拿回,二来是她想做一个形式上的祭奠,埋葬和龚行慎的萍水相逢。 读取地址的蓝色光标正转着圈,大约过了半分钟,浏览器中间才弹出一个对话框,显示要输入密码。er孙立马拿起手机翻看,反复确认照片上没有出现任何类似密码的数字:“不是,难道是我没拍全?”er孙像是又焕发了活力,腾地跳下了床,趿拉上拖鞋就准备再去一趟树林。 但癞子的叫声,让她止住了脚步。她看向窗外,天都黑了,就算去把衣衫刨出来也要天明。 忽然,er孙灵光一闪,又一屁股坐回床上,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串数字。对话框提示验证成功,浏览器开始自动下载一个压缩文件。 “用谁生日不好,偏用我生日。”er孙撅着嘴巴说。 叮,文件下载完毕。er孙试探性地重新登入链接地址,页面已显示为域名错误了。随后,她有些忐忑地打开压缩文件,里面有两份文档。她点开文件名为《孙记者亲启》的文件: 男孩们天生都怀揣着武侠梦,就像女孩们渴望成为公主。 我很喜欢你写的这段话,它让我想到了习武的初衷,也让我想到了这三年里,我逐渐忘却的东西。这几年,因为瓜儿,也就是蒂落的事,我只顾着爱恨情仇,却忘了江湖任侠。 侠客这个职业,我做得不够好,也几乎到了尽头。我不可能再挥舞着竹剑,在世俗中游走,用一条竹竿臧否善恶了。但我仍觉得,只有在卡塞特城时才是我作为一名武者的辉煌,只有那时,我才是发自本心地践行着儿时的梦想。 然而,世道更迭,世事无常。选择了爱情,必须有所放弃。接下来,以及过去三年里,我做的事都与侠客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牵扯进来,更不希望你牵扯进来。真希望我要做的事,既能无愧于本心,又能无愧于侠之道,恐怕还不到时候。 关于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说说我想要留给你的东西。 和武侠小说,以及现实的武术门派一样,我的武术也是有传承的。只不过,我的门派是没有确切名字的,因为门派始终都只有两个人,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师傅死了徒弟收徒弟,如此往复。所以老师自嘲地称我们为“二门”,我觉得倒是挺好,因为“二”字有了人,便是“天”,有了俩人就是“开”,有了十人就是“王”,有了日子就是“亘”了。兴许二门再绵延数百载,也有开天门,闯天宫的时候。那时,我们的门派就厉害了。 可是老师死后,我没能收到徒弟,只结识了一个不错的兄弟。我单方面地传给他了武艺,单方面地认他做师弟,只是他到现在都没答复过我,可能是不方便。不谈性格的话,他很好,但还是无法传承二门的技艺。 说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很想知道二门有女子加入会怎么样,尽管你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尽管我的请求很唐突,但我仍希望你能加入二门,作为我的师妹,代我将二门传承下去。 你大可以放心,并非接受了我的传承就要置身江湖、武盟。有许多门派都以归隐世俗的名义,在世俗世界开枝散叶。所以,即便你接受了门派传承,也仍然是局外人。但我恳请你,一旦你选择加入二门,只可将武艺传给后人,千万不要再往前走那么一步,踏进江湖的旋涡里。现在的江湖看起来平静,但仍然有着恶,武术无法解决的恶。 最后,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二门传承的担子,留给你的本门秘籍也归你处置。武术有助于强身健体,你的作息习惯不怎么好,二门的吐纳法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阴寒之气,基本技巧也能使全身筋骨得到锻炼,总归是聊胜于无的。 落款“龚小乙”旁仍旧画着个笑脸,立马让er孙想到了他那张看起来敦厚善良,但又狡黠奸诈的笑脸。 到江湖去,er孙从未想过,也不喜想这些。她做过的梦,只有闪耀着钻石光辉的城堡,勾嵌着金丝的华丽裙子,骑着白马的王子,和猪一般没羞没臊、光吃不动的生活。 “就这样结束,江湖不适合弱女子。” er孙自言自语着,打开了另一个文档,首页有三个手写的大字:“如意诀”。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第十五章 初试身手 半个月后,obs编辑部。 主编马瑟两指捏着枚玻璃滤嘴,滤嘴里插的香烟,早已燃烧到只剩烟屁股。 他正读到文章的末尾: 诺亚和鸿钧都曾在其文学作品中描述过侠客,要说侠客起初是为国为民的,那可能是虚言妄语。他们往往是以率真的侠之道,不弯不折地仗义任侠,坚持不懈地为天下不幸人鸣不平,赢得了天下人的喝彩。恰恰是他们秉持的侠之道,造就了为国为民的大侠,而非微言大义的嘴皮子功夫。 如夏白藿的评价,龚行慎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凡人,他行为落拓,时而脱线,但他作为侠客的精神是毫不动摇的。即令他卸下侠客的担子,也仍然愧疚于不能再为社会付出。像他这样秉持侠之道的人,就应该称之为侠客。 电影《归乡》中,主人翁有这么一句读白:“卸下鞍鞯和嚼子的老驴,依然迈着沉重的步子,即便一身轻松。” 龚大侠,如今卸下了担子,去寻访爱情。据他透露,他爱的人叫葛蒂落。 假如,葛蒂落读到这里,希望你能回应他的寻访。 马瑟腆着肚子,续上一支烟,开始点评文章:“第一,牵强附会。有侠之道的人就是侠客,这个观点不够严谨。侠客关键的是行为,而不能只谈精神。否则,我从小就以成为科学家为梦想,是不是就可以自称科学家了?我要是以解决奥德赛出生率降低的问题为己任,那我是不是可以有恃无恐地当街耍流氓了?” er孙低声嘟哝:“老大,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告你性骚扰?” 马瑟冷哼一声说:“哼,没大没小的。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侠客,要看公众的普遍认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拿起架子说:“接着说第二点,缺乏证据。我们不是自媒体,不能信手拈来,随便编造个故事出来,就算是推测也要有依据。龚行慎说的江湖,是否存在,是否成体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只凭片面之词是站不住脚的。这种会引发公众讨论的话题必须有理有据,否则我们的刊号都要保不住了。” 他嘬口烟,接着说:“第三,我记得你曾在头脑风暴时再三强调过,消息报道最重要的是客观、真实,过分的主观流入会导致文意偏颇,甚至产生舆论误导。我是很赞同你这个说法的,现在的报道或多或少都被资本所左右,能够真实地表述一个事件已经是高职业水准了。不过,写作的主体是人,是人就难免主观,报道出现主观的评论或倾向是不为过的。可是你这篇文章,是不是太感情洋溢了些?夏白藿是高度评价了龚行慎,但她的整体评价是相对客观的。” er孙委屈得低下了头,马瑟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er孙,我很看好你,所以安排你去采访龚行慎,希望你能通过一次介乎于娱乐和时事的人物专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好让你能够从娱乐版调出来。可是,我很自责啊,发生了那样的事。本来,于私,我不应该严厉地和你讨论这篇文章。但于公,我必须说这篇文章不能登,你还是再在娱乐版历练一下。” er孙眼圈一红,但自尊不容许她落泪。她低声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离开主编办公室。 马瑟忙叫道:“等等!”er孙徐徐转身,马瑟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名片,又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心里不舒服的话可以去和她聊聊。” er孙脸色一板,问:“你什么意思?” 马瑟局促地说:“那不是,听说有人被绑架后,会出现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嘛。你表现得过于关心龚行慎了,我怀疑你” er孙一字一句地说:“第一,龚行慎不是坏人,没绑架我,和他一起上船是出于误会;第二,我承认这篇文章主观情绪很明显,但是我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第三,我确实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不是因为斯德哥尔摩,而是我现在的内心很受伤!”说完,她一把抢过名片。 马瑟被说得满面通红,讪笑着说:“是我说话偏颇,我道歉,今儿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 超级会员健身俱乐部,打扮靓丽、衣着轻便的红男绿女们在器械上挥汗如雨。 拳击区,身穿黑色紧身背心,有着一身结实肌肉的教练查尔斯举着手靶。er孙奋力一拳击打在上面,查尔斯叫好:“很好,再来。” 又是一拳打在手靶上,啪! 自从修炼如意诀以来,er孙着实为练习其中的基本功吃了一些苦头。如果说瑜伽是将人类身体的柔韧性开发到八成,那么如意诀的基本功则是将柔韧性挖掘到极限。不仅如此,如意诀还要求肌肉的爆发力和耐力都至少达到运动员水平。好在按照秘籍的描述,如意诀的吐纳法有助于帮助修炼者突破极限,和体能的提升。 可是如意诀里面写道“子时阴气动,宜静坐,待丹田气动,引丹田之气行至四肢百骸后呼出”,还写道“午时阳气聚,宜面南站立,引太阳之气行一周天,至丹田后再行三九之数后呼出”。er孙尝试了七七四十九次,失败了九九八十一次,什么气至丹田,除了虚恭和膀胱发胀别无其他。 《如意诀》卷首语上写的:“习武一途,须循序渐进。外功不成而求内功乃入魔之道,内功不修而仗外功乃买椟还珠。欲得如意,需先令体肤能如意,体肤如意则意动行至,意动行至则气息自生,气息生则内劲可成,内劲成则圆转如意,随心所欲,意动山崩。故而,如意当由外至内,内外兼蓄,方得如意。”所以,眼看修炼内功无望的er孙就只好从基本功开始,每日花个钟头来练习。 头一周是最痛苦的时候,er孙照着秘籍图形摆出奇怪、扭曲的造型,感觉到了骨节将错未错的时候才符合造型要求。一套动作下来,er孙就彻底瘫软了。转天起来,她浑身肌肉都在痛,包括颈部的。不过,一周过后,er孙感到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为长期写作而日渐酸痛的腰椎居然变得轻松许多,比瑜伽效果好多了。 如意诀分为七个层次:第一层是“如臂使指,意随形动”,第二层是“如影随形,意与形同”,第三层是“如风逐浪,意到形易”,第四层是“如潮拍岸,意强形狂”,第五层是“如佛拈花,意在形销”,第六层是“如月照苔,意得自然”,第七层是“如有神助,意如如意”。 根据叙述,如意诀的终极目标是达到随心所欲改造现实的地步,然而,这是不现实的。如果人真的能够凭意愿战胜天地,那还要机械和工具干什么?可能如意诀的第七层仅仅是前辈们对于人定胜天或者神迹天降的向往。 至于er孙如今的层次,连如臂使指的门槛还没迈过,在她看来,龚行慎展露的实力充其量也就是第三层或者第四层而已。 啪!啪!啪!一套组合拳雨滴般地砸在手靶上,er孙结束对马瑟的阿q式报复,然后收手。 查尔斯摘下手靶,揉着因撞击而有些发木的手掌说:“厉害,你的进步是学员里最快的,私底下一定做了不少练习。” er孙摘下手套,抹了把额头汗水说:“被老大训了呗。” “哟,原来这就是孙记者啊。”一个男人声音带着揶揄说。 er孙循声看去,原来是熟人——ada邹和一名青年正看着她。ada邹眼神飘忽,不敢与er孙的目光接触。那名青年倨傲地抬着眼皮,嘴角还带着不屑的笑容,很显然,说话的人就是他。 青年的形貌,让er孙有种错觉,就是她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是鸿派的,和她看到葛还婴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依据形貌判断派别,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当前,族群大融合的奥德赛是极难通过形貌判断派别的,即便是最执拗的鸿派或诺派,也可能拥有对立派别的基因。例如,er孙的母亲是有着鸿钧特征的诺派,鸿派的父亲则遗传给了er孙一对红褐色的眼瞳。所以,er孙本不应该根据形貌判断出对方的派别的,可是,就仿佛是千年以降的成见,青年这种毫无诺派特征的人就应该是鸿派。 那名青年又说:“听说你很能耐啊,把我哥们儿都给耍了。”ada邹扯着青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咄咄逼人的说下去,青年则把他的手甩开,接着说:“今儿遇见了,我得给邹少鸣不平,他因为你可是吃了苦头的,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还请你吃大餐,你没点补偿就把人撂那儿了,这不合适。” 青年是家里宠出来的纨绔劲儿,ada邹发现劝不动他就和er孙打手势、使眼色,示意er孙甭理他,赶紧走。 er孙还是感激地冲ada邹点点头,然后针锋相对地对青年说:“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也没要求过你管我个人的事,六角酒店那顿饭钱我会给ada的,用不着你操心!” 青年破口骂道:“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哥们儿不差你那点钱,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邹少为了你,可在医院里躺了一礼拜。识趣的,今晚我出钱,你到六角酒店给邹少松松筋骨,这事儿算完。完了你俩要在一起,想谢我这个媒人,我也乐得参与。” er孙怒极反笑,亮了一下手机上的转账信息说:“五千块,够你俩再吃一顿的了。完事儿你要是想帮ada松松筋骨,房间费我照出。” 青年竖起大拇指说:“好,您是巾帼英雄,哥们儿今儿非得留你吃个饭不可。”说着,他走上来要抓er孙。 er孙甩开青年的手说:“老娘心情不好,今天不想跟你纠缠。” ada邹也拦住青年说:“葛少,好歹咱是爷们儿,当着这么多人面儿纠缠人家一姑娘不好。而且,我是真心喜欢过人家,人家不乐意,咱没话说,也不能用强的啊。” 那被称为葛少的青年则大声叫嚣起来:“在盂兰市老子怕过谁,一个外来的打工妹算什么?妈的,小报记者装什么圣女啊!” er孙眼神倏地冷了:“你说你姓葛?你和葛氏集团有关系?”尽管龚行慎明确地表示他不知道葛绪,但在近半个月的查访中,er孙的推测有了更多的印证。她确信疗养院从三年前起就是为了龚行慎而运营的,而疗养院的人要杀龚行慎,也是事实。所以,她确信葛氏集团与龚行慎有关,并对葛氏集团产生了极深的敌意。 葛少得意地说:“嘿,你当盂兰市还有谁胆敢自称葛少?” 话音刚落,er孙陡然出手,一巴掌抽在葛少脸上——啪! 片刻后,葛少才捂住脸上的五条红印,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敢打我!”他说着就要去揍er孙,如果不是ada邹拦着,葛少的拳头恐怕就要揍到er孙脸上了。 er孙讥笑道:“ada,你别拦他。仗着家族势力大呼小叫的人,谅他也没什么本事。这里是拳击台,不如上来敞开了玩玩。” 葛少哈哈大笑起来:“嘿,有种,果然有种。来啊,怕你是孙子。不过,事先咱得有点彩头,要我赢了可不就是给邹少松松筋骨那么简单了。” er孙双臂抱胸说:“那好,我也不用你来给我松筋骨。如果你输了,就赤条条地滚出去。” 葛少双目喷火:“好!要是你输了,我保证不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er孙跳上擂台,朝他招招手说:“甭废话,老娘心情可不好。” 葛少跟着跳上擂台,穿戴整齐后摆开标准的拳击架势。他就是龚行慎所说的“健身房流派”,纯粹是为了好玩,学些拳击和散打的技巧,也就是空有把式,没点儿实际的格斗技巧。但不能否认的是,同样是经过锻炼的肌肉力量,男人比女人强太多了。这就是为什么龚行慎的格斗技巧在葛还婴的“健身房流派”面前形同虚设的原因。 er孙深吸一口气,惯用手右手守在胸口,非惯用手伸向前方,两只脚呈丁字分开站着。这是如意诀的杜门式,讲究的是攻守结合,以静可动。可是,er孙的水平实在是二把刀,各门行家看了都会觉得不伦不类,像葛少这种外行也觉得可笑:“女英雄,光口气大可不行。” 事实上,er孙心里还在打鼓。她刚修炼如意诀,只觉得身体比以前灵活有力了,实际能达到什么水平,她心里根本没底儿。之所以上台格斗,说白是冲动所致,她只不过是听说这个青年是葛氏集团的葛少,就无名火起,忍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但既然上来了,就不容她后悔了,要真打不赢对方,大不了不在盂兰市混了。 “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葛少当先发动攻势,纵步一记直拳打向er孙面门。 台下观战的ada邹,跟着闭了一只眼睛:葛少是东方拳盟认定过的三级武者,算起来已经是准职业水平了,er孙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在他看来,下一刻,er孙的花容就会像雨打的牡丹,满面憔悴的花红。 然而,ada邹以为的一幕没有发生。er孙以右脚脚后跟为圆心,腰部发力,使身体如扇子打开一般,侧身避开葛少的拳头。这也是如意诀的基本功之一,叫做扇步。 本来,任何格斗最忌讳闪避的动作过大,一来动作大了会导致速度变慢,二来腾挪得大了容易忽略地形,导致失利。不过,扇步的移动方式像是圆规的挪动,尽管是移动整个身体的,但其实动作幅度并不大,是用来辅助偷袭和施展下盘攻击的,而非单纯的闪避动作。 er孙侧身躲开直拳,葛少见其已到了自己身侧,也不顾拳击的基本要素,立马甩出鞭腿,踢向er孙的腰部。er孙并未躲闪,因为她藏在胸口的右拳更快地抵达了葛少的肋骨。葛少痛叫一声,鞭腿倏地收了回去,单腿蹦跶着倒退了数步才基本站定。可此时er孙又到了,她左臂弯曲在前,右拳收到腰间作蓄势待发状,换作了伤门式。 葛少当er孙又要出右拳,怕疼的他不由自主将手护在了刚才被打中的地方。果然是个假把式,er孙开心地反手给了葛少一个巴掌,显然,她用的是左手。葛少怒了,放弃防御,拳头全力地挥出。er孙的右拳又一次打在葛少的肋下,葛少痛得弯下了腰。er孙则已冲入葛少怀中,一套组合拳,雨点般捶打在他的胸口,然后膝盖撞在葛少小腹。 葛少终于如同一只团起的西瓜虫,倒在了地上。er孙确实很恼火,所以她压根儿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毫无章法,但力道十足肆虐着葛少的头脸。而葛少的惨嚎声越来越小,像是在呜咽。 周围的旁观者,尤其ada邹,拳头每次落下发出打在五花肉上的声音时,他的脸都会跟着抽搐。此刻,他很庆幸没有得罪er孙,更加庆幸自个儿没能追到er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挽救葛少的是er孙的电话,er孙将拳击手套扔在葛少身上,从置物筐里拿出手机,仍怒气未消地对电话咆哮:“谁呀?老娘揍人呢。” 电话对面的人一愣,本来想摆足领导的架势,好好提点下属一番,没想到对方气势逼人,居然让他的气势登时就软了:“那个er,和气和气为重,我就是跟你说些我查到的情况” er孙听出是马瑟,怒容就淡了些。随着马瑟的话,er孙的表情越来越冰冷,直到带着一丝哀伤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第十六章 追 三天后,er孙对着工位电脑,滑动鼠标,心里一个劲儿地骂着:“混蛋!” 经过验证,er孙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葛蒂落不可能出现在高登饭店事件。 马瑟的消息称:当前,整个奥德赛名叫葛蒂落的有十九人,其中符合年龄、性别要求的有六人,而且她们均有不在盂兰市的证明。尤其那名出生于盂兰市的葛蒂落,三年前就已经在西部的纽爱兰岛定居了。在高登饭店事件发生时,有证据表明葛蒂落仍在纽爱兰岛。 在er孙眼里,马瑟是个人脉极广的人,他能够查到普通民众很难接触到的信息。至于信息渠道,聪明人不会多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马瑟的消息不会出错。 为了验证,er孙还在脸对脸上,找到了那名葛蒂落的照片:背景是在纽爱兰岛着名的、白蓝相间的胡舒德小镇,她扶着栏杆,面朝大海和落日。光透过她的碎花长裙,将她的背影塑造得完美、动人。单看背影,er孙就确信这是个让人嫉妒的美人。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就发布在高登饭店事件当天。 种种答案最终的指向,令er孙感到心灰意冷。她原以为她得到了龚行慎的信任,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得到的只是一个谎言。因为这个谎言,er孙开始怀疑龚行慎的一言一行,想要将龚行慎拉出去问个清楚:“你为什么骗我?” er孙很愤怒,仿佛愤怒是伴随着如意诀而来的。自从凭借如意诀单方面地殴打过葛少后,每逢她照做如意诀的基本功时,都会觉得愤怒的热流从小腹涌上喉头,令她更加愤怒。 愤怒之余,er孙还感到莫名的哀伤,甚至自怨自艾,在修炼如意诀时则体现在冰凉的寒意由四肢百骸收拢到了小腹,让她觉得身体像是被冻了一遍,寒彻骨髓。 冷热交织之下,er孙感到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和发不完的火气。甚至夜里熟睡时,她都会因为莫名的烦闷而猛地苏醒。直到她将基本功练习了数遍,方才能够再次熟睡。 此刻,er孙正在搜索近日里发生在南部的各类新闻消息,她想要查出关于龚行慎的蛛丝马迹。照龚行慎的说法,武盟的守边人会阻拦违反规矩的人,也就是说,龚行慎和守边人的摩擦是在所难免的。所以,er孙的检索重点就是龚行慎可能途经之地发生的斗殴事件、追堵事件,甚至违反交通规则的案件。可惜,er孙一无所获,让她不免有些抱怨。 其实,今天的一起失物案倒是引起了er孙的注意。据报道,昨晚,位于春泉岭市的着名鸿钧医馆黄杏堂,有着奥德赛本土药植“活化石”之称的黄藤草和紫心芝不翼而飞。黄杏堂的少东家华风流宣称有人入室行窃,将国宝级的药材种苗盗走,希望警方大力追查。与此同时,华风流的父亲,黄杏堂的所有人,被誉为当代鸿钧医学第一人的华廿一称,黄藤草和紫心芝是被他拿去研究的,并当场拿出两株药材种苗。父子相悖的言论,引起了媒体罗生门式的猜测。不过,春泉岭位于盂兰市西北近一千公里的地方,目的地在南方的龚行慎没可能折向西北的。所以,er孙就没多做联想。 前辈克里斯汀的电话,挽救了备受摧残的鼠标。 er孙一副羡慕嫉妒的口气说:“天呐,克里斯,真羡慕你的钱包能够支持你买买买。” 电话对面哀怨地说:“我的钱包和信用卡早就空了,但愿这次和劳德约会顺利,从此做个名媛。” er孙惊讶地说:“是那个劳德么?恭喜你了,克里斯。” 电话对面立马说:“嘘——我跟老大说的可是外出采写,别让他知道我在约会。” er孙恍然大悟:“好的,好的,那等你好消息,我先去帮你取包裹了。” 挂了电话,er孙不慌不忙地下了楼。由于记者工作相对机动,不必天天窝在办公室,工作了几年的老油条们点过卯就各自飞出去了。er孙实在搞不明白这帮人干嘛非得把网购商品寄到编辑部,只要她在工位坐着,就有一半的时间花在帮他们取包裹和退换货上,像一个小力笨儿。不过,er孙性格开朗,几乎每次都是满口答应,从未提出过反感。正因为此,尽管托她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但同事们都对她有口皆碑,人缘甚佳。 写字楼门口,一名身穿绿色制服的青年正埋头清点着快递包裹,瞥见有人来了,头也不抬,如往常一样熟练地问:“克里斯汀?” er孙报出名字,快递员熟练地翻检出包裹,递给er孙。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同时愣住了。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地指住对方说:“是你!” 这身穿制服的快递员有张熟悉的锥子脸,正是疗养院门口围堵龚行慎的武盟成员之一。像是饥饿的母狮遇到了肥大的兔子,er孙立马去捉锥子脸的手腕:“正好,我有话问你。” 锥子脸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他撇下整车的包裹,施展开蜻蜓点水的轻身功夫,一溜烟地蹿上了人行道。er孙也是傻,没想到守着一车包裹,他早晚得再回来,当即撒开两条腿在后面追。所幸,她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锥子脸的轻功自己追不上,就跟在后面边跑边喊:“来人啊,抢快递啊。” 尽管此处位于中央商务区,工作时间街上人流较少,但还是不乏正义之士,认定锥子脸是抢了快递的贼子,本着英雄救美和“丢人丢面子不能丢快递”的想法,大喝一声,迎面拦截锥子脸。 锥子脸好歹是名武者,岂是一般人能拦得住的?他脚下不停,直接一个空翻,将拦截的义士甩到了身后,直奔街角。他回头看了一眼er孙,纵然她跑得飞快但还是慢着自己一大截。他不由沾沾自喜,心说:转过了这道街,凭我壁虎游墙的本事,谅你也找不到我。 可偏应了乐极生悲的道理,锥子脸刚到街角,还没来得拐弯,街角里冷不丁伸出一条盲人棍。堂堂武者就这么被一条棍子绊了个狗啃泥,屁股朝后,脸贴地。 锥子脸揉着擦破皮的尖下巴,还没爬起来就骂:“走路没长眼啊!” “哎呀,对不起,先生。” 一道婉转动听的女人声传入锥子脸耳中,只这好听的声音就让锥子脸如堕酒池,迷醉得找不到北。紧接着一双柔荑纤手扶助锥子脸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锥子脸醉得更深了,只觉得香风扑鼻,仙音绕耳,站在地上都软绵绵的。可他却畏畏缩缩地不敢去看声音的主人,生怕见了声音的主人就让声音大打折扣。 他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莞尔一笑说:“您没事就好,怎么能反倒谢我们。” “我们?”锥子脸好奇地抬起头,又赶忙闭起眼睛。所幸他只瞥到一道清丽脱俗的倩影,她正挽着一个戴墨镜青年的胳膊,显得极为亲昵。 她正在柔声责备旁边的青年:“你看你,非要逞强自己走路,看把人家给绊倒了。和你说过,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你的嘴巴,我们要手挽手,走到白头的。”女孩的声音越说越甜蜜,越说越柔软,听得锥子脸都要哭了,不知是感动,还是一声钟情破灭后的哀怨。 女孩扶着目盲的青年走了,锥子脸立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大家一起方能其利断金。义士的虎扑和er孙的飞腿,让锥子脸不得不释怀。锥子脸再次屁股朝后、脸着地,er孙捉住他的关节要害,将他牢牢控制住。 奇怪的是,er孙并没有立即盘问锥子脸,而是直勾勾地盯住已走到马路对面的那对身影,喃喃道:“那个女孩的背影好像是画楼儿啊。” 锥子脸登时忘记了疼痛,竖起耳朵,将画楼儿的名字刻进心里。 第十七章 修行的隐士 片刻后,er孙和锥子脸在一家咖啡店里对面而坐。 锥子脸名叫符大风,出身于武盟中数一数二的轻功世家,擅长鼓上蚤、草上飞、壁上游的功夫。在武者整体没落的过程中,轻功没落的速度尤为突出,因为工具的效率要高出轻功太多了。符氏一族理所当然地沦为无人问津的一族,旁系子孙纷纷退出江湖,到世俗里谋生存。只有本家一支留在江湖,敝帚自珍。到了符大风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脉单传了。 单看大风这个名字就知道,符老爷子仍然希望儿子能够像大风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惜,愿望是好的,不适应时势的人终究还是被淘汰。其实,符大风早就想脱离武盟了,但因为下不了忍受三刀六洞的决心,所以迟迟没敢退出。在三年前那次退出大潮里,他也没敢轻言退出。要知道他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穿了洞可就全完了。为了躲避武盟的是非,他在三年前便托移居盂兰市的亲戚帮忙,躲到了这座融合开放的大都市。谁想,三年前,发生了高登饭店事件。 符大风灌了半瓶可乐,没好气地说:“我还要赶着送快递,有什么话快问。” er孙轻轻敲打着桌子说:“我可是在请你喝东西,对我态度能不能好一些。” 符大风嘟哝了一声,撇过头不再说话。 er孙翻开小本本说:“不耽误时间,我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对龚行慎了解多少,全告诉我。” 符大风说:“我不过是戊字位的武者,在武盟的地位根本不入流。实际参与武盟事物的是甲字位的高手和部分乙字位的翘楚,所以,我是不可能了解太多的。对于龚行慎,我只知道他得罪了甲字位的隐士们,在三年前被隐士围攻,险些丧命。所谓的三年之期似乎是武盟和某些人达成的约定,目的是留龚行慎三年的性命。三年之后,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作为盂兰市的武盟成员,被派遣到老鹘山,就是为了截杀龚行慎,生死不论。接下来,你都知道了,我可不愿和龚行慎硬拼,就躲了起来。” er孙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大的“隐士”二字,问:“隐士和武者不同么?” 符大风苦笑说:“你以为什么样的人能在千年前将一群桀骜不驯的武者统一到了一起?江湖,不是只要年高德劭就能号令群雄的。隐士本来是隐居在深山里,精研鸿钧玄学的一群人。他们模仿鸿钧,开辟出各自的洞府,自称是仙山福地。不明事理的人就认为,他们真成了鸿钧神话里提过的仙翁、真人。久而久之,他们中有人就以仙人自居,大多数人还是自称隐士。为了和武者区分,他们中拥有力量的都统称为修行者。” er孙不可置信地说:“到了现代,他们还会有人自居仙人?简直太可笑了。” 符大风像在看一只井底之蛙:“我说过,除非强大的力量或利益,武者不可能聚集到一起一千多年,隐士们凭着修行者纯粹的力量做到了。你根本不了解修行者的强大,我们武者在他们眼里就像臭虫。就连龚行慎那样的强者,都险些死在他们手里。” 这些话让er孙开始思考龚行慎的力量有多强大,龚行慎将她带入了充满实在感的武者世界。但截至目前,她并没有形成一个强弱的概念,只觉得江湖中的武者比电视上的要厉害太多。可能是因为龚行慎太强了,强到和任何人交手都不费吹灰之力。起初,er孙以为这是侠客应有的能力,但现在看来,似乎一名武者的强弱还是有衡量标准的。她问:“你们用天干排位,位次越靠前就越强么?” 符大风点头说:“可以这么说,武盟每三年会组织一次比武,凡是武者皆可参与,并不限于武盟。江湖的耆老根据比武结果为武者排位,所以排位结果是武功高低的直观表现。龚行慎强大的原因,不仅体现在排位上。他可是在二十岁就成了乙字位的高手,千年以来,能在二十岁前达到乙字位的都不足百人。但自那之后,他就没再参加过武盟的比武。这近十年的成长,他究竟提升到了怎样的地步,无人能知。据说,三年前,围攻他的是十名修行者的高手,他凭一己之力打伤了三个,恐怕他早就是甲字位的强者了。” “没看出来,原来他这么厉害。”er孙用笔杆轻轻敲击笔记本,“之前我就想问了,既然武盟比武不限制参加的武者必须是江湖人,那它和斗胜大会有什么区别?” 符大风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二百年前,武盟比武就是斗胜大会。只不过鸿派的失势,令以武盟为核心的江湖彻底出世罢了。现在,知道武盟比武的越来越少,参加武盟比武的武者就更少了。说是不限制参加人员,实际上只有武盟人会参加。斗胜大会则不同,凡是习武的,都会参加,而且规则限制颇多,虽然也是各凭本事论输赢但总体不如武盟比武畅快。不是我夸口,凡是武盟比武里拿到乙字位的人物都能轻松获得斗胜大会的冠军。如果不是武盟规定,甲字位及参加过一次斗胜大会的乙字位不允许参加斗胜大会,那么斗胜大会会更有看头。” “那么,修行者呢?照你说的,他们应该更厉害才对。” 符大风说:“你知道修行者怎么称呼我们么?凡人!因为他们的修行法门太强了,强到可以真气化影,御剑杀人的地步。” er孙拦住说:“等等,你确定你不是在说仙侠或者玄幻小说?怎么御剑都出来了?” 符大风说:“没错,他们的修行法门,据说就是修仙法门。虽然没听说过他们有人飞升,但他们已不能再用凡人来形容了。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见过龚行慎躲子弹么?像他那种高手,只要不是高手偷袭,普通手枪子弹就绝对伤不到他们。” er孙想起来仁爱园的枪声,说:“我还以为那枪打空了。” 符大风说:“怎么可能?那可是柳家人,柳老爷子现在正跟武盟闹得不可开交,说是柳家公子失踪了,要武盟给个交代。” “柳家很厉害?” “若论用远程兵器,柳家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尽管柳家凭着家传为国效力,早早的脱离了武盟,但时至今日,在武盟还是极有地位的,靠的就是他们那一手百步穿杨的本事。就算是柳家的黄毛小子,开枪打龚行慎,也绝不可能打偏。所以说,龚行慎是避开了狙击枪的子弹。” er孙惊讶地捂住嘴巴:那可是超音速的射击速度,他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当然,她还不知道龚行慎躲开子弹,有一大半的运气使然。想到这里,er孙更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修行者能避开超音速的子弹?” 符大风摇动食指说:“修行者根本不需要躲子弹,因为他们有护体真气在。” er孙更加不可置信地说:“太玄乎了,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是听说,武盟在两百年前可是受到挫败了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在不早就功成身退了?” 符大风叹口气说:“我爷爷说,想当年大论辩时,我家老祖宗跟着一名修行者和一队荷枪实弹的诺派士兵发生了遭遇战。诺派的子弹就像打在钢板上,全都从修行者身上弹了开。诺派士兵可都没见过练出护体真气的高手,都是骇然色变。修行者也是杀得兴起,顷刻便杀了一多半的人。可谁知诺派士兵见修行者实力强大,认为横竖都是个死,就在身上绑了手榴弹和炸药包,纷纷扑向修行者。修行者终究是肉体凡胎,被一个士兵抱住,然后就被炸上了天。当时,修行者只是受了内伤,可行动受了限制。于是就被一群士兵扑住,活活炸成了飞灰。像这样的情况在当时屡见不鲜,直到后来,修行者也都不敢参战了。在现代武器下,再强的个体也有力尽的时候,但是修行者的强悍还是不能否认的。” er孙立马想到了河堤公园的缺口,露出担忧的颜色:“那龚行慎怎么惹上了这群厉害的角色?” 符大风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地位卑微,只听人讨论过,说是龚行慎色胆包天,勾搭了葛家的漂亮闺女,后来就和隐士们闹僵了。” er孙差点兴奋地站起来:“是哪个葛家?那个闺女是不是叫葛蒂落?” 符大风连忙捂住嘴巴说:“该死,我多嘴,你别再问下去了,这关系到武盟的内部事务,我不方便和外人讲。” er孙气得差点骂街,但转眼她一咬牙,冲动地下了决心:“我已经修习了《如意诀》,算不算武盟的人?” 符大风怔怔地盯住了er孙,片刻后才说:“那是龚行慎的传承,你为什么要进来?” er孙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我想要了解龚行慎,毫无保留的。” 符大风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千万别踏进武盟,武盟的人心在三年前就散了。” 接下来,符大风讲述了三年前、高登饭店事件后,由彭病虎带头的退出大潮,大潮的焦点就是龚行慎。以彭病虎为首的一群人,不愿在三年后与龚行慎为敌就退出了。武盟的现任盟主葛鱼服,也即是差点成了龚行慎岳父的人,为此祭出了三刀六洞的祖规,可惜没能吓退执意退出的人。至于那名葛家闺女叫不叫葛蒂落,符大风就不清楚了。 到这时,er孙才完全相信葛绪和龚行慎没有关系,但她相信,葛绪和葛鱼服是有关系的,不然葛氏集团怎么会对龚行慎不利?可是,葛蒂落为什么没出现在高登饭店,是改名换姓还是龚行慎有意隐瞒?er孙觉得还需要再做追查。 正在er孙将疑问记录在笔记本时,符大风支支吾吾地开口问:“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er孙疑惑地冲他点点头。 符大风满面通红地说:“画楼儿是谁?” er孙露出八卦的笑容:“那女孩是不是清纯得如同天使?声音是不是动听得犹如天籁?你是不是心跳得像初恋的孩子,觉得只是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就知足了?” 符大风惊讶地问:“你……你也这么觉得?” er孙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像我这样的美少女怎么可能跟个未经世事的小男生似的?” 犯了相思病的符大风蒙头蒙脑地说:“可是,你说的都对啊。难道她不值得你这样么?” er孙双臂抱胸说:“虽然我非常喜欢她的成名曲《流光梦华曲》,但我是标准取向的女孩子,对女孩子心动是不正常的。我说的,是大部分青涩男生的共同反应。” 符大风有些失落地嘟哝:“哦,原来我并不是最特别的。” er孙如同一个知心大姐,安慰道:“画楼儿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钢琴师,她的曲子有着纯洁和空灵的感觉,非常受人欢迎。但是,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一旦人成了社会名流,那他的圈子就会变得很小。况且,她在成名前就自称有挚爱的人,就如同她的乐曲,常常会流露出让人泪水潸然的情愫。乐评家都说,她的爱情才是她音乐的灵魂,正因有了灵魂,她的音乐才能让人有所共鸣。”说到这里,er孙发现符大风的神情更加低落了,便连忙改口:“抱歉,做娱乐版做久了,一提音乐就滔滔不绝,见谅!” 符大风说:“没事的,我知道我配不上天使的。” er孙暗叹:又是一个迷了心窍的小男生,清纯女孩的杀伤力都这么大么? 第十八章 出盂兰·天师邀约 流光梦华曲,将钢琴和华夏音乐融合。黑白琴键,如同水墨画的墨渍和留白,用音乐创造了一幅云山雾海。每一道音符就如同山涧边,闪动着光的流萤,潺潺流水映着的星辰,泛着荧光的游鱼,和猫咪碧油油的眼睛。在水墨的世界里,星光点点,月光脉脉,荧光闪闪,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又沉静自然的梦幻世界。 聆听流光梦华曲,就如同置身于这个世界,远离喧嚣,化身为穿着霓裳羽衣的仙子,漫步山间,恍如梦幻。这就是画楼儿音乐的美妙之处,天真烂漫,梦幻多情,纯粹自然。 er孙带着耳机,行走在迷眼的霓虹里,漫步在骈阗的人群中,居然有种超脱的豁达。 再繁华的都市也有暗巷。暗巷是不受人关注的地方,最容易藏污纳垢。有时会是随手倾倒的垃圾,有时会是家庭遗弃的垃圾,有时会是社会摒弃的垃圾,有时会是自甘堕落的垃圾。比如现在蹲在这条暗巷里的,就是肆无忌惮堕落还无愧疚的垃圾。 其中一名梳着花哨脏辫的青年,有些紧张地问:“葛少,咱这么做可是违法的。” 那个被er孙打哭的葛少也在其中,他是这次龌龊报复计划的始作俑者:“呸,你飙车玩女人的时候怎么没说违法?咱们这次不过是把喝醉了的女人换成清醒的,没什么区别。” 另一名喷洒了香水的青年玩弄着手中的小瓶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嘿,一会儿下手的可是老子,你紧张个毛。” 一名看起来憨厚的胖子说:“ada邹给我看过照片,这妞不错,想是花二少有些心急了。”他揶揄地望向脏辫。 一个精瘦的青年附和:“对对,咱们盂兰六少出门,哪次花二不是最积极的。” 六人中有一人留着撮山羊胡的青年看起来年纪最大,他说:“以后六少可要变成五少了,我可是接管了家里生意,跟你们不一样。咱这次为葛少出口气,这是仗义,分内的事。但是,事先声明,让那妹子吃苦头我没意见,别做太过分了。否则,别怪兄弟不仗义,选择明哲保身。” 葛少说:“胡子哥放心,我就拍几张照片,让她丢丢脸,哥们儿可不会留下把柄。” 被称为胡子哥的青年点点头。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和这帮鸿派、融合派的毛头小子来往。其他四人也就罢了,葛少可是葛氏集团的人。为了方便家族生意往来,山羊胡只好纡尊降贵,跻身六少之内。 香水忽然说:“来了来了。”他盯着从远处走来的er孙,将小瓶里的液体倒在一条白毛巾上。 er孙哼着小调,脚步轻盈地走过暗巷的巷口。刚才,她没来由地起了身鸡皮疙瘩,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感。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仿佛是警报解除了一般。她扭头望了一眼暗巷,里面除了无规则的涂鸦和随意堆放的自行车,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如意诀》不是一部纯粹的武学典籍,其中历代门人的补遗和注释占据了大半,使后来人,即便是没有任何基础的也能读得懂,修炼得来。知气篇,有一段注释就说:鸿钧有五蕴集苦之说,以为辟五蕴便能通往奥妙,此荒谬绝伦。五蕴集方能窥世界之奥妙,感知宇宙之气息,方而知气。知气则能增长目力不能及,耳力不能得,觉察危难于未然,乃知气之至高境界。 er孙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够达到知气的至高境界,也就是对人为和非人为的杀气、杀机进行感知,并予以回避。她认为关于知气的另一个注释更加符合逻辑,这个笔迹比较新,说知气其实是实战积累下来的战斗直觉,会先于五感对危害予以回避。她十分确信刚才的危机感绝非空穴来风,至于她危机消除的原因,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就在刚才er孙因为危机感而踌躇的时候,暗巷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个人来。 香水刚将液体倒上毛巾,花二战战兢兢地探头窥伺,六人一个都没注意到背后的来人。 来人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带着一副始终笑眯眯的表情,他冲着六人抱了个罗圈揖说:“几位爷,有礼了。” 来人声音不大,却给六人吓了个半死。见是一个卑躬的人,像极了经常逢迎他们的人,憨厚胖子就骂道:“你他妈谁呀,没见爷们办事忙着呢。” 来人仍旧一副笑脸,没看胖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目光发怔的葛少,抑扬顿挫地说:“卑人叫常乐,主人特许姓葛。” “噗”,精瘦乐出声来,瞥向葛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般奴才,是葛少你家调教的么?” 可是,葛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全然不像遇着了自家人。颇有城府的山羊胡看到葛少的表情就察觉了异样,他掺和进来说是仗义,无非是密切和几家人的关系,此刻眼见有外人介入就立马说:“看来今儿这忙是帮不成了,我先走一步。” 其他五人均为说话,被当作奴才的葛常乐直接让开半个身子说:“劳德先生是明智的人,您请走好。” 见山羊胡劳德走了,其他四人心里也开始打鼓。葛常乐又说:“几位爷,卑人伺候的贵人路过此处,觉得几位爷十分龌龊恶心,所以叫我来请几位爷滚蛋。” 葛常乐仍是笑盈盈的,但说出来的话却真是不客气,还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剩下四人就都不敢再直接呛声,纷纷看向葛少。 这次来找er孙的麻烦,葛少是主导,虽然怕得脸色煞白,但总不能过于丢面子,只好颤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葛常乐对待葛少就不再卑躬了,虽然是笑着,但他的眼皮明显抬高了:“家父是葛大,余下的就不必我多说了。” 葛少当即一屁股跌在地上,浑身觳觫,其他四人再蠢也知道能叫葛少怕的人得有多不简单,立马灰溜溜地跑了。 待暗巷中再无外人,葛常乐的笑容里带着冷意说:“葛余庆,你不该啊,葛少这个称呼可是你能用的?” 时间再回到几分钟后,er孙在无底洞公寓门口邂逅了一位萍水相逢的人。 那张让人记忆犹新的娃娃脸,正露出灿烂的笑容:“呀,好久不见,我叫张衢亨。” er孙看着伸来的右手,眼中冒火地说:“我不管你是猪哼哼还是驴哼哼,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停树林外的自行车是不是你骑走的?” 张衢亨讪讪地挠着头说:“上面又没写名字……”不待er孙进一步发火,他又说:“不过,你先别发火,我可是帮了你的。” er孙立刻想到了龚行慎的留言,当时的情况,明显是有人在指路,那个人不必说就是张衢亨。照这么说,张衢亨确实帮了她一个忙。 张衢亨得意地说:“那日我算到必有人来寻龚行慎的留书,但他留书的地方过于明显,我便给他换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我是推算过的,只有有缘人来了才能找到。当时,要不是我以为你不是那个er孙,我就带你去了——哎哟!” “你不提还好,想起你的标记我就恶心。”er孙一拳揍在张衢亨脸上,虽然没使多大力气,但张衢亨就像软骨头的病人,一下就被打翻在地。 er孙看着自己的拳头嘀咕:“我都没使多大力气,难道是我神功大成了?”她又冲倒地的张衢亨说:“而且,你不是武盟的人么?” 张衢亨揉着肿胀的腮帮子说:“谁说我是武盟的人了?说着话就动手,你怎么那么野蛮?可怜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打坏了晚上怎么和姑娘约会啊。” 张衢亨眼睛里闪动着盈盈的光彩,er孙有些惊讶地问:“你哭了?” 张衢亨揉揉眼辩解:“才没有,你当我是没出息的小姑娘……”忽然,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在山上,可没人敢这么欺负我,怎么下了山全都这般野蛮。老头子说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还真有道理。昨天晚上我约个金发碧眼的妹子吃饭,结果吃完饭管我借三千大钞,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结果拿了钱就没影了,连号码都没留下……世俗变化太快,人心不古啊。” er孙同情地看着他说:“你……当时应该报警的,还有,不要借钱给初次见面的人。” 在张衢亨吃下两个芝士汉堡后,他才满意地擦擦嘴说:“果然还是山下的饭食好吃,山上老头子只说荤腥不净,容易导致身心浮躁,只让我吃些松露之类的山菌解馋,真是不爽利。” er孙不无鄙视地说:“你是在炫富么?” “哎哟,荤腥不净,荤腥不净啊。”张衢亨捂着肚子跑去厕所,十来分钟才神清气爽地回到座位,打了个饱嗝说:“谢谢款待,失礼了。” er孙连忙摆手说:“你自产自销,和我没关系的。” 张衢亨挠头说:“言归正传,你可知我来找你做什么?” er孙说:“其实……我并不想知道,因为这只是我见过你的第二面。” 张衢亨哈哈傻笑着缓解尴尬:“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张衢亨,性别男,今年二十五岁,守身如玉二十五年,至今单身。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我,无论派别,但老爷子更倾向于鸿派女孩。要知道我家境殷实,有房有地,工作体面,还是个小领导。最重要的是交际广泛,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会前呼后拥,不愁吃喝,就算上厕所没纸都能够解决。”他看er孙心不在焉就问:“咦?难道你不关心我究竟是干嘛的么?凭这套自我介绍,别的姑娘可都会迫不及待地问我的。” er孙确实心不在焉,而且很不耐烦:“我很忙的,没兴趣听你相亲式的自我介绍,像极了那个讨厌的人。”她口中讨厌的人自然是龚行慎了,没想到这张衢亨竟和他有一致的爱好。 “是想到龚小乙了么?” 张衢亨一提到龚行慎,er孙就挺直了腰板,有些惊讶,但转眼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来找自己,除了因为龚行慎还能为什么? 张衢亨一本正经地说:“重新自我介绍,我是九重山极霞宫的仙宗方士,目前忝任代理天师一职。” er孙眼睛瞪得老大,九重山极霞宫可是号称仙宗肇始之地、始祖圣地的天下第一宫,整个奥德赛的方士和仙宗信徒都以极霞宫的天师为领袖,其在宗教界的地位只有圣教大祭司可以相提并论。她只想到张衢亨是武盟的人,却哪知他的来头这么大。惊讶之余,她差点要站起来叩头告罪了。这要让信徒们知道,她打了代理天师,不得用唾沫淹死她。 张衢亨见er孙的模样,心里得意,便又乐呵呵地说:“本代理天师不追究你的过错,放心。”接着,他压低声音说:“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隐士三大世家之首,天师张家的话事人。” er孙彻底震惊了,不久前她才听符大风说出隐士的存在,现在神秘莫测的隐士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一个大人物。 “当然,我自认为是龚行慎的朋友,所以,我才来找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计划?” 第十九章 出盂兰·妄求仙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地灯。 花白头发的葛大坐在地灯旁的沙发上,由于天色昏暗,瞧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身旁,站着葛常乐,仍旧一副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些阴森。另一边,站着一名很有气度的中年人,他是本地媒体的常客,正是葛氏集团的董事长葛绪。 葛余庆肿着脸颊,跪在葛大面前。刚刚,从未对他发过火的父亲葛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此刻,葛纶正浑身颤抖,跪在儿子的身旁,哭着告求自己的兄长葛绪。 葛绪很想帮弟弟求情,但他不能在葛家的大管事面前逾越规矩。他知道葛大在摆威风,摆本家对旁支的威风,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本家的奴才都可能藐视他们。 对此,葛绪敢怒不敢言。尽管他自认为自己是凭着打拼才创立了如今的商业帝国,但他明白,支撑帝国的核心是药业,药业的核心配方掌握在本家手里。所以,他只能冷眼看着弟弟受辱,尽管他也不甚喜欢这个侄儿,但看到弟弟受辱,他也觉得屈辱。 葛大说:“其实,今天这事儿是常乐奉了代天师的命令做的。本来,我们给足了代天师面子,让葛余庆闭门思过也就是了。我叫葛绪来一起问询,是和你们提个醒。无论咱们在世俗多风光,咱们终究是隐士。隐士就得有隐士的规矩,韬光养晦是我们的准则。要知道,有千万只眼睛看着你们,你们在世俗的基业垮了,无非让本家削减几年花销,花些精力再扶植一个旁支。可是名声坏了,是要被江湖人笑话的。现在,江湖不太平,葛家的声望不比往日。所以,咱们更应该慎言慎行,一日三省,不能因为移居国外而忘了本分。以前,你们做的龌龊事,本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了。” 他看向葛余庆说:“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下三滥的手段掳劫一名良善女子,葛余庆,你的胆够大的。这事若搁在两百年前,就算你是葛家本家人,有江湖人直接把你毙了,咱葛家都要谢人杀得好。不仅要谢,还要在江湖里遍传谢罪书,求请江湖人原谅葛家教子无方。所幸,代天师是来做客的,他不愿多管,否则葛家定要将你驱逐出族。” 他又看向葛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这名字起得不好,你儿子都要把余庆改作余殃了。说起来,他的堂兄葛积善倒是实至名归。” 他看向身旁的葛绪,葛绪连声道谢,并趁机帮葛纶求请说:“大管家谬赞了,积善不过是尽力做事而已。如果让余庆不再无所事事,那么想必他也能有一番作为。” 葛大说:“知你要求情,其实老爷已经发了话了。他说:时代变了,有些带着杀伐戾气的家规可以免了,但是,做人没规矩还是要罚的,就让葛纶和他的不肖子去红石镇挖石头。” 葛绪当即和葛纶跪到一起,谢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我替葛纶和余庆谢过老爷了。”葛纶和葛余庆立即跟着拜谢。对于无法修行的葛家旁支,一旦被安排独当一面的差事,就相当于允许他们自行开创一片天地,家族会予以支持。所以,能去红石镇挖石头确实是一件明罚暗赏的大好事,只不过,并非所有旁支都能像葛绪一样成功开创一片天地的。 葛大代替老爷领了叩拜,又说:“关于那个叫孙艾琳的女人,少爷特意嘱咐过,说她可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尽力拉拢到葛家来。这也是,我特意过来的另一个原因。” 葛余庆一阵后怕,能被葛大称为少爷的,可只有他那个本家堂兄了。连本家堂兄都看重的人,要是他真动了,那不得被扔进塞恩河喂鱼? 葛纶父子告退后,葛大又提点葛绪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有怨言。你认为自己打拼了大半辈子,在家族里还是没点地位,对此你觉得不公对么?” 葛绪想要辩解或者表明心迹,但是他并没有。虽然他是旁支,但他是知道神念的存在的,没有人能在神念面前隐瞒心事。 葛大赞许地点头:“好生努力,你知道咱们葛家舍弃故土,搬来盂兰市是为了什么。凡是有贡献的族人,老爷都记得的。” 在明时岛的宅子里,一间精舍坐落在有雕花游廊、假山盆景的庭院里。四下没有灯光,舍内只点一盏油灯。 精舍里,只有一张竹床、一把小凳。仍旧一身鸿钧传统服饰的葛还婴盘膝坐在竹床上,张衢亨坐在小凳上,怀里抱着一桶炸鸡,吃剩的骨头被扔了一地。 恢复真元的葛还婴恢复古井无波的脸庞,问:“既然你当龚小乙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违拗他的意思,把er孙拉进这潭浑水?” 张衢亨唆着鸡骨头说:“既然你要杀龚小乙,为什么还能和我平心静气地交谈?” 葛还婴说:“这是两码事,我不和你打机锋。” 张衢亨丢掉骨头说:“如果我不把er孙拉扯进来,你势必要把她拉扯进来,所以我拉她反倒是帮着龚小乙的。” 葛还婴睁开微眯的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公开和我们葛家为敌么?” 张衢亨摇头说:“我也拿你当朋友,拿葛家当自家人,不是要与你们为敌。三年前,龚小乙做的事,对又不对。他错在太任性,忘了他给自己取行慎这个名字的初衷。但总的来说,他做的没错。你们操之过急了,把那么好的女孩逼得像一个暮年的老太太。” 葛还婴冰冷地说:“住口!” 张衢亨有些意想不到地看着葛还婴说:“三年来,你的城府越来越深了。如果是以前,你恐怕早就发火了。” 葛还婴无奈地摇头:“结婴之后,那么放纵是会入魔的。” “还好我是个废人,不然”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你们又该说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不谈这个。你真的相信有修仙一说么?” 葛还婴犹豫了片刻说:“祖先们说,我们修习的法门是映着天上星宿的。但是星宿终究不是仙,所以我们要冲出桎梏才能得道成仙,可是千百年来谁真的得道了?虽然我不确定,但我宁愿相信世上修仙,不然蒂落的付出不就真的只是空嘛。”他的情绪有些波动,于是立即入了定。 待葛还婴平静下来,张衢亨说:“我更相信,龚小乙和葛蒂落的判断。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这种预言在两位始祖带来的宗教典籍里太常见了,常见到没有一个能实现。” 葛还婴皱眉说:“噤声,这不是咱们可以讨论的。” 张衢亨站起来说:“无论预言真假,我都决定要尽己所能地保护其他的应验之人。” 葛还婴矍然一惊:“你认为是er孙?” 张衢亨摇头说:“她可能是第三个,但龚小乙一定是第二个。” 葛还婴更加不解:“可他,也是废人。” 张衢亨露出委屈的表情说:“你这个也字用的,真伤人心。不说了,我走了。大都会的夜生活正等待着我去闯呢。听说在大都会,抢亲的习俗被发扬光大,只要能把醉酒的姑娘背回家,那她就会做你的媳妇,是不是真的?” 葛还婴厌恶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将他撵了出去。 第二十章 出盂兰·问心 三竿白日。 阳光穿过透亮的落地窗,和薄纱般的素白窗帘,洒在白桦木的地板上,斑斑驳驳。 位于中央街区白帆大厦24层的心理咨询室,以无垢的纯白为主要色调,点缀以柔和的橙黄和活泼的翠绿。高档的真皮沙发,不菲的水曲柳家具,还有精致的软装,叫人入眼便觉得舒适得一塌糊涂。同时,明眼人都能看出,咨询费也会高得一塌糊涂。 er孙不自在地躺在柔软的沙发躺椅上,如坐针毡。靠着马瑟的名头,她成功插队预约了今天的咨询。但当她得知咨询室就在中央街区时,心里就开始打鼓。当她看到宽敞的等候室、彬彬有礼且年轻貌美的助理以及室内精致的装潢后,她开始怀疑马瑟是这位心理咨询师的掮客了。现在,她正在组织语言,准备把两个小时的咨询改为半个小时,并软磨硬泡,请求佛洛依德医生给予优惠。 刚见到佛洛依德医生时,有着盲目自信的er孙感到自惭形秽。佛洛依德的姓氏,源自诺亚心理学的一名重要开创者,胆敢以这个姓氏招摇撞骗的心理咨询师是不存在的。眼前这位佛洛依德就优秀得让人无地自容,她是一位有着栗色卷发和蓝灰色眼瞳的美人,灰色调休闲穿搭和代表知性的黑框眼镜,令她散发着理性的美感。最重要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年龄比er孙还要小着半岁,却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心理学博士了。 佛洛依德医生在量表簿上有节奏地勾画着,她的每个提问都很随意,完全不是照本宣科。但每得到一个答案,她就会在量表上填列一条数据。 半个小时里,er孙居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提前结束咨询。她仿佛可以看到银行存款的数字正以流水的速度减少,佛洛依德的嘴唇仿佛吞噬钞票的收款机,哒哒地响。 “孙小姐,请您放松。克里提刻先生将替您支付这次咨询的费用,所以,您不用急着离开。” er孙一愣,讪笑着将耷拉下来的一条腿放回沙发。佛洛依德合上文件夹,继续她的问话:“最近您受到过死亡威胁或其他暴力吗?” er孙摇头。 佛洛依德质疑地盯着她说:“根据我的分析,您近期一定有过恐怖的经历,对方没有对您实施身体上的暴力,而是精神上的。”她点点脑袋,“对方可能是我的同行,不过他的手段不甚高明,可以说是很暴力。我认为他向您实施了催眠,并伤害到了您的记忆。因为在刚才聊天时,我注意到您对近半个月的时间记忆非常混乱,这不是病理性的问题造成的,所以,我推测您最近受到了催眠。” er孙立即想到了那名帅哥延伸的手掌,源自大脑的刺痛原来是种催眠吗?她认为不是,结合符大风的话,那名帅哥一定是名修行者。如果修行者能够御剑的话,那么有小说中的精神攻击也不足为奇。恐怕是修行者精神攻击的方式与催眠相似,所以弗洛伊德才能看出来。想到此处,er孙对弗洛伊德的专业水平更加信服,但江湖的漩涡不是什么人都能卷进来的。 她说:“我不记得有过被催眠的情况,而且,我来的目的是检查是否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至于其他问题,弗洛伊德医生,我想应该是我的隐私。” 弗洛伊德说:“您说的不错,那次催眠对您的损伤并不大,但我还是想给您一个忠告,面对怀着恶意的人请尽早报警。”她又翻开文件夹说:“确切地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没有文字意义的。据考证,斯德哥尔摩可能是该病症发现者的名字,或者该病症首次被观测到的地点名称。但诺亚的资料不足以证实这些推测,所以,在心理学上将之作为专用名词看待。该病症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现象,近似于因暴力迫使的顺从,成因是死亡的威胁。主要表征是被暴力威胁的一方会对暴力实施方产生感情,这种感情是病态的。在六年前卡赛特城的案例中,有一名女性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绑架犯。所以,您的选择是正确的。幸运的是,根据我的分析,您的意志相当坚定,不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且根据您最近的经历,您完全不具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成因。可是……我能继续谈有关催眠的事么?” er孙一颗心放了下来,但她又开始迷惘,究竟是什么在催动着她去不遗余力地追查龚行慎? “孙小姐?” 弗洛伊德轻唤了她一声,令er孙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您请继续。” 弗洛伊德这才说:“正如我刚才说的,您的意志非常坚定。除非使用药物辅助,否则,您很难被催眠。但使用药物会对精神造成极大损伤,出现谵妄、癔症等不良反应,甚至影响短时记忆。我很好奇对方的催眠手法,因为据心理测量结果,您目前有轻度的狂躁症,我怀疑与那次催眠有关。” er孙惊讶地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我成女汉子了?” 弗洛伊德仍然一本正经地说:“女汉子应该是现代女性自立的表现,没有人说女性非要表现得柔弱的。我说的是一种心理疾病,您最近是否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er孙立即想到被揍哭的葛少,点了点头。 “睡眠是否明显减少?” er孙点头。 “是否感到身体明显强壮了?” er孙点头。 “情绪是否变得不稳定,易怒?” er孙还是点头。 弗洛伊德一字一句地说:“我建议您到精神专科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er孙立马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激动地说:“不,不是,有那么严重么?我只是练个武而已。” 弗洛伊德说:“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种武术会让人狂躁,除非是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但走火入魔的说法并不科学,我认为是催眠造成短暂的精神损伤,并在这段时间里有某件事刺激到了您,所以您才会狂躁,和练武的关系不大。如果您觉得练武会加剧狂躁,那么请您暂时不要练武。” er孙有些慌了,在她刻板印象里精神病院都是群疯子待的地方。如果病情严重到要到精神病院的地步,那简直太恐怖了。她问:“非要去精神病院吗?您是专家才对。” 弗洛伊德说:“我有医师从业许可,而且,我想,由我来为您治疗,效果会好很多。但是,从您进门后的表现来看,冒昧地讲,您恐怕支付不起我的治疗费用。这是符合市场需求定价的,即使我降低诊疗价格,也会有黄牛党间接提高价格。” er孙感到了人格上的打击,她很想豪掷千金,让弗洛伊德刮目相看,可是她哪里来的“金”?她只好讪讪地问:“轻度的,应该可以自愈?” 弗洛伊德说:“可以,但是,狂躁症是极具破坏力的。我想,您最好提前规避风险。”她想了想又说:“其实,对于狂躁症,精神病院也是采取心理咨询的治疗方法,和您的想象并不一样。如果您仍然抵触,您可以申请成为我的试验对象。我将无偿为您提供治疗,并且给予一定酬劳。条件是,您需要允许我使用您的心理数据,其中可能涉及隐私。当然,我不会对任何人公开您的隐私。如需作为案例发表,我会按照惯例回避病患的真实信息。” er孙心想:如果真的需要治疗,对着卷发的小美女,总好过精神病院的大夫。但转念又想到了张衢亨的邀约,既然她不是因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对龚行慎产生兴趣,那她就没理由拒绝邀约。因为张衢亨拿出来的可是隐士们的秘密——葛蒂落。 于是,er孙礼貌地拒绝了弗洛伊德的提议,并说:“近期我会出差一段时间,治疗的事只能延后了。” 弗洛伊德也很友善地给予孙一张cd,说是有助于缓解狂躁情绪,并让助理留了她的电话,以便于之后的沟通。 离开时,已经是正午了。 张衢亨邀请er孙一同去追查龚行慎的下落,er孙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同意,而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激和激动。她认为自己的这种心态很怪异,于是她决定在给出答复前确认自己不是因为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对龚行慎产生了感情。可是,否定的结果,是否证实了她对龚行慎的兴趣出于真情实感呢?er孙不愿往这方面想,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她的少女情怀一定是被狗糟蹋了。 本来,她决定一旦证实自己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便答应张衢亨,一起去找龚行慎。只有和龚行慎当面对质,她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但现在,青天白日。 她又开始踌躇,尽管她来到盂兰市还不满两年,但好容易开启的事业怎么好为了个不相干的男人而放弃,她的梦想可是夏白藿那样的时评人。 不过,张衢亨的来电开导了她:“孙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是这样的,如果你同意参与其中,那我是会给予你报酬的,按你目前薪水的三倍如何?如果不够可以再加。还有,我已经托人联系了obs,只要你愿意就为你无限期保留时评版编辑的职务。如果不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到夏白藿的姑妄言任职。” er孙严词拒绝:“张天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一名客观严谨,为了追求真实不惜上刀山下火海的记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下作。之所以考虑一下,是因为我手头还有两篇跟访没收尾,需要进行交接。其实,打一开始我就没有拒绝的意思的。你只需要给我五倍的薪水作为活动经费就够了,而且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姑妄言的要求,就先从obs起步。” 电话另一边,张衢亨连声称赞:“高风亮节!我先转一部分经费给你,你按需采买,这是额外的福利,切莫推辞!明天正午,东海岸机场见。” 挂上电话,er孙豁然开朗:其实,无论弗洛伊德医生给与怎样的答复,我都不会拒绝寻找龚行慎。 一面想,她一面查询银行存款,然后飞快地拨打电话:“克里斯,快来中央大街,我决定买那个五位数的手包了。” 繁华的中央大街广场,巨大的led显示屏正播放着无底洞的新楼盘广告: 您有梦想吗?那就置业无底洞。 因为置业之后,梦想就不重要了。 第二十一章 启程 er孙,像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小孩子,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还不忘趴在窗户边观察飞机的发动机。 张衢亨翘着二郎腿,正双手握着一条整根的牛肋排在啃。他嚼着肉,嬉嬉笑着说:“孙小姐,头一次坐飞机吗?” er孙抚摸着牛皮座椅的扶手说:“我是头一次坐私人飞机。”接着她又调笑张衢亨说:“你说除非嫁给你当媳妇,否则你不能把葛蒂落的事透露给我。现在,我嫁给你还来得及不?” 张衢亨还没搭话,与其对面而坐的女人先说:“痴心妄想,天师可是你这凡——” 张衢亨连忙打断她说:“孙小姐这是开玩笑的,她和我注定没缘分的。要真娶了她,我多半是要穿翠戴翠,跟葛七杀似的做个王八。” 从张衢亨口中,er孙大约知道了葛还婴的名字,想到那么英俊的人居然有着残酷的性格,她有些惋惜。至于张衢亨对面的女人,叫王佩离,也是个颇具有鸿钧韵味的美人,只可惜脂粉味浓了些,打扮得极妖娆,说话有些刻薄。但看到自个儿一身珠光宝气的模样,er孙也就不再五十步笑百步了。 葛大干咳了一声,张衢亨这才知道失言,连忙讪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在脸对脸上传的葛大少的照片,真是可恶。如果我有葛大少御剑千里的本领,说不得要这造谣生事的人赔一口牙的。” 葛大弓身谢道:“代天师有心了,老爷说少爷本事不到,被人戏谑在情理之中,只愿代天师能多多提携我家少爷。” 张衢亨连声称是。 葛大又说:“您的行李已安置妥当,卑人就告退了。” 张衢亨自是道谢不已。 临走,葛大回头对er孙一揖到地说:“孙小姐,少爷让我代他对前日的事致歉。另外,葛纶及其不肖子葛余庆已受到了惩罚。” er孙自然是一脸蒙,事后张衢亨告诉他了事情经过,她才知道那天她的危机感不是空穴来风,也明白了ada邹昨天特意登门送礼致歉的原因。本来,她还当ada是想重新追求自己,没想到原来自个儿在盂兰市纨绔圈里已是惹不得的存在。对此,她十分惋惜,看起来她钓个金龟婿的美梦彻底没戏了。 飞机起飞,er孙惬意地晃动着酒杯,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映出她耳上新买的蓝宝石耳钉,想起龚行慎这个福星。然后,她才恍然大悟地问道:“咱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张衢亨刚偷摸在王佩离的手心抓了一下,正被她恶狠狠地瞪着。张衢亨也是无奈,别看王佩离穿得时髦,却是出身方士家族,对男女情事极保守。所幸er孙的问话救了他,他连忙答道:“春泉岭啊,不然前面不是白铺垫了。” er孙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偷药的是龚行慎,天呐!他这是要重新塑造人设,从光明万丈的侠客典范堕落成迫于形势的蒙面大盗吗?这可是媒体最喜欢的反转剧情,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么?感谢老天,刚出城就让我遇到这种好事。” 王佩离鄙夷地说:“你们记者为了噱头,难道没有一点敬畏么?龚行慎再不济也是我们武盟的人,比你们世俗人要高出不知多少。” er孙嘟哝道:“自命清高。” 王佩离针锋相对说:“不是自命,我们本来就是既清且高。” er孙说:“好啊,这都十七世纪了,你还要自以为高人一等,人人平等的公平理念还没把你们内心的腐朽冲垮么?下了飞机,我一定要写一篇文章说世上还有思想守旧的纪元前人。” 奥德赛以两位始祖降临为纪元的元年,所以到今天,刚好是十七世纪。始祖带来的人人平等的理念,在十五世纪就已经完全深入人心了。别看葛大等人与葛家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并没有人等贵贱的区别。 王佩离拍案而起说:“你怎能这样断章取义?我说的清是清净,高是高深玄妙。” er孙双臂抱胸,得意地说:“谁让你打机锋,装清高的。” 旁边乐呵呵看戏的张衢亨眼看王佩离有上演武行的趋势,这才悠悠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坐飞机。都是一条绳的蚂蚱,有什么好吵的。都坐下,听我说。” 两女异口同声地说:“你给我坐着。” 张衢亨当即不敢吱声,两女从社会搅屎棍吵到仙宗一元论,又从矛盾同一性吵到蓝宝石耳钉与直发的搭配问题,终于各自口干舌燥的息战养兵。 张衢亨这才胆敢说话:“其实,我认为蓝宝石耳钉不好看——” 两女再次异口同声说:“闭嘴!” 又憋了几分钟,热爱说话的张衢亨才又怯生生地说:“我能说一下咱们的行程么?”等了片刻,见一女在灌水,一女在灌酒,他便接着说:“其实黄杏堂盗药的事,不是龚小乙做的,但与他有关。我们这次去,是应了黄杏堂华廿一老爷子的邀请去评理。本来武盟的事由葛家出面就可以了,但此事涉及到隐士,一般都由极霞宫出面调解。凑巧,盂兰市比九重山离得近,我就主动请缨去了。说起来,这种小事不必我这么大的官去,但是为了龚小乙,我就去了。也不知道我这么仗义,龚小乙知不知道。空仗义可不行,你们可得给我作证,他要只说句谢可不行。” er孙说:“你说和龚行慎有关,是盗的药有关还是盗药的人有关?” 张衢亨笑道:“叫你一起来果然没错,一下就能发现重点。”他瞥了眼王佩离,确定她只是不屑地撇过脑袋揪接着说:“你看过龚小乙的身子么?” er孙不自在地摇头,心说:我看他身子做什么,骨瘦如柴的,不看也知道他就一身排骨。 张衢亨十分诧异地问:“你俩那什么时拉着灯呢?” er孙一愣,她感到张衢亨的话里透着不正经,脸颊腾起羞恼的晕红。 想是张衢亨也知道羞臊,他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委婉地将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说:“就是那什么嘛,你们都过来人。我还是童子身,说起来多不好意思。” 没想到er孙还没恼羞成怒,王佩离就满面通红地拍案而起说:“流氓!” er孙也涨红了脸说:“谁说我跟他——不可能,没有的事,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巴。” 张衢亨连忙捂住嘴巴,心里想的却是:糟糕,老爷子交代过女孩子脸皮薄,说话要小心的。于是,他讪讪地说:“误会误会,我想你说的是龚小乙的伤。”说着,他从包里翻出一台平板电脑,随意划了几下就调出一张照片。 er孙立即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照片里,龚行慎确实是一身排骨,皮肤有着异样的惨白,是伤口愈合后疤痕的白。有一块蝎子样的伤疤从他的右腹边缘延伸到左腹,蝎头的位置,也就是右腹肝脏下方三寸的地方,像是被取走了一大块肉,永久地凹陷着。还有一处不大的伤疤更加危险,在心口的位置稍偏一点,约有七八厘米长,显然是锐器的贯穿伤。此外,还有数条蜈蚣状的伤疤,爬在他身上。 “他经历了什么?” 张衢亨意识到er孙是首次看到龚行慎的身躯,既觉得唐突,又对er孙的流泪而不忍,便支支吾吾地说:“其中右腹部那道伤疤源自高登饭店,除此之外,都是作为侠客的功勋章。” 泪水扑簌簌地如断开的珠帘,er孙无法自已,她哽咽着问:“他一个人怎么承受得这些?” 张衢亨亦有所感,鼻子一酸,泪珠盈盈,在眼眶中打转,使他不得不仰起脖子,好让泪水偷偷流进发鬓:“真讨厌,害得我都没心情吃肉了。” 唯一没有失态的王佩离说:“黄藤草,续生机,紫心芝,活血脉。龚行慎需要这两味奥德赛原生药材,这就是你来春泉岭的目的。那名盗药的人,也是为了龚行慎,对么?” 张衢亨点头说:“佩离,你还是这般冰雪聪明。不错,无论极霞宫是否反对,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龚行慎拿到这两味药。你会告诉老爷子么?” 王佩离沉默了片刻,摇头说:“我不知道,龚行慎是武盟的敌人,更是所有隐士的敌人。你和他的私交是一回事,因私废公是另一回事,你不能这样。这样,我无法自处。” er孙抹干泪水说:“既然如此,这两味药就由我来取。你要我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我局外人的身份。” 张衢亨说:“但自此之后,你将不再是局外人。” er孙心一横说:“我传承的可是二门。” 第二十二章 春泉岭 春泉岭,是鸿派最早的发源地之一。 青瓦白墙,斗拱飞檐,小桥流水,青砖垫道,是春泉岭市街巷风格的重要元素。不同于盂兰市中央街区整排的玻璃大楼,春泉岭更加含蓄、唯美,和慢节奏。 放眼望去,城中尽是苍翠的绿意,令人疲惫的眼睛如水洗般,变得清亮。 为了保护旧城区,春泉岭只修不拆,旧城区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所以,进了旧城区,就再也看不到超过四层的住房,也再看不到汽车的踪影。 三人坐在电动观光车里,吹着微醺的和风,均有些春日的困倦。在飞机行李舱里呆久了的癞子,则放开四条腿,欢脱地追着三轮车在后面跑。只可惜它眼神不太好,er孙又忘了带狗绳。所以,每行一段,er孙便要唤它一声,免得它跑错了方向。本来,er孙是打算将癞子寄养在宠物店的,但宠物店见它相貌清奇便严词拒绝了,估摸是怕它祸害了店里的母狗。考虑到这趟远门不知要出多久,er孙索性带着癞子出了门。 来接机的向导是名叫karol齐的女孩,她正有说有笑地和三人讲述春泉岭的风土人情:“要说春泉岭最着名的,还是春泉水冲泡的南岭山栀子花茶。栀子花香气浓郁,和春茶一同烘干,较茉莉花茶,别有一番香甜味。” 张衢亨打着哈欠,以他的地位,前来迎接的至少得是华风流,就算是此地的镇守罗伯特·阿莱亲自出迎也不为过。可是,来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名和导游无异的小姑娘,还尽说些风俗建筑的故事,除了两位女士饶有兴致外,张衢亨真提不起兴趣。 罗伯特等人给出的理由是,被羁押的盗药人非寻常武者所能看管,故而他们不敢擅自离开。甭说张衢亨不信,就连来迎接的karol都闪烁其词,不愿就只有她来迎接的原因多说。这是整个奥德赛的趋势,原本以鸿派为主导的武盟,各地镇守哪有诺派担当的道理?可如今,就连鸿派发源地的镇守都变成了诺派,可见诺派势力之大。所以,对方轻视以鸿派为主的仙宗代理天师,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王佩离虽然对这种轻慢感到不齿,但她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替张衢亨问责。至于er孙,此刻满脑子都是腊鸭和栀子花茶。 途中路过一间孤零零的庙宇,因为是夹在两处两层民居中间的独栋,在西斜的阳光中尤显沧桑和落寞,故而十分突兀。庙宇门口,有一株老山桃树,系着祈福的红绳,此时节桃花已落尽,枝头挂着干瘪的果子。像是庙里住持的一名光头老汉正坐树下吃一碗素面,他的衣着既不是仙宗方士的右衽交领曲裾长袍,又不是圣教修士的小立领对襟百褶袍,而是一身对襟短褐,手腕脚踝处都用布条扎紧,十分利落。 karol介绍说:“这是目前奥德赛硕果仅存的八间斗胜庙之一,顾名思义,斗胜庙供奉的是斗胜。斗胜庙普遍和地祠差不多,没有山门和后院,基本上一间瓦房挂上牌匾就可以做斗胜庙。百年前,斗胜庙尚有香火的时候还有富人捐钱修葺,现在全凭官方出资保护。我们这儿的这间还算好的,有全拳师父就在这儿当住持。别的地方大多都大门紧闭,被当成寻常古建筑保护着,想祭拜都难。” 对此,er孙是有疑惑的,但她不好意思问出口。都是江湖人,岂能不知道斗胜庙和斗胜大会的关系? 王佩离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看到er孙欲言又止便说:“斗胜大神是武者们从鸿钧神话中挖掘的精神偶像,武者大会以斗胜为名,到现在已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不过,偶像是会变的,武者逐渐没落,斗胜庙便无人问津了。可以说,斗胜大会是惯例,斗胜庙的没落是趋势,两者并没太大联系。” 张衢亨说:“斗胜庙曾是武者比武决斗的见证,凡是武者,过斗胜庙必定要上一柱香,祈求逢斗必胜。再早些年,江湖中但凡有为恶的武者,武盟会请出斗胜牌位,敬陈罪恶事,才会下令诛杀。现在,斗胜充其量是个代指强者的名词,很少有人再提他惩奸除恶及其他延伸的意义。说起来,龚小乙可是非常崇拜斗胜的。你要去祭拜一番么?” er孙摇头说:“我不信神明的,据我所知,龚行慎也不信的。” 张衢亨说:“拿斗胜作神明,未免肤浅了。” 癞子在庙前逡巡了片刻,经er孙一声呼唤才拔腿又跟了上去。 黄杏堂,从名字看,它像是一家保持低效率问诊方式的传统医馆,但实际上黄杏堂是奥德赛着名的医疗集团,旗下有多家制药厂、研究所以及几乎遍布奥德赛每个城市的综合医院,其综合实力比葛氏集团还要稍强些。 黄杏堂的总部设在春泉岭的新城区,占据区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在旧城区的是黄杏堂的旧址兼华家的老宅。 华廿一和华风流在老宅门口迎接,华廿一是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华风流是名四十来岁的大个子,有着诺派常见的特征和黝黑的皮肤,与其说是医学世家,更像是粗犷的农场主。 华廿一先向张衢亨施抱拳礼,后用握手礼。前者是江湖规矩,后者是世俗交情,意思是说他既在江湖又与张衢亨有世俗的交往。 极霞宫总共有六百余名方士,收入来源除了信徒布施便是测字算命、讲座布道,吃穿用度不成问题。但要如张衢亨这般衣食无忧,当然要有别的产业,这些产业多半是要隐士家族和武者大家的供奉的。黄杏堂自然是其中之一。 黄杏堂老宅是一间四进的院子,挨着院门是黄杏堂的老店面,现在已经连同一进的院子改成了黄杏堂医药博物馆。华廿一例行公事地领着三人看过黄杏堂的展览,又到医药区浏览。 er孙指着展览橱窗里陈列的黄藤草和紫心芝,疑惑地问:“这里陈列的药材是真的么?” 华风流颇不客气地说:“当然是真的,我黄杏堂几百年来从未卖过假药。” er孙说出她的疑惑:“如果是可以橱窗展览的药材,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偷它?” 华廿一笑着说:“呵呵,如果是普通的黄藤草和紫心芝,那么送与他一箩筐又何妨?奥德赛的原生药材和始祖带来的种子有所不同,原生药材药效更好,使用得当确实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原生药材有一个特性,每繁衍一代,药效就弱一级。例如黄藤草,过了第五代就没有药效了。《医药图鉴》上说黄藤草续生机是不假,但指的是第一代的黄藤草,或者说是当前发现的最早一代。那盗贼要盗的便是硕果仅存的初代药材,我们黄杏堂殚精竭虑,也就保留下来各自一株。凭着它们繁衍的第二代、第三代药草,黄杏堂才得以存续四百年。” er孙仍然不解:“既然初代那么珍惜,那为什么不用二代的药材?就算药效衰减也差不到哪里去。” 华风流讥笑道:“你是白痴么?如果二代药的药效够好,那么初代药怎么会只剩下一株!” er孙一阵羞窘,华廿一斥责道:“查理,不要没规没矩的,你去招呼接风宴。” 华风流拂袖离开,er孙很好奇华廿一将华风流唤作查理的原因,但想必是人家的家事便没好意思开口。 华廿一带着微笑向er孙解释:“奥德赛的原生物种数量极其稀少,这你是知道的。生物学家们根据诺亚的知识,得知遗传多样性是物种进化和生命繁荣的源头。可为什么奥德赛稀少的物种能够保证生态系统不出现断链,甚至会进化出我们人类?生物学家猜测,我们可能和两位始祖一样来自星空的深处,不是奥德赛自主进化的产物。 “但这一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物理学家发现,奥德赛的土地蕴含着一种诺亚科学没有记载的元素——红,红元素可以令奥德赛生物吸收并转化来自空气的量子态能量,目前炙手可热的红石电池就是红元素的应用之一。而且,我们武者能够修炼出内劲,恐怕和红元素也脱不开干系。早在千年前,武者们就发现,始祖记载的内功一直都是理论态,没有实现过。为什么我们能够修炼出内劲呢?唯一的区别就是红元素。因此,生物学家推测,红元素辅助奥德赛实现了生物进化和生态系统的完整。 “不过,红元素并非生物构成的必要元素,目前发现的获取红元素的方式只有摄入一个途径。初始红元素可以通过母体给予,但像黄藤草和紫心芝这样无性繁殖的植物,就比较特殊了。它们通过营养生殖进行繁殖,也就是分离母株的茎叶和须根。但分离的部分通常只含有微量的红元素,并且存在摄入红元素的峰值。达到峰值,它们就将会停止摄入红元素,影响能量的最大储量,从而导致药效得不到最大限度地发挥。对此,我们也做过大量实验,希望提高二代药材的红元素含量,但迄今为止,没有一例成功的。就像人体的红元素最大储量绝对不会超过100微克一样,看起来繁殖后的原生植物也都难以逾越最大储量。” er孙是不怎么关注科技信息的,所学知识大多是源自始祖的,她压根不知道有人会对武术给予科学的解释。所以,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很厉害,但压根儿没明白。 看到er孙的模样,华廿一哈哈笑道:“说了太多题外话,估计你们都听晕乎了。大概其意思就是,二代的药材药效只有初代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接着,他向张衢亨说:“代天师,时间刚好,请先去用饭。” 第二十三章 夜宴 华宅的第二进是用来待客的,正堂屋的装潢和院子的素雅风格大相径庭,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圆桌,中央是赏心悦目的微缩盆景,桌子正上方是精致的水晶吊灯,洒落一桌的光华。屋内的柱子都由金黄色的绸子缠上,水晶串的帘子将东西两个小间隔开。东西小间均是供客人休憩的所在,饮茶、醒酒及盥洗日用之物一应俱全。 张衢亨居中而坐,华廿一坐在左手。右手第一位是镇守罗伯特·阿莱,他是有着火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壮硕的肌肉将一件衬衣撑得鼓鼓的。er孙和王佩离,由华风流陪同,坐在圆桌的另一端。 桌上饭食均按照鸿钧风味安排,自然是珍馐美馔,不一而足。热菜未上,桌上八凉四点心,色香俱佳,勾人食欲。八凉少不了腊鸭、腊鱼、鹅肝、醉虾、三丝、青笋、山珍、拌菜,四点心有茶点、鲜果、果脯和酥皮儿。尤其那份酥皮儿,经油炸得松脆,看起来轻轻一碰就要往下落脆皮,入口想必外酥内绵,香脆可口。若是豆沙之类的馅料,吃起来清甜绵软,光是想想,就让er孙没出息地流了口水。 啜一口karol盛赞过的栀子花茶,er孙完美地掩盖了吞咽口水的动作。栀子花茶确实如karol所说,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既有明前绿茶嫩芽的甜味和醇香,又有栀子花浓郁的香味,鲜花和茶叶的组合恰到好处,不过于浓郁又不显苦涩。只是,三两口过后,er孙更饿了。 好在张衢亨哈哈傻笑着说:“华老爷子,阿莱镇守,在山上饮食清苦,看着满桌的菜肴,我已经吞了几次口水了,不妨咱们先享用了。” er孙心里偷笑,在飞机上可没见他少吃肉骨头,还说到了别人地面,说不得还得装着吃素,得趁着能吃多吃些。想是这么想,待张衢亨等人动了筷子,er孙的筷子便如扑向猎物的毒蛇,夹向盘子最上方、看起来最酥脆的酥皮儿。 谁知er孙的筷子在酥皮儿上方,与一对筷子碰到了一起。er孙撇头一看,原来是王佩离,只见她双目喷火,嘴巴微动,像是在声明酥皮儿的主权。er孙哪能示弱,当即回瞪一眼。坐在两人中间的华风流,见两条玉臂僵持不下,几要挤到自己身上,便觉得好气又好笑,便轻咳了声。 王佩离毕竟是极霞宫出来的,登时便知道失了礼数,只好悻悻地将最上方的酥皮儿让给了er孙。er孙得意地夹了酥皮儿,有意当着王佩离,炫耀地咬了下去——嘎吱!可是,酥皮儿刚入口,er孙就险些把吃进嘴的酥皮儿吐了出来,吸哈吸哈,连吸了几口凉风才勉强将酥皮儿咽了下去。至于味道,干脆就没尝出来。 本来气恼得恨不得揍人的王佩离瞧了她的狼狈样儿,当即掩口偷笑,心里大是舒畅。有了前车之鉴,她再吃酥皮儿时便先用牙浅浅咬了一口,里面乳白色奶香扑鼻的半固体馅料溢了出来——原来馅料是鲜奶的。王佩离既奇又喜,嘟着樱唇,吹了几下,又咬了一口。顿时,奶香、芝麻香、面香,混着清淡的甜味,着实有一番风味。 舌头被烫掉一层皮的er孙就有些愁眉苦脸了,包括酥皮儿在内,满桌的珍馐她均食不知味。席上因张衢亨的原因没设酒水,罗伯特独自豪饮了一阵,觉得不快便停杯吃菜。几人说来说去,尽是些没意义的恭维话,渐渐地,er孙便意兴阑珊起来,想要离席去院里看看癞子被照顾得如何。 这时,侍者端上一道鱼脍来。鱼脍由一张五彩斑斓的鱼皮包着,仍旧铺成活鱼的形状。萝卜雕花做鱼鳍、鱼尾,彩冰做鱼头,芋圆做眼睛。乍一看去,盘上放得仍是一条活生生的鱼。 华廿一请张衢亨用筷子夹下作为鱼脊的萝卜,萝卜甫一离开鱼脊,鱼皮就如孔雀开屏,自动摊了开。罗伯特拍手说:“富贵锦鲤,开屏凤凰,华老爷子这道私房菜真是百看不厌。” 华廿一连忙摆手说:“谬赞,谬赞了。”接着他对代天师说:“此鱼是南岭山春泉里生的五彩石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绝非凡品。料想应该没沾染俗世的污浊,代天师大可以品鉴一番。” 张衢亨是无肉不欢的人,早已食指大动,便当仁不让地夹起一片薄如绡的鱼片,准备蘸着山葵来吃。华廿一拦住说:“山葵虽然不错,但味道终究有些冲。而且在春天,鱼脍当用姜末来调味,才合时宜。”他说着,取来小碟,拨了些姜末,和盐、糖、酱油搅在一起,让张衢亨蘸着吃。 张衢亨依言蘸汁后,放入口中,心说:不过是生鱼片而已,哪来这么多规矩。哪知鱼脍入口,张衢亨仿佛感到一条鱼在嘴里扑腾,不待咀嚼,鱼脍的鲜味和滑嫩的口感,与姜末微辣的提味,顿时荡漾在口中。待鱼脍咽下,张衢亨口中仍回荡着鱼之鲜美,说不得,又提筷夹了一大筷子,瞧得华廿一捋须微笑。 等流着口水的鱼头对准er孙时,鱼肉已被张衢亨享用了大半,如果不是碍于面子,恐怕他就要独吞了。er孙夹了一片鱼,蘸着华廿一特制的蘸料,缓缓放入口中。直到鱼入口,她都在为方才的贪嘴懊悔不已,心想:若是品尝不到其中的美味,此番来就亏大发了。 咀嚼了几下,er孙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食材固然是无缘难求的,但抛开食材本身的鲜嫩,她吃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刀工也好,调味也好,像极了龚行慎那锅鮰鱼。做饭时,龚行慎不还说这鱼没了姜末就少了几分味道。 似是猜到er孙的心思,华廿一说:“这鱼食材虽好,但做法实际上是剽窃别人的。可是,无论我如何去模仿那人的刀工、调味,学了三年也没能抓住其中的精髓。孙小姐,你觉得如何?” er孙怕泄露身份,来时按照张衢亨的意思,只说是二门弟子,陪同代天师前来,并未说明她和龚行慎的关系。此刻,经他这么一问,er孙便知道露馅儿,只好装傻充楞道:“我觉得天下一绝,绝不比别人差。” 华廿一笑而不语,不再追问。华风流则不然,他是知道这道菜的来历的,立马冷冰冰地盯着er孙质问:“你认识龚行慎?难不成你也是来盗药的?” 登时,正堂屋里寂然无声。 张衢亨打了个哈哈说:“哈哈,华老哥,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极霞宫啊?她是认得龚行慎,我也认得龚行慎,在座的恐怕和龚行慎或多或少都有些交集。”他环顾一周,自以为如虎视群雄,实际如吉娃娃啸顾波斯猫。见众人闭口不答,他便接着说:“所以我说,认识龚行慎的,未必和他是一伙的。现在,他与武盟为敌。身为武盟的一份子,自然要心系武盟,为武盟抛头颅洒热血,同仇敌忾,捉拿龚行慎那个败类。” 华风流投箸离席说:“我不关心龚行慎,只在乎黄杏堂的传承。” 张衢亨讪讪地挠着头,看看华廿一,又看看罗伯特,问:“我说的不对么?” 罗伯特能以诺派武者的身份担任春泉岭市的镇守,当然不可能是个蠢人。打er孙皱眉开始,他便看出来有异常了。从来不近庖厨的华家人,从三年前开始,日复一日地练习剖鱼的刀法,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尽管罗伯特从未见过龚行慎剖鱼,但不伤经络的鱼片,绝不是寻常厨子能够办到的,甚至整个奥德赛只有个别几个剑法刀法宗师能够做到,其中之一便是葛家独创的快剑法。如此多的信息,足够罗伯特确信这道鱼脍是龚行慎传授给华廿一的剑法精要。 如今,连黄杏堂都不敢招惹龚行慎的事,罗伯特哪里愿意,便用内劲逼出个酒嗝来说:“代天师,我想是醉了,也先走一步了,告罪!告罪!” 转眼,偌大的桌子便只剩下四人,王佩离兀自夹起一片鱼肉,细细咀嚼了说:“孙艾琳说的不错,这道鱼脍着实是美味,奥德赛能够做得出来的不超过百人。只不过她是井底之蛙,还不了解江湖有多大。” er孙气得暗地咬牙,但她明白王佩离是在帮她遮掩,就没好意思发作。 华廿一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满意地说:“王长老虎父无犬女啊。” 王佩离说:“华老谬赞了。”她瞥了眼背后敞开的房门,华廿一朝旁边的侍者挥挥手,侍者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王佩离这才又说:“既然您上了这道菜,那就告诉我们菜该怎么烹饪。” 张衢亨立马跳起来说:“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平时看你挺聪明的,居然关了门学做菜,是我看错人了,还是你脑袋秀逗了?尽管这道菜确实好吃,但在山上我吃不成肉的。就算咱俩去山下偷吃……嘿!我看行!” 王佩离涨红了脸,啐道:“呸!胡说八道什么,不懂就坐着听老爷子说!” 华廿一抚须说:“代天师天性淳厚,要是能安定下来潜心修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天师。” 王佩离说:“莫夸他,夸多了便不灵验了。” 华廿一促狭地笑道:“有只望夫成龙的凤凰在,多夸两句又何妨?” 王佩离羞红了脸,有意无意地瞥向张衢亨。张衢亨两眼朝天,像是在装傻。 华廿一又哈哈笑着说:“年轻真好啊!” 王佩离带着埋怨说:“老爷子休要捉弄人了,快些说。您不愿吐露盗药人的姓名,多半是因为盗药人是那一家的人,对么?” 华廿一点头说:“我在给极霞宫的邮件里说此事不宜闹大,原因就是盗药人姓姜。” 第二十四章 怀璧其罪 “姜?”张衢亨抚掌道,“我就知道是那个混小子,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些没头脑的事情。” er孙满头雾水地说:“什么葱姜蒜的,你们别卖关子,我可是只井底之蛙,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世家大门。” 王佩离则揶揄道:“有自知之明是好的,但随意插话,是记者的必修课么?” er孙带着假笑回敬:“我们的采访对象,都是彬彬有礼、有问必答的淑女和绅士,不是尖酸刻薄的人。” 当着华廿一的面,王佩离要顾及极霞宫的脸面,就撇过脑袋说:“那就请绅士回答你的问题。” “那当然由我来了。”张衢亨拍着胸脯说,“这姜家说起来也是隐士世家的大族,算上旁支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他们于十二年前就已经脱离江湖了,但不同于改行做射击运动员的柳家,姜家与其说是脱离江湖,倒不如说是要和武盟及隐士世家为敌。由于他们是隐士世家,在江湖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网,纵然武盟想要动他们,也有心无力。于是,姜家就成了江湖的老大难问题,凡是涉及到姜家的人物,武盟插不上手,隐士动不了,就算我们极霞宫来了不一定顶用。” 他又对华廿一说:“老爷子,您怎么不在邮件里说清楚是姜家的人,那样我便让我家老头子来了。” 华廿一狡黠地说:“难道代天师大人就不够分量了?况且,就算我说清了是姜家人,你还是会来。因为你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衢亨两手一摊说:“既然这样,就好说了。第一,我们要把药带走;第二,姜无患那小子得放。这第二点,估摸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第一嘛”他看向er孙,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在飞机上说的豪言复述一遍,复述的话就是要把她这个新人推到风口浪尖,不复述的话,自己作为代天师,为了龚小乙,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否亏了? 正犹豫着,华廿一大手一挥说:“这第一也好说,药留着容易叫人惦记,不留着虽然可惜,但还能看一出江湖好戏。票价贵些,倒也无妨,我黄杏堂几百年家业造得起。” 张衢亨楞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说:“老爷子好魄力,家业花不完,在座的都能帮您的。” er孙喜逐颜开:“好啊好啊,我从小的志愿和特长就是花钱。” 华廿一苦笑:“代天师,这般的厚颜无耻,天师大人都比不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佩离将张衢亨扯到西面小间说:“你白痴啊,华老头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把黄杏堂的镇店宝贝拿出来给你?你若拿了去,不待天明,全江湖的人就都该知道堂堂代天师背叛武盟,和龚行慎勾结了。” 张衢亨说:“这些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就算咱们不取了药,在盗药之后,武盟也必会以保护的名义取了它。老头子明摆地是要将祸水引向极霞宫,让武盟和极霞宫闹起来,这是典型的看戏不嫌事儿大。” 王佩离坚决地说:“不行,我不同意。老天师要我来,就是要盯着你,不让你干傻事。你出于义气,管龚行慎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如果牵连了你自己,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张衢亨颇为感动,便凑到王佩离耳边,柔声说:“佩离儿,你对我真好。” 王佩离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忙将他推开说:“胡说什么,谁是你的佩离儿。” 张衢亨促狭地笑道:“我可没说你是我的啊。” 王佩离直羞得掩住了脸,不敢直视张衢亨的眼睛。 张衢亨郑重地说:“佩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待我胜过亲人。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龚小乙于我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纵然他不拿我当知己,我也愿意为他做些事。现在,咱们偷摸着把药带走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葛家已派人到了春泉岭。只要咱们没带药走,武盟就会将药收了。与其等到时候和武盟大打出手,不如趁现在拿了药便跑。就算老头子默许武盟通缉我,我也不后悔。” 王佩离盯住张衢亨的眼睛说:“你是大丈夫么?” 张衢亨调笑道:“是不是,总要试试才知道。” 珠帘的另一端,er孙捧着她职业的小本本,听华廿一讲述其守业史:“查理是风流的教名,他母亲是圣教的信徒。幸亏,我在黄杏堂经营惨淡的时候结实了他母亲,不然黄杏堂现在就和东边那座斗胜庙一样,成了被保护的古建筑了。他母亲让我开拓了眼界,让我不再墨守鸿钧医术,告诉我活用诺亚医学的道理。我这才通过萃取的方式,将古方做成易于吸收的药剂,使黄杏堂能在化学药剂盛行的时候活下来。所以,现在我已经不再拘泥于派别了。如果不是因为身在武盟,怕被人笑话不守祖业,我就和孙小姐一样,为自己起个诺派的名字,比如jack。以后你就能像电影里一样,喊我老杰克了,哈哈!” 华廿一爽朗的笑声传入小间,张衢亨和王佩离应声撩帘出来。华廿一问:“代天师,可是和王小姐达成了共识?” 张衢亨得意地摩挲着下巴说:“那是自然,大丈夫岂能——哎哟!” 王佩离在张衢亨的腰上掐了一把,痛得张衢亨直跳脚告饶。看到这一幕,er孙像只狡黠的狐狸一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挂着暧昧的笑容。 片刻后,张衢亨才揉着腰说:“佩离已同意我接手药材,只是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办法能叫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呢?” “药材已经给我了啊。”er孙诧异地盯着张衢亨,指着自己的背包说。 王佩离气得恨不得掐死er孙,她指鼻子骂道:“你脑子进水了,我们商量了半天对策,全被你搅和了。” er孙理直气壮地说:“我说过,我传承的是二门,我来为门人取药治病有何不可?” “你——” 王佩离一时语塞,张衢亨则抚掌大笑:“咱们机关算尽,到头来居然不如孙小姐直率豁达,可悲可叹!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就和武盟硬碰硬!” 华廿一笑着说:“孙小姐确实率真,我说给她,她便要了。不过,代天师也别将我华老头看瘪了,龚行慎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就算我看不惯葛家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牵扯极霞宫进来。况且,极霞宫也未必会入彀。至于诸位的脱身之法,我有一计暗度陈仓,说不定可以让你我不露马脚,且能把药带走。” 三人屏息,听华廿一道来。 一个小时后,华宅外嘈杂一片,一群衣着各异、形貌各异的人涌进了一进院子。 第二十五章 短枪无患 一进院子里,摩肩接踵,时不时这人踩了那人的脚,那人摸了这人屁股。一群人乱乱糟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旁人都道江湖是肃穆的。 当有刀客戴着斗笠,裹着黄沙,孑然走进一处店面唤小二来二斤牛肉、一斤烧酒。饮酒吃肉,好不痛快。 对桌剑客会道:“你每吃一碗酒就会吃三片肉,为何方才只吃了两片?” 刀客会说:“因为有一片肉厚了半寸半分。” 事实上,刀客会戴着斗笠,衣袍倒卷西风,孤身走进店家唤小二来一碗稠酒、一碟捞面。蘸汁就蒜,大快朵颐。 对面剑客会问:“吃了这顿,下顿如何?” 刀客会摩挲着刀锋说:“大爷,修个脚不?” 就像院子里这群江湖人,提刀的断刀客比利正在新城西餐厅做切配,他的梦想是成为大厨;击剑手robert陈经营着一家串烧店,他渴望有时间减掉如怀胎六月的啤酒肚。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世俗化。之所以留在江湖,只为有机会施展真实所学,而不是将武术用于表演和小儿科的地方武术比赛。 正如三百年前,武者中的思想家顾居奇“侠无恒产,因无恒心”的断言一语成谶,导致侠客之名屈指可数,但侠的没落是无可厚非的。 所以,江湖充斥着五行八作的人物,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聚在一起却是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 来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头发花白,烫成蓬蓬的卷发,目光冰冷如刀。她的身旁站着两人,一人是名木讷的青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人高马大的,但两只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两根大拇指兀自绕着圈。另一人则是罗伯特,他黑着一张脸,满是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黄杏堂这边,只有华廿一和karol齐站在二进院子的院门前,华风流不知去向。华廿一抱拳说:“葛二先生,好久不见,怎的来了不先知会一声?” 为首的妇人就是葛家的二管事,葛二说:“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你推辞说盗药之事涉及隐士,故而要等极霞宫的人来调解,调解后方能将作为证物的两味药材交由我们暂时保管。如今,极霞宫的贵客可来了?” 华廿一难堪地说:“方才羁押盗药贼的看守出了岔子,代天师带人去追了。” 葛二如刀般的眉毛耸起说:“被封了气海的废人也能丢?你们华家怕是要把老祖宗的脸丢光了。”华廿一苦笑不答,葛二又说:“那药呢?你们这般无能,还是老老实实把药交给武盟暂管为妙。” 华廿一仍是苦笑:“小老儿知道自己个儿无能,便将药交给代天师保管了,此刻应该已经出了旧城区了。” 葛二勃然大怒:“混账!你人老糊涂了,居然把药交给那个废人,和直接把药送给盗药贼有什么区别?”她当机立断,招呼身后武者说:“走!去护住代天师!” 一声令下,武者们又打着呼哨,闹闹腾腾地往院子外面挤。葛二刚走两步,倏地停住了脚步,她一双冷眼瞥向兀自驻足原地的华廿一,心里暗骂了一句:哼!老狐狸,险些被你蒙了。 她叫住罗伯特说:“阿莱镇守,请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提防贼子杀个回马枪,万一伤了华老先生可不好。”她又对木讷青年说:“大勇,你留在这儿帮阿莱叔叔盯着,可别放一个人出去,也别放一个人进来。” 大勇支吾着应了一声,葛二登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抽在大勇脸上训斥道:“答应的声音不会大些么?我怎么会生了你这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罗伯特看这高大的汉子委屈得直想掉眼泪,有些不忍,便说:“二先生请放心,我罗伯特虽然不济,但那盗药贼可是我的手下败将,纵然再来也叫他有来无回。” 葛二微微颔首,说:“那这边就交给阿莱镇守了,我去保护代天师。”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了大勇一眼,吓得他连退了两步。 罗伯特留了十名心腹武者,剩下的都随葛二去追张衢亨等人了。 华廿一打趣道:“早知如此,镇守方才就不该着急着走啊。” 罗伯特找了个石墩坐下说:“葛二可是盟主的亲信,是上差!我哪敢不听人家的驱使呢?” 华廿一说:“无妨无妨,上差走了,这春泉岭依然要赖您镇守,我们黄杏堂还是得和您多亲多近的。” 罗伯特哈哈大笑,他不愿掺和有关龚行慎的事,却无可奈何被搅了进来。搅和进来也就罢了,春泉岭势力以黄杏堂最大,得罪了黄杏堂,他这镇守就得憋屈死。好在华廿一通情达理,此番一表态,总算叫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畅快自不必说,在他心里,他和黄杏堂的联系又紧密了一些。 大勇的性格与他的体格和名字格格不入,他怯生生地指着二进院子的屋檐上说:“那、那里有人” 罗伯特腾地从石墩上跳了起来,抽出他引以为傲的九节鞭,朝屋檐大喝:“何人在此窥伺,快快出来受死。” 隐士家族中,凡是能够在江湖行走的均是修行者,内向懦弱的大勇亦是如此。所以,罗伯特根本没有怀疑大勇的判断,武者知气只能对杀意有所察觉,而修行者的神念却是鸟瞰方圆的法门。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屋檐上果然纵身跃下一名青年。他说:“好敏锐的神念,居然能看破我的隐法,倒是比葛二那个恶婆子厉害。” 院子里灯光十分明亮,众人一眼就认出青年便是四天前来盗药的姜无患。他相貌不算丑陋,却穿着一件镶满铆钉的黑皮衣,并在嘴唇下和眼底刺青,看起来像是十年前流行的朋克乐人,显得乖张、暴戾。 大勇嗫嚅道:“妈妈很厉害的,可别让她听到你在说她坏话。” 姜无患打量了大勇一番,笑道:“哦,你便是葛家号称神念不弱于葛还婴的大勇么?哼哼,来得好,老子先废了你。” 话音未落,姜无患右臂向下一顿,一把明晃晃的袖剑弹到手心。他脚底发力,化作一道残影,剑锋直取大勇咽喉。罗伯特抖开九节鞭,华廿一并指为剑,分别从左右堵截姜无患的攻势。 尽管姜无患尚未结婴,但武者再强,身体素质还是差修行者一截的,加之姜无患出招的早,两人刚一出手就已知拦不住他,只好看这木讷大勇的本事了。 姜无患的剑锋毫无窒碍地抵到大勇的喉结,大勇仍讷然地一动不动。然而,就在剑锋刺入大勇喉头时,异象发生。 大勇顿时化作一团烟雾,人已不知去向。姜无患立即放开神念,神念刚放出去,姜无患就吓出了一头冷汗。就在大勇化作烟雾的同时,他已经到了姜无患的身后,跟着一拳挥出。所幸,大勇的拳头来势不猛,姜无患向前连着纵跃了三步,才转身对大勇喝道:“你这家伙使的什么妖法?我怎地从未见过、听过?” 想是这喝声吓到了大勇,他慌忙倒退了一步才低声说:“不是什么妖法啦,这就是化影的戏法和隐法,可简单了。” 姜无患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罗伯特忙拦住大勇,心说:这小伙子人高马大的,情商居然这么低,多半是被葛二那恶婆娘管教的。他嘴上说:“可别中了他的算计。” 大勇说:“没事的,对影成三人是我从小玩儿的,告诉他他也学不会。” 罗伯特汗颜。 姜无患说:“甭说没用的,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罗伯特说:“杀鸡焉用牛刀,手下败将,再来试试老子的九节鞭。” 姜无患左手一甩,一条金属棍像变戏法般到了手里。他把袖剑插进金属棍,便成了根一米余长的短枪,枪头点指罗伯特说:“上次先是中了毒烟暗算,后是被华家父子偷袭,封了气海。否则,你区区武者能耐我何?这次我不外放真气,和你只比拼武艺,要是你还是胜了,我就自废真元!” 罗伯特摆开架势说:“输了你就回家反省个十年八年的,废你真元?哼!就你老子那护犊子脾气不得杀我全家。” “能赢再说大话!” 姜无患真元附上枪头,为枪头涂上了一层猩红,毫无花哨地直刺罗伯特。罗伯特也将内劲附着在鞭子上,舞起鞭花,将短枪包裹其间。姜无患打架向来是一力降十会,凭着暴戾之气直捣黄龙。这次也不例外,猩红枪头不顾如蛇般缚上来的九节鞭,仍旧一往无前。 罗伯特冷哼:“哼!还是只会用蛮力。” 说话间,九节鞭已缠住枪身。罗伯特猛扯鞭子,想要借着枪的来势,扯姜无患一个趔趄,然后用他的杀手锏一招制敌。 虽说诺亚留下的西方武学变化不多,但西方武学强调锻体,使肉体力量达到摧枯拉朽的效果,也善于研究人体,讲究使用最少的动作最快地制敌。东西武学兼修的罗伯特当然知道什么时候用东方的技巧,什么时候用西方的蛮横。 果不其然,一味横冲直撞的姜无患因这一扯,脚底步子多迈了半步,只这半步就可以导致他攻击的偏斜。罗伯特冷笑着避开枪头的锋芒,略弓脊梁,右手仍握着九节鞭控制住短枪,左手勾拳已对准姜无患的右边腋下。 那里有着隐蔽的腋动脉,西方武学施展这招攻击时通常会带着指虎或者带走铆钉的戒指,一拳将对方的动脉壁打得破裂,足以一击致胜。罗伯特相信,他的全力一击足以穿透三层护体真气,而姜无患至多只有两层护体真气。 俗话说,莫装x装x遭雷劈。罗伯特万万没想到短枪的枪头会从枪杆上脱落下来,姜无患抽回金属棍,向上一抬,砸在罗伯特微凹的下巴上。 罗伯特噗地吐出两颗门牙,仰面朝后倒退了三步,才勉强让自己没仰面栽倒。眼看他站立不稳,正是抢攻的好时机,姜无患手中金属棒舞动如风,噼噼啪啪,在罗伯特身上一顿乱打。 不愧是一方镇守,罗伯特瞬息间挨了修行者十来棍子,仍岿然不动。他一把握住打向他太阳穴的金属棒,另一只手九节鞭甩出。鞭子缠绕的袖剑被当作暗器,射向姜无患的胸口。 姜无患两指一夹,袖剑被他夹在指间。罗伯特乘势开始反击,他将九节鞭缠在右手,鞭首的镖头正巧被他倒握在手里,可以被当作匕首使用。 这是罗伯特擅长的攻击方式,一旦九节鞭不能起到长武器和暗器的优势,他就会将之作为指虎,和对方近身肉搏,通常会爆发出比九节鞭更强大的攻击力。 姜无患一手袖剑一手棍,和罗伯特拼斗在一起。自始至终,姜无患如承诺的一样,从未使用外放的真气,甚至连护体真气都没放出,单纯地使用武术和对方拼斗。 一旁观战的华廿一及罗伯特心腹,眼看罗伯特逐渐落在下风,也绝不会上前帮手。江湖就是如此,你守规矩,别人就会守规矩,你不守规矩,那你将不必再守规矩。可以说,江湖是把信用体系和全民监督机制变成约定俗成的标准的地方。这就是江湖吸引人的地方,也是江湖得以笑傲的原因。 啪—— 姜无患一掌推在罗伯特胸口,真元之力微吐,罗伯特内劲彻底溃散。他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妈的,老子居然在武艺上输了你。” 姜无患不屑地说:“你们武者穷尽一生也只能达到乙字位,而我们修行者服丹之后就是甲字位,你跟我没得比。” 罗伯特苦笑,武者和修行者的差距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从十年前武艺已不再精进,甚至有倒退的趋势,他也不甚在意。在他看来,他已经到了武者的极限。上次,他能和华家人把姜无患擒了,他还以为修行者不是高不可攀的,但现在他再次感到了武者的无力。 姜无患又说:“但武者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罗伯特瞪大了眼睛,等着姜无患给他一线希望,令他能够触及修行者遮挡的天空。可惜,姜无患说:“武者里只有龚行慎值得敬佩,你们同他差太远了。龚行慎在前些天打败了葛还婴,以你在武盟的级别,该知道他的伤令他只能发挥不足五成的实力。能够以那样的身体打败葛还婴,龚行慎的强大着实令人向往。我自幼仙武双修,很清楚武者的极限,但他突破了那个极限。所以,我要他恢复实力,然后打败他。只有这样,我的道心才圆满。” 他看向华廿一说:“华老爷子,你应该把药给我!” 华廿一说:“你刚才应该听到了,药在代天师手里。” 姜无患嗤笑:“据说,黄杏堂曾因经营周转问题,和沃姆伍德的疋姆公司签订了股权出让协议。两年前,疋姆公司根据股权协议,想要将初代黄藤草拿去做研究。而你们华家,非但单方面撕毁协议,还按照江湖规矩,用不知哪里学来的快剑术将疋姆公司代表安德烈的周身要穴毁去,使之成了废人。可有此事?” 华廿一叹气说:“那时不明就里便签了协议,结果被人算计,甚至用江湖规矩胁迫我们。为了保全黄杏堂,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姜无患说:“哼!你们之间的腌臜事,我不愿管。我说这件事是想说明,你们华家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小人好财,你们岂肯将黄杏堂的生计所在拱手送人?所以,你给张衢亨的多半是李代桃僵,掩人耳目的假货!” 正有些萎靡不振的罗伯特蓦地抬起了头,他知道华家不愿交出药材,却不敢违拗武盟,祸水东引是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没想到华家贪心不足,居然使出李代桃僵的蠢办法。可是,他转念一想,既然武盟已撕破了脸,华家使点小聪明也就合情合理了。 华廿一先去看大勇,后扫视罗伯特及其心腹,最后无可奈何地指着姜无患问:“大勇兄弟,你可愿助我擒住此人?”按照年纪,葛二还要叫华廿一声大哥,但华廿一此刻有求于大勇,因此自降身份,称之为兄弟。 大勇摇头说:“妈妈没说要我打架,我不敢” 姜无患大笑:“哈哈!华老爷子,你可还有别的对策?” 华廿一叹口气,对karol说:“去,唤人把三进院里那两株芍药搬来。” 罗伯特大叫:“华老爷子,你这” 华廿一摆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是命数,只怪我不该怀璧。” 片刻后,两盆芍药由四人抬着来到一进院子。此时节正是芍药盛开的时候,两株芍药花满枝头,争红斗艳。一株是粉瓣砌成的台阁,一株是黄瓣聚起的绣球,均是赏心悦目。 华廿一持着剪刀,绕着两盆芍药转了两圈,仍是不舍下手。姜无患等得不耐烦,抬手放出一道真气,如把锋利的小刀,切掉一朵开得最盛的芍药说:“你要是不忍下手,我便把这两盆花剃个头。” 华廿一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剪去芍药盛开的花朵。一朵朵花被剪下,整齐地摆在院子的石墩上,繁花掩盖处,逐渐露出一株一尺长、三寸宽的黄色藤萝状的植物,有枝无叶,这就是黄藤草了。另有一株紫至乌黑的灵芝,正绽放着一朵橙黄的小花,自然是紫心芝。 待华廿一将两株药材,整株地挖出来,珍而重之地分别放在两个内衬玉石的锦盒里,姜无患迫不及待地将两个锦盒夺到手中。 罗伯特忽然叫道:“大勇!此人要走,拦住他!” 大勇依言,打开一个墨玉瓶,从瓶中放出一团烟雾。只三个呼吸的功夫,烟雾便化成另一个大勇。众人看了都惊奇地叫出声来,只有姜无患抱着锦盒似笑非笑:“放心,我不走。葛二只说不让人出去,没说不让物件出去。” 说着,姜无患用真气托起锦盒,两只锦盒直接朝院外飞了出去。 罗伯特手下有一人名叫乔纳森,练就一身平地登高的本领。他见锦盒飞起,便纵跃上了山墙。眼看他就要拦下锦盒,锦盒忽地转了个弯,叫他扑了个空。再想要跃下山墙去追,烟雾化成的大勇已飘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推回了院子:“任何人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进来。” “真乖!”姜无患提着组合成的短枪,挑衅地向大勇招手说,“来,来,让小爷解决了你,好去拿回药材。” 第二十六章 百鹰飞剑 火爆脾气的葛二甩开尾随的武者团,脚尖点地,如一道花白的影子,穿过青砖甬道,拦在了一辆疾行的电瓶车前。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内三人险些因惯性被甩离座位。一狗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滚落座椅,发出一声呜咽。 紧随癞子的呜咽,司机冲着眼前这名不长眼的老婆子骂道:“找死呢你!” 葛二也不答话,如一只灵巧的雀儿,单脚点地跳起,轻盈地落进敞篷的电瓶车厢。她薅住张衢亨的脖领问:“药呢?” 由于葛二来得太快、太突然,张衢亨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葛二。他乐呵呵地说:“原来是葛二先生啊!前些天在盂兰市,没能见到先生,我正怅然。所幸在此处碰到了先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不巧的是,我的同伴身受重伤,不便和先生叙旧。不知先生可否放开我的衣服呢?我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咳咳!” 葛二薅着领子又往上提了提:“少说废话,药呢?” 张衢亨挣扎着,半站不坐地离开座位,连连咳嗽。王佩离抓住葛二的手腕,真元微吐,说:“好大的胆子,敢对代天师无礼,快点放手!” 葛二岂肯受人威胁,当即放开真元和王佩离对碰。论真元,葛二本就比王佩离多三十年积淀,加之王佩离唯恐伤了张衢亨,只是徐徐释放真元,葛二则毫不留情地猛地释放大量真元冲撞王佩离。如此一来,王佩离便吃了亏,强横的真元冲入她的经脉,登时令她体内气息紊乱,生出一种莫名的烦恶之气。 她知道这是外力入侵,扰乱道心的表现,于是只好也放开真元与之硬拼。葛二心中生出狠辣的念头,更加不留情面,调动大股的真元和王佩离对冲。 眼看王佩离落入下风,脖颈处动脉正漫上殷红。虚弱的er孙低声唤了一句:“癞子。” 癞子如奉纶音,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主人一声令下,扑上去便咬。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癞子身上的癞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长出了一层黄色的短毛,倒是没以前丑了。但还是把葛二吓了一跳,她当是哪里出来的妖物,突然外放真气,震开王佩离的手,向后跳下电瓶车。 张衢亨这才得以拍着前胸大口喘气,衣领刚才被葛二抓住的部分都已成了焦糊的碎片。喘匀的气,他甩动着胳膊说:“癞子兄,多谢你救命之恩,但你是不是可以不再咬着我的胳膊了?” 这也难怪,癞子坏了一只眼,纵然嗅觉完好,也难免会出错。 王佩离咳出一口血,晃悠着站起来。张衢亨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扶王佩离:“佩离,你怎么——”王佩离抬手示意自己无碍,愤怒地指着葛二说:“葛二!武力胁迫代天师,擅自动用武力,打伤极霞宫祭酒,谁给你的权力?荆山令嘛?”祭酒是仙宗庙观里普通方士之上的管理人员,级别和公司中层差不多。 葛二自知刚才冲动之下坏了规矩,便收敛了往日的跋扈,但要让她向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低头是不可能的。她仍然带着蛮横说:“修行者有罪,武盟有权动用执法堂的修行者抓捕。” “代天师可不是修行者!”王佩离怒气上涌,带着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她身体晃了晃,扶住前排的椅背才勉强站住。 葛二见状,更加觉得理亏,一时没了言语。王佩离刚要继续诘责她,张衢亨先咆哮道:“葛二!你敢伤了佩离,我和你拼了。” 尽管葛二觉得理亏,但听了张衢亨的话,还是不免在心中嗤笑: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拼命又如何?可不待她露出惹人厌烦的笑容,一支漆黑的尺长短剑带着蜂鸣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入葛二的护体真气,竟然一下便刺穿了两层。 真气化影?葛二矍然一惊,一面后退一面想:不对!这剑有实质,不是少爷常用的化影御剑,难道是化形? 只见张衢亨手指左指右点,飞剑跟着上下翻飞。葛二更是惊惧,要知道极霞宫可是隐士中最高深的所在,就算老天师有真气化形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下,葛二不敢轻视,尤其飞剑融于夜色,肉眼难辨。她放开神念,将护体真气布到最大的三层,朝着飞剑拍出一只真气手掌。可惜,她的神念有限,不能如葛还婴一般持续化影,更不能随时变化化影的虚实。 和越长越大的真气手掌比起来,飞剑就如同一只大苍蝇,一会儿盘旋一会儿俯冲,真气手掌的动作就笨拙得多。葛二捉急,又拍出一只真气手掌,双掌齐下,飞剑逐渐落于下风。但她的额头已开始冒汗,眼睛也开始干涩。 张衢亨揶揄:“这便是你的极限了?” 就在其中一只手掌濒临消散时,葛二忽然大喝一声,那只手掌应声爆炸。真气爆炸的气浪冲击之下,飞剑完全失去了控制,被气浪吹到地上,发出哔咔哔咔的电流声,并冒出缕缕白烟。 葛二冷笑:“原来是凡人的小把戏,你把极霞宫的脸丢尽了!” 张衢亨回以冷笑:“别小看了科技的力量,你的护体真气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他两手一摊,不知何时,他已戴上了一副缠满蓝色亮线的黑色手套。紧接着,电瓶车里,铝合金的行礼箱开始剧烈晃动。 “飞剑二至八号,来!” 张衢亨左手一挥,铝合金行李箱轰然打开,七把漆黑飞剑在他的左手边排成雁翎阵。 “百鹰二号、四号、七号,来!” 张衢亨右手响指一弹,随着三声鹰唳,一青、一黑、一银,三只机械鹰从箱中直飞上天,随即俯冲而下,悬停在他的右手边。 葛二退了一步,早已躲进甬道的司机看直了眼,嘴角带着血渍的王佩离痴痴地盯着张衢亨的娃娃脸,连虚弱的er孙都掏出手机做好拍摄准备。癞子则盯着三只大小不一的机械鹰,开始狂吠:这些不规矩的坏鸟又来偷窥了。 张衢亨得意地笑着,双手向前平推,七支飞剑和三只鹰,一齐攻向葛二。葛二见这阵势,已失了气势。她再次放出真气手掌,手掌直飞剑鹰组合的中心,直接便炸了开。 然而,气浪并没有造成刚才的时空,三只机械鹰栩栩如生,模仿着鹰对抗飓风的动作,没有停滞地朝葛二俯冲,并露出其尖锐的爪子。而七把飞剑则趁着爆炸的气浪,飞散何处,分别兜了个圈子,从四面八方包抄向葛二。 葛二情知真气手掌已没有作用,就将真气释放到体外三尺,化影为两条壮硕的手臂,使葛二仿佛成了上肢强壮的巨人。 两条真气手臂如臂使指,随着葛二的动作,快速地捕捉剑鹰组合的位置。可她并不知道,张衢亨考虑到飞剑组合作战的复杂性,早就编写了相应的阵法。纵然葛二的手臂再快,也打不中如苍蝇般的飞剑。 只僵持了片刻,葛二的神念就开始捉襟见肘,手臂动作变得不如刚才灵活。很快,七剑抓住手臂的空隙,结成半月阵,如一把月牙铲切向真气手臂。 由于葛二不能灵活变换化影的虚实,她就一直保持化影的实体化。飞剑的剑刃是高频震动的锯齿,这是科学家最新挖掘的诺亚知识,能够切开任何产生物理干涉的东西,包括实体化的真气。 月牙铲过后,真气手臂只剩一条,已不足以形成严密的防御。三只百鹰,趁着新的手臂还未生成,一齐抓向断臂之处。百鹰的爪子使用了和飞剑相同的技术,摧枯拉朽般撕开了葛二的护体真气,青色的百鹰二号尖锐的喙啄在葛二的右眼上——“啊!” 葛二痛叫着捂住眼睛,与此同时,她立即将身周的真气炸开,以免剑鹰组合乘胜追击。 张衢亨并没有夺葛二性命的意思,而且寻常外伤对于修行者而言,不过是挠痒罢了。所以,他早已撤回剑鹰组合,葛二爆开真气显然是徒劳的。 再摊开染血的手掌,葛二的右眼已不再流血,伤口处开始结痂。由于伤口较深,就算葛二伤口迅速愈合也是要留疤的。然而,受了伤的葛二居然出奇地平静,她睁一眼闭一眼说:“代天师好手段,卑人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张衢亨有些诧异,也有些得意,但看到王佩离捧心闭目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海涵?你打伤了佩离该如何海涵?” 葛二当即从腰间暗口袋中掏出一粒药丸,由真气托着,缓缓漂至张衢亨面前:“这是我们葛家秘制的静心理气丸,对真元紊乱有奇效。” 药丸是由蜡封着的,张衢亨捏开蜡封,顿时药香扑鼻。药丸递到王佩离面前,她嗅了嗅,点点头,拈起吞下。 张衢亨又拿腔拿调地说:“就这一粒就够了?” 葛二弓身说:“回代天师,旁的不说,我葛家配的药要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黄杏堂名头虽大,靠得却是可以不断繁殖的二代药草。若没有初代药草,哼哼!” “于是,你们就要巧取豪夺?”张衢亨抓住葛二话里的漏洞诘问。 葛二要解释,张衢亨直接打断她说:“我不管你王婆卖瓜,佩离是极霞宫祭酒,身子金贵,要是一粒药不好,我再到明时岛找葛鱼服要么?你直接给我一个疗程的,这事算完。一个疗程,就按按早晚一粒,服用一礼拜算!” 葛二一口老牙咬得咯咯作响,心说:理气丸三斤上品药材才出七八粒,还要一疗程,不怕吃死你!但她优点就是能屈能伸,纵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也会审时度势。没再多说,她掏出一盒理气丸递了过去。 原以为张衢亨得了药,他便息事宁人了,没想到他的嘴脸居然如此丑恶。只听他接着拿腔拿调地说:“我这儿还有一位朋友受了伤,被你一耽误,病情都加重了。” 他看向er孙,er孙当即咳嗽两声,捂着额头说:“我头晕、恶心、反胃、浑身发冷,哎哟!我的血都快流干了。” 张衢亨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提醒:“别说的你跟来了例假似的,你得说你受伤损了气血,管她要七花补血丸。” er孙立即会意:“哎呀!给一个疗程的七花补血丸,我贫血了。” 修行者何等耳聪目明,张衢亨的悄悄话,葛二听得一清二楚,直听得她眼角一抽一抽的。 又交出一盒补血丸,张衢亨方才满意地说:“算你识相,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武盟是否追究你的鲁莽,我就不敢保证了。” 葛二的表情陡然变得阴鸷,忽然放出真气手掌,喝道:“哪里走!” 这一喝吓了张衢亨一跳,以为葛二又要翻脸,当即去招飞剑。但听得一个男人连声惨叫,他才知道葛二是冲着躲在甬道里的电瓶车司机去的。 司机被真气手掌提在半空,不断挣扎着。葛二神念刺入司机脑中,司机惨叫一声,经过全身的剧烈抽搐,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落在地上,人事不省。 张衢亨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 er孙捂住脑袋,喃喃自语:“这种感觉,是河堤公园” 葛二恭敬地说:“卑人只是用神念消除了他刚才的这段记忆罢了,您知道的,修行者的力量不便显露于人前。” 张衢亨很生气,但无可奈何。葛二说的对,隐士间有着默许的传统,就是不将修行者的力量显露人前。使用神念消除记忆虽然暴力,但也是最后补救的方法。他搀扶着er孙下了电瓶车,王佩离服了理气丸又简单调息了一番,已不妨碍行动了。 只到这时,跟随葛二的武者团才乌泱泱地涌来。他们看到葛二右眼有伤,张衢亨又带着两位受伤的姑娘,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纷纷站到葛二身后,等她号令。 葛二像是有了底气,腰板儿挺直了些说:“代天师,可否容卑人办一件公事?” 张衢亨眯着眼扫视了来人,少说也有三十人,便说:“葛二,你带这么些人来是什么意思?” 葛二仍恭敬地说:“其实,我们是来保护代天师的。”她便将来时,在华宅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张衢亨讥笑:“你要早把事情说明白,我也不至于伤你一只眼睛。” 武者们闻言,都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表示惊讶。他们几乎都亲眼见过罗伯特被葛二一招制服的立威场面,那可是他们敬仰的乙字位高手、春泉岭镇守啊!这样厉害的葛二居然被这位年轻的代天师伤了一只眼,不都说代天师是不能修行又没有练武资质的废人吗?难道传言是错的? 葛二回头瞪了一眼,身后嘈杂的谈论声戛然而止。她才说:“是卑人心急了,要是早知代天师有这等本领,我便放心让代天师带走药材了。” 张衢亨点头说:“不必了,那东西我留着没用,净惹一身馊,给你!”说着他从电瓶车里拎出er的背包,将里面的两个锦盒拿出来丢给葛二。 葛二忙不迭将锦盒抱在怀里,心说:这种宝贝之物,怎么能不被觊觎?难道其中有假?于是她立即打开了锦盒,定睛细看了一番盒中的黄藤草,又缓缓合上,去看另一个锦盒。两只锦盒查看完毕,葛二随手将锦盒丢给身后的武者说:“代天师,莫不是欺负卑人老眼昏花,拿二代的药材来唬我?” 张衢亨冷笑道:“你这臭婆娘的心坏透了,华风流为了这两只锦盒刚和我们动武,还伤了孙小姐。你觉得区区华风流会为了二代的药材,对我不敬么?他背后的只是个糟老头子,可不是武盟的现任盟主!” 葛二皱起眉头说:“华风流可曾见过药材?” 张衢亨说:“他和孙小姐以药材为赌注比武,孙小姐初学武功,不敌,但他看了药材就扬长而去了。” 葛二独眼一转,抱拳道:“冲撞代天师之事,来日卑人再登门致歉。”她转身对武者们说:“走!回华宅!”说罢,她便脚尖点地,沿着来时路朝华宅飞奔。 武者们纷纷爆粗口道:“老子是来处理江湖纠纷的,怎么就变成夜跑了?”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句:“跑步走!一二!”武者们纷纷大笑,拎着刀,提着剑,吊儿郎当地跑着往华宅去了。 有人还吆喝:“这光跑腿不过瘾啊,完事儿哥几个一起练两手?” 有人应道:“是啊,咱得松松筋骨,不然练这些年把式就白瞎了。” 还有人提议:“对对,待会儿找个小树林,咱练练,练完一块儿夜市bbq去。” 接着就有人反对:“扯淡呢,你去小树林儿,吓到那些小情侣们怎么办?咱们只护花,不拆鸳鸯。” 一个豪爽的女声就调笑道:“巴恩大哥怎么知道得这么仔细,是不是常去啊?” 顿时,武者们哈哈大笑。 “比起小说里斗狠的侠客们,武者的团体更像下了工的匠人,豪爽、市侩、充满了人情味儿。”er孙感慨着,顿了顿又说,“不知道华老爷子那边的计策执行得怎样,把药交给那个姜无患是不是太冒险了些,那家伙看起来真不靠谱。” 张衢亨将她扶回电瓶车里坐着说:“放心,姜家别的不行,就是人缘好。倒是你,被华风流封了几处要穴,还是先歇着。” 王佩离轻咳了两声,揶揄道:“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华风流挑衅了两句就和人硬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二十七章 走火入魔 半小时前,斗胜庙。 华风流倒提着一柄银色刺剑,静候在道旁。 全拳住持手握一头绑着黄纸的木棍,举过头顶,一面起舞,一面唱咏:“斗胜噫!出顽石兮翻江海,宝摩尼兮诞光明,得如意兮傲神国,不如意兮战四方。神火冰雷,锻宝躯;阴海九泉,浣精魄。哼!踏破穹隆门阙;哈!捣碎极帝山门。碧落九重天,任逍遥!” 唱罢第一节,全拳吼道:“来!” 黄纸无火自燃,全拳再次舞动木棍,如同夜中行进的车轮:“斗胜武勇谁人敌?斗胜慈悲亦无相。善,荡涤凡尘邪祟;恶,道尽人间悲苦。善作恶时青山荒,恶作善时尸海花。无相即无善与恶,是非对错无尽涯。天劫地火平常事,生别死离难自拔。当有斗胜通灵眼,惩恶扬善皆通达。” 黄纸火焰徐徐燃尽,全拳以木棍灰烬那头杵地,念道:“仁!义!智!勇!武之四维。斗胜且看,今朝儿郎仁乎?家国有难,羸弱在途,武者保国卫民,大仁无疆!”念到此处,全拳身体晃了晃,“今朝儿郎义乎?忠义为先,信义在次,武者忠信节义,大义凛然!”全拳脚下踉跄,“今朝儿郎智乎?勇乎?除魔卫道,抛洒热血,武者智勇无双,大胜可期!”全拳潸然泪下。 他哽咽道:“斗胜且看,今日儿郎以意气相争,以武术论输赢。斗而胜者不可猖狂,斗而败者不可气馁,来日合力,为善去恶!” 木棍杵地三次,全拳高呼:“战呐!” 华风流擎剑迈出一步,er孙抱着竹剑跳上阵前。张衢亨则扶着泣不成声的全拳到山桃树下歇息,说:“世事无常,但武之四维仍有继承。”全拳这才抹泪止涕。 华风流说:“接我六招,我就让你们带走黄藤草和紫心芝。” er孙说:“二门二门弟子er孙,必为门人取得这两株破草。” 华风流嘴角微微翘起,说:“既然如此,第一招,星落!” 刺剑疾出,剑尖微颤,如闪耀的一枚亮星,拖着银白色的尾巴,刺向er孙的左肩肩井穴。er孙匆匆摆开休门式,将竹剑横在面前,双脚如扇般打开,要以如意诀防守专用的起手式先接他一招。然而,er孙的起手式还没摆开,她的肩头就已被刺剑点中。 “啊!”er孙捂住左肩,跌坐在地上。华风流知道她是刚刚习武,连入门水准都不到,便只用了招式,没施展内劲。再者,华风流特意拿了一把钝头剑,所以,er孙被刺剑刺中后,顶多有些痛感,并不会有明显外伤。但er孙感到左臂酸软得使不出力气,便惊讶地问:“这就是点穴嘛?好厉害。” 华风流得意的笑容一闪即逝,说:“认输来得及。” er孙从地上爬起来,扳着指头算着说:“你一共是六招,充其量打我六下。左肩膀一下,右肩膀一下,然后是你肯定留最后一招作为杀手锏,那么只要挡下最后一招就可以了。嘿嘿,简单,简单,就当是做spa了。” 一旁观战的王佩离忍不住嗤笑道:“你以为一招只能刺一下么?放心,你挨不到最后一招的。” er孙学着粉红少女们嘟嘴撒娇的模样说:“风流大哥怎么可能对人家下那么重的手嘛!是,风流大哥?” 华风流干咳一声说:“我叫查理,接我第二招,双泉。” “别!别!”er孙连忙喊道,“让我做好起手式,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华风流放下横起的刺剑,er孙笑嘻嘻地擎起竹剑,摆出一往无前、冲杀敌阵的惊门式。 “哦?你要采取以攻代守?”华风流惊讶地问。 er孙说:“如意诀有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山中是只纸老虎!” 华风流横剑在手说:“那便来试试。” 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冲向对方。华风流手中刺剑兀自颤动,恍惚间,好似多出一个剑锋来。两个剑锋同时刺出,却朝着不同的两处位置去了,这不是真气化影的妙用,而是纯粹的速度使然。双头剑锋如一只露出獠牙的双头蛇,分别咬向er孙右肩和手腕的要穴。 然而,本该和华风流招式碰撞在一起的er孙,连续施展两次扇步,向后逃了——如意诀是说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说过山中是只纸老虎的话,但后面还有一句:如果是只真老虎,那么还不赶快跑? 除了吐纳的法门,如意诀不啻一本通俗读物,里面既有天马行空的武学遐想,又有插科打诨的武功注释。er孙读下来没有晦涩不明的地方,甚至想是不是在里面加两笔。读过两遍,她似乎明白了龚行慎不靠谱的原因所在,二门的精髓果然在一个“二”字。 看着逃开的er孙,华风流居然气笑了,他也不多话,擎剑追着er孙,再次刺出一招双泉。 er孙大叫:“喂喂!裁判,刚才第二招他打空了,这可是第三招啊——哎哟!”说着话,她的左腿腿三阴交上方半寸的地方已中了双泉的其中一个刺击。登时,她的左腿就没了力气,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华风流紧追不舍:“刚才那招就算第三招,接第四招,散华!” 散华使出,刺剑陡然有一柄变成了十二柄,如炸开的小型烟花似的,一齐扎向er孙。er孙左腿中招,哪里躲得开十二连次,只好抱着头就地前滚翻。可这样狼狈的躲避方式,在寻常格斗中使用得当倒还有用,面对武术高手,失去场面控制就意味着失败。 华风流不等散华使老,马上向前一进步,刚好撵上er孙,十二下刺击中有七下刺在er孙背部要穴,足够使之无力站起。 er孙像一只犰狳一样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张衢亨知道她已经败了,便揶揄华风流:“老华不愧是乙字位高手,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也用出十成的本事,想必是要她知道江湖高手如云,不那么猖狂,真是一位不惜自污的严师!只是不知,你的徒儿们是否成材呢?” 这话正戳在华风流羞处,在他之下的华家第三代武术均稀松平常,常引来江湖世家耻笑。华风流却不以为然地说:“华家早有隐退的意思,武功学不学不打紧。但有后辈要闯江湖,前辈不帮着提携一番,就是前辈敝帚自珍了。况且,二门传人这么轻易败了,就太无趣了!” er孙身体颤抖着,她在尝试爬起来。被看扁,她不在乎,淌入江湖,半缘意气半缘……什么狗屁二门、江湖、隐士,她才不在乎。 江湖太大,她戳不破江湖的天;隐士太隐,她剥不开迷蒙的雾。 凭着龚行慎的故事走向夏白藿那样的巅峰,她已不做幻想。近一个月来,她的脑海里总萦绕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挥之不去。她想诘问葛蒂落的生死,她想问清高登饭店的始末,她想知道为什么对方肯将二门交给她却要孤独地离开。甚至,她想紧攥粉拳捶打对方的胸口,告诉对方:“你真讨厌!”——天呐!她对这种充满暧昧的念头感到震惊。 如往常一样,思及龚行慎,即便她已从张衢亨口中得知龚行慎没有欺骗她,也无法遏止她内心难以名状的怒火,就如同弗洛伊德医生所说的狂躁症。怒火没来由地使她的每一条经脉都沸腾起来,并压制了原本生自悲凉的寒意。 er孙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忽然,她的颤抖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吼声:“混蛋!” 然后,被封堵的要穴一下子贯通,er孙霍地站起,她红褐的瞳色仿佛变得更加艳红。 她擎起竹剑,仍是惊门式:“来啊!第五招!” 华风流眼睛一亮,也擎起刺剑说:“第五招,暴雨!” 刺剑闪动,一时间,肉眼只可辨认出数百道银白的光芒,如骤雨,如泼水,席卷er孙。 王佩离见状,立即喝道:“华风流!快停手,她怎么禁得起内劲?”说着话,王佩离双手已在半空画着符箓,想要施展神通拦下华风流的攻势,然而,符箓刚画到一半,她就停了下来,“她难道是天才嘛?” 只见,er孙非但没有如王佩离所想的那样,被般的刺击打得像雨里的荷叶,而是迎着暴雨,枯黄的竹剑同样出现数十道残影,和刺剑乒乒乓乓地碰撞到了一起。 er孙的眼睛是闭着的,因为刺剑的连击快得令她根本无从分辨。但是,她不用去看,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闪烁的亮点;她不必思考,就知道这些是刺剑攻击的轨迹;甚至,她不必忧愁如何反击,她的身体就在沸腾的经脉带动下,用竹剑抵挡。 渐渐的,她开始适应目前的状态。沸腾的经脉令她速度变快了,她想这就是内劲的作用,但她根本搞不明白自己是何时拥有内劲的。而脑海中为什么会浮现的刺剑轨迹,这是如意诀未曾提过的。不过,现在她只需要把对招当成打地鼠的游戏,哪里出现白点就刺向哪里。纵然有漏网之鱼,无非是将身体刺出一个血点。可是,她很快就对自己的盲目自大感到懊悔。 张衢亨没练过武功,虽然阅历高于普通武者,但对于er孙的实力大爆发还是看不出门道,便问王佩离:“er孙是斗胜附体还是小宇宙爆发了,怎么这么猛?” 王佩离轻描淡写地回了八个字:“魔火中烧,摧元残命。” 张衢亨大惊:“妈呀!这么严重!那得赶紧叫停,不然er孙待会儿就要把自己的经脉毁了。” 王佩离淡定地说:“再等等,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张衢亨又看了看:“确实奇怪,华风流那老不修怎么专朝人家姑娘胸口招呼——妈呀!疼!” 王佩离狠狠掐了张衢亨一下说:“你也是个不要脸的坏东西,我说的是华风流刺的地方——不对!你不许看!是穴位,他刺的穴位有问题。” 张衢亨恍然大悟地说:“哦……看不懂!不过……嘿嘿,我不说。” 王佩离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她并没有告诉张衢亨,张衢亨也没有刻意点出,er孙闭着眼睛的事。除了修行者,和与生俱来的盲人,没有哪个武者能够不用眼看就接下华家快剑的。如果有,那就说明这个人有神念!可是,神念是修行者的特质,没有服丹的人生出神念,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其实,er孙的神念并不是完整版的神念,是葛还婴遗留在她脑海深处的神念残留。由于葛还婴的神念十分强横,残留的神念也就具备了辅助er孙的能力。当然,出现这种情况,必须满足两点,一是施展神念的人拥有极强的神念,二是被神念攻击的人拥有更加强大的意志力,同时不能被神念摧毁大脑。也即是说,如果不是施术者手下留情,那么无论被攻击者意志力再强大,也是徒劳的。因为,强大的神念都可以轻易干涉一个普通人的脑组织。 乓,er孙和华风流同时收手。 华风流倒握刺剑说:“刚才我用了三成的内劲,接下来,我要用五成的。你调整好呼吸,别一击便死了。” er孙大口喘着气,此刻她浑身都在痛。身上厚实的夹克已有几处破洞,透过破洞,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铅笔头大小的红点。这些红点均是皮下出血造成的,火辣辣地疼,er孙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令皮下的血液迸出来。不过,更令她难受的是,燥热得仿佛体内液体都被蒸发掉的感觉。按理来说,她应该出很多汗的,但实际上,一滴汗都没落下,连口腔都是干的。 她吃力地抬起竹剑,刚才的拼杀已令她耗尽气力。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再站着了,但她仍然抬起了竹剑。其中的原因,她已无法认真地去思考。或许是为了龚行慎,她没心思再去思考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能得出这样对自己而言没有说服力、毫无理性可言的理由。 “还有一招!撑过去就是我赢了。” 华风流说:“如果早些年习武,你一定会成为龚行慎那样的强者。第六招,雷霆!” 一步迈出,华风流的剑消失了。 与此同时,er孙闭着眼睛刺出了一剑。 弹指后,刺剑出现,穿透竹剑,飞入茫茫夜里。然后,刺剑破风的声音才传入人们而中。 原来,华风流的最后一招是掷剑。 er孙跪在地上,眼前是从中裂开的竹剑。她这才确信,竹剑原来就是条竹竿。瞧!里面的竹节还那么清楚,竹子的纤维可做不得假。她碰了下竹剑,剑上又多了几条裂缝,没一会儿便碎裂成了竹片,只留下一截握柄。 和破碎的竹剑一样,她身上的红点同时渗出鲜血,没多久便浸湿了衣衫。 王佩离拦住急忙上前查看的张衢亨,华风流缓缓走近er孙说:“龚行慎传授华家的最后一招,应该是缩地。但缩地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华家人不敢尝试、又没有那样的毅力。于是,我们改良出掷剑这招撒手锏,实际上和原本的最后一招相去甚远。” 华风流捉住er孙的手腕,送进一道内劲。内劲像是清道的推土车,沿着er的经脉,一路疏通。暗红的血液随之从er孙身上的伤口中涌了出来,再伤口处结成了痂。没一会儿痂就自动脱落,方才还在渗血的伤口已消失无踪,仿佛她从未受伤一样。 他说:“我一直认为,龚行慎的传武之义,是他付给爸爸的诊金。但这不是我反对爸爸赠送黄藤草、紫心芝的理由,而是我看不惯龚行慎为了一己私欲搅和得江湖动荡——” “等一下,”er孙虚弱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华风流说,“你再趁机摸我手,我就告你耍流氓。” 华风流怔了一下,才讪讪地收回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说:“总之,我拦你们的目的就是要看看你们是否有资格拿走黄藤草和紫心芝。” er孙说:“我觉得刚见面时,你傲慢的性格挺好的,现在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好。既然你要解释这么多,就意味着在来之前就打算把药给我们了。为什么偏偏要我接你六招?” 华风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总不能直说开始对er孙傲慢是为了做戏给罗伯特他们看。他支支吾吾地说:“主要是席间,我看出孙小姐气息紊乱,食不知味,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所以” er孙不耐烦地说:“我那是吃东西烫了嘴,现在想起来都来气,哪有酥皮儿里面包鲜奶的!” 华风流急忙解释:“这只是表象,本质是” er孙打断道:“不提这些,你把竹剑打坏了。龚行慎那个促狭鬼,多半要因此讹上我的。你怎么赔偿?”华风流语塞,er孙就接着说:“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咱们两清。” 一脸蒙的华风流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去,你先把我包里的笔记本拿来。” 于是,一条血气方刚的中年大汉乖乖地拿来了笔记本。不光张衢亨惊呆了,王佩离暗自记下这整饬男人的手段,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全拳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冷暖自知,er孙很清楚经华风流疏通经脉,她最近常有的烦躁和怒火减轻了不少。所以,她就干脆没再提走火入魔的事。要是被华风流反过来以此当交换筹码,她可就套不出来那么多话了。 她问:“华老爷子出诊是因为什么?” 华风流说:“是为葛家大小姐诊治,是什么病,爸爸说不便与人说,连我也不知道。” 她又问:“葛家大小姐是葛蒂落?” 华风流点头说:“整个江湖还有哪位大小姐。” “诊治是在三年前么?离高登饭店事件是不是很近?” 华风流惊讶地说:“你怎么猜到的?确实,爸爸回来后除了要我们精研快剑法外,只说了一句:但愿江湖今后还能太平。” er孙咬着笔杆,思忖着:葛蒂落的病可能是导致高登饭店事件的主要原因,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才能搅动整个江湖呢? 第二十八章 特别干净保洁公司 葛二带着人再次回到华宅时,一进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罗伯特及心腹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华廿一正招呼人灭火。 姜无患不知是第几次试图冲出华宅的大门,但大勇的对影成三人着实厉害。两个烟雾大勇如幽魂一般神出鬼没,时聚时散,速度极快。打散了又会立刻聚拢成形,打碎了又会马上化成一堆小大勇,叫人不胜其烦。 所幸,烟雾大勇没什么攻击力,除了挡就是撞,再不就是掐。尤其掐这招,疼得姜无患这位以惨叫求饶为耻的汉子,都几度跳着脚想要告饶。他不是没有试图去揍杵在原地的大勇本体,可是每当他一棒子揍下去,本来应该是实体的大勇就变成了烟雾。这种移形换位的本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姜无患以短枪支地,强绷着,不让自己大口喘气。但只要他一开口就能听出他呼吸不匀:“嘿!来、来得正好,爷们儿正觉得、觉得和这孙子打得无趣。” 葛二已得知姜无患将真正的初代药材送出了华宅,所以,她先撂下姜无患不管,领着人将华宅周围搜查了一个遍,却是一无所获。于是,她便回来质询姜无患:“说!接应你的人是谁,在哪里。” 姜无患说:“大爷可是一头孤狼,从来不与人为伍。” 葛二冷笑道:“别装相了,如果不是有人接应,你怎么会选择今天逃出来?就算他们能够凭借毒烟困住你,也不可能将你锁在宅子里这么些天。只能说,你别有所图。可惜的是,你不知道我带来了大勇,不然早便一起逃了。” 这时,大勇正巧走到门口,他带着两个烟雾大勇,开心地向母亲报告战果:“妈妈,我可没放一个人进来或者出去。”当他看清葛二右眼的疤痕时,他的语气变得急切了:“你的眼睛怎么了?是谁干的?” 可是,葛二像是没有感情,非但没表扬大勇或因大勇的关心而感动,反倒又抽了大勇一记耳光,斥责道:“你的脑袋是猪脑子!我要别放人出去,没说连自己人都要管。现在耽误了我的大事,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大勇捂着脸,抽噎起来。两个烟雾大勇,像是能够共享大勇的感情,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姜无患破口大骂:“葛二,你还真不是个东西!你的儿子比你厉害不知道几倍,你哪里来的资格管教他!真是可惜了一位天才!” 葛二立即火冒三丈:“他就算做了神仙也是我儿子,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来置喙!别以为你是姜家人,我就不敢杀你,姜家自叛出武盟时就已是众矢之的了。” 姜无患冷笑道:“我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当自己是姜家人了。” 葛二说:“那更好,看我不先折了你的胳膊,然后再慢慢问你同伙的下落。” 葛二放出真气手臂,攻向姜无患。姜无患同样外放真气,裹住手中短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比起葛还婴的七杀道心,姜无患的擎羊道心杀伐之气淡些,但暴戾之气更浓。擎羊道心要求他逢战必战,不能畏战,还要挑战,所以,他从来不会去考虑敌人的强弱,只有一战。 真气手臂轰击在因真气环绕而变成猩红色的短枪上,发出嗡嗡的颤鸣。比起真气的强横程度,姜无患还是弱对方一筹的,他被真气手臂的力量推着向后退了两尺地才停下,滑板鞋的橡胶底和地面摩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他吼了一声,奋力拨开真气手臂。接着向前一进步,猩红色的真气陡然迸发,随短枪扎向葛二。 葛二的真气手臂在对付张衢亨的剑鹰组合时,难以发挥出其强横的力量,对付姜无患则不然。尽管姜无患的枪法迅猛又不失灵巧,但用的仍然是蛮横的套路。于是,双方的对阵马上就演变成了真气和真气,力量和力量的角逐。只见猩红色的短枪轮番刺挑,透明的真气手臂拳头乱砸,完全失去了武术对阵的章法。这就是修行者很少练武的原因,真元带来的纯粹力量,较之技巧实在是来得更快捷,效率更高。 斗了片刻,葛二因之前和张衢亨对阵,神念有些不济,真气手臂的攻势露出一个破绽。姜无患立即抓住破绽,一招灵蛇吐信,短枪直取葛二受伤的右眼。葛二微微冷笑,两条真气手臂忽然盘绕着,挡在了她的身前。姜无患仗着自个儿的真气锐利,压根儿没有在意真气手臂临时形成的补救。 如此一来,姜无患便彻底中了葛二的埋伏。她冷哼一声:“就凭你,还敢与我葛家斗。”年少的江湖人只知道葛二擅长以真气化形为大手和人搏斗,但是年长的可是知道,葛二的成名绝技乃是真气炸弹,化形手掌是为了炸得更精准。 话音未落,扭曲到了一起的真气手臂突然炸开,正巧刺穿真气手臂防御的姜无患便落入了爆炸的中心,登时他便让真气爆炸的气浪卷到了天上,摔到了一丈之外。 被炸得衣衫褴褛的姜无患,支着短枪爬了起来。由于是真气伤害,他身体自动愈合的速度减慢了不少,流血的伤口一时还不能结痂,更显示出他的狼狈。他啐出一口血水说:“老奸巨猾,果然没错。再来!” 葛二说:“你还是低估了老奸巨猾。” “什么?”姜无患矍然一惊,不知何时,一只真气手掌已摸到他的身后——轰,姜无患再次被炸出了三丈远。 姜无患感到骨头像是有几根断了,挣扎了几次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其实,同样没有结婴的葛二应的是杂曜蜚廉道心,比之煞星擎羊道心略弱些,尽管修炼时间长些,但两相冲抵后,并不比姜无患强多少。只不过,姜无患和大勇一战消耗过大,加之逞强轻敌,这才败下了阵。 葛二踩住姜无患的右臂,缓缓使力说:“老实交代,不然你的这条胳膊可就不保了。” 姜无患咬着牙,瞪着眼说:“那你倒是动手啊!别婆婆妈妈的,爷输了一局,认栽!” 葛二目光变得狠辣:“好啊!那你以后就叫姜无臂!” 华廿一眼皮子直跳,姜无患信誓旦旦地说将药材交给他,他就能将其安全地送到龚行慎那里,华廿一就信了。这下可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但药材不知所踪,连姜无患都折在这里。华廿一有心救他,但也无力,现在只愿姜无患能守口如瓶,别把自己供出来了。 正暗自着急,在人群背后忽然传来洪亮的男人声:“葛二先生,请慢些动手!” 武者们纷纷让开一条路,葛二仍脚踩姜无患,斜眼去看来人。只见为首的是个金发大汉,穿着蓝灰色制服,大踏步着走来,正是彭病虎。他身后半步,跟着一名棕色皮肤的瘦子,还有彭安翔,都穿着同样印有字样的制服。 待三人穿过人群,武者们又将道路封住,这是江湖挑战的规矩。彭病虎按着江湖规矩抱拳说:“葛二先生,别来无恙。敲山炮彭病虎有事相求!”敲山炮是彭病虎的江湖诨号,诨号是江湖人因某方面技艺出众而被同道人抬举并赠予的绰号,一般没人自个儿取诨号的。一旦江湖人有了诨号,说明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但地位超然的隐士们除外,他们是不屑于取诨号的。 葛二眯着眼,嗤笑道:“敲山炮?好个恬不知耻的绰号,你的炮锤当真能敲山震虎才怪!你已不是武盟中人,就算是,你与我也没什么交情。我劝你不要开口,免得丢了面子,还要讨顿打。” 面对er孙表现出害羞和怯懦的彭安翔,忽然一反常态地跳到彭病虎身边,指着葛二,嗓子因愤怒和悲痛喑哑:“叔叔,就是她!她是矿洞里唯一出来的人,爸爸、罗杰叔叔、鲍勃大伯还有托马斯,他们都没再出来。” 葛二神情变得古怪,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初,说:“哦?原来又是来讨要丧葬钱的。彭病虎,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要差这几个钱,姑奶奶倒是可以赏你几个。” 彭安翔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和你拼了!”说着,他已朝葛二扑了上去。 “艾德!”彭病虎将彭安翔拦腰抱住,单手将他抱得双脚离地,任他两只脚挣扎着在半空中又踢又踹,“现在不是办私事的时候,红石镇的事,叔叔早晚要葛家给个说法,但不是现在!你老实呆着。” 彭安翔这才不再挣扎,被放下后,老实地退到彭病虎身后,仍然咬牙切齿地瞪着葛二。 葛二被彭安翔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将身体侧了侧,避开彭安翔的目光。 棕色皮肤的瘦子向前进了一步说:“在下独脚猢狲特贾尼——” 葛二直接打断特贾尼说:“哪里来的猴子,我不认得你,你别同我讲话!” 特贾尼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认不认得我无妨,这次我和彭大哥来,是请你放了姜无患。” 葛二试探地问:“你们便是姜无患的同党么?” 特贾尼说:“这倒不是,我们老板和姜家有些交情,昨天听说姜无患落在华家手里,便叫我们来道个歉,顺便带人回去。”他环顾四周,又说:“看起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葛二问:“哦?世俗人也开始掺和江湖事么?” 特贾尼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老板倒不全是世俗人,她叫兰如常。” 听到兰如常名字,包括葛二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武者们顿时沸腾了,特人科的兰大总管,时隔三年重出江湖,那得是整个江湖都要颤三颤的大事。 葛二先镇静下来问:“我可从未听说特人科重组了。” 彭病虎哈哈笑道:“特贾尼兄弟都说了,是我们老板。特人科是没有了,我们一众兄弟总得谋个活计。”他揪起衣服上的标志说:“这不,我们刚成立了个公司,叫特别干净保洁公司。主要业务是城市清洁、收拾些垃圾什么的,最近业务才做到春泉岭市。” 葛二暗想:这多半是为龚行慎造势。嘴上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有资格过问我们江湖事。” 彭病虎说:“并非过问,而是参与,请葛二先生撂句话。”随即,彭病虎摆开崩拳的架势。 江湖规矩,彭病虎这是要和葛二过招,以比武讲道理。 葛二讥诮道:“不知死活!”她一脚踢开姜无患,由大勇守着,踏前一步,算是应战了。 第二十九章 电动小马达 彭病虎暴喝一声,如炮弹般冲了上去。 葛二再次放出真气手臂,双拳齐出,和彭病虎的炮锤战到一起。 彭病虎身手灵活,一套炮锤绝不含糊。脚下步步向前进逼,碗大的拳头凝聚内劲,每和真气手臂接触就在手臂上砸出一个大坑,像是雹子砸在烂泥地里,已经超过了真气手臂重新凝聚的速度。 眼看自己的真气手臂已溃不成军,葛二也不慌乱,她打得仍然是爆炸真气的主意。以彭病虎的本事,一拳根本打不穿三层护体真气,只要待得他陷进真气手臂的中心,就可以一击胜之。 受制于大勇的姜无患,知道葛二是故技重施,担心彭病虎吃亏,便使出浑身力气骂道:“你这老娘们,有种的就硬碰硬地干一架,老是用阴招炸人算什么本事。” 葛二暗自冷笑:现在提醒他,晚了! 此刻,彭病虎已冲破真气手臂的防御。他像是没听到姜无患的提醒,一往无前地进了半步,横起臂肘,一记靠山崩撞进葛二怀里。 爆——葛二神念转动,真气轰然爆炸。 然而,不待真气爆炸,葛二忽然感到胸口剧痛,整个人便向被汽车撞飞的麋鹿,倒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一口鲜血就从葛二的口中喷了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彭病虎不仅突破了她的护体真气,还伤了她。 摔落在二丈开外的地上,葛二想再爬起来,顿觉胸口剧痛,想必是肋骨已断了。她盘膝而坐,使用葛家秘传的神念内窥之法,运转真元去主动修补身体。然而,一窥之下,葛二大吃一惊,没想到彭病虎能将内劲打得如此之深,叫她用葛家秘法都无法迅速疗伤。 另一边,彭病虎也并不是毫发无损,真气爆炸的气浪将他的左臂袖子炸得碎烂,臂上鲜血直流。 葛二注意到他手上带的半指搏击手套和护肘,黑色编织布料上镶嵌着亮银的金属片。脾气火爆并不代表葛二的心思不缜密,她落败于张衢亨之手时就特别关注了他招来的那些东西,尽管她看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机械鹰的爪子给她和金属片一样的感觉。因修炼神念而被弃置许久的直觉,告诉葛二:两者至少是一类的东西。 她登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种专门克制真气的东西已经装备到官方,那么隐士集团将不再享受超然的地位。除特人科以外,会有更多的官方机构来节制隐士。到那时,隐士将浮出水面,再也称不得隐士了。如此一来,隐士集团的千年大计不就落空了。 联想到未知科技对修行者带来的影响,葛二已经顾不得再在这里和彭病虎等人耗下去,她决定带走姜无患,立即去向葛鱼服汇报她的发现。于是,她对武者们说:“所有人听着,将这三人给我擒了。” 一众武者今晚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先是撂下手里活计,或是跟老婆告假偷溜出来,匆匆赶到华宅,以为势必要上演一场宝物争夺战,在江湖史留下可圈可点的一笔。谁知架没打成,倒成了出来夜跑了。先是追着张衢亨三人跑,后折返回华宅,到了华宅还是先绕着四进的宅子跑圈。好容易看了一场修行者大战,结果轰、轰炸了两声完事儿了。 好在今晚事态发展跌宕起伏,华家认怂、息事宁人,葛二带队娇纵跋扈,姜无患孤军奋战、不幸被擒,就连代天师都和葛二动了手。如今又冒出来这第五方的势力,还牵扯出特人科大总管兰如常,并亲眼得见敲山炮一拳打飞葛二管事。武者们纷纷觉得不虚此行,这场戏看得值得,若有些爆米花、啤酒就更好了。 此时一听,自个儿来这么一趟终于能活动活动身手,武者们登时雀跃着拎起刀枪剑戟,像是在抢购打折奢侈品的女人,你挤我争地冲向彭病虎等三人。出手前,他们还不忘报出名号:“在下乃是甲乙丙”“在下乃是赵钱孙”“在下乃是汤姆杰瑞”“在下乃是”乱糟糟的一片,听来听去只听清楚“在下乃”三个字,下了奶倒是去喂娃啊! 五十来人还没和三人交上锋,忽然传来一道响彻夜空的枪声,立时盖过了人声的嘈杂,使夜晚重归静寂。 武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忘摸摸自个儿身上少什么没少。最后,有人暴跳着叫了起来:“谁xx放二踢脚呢!” 像是应和那人的话,砰!又传来一道枪声。华宅门口一只因骚乱而硕果仅存的灯笼,应声而灭。武者们彻底静了。他们可都是有家有业的肉体凡胎,再厉害,也低不过机枪火炮。这恰恰是武术没落的原因,论杀人,武术效率太低,练十年面对手枪还不是要跪地求饶?论强身健体,格斗势必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论养生延寿,事实证明,富裕的人活得更久,无关是否练武。 遇到枪时,武者们仿佛老鼠遇见了猫,仿佛琉璃梦境碎成了玻璃渣,让他们萌生,武术可能真的完了。或许,未来,武术只能为了传承而传承,这是大势所趋。 葛二喝了一声:“废物!大勇,抓住他们!” 唯母命是从的大勇哪里敢犹豫,当即带着两个烟雾分身,朝着三人跑了去。 彭安翔习武时日尚早,被彭病虎留在原地,他和特贾尼一前一后迎了上去。特贾尼人如其名,当真就和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脚不沾地,直奔跑在最后面的大勇真身。特贾尼一记膝撞顶在大勇小腹,大勇仍是不闪不避,顿时真身大勇散作烟雾,不知所踪。 另一边,彭病虎也是一记直拳打在大勇分身身上,仍是散作烟雾。就在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葛二登时急得跳了起来,连断骨的疼痛都忘了。可是,为时已晚,大勇没再能化作烟雾,应声倒地。葛二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大勇!儿子!”箭步冲向彭病虎,身周已冒出六颗冒着淡淡黄光的真气圆球,这便是她真气炸弹的原型。 刚冲出去一丈,大勇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喊着扑进了葛二怀里:“妈妈!” 人高马大的大勇脑袋直接扑在葛二胸口,正好撞到葛二的断骨。这下疼得葛二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上。葛二愤怒地推开大勇,见他右耳耳垂缺了一片,正往下淌着血。她这才心中大定,一巴掌抽在大勇脸上说:“没用的东西!撞死老娘,你就没娘了!” 被一巴掌扇在地上的大勇,捂着脸,眼中又泛起泪花。 葛二看向子弹射击的方向,那里是原来旧城的钟楼,此时已成了重点保护的古建筑。她接着盘膝坐下说:“柳家那小子原来投靠了你们?” 彭病虎答道:“他是临时工,干白活没薪水的那种。”接着他郑重地说:“那么可以谈谈我们的请求了么?” 钟楼上,柳别叶披着灰色的伪装毯,端着狙击枪,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边是他最近在读的书——《猎手速成手册》,还是同一个出版社、同一个作者、相同风格的装帧。 书上说,一名成功的猎手要保持一颗残忍的心,将眼前的猎物当作没有生命的死物。千万不要长时间地观察他们,更不要因此而对动物们产生感情,否则猎手将失去开枪的残忍。 柳别叶照做了,他这次很成功,像一名真正的猎手。第一枪恫吓了人群,第二枪压制了反抗,第三枪成功射中了那名汉子的耳垂并且没有令他成为残疾。他开始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一名猎手,而非杀手,并且崇拜这位撰写《速成手册》丛书的作者。他真的十分好奇,一个人如何同时成为杀手、猎手、喜剧艺术家、厨子、裁缝和光之国战士的。或许正如他在每本书里都会长篇大论的:耐心是成为xx的唯一捷径,无论对手是人、猛兽、牲口还是怪兽。 华宅门前,经过数分钟的沉默,葛二松口说:“带走姜无患可以,但他要告诉我药材的下落。” 姜无患的伤已恢复了一小半,足够他坐起来了,他说:“药材当然要送到龚行慎手里,你多说无用。” 葛二咬着牙站起来说:“那你们除非杀了我,否则谁都别想离开!” 彭病虎压低声音说:“老板说,我们此来不是为药材,只是为了姜家小子。只要你们愿意放了他,圆了老板心愿,我们就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的秘密。” 他指了指手套上金属片,葛二的眼睛登时亮了。彭病虎接着说:“这个东西的原理叫做纳米级高频激光切割技术,因为运行时会有微弱的振动,我们俗称之电动小马达” 被彭病虎东扯西绕了一番,葛二彻底蒙了。她只大约听明白了,这东西属于奥德赛复原自诺亚的顶级技术,拥有切割任何产生物理干涉的东西,真气在它面前如同一张薄纸。还十分庆幸地得知,这项技术只有兰如常及特人科的装备专家掌握,暂时不具备量产能力,将这项技术透露给葛家,是掉脑袋的事。 在比之药材更具吸引力的电动小马达诱惑下,葛二最终决定达成这项交易。 武者们在高开低走的一次江湖聚会中,悻悻散去,其中某些人对练和bbq的提议是否兑现,不得而知。不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在当晚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其中继龚行慎出山的第二大重磅消息,自然是兰如常的复出。 当然,听到葛二汇报的葛鱼服气笑了,他只说了一句:“你没事要多读书。” 什么电动小马达,就连纳米切割技术已是八年前的产物了。 得知这一切的葛二,愤怒地撕碎了八年前的一本科普杂志。 尽管华宅的第一进院子被骚乱毁去一半,但华廿一是唯一怡然自乐的人。他的计划大抵是成功的。首先,代天师一行带着假药引走葛二,既拉代天师入伙,与之积攒点交情,又引走葛二,使姜无患有所行动;接着,葛二必然因不信任华家而留下人来看守,这时姜无患就可以夺走药材并留下证人,免除华家私通姜无患的嫌疑;最后,将脏水泼回姜无患是最不可控的,不可控原因是姜无患的底细不明,但看他信誓旦旦地说能将药带给龚行慎,华廿一也就赌了这一把,谁想又闹出来一系列幺蛾子。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华廿一压根就没认为计划能推进的这么顺利。对华廿一而言,只要葛家拿不走药材就已足够了,其中还涉及到黄杏堂和葛氏集团商业竞争的因素在,这里不需细说。至于龚行慎那边,华廿一是有心无力的。所幸,姜无患送走了药材,只是接应他的究竟是谁,华廿一也很好奇。 彭病虎等人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他们将兰如常复出的消息公诸于众,意味着他们已公开站在武盟的准对立面,盗药与之比起来太过渺小,根本没有必要隐瞒。 姜家不是没有嫌疑,而是姜家无人,姜家嫡系除了老太爷、当家的二爷,第三代仅有姜无患一人,没有人能够轻易动弹的。姜家旁支虽多,但人越多,人心越不齐,这种紧要的事姜家旁支是指望不上的。 如此一来,华廿一只能去猜测姜无患的江湖朋友,可是当前的江湖,有谁能守着义字,不顾私利呢? 第三十章 宅天师 “非常抱歉,孙小姐,dr弗洛伊德受邀出诊,大约一个月才能回来。不过,doctor给您特意留了便签,说您如果打电话来,就告诉您:可以暂时听听音乐,不要打架。” er孙回想着电话中,弗洛伊德助理的讲话。看起来,在弗洛伊德医生心目中,她已经彻底成了一名狂躁的不安定分子,居然特意嘱咐她一个弱女子“不要打架”。 “天呐!老娘就是一名有暴力倾向的女汉子么?” 看着盘中被她切得稀碎的牛排,er孙由衷地表示不服,她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听信心理医生的话了,并愤怒地一刀斫在还算完整的西红柿上,汁水四溅。 和她对面而坐的王佩离,挑起眉毛,厉声说:“你又犯病了,快戴上耳机!” er孙只好重新戴好耳机,听着耳机里单调的音节。自从华风流和王佩离分别向她说明走火入魔的危害后,她便不得不重视起来,被魔火烧成痴呆事小,皮肤被蒸得干瘪事大。可是,华风流说,走火入魔是心魔所致,用药只能解表,不能根治。 心魔,可以说是哲学的执念,在心理学上的表现包括狂躁、妄想、癔症、分裂等。其一般表现形式,就是如er孙一样的狂躁症。只不过,通常武者走火入魔的前提是习练出内劲。内劲是由外及内的,要想修炼出内劲,必须要先有强健的身体。当身体运转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气息自然内敛就形成了内劲。然而,er孙的内劲出现得极不寻常,她还不具备修炼内劲的身体素质,却跳跃式地出现了内劲,这令华风流摸不着头脑,更令王佩离这位内家拳高手也觉得惊讶。 最后,王佩离只得出一个结论:er孙的内劲成因和神念的出现,可能是彼此联系的,但其中的缘由,前无古人记录,后无今人案例,故而无解。目前,只有弗洛伊德医生给予的那首音节单调、毫无节奏感,却十分空灵得仿佛能够装下er孙炙热感情的曲子,才能暂缓她内心的躁狂和暴力。 王佩离告诉她:“世间事无不符合因果律,走火入魔也有必其原因。你可以回想下,什么情况你最愤怒,最暴躁,或许你就能找到原因。” er孙当然知道,那道越来越模糊的人影,是她愤怒的源泉。每逢修炼如意诀时,她脑中都会浮现那道人影,继而变得愤怒、躁狂。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寻找龚行慎的想法更加坚定,也不得不坚定。她非常想一拳打在那人敦厚却猥琐的笑脸上,问问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咦,这句话还是很暧昧。 与此同时,张衢亨正像一只树懒一样奋力扒着支撑天线的木杆,癞子围着木杆摇尾巴,顺便在木杆底下留下一滩记号。 张衢亨这次倒不是为了躲癞子,他的手机中正显示着一张更加可恶、更加腐败、更加丑恶的面孔。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稀疏的几条白头发梳成中分,颌下一把山羊胡系着粉红丝带,一张仿佛有些英俊的脸上皱纹倒是不多,如果他能够不带着猥琐笑容打游戏的话,那么还是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观感的。可惜,这个老头子还穿着印有肉番萝莉的t恤,穿着一条草莓花纹的大裤衩,极享受地躺在一张大圆床上,手里攥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张衢亨都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到,电视中闪动的粉红及白色的画面,还有老头子流出的哈喇子。 最可气的还是,这么一个早该被扫进尘芥堆里的混账东西,还有一位漂亮的娃娃脸女士端茶倒水。这不,她正帮老头子举着手机,紧贴着他的身子,笑着向张衢亨打招呼。 “妈,你就不要纵容这个老不修了。”张衢亨冲娃娃脸女士埋怨道。 张母徐妖童卖萌似的嘟起嘴巴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还是名少女。” 张衢亨险些从天线杆上滑下来,公允地讲,徐妖童皮肤保养得极好,加之修习养气的功夫,根本看不出是名四十五岁的妇人,卖起萌来不知骗过了多少未经人事的少男,难怪她能诱得老天师动了凡心。 老天师张道迩说:“说了多少遍,你是我天命之年犯下的错误,如今我已坦然认了你这个错误,你还缠着我干嘛?缠了我二十五年还不够嘛!不要再啃老了,出去玩,去工作,去迎着夕阳奔跑。” 张衢亨骂道:“老东西,我现在西边就是是茫茫沙漠,再朝夕阳奔跑,你就没人送终了!” 张道迩急得两条腿在床上乱蹬说:“我不要再管你了啦,真麻烦!亲爱的,请你帮我将带有这张脸的任何东西都贴上封条,到我死了再放出来。” 徐妖童嗔道:“胡说八道!” 张衢亨立即应和:“对呀,妈,这老不修——” 他话还没说完,谁知徐妖童娇声说:“你才不会死呢,起码不会死在这孩子前头。”她手托着腮又说:“谁说不是呢,这小子看了他二十五年了。好容易放出去了还尽闯祸,让人不省心,埋了算了。” 电话对面的张衢亨脸颊肌肉直抽抽,隔了会儿才说:“您二位开玩笑开够了没?为了给你们打这个电话,我可是在天线杆上扒着呢。你们再这样,我就再也不回九重山了!” 徐妖童立即笑着说:“一言为定哦!” “妈——妈——”张衢亨拉长音,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 徐妖童当即搓着胳膊说:“哎哟,你可别叫得像个女孩子似的,叫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让你搅和进龚行慎的事里,都是为你好。你也知道龚行慎和葛家、武盟甚至隐士们都是敌对的,你帮他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趁现在没闹大,你好好在外面逛逛、玩玩,钱不够了跟妈说,啊!听话!” 张衢亨气道:“玩儿什么啊玩儿,你知道老头子指使机长把我撂哪儿了么?戴泽提亚!你查查看,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这里四周都是荒原,出入全靠三天一班的巴士,还得穿越六百公里的戈壁滩。运货的飞机,半年才可能来一次。整个小镇就一根天线,老子要扒着天线杆才能联系上你们!” 张道迩说:“那不挺好嘛,在山上你都不能静下心修行,在那里你也好摒除杂念。” 张衢亨压低声音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知道这儿的人嘛,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还都带着枪。前几年很火的那部荒野片《荒原枪侠》,你看过没?这儿的人装束跟电影上一模一样,我都怀疑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开枪。” 张道迩不以为意地说:“王佩离那丫头不是跟着你呢嘛,有她那玄空符箓的本事,有人能拿枪伤了你们才有鬼呢。” 张衢亨又说:“可是佩离受伤了啊!对了,葛二那个老婆娘你教训过没?” 张道迩苦着脸说:“别提了,想想都来气。我还没找葛鱼服,葛家那位倒先来问罪,说无论葛二对错,伤她侍从就是大罪,还说我教子无方,要我处罚与你。” 张衢亨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等等,也就是说,你把我扔在戴泽提亚,是因为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张道迩忙解释道:“你妈刚和你说了,撤了你代天师的职务,把你撇在中部的荒野,是为了避免你掺和进龚行慎的事里。况且你也知道,爸爸最受不了女王属性。仙人在上,我想众仙应该就是女王的模样。” 张衢亨骂道:“你个老!代天师撤就撤了,不管怎样,你得给我弄出去,就算到西部的海岛上也行。”他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有人的!有通讯网络覆盖的!” 张道迩不耐烦地说:“你先反省两天再说,《我的后宫眷属》马上就要开播了,不和你说了!” 说完,张道迩进入了坐定模式。但听得电话对面传来娇媚的女声,但见得电话里张道迩眼眸里闪动着粉红和白色,但见得电话里老宅男张着嘴,涎水欲滴。 话说,这老天师知天命之前,一直在山中清修。时而在清净潭前静坐,时而在白练瀑中练剑,时而在苦竹林中漫步,时而在青玉台上抚琴,时而教导门人习练内家拳法,时而与各方信徒谈论仙宗机锋。总之,凡是一名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大师该有的风范,他都有,大师该做的事,他都做。 然而,到了天命之年,他忽然顿悟,说:“天道遐,人道迩。舍近而求远,知难而行难,非悟道的正途。”于是,他便舍去超然物外的修行方式,改名“张道迩”,投身世俗,自称到世俗中悟道,到世俗中修行。这就又形成了另一个极端,一时间鹤发童颜的中年天师成了山下夜店、迪厅的常客,整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作,转眼便成了放浪形骸的老不修。也就在这时,张道迩和徐妖童一见如故,便以五十岁高龄与刚满二十的徐妖童结为连理,传下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佳话。张衢亨的出现,只是二人绵绵情意的一次错误,至今二人都追悔莫及。 如今,已经七十六岁的老天师已无力下山亵玩人间,便成了一名老宅男。他时不时还和网上一些宅男宅女们线下联谊,一露面就成了宅族中的传说级人物,人送外号“宅天师”。 令人气恼的是,老天师放纵自我,却对仙宗方士要求极为严格,认为他们的修行都不够,不宜学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的修行方式。所以,老天师对自己越放纵,对其他人就越严格。尤其张衢亨,在山上只能看着老头子喝酒吃肉,却不能沾半点荤腥,还得寡言慎行,过得十分不自在。 张衢亨见老头子进入痴傻呆捏的模式,知道央求他接自己回去多半是没戏了,便顺着天线杆滑了下去。这时,徐妖童悄声说:“儿子,佩离那姑娘不错,趁着孤男寡女这段日子,抓点儿紧。别看你爸爸这个样子,他还是盼着抱孙子的。” “妈——妈——” 第三十一章 迈特农场 戴泽提亚的天线酒,因有着全镇唯一一根通讯天线而得名,是全镇最热闹的所在。 不过,其热闹的原因,和天线没直接关系。因为戴泽提亚两百余位居民,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就没想过要和外界再有过多的联系。但是,不想有联系并不代表他们想成为“桃花源人”,偶尔他们会穿越六百公里的戈壁,到最近的绿洲城市奥依感受现代化的气息。再者,就是到天线酒,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观察脑子进水来到戴泽提亚的旅行者。 酒里,三人被一群镇民围着。 戴泽提亚人都留着亚麻色卷曲的长发,皮肤被粗犷的风砂磨砺得粗糙,被无可遮挡的骄阳赋予小麦般的金黄。er孙十分怀疑,戴泽提亚居民是不喝水的,因为他们的饮品均含有酒精,即使是最清爽的柠檬汁也都是由朗姆酒代替清水的,包括er孙手里的这杯番茄汁,谁能想到原来啤酒泡番茄是这种味道的? 他们每个人的肚皮都被两升装的啤酒灌得高高的,无论男人女人都腆着肚子,像是怀胎六月。唯独酒老板,有着结实的肌肉和八块腹肌,显得如此健美和阳刚。纵然生得粗犷,老板也能在都市的风月场中吸引不少女孩的眼光。 起码,er孙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酒客称老板为“库里夫人”。 镇民的衣着以牛仔布料为主,结实耐用。他们似乎很喜欢毛边设计,就像现在和er孙贴得最近的塔坦,他就穿着一件毛边的牛仔马甲,敞着怀,露出啤酒肚和粗壮右臂上纹着的龙虾——据他自述,这曾经是一只恶毒的蝎子,后来他发福了 er孙和王佩离一样,根本不想和镇民有所交集,但为了收集情报,只好暂时隐忍。不一会儿,王佩离开始向镇民讲述《鸿钧经典》,顺便为仙宗布道。围着她的人逐渐意味索然,纷纷集中到er孙身边。 无奈之下,er孙只好听着塔坦讲述他斗牛捉蝎的故事,并频频点头,脑袋里想的却是三年前都市流行的毛边热裤是不是从这里找到的灵感。 塔坦说:“让我猜猜你们是来干嘛的。” er孙发挥其职业特长,礼貌地恭维:“哇,塔坦先生,您居然能够猜出来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真的是太厉害了,我洗耳恭听。” 王佩离侧目嘟哝了一句:“说话这么甜,不去卖酒真是屈才了。” er孙狠狠回瞪了她一眼说:“懒得跟你吵架。”之后,她便又和塔坦说:“您接着说。” 塔坦喝了一口啤酒说:“来这儿的人,无非三种。一是以寻觅大自然和摄影为目的的探险家,这是群没事找罪受的家伙,他们会开心得像是发现了克里王的宝藏与我们握手合影。你们绝不会是探险家,因为你们身上太干净了,穿得还都是都市人的衣服,完全不像是来探险的。” er孙点头称是,王佩离见男人们差不多都向er孙靠拢,就告罪离开了。临走时,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粗野的女人中间兀自喝酒吃肉、任老女人们揩油的张衢亨,然后扬长而去。 塔坦接着说:“第二种,是赌徒和恶棍。他们纷纷以为戈壁中有着黄金和宝石,或者认为戴泽提亚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可惜,他们错得很离谱,这里确实掀起过淘金的热潮。但是看看我们小镇的人数,傻子都能猜到,这里没有黄金。至于来闹事的嘛,你看看我们在座兄弟们就明白了。” 男性们纷纷亮出结实的肱二头肌,彰显力量。 er孙装出害怕的样子说:“哎呀,那我这趟肯定是白跑了,本来还以为能在这里称王称霸的。” 男性们哄堂大笑,有人就说:“没白跑,没白跑,你一笑就把我们都俘虏了。”还有更大胆的说:“只要你肯留下,我夜夜拿你当女王。”也有比较冷静的说:“小心,兄弟,你的老婆可在旁边呢。”总之,男性们此刻充分地表现着求偶时的卑微,一时间土味情话和荤段子齐飞,使得er孙终于有些理解闺蜜jane韩——现在叫星光女王珍妮弗·奎因——沉湎于夜生活的原因了。 有时候,明知道对方是恭维和扯淡,明知道对方是虚情假意,明知道对方是有偿的,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上瘾,无法自拔。 er孙问:“那我属不属于第三种?” 男人们都安静了,塔坦一字一句地说:“第三种就是来投奔迈特农场的。” 忽然安静的气氛,令er孙有些不自在,她低声问:“迈特农场是干嘛的?” 塔坦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吓了er孙一跳。她忙去看王佩离,见她还没回来,登时更加慌了,心道:别是我说错话,惹了众怒了。 谁知塔坦得意地说:“哈哈,你们果然是第四种人!来来,掏钱掏钱!” 他两手在桌上一摊,男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十块的、二十的,都不是大钞票。有人佯装懊恼,有人呵呵傻笑,总之,每个人输了钱也都很开心。 塔坦攥着钱,拳头高举到头顶吆喝:“库里夫人,再来一轮啤酒,我请!” 众人再次抚掌大笑。 之后,塔坦才向er孙解释:“你们来时,我们就在猜你们的来意,他们都觉得你们只有投奔迈特农场一种可能。我觉得你们是另有原因,所以就跟他们打赌。这不,我赢了。” er孙更加不解地问:“有很多都市人来投奔迈特农场么?” 塔坦摇头说:“并没有很多,一年之内陆陆续续会有几个或者十几个人来投奔迈特农场,这四年来总共就不到五十人过来。但你知道的,戴泽提亚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近几年,每年能有一百个人来就算不错了。其中去迈特农场的人有不少,我们便都记下了。去迈特农场的人,倒不全是都市人,但大多风尘仆仆的,看起来很落魄。所以,我才认为你们不是投奔迈特农场的。” er孙点头说:“我也是刚知道迈特农场,听起来像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其实,在塔坦第一次提到“迈特农场”时,她就觉得很熟悉。但熟悉在哪里,她一时还想不起来,就像是明知道钥匙在背包的深处却死活翻不到一样。 塔坦说:“说神秘倒不至于,镇上的蔬菜现在都是由农场供应的,我们还应邀到农场参加丰收派对。只不过,迈特农场主人很古怪。你知道元首府下达的拓荒法案么?” 对于记者,重要的时事是必修课。er孙点头说:“那是五年前,元首府为避免城市人口过度集中,鼓励荒野地区的开发而颁布的法案。主要内容是,凡是保护区外无归属、未开发的土地,有开发意向的人只要向国家支付一笔押金,就可以拥有土地十年的所有权,押金会在十年内陆续返还并用于土地开发。戴泽提亚也在待开发土地之中么?”别看奥德赛各大城市人口密集,实际上,奥德赛整体是地广人稀的,有大片的荒地人迹罕至。 塔坦说:“没错,但戴泽提亚缺少重要的水源。五年里,除了安先生,没有人来开发戴泽提亚的土地。更加奇怪的是,迈特农场的两百公顷土地位于镇子北面大约十公里的戈壁深处。起初,我们以为安先生是找到了石油或者金矿,后来我们发现他不仅打了井,还开始开荒种地。接着,我们又猜测,安先生是在做非法勾当。但这个猜测,在我们和农场熟络之后,再次被推翻了。 “安先生是个和善又诚实的人,他是实实在在地在种地。可是,他和他的农场,始终和我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安先生不会雇佣镇上的任何人,他的帮手都是来投奔他的人。而那些投奔者,从奥德赛各地来,没有共通之处。安先生说他们是从各地招募的,都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的可怜人。但我们还是觉得古怪,就拿奥依来说,在奥依生活再不如意的人,也不会跑到戴泽提亚来,更不必提离着这里十万八千里的人。” er孙分析说:“也有可能是安先生的个人魅力所致。” 塔坦刚要回答,身背后忽然有人咳嗽了两声。他回头一看,脖子不由得缩了下。原来,就在他唾沫横飞的时候,迈特农场常来镇里送货的卡尔进了门。 卡尔是被晒得黢黑的清瘦青年,刚才咳嗽声就出自他之口。他礼貌地向在座的人施点头礼,目光在er孙身上只多停留了半秒钟,就对库里夫人说:“夫人,今天的蔬菜送来了,您要不要清点下?”他指向酒门口停着的载满蔬菜的皮卡车。 库里夫人发出声若洪钟的笑声:“哈哈,小卡尔,说过多少次了,你只管放到后厨就行。要真缺斤短两,我就带着大伙到农场开派对。” 卡尔挠头笑着,将收货单递给库里夫人签了:“您的信任是我们的荣幸,但规矩可不能少了。” 库里夫人用笔点着他,笑道:“你小子,这么正经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卡尔挠头不语,在众人的哄笑下,走出酒,将车开到酒后门。 er孙看着卡尔的背影说:“挺老实的一个小男生嘛。” 塔坦说:“你不知道,三年前,他和两个同伴沿着公路一路徒步走来,身上只有一壶水和一包面包皮。如果不是劳伦斯好心载他们一程,他们可能就要死在路上了。” 劳伦斯是有一把乱须的中年人,他说:“是啊,你们是没亲眼见过,卡尔、曲荻还有亨利,他们三人来的时候,就和死人一样,你知道电影《疯人院》里那些眼神空洞的精神病人嘛?就是那个样子的。” 《疯人院》是十几年前上映的一部反乌托邦电影,这部电影赋予了灰色的未来世界以乐天、诙谐的彩色,使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一举拿下奥德赛最高电影奖项——金杏花奖。电影中,有着一位乐天的、抱有自由梦想的精神病人,他带领着一群精神病人们尝试逃脱疯人院,去追求梦想和自由这些不符合电影中普遍价值的东西,最终这名始作俑者被认为疯得不可救药,被切除了脑叶白质。终幕时,主人公如行尸走肉般在庭院里游荡的镜头,堪称电影史上的经典。 er孙曾看过这部电影不下五遍,所以对劳伦斯说的形象十分熟悉。她惊讶地捂着嘴巴:“天呐,他们来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照这么说,挽救他们的安先生,该是圣教描述的圣徒才对。” 塔坦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说:“安先生确实是个好人,不过,我们不好评价人家。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说说你们来我们这儿的目的。” er孙手托腮,支支吾吾卖了半天关子,才说:“库里夫人,再来一杯番茄汁!” 第三十三章 拦路农夫 “哦?什么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也干起拦路耍横的勾当?” 王佩离向前迈了一步,意思是说她便是三人中的话事人。 卡尔礼貌地抱拳说:“明人不说暗话,既入了这江湖,就是江湖人。四年前的事已成云烟,几位若是为了旧事而来,就请回。” 卡尔身旁站着的一名短发青年不耐烦地说:“和他们说这么多干嘛,打出去不就得了。” 卡尔说:“洪季!稍安勿躁。” 猪队友处处都有,另一边的er孙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说:“我们是想借卡车到奥依,确确实实不是为了元道盟来的。” 王佩离立马扶额摇头:“白痴!” 对面七人同时擎起武器,刚才插话的洪季说:“你分明是知道元道盟的!还装蒜!” er孙自知是被套了话了,捂住嘴巴,恨不得把刚说出去的话吞回去。 张衢亨好整以暇地戴上手套,从背包里取出三把飞剑说:“嘿嘿,我的飞剑初饮人血,昨夜颤鸣不已,想来是又要饮血了。”他手一招,三把剑垂直飞上半空,“你们要打,我一个人就够了。” 对面七人见飞剑升空,不禁震惊,他们阅历虽然有限,但混迹江湖数年,还是知道隐士御剑的本事。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真气化影和化形的区别,若是知道,恐怕会更加震惊。 洪季一发狠,挺身而出道:“别故弄玄虚,老子可不怕这些东西。”说着,他挺起草叉,攻向张衢亨。 张衢亨不以为意地摇摇手指说:“稍安勿躁啊,洪季。飞剑三号,去!” 他手一挥,一把飞剑凭空消失,既不见剑光又不见剑影,只听嗖嗖两声,洪季手中草叉已断为三截。直到草叉叉头落地,洪季才知道兵刃已经被毁了。他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对方有心取他性命,恐怕他早就成了剑下亡灵了。 卡尔大惊失色,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洪季扯到身后说:“小心,他这是无影剑!” 张衢亨召回飞剑,带着讥讽说:“你们太逗了,这哪是无影剑啊。这是光学迷彩,俗称变色龙。”他打了下响指,三把飞剑同时覆盖上迷彩,变成了夕阳的颜色,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又打一个响指,飞剑褪去迷彩,露出原本的金属银色。 这种迷彩就连葛二都要放开神念来对付,更何况普通的武者。他们除非有识气的本领,否则很难用肉眼捕捉到飞剑的轨迹。 卡尔的心砰砰直跳,攥着草叉的手已汗津津的。他修习过一套灵巧的棍法,施展开来可以泼水不进,但他对挡下张衢亨的飞剑毫无自信。他对身后的同伴喝道:“此处由我挡着,你们快去告诉安先生。” 洪季将被砍成两段的草叉当成短木棒,分别握在手中,和卡尔并排站到一起说:“农场是咱们的家,应该由我们一起保护!”其他五人纷纷称是,都和卡尔并排而战,将通往农场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见对方这么忌惮,张衢亨不禁洋洋得意。出生于隐士三大家之首的张衢亨,到了培丹的年纪,居然被发现是个不能服丹的废人,令这位天之骄子一跤跌下神坛,成为人们耻笑的对象。对此,十一岁的小天师变得少年老成,终日保持着孤僻和沉默,直到有人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科技。 在科技方面,拥有大量物质和人力资源的小天师,表现出其惊人的天赋。他不但组织复原了大量诺亚科技,还攻克了当前奥德赛科技的难关,包括并不限于将反重力技术应用于3433千克以下的物质,也就是飞剑的质量。修行者的神通并非玄学,而是尚未量产的科技,张衢亨坚信这一点,于是他率先将科技飞剑付诸现实。他就是要向整个隐士集团宣布:“真理是殊途同归的,科技亦可以是飞天的祥云。” 他手指向天空,顿时心潮澎湃,终于他的飞剑打败了葛二,现在,它们将在元道盟的残党面前正式问世:“心有龙泉剑,意动剑自鸣!”他手臂缓缓放下,指向前方。 三把飞剑倏地隐遁,对面七人背靠着背,瞪大眼睛盯着前方,手中草叉木棒被攥微微颤抖。他们屏息凝神,可以清楚得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和如蜜蜂般微弱的颤鸣声,提防着三把飞剑,下一刻出现在谁的头顶。 嗖!飞剑齐刷刷地从高处俯冲而下,其银色的镀层映出夕阳的流光,朝着地面一头扎了下去,直没到剑柄——“wtf?” 在场的十人,全都愣住了。 隔了半晌,张衢亨才讪讪地说:“怪不得昨晚颤鸣一宿呢,原来是昨天刚打赢了一场架,激动得我忘记把设备调至待机了。抱歉,抱歉,回头我充了电再来一战。” 看着张衢亨撅着屁股,像拔萝卜似的从地上薅飞剑,王佩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一脚踢翻这个给极霞宫丢脸的传人。 卡尔如释重负,想要嘲笑张衢亨,但刚才自个儿可吓得跟孙子似的,现在反过来嘲笑人家着实有些丢脸,所以他只好干笑不语。 洪季不在乎面子上的问题,他哂笑道:“你们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王佩离这才说:“甭理这两个白痴,我们这次来,确实不是来寻你们晦气的。只是既然来了,就顺便来拜访你们那位安先生,看看是不是我们熟识的人。如果是,我相信,安先生是不会拒绝和我们见面的。” 洪季啐道:“呸!你们武盟的人都是背信弃义的混蛋,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安先生?” 王佩离狡黠地笑道:“哦原来安先生真的是他。” “洪季!你不要再多话了!”卡尔喝道,并对王佩离再次抱拳说,“不知道尊驾是何人?如果是朋友,我便和安先生通报一番,免得伤了和气。” 王佩离说:“江湖规矩,问别人名姓前,不应自报家门么?” 卡尔道:“我们均是隐姓埋名的苦命人,不足挂齿。” 王佩离说:“好说好说,我们从天上来,来这里寻个故人,顺便打打牙祭。” 卡尔皱起眉头说:“尊驾是执意要硬闯咯?” 王佩离说:“难道你们不是要硬拦么?” 七人再次列阵,卡尔说:“非也,尊驾既然已经知道了安先生的身份,想必此后我们将永无宁日,所以,就请几位留在农场做客!” 张衢亨和er孙同时退到王佩离身后说:“佩离(佩离姐),交给你了!” 王佩离左脚向前迈出半步,扎开架势说:“放心,一群宵小而已。” 七人中仍是洪季当先提着两截棍子冲了出来:“你是女人,我们不便以多欺少,便由我来先领教领教!” 洪季二十一岁便位列丁字位,无论是长棍、短棒,均使得行云流水,算得上是有天赋的青年武者。他不知王佩离的底细,但见张衢亨的手段,自然不敢小觑了。于是,他出手就尽了全力,周身内劲运行,附着在两截短棍上。 只见他双棍齐出,左右夹击,先攻王佩离腰腹,王佩离不紧不慢,手指凌空虚画几笔,蓦地推出一道红光。洪季见状,岂能不知道是真气外放?当即将双棍交叉在身前,抵挡飞来的那道红光。然而,红光与短棍甫一接触就消失无踪,洪季既没觉得有外力撞击,又没感到真气内侵,不由得茫然起来:难不成这个女人也是个二把刀的假把式。 刚想再上前试探,洪季手中短棍忽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忙不迭将短棍丢在地上。短棍刚落到地上,便着起火来。 卡尔随即叫道:“玄空符箓!你是极霞宫的人?” 王佩离说:“还算有点眼光,可以去通报安先生了么?” 卡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们终于还是追查到了这里。抱歉,为了农场的兄弟姐妹,就算违背江湖规矩,我也要将你们留下!” 话音未落,三人身后的田垄上又是一阵晃动,四名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青年,端着双管猎枪,堵住了三人退路。 第三十五章 独腿安先生 双马尾已到了近前,她一路跑来,小麦色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来。但她气息如常,平稳得不像刚跑完八百米,说明她年纪轻轻,已有了内劲,足以厕身己字位。 没等卡尔说话,双马尾就急切地说:“卡尔,你要遭殃了,安先生可是很生气的。待会儿见了他,你可要小心啊。” 双马尾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气刚出完,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向王佩离欠身行礼道:“几位贵客,安先生行动不便,唤我来请诸位进去,礼数不周请多多海涵。” 王佩离调笑道:“妹妹说话和卡尔一般正经,想必关系匪浅。” 双马尾脸颊红晕更浓了些,卡尔辩解道:“我和小荻很早就认识了。”半边脸都肿起来的洪季也连忙应和:“对对,他俩还是一起来的。” er孙和王佩离相视一笑,女人的八卦之魂,此时无声胜有声。 双马尾曲荻领着三人向农场院子走去,十一名提着草叉的青年,像落败的公鸡、考了零分的孩子,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临近院子栅栏门,众人已经能看到前面有道身影正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来。曲荻欠身向三人告了罪,两条栗色马尾辫就像只蝴蝶,飞快地扇着翅膀,飞到那人身边,搀扶着他加速向众人走过来。众人脚步也同时加快。 安先生站定,王佩离一眼就认出了他。果不其然,就是她猜想的那人——元道盟堂主之一的艾普·迈特,江湖诨号猿力金刚。他曾南区婆罗乡的镇守,也是元道盟的创始人之一。当年,元道盟叛出武盟时,他凭着自身刚猛无俦又兼凌厉的拳脚功夫,一人独战八名镇守而胜之,从而一战成名。又因其稳重睿智,被称为元道盟右柱石,在江湖中威望名声只略逊元道盟首领沃尔夫。只是,尤以腿上功夫见长的猿力金刚为何成了独腿的残废,这就不得而知了。 王佩离从未见过艾普,但作为江湖人,她早将元道盟的堂主们记在脑中。她印象中,艾普是名身量不高却英朗不凡的赳赳武夫,哪想得到如今的他歪带着破旧的鸭舌帽,胡子拉碴,皮肤黧黑,浑然一副老农的模样,根本瞧不出当年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几位应该是极霞宫来的仙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艾普腋下夹着拐杖,略显吃力地抱拳说。如果只听声音,艾普说话抑扬顿挫,极有上位者的威严。不过,配上现在的形象,他的声音就大打折扣了。 张衢亨和er孙都是初入江湖的新丁,哪里知道艾普的来历,但此刻又不好细问,只好学着王佩离的模样抱拳还礼。由于er孙是第一次行抱拳礼,匆忙之下,错将右手压在左手上,察觉不对后又连忙改了过来。 这些都看在艾普眼里,他何等精明,立马就看出三人都是刚出道的新人,王佩离装得老练,也不过是欲盖弥彰。他也不急着点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各位来得急,我们未曾提前准备,凑巧晚餐已做好了。贵客如果不嫌弃,请一同进些粗茶淡饭。” 王佩离谢道:“安先生说的哪里话,是我们叨扰在先。得蒙款待,岂敢推辞。” 送三人前行,艾普严厉地对卡尔说:“你们几个精力旺盛的,今晚负责巡夜,不许找人替!”十一人大喜,这个处罚实在是太轻了。 太阳彻底沉入西边,院中由太阳能供电的庭院灯渐次亮起,将整个院子映得亮堂堂的。院中的八张圆桌上坐满了人,有老有少,少者居多,有几人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粗略一算,农场里已有七十来人了。 农场的人都是没有信仰的,但他们吃饭前都要静坐三秒,口中默念:“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方才动叉动筷。吃饭时,也都沉默寡言,不知是在提防不速之客,还是一向如此。 桌上饭食称不上丰盛,但足质足量。主食是硬面包、杂面馒头和南瓜汤,菜品是蔬菜沙拉、肉酱、乳酪片、甜菜头和炒蛋。艾普一桌额外摆着一只现烤的肥鸡和刚摘的草莓,显然是特意为三人准备的。 像这样诺派和鸿派饮食结合的吃法,是时下家常餐馆最流行的,食客可以各凭喜好,乐意吐司夹咸菜便夹咸菜,乐意馒头沾沙拉酱便沾沙拉,倒是创新了不少吃法。 张衢亨不客气地扯了一条鸡腿来吃,由于是新烤成的,肉有些烫手,香气和口感却是最佳的。一口咬下去,鸡皮微焦,鸡肉尤其嫰,当中的油脂溢在口中,叫人回味无穷。er孙和王佩离在天线酒吃够了粗犷的肉类料理和酒精饮品,此刻见了香甜的南瓜汤和新鲜红艳的草莓,也是食指大动。喝了半碗汤,吃了两枚草莓,方才赶路蒸发的水分补充回来,令两人神清气爽。连癞子也跟它的同类们大快朵颐了一番。 席上,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极难听到。就这样,安静地吃过晚餐,几名少女开始收拾餐具,男孩儿们帮着洗碗拾掇。 饭后,艾普没把三人往看起来是主栋的最大的那栋小楼领,而是绕到那栋楼后面,走进一间平房。戈壁缺少木料,所以这间平房也是石头堆的,看起来十分简陋。 平房里也是简陋异常,有一张钢丝床,一架书柜,一张铁皮搭的桌子和几把塑料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就连灯都是曲荻从外面拎进来的太阳能提灯。 “寒室简陋,请各位将就下。” 张衢亨嘀咕了一句:“偌大的农场主,也忒节俭了。” 艾普说:“不得不节俭啊,别看农场这么大,顾着七十来人的温饱还够,再加上日用之物就捉襟见肘了。不少年轻人都到了适婚年龄,戴泽提亚狼多肉少,不给他们存点聘礼,是讨不到媳妇的。” “早就听说艾普先生是元道盟的大家长,没想到隐退后还是这般体贴后辈。” 四下里都是聪明人,王佩离没再藏着掖着,直接说明她已知道其身份。er孙和张衢亨已被提前告知,两人都没表现出惊讶,其实两人就算是刚知道安先生身份也不会有多少惊讶,他们俩并不知道艾普·迈特是何许人。不过,两人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聪明地选择了沉默,由王佩离全权代理。 艾普的表现也很沉稳,脸上没半点异色,平淡地说:“艾普只是当年的一个代号,不提也罢,你们还是叫我安先生。这帮孩子都是苦命人,没个大人帮衬,在社会上是要走弯路的。元道盟解散前没少做错事,给大家添麻烦,所以,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再做错事了。” 对于他的平静,王佩离有些诧异,他像是根本不怕被人知道元道盟曾经的首脑人物藏身在这里。她又问:“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投奔您的都是元道盟的人?” 安先生说:“对啊,老子又不是慈善家,自个儿家儿孙还管不过来,管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嘛?卡尔是第一批追随阿——迈特的人,曲荻的父亲是元道盟的头目,还有那个冒冒失失的洪季,父母都死在武盟手里,难为他这么些年能把仇恨放下……” 三人都没想到安先生这么轻易地便将迈特农场的秘密说了出来,他们刚才一路还在想辙套话,这下反而一时无话可说了。 安先生看出三人的惊讶,便说:“其实我们栖身在这里的事,老天师和葛鱼服他们都是知道的。为了保全我这老头子,我那不肖徒弟还加入了特人科,任人驱使。只不过,我不想告诉卡尔他们罢了。若是他们知道我和武盟妥协,甚至做了些背离元道盟的事,他们会觉得面上无光的,说不定还要骂我胆小鬼。” 三人更加惊讶,其中王佩离想到:既然老天师知道迈特农场的底细,将我们送来就不是为了调查这里的虚实,恐怕是卡尔隐瞒的那个秘密。曲荻仍在房间里调制柠檬薄荷茶,她并未表现出惊讶,说明她早就知道安先生隐瞒的事情。 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安先生又说:“江湖这么大,藏一个人还容易,要藏这么些人终究不是办法。要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躲着不是办法。所以,我在元道盟分崩离析的时候就当了叛徒,和武盟达成协议,让他们睁一眼闭一眼,叫我收拢这些没着落的年轻人,过几年太平日子。等他们成家了,再到江湖里蹦跶,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你们就别问了,我羞于出口。” 曲荻端上来柠檬薄荷茶,这是用柠檬汁、蜂蜜和捣碎的薄荷叶冲调的,已提前滤去残渣,冰凉爽口,正适合在燥热的戈壁里饮用。安先生喝的是瓦罐煮出来的砖茶,黑乎乎的又带着浓重的苦涩味,像是一锅汤药,照他的说法就是:“上了年纪,肚子受不了凉东西,会拉稀的。” 王佩离放下茶杯问:“我们的来自,艾——安先生想必已经知道的。” 安先生爽快地说:“借车而已,小事情。明天早上,我就让卡尔载你们去奥依。” 王佩离又说:“其实,将我们送到戴泽提亚,是老天师的意思,但他并未说明此间的事。起初,我以为老天师是要我们来拜会安先生。现在想来,老天师应该有别的意思,比如地下室里的……人?” 打进来农场,王佩离就放开神念探索。由于她的神念并不算强,只能覆盖方圆百米、穿透地下一米,直到走进平房,她才发现房子下面的猫腻。起初,她以为是菜窖,但她从超过一米深的阶梯和其上清晰的足印判断,这并非菜窖,于是就赌了一把。 显然,她赌对了。安先生说:“差点忘了,王仙姑是修行者。我还以为挖个足够深的地窖就能瞒过你们。其实,得知你们来时,我便知道这个秘密是瞒不住了。不过,作为交换,我可否请仙姑帮个忙?” 他没等王佩离答应就对曲荻说:“你去把亨利带来。” 曲荻应了一声,刚要走,忽然回头做恍然大悟状:“对了!安先生,您说让卡尔明天载三位贵客到奥依,可是他今晚要巡夜啊!疲劳驾驶可是不安全的。” 安先生促狭地笑笑说:“那就罚他到奥依给你买件礼物回来,把他的零花钱都花干净。” 曲荻脸微微红,开心地答应了一声,匆匆去报信了。 两位八卦的女人同时摇摇头,对洪季表示由衷的同情。 第三十七章 地下室囚徒 密室门开在钢丝床的正下方,由安先生每夜亲自守护,可见地下的人物非比寻常。 通往地下的台阶修得足够两人并行,曲荻提着灯,扶安先生走在前面。王佩离和张衢亨紧随其后,对地下室的秘密最不关心,也最是一头雾水的er孙则不疾不徐地跟在最后。 安先生说,这地下室原本是为了躲避敌人而建的,所以修的很宽敞,足够藏下十几人的。后来又陆续建了几栋楼,修了更大的地下室,这间就废弃了。如今,最初这间地下室居然成了关外人的地方,安先生自嘲地摇头。 他并没有说敌人是谁,但这是心照不宣的。寻常修行者神念的窥探极限是地下五米,这间地下室恰恰是六米深的。毕竟,没有人会在荒郊野外,摆放一座窥城大阵的。所以,六米就足够避免修行者察觉了。 影视剧中,刻板营造的暗室逼仄、潮湿、黑暗、霉变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间地下室足有五十平米,顶上有一盏高瓦数的吊灯,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还有一台柜式空调立在墙角,保证了室内的空气循环和冷热事宜。 一道铁制的栅栏将地下室分割为两半,栅栏门被铁锁链缠着,让人瞧不出来究竟有没有落锁。栅栏这一边是安先生等人,另一边是闭目打坐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头发很长,过了腰部;胡须也很长,打绺的大胡子垂到了胸口;眉毛不长,但很浓密。茂盛的毛发遮挡了他身体的大半,令他看起来像深山的野人,或是从不打理身体的苦行僧。 王佩离和张衢亨彼此交换下眼神,走近了栅栏。他们早已猜到此人的身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用肉眼来验证。王佩离看清了男人打坐的模样,他的双手遒劲,隐约可以看出暗红的经脉,十根手指正摆着奇怪的造型。只有极霞宫的核心门人,才知道这是老天师自创的清净印,据说结此印打坐可以凝神静气,屏退心魔。 “铁长老。”王佩离轻轻唤道。 男人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此时非子非午,不是用饭的时候,不要来烦我。” 安先生说:“老妖人,你不睁开眼看看眼前是什么人。” “哼!老瘸子,还想再让老子打断你第二条腿么?”他睁开眼睛,立即诧异地说,“咦,这女娃怎地——哎哟!少天师!”他目光移向张衢亨后,立马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女大十八变,王佩离化了妆,他一时间认不出来,可张衢亨遗传自徐妖童的那张娃娃脸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姓铁的性子火爆,没等张衢亨开口打招呼,就扒着铁栅栏痛骂安先生:“老东西,你胆敢掳了我们少天师。放我出来,老子非把你第三条踩得稀烂不可!”同时还对张衢亨说:“少天师放心,铁艮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安先生似笑非笑地和铁艮对视了片刻,又对张衢亨抱拳说:“我只道是极霞宫来的仙人,却未曾细问各位身份,唐突之处还请恕罪。” 曲荻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乖乖,她一直以为安先生便是江湖里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了,没想到这不起眼且傻不愣登的青年居然是极霞宫的少天师。她的惊讶和er孙刚得知张衢亨身份时的惊讶如出一辙,谁能想到理应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人物,居然是这样的怂包。 张衢亨客气地回道:“不妨事的,方才敌友不明,您问了,我们也不见得会说。” 他转向铁艮说:“铁长老,你且宽心,老头子是让我们来接你回去的。” 铁艮忽然像是没了提线的木偶,一屁股坐回蒲团上,扶额啜泣:“我不走!姓铁的无颜回去见老天师啊。” 王佩离拉着张衢亨背过铁艮,低声说:“他被封了气海。” 气海是武者存贮内劲和修行者内丹的所在,内丹是修行者真元的源头,寻常武者的内劲无法封住修行者的内丹,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修行者气海封住,使之无法调度真元。一般内劲强大的高手均能封住弱者的气海,只可惜,再弱的修行者也是一头桀骜不驯的狮子,武者要想封住他们势必要付出代价。不用猜,安先生付出了他的小腿。 铁艮是结婴的修行者,在气海被封后,可以不顾及道心的反噬。就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修行者被克制的情绪一旦释放就很难自已,耗尽真元的葛还婴是这样,不停啜泣的铁艮也是这样。趁着铁艮情绪失控,安先生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极霞宫所知的是,铁艮和罗祠山的父亲罗长老是好友,罗长老死于元道盟之乱——这也是罗祠山锲而不舍追杀曲荻的原因之一。铁艮听说罗祠山被杀后,当即下山去为罗祠山报仇。因为罗祠山被杀的地方已经离戴泽提亚很近了,他又知道些安先生隐退的内幕,所以,他没费多大周章就找到了迈特农场。 铁艮要求安先生交出亨利和曲荻,安先生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两人就动了手。铁艮是结婴强者,安先生是直逼甲字位的高手,又因沃尔夫的原因,得知了些修行者的运气法门。此消彼长之下,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最终到了真元和内劲硬拼的阶段。 就在两人内劲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时,铁艮突然发狂,头发无风自舞、疯长了两尺,经脉内真元奔涌,并在体表显露出猩红的脉络,俨然是入魔的前奏。结婴修行者入魔,和结婴前完全是两个概念,结婴前的入魔只有死路一条,结婴后的入魔有两种极端,其中可控的入魔被称为显圣,不可控的入魔仍被称为入魔。无论哪种,除非到达结婴的下一个阶段,否则入魔均是不可逆的。入魔后,修行者均会变为非人。入魔者会丧失理智,变成活着的妖人,为祸一方。显圣者则仍保持理智,但势必要饱受非人的煎熬。 和修行者的战斗让安先生用身体体会了入魔的恐怖,尤其丧失理智的入魔者,他会疯狂地将戴泽提亚移为平地。于是,安先生做了和罗祠山同样的事,就是在其入魔前封住他的气海。不同的是,铁艮强太多,安先生也老道太多。 仅仅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安先生就使出了成名绝技,他左腿带着破风声突破了激增到六寸的护体真气,直抵铁艮气海,将一缕内劲刺了进去。相应的,他的腿被狂暴的真气搅烂了皮肤、肌肉,并震碎了腿骨。铁艮同时使出冲缺拳的玄牝掌,磅礴无俦的真气倾泻在安先生身上,使他倒飞出去了十丈,连胸骨都凹陷了进去。如果不是那缕专门克制真气的内劲发生了作用,那么安先生已经在那一击下毙命。 安先生解开衬衣的扣子,让三人看了他凹陷进去的左胸骨,说:“铁长老的真气再吐出半寸,我的肋骨就会插进心脏。” 王佩离暗自思忖:以铁长老的为人,断然不会因为仇怨而入魔的,其中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来只有先放铁长老出来,再慢慢询问了。 “晚辈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相信极霞宫亦会念及前辈的恩情。只是铁长老已然被封了气海,不晓得入魔的隐患是否去除了,晚辈肯定前辈放了铁长老,由我们带回极霞宫诊治。” 安先生说:“你个女娃子说话弯弯绕,肚子里一定是蔫坏损,别说,你一定是王长老家的千金。”见王佩离默认,安先生说:“带你们来就是为了放他走,养着他耗一人的口粮,还要天天听他骂街,谁受得了?”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放他出来,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王佩离为难地说:“要救治亨利,还得铁长老恢复真元。” 安先生说:“放他,自然会解开他的气海。” 张衢亨坏笑着问:“难道你不怕我们忽然反悔,不但不救人,还把你家的西红柿偷一箩筐走?” 安先生冷笑着回:“难道你不怕我在刚才的茶水里下毒?” 三人闻言,均是大惊失色,王佩离已将手搭在张衢亨的脉门查看。 安先生冷哼一声说:“放心,老子虽然不才但不屑做鸡鸣狗盗的事。江湖若没了信用就不叫江湖了,只有利益那是菜市场。”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王佩离偷眼去看铁艮,见他仍在喃喃自语,说自个儿没用、输给了安先生云云,便说:“我瞧铁长老六神无主,要放他出来而不生是非,很难。要让他服帖,得着落在少天师身上了。” “我?”张衢亨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其中缘由了。从刚才铁艮认出张衢亨时的表现就能看出,铁艮是极忠于老天师的。就算有事不允,张衢亨只要拿老天师压他就能水到渠成。老天师恐怕也是考虑到了铁艮的性格,才将张衢亨丢在戴泽提亚的。 张衢亨蹲到栅栏旁边,笑嘻嘻地说:“铁叔叔,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可是把老头子急坏了,连打游戏的时候都念叨,要是老铁在就好了,跟他一起打肯定能赢。”这倒是老天师的原话,只不过当时他在玩儿格斗游戏。 铁艮被叫了声“叔叔”,当即就不哭了,便问:“你妈可好?” 张衢亨一愣,不明所以地点头说:“好、好啊。” 铁艮又问:“她想我没?” 张衢亨想摇头,但想到铁老头脾气倔,不给他个台阶下,他势必不会跟着走的,便说:“我妈也常常念叨你。” 铁艮掩面痛哭:“都说了别想我了,怎么又想上了?老天师啊,姓铁的对不起你啊!” “没想!”张衢亨斩钉截铁地说,“我妈没想你!” 铁艮露出慈爱的表情说:“孩子,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众人纷纷向王佩离投去八卦的目光,尤其安先生,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打听闲话,眼睛里都冒火了。可以确信,一旦得到了准信儿,安先生能在半天之内将消息传遍整个江湖,恐怕连刚出生的婴儿,他都要在其耳边念叨一通。 但见张衢亨也投来询问的目光,想要她解答自己成年以来的疑惑: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行么?王佩离气得直跺脚:“你们都是白痴吗?姓铁的,我爸爸说过,天师夫人对你三笑留情是为了你手里的巧克力,那会儿她刚八岁!到现在她都记得你把巧克力独吞的模样,每次提起来都骂你小气鬼!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要出来你就出来,不出来就窝在里面当一辈子白痴!”她又指着张衢亨说:“你是不是烂地里的西瓜,便宜啊!任谁管你叫儿子,你都认?我不是你妈,不要对我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安先生和er孙同时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 没等安先生拇指落下,王佩离的手指就移了过来:“还有你!你多大了?不好好练武,净关心着花边消息,能有长进么?武功比不上别人,就造谣生事,你是键盘侠么?” 安先生唯唯诺诺地答道:“您教训的是,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习武,重新做人。” 掩口偷笑的er孙没能躲过被手指的噩运:“笑什么笑?作者兜圈子忘了主线,你连书胆是龚行慎都忘了吗?作为一个推动故事的小配角,就该好好地绕着主人公转,旁的事情不要问、不要管。不要天天吃吃吃,吃个没完!吃多了会变成猪的。” er孙指着自己鼻子说:“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主角的。” 王佩离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说:“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但事实上,除非有人要讲关于你的故事,否则,你永远只能是别人心目中的配角。” 战战兢兢的曲荻,像是等待午时三刻的死囚,惊恐地看着仿佛要降临到她头上的手指。结果,手指放了回去,曲荻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口,以为自己躲过了王佩离的毒舌,哪知她面临的是更加汹涌的暴风雨。 “你,过三章就会被遗忘的人,不值一提。” 第三十八章 疗伤 修剪过头发胡子的铁艮,目光炯炯,搭配他因长期不见日光而清癯的面孔,恍然如胸怀天下的落魄书生。特别是气海解封后,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具影视剧的刻板形象。不过,入魔使他身上经脉永久地凸显着殷红的色彩,令他看起来十分诡异。 当他看到亨利时,顿时生出了杀意,但片刻后,杀意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消失无踪:“冤冤相报何时了,罢!罢!是我执念太深,才有这三年幽禁之苦。老天师今日才派你们来寻我,怕是要我闭门思过。” 刚领教过铁艮哭鼻子抹泪模样的众人,对于铁艮的一本正经,由衷地感到不自在。张衢亨打了个冷战,心里想说:老头子除了在打游戏想虐菜的时候,没有想起过你一次,三年来他压根没下功夫找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嘴上说的却是:“铁叔能有如此顿悟,想必稍加时日,修行就能更进一步了。” 铁艮双手合十说:“少天师过誉了,此乃人生劫难所致。仙人在上,我辈求道之路漫漫无止境。” 一席客套话听得er孙一身鸡皮疙瘩,她好奇地撇过脑袋去看安先生的表情。真巧,安先生也正撇过头瞧她。四目相交,安先生冲她吐出舌头做鬼脸。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撇回脑袋。 安先生跟着恭维道:“铁长老胸怀坦荡,实在是令小弟佩服。” 铁艮摆手说:“猿力金刚英武不凡,若非先生及时相救,我已成了这荒原上游荡的妖人了。为此,先生还搭上一条腿,使得周身本事付诸流水。这样的大恩大义,我是无以为报的。” 安先生这才抛出正题:“江湖恩怨,铁长老能够放得下,我的一条腿又何妨。只是苦了亨利这孩子,他还年轻,却要过着非人的生活。” 铁艮就坡下驴:“亨利小伙的伤,是因我极霞宫的人而起,我定会尽己所能,为其疗伤的。”他看向王佩离:“佩离侄女儿,你可看出些端倪了?” 王佩离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谈话方式早已熟稔,当即一本正经地说:“罗师兄临死前的一击害了他,又救了他。现在留在他气海里的困符,是他保命的屏障。可是,困符已然松动,不出意外,再有一年半载,他必定会继续入魔过程,并爆体而亡。所幸,咱们来的及时。眼下有两种方法可以救他;一是将其内丹逼出,但这样施为不当,恐怕会造成他全身瘫痪;二是重新封住其内丹。目前来看,风险最小的是重新封印内丹,只不过这需要将罗师兄的困符解封,并同时打入新的困符,制止入魔过程。如果只是封住气海,失控的内丹恐怕会将气海冲垮的。而且这道新的困符必须足够强大,方能为他续命二十年。”她看向铁艮,意思是说,打入新符只有他才能胜任。 曲荻失落地说:“才才二十年啊。” 亨利赶在王佩离解释前,安慰道:“傻丫头,二十年后还可以再找人重新封印啊。况且,与我而言,二十年的寿命足够了。” 王佩离点头说:“话是这么说,但二十年后施展困符的人需要强于上一人,铁长老的玄空符箓在极霞宫已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见常给自己送饭的曲荻泫然欲泣,铁艮立马又宽慰道:“我极霞宫人才辈出,如今能强过我的不下二十人,二十年后强过我的就得有百人了。” 事实上,如今的江湖已一代不如一代,包括修行者在内,强者只会越来越少,不可能再增多了。在场的诸人,除了er孙,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有人愿意点破。 安先生说:“二十年后的事没人说得准,人嘛,不能太贪心。我看就第二种方法,第一种如果行我自己就来了。” 王佩离说:“好,那么就由我来解除旧符,铁长老请配合我打入新符。” “没问题,姓铁的听凭侄女差遣!” 王佩离又说:“只是,凭我这点微末的神通,要解除罗师兄的符箓,花费的时间会很久。大约三个小时,还请安先生为我们护法,不让旁人前来打扰。” 安先生自然没有反对,令曲荻唤人护住平房,不得打扰。曲荻乖巧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平房。说来奇怪,三人见曲荻跑的时候居然比走的时候多。 “我们开始。” 张衢亨帮着把亨利抬到钢丝床上盘膝坐下,铁艮和王佩离分别在他前后坐下。亨利实在过于虚弱,他仅仅是盘膝坐着,都已经左摇右晃,几度险些从钢丝床上跌下去。找人扶着又恐怕两人的真气伤到旁人,于是安先生用床单,一头缚住亨利胸部,一头吊在房顶上,这才让亨利坐稳。 解除旧符,铁艮只需要将神念和真气探入亨利的气海,保证神念随时窥视着他气海内内丹的变化即可。王佩离就比较辛苦了,她像是在做微创手术,小心翼翼地将两道真气探进亨利体内。之所以说虚悬指是冲缺拳最阴损的招式,是因为这一招是将真气或者内劲化成一团薄雾般的能量团,打入人体经脉后就像是粘黏的蛛网一样,贴在经脉之上,任内息几个循环也无法将之逼出来,虚耗中招之人的精气神。 被虚悬指打进气海的焦墨困符,也是同样的性质。如果把气海当作实物化的池塘,那么此刻,亨利的气海就沾满了蛛网似的困符碎片,气海之中的内丹上则贴着更多的碎片。为了不伤及气海,王佩离需要用极细微的真气将粘在气海里碎片揭下来,然后用白金辟符将之祛除。这是解除旧符最难,也最耗时的地方。至于内丹上贴着的碎片,王佩离完全可以直接用白金辟符攻击。内丹可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破坏的。 几番尝试,王佩离终于找出了揭除符箓碎片的真气力道,徐徐揭下第一片碎片,然后迅速地操纵另一道真气,用神念摹画出白金辟符,将碎片消弭于无形。万事开头难,第一片碎片揭除成功后,接下来的只要依葫芦画瓢即可。 王佩离深呼一口气,准备开始揭除第二片碎片。真气刚刚探入亨利体内,忽然平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喊声。紧接着,洪季风风火火地撞进门来道:“安先生,不好了!外面那帮人——” 洪季这莽撞人刚闯进来,就看到正在治疗的亨利和怒目而视的安先生,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可惜为时已晚,这一力度不小的撞门起了连锁反应,使得天花板上吊着床单的挂钩因松动而掉落下来。缚着亨利的床单登时没了张力,亨利软绵绵地向前倾倒。 铁艮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亨利,没让他倒在王佩离的身上。但王佩离纵然能够反应得过来,正在揭除碎片的真气哪有那么容易停下?就因亨利这轻微的倾倒,真气立马偏移了放下,刚揭下的碎片没来得及祛除就抖落在了亨利气海里。 “糟糕!有块碎片流入丹田里了!”王佩离大叫不好。 铁艮急忙引导真气去阻拦,说:“我截住了,不好!” 亨利捂住小腹,惨叫一声,霎时面如金纸,晕厥了过去。 铁艮悔道:“情急之下,忘了削弱真气的力道,怕是伤了他的丹田。” 王佩离控制真气找到被截住的碎片,将之祛除说:“还好,丹田没被真气震碎,咱们先修复破损的丹田,还来得及。” 铁艮用神念仔细探查了一番说:“好,我桶的窟窿我来补。你先为我护法!” 王佩离反对说:“不行!待会儿需要你全力封印,不能有所损耗。还是由我来。” “可是……你的真气……” “无妨,撑得住。”王佩离又对安先生说,“安先生,你们请先出去,千万不要再叫人闯进来了。” 得知亨利暂时没事,安先生松了一口气,一巴掌抽在满面内疚的洪季脸上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成事不足的东西。”说着,他撑着拐杖,撵着洪季出了门。 刚出门,曲荻正巧飞奔而来,身后只跟了两名提着锄头的青年。见安先生刚好出门,曲荻就急火火地说:“不好了,武盟那些强盗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名修行者!卡尔他们都被打伤了。” 安先生怒气未消,业火又生,骂道:“那群王八蛋修行者,如今都视规矩于无物嘛?” 曲荻支支吾吾地说:“他们说荆山令允许对元道盟……元道盟……” 安先生手一挥,说:“不必说了,一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既然他们要战,咱们就战。只要把铁艮那老家伙放了,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留下曲荻和两名青年护着平房,安先生领着洪季奔向农场大门,又一场江湖争锋一触即发。 第四十一章 密探青皮 农场青年们追着汽车,将泥巴、牛粪之类的东西扔向逃跑的混混。待混混彻底逃走,他们振臂欢呼,挥舞着火把,仿佛一条绵延的火龙,镇守在迈特农场的绿野上。 卡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感到从腹腔到胸腔都在火辣辣的疼,辛辣的热流试图冲破脏腑的重重阻隔,涌上喉头。他双手撑地,嘴大张着,喉结痉挛般地上下游移。最终,热流从口中喷了出来。 血和着些残渣,被吐了一地。卡尔眼冒金星,感觉脑袋像是颗大铅球,连着脖子上,不受控制地摇摆,试图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甩到地上。 “哦,可怜的小卡尔。你感觉怎么样?”一只白皙的手掌搭在卡尔的背上。透过手掌,数缕清凉的气息涌入他的身体,令他感觉好了很多。 卡尔看清了帮他治疗的人,她是名叫莉莎的少女,有着绸缎般美丽的黑色长发和碧绿的精灵般的眼瞳,以及她标志性的白皙皮肤。好像她从来都不会被日光晒黑,她的皮肤总是如珍珠般白皙。还有她开朗、温柔的性格,如严冬午后的暖阳,令人无法自拔。 只不过,卡尔总是刻意疏远莉莎。有人会用“卡尔是怕这么耀眼的美少女闪瞎他的狗眼”的恭维来暗捧莉莎,同时帮着卡尔遮掩他的实际想法:他因畏惧而抵触莉莎。 “谢谢了,莉莎。” 经过莉莎的治疗,卡尔勉强站了起来。尽管他又因为眩晕而趔趄,但他总体上好多了。 “你受的伤很重,我扶你回去休息。”莉莎抱住卡尔的手臂。 “麻烦你去帮助其他伤者,我没事的。”卡尔挣开莉莎的环抱,向着仍然骚乱地方走去。 “哎——”莉莎见卡尔走远,气愤地嘟起了小巧的嘴巴。 欢呼声中,有一人正发出不和谐的嚎啕声。这人正是刚才被卡尔踹晕的青皮,他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求你,我都知道错了,就放我走。” 张衢亨抱着膀子说:“你说你,我一没绑你,二没打你。你有两条腿,刚才不跟着大部队逃命,现在反倒埋怨我们没放人。你讲不讲理啊?” “可是,这位猛犬大哥不放人,它有没有打过疫苗啊?我会不会感染?”青皮指着咬住他屁股的癞子,含泪说道。上文说过,癞子病态的牙齿构造,削弱了它撕咬动物的能力,却赋予了它带去更大痛苦的力量。 张衢亨和er孙露出虐待狂似的奸诈笑容,不约而同地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可是,我们又不懂狗叫。” “哎哟妈呀,你们干脆一刀捅死我!我可以告诉你们老大的秘密……” 张衢亨不屑地说:“切,区区一个镇守能有什么秘密。” “有的,有的。老大他出了名地怕老婆,平常我们出入那些风化场所,他都是逢场作戏……” er孙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正直的流氓?” “不的,他才不是。那天,他喝醉了酒,我负责开车送他回家。可能是仗着酒劲儿,他要我送他到另一个小区。老大在那儿有一间公寓。他下了车也没让我送上楼,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脸红嘴干,分明是想女人了。我知道他的公寓是哪间,他上楼后,可是整夜都没关灯……” 张衢亨不禁惊讶道:“这么猛!” er孙嫌弃地瞥了一眼张衢亨,说:“有外遇算什么秘密。” “才不是外遇!”青皮压低声音,“我后来偷偷到那公寓附近打听,周围人都说,那间公寓可没人住!” “不是,那你老大整宿整宿的,中邪了?仙人在上,我可是得信鬼神的,你别吓我。” 青皮讨价还价道:“我不能说,我还指望着拿这事儿要挟老大升头目的。你们出去乱说,我再说不就不管用了?你们得先让狗大哥松嘴。” er孙说:“不好意思,如果秘密只够让你当个小头目,那我是没兴趣听的。” 青皮一咬牙说:“那我说了,你们可要放了我。” er孙说:“我是做记者的,懂得分辨信息的价值。” 青皮这才说:“后来,我偷偷开锁进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卧槽,公寓里贴满画楼儿的海报,堆满了她每一版的黑胶唱片!光他听曲儿的那套音响都得十几万!” “还挺有品味,我也喜欢画楼儿的音乐。但这算什么秘密?” “还有他那一抽屉的稿纸,我天,都是印着花边、喷着香水的高级纸。上面可都是写给画楼儿的情书,说什么你的音乐就是我的灵魂、我要做你脚边最温驯的忠犬。我那老大中学毕业都没再写过字儿,写的字别提多丑了。居然,靠写情书练了一手好字。卧槽,你说牛x不?” 张衢亨赞道:“牛x,这毅力都够成功学演说家聊俩小时的了。” er孙说:“一个恶心的追星族而已,没有意义。” “有意义,我把这些肉麻的情书都拍下来了。老大是好面子的人,天天看见画楼儿的宣传都故意绕着走。光凭这些情书,就足够让老大抬不起头做人了。只要拿出来,就能让他铁公鸡拔毛。” er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关掉开关丢给卡尔说:“你们农场还缺苦力么?这段录音收好,如果他不听话就交给他们那个老大。” 青皮死的心思都有啊,他被狗咬着屁股不说,又被这女人算计,心里恨不得慰问她的十八代祖宗。 er孙蹲在青皮面前说:“你一定有所隐瞒,说。”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神念所致,er孙对人的微表情有了更直观的感受。曾几何时,她为了做一名有着敏锐直觉的记者,研读了许多课外读物。其中就包括微表情研究,但实践表明,即便是脸贴脸,人类也无法直观并准确地完全解读一个人的微表情,也就是说肉眼测谎是不可能准确的。然而,神念赋予了她这个能力,使她不得不重新认识修行者的得天独厚。 很显然,青皮是有所隐瞒的。微表情和直觉告诉er孙,青皮曾犹豫过诉说哪个秘密。阴坏损的秘密可能导致他失去在奥依的立足之地,但是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说了。这说明,另一个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 “你没有退路了,迈特农场是你最好的选择。”er孙转向卡尔,“是?卡尔。” 卡尔摇摇录音笔说:“迈特农场不留闲人,也不拒绝无家可归的人。” 仿佛忘记了屁股的疼痛——实际上癞子已经松口了,青皮沉默了许久,方才说:“其实四年前,我在奥依见过龚行慎。” “什么?”张衢亨惊讶地问,“他可不是有钱赌博的人。” er孙心跳有些加快,她原以为青皮隐瞒的消息是和武盟的地下勾当有关,没想到是有关龚行慎的。 “当时……我在街上找工作……” “说实话!我看到你眼珠子偏到一旁了。”er孙说。 “当时,我在街上耍流氓。然后,看到了一位冰山般的冷艳美人,绝对不是会出现在奥依的高贵的美人。陪在她身边的就是龚行慎,不过那会儿我是不知道的。后来,因为一些小矛盾,我就认出他了。” 这位冰山美人一定是葛蒂落了,er孙断定。张衢亨只告诉她,龚行慎所说的关于葛蒂落的事都是真的。但他并未说明葛蒂落为什么在三年后,和龚行慎形同陌路,连葛蒂落的父亲追杀他都不管不顾。er孙不相信一个女人会薄情如斯,除非是被刻骨铭心地伤害。可是,龚行慎那种人找个美女当女朋友都是祖坟冒青烟了,他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拈花惹草么?况且,高登饭店事件里,龚行慎是抱着葛蒂落逃出饭店的。就算两人有矛盾,也是龚行慎重伤的三年里的事了。会不会与葛蒂落的病有关?er孙陷入了沉思。 张衢亨问:“你是不是被龚行慎发现了,然后被揍得很惨?” 青皮说:“当然不是,我打小就在街上混。尽管武功不怎么样,但我练就了一种伪装技能。就是,无论在哪里,只要我走进人群,就没人能发现我的存在。” “不要拿不起眼当特长,这样太可怜了。”张衢亨说。 “不要打断我!”青皮眼睛微湿地说,“我确实没被龚行慎发现,是那位美人发现了我,接着我就被龚行慎用竹剑揍了。然后,我才知道他是龚行慎。被揍了之后,我气不过,就跟踪龚行慎。凭着我的特长,我很擅长这种事。这次,那位美人单独去了黄金帆船赌场,所以,一路上龚行慎并未发现我。在闹市的咖啡厅,我看到龚行慎正在与一个女人会面……” er孙马上来了精神,猜测是不是这个女人第三者插足,导致了葛蒂落的决绝。青皮接下来的话,使这个猜测落空了。 “后来,我在武盟的网站里查到,这个女人是元道盟的魔女海德拉·迈特。” er孙好奇地问:“武盟还有网站呢?” “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武盟还在飞鸽传书么。”张衢亨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名叫“武聊”的app,递给er孙说,“这是依托武盟专用基站开发的手机应用,通过这个应用,武盟成员可以互相交流、传达指令还有发布通缉令等。只有武者加入了武盟才能获得应用的密钥,一般人是下不下来的。” 迈特农场设有戴泽提亚第二根通讯天线,信号不比天线酒强多少。单初始界面链接都花了快一分钟,进去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那张面孔多么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近一个月,er孙都在关注他的事。说陌生,是因为她与对方只有两面半的萍水缘分。 “一二三四五六七……天呐,七位数!龚行慎这么值钱!”er孙对关于龚行慎的悬赏非常震惊,“如果我早绑了他,那我现在就是百万富翁了。” 张衢亨拿回手机,揶揄道:“但愿你能留住悬赏金。” er孙摆手示意青皮接着讲。 “我仔细查过,海德拉和艾普一样,没有再出现在卡赛特城。也就是说,她和龚行慎碰面后就失踪了。截止现在,海德拉仍然行踪不明。我怀疑海德拉也背叛了元道盟。” 如此一来,er孙已明白了青皮不愿提及这个秘密的原因。一旦海德拉得知自己私会龚行慎的秘密被青皮撞破,以她恶毒的性格,势必要杀掉青皮的。 青皮接着说:“至于俩人谈什么,你们别问我,我可没胆量靠近他们偷听。总之,我现在什么都说了,老大那边被你们拿了把柄,我不敢回去了。所以,我只能加入你们了,你们可要收留我。” 卡尔说:“只要你老实干活,我们就绝不会赶你走,你叫什么?” “刘青平,道上兄弟念白了,常叫我青皮。” 众人做恍然大悟状。 第四十二章 混混得守法 农场南面,戈壁上,混混队伍陆续松开油门,有人开始叫嚣:“谁他奶奶的逃跑的?害得老子不明就里跟着跑。这次栽了咱们还有脸在江湖混嘛!咱必须得搬回场子,回去拿几条枪再跟他们干一场,不信整不死他们一群臭庄稼汉。是不是啊?老大。” 透过无线电,不少人附和,有声讨逃跑的人的,有同意用枪壮声势的,也有人已经在幻想安先生跪地求饶的场景,还有人开始规划一百公顷农田的用处。总之,照他们的说法,刚才没一个人逃跑,没一个人真正被打败,之所以撤退是气势上的事儿。 听着无线电里弟兄们的自娱自乐,殷怀逊怅惘地想到:我怎么带出这么一帮没有骨气还输不起的家伙。 混混们从盘算着改造迈特农场,发展声色金钱一条龙事业,畅想到建立奥德赛最大的小金库,变戈壁为寸土寸金的宝地,把戴泽提亚的名声打向全世界。戴泽提亚百年来首次对外的枪声打响了。 希律律,百十名骑士勒住马缰,在混混们的车队面前一字排开。骑士的马上都悬着马灯,昏黄的灯光,仿佛戈壁滩上升起的光幕,鬼魅且显肃杀。他们统一着装,均歪带着牛仔帽,披着风格鲜明的土黄色底火红色波西米亚纹样带流苏的毛料披风,还人手一把或两把枪,有双管猎枪,也有转轮手枪。一眼望去,多半会有人以为自个儿穿越到了半个世纪前的中部荒野,和一群剽悍的淘金客撞到了一起。 在领头的骑士开枪恫吓之下,混混们不得已踩下刹车。殷怀逊百般不情愿地爬上车顶,代表混混们和对方交涉。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说话,卡尔对他面部造成的伤害因为血液阻塞,肿胀得更加厉害。鬼知道他接下来的发音是如何的扭曲。 “乃那活人?”意思是“来者何人”。 骑士队伍中一位壮汉驱马上前,用手枪枪口推高帽檐,露出她那张阳刚气十足的面庞——正是库里夫人。 “除了这三辆卡车,其余的全都留下。”库里夫人用手枪分别指出三辆看起来最破旧,屁股后面都在冒黑烟的卡车。 闻言,混混们再次沸腾,纷纷叫骂起来,说的话充分发挥了混混、流氓的特长,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开玩笑,从来只有混混讹人,没有被人讹的。 疼痛让殷怀逊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正在考虑如何以最简单的词汇来表达他愤怒的心情和拒绝的态度。如果是早两年的他,或许搜肠刮肚可能只有一个“草”字脱口而出。但现在不同,他自认为写信使他的词汇量大幅增加,他需要在手下面前显摆下自己新增的学问,让对面这帮龟儿子知道知道流氓有文化的可怕。 砰砰砰,朝天的枪响,令混混们噤若寒蝉,也令殷怀逊好容易整理出来的四字儿词和长短句烟消云散。殷怀逊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一个去声的“chao”。搜肠刮肚,还是那个字。 库里夫人再次以嘹亮的嗓音喊道:“我们不是来和你们谈判的,更不需要和你们讲道理。但是我要你们明白,奥德赛法律赋予我们原住民守护家园的权力。对付入侵我们的家园的人,我们的任何反击行为都合规合法。安先生是我们戴泽提亚的人,你们搜刮了三年,今天是该算总账了。我建议你们留下汽车,然后滚蛋!否则,你们就全都留在这里!” 和原住民动手,可不是一场械斗那么简单。在上个世纪,由于尊重原生文化理念的崛起,原本受到主流社会排斥的原住民重新得到社会接纳,并且获得了超然的地位。一旦被原住民认定为是入侵者,那就不单单是被原住民处以私刑那么简单。奥德赛会将入侵者列为凶恶的罪犯,即使得脱原住民的追捕,也难逃奥德赛的法网。因此,殷怀逊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混混也得守法。 马上的戴泽提亚镇民,或旋转马灯,或高举长枪,发出恫吓的叫喊:“唔——哈——唔哈!” 他们开始驱马缓缓逼近混混,像极了《荒原枪侠》里的经典镜头:在喊完冲锋号令后,挎着战马的枪侠罗兰带着枪侠中的精英们驱策战马。从一息一步到一息十步、从行走到狂奔。枪侠们如一只展翅的海燕,从绿意盎然的山坡俯冲而下,冲入彼方一线焦黄的荒原,和穿着漆黑铠甲的异形军团展开最终的搏斗。 负责驾驶汽车的混混,将脚放在了油门上,他们脑中纷纷浮现了一段画面,像电影里惊险的厮杀镜头:十几辆卡车、吉普的车轮同时卷起粗砺的砂石,和飞驰的骏马展开原始和现代的冲锋战。混混们跨上车头,像勇猛的骑士,举起棒球棍、车链子、西瓜刀和板砖,呐喊着和马上的骑士展开搏杀。 随着一声枪响,一名混混捂着胸口,英勇地倒下了。后面的混混发出愤怒地咆哮,接着又一名混混倒在了枪下。义愤填膺的混混,不顾个人的生死,奋勇地从车上跃下,扑倒刚策马避开车头的骑士,在棱角尖锐的砂子里厮打在一起。 然而,冷兵器不是热武器的对手,勇敢的混混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辆吉普车在司机中弹后失去了方向,撞进一辆卡车的车斗下。随即两辆车因撞破了油管而发生爆炸,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镜头逐渐拉远,马匹在混混们的尸体和火焰间漫步,四下里一片狼藉。取胜的原住民摘下帽子,单手抚胸说:“安息,勇士们。你们虽败犹荣。” 一句“虽败犹荣”把混混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使他们更加坚定地挂上了倒挡。 “全体下车!” 无线电里,殷怀逊副手梅大名的声音令所有人长舒一口气。他们乐呵呵地下了车,惟独被点名的三辆卡车司机稳坐驾驶座。他们仨都是年老力衰的老司机,年纪比坐下的卡车还大。平时不受重视,出门开车都是最破的。这回他们可是露脸了。等会儿回去,谁说话好听叫谁坐车厢里,其他人都跟车斗里挤着。 混混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刚才他们还骂骂咧咧的,这会儿一个个媚笑着夸戴泽提亚镇民的行头帅气,并双手捧上车钥匙和钱包里的零钱。混混从来不带整钱出门,为什么?走路零钱在口袋里叮叮当当的响多显阔绰!最重要的是,要是发生今天的情况,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三辆卡车满载而归,像是吃得肚皮高高撅起的中年胖子,走快了都可能晃出半个包子出来。 殷怀逊抱着肩膀,蜷缩在一辆卡车的车厢里。为了给贾二少爷腾个舒坦的位置,他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蜷着。堂堂贾二少爷也不好受,他的胸骨半点愈合的意思都没有,却只能从舒适的吉普车后座上挤到像摇摇车一样晃来晃去的卡车车厢里,半条腿伸出窗外才能让他勉强躺下。 此刻,贾二双眼充血,恨透了旁边蜷着的殷怀逊。说什么艾普就是待宰的羔羊、刷声望的npc,只要来了就能让贾家重振雄风,都是狗屁。这下不光脸面全无,还白瞎一套画楼儿亲笔签名的音乐集。 殷怀逊同样目眦欲裂,他恨透了安先生。不愧是元道盟的右柱石,他阴坏损的名字给了安先生才是合情合理。虽然不知道安先生为什么要隐忍他们三年,但显然,他打一开始就和戴泽提亚的人串通好了。一旦他等到了算账的时机,吃了他多少势必要吐给他多少,当真是睚眦必报。亏得这次殷怀逊为了讨好贾二,特意贷款买了一台七位数的剽马越野车,准备用完寻个由头退了的,结果全搭里面了。 四只红眼球对到一起,两人同时在心里愤怒地骂道:“晦气鬼!” 砰——车胎爆了。 第四十三章 元道盟遗物 红褐色的月牙,从西边天空升起,迈过农场的正上方,偏向东方。 最初,月亮是不叫月亮的,而是天空山。不同于始祖记载的皎洁月光,奥德赛的月亮萦绕着铁锈和红石的尘埃,使得从地面观看奥德赛的这颗卫星,很少呈现纯白的折射光。这也是以奥德赛当前的科技水平都无法登月的原因,不稳定的红石极可能因飞船撞击而发生爆炸。 月亮的月相也是多变的。据科学家推测,由于红石具有吸收能量的特质,奥德赛的太阳“鸿亚”的光芒会被红石吸收一部分。因此,随着月亮外围尘埃中红石颗粒的移动,月亮的月相会因折射向地面的斑驳光线而发生变化,有时就会呈现出山峰的形状。月牙的月相是红石尘埃恰巧移动到了月亮的暗面造成的。 已经是凌晨三点,安先生、张衢亨、er孙和洪季等人守在平房门口已足足六个小时。er孙裹着条毛毯坐在马扎上,困倦的脑袋像钟摆一样来回摇晃,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安先生直着腰板,仿佛一尊矗立在地上雕像,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平房的铁皮门。张衢亨忧心忡忡地时而站起来走到门边,时而坐回马扎捧着冷咖啡喝上一口。 吱呀一声响,惊醒了陷入迷糊的er孙。众人同时从马扎上跳起来,走到门边。 王佩离扶着门框,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声音有些气短:“内丹已重新封印,但是经脉中仍有真元淤积,需要借外力将其引导出来。” 安先生声音有些发颤,他抱拳谢道:“这恩情,安某人记下了。”说完,他侧身挤进了平房,洪季等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张衢亨抢步扶住王佩离,殷勤地问:“佩离,你怎么样?” er孙也跟着问:“是啊,佩离姐,你的脸色好差。” “扶我到一旁坐下,慢点走。”王佩离虚弱地将胳膊搭在er孙肩上,张衢亨也要去扶,却平白无故挨了她一脚。张衢亨只好无奈地摇头:“女人啊。” 一边走,王佩离一边低声说:“我真元和神念均消耗一空,铁长老为了辅助我施为消耗也很大,恐怕要三天才能恢复全部真元,而我则需要更久。你们准备下,我们明天早晨就走。” 张衢亨关心说:“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王佩离摇头说:“艾普那个老狐狸,明明第一眼就猜出了咱们的身份,还在地下室里装相。如果不是他别有所图,恐怕咱们早栽在他手里了。” 张衢亨矍然一惊。回想起来,当时安先生的表情确实有些古怪,换别人如果知道自己是老天师的儿子,九成九是要惊讶一下的。可安先生却是无动于衷。 er孙说:“我看安先生不像是坏人啊,比起来,你们武盟的人才是坏蛋。” 王佩离说:“我要有力气,一定骂你蠢。好人坏人,看是对谁。他对元道盟的后辈自然是没话说,可我们是他什么人?” er孙嘟哝道:“你不是已经骂了么……”其实,她倒不是真蠢,而是单纯地不愿把人心想象得过于险恶。或者说,现在的er孙正处于少女向社会女青年的过渡期,有些人在这一刻会带上名曰社会的面具,有些人仍会保持纯真。只不过,后者绝大部分都没能活下去。 平房里,亨利平躺在钢丝床上。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身上多处曲张也有所缓解。旁边,铁艮结束最后一次调息,跃下钢丝床,见安先生等人都已围在周围,便抱拳说:“天亮后,我们便要离开了。请安先生帮忙安排。” 安先生立即回礼说:“车的事不成问题,方才镇上的库里夫人刚送来几件战利品,待会儿你们挑一辆就是了。” 铁艮不明所以,也不好多问,便告辞离开了。 天亮时,铁艮吃惊得险些掉了下巴。眼前是四辆吉普车和八辆卡车,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那辆崭新的剽马。按照安先生的说法,这些是三年里贷款的本金和利息。粗略算算,安先生肯定是放了高利贷。 安先生是个豪爽的人,大手一挥便将最贵的剽马送给了er孙,使她的总资产瞬间翻了两倍。凭着始祖留下的知识,奥德赛的科技发展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包括数字化和信息化进程都是在制造能力许可的情况下直接应用最先进的技术。成熟的区块链技术就使得许多事项简单实现了在线办理,比如汽车交易,只需要双方通过两部可识别本人身份的终端就可以完成买卖和过户。交易密钥可以在终端内保存至交易完成,所以即使在离线状态也可以完成交易。只要单方面终端联网,交易秘钥就会传输到公开区域,由所有人监督并确认交易完成。因此,er孙根本不用去担心收了混混的车,反而被混混们倒打一耙,栽赃诬陷。 其实,er孙收下七位数的豪车,并不怎么开心,反而十分沉重。安先生给出的理由是,张衢亨等三人在山上用不着这种东西,不如给小姑娘。er孙很清楚,安先生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黎明时分,两人的一次简短又复杂的谈话。 那会儿,天蒙蒙亮。 曲荻踮着脚尖进了客房门,并叫醒了正如燕子般趴在床上飞翔的er孙。er孙迷迷糊糊地听见安先生有事要说,便如酩酊大醉的醉汉,东倒西歪地被曲荻拉着走出了房间。 当走进另一间地下密室时,er孙如冷水浇头般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她有些不安地抱住胸口说:“曲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坐在密室中央圆桌旁的安先生说:“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请坐。”他指着圆桌对面的椅子,示意er孙坐下。 “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我可还困着呢。”er孙的心怦怦直跳,她两脚分开成扇步,一旦安先生发难,她就使用扇步离开。 安先生笑着说:“关于二门的事,你希望第三人知道么?收起扇步,凭你的本事连小荻都能拦下你。” er孙先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二门?”但随即就了然了。按理来说,只有两个人的门派,不应该有太多人知道才对。但安先生作为龚行慎曾经的敌人,知道二门是正常的。可是,er孙仍有疑问:第一,三人里她是最不显眼的,安先生偏偏注意到她,并清楚她是二门传人;第二,王佩离刚说过安先生不可信,er孙并不认为二门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需要在暗处说,安先生是不是别有所图。 “孙小姐一定不知道,看到你们三人时,我第一个认出来的是你。别看我隐居在外,元道盟的情报资源可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中的。” er孙更加疑惑,不是说安先生背叛了元道盟吗,他怎么还掌握着元道盟的情报资源,而且偏偏在意自己这个无名之辈。 “如果孙小姐愿意听,那就请坐下来听。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为难。现在,你们四个人加起来可都不是我的对手,安某人犯不上和你兜圈子,使阴招。” er孙矍然一惊,想必他已经看出王佩离真元耗尽了。确实,如果安先生真要对她不利,根本没必要兜圈子。抱着探听虚实,为张衢亨等人争取时间的想法,er孙挪到安先生对面坐下。曲荻悄然退出密室,关上了密室门。 “二门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知道么?”安先生从怀中掏出一个八角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 er孙盯着盒子,盒子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因为盒子常年贴身藏着,所以盒子油亮油亮的。她摇头说:“我没什么概念。” “尽管二门在龚行慎以前,都是被轻视的门派,龚行慎的老师至死都只是个丙字位中末流的武者,但沃尔夫很看好二门,这是因为二门的如意诀是可以成长的武学。想必孙小姐已发现如意诀中充斥着大量注释,要知道最初的如意诀只是七个境界的大纲,连武功秘籍都不算。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二门门人补充和完善,它居然成了一部可以修炼的武功秘籍,而且它还在不断地完善。说不定,再有百年,如意诀可能真的可以达到意如如意的境界。对了,你可知道如意诀的创始人恶厨丁六是个不会武的人?”看到er孙一脸茫然,安先生继续说,“说起来丁六还真是个传奇人物,他前半生过得很苦,靠给人打杂做饭为生。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城府和心机居然如此之深。他佯装落魄,到当时的武盟盟主家中谋活计,隐忍了两年之久,为的只是杀掉盟主。最终他做到了,甚至在江湖人士的围攻下逃出生天。” “麻烦说正题,比如我更关心……为什么是我?” “你接受了龚行慎的传承,意味着你绝不会再低调下去了。这个江湖最核心的一部分人已经看到了你,尤其当你高调地出现在春泉岭时,你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怪不得龚行慎再三叮嘱我,不要深入江湖这滩浑水。我实在搞不明白,二门或者龚行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仿佛整个江湖都在围着他转。” 安先生点着桌上的金属盒说:“这是沃尔夫留给二门传人的潘多拉魔盒,一旦你打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世俗了。” 啪,er孙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金属盒。 安先生愣了一下说:“你都不犹豫一下么?” 第四十四章 沃尔夫遗言 金属盒里发出柔和的白光,er孙将金属盒完全打开,露出盒中全貌。 这并不是个金属盒,而是一台小型的掌上计算机,造型很像五年前流行的掌上游戏机。盒盖内侧镶嵌着一面屏幕,画面是一片纯白。盒底内侧是整块的金属,中央有枚圆形按键。 安先生提醒:“在按按键前,你要想清楚了。按下它,你将取代龚行慎成为二门的门主。” “啰嗦。” er孙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她很清楚,自己再无回头路。况且,她走火入魔的源头或许就是龚行慎。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完全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和理由。 按下按钮,屏幕闪动了两下,登时黑了下去。 er孙指着屏幕,一脸懵地问:“你是不是汗大,把它沁坏了?” 这时,金属盒里传出男人的抱怨声:“还没拾掇好吗?已经开始拍了。” 接着,屏幕画面经过一阵抖动,对准了一名五官极标致的青年,两名美貌的女化妆师正分别为他整理着头发和衣领。 er孙一眼就认出了这名青年,沃尔夫·迈特,奥德赛百年里最猖狂的罪犯头目。沃尔夫有着一头银发和标志性的斜刘海,他的五官标致到单拿出任何一样就能羡煞旁人,凑到一起反而泯然众人,无法呈现出理所当然的天上之姿。有整形专家曾研究过他的五官,认为他经常保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导致他眼皮耷拉着,使一双柳叶状的眼睛成了死鱼眼,故而影响了整张脸。 确实如那位整形专家所说,经化妆师修饰过眼睛,沃尔夫立马呈现出了一副只应天上有的面容,几乎和葛还婴不相上下。 “你好,我是沃尔夫·迈特,朋友们都叫我阿狼。我希望你能这么称呼我,但我想我们没机会了……”屏幕里,沃尔夫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郑重地说,“因为我要死啦!哈哈哈……” 他笑了半分钟才停下,看看左右,画面之外的人似乎压根没有笑,er孙也没有。接着,他讪讪地说:“咳咳,不好笑吗?那就说正题,咳咳……我的遗嘱如下:第一,元道盟从此解散,我受够了菲尼克斯和艾普没完没了地争吵——对了,菲尼克斯是不是死了?” 他询问过旁边的人后,表情沉重地说:“要是只有艾普的话,也不是不能留下元道盟。但元道盟继续存在有没有意义呢?事实证明,我的初衷走偏了,元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或许,龚小乙那套才是对的……唔……他就要来杀我了,想想还小激动呢!不过,我要不要先杀了他……毕竟朋友一场,下不了手啊。 “哦,我是在讲遗嘱。刚才那条不算,换个第一条。元道盟还是解散,没家没业的就去找艾普蹭吃喝,还有海德拉那个老妖精——我真不想提起她,她太可怕了。就让海德拉自生自灭。这算两条了? “第三,遗嘱要交给艾普,艾普要找到龚小乙——还是不要了。如果我失手杀了他,或者他失手被我杀了,那艾普就不可能找到他了。总不能让艾普到地府找人。那就让艾普把遗嘱交给二门的传人或者……紫微丹的传人,总之,给和龚行慎有关的人,除了葛家大小姐。 “第四,这个是重点。我决定,元道盟门徒全都加入二门,按照龚小乙的方法,延续元道。要是有人不乐意,我是不反对的。毕竟我马上就死了……不过,我做鬼可是会看着你们的哟……包括艾普你,你一定在看?给我烧纸的时候记得烧张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的相片,让我知道他长啥样,好让我做鬼跟着他。” 除了震惊,再没有别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er孙。在江湖和世俗都恶名昭彰的元道盟居然要加入二门,开什么玩笑,如果真的让元道盟门徒成为二门弟子,那不得惹一身腥臊,直接成了邪门歪道。她去看安先生的神情,他很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遗嘱的内容了。 视频还没有结束,沃尔夫仍在说话,表情凝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相信龚小乙的选择。所以,我才会把元道盟残余的力量交给你。你大可以放心,元道盟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我们只是走偏了。经过这次洗礼,我想元道盟中支持错误理念的人会全部被清楚掉。留下的将是元道盟真正的精英。 “说起来,咱们聚到一起成立元道盟,已经有十年了。刚开始,艾普像老大哥一样帮着我将兄弟姐妹们聚集到一起,菲尼克斯在我们穷途末路时带着元道盟的未来加入进来,还有赫尔斯、达蒙、伊戈尔、奥克斯、福克斯…… “当然还有你——卡尔·桑德斯,你从十岁起就跟着我。我不让你冠上迈特的姓氏,不是因为你弱,而是我们要开创的东西需要铤而走险。你是一帮人里我唯一当弟弟的人,我不希望你涉险,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去找艾普,他在荒原里给你们准备了退路。带着元道盟的年轻一代,将元道的火种传承下去。 “我……由衷地感谢诸位的陪伴,有你们……我白云裳此生无憾!” 沃尔夫,也可以说白云裳,低下了头,肩膀轻微地耸动。 画外传来卡尔哽咽的声音:“盟……盟……大哥——” “能再次听到你喊大哥真好,不过……”沃尔夫肩膀耸动的幅度更大了,终于他再也绷不住了,“噗——哈哈……你们都哭了?哈哈哈!” “这个王八蛋,就知道你会来这手。”安先生仰面扶额,眼睛和地面保持水平却难以抑制泪水的溢满,手掌遮住双眼却没能挡住泪珠滑落鬓角。 屏幕里,沃尔夫擦拭掉笑哭了的泪水,只不过泪水的量些微有些大,把涂在眼周厚厚的粉底给浸花了,变得像一名丑角。他说:“看样子,就要结束了。最后,我想对你,没错就是打开盒子的你说几句话。假如你能再见到龚小乙,请替我带好。告诉他,我很想作为伴郎,参加他和葛大小姐的婚礼。但我想,他和葛大小姐的恋情注定是场悲剧。我的头颅会是最好的彩礼,他的让步不见得是婚姻的投名状。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当他们的伴郎,因为我祝愿他们能有美丽的结局。 “假如你再也见不到他,那么,请作为他的继承者,带领元道盟、带领二门达到意如如意之境。隐士们的千年大计,我不反对也不认同,但他们的大计达不到意如如意。意如如意靠的不是外力,更不是施舍,而是本心真性。 “好了,龚小乙该做出决定了。我去等他了。卡尔,带着我的医嘱去找艾普。” 画面又晃动了几下,屏幕彻底黑了下去。盒底的按键忽然弹了起来,落在桌上,弹了两下,掉落到了地上,叮叮当啷。 按键跳起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巧的旋钮开关。er孙看向安先生,安先生点点头。她才扭动开关,只听咔咔的锁扣响,盒底嵌入的金属板整个被提了起来,露出盒子最底下的一枚墨黑却反射着暗红光芒的晶体指环。 安先生说:“这是元道盟盟主的信物,有了它你就可以号令元道盟的残余力量。” er孙将金属盒推向安先生说:“这东西,你留着,我不要。” 安先生微微一愣,问:“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多么强的力量么?” er孙坚定地摇头说:“无论是领导元道盟还是二门,我都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我有点晕,据我所知,迈特家族是恶名昭彰的犯罪团伙,为什么经你们一说就是犯了错误的大男孩?你知道你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侵害了多少家庭的利益么?所以,我绝对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即便你们截至目前的表现令我同情,武盟的行径令我不吃,也无法改变你们曾经行恶的事实。” 安先生叹气说:“我理解,沃尔夫同意我提前脱离元道盟,就是壮士断腕。在元道盟彻底被错误的理念侵蚀前,带领年轻一代及时脱离,为元道盟留下星星之火。” er孙再次斩钉截铁地道:“抱歉,我没这个义务。出于对死者的一点怜悯,如果我能再次见到龚行慎,那我会替沃尔夫传达他的话。别的,我拒绝!包括二门的一切,我关心的只有龚行慎这个人。” 冲动之下说出这么一句话,令er孙的心怦怦跳,像是少女时代和心仪的校草擦肩而过。 安先生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接下来,作为冒昧邀请孙小姐的答谢,我可以告诉你极霞宫不方便直接告诉你的秘密。例如,龚行慎这次南行的目的。”见er孙的瞳孔不自主地放大了,他接着说:“从我得到的信息分析,张少天师三年未曾下山,此次下山先是去了南部的千山连城,随后在盂兰市南边的星嘉屯盘桓了几日,才到盂兰市。然后就是和你还有王仙姑到了春泉岭市,到这里恐怕是老天师有意帮着少天师扰乱视听,但不过是掩耳盗铃。老少两天师的目的都是龚行慎,偏偏碍于隐士三大家之首的面子不敢承认。要不然,你们此刻一定到了千山连城了。” er孙想到:张衢亨去星嘉屯做什么,难不成我家还有什么秘密? “也就是说,龚行慎的事,只对我是秘密咯?” 安先生说:“你不是武盟的人,所以极霞宫出于规矩,不会和你透露过多。但许多事,武盟甲字位和部分乙字位,也即是武盟的核心掌权者,都是知道的。我曾是知道这些秘密的人,而且我不受武盟规矩的限制,所以我可能是唯一会告诉你秘密的人。你愿意听么?” “当然。” “那么这枚晶戒……” “我拒绝!” “好,秘密的是隐士世家的千年谋划……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 第四十五章 隐士的大计 烈日骄阳,戈壁荒野。 罕见的车队,从东向西行驶在戴泽提亚通往奥依的荒原公路上。与其说公路,其中一半以上的道路是车轮碾压出来的土路。底盘低的轿车行驶在这路上多半是要遭到抛锚的噩运的。 头车是如履平地的剽马,车顶置物架上绑着一个几乎和车身等长的金属箱。金属箱伸出到车头一截,像是给粗犷的越野车戴了皇帝的冕冠,随着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上下晃来晃去的。 后车是两辆吉普和两辆卡车,其中吉普是要到奥依卖掉的,卖来的钱会用来采买必需品,并装满卡车再运回戴泽提亚。 “不要放飞自我。记住你的眼前本来没有路,车走的多了就有了路。有了路就沿着路走,这样后来人才能走得更踏实!就算的彼岸是远方,你也不能不看路就一头扎进去!看路!路在脚下!” 洪季成了诗人,代价是他的嗓子冒了烟。在此之前,他是个现实主义者,认为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只存在于文艺者的幻想。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现实存在着魔幻。不然该如何解释,人会把自动挡汽车憋熄火,会把剽马开成摇摇车,会把车笔直地开进广阔无垠的荒原。 王佩离羞红了脸,悻悻然走下驾驶位。洪季灌了一口水,模仿他的学车教练,趾高气扬地喊道:“下一个。” 跃跃欲试的张衢亨兴奋地进入了驾驶座,按着洪季的教授,挂挡、放开刹车,一脚油门冲出本没有路的路,冲上一座小土坡,如入水的青蛙在半空中划出小小的弧线,然后平稳落地。一系列动作充分展现了剽马的性能,同时结束了张衢亨的学车时间。 作为四人中唯一有驾照的人,er孙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洪教练,换我来教他们。” 洪季摆手说:“拉倒,后车的莉莎都抱怨咱们挪得跟只老乌龟似的慢了。” 后座闭目养神的王佩离说:“别嘚瑟,我回山上第一件事就是学车。” 张衢亨跟着抱怨:“平时我都是开飞剑的,谁玩儿带轱辘的。” 泰然自若的铁艮不疾不徐地说:“你们可都消停了。要不是拿真元压着,我都吐一车了,呕!”铁艮趴上车窗,喷出彩虹般的弧线。 洪季说:“你看,让我开。咱得争取夜里到奥依喝上椰枣汁。” “好喝么?”er孙和王佩离异口同声地问。 话一出口,王佩离立马捂住了嘴。没了道心限制,她的性格没像葛还婴一样发生大的转变。但吃货本质居然暴露了出来,让一向清高的王佩离情何以堪。瞧,er孙都敢露出玩味的笑容。 剽马在洪季的驾驶下,终于做回沙漠之舟,沿着前人走出的路驰骋。洪季说:“以剽马的性能在戈壁的大多数区域都能正常驾驶,但不让你们开进戈壁是有原因的。这里盘踞着一种原生的尖牙鬣蜥,最大能长到三米长,是吃肉的。像普通的皮卡车,能被它用身体撞翻。而且,它最快能跑到60迈,还是以家庭为单位群居。如果轱辘不幸陷进它们挖的地洞里,那就在劫难逃了。” er孙问:“你们不是有猎枪和武功么?” 洪季说:“修行者还好点,丁字位以下的武者可不是它们的对手。猎枪装弹太慢,一枪打不死它们,反而会激怒它们,被撕成碎片。” 张衢亨问:“按理来说,在食物资源匮乏的荒野不应该有这么大型的生物在,这戈壁里不会有不为人知的绿洲?” 洪季说:“那谁知道去,照库里夫人说,奥德赛原生生物都受天空山的庇护,包括我们人类。这话好像还真有道理,尖牙鬣蜥的腹腔里有暗红色的红石结石,我们曾发现过一块拳头那么大的。这样的红石量早就致死几万人了,可是鬣蜥没事。按着原住民的说法,红石是天空山带给我们的馈赠。有人认为结石就是动物内丹,服用可以提升功力,延年益寿。” 铁艮说:“没错,葛药王编纂的《通神丹录》里就有动物内丹之说,只是至今还没人能顺利服用动物内丹——” 王佩离手肘顶了一下铁艮,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铁艮也连忙住口,闭目养神起来。 在此之前,er孙一定会好奇两人的小动作,但现在不会了。不必猜,这本闻所未闻的《通神丹录》多半只流传于修行者之间。王佩离注意到er孙的异常后不禁皱眉,想到凌晨时,er孙客房的细微动静,她了然地笑了。 对微表情观察有了飞跃提升的er孙,注意到王佩离值得玩味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朋友间有了秘密就有了隔阂,也许,和他们的旅途要告一段落了。 “咦。”铁艮注意到微弱神念的窥视,奇怪地看向王佩离,又转向副驾上的er孙。 “铁叔,您还是闭目养神的好。路上颠簸,万一再晕车可就不好了。” er孙回头和王佩离四目相对,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王佩离“切”了一声,撇过头去,嘴角挂上了三分哂然、七分莞尔的微笑。 车队终于开上了平坦的柏油路。 后座的张衢亨、王佩离已东倒西歪地呼呼睡去,铁艮盘膝坐在两人对面的座位,看着两人彼此当枕头靠在一起,内心深处畅快地坏笑起来。 er孙蜷在副驾上,迷迷糊糊小憩了一阵又猛然被扰人的梦境惊醒。她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领口,捂着t恤衫下面那枚挂在银链子上的晶戒。此刻,她有一种冲动,要把戒指从领口扯下来,丢进水里。因为这枚被男人戴过的戒指,她居然没消毒就直接挂脖子里了。 到现在,她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了晶戒,是为了统御别人的快感?显然不是的,或许是因为安先生揭示的秘密最终触动了她。 纪元元年,两位始祖乘坐巨舟奥德赛,降临这片大地,从此奥德赛得名“奥德赛”。始祖带来了各种知识,奥德赛人发现武术的同时,还找到了始祖鸿钧带来的另一样东西,更加玄妙、晦涩的功法秘籍。这些功法不讲拳脚讲天地,不讲搏杀讲大道,不讲强身讲长生,不讲当下讲飞升。晦涩难懂又奥妙无穷的字句,令人着迷又叫人痴狂。 武术和修行,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更直观、实际的武术,小部分已然沉湎于修行、痴狂于仙道的人选择了后者。他们避开世俗,隐居深山,按着功法记载开始运转大周天、小周天,开始试着一息一念,尝试天人感应。 不同于武术内劲的由外至内,修行是一个由内至外的过程。修行者们吸纳天地元气,化归于气海,进而凝结内丹。然而,不知道是奥德赛的天地元气稀薄,还是他们自身的问题,每个人每天能够吸纳进身体的元气是固定的。后来,他们发现这与不同人体内的红元素有关,但这都是近百年科技发达之后的事了。 当时的修行者至多达到结丹就已经是极限了,兴许再活个百年也能达到结婴阶段。可是,人又不是王八,怎么能活个千万年?要能活千万年,谁还修行? 结丹实力的修行者,还做不到碾压武者,强大的武者反而可以碾压修行者。于是,又有一大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修行者,选择下山,回归世俗。 经过淘汰,留在山里的修行者成为了日后隐士集团的中流砥柱。由于同伴的背离,他们选择了彻底的闭塞视听,自称隐士,一心只求通达天地、得道飞升。为了突破结丹的魔咒,隐士们开始做各种尝试。尝试大抵可以分成两派:一个是探索鸿钧的修行典籍,寻找延年益寿、修身养性之道;另一个是学神农尝百草,躬身丹鼎,炼制丹药来配合修炼。《通神丹录》就是在那时成书的。 前者在探索典籍时,一部分人放弃了修仙飞升,转而着迷于探索鸿钧描绘的虚无缥缈的众妙玄学。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们从始祖遗迹中找到的典籍是不全的,就出山探索始祖遗迹,结果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始祖遗迹中的秘境。 发现秘境的修行者中,有名姬姓的青年为人憨直,天生可吸收的元气量少得可怜,几乎已与修行无望了。绝望之下,他和探秘队伍一起下了山,本来是寻思着帮同伴找到遗迹就说明缘由,自行到世俗里谋生的,哪知他们一同闯入了秘境。 秘境里的遭遇,已不得而知。后人知道的仅是,他们在秘境中发现一间失重的房间,房间里漂浮着许多闪耀着多彩光芒的丹药。房间里有天外之音提醒:“金丹应星辰,服之入天门。” 一众人又奇又怕,合力从房间中捞出一枚金丹,但无人敢尝试。姬姓青年就说:“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能有所作为,毋宁死。若我服之得生便入天门,得死亦无怨怼。” 他吞下金丹后,随即进入了假死状态。同伴们以为金丹实乃毒药,哭泣着将姬姓青年带到遗迹外下葬后,就悻悻然回了山中。哪知,他们前脚刚上山报告了姬姓青年的死讯,青年就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众人面前。此时,他已是结婴的境界了。 隐士们惊喜交加,便问来龙去脉。姬姓青年便从身后包袱中取出金丹说:“此乃破除修行困境之捷径。”并号召同道服丹。然而,第一个鼓足勇气服丹的人却化成了飞灰。这时,他们才知道金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服的。非但如此,不同的人可服的金丹亦不相同,服错了也会遭到金丹反噬,成为飞灰。姬姓青年的成功,实乃偶然。 十人服丹成功,也有百人成为了飞灰。这样高风险的赌博显然是不可取的,恐怕没等隐士们飞升成功,就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幸运的是,当时有位不世出的奇才葛药王,他在研究金丹的过程中找到了测试人与金丹是否相合的方法——验灵法,并发现了制作金丹的方法,使得修行者们终于找到了修行的坦途并延续至今。 姬姓青年后来自称姬天梁,挑起了引领隐士的大梁。葛药王子孙掌握了验灵法和金丹制法,延续至今。研究众妙玄学的张姓祖师,面壁十年后顿悟大道,下山布道,创立“仙宗”。 姬、葛、张,这三家就成了隐士三大世家,传承千百年,至今未衰。 随同金丹,姬天梁从秘境中带出来的还有一句话:“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 这就是隐士传承千年的终极目标——开天门。 第四十八章 赏金猎人 夜至子时,酒兴浓酣。 醉意令王佩离两颊微红,她举杯说:“孙艾琳,明日我要送铁叔回九重山。余下的路,就不奉陪了。” 酩酊中,er孙准备好的失落转瞬而逝,她举杯和王佩离碰了碰说:“好啊,佩离姐,一路顺风。” 两女饮尽杯中残酒,将被子在桌上一顿,同时掩口打了个酒嗝。 王佩离问张衢亨:“你跟我回山嘛?” 张衢亨摇头说:“你知道的,我要去千山连城,不去的话我会抱恨终身的。” 在座的只有他和莉莎滴酒未沾,就连铁艮都小酌了一杯。可是,张衢亨的眼居然有些模糊了,仿佛酒精打湿了眼睛。 “不喝了,扶我回房间。”王佩离借着酒力,大胆地将胳膊环在张衢亨的脖子上。当张衢亨的手刚搭上她纤细的腰肢,王佩离下意识地想去驱赶他的咸猪手,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就见两人的背影依偎在一起,缓缓走出众人的视线,铁艮忽然一拍大腿说:“我也回了,得给少天师留个门。” er孙趴在桌上说:“铁大爷,你是恶魔吗?就不能让两人独处一晚么?” 铁艮不愠不怒,干笑两声,拂袖而去。 接着,莉莎离席。er孙喝完一杯椰枣汁,也回房间休息了。到了房间,她就一头栽在床上。即便她强迫着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趁机想出明天和张衢亨分别的借口,但她的眼皮已不自主地合了上。只一会儿,房间里就发出甜甜的鼾声。 在四名汉子饮至无趣,各自回房后,黑夜里窥伺的眼睛,从暗巷中冒出了头来。 “对付哪个?” “住在203的那个女人来头大不能动,还有住在1022和1023的四个人不能动。不过1024的人嘿嘿” “1024的那两个男人,咱就扒光了丢戈壁里。” “204、205的那两个女人” “当然是卖到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啊,尤其那个水灵的少女,她怎么就那么白” “205的美少女是不是比那两个老女人漂亮多了?”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觉得各有特色,203的那个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富贵出身。” “204的女人正是青春焕发的时候,身材健美,也不赖——话说,你是谁?” 两人同时循声看向背后,只见一名黑发白面、一袭白衣的女人,双脚离地飘在半空,登时吓得二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也忙地逃出暗巷。 “你们跑什么?”女人方才还面带喜色,此刻脸就沉了下了去。她轻盈地落到地上,一面缓步走近二人,一面将乌黑的长发拨到脑后,居然就是莉莎。她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色睡裙,正巧暗巷里有一条挂物的铁丝,她坐在上面,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就如同直接飘在空中一般。加之,她皮肤本来就白,在黑暗中尤其显得苍白,于是便吓跑了两名黑夜中的窥伺者。 两人见是目标自投罗网,当即露出禽兽般狰狞的笑容,并从怀中摸出手枪:“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莉莎非但没露出惧色,反而娇笑道:“我还道区区两个丙字位的武者,怎么有胆量偷摸来找安先生的麻烦,原来靠的是这玩意儿。” 一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丙字位?” 另一人惊道:“神念窥视,你是修行者?” “嘻嘻,还挺聪明。”话音刚落,莉莎如一条白蛇卷住两人。两人连开枪的功夫都没有,一声没吭就被制服了。 枪太保皮阿五,炮二爷皮阿七,是行走于光明与黑暗间的赏金猎人。有时帮助官方抓捕恶贯满盈的通缉犯,有时接一些富豪的悬赏,做些不受人待见的买卖。 万里独行只为财,道义二字抛两边。 阿五阿七自幼生活拮据,父母早丧。兄弟二人凭着祖传的一手袖里乾坤、含沙射影的技法,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十三岁那年,二人无意间撞见了以武乱禁的恶徒。没了饭辙的兄弟二人,拼着流血受伤,擒拿了恶徒,从此走上了赏金猎人的道路,并创出了一条规规矩矩的赏金之路。 正如日中天时,二人遇见了一名不守规矩的呛行者,那厮凭着一条竹竿挑起了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并且分文不收。认钱不认人的职业操守令二人断言,这厮是赏金猎人中的败类,迟早有一天会把赏金猎人这个行当搅和黄的。于是,二人更加坚定不移地走上了万里独行只为财的赏金之路。 若干年后,那祸害赏金猎人行当的败类终于被驱逐出赏金猎人的队伍,改行做了侠客。二人如释重负,仿佛回归母胎,天然、纯粹,不着世俗、外物的一丝一缕。 天地一色,二人赤诚地与自然相对,光着脚丫向着赏金之路奔跑,奔跑——“快跑!“ “哥,路在何方?” “弟,逃命要紧。” 苍莽的荒原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撒开两条毛腿,在黎明前发力狂奔。背后,一只尖牙鬣蜥,在驱赶扰蜥蜴清梦的光屁股猴子,顺便拿他们当早餐。 赏金猎人的路,永远都不顺畅。谁能想到那位残疾的雇主要他们对付的是修行者,这可是得加钱的! “救命!救我啊!” 本该荒无人烟的戈壁里,又传来凄厉的喊叫声。兄弟二人循声望去,见一株胡杨树上正倒挂着一具赤条条的身体,像一条吊在树枝上的尺蠖,挣扎着,扭动着。 “救?” “这么白,必是外来的富豪。救!” 二人言简意赅的对话,便为接下来的行动赋予了不容置疑的合理动机。智力不高的尖牙鬣蜥哪里能够理解两人闪电般迅捷且严密的逻辑判断,看到两只早餐忽然折转了方向,它登时蒙在了原地。片刻后,它放弃了思考,因为它发现早餐变成了三只。鬣蜥遂迈开四条短腿,再次狂奔起来。 多年搭档使兄弟二人配合无间,特别是两人三足比赛,两人从来没拿过第二名。所以,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倒吊在树上的人,仍然能跑得飞快。 缘,妙不可言,说也说不清楚。几个小时前,兄弟二人刚从中间这名赤条条的男人手里接到了悬赏任务。中间这位被称作贾大少爷的人,方才还在美女的簇拥下,因胸痛难耐而大口地灌着价格不菲的酒液。兄弟二人可是只有接了大活,才舍得在同行面前显摆一次的。 “少爷,咱可说好了。任务完不成不是我们兄弟本事不济,而是您隐瞒了对方实力。这悬赏的定金,我们是不退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还有,我们哥俩可是拼了命跑来救你的。为了轻装简行,我们连衣服装备都脱了,这些是要加在救援费用里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那么,咱们说说救援费用。” 贾二少终于绷不住了,咆哮道:“多少钱都可以,你们快把我拉起来,砂子都快磨到老子oo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将被拖在地上的贾二再次架上肩膀。 阿五说:“这样,咱们现在距离奥依大约有十公里,我们每带您跑一里地就结一次账,刚才跑地那段路就算两块钱,再跑一里地您就给前一里地的双倍钱,如何?” 贾二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兄弟二人再次相视一笑,像是打了鸡血,奔跑得更加有力、稳健了。 早在几个钟头前,脸还肿得像个茄子似的殷怀逊,凝视着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青皮,淡淡地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奔你的前程我不拦你,但这兄弟以后是做不成了的。不过,昔日的兄弟情分还在。你家人都在奥依,有所求时我会照顾。你去闯你的天下,闯不出名堂,别怪咱们走个对脸不认你。” 旁观的混混们纷纷溜须拍马,有说老大义气千秋美名扬的,有说大哥肚量装北海的。其中,最让殷怀逊受用的还是青皮临走时说的那句:“大哥的文采越来越好了,尤其那两句诗。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我就觉得听着舒服。大哥,江湖再会!” 殷怀逊沉浸在恭维之词中,不能自拔。隔了许久,他才咂摸出味儿来:那小子干嘛要说越来越好,老子可没在他们面前展示过骚情雅致。蓦地,他恍然大悟地骂道:“这个小王八蛋,怪不得急匆匆地开溜。只踹了他一脚,真是便宜他了!” “对啊,老大,我也觉得太便宜他们了。青皮带着迈特农场那群庄稼汉到了咱的地盘儿,咱没理由就这么饶了他们。玩阴的,使绊子,可是咱们的看家本事。要不把他们扒层皮,咱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殷怀逊摆手说:“跟你们说,盗亦有道。咱们混混能用阴的就不用明的,能讹人就不动武,这是规矩。一旦咱动了武,那就不能用阴的。用阴的就说明咱们输不起,传出去还要脸嘛!他们敢跟着咱屁股来奥依,就是因为咱们讲规矩。人家信得过咱们的为人,以后各做买卖,说不得还能一起发财。要是咱现在使阴的,气儿是出了,名声可就坏了,得不偿失。” 混混不同于混社会的闲散分子,他们出奇地讲道理。只要在理,他们就都听得。于是,有一番马屁风暴再次席卷了殷怀逊。 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口。混混们的对话不胫而走,传到了兀自生闷气的贾二少爷贾祎陆耳中。最近一代的隐士,都不再混江湖了,对于江湖规矩都是置若罔闻。听到消息的贾二大骂殷怀逊的假仁义和怂包,当即决定让迈特农场的人吃些苦头。 由于回到奥依后,贾二就和殷怀逊决裂了,所以他没法再指使混混们做事。而且,他胸口的伤势虽然开始恢复,但恢复速度几乎和凡人无异,没可能亲自动手。就算伤势痊愈,他也不愿自降身份去欺负几个武者。正巧,皮阿五、皮阿七兄弟也在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里消费。于是,贾二就找上了这对赏金兄弟。 然而,谁都没想到,贾二在奢华套房里没等来皮氏兄弟,反而等来一名白衣少女。少女那邪魅的笑容,是贾二生所未见的,想必会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直至年过知命方能放下。 那名少女身形一闪,如同一条白色蟒蛇缠上贾二。贾二神念未废,当然看得出这白色蟒蛇乃是真气所化。他当即就是一惊,外行人瞧不出来门道,他是懂的。能随心所欲地和真气化影合二为一,并如臂使指般活动,可不是他区区结丹阶段的修行者能够达到的。所以,他根本没能抵御白色蟒蛇的攻击,瞬间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他就倒吊在了胡杨树上。 天色熹微。 三条赤条条的汉子终于看到了象征奥依纸醉金迷的金色大拱门,迈过拱门可就是奥依市区了。贾二忽然叫道:“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阿五迷茫地问:“少爷可是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 贾二冷笑道:“你们当我白痴吗?再往前跑一里地我就要付到七位数,我才不会当冤大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将他放在原地。阿五说:“那我们可就在销金窟等着少爷了。”说完,两人再次狂奔而去,跑得更加快了,像是仍有鬣蜥追赶着他们。 贾二回头望去,冷哼道:“你们想忽悠我,再被你扛着跑一公里?没门。” 他刚迈出一步,来自双脚和肋骨的刺痛,令他疼得弯下了腰。于是,他只好一步一踉跄地向前挪动。直到日头彻底从东方冒出头来,贾二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兄弟二人狂奔的原因。 当日,奥依小报头版刊登了一条花边新闻:“富家子深夜裸奔,面对记者掩面而逃”。 自此,贾家二公子,不再抛头露面。 第五十二章 吃货的锦官城 踏入锦官的刹那,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得缓慢。都市的车流和喧闹的街市,在这里全无踪影。穿街的轨道电车,如朱红纸舟行在潺潺溪水里,缓慢,惬意。 乘客人像一只慵懒的猫,倚着车上的雕栏,悠然地看着一旁的朱楼与花团浮光掠影般地溜过。或者,和对向驶来的电车上的男孩女孩不期邂逅,彼此报以微笑。 街上的行人信步闲游,彳亍在竹影树荫下。身穿黑白相间制服的锦官人都微笑着迎来送往,常有人提着香气扑鼻的食盒在人群中穿梭,送往各自的归处。清风穿过笔直的长街,将亚热带的潮热一扫而空。锦官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其冬暖夏凉,湿而不潮的气候环境。 锦官有九道长街,长街两旁是成排的小楼。楼高不过四层,以二层居多。楼间空隙稀疏有致,确保了楼中每个房间都能通风透光。 只要楼中有空闲的屋子,游客就能租住。房间由小楼主人负责打理,所以,每个房间都各具特色,别有一番风味。无论游客住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厌倦,因为锦官本身就多彩的。 锦官最高的建筑八角玲珑塔,有九层高。玲珑八角八飞檐,飞檐之上悬铃铛。每层支有一十八张八仙桌,八仙桌中开方孔,圆孔之内各放一口九宫锅。锅里红油冒轻烟,夹片毛肚滚三滚,馋得口水流一嘴。 深谙女性味蕾的er孙,先是以红糖滋粑为莉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随后,紫苏叶包的青团子黏住了莉莎的嘴巴,什锦豆花让莉莎满口生香,烤脑花一口下去令莉莎的味蕾都发生了错乱。就着擂椒吃凉粉,入口是冰冰凉的,咽了肚又是火辣辣的,莉莎吸溜吸溜地一口接一口地吃,在冰火两重天里吃得大汗淋漓。 闲吃了一路,此刻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餐——牛油火锅。一路上,连呼“眼花了”“吃不下了”的莉莎,在喝罢一杯酸梅汤后,添杯举箸重开宴。七上八下,涮好一片毛肚,莉莎在油碟里沾了沾,连同筷子头都塞进樱桃小口里,鼓着腮帮子一顿咀嚼。复又夹起一片涮好的辣牛肉,不过油碟就放进嘴里,吸哈吸哈地吃了起来。 er孙就表现得文雅多了,她小口吃着冰粉,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快朵颐的莉莎,心说:这回别人都该鄙视地看着你了,哼!让我躺枪,老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举目望去,一道道鄙视的目光果然再次聚集到了这里。只是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自己,er孙有些奇怪。直到有人的议论声传到她的耳朵里:“你看这当姐姐的,多半是虐待了小姑娘。你看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er孙真想仰天长叹:既生青春女,何生萝莉控? 她问莉莎:“以你的阅历,不应该像这样没见过世面。” “咳咳,”莉莎擦擦嘴巴说,“上次我来,千山连城还没有呢,这儿就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更别说这么多新奇的好吃的。” 千山连城是五十年内,被轨道交通串联起来的城市。要说千山连城没建成,就是说她是五十年前来的这里。对此,er孙倒不惊讶,毕竟提前被告知了海德拉的传说。但她还是好奇地问:“那什么长春不老功是不是真的?” “那叫万古长春功!不懂就不要瞎讲。其实这门武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们知道了也修炼不了。” “为什么?” “因为万古长春功是基于天巫道心创造出来的。除非有着天巫道心,否则根本不可能修炼这长生不老的神通。” “好,果然是这样。”er孙悻悻然地说。短暂的失落过后,er孙就找到了值得挖掘的地方:“那也就是说,你真的活了两百年?” 莉莎随口答道:“没那么久,现在才是第三个甲子。” “那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经历过大论辩咯?” “也不尽然,百年前,我的长春功正到紧要关头,哪有功夫下山管这些俗事。” “大论辩可是彻底改变了奥德赛格局,使得鸿派的完全失势。这段历史的细节,是历史学家们当前最热门的课题。我很想知道,大论辩是怎样演变成第三次内战的。” 莉莎不耐烦地说:“我们隐士从来不管世俗的事!不过你要说鸿派的彻底失势,那倒不见得。尽管诺派的科学知识更加先进,使人民更容易富足,但为什么千余年来都是鸿派占上风,你想过没有?鸿派的思想更加中正平和,更具备人性。诺派的思想则是冷冰冰的,他的司法观念防小人但不顾念君子。这就导致了君子没有生长空间,最终使得小人泛滥。所以,在纪元初期博弈时,鸿派迅速占据了上风。因为大家更喜欢人性化的国度。至于鸿派的失势,一方面是战之过,另一方面是鸿派的故步自封。 我记得大论辩时不是有人提出鸿体诺用吗?像你这样的融合派,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古板的老太太,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见解。” “我可是诺派,只不过活得久了就不再在意派别之争了。现在大家不都对派别讳莫如深么?融合是大趋势,绝没有东风压倒西风的道理。而且姐姐,你要记住,偶尔我会表现得老成些,但我还是一名十七岁的美少女。” 看着莉莎似笑非笑的表情,er孙打了一个激灵。她夹了一根手剥笋给莉莎说:“吃点儿蔬菜清清口。” 莉莎小口咬在手剥笋上,咔嚓一声脆响,嚼了两口后抱怨道:“脆是挺脆,就是皮太硬了,嚼不动。” er孙玩味地笑道:“亲爱的,手剥笋的外皮是不能吃的。” “呸!”莉莎吐掉口中嚼碎了的硬皮,不无抱怨地瞪了er孙一眼。 两人的座位是二层临窗的位置,夕阳余晖投在八仙桌上。er孙斜眼看向街对面的冰激凌店面说:“我去买点冰激凌,要吃吗?” 脱下一口毛肚,莉莎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狐疑地盯着她。 er孙无奈地摊摊手说:“好了好了,吃过饭再去。我的手现在可还疼呢。” 莉莎想了想,心说:我的神念可以覆盖八百米,就算她有小动作,我大可以使用魔心咒让她当街癫狂,由不得她不就范。于是,她便笑着说:“姐姐你都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了,我哪能不信你,你快去快回。” er孙也还以微笑,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女人再大都抵挡不了甜食的诱惑,不过——诱你上钩真他娘的贵!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 信步下了楼,刚走出八角塔,她就迈开两条腿蹿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向着三道街方向狂奔,那里是锦官唯一的纪念品销售处,也就是奥德赛唯一可以买到熊爪杯的地方。 “小妮子真敢跑!”莉莎微微冷笑,施展魔心咒刺入er孙的脑中,却失败了。她紧皱眉头,er孙脑中残留着一道神念,而且神念的力量居然强过自己。她想要提高神念攻击的强度,但又恐怕力量太强把er孙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只好作罢。 啪,莉莎气愤地拍在桌子上,一筷子将剩下的毛肚包了圆,七上八下一通涮,三口五口吃进肚,还不忘扒两口冰粉解辣。不待毛肚吃完,她就拎起小包站了起来,本打算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但转念一想,此时不宜在世俗人面前展露身手。 于是,她垫步凌腰,嗖地转入楼梯,噔噔噔,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紧接着足尖点地,不到一息便冲到了门口。这一手轻身功夫,从离座到出门统共不到十五秒,但凡是个练家子都要为之喝彩。 “小姐,您还没结账呢?”一名服务生快步挡在了门口,露出虎视眈眈的微笑。 “啊?啊——”莉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口中没咽的毛肚险些掉出来。 瞧,临逃走还不忘再吃两口,不是吃霸王餐的又能是什么? 第五十四章 第五妮 在车上,er孙趁机查询了关于第五妮的信息。 帮派是奥德赛在门派、世家、联盟之外的武者团体,是奥德赛允许的存在。帮派是散兵游勇聚集的团体,要说是乌合之众也不符其实。如今在世俗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义勇帮就是帮派的表率,公司化的运营方式使闲散的武者们有所敬畏,并充分发挥出其个体能量,使得义勇帮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几乎占据了奥德赛流动早点摊的半壁江山。 至于为什么选择流动早点摊作为帮派的生意主场,义勇帮的帮主ke·猛人·张——这是一位标新立异的融合派——说:“早点,大家都要吃;练武的,都要早起。早起卖早点不是正好嘛!” 可惜,义勇帮只是个例。不受约束,又不愿受武盟钳制的武者集团,多数都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有些甚至会做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六年前,轰动千山连城的帮派五子帮,表面上经营着餐饮娱乐行业,背地里却是无恶不作,案涉杀人、抢劫、勒索等暴力犯罪,其中一桩强暴案更是人神共愤。五子帮首领有五人,分别叫第一男、第二子、第三女、第四儿、第五妮。er孙本以为第五妮是复姓,没想到五人是亲兄妹,只能说他们的父母取名很随性了。 第五妮在审判时作为污点证人,以包庇罪被判处两年禁足。目前,她经营着西客酒,没了当年风光,胜在安分守己,太平无事。至于她如何和龚行慎搅和到一起,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白天需要忙碌,比尔怀恩的夜晚,热闹程度远超白天。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们走出工厂,来到此地最繁华的啤酒花路,大快朵颐后就找一家酒吆五喝六,喝自己酿的酒,踅摸自己心仪的姑娘。 西客酒闹中取静,明明大门开在大路边,偏偏封了大门,打开巷中的小门。 酒里,客人不多。他们表情恬淡,惬意地品尝着调酒师的拿手作“星光白夜”,将闪耀着星辰的淡蓝酒液倒入口中,咽下,两颊泛起酒红。 留着短发、假小子样的姑娘在台上弹奏画楼儿的《祈君归》。这是她少有的焦虑、痛苦和不安的曲子,却被假小子用钢琴演绎得缓慢、平和。er孙坐在台,跟着节奏敲打桌子。 酒保说:“请问小姐喝些什么?” er孙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第五妮喝杯酸梅汤,您这里有么?” 酒保皱起眉头,知道眼前这女人是来挑事儿的,便说:“第五姐早已退出江湖了,如果是江湖人就请回。” “我是为龚行慎而来。” 霎时间,酒里鸦雀无声。 er孙环顾四周,她已做好了只身入虎穴的心理准备和预防措施。此刻的她,就像是到osb面试时那样,内心忐忑无比,表情云淡风轻——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请第五……” 嗡嗡,手机的蜂鸣声响了起来。 “抱歉啊,有短信。” 打开手机,er孙看到莉莎通过撩骚发来的一连串诅咒和谩骂。她理所当然地将莉莎拉进黑名单。 “请第五……”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 莉莎在电话和撩骚都被屏蔽的情况下,疯狂地发送短信,短信内容尽是啊呀嘿嘛的语气词,仿佛诅咒语。er孙一咬牙,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可不敢关机,手机可是她的屏障之一。 “咳咳,请……” 铃铃铃,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又是谁!赶紧关了!”er孙气愤地喊道。 酒保忙接起台的服务电话说:“抱歉,是老板打来的。” “是”“好”“对”“再见”,简短的通话中,酒保只点头说了这五个字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对er孙说:“第五姐说她马上到,请问小姐喝些什么?如果没有心仪的,第五姐说请小姐喝一杯星光白夜。” “柠檬汁!”er孙斩钉截铁地说。 酒保一怔,旋即摇头苦笑着去准备了。 假小子走到er孙面前,冷冷地问:“你是谁?” er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问别人问题之前总要自报家门。” 假小子也不跟她斗嘴,说:“我是第五妮的女儿,第五萱。” “第五……按照你家的起名习惯……第六也不合适,乱了辈儿了。”er孙小声嘟哝。 第五萱依旧冷冰冰地说:“你这样调侃别人的名字,可是很不礼貌的。” “抱歉抱歉,我这人藏不住话。我叫er孙,是……是龚行慎的师妹。” 第五萱忽然激动地问:“他为什么收你?你凭什么?” er孙有些蒙,不理解这冷冰冰的假小子怎么突然情绪激动成这样。 “萱,贵客来了你得给弹首喜庆的曲子,可不能板着张脸啊。”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走进酒,甫一进来,阵阵香风就扑鼻而来。 “第五姐,这么快就来了。”酒保忙说。 来人就是第五妮,er孙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她也就三十来岁,根本不像是第五萱的妈。 第五妮伸出右手说:“这一阵儿我的心啊天天扑通扑通地跳,心说一定是有好事儿发生。这不贵人就来了嘛!” 第五妮穿着一字肩的黑t恤,er孙可以看到她可人的锁骨上方一支漆黑的蔷薇花从肩膀延伸到右手肘下方,蕾丝袖子下纹身的花样若隐若现。 er孙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和骨节上有老茧,显然她已练武多年。 她仍是开门见山地问:“龚行慎去哪儿了?” “哟,先别忙,来者都是客,咱先坐下说。乔治,给我们调两杯黑森林暴风。” 第五妮亲切地拉着er孙寻了一张卡座对面而坐,第五萱开始弹奏与《祈君归》呼应的《伴君老》。《伴君老》的节奏明快,灵动得如寻觅到爱情的小女孩,让人身心舒畅。可是,第五萱独创的演奏技巧,令明快的曲调充满锋芒毕露的愤怒。 酒保乔治很快端来两杯由柯林杯装盛的乌黑色饮品,刚端上时,冰屑和薄荷叶兀自在杯中打着转,像是一场暴风席卷过一片森林。 “这是黑醋栗和枸杞调制的饮料,不含酒精的。孙小姐可以放心饮用。” “我和您女儿自我介绍的时候,您似乎还没到店里。难不成您有顺风耳不成?” 第五妮娇笑道:“记者出身就是不一般,没想到还是说漏了嘴。” 蓦地,第五妮换作一张阴森的嘴脸说:“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孙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江湖的名人了?” 第五妮将手机放在桌上,平推向er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红底黑字的帖子,上书“江湖帖”。字是毛笔写就,苍劲有力。她手指一划,江湖帖便被掀开,抬头写道“江湖同道敬启”。内容是简短的几行字:“昔日元道盟怙恶不悛,作乱于江湖,延祸于世俗。我武盟忝为江湖大派,先发武盟令、后请荆山令,倾武盟乃至江湖之全力,剿灭元道盟。然,今日听闻元道盟有死灰复燃之迹象,为首者乃三年前破坏隐士大计、武者福祉的罪魁祸首龚行慎。从者乃其继任,名唤孙艾琳者。此女初入江湖就与元道盟勾结。然其既非武盟又非江湖之人,行动飘忽不定。故而遍发江湖帖,盼江湖同道以太平之江湖为念,如有二人行踪请速告知。” 后面的就是龚行慎和er孙的照片和有关资料。 看完江湖帖,er孙的身子就凉了半截。勾结元道盟,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先不说龚行慎是否与之有关,er孙与之是有关的。而知道这一秘密的,除了迈特农场的个别人物就是莉莎和王佩离。莉莎可没和武盟联络的渠道,所以,只能是王佩离。 尽管两人相处短暂,又彼此性格不合,但er孙还是愿意拿王佩离当朋友的。并且,她认为王佩离至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没想到,才一日不到,她便成了武盟的通缉犯,始作俑者却是王佩离。 “放心,我已退隐江湖,这江湖帖我大可以不顾。” er孙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从惆怅的情绪里走出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早就做好被武盟报复的准备了。” 第五妮竖起大拇指说:“好样的,颇有我们五子帮的风范嘛!”旋即,她又压低声音说:“怎么样?要不要留下跟我干,保证不比盂兰市的收入差。” “姐,你可也跟龚行慎勾结?” 第五妮颇惊讶地打量着er孙说:“熊爪杯而已,我们世面上混的人多少都有些人脉,走后门拿些货然后出去卖很正常。” “龚行慎连原价购买熊爪杯的钱都没有,你让他买黄牛?” “哦,是了,我前些天放在店里一把杯子当装饰,不知哪个混蛋给偷了。原来是龚行慎龚大侠,真是世风日下,大侠改贼偷了。” “我看得出你在说谎,不要当我是白痴。” 第五妮奇道:“你还有测谎的本事,是诈我的?” “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你在说话之前,表情凝滞了大约一秒钟,这是说谎的表现。” “你有神念?” “我是记者!” 第五妮两手一摊说:“不错!龚行慎的熊爪杯是我给他的,只不过是出于微末的交情。他去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 er孙当然看得出她仍在说谎,第五妮也是明知故犯。说白了,现在是两人谈判筹码的博弈。 “换个问题,那位神医在哪里?或者,他是谁?” 第五妮冷笑道:“妹妹,你觉得你在我的地盘,有资格问问题么?” 西客酒,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第五十九章 包子铺对峙 三天后,芨芨城一家名叫老约翰包子铺的店面。老板刚将closed的门牌调转过来,第一位食客就信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紧趁利落的登山服,戴着鸭舌帽,先拉过一把椅子将背包放下,又拉过一把坐下,然后对老板说:“咖啡和包子。” 老板是勤劳且沉默的人,他从不过问客人的口味,也不管客人吃什么馅儿的包子。因为,他的店里只有豆腐粉条馅儿的包子。 速溶咖啡由温开水沏得,端上时,未溶的咖啡粉还漂在表面,缓缓打着旋儿。作为一名浪迹天涯的过客,食客不会过问,一包速溶咖啡和一杯开水的搭配,为什么令彼此的身价提升了十倍。她亦不会在乎,老板用透明玻璃杯盛咖啡这种富于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行为艺术。 过客的一生都是萍水相逢,相逢即是相忘,何必在乎空气的存在。 食客用喝饮料的吸管徐徐搅拌着咖啡,使咖啡粉尽快溶进温热的水中。吸管的颜色是红白相间的,像理发店不停旋转的幌子。在吸吮的一端,吸管被绾了一个结。但老板是个随性的人,吸管的吸吮口朝着桌面。只消吸上一口,咖啡就会在虹吸作用下,汩汩地流向桌面。 对此,食客不以为意。因为喝咖啡的人不是她,而是刚迈进包子铺的那个人。 来人同样穿着一身登山装,头发整齐梳成辫子,黝黑的皮肤昭示出其可能长期参与户外活动,或许是名登山健将。 她的脸古井无波,动作平缓。她悄无声息地拉过椅子,和先来的人面对面坐下,背包放在脚边。后来的和先来的,刻意隔着一排桌子,像是要和先来的保持心灵上的距离。 “你来啦。”先来的请老板将咖啡送给后来的,她本想像侠客一样,将咖啡隔空掷过去。但她恐怕自己会失手把咖啡泼对方一脸——不是恐怕,是一定。 “应你要求。”后来的呡一口咖啡,皱了皱眉头,将咖啡放到一边。这是她喝过最难喝的咖啡,像是有人将鼻屎掺了进去。 “为什么要出卖我?”先来的掰开热气腾腾的包子,将其中一半递向后来的。 后来的摇头谢绝说:“我说要帮你,你不必担负江湖的事,你可以在世俗实现你的记者梦。” “真烫!”先来的咬了口包子说,“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妈每年都会给我买蓬蓬的、带蕾丝边的裙子,说我适合穿裙子,看起来像一位公主。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蓬蓬裙。你不是我妈,你凭什么决定我穿什么?” 后来的冰冷地说:“因为你不配,就像第五萱说的那样。” 先来的噗嗤笑道:“能听到你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我的彩票一定可以中大奖。不过,我们才接触不到十二个小时,也许我对你的性格有偏见,也许你就是这样的人?” “确实,我们没必要彼此了解。” “哇,这包子味道真不错。”先来的又咬了口包子说,“不了解更方便咱们谈条件,不是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逆向定位么?” er孙耸耸肩说:“我有那本事,干嘛还要和你坐下谈?但看起来,我的笨办法还是管用的。怪只怪你太小心,逼人太甚。如果你没有将我的位置实时发在赏金猎人的论坛里,那么我根本没办法找出你的位置。” 夏千蝶了然道:“这从小就这样,完美主义。你一刻不离开千山连城,我一刻都不会心安。所以,我要逼你走。但没想到你居然花了两天时间走遍了三十七城,可是,我为了避免暴露,有六次没有公开你的行踪。你怎么定位到芨芨城的?” er孙说:“不是三十七城,是十九城。千山连城之所以是藏身天堂,不在于其城市,而在于山。最外围的十九城把十八城团团围住,其中的山坡、土丘大多都被开发了,是藏不了人的。就算真有藏在这里,已经在千山连城布防快一个月的武盟怎么可能找不出人来?所以,你在耍障眼法,我也在耍!之所以跑三十七城,是为了让你以为我不死心,在逐城寻找线索,却被你逐城驱赶。” 夏千蝶说:“确实,我选择的六个城,包括芨芨城在内只有两个是外围的,另一个还是在南部靠近平原的你真不打算到姑妄言工作么?夏白藿需要你这样精明的人。” er孙吃光半个包子,吮吮手指说:“锁定了芨芨城,我就把我的随身物品换了一个遍,然后把换下来的东西都寄回盂兰了。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把定位装在了哪里?我连内衣都剪开了也没找到。” “鞋子。”夏千蝶说,“就算你很邋遢,也会换衣服,我不可能把定位放衣服里。手机也不行,太容易暴露。只有鞋子,出门在外,再爱美的女人都不会背好几双鞋子天天换的。” “不是不会,是穷而不能。”er孙说。 夏千蝶说:“作为记者,你应该正经些,也不要读些不正经的小说,使你的思维不着边际。我们需要的是陈述事实,而不是编造故事。” “前辈教训的是。”er孙撇着嘴说。 “然后呢,芨芨城不算小,你怎么找到我的?” er孙笑了笑说:“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我向马瑟老大打听了关于你的事。他说你是在派别上十分偏执,除了科技,几乎抵触所有带走诺派文化色彩的东西。我只能说,有偏执心理的人真好。如此一来,我就排除了超过八成的旅店,让我能够在一天之内找到你。” 夏千蝶叹气道:“性格这种东西,明知是错,也很难改正。说说你怎么找出我的,凭我的易容术……就算是面对面你也无法找到我,是修行者帮你吗?” er孙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有比修行者更加强大的人存在,那就是穷人!我在本地论坛和兼职网上发布了紧急工作需求,以每半小时50块的价格收集剩余45家酒店黎明前后出入人员的视频。你不要以为50块不算什么,对于穷人而言,别说50块,10块都愿意干。为了找出你,我可把我的抚慰金都花完了。” “我还以为那天早晨你一直在睡,原来我失眠的事情你都知道。” er孙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虽然当时我很累,但是我还没心大到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安睡的地步。而且,现在这世道,谁知道你不会喜欢女人呢?” 夏千蝶叹气说:“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对女人也没兴趣。” er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喜欢小动物?” 夏千蝶终于绷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你再胡说,我现在就让你无话可说。” er孙委屈地嘟哝道:“我说的可是热爱小动物那个喜欢,你想哪里去了。还说我不正经,你才龌龊。” 夏千蝶平复情绪后说:“你继续说,就算早起的人不多,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的。” er孙继续说:“老大说,你的右腿曾经受过严重的伤。我观察过你走路的动作,虽然粗略着看没什么异样,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经老大提醒,我才发现,你走路确实不跛脚,只是矫枉过正了。或许是因为你要强,所以你为了证明右腿没有异常,每次走路,右腿踢的步子总会比左腿快半拍。我就是凭着这个,找出你的。” 夏千蝶下意识摸向右腿的伤疤说:“我不认为肉眼能够分辨出半拍的差距,尤其是你我接触时间并不长,并且大多还是在夜间。难不成你有神念?” “这些我也不清楚,忽然就能看清人们细微的动作了。说起来,也挺烦的,有时候连人的鼻毛都能看清,差点没把我恶心坏了。” 闻言,夏千蝶不由自主地低头摸了摸鼻子,确认没有过分增生的毛发后,才抬头说:“事已至此,我可以同意你的条件,共享我获得的信息,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是,你不能鱼死网破,对外公开我的任何信息。” er孙点头说:“当然,这是我的筹码,你遵守条件,我也遵守。况且一旦我们合作,你的秘密也是我的。” 夏千蝶接着说:“虽然你说没有修行者帮你,但我很奇怪,千山连城此刻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武盟成员和赏金猎人,你又出入于城铁站这个他们监视的重点,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你并拦住你?你个人的武功应该很弱才对。” “可能是我运气好,我没受到过任何阻拦。”er孙茫然地挠头说。 夏千蝶说:“抱歉,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所以,我的第二个条件是,让你背后的修行者站到明面来,并保证不会妨碍我去找龚行慎。” “可以,这个条件我答应。” 人未到,声音先到。吓得er孙一个哆嗦,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 第六十二章 拦路木偶人 拒绝了夏千蝶伸来的手,er孙咬着牙爬上崖顶。崖顶像是天然的直升机停机坪,平坦宽阔,却被两面山崖挤成了漏斗的形状。越向前,两面山崖的间距就越窄,最终留下一条狭窄但笔直向上的土路,延伸到云雾缭绕的高山深处。太阳光透过这不知是哪位悍勇的天界大神用宝剑剁出来的一线天,照在土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可是,刚到崖顶的er孙压根儿顾不上欣赏这天然的奇景,她第一件事就是扔下背包,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倒不全然是因为劳累,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她的两条腿正不能自已地打着摆子,活像是电影里的滑稽演员。 紧接着,柳别叶爬了上来。他没有拒绝夏千蝶的帮助,因为他的行囊实在是太重了。 “莉莎在干什么?” 双腿战栗得以缓和后,er孙注意到莉莎正处在四个木偶的包围之下,她本人背靠着一面山崖盘膝坐着,闭目无语。除了她身边的四具木偶,一线天通道的入口周围还有十来具木偶横七竖八地躺着。 夏千蝶背上行囊说:“她在破阵,我要先上山了。” 看到鬼斧神工的一线天,er孙眼珠子转了转,想必穿过去就是酒瓶山的山顶谷地了。她也背上背包,拉着柳别叶走到了夏千蝶的前面。 “欸!小心,可别笔直地走过去,木偶可是会动的。” 回想起那具支离破碎的木偶,er孙心里不由得发憷,便问:“那你怎么上山?” “刚才莉莎盘膝坐下后,木偶就不再动了,我想是不是可以试试冲过去。” “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咱们不管莉莎了么?”柳别叶甩脱er孙的手臂说。 “她没事,找到龚行慎就什么都解决了。”er孙表现出了焦急。其实,她还真不在意莉莎的安危,开玩笑一名生命力顽强得像个蜥蜴似的修行者会被几个木偶人威胁到。 而就在这片刻,夏千蝶抢先一步跑向一线天入口。er孙见状,自然不肯落后,当即甩下柳别叶追了上去。 跑出百余步,临近木偶时,er孙和夏千蝶同时止住脚步,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想唬我?你先!” 原来两人都是各怀鬼胎,夏千蝶想忽悠er孙以身试险,er孙何尝不是对夏千蝶有所怀疑。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朝入口迈出了一步。 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除了莉莎周围的四具木偶,周遭的木偶同时人立而起,奔着两人就扑了上来。 “跑!” 夏千蝶大喊一声,笔直地朝着入口冲了过去。体验过三次木偶人厉害的夏千蝶,才不会傻到再和这些木偶交手。尽管木偶只会驱逐外来者,不会施以伤害,但眼看着修行者莉莎都要被木偶逼到墙根,木偶的实力可想而知。 发出提醒,已是尽了相识的情谊。夏千蝶不再有所挂念和不忍,她上身微弓,腰腹和两腿同时发力,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避开两个木偶合抱扑来的臂膀,又一脚踢开第三个木偶的手臂。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更不同木偶正面交锋。经过一个前空翻,她已快冲到入口。 比起前三次交锋,木偶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不少,想必是莉莎那边牵制所致。加之er孙也吸引了两个木偶的攻击,聊胜于无。 可还由不得她庆幸,她刚通过前空翻避过正面袭来的一只木偶。木偶的上半身突然一百八十度转体,一把抓住了她的麻花辫子。她痛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抓她的辫子,想要挣脱木偶的手掌。 然而,木偶的力量太强,它薅着夏千蝶的辫子,已将她提了起来。正当木偶要揪着她的辫子,把她丢回到入口前方时,夏千蝶心里一发狠,抽出腰间的登山匕首削断了辫子。 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垂落到脸上,才得脱身,夏千蝶就连滚带爬地扑向上行的道路。那木偶人再转身来抓她的脚脖子,但由于下身做不到一百八十度的转身,所以还差一寸没能抓到她的脚踝。夏千蝶更不敢停留,站起来,飞快地跑上道路高处。 果不其然,只要过了入口,进入一线天通道,木偶就会因为道路狭窄而放弃追击。这是夏千蝶在三次亲身实践和一次观摩后得出的推论。因为木偶的厉害之处在于团体配合,在狭窄的通道里很难完全发挥实力,所以其设计应该只是针对守门的。 她的推测确实不错,但是如果不是莉莎的牵制,那她绝无可能逃脱。她根本不知道此刻莉莎正在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和木偶的控制者展开着怎样凶险的搏杀。 由于木偶抓辫子的地方相当靠近发根,所以夏千蝶是贴着头皮削的头发,有一小片头皮都因此而被削掉,正汩汩淌着血水。 从长发变为短发的夏千蝶回头望向被木偶驱赶回原地的er孙,情难自禁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终于——她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她转身走向云雾缭绕的地方,脚步无比坚定。 可她的笑容,被er孙看出了讥讽的味道。er孙无法接受,绞尽脑汁地斗智斗勇后,还是被背叛者抢了先。 不甘心,er孙心不甘。 愤怒和怨怼分别化作一道热流和一道寒意,一从胸口冲向四肢百骸,一从四肢百骸涌进胸口。两道对冲的内劲就在er孙的胸腔相逢、爆发,顿时狂暴的气息涌进全身经脉,令她的皮肤展现出异样的殷红,同时赋予了她超人的力量。 “白痴!快住手!” 莉莎纹丝未动,但她的神念将声音送入两人的脑海。可惜,区区一句话已无法阻止er孙的暴走。 惊门式,不顾防御的死缠烂打。 猿灵步,疯魈斗豹。发怒的山魈,不顾后果地扑向天敌,是决死的步伐。 两者合二为一,er孙已决定杀出一条血路。 山魈发怒会手脚抓地,迅速奔向敌人,然后高高跃起,露出它的獠牙和利爪。 除了没有手脚并用,er孙的动作和山魈别无二致。她一跃跳起三米高,五指箕张成爪,抓在最靠近的木偶脑袋上。 如果说她做过针对手指头的修炼,那就只有美甲。可以见得,没有九阴白骨爪之类神功的加持,一双肉爪子能承受多大的反作用力。 木偶的脑袋被抓碎了一半,相应的,er孙两根手指的指甲掀了起来,五指全都磨破了。从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实在太脆弱、太娇嫩了。 没等她落地,那个只剩半拉脑袋的木偶丝毫不受影响地将她凌空抓住,然后扔回原地。 已然疯魔的er孙连手指的伤痛都不顾了,哪里还会考虑实力的差距。双拳紧攥,一套王八拳喷薄而出。虽然她的如意诀水平连如臂使指都不到,却打出了如潮拍案的狂意,只能说是意狂形伤。 半拉脑袋的木偶居然被王八拳打得节节败退,说来也是稀奇。可剩下还有十三个木偶,和半拉脑袋可是攻守同盟,哪能看着同伴受挫。 半拉脑袋左右两具木偶陡然出手,分别抓向挥拳乱打的er孙。 砰砰砰,砰砰砰。 气枪填装过铅弹,危机不同于bb弹。在柳别叶这位神枪手的瞄准下,更是如虎添翼。六连发铅弹各自打在左右包抄的两具木偶的关节上。 枪声响起,左边的两臂关节被打中,右小腿关节被打碎,右边的也依葫芦画瓢,大抵相同。 枪声落下,左右两具木偶同时栽倒,两臂已不知去向。 柳别叶满意地转动手中的气枪,如他所想,就算是不死之身,被折断所有关节后就不能再兴风作浪了。只是,这木偶比他想象得要结实太多了,光凭气枪的射速和口径,非得耗费大量的内劲才行。 可此时的局面容不得他吐纳恢复内劲,er孙只知道乱打一通,把半拉脑袋打得胸口透了几个大窟窿,最后还是被扔回原地。 木偶似乎有着分辨敌人强弱的能力,四具木偶直接冲出它们的防守范围,直奔柳别叶。 “打它们的关节!” 柳别叶只来及告诉er孙这一点就开始匆忙应付木偶。从木偶的活动范围来看,他想要耍小聪明,在远处开黑枪显然是没戏的。 砰砰,打光气枪中剩余的两颗子弹。柳别叶开始边跑边填装铅弹,这次他的射击没能起到初次偷袭的效果。因为四具木偶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它们的反应虽然并不快,但就在柳别叶开枪的瞬间,它们居然互相撞击彼此,使得柳别叶的预判被打乱,子弹也就没能命中它们的关节。 “该死!” 柳别叶并不擅长近距离搏杀,尽管有家传的步法用于拉开与敌人的距离,以便装填弹药,但若是真被人接近了,一个戊字位武者都能将他打倒。 越慌越忙,本来气枪用的两毫米铅弹就不好填装,被木偶这么一追,更是手忙脚乱。好容易填装上八枚铅弹,一具木偶已欺到近前。 砰砰砰。 近距离连开三枪,总算起到了效果,木偶的脑袋和手臂被卸了下来。 “快来帮我掩护,你一个人蛮干不行的!” 见势不妙,柳别叶只好求救。可此刻鬓发乱作一团、皮肤殷红的er孙好容易卸掉了半拉脑袋一条手臂,正举着那条手臂,被两具木偶拉着,使劲儿踹倒地乱滚的独臂半拉脑袋——这分明就是个泼妇。 另一边,刚喊出话来的柳别叶也不好受,被打断胳膊和脑袋的木偶仍能走动,趁着柳别叶不备,一记膝撞顶在他的小腹,直接将柳别叶踢得倒飞出去。 柳别叶顾不得小腹剧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瞄准开枪。 两枪过后,断臂那具木偶两腿齐断。算上被er孙踢碎的那具,已经有四具木偶失去了行动能力。除去被莉莎牵制的四具,还有十具木偶。 “重武器过不了检查,你随便带俩小玩意儿去就好了。” 想起兰如常的这句话,柳别叶真的很想骂街。如果有狙击枪在,配合内劲,一枪就能把木偶毁成两段,哪里这么狼狈。 见识到柳别叶的厉害,木偶们已视之为心腹大患。留下两具牵制er孙,其余的全都扑向了柳别叶。 柳别叶叫苦不迭,哪里还有余力应付如此之多的木偶。砰砰砰,打光枪中三发子弹,又造就了一具独臂木偶。但他自知在八具木偶的追击下,又限于漏斗形的平台上,绝难再有机会填装子弹,当即就把气枪当飞镖砸在了最靠前的木偶的面门。然后,拼了命地向自己的背包跑去。 神箭柳家,源远流长千百年。因冷兵器退出舞台,柳家改使枪械。可弓箭的本事,从未丢下。因为柳家,以弓箭立家。 握住备用的折叠弓,背上装有十三支箭的箭筒,柳别叶感到仿佛世界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为什么是只备十三支箭? 因为,柳家十三连珠箭天下无敌! 弯弓,搭箭,十三支箭,如仙人泼墨,一气呵成。 第六十八章 各方的动向 希罗酒店,仍然是顶层,可以俯瞰吉雅图全城的私人定制房间。 房间整体装潢是宝石蓝色调,兰如常穿着水蓝缎子的对襟盘扣练功服,正用茶筅快速搅拂黑陶茶碗中的抹茶。 调制好的茶汤被倒入冰瓷的茶盏,赏心悦目的绿色茶汤就如吉雅图城外广袤的那木里大草原一般,美丽、纯净。 茶,有两盏。一盏留给兰如常自饮,一盏被她放在茶几的对面。对面空荡荡的,没有坐人。 待茶水由滚烫变得温热,头发像刺猬一样竖着的姜无患,扔穿着那件镶有铆钉的黑皮衣,从套间里走出来,提上背包,径直走向屋门。 “你不喝么?”见姜无患没有停留的意思,兰如常淡淡地说。 “我不像你,不会在同伴和武盟拼命的时候悠闲地喝茶。”姜无患略带鄙夷的回答。 “不不,你要知道在和武盟拼命的人是龚行慎的同伴。纯属自发,与我无关。” “江湖事江湖管?你这是在掩耳盗铃!你对武盟、对隐士的恨意,不亚于我。” 兰如常淡定地喝茶,然后说:“喝了茶再走。” 姜无患冷哼一声,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说:“我会带三叔回来的。” “记住,你是姜家的独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兰如常提醒道。 姜无患朝门口迈步,头也不回地伸出一根手指说:“一战,再一战我就可以结婴,擎羊不会弱于七杀。” 他刚开门,兰如常又拦住他,忽然脸颊有些微红,说话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 “那个无患,你瞧姨在你离家这几年没少帮你,你看方便的话帮姨把房费付了呗。”兰如常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窘迫得一向古井无波的兰如常满面通红。说完她还不忘解释一句:“你看人吃马嚼的,又要买装备又要养闲人,闲人还不干活,又得雇人来干活” 姜无患大喇喇地掏出钱包,丢给兰如常说:“不用说了,钱都给你。没钱就省着点花,我可算明白我三叔以前干嘛要告诫我说不要被成人社会的精致生活蒙蔽了双眼了。” “白芷。” 兰如常握着钱包,默默念叨着那个令她终生难忘的名字,不禁畅想到:如果他还在的话,说不定自己现在已是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没节制地过生活。可是,她马上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兰如常,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 打开钱包,兰如常盯着钱包里躺着的孤零零的十元大钞,皱起眉头。本想骂声“臭小子”,钱包里的巴掌大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姜家的全家福。 岁月的侵蚀令照片变得褶皱、模糊,但兰如常依然可以看清愁容惨淡的姜辛夷、不苟言笑的姜木通,以及站在姜老太爷身前的幼年姜无患。另外,还有她不敢去看的姜白芷。虽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风华正茂的姜白芷,但为了不使自己像少女一样抽噎,她只看了一眼就连忙转移了视角。 这张照片成了她钱包里第一位长期住客,不过空空如也的钱包仍让她头疼。于是,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拨通了电话。 “老彭啊,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完事了来吉雅图的希罗酒店一趟。”“怎么可能?我少发过你工资么?不要和老板提钱不钱的。” 姜无患跨上半旧的摩托车,驶出吉雅图,径直开上了茫茫草原。在草原深处,有一道纵身数公里的裂谷,裂谷中有原住民聚居并为之取名“托托米亚”。据说这个名字源自失传的原住语,意思是“喷火魔”。 就在姜无患刚刚离开柏油路,驶上草原时,一辆客机降落在吉雅图机场。 如果此刻er孙在飞机到达大厅,那么她一定会惊诧地发现一对似曾相识的身影:一名戴着墨镜、鸭舌帽、将长发梳成高马尾的百褶裙女孩,正挽着一名盲人的胳膊,欢快地走着。 两人后面,干练的短发女人,拖着一个大金属行李箱,踩着高跟鞋,紧追着两人。她步子不大,但迈得飞快,高跟鞋和瓷砖地面发出节奏明快的声响。 “楼娄小姐,你慢点!” “哦,对不起,镜心姐,忘了你还拉着行李呢。” 女孩甜美的声音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短发女人像是察觉了危险分子的狙击,立马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见周围人只是惊艳于女孩的嗓音,她才松了口气,凑近女孩说:“楼儿,说话可要小点声。你声音那么有特点,万一被人听出来你是画楼儿,可就耽误事了。” 没错,这个女孩就是时下炙手可热的画楼儿,短发女人是号称娱乐圈“铁娘子”的经纪人方镜心。相比之下,盲人就默默无闻得如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正如他的名字——江山石。 画楼儿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镜心姐。” “少贫嘴,都要嫁人了,还和个小女孩似的怎么行。”方镜心嗔道。 江山石从方镜心手中拉过行李箱,让人奇怪的是,他直接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没有经过摸索,动作快速准确得就像一名正常人。 “不,山石,还是我来。”方镜心连忙去夺行李箱。 江山石单手打着手势,示意他可以的。原来,他不但目盲,还是个哑巴。 画楼儿笑着拉过方镜心的手说:“镜心姐,山石只是眼睛看不到,嘴巴说不出,并不代表他就应该受人照顾。他可是能一只手把我举得好高、好高的。” 看着画楼儿无暇的眼瞳,方镜心为之动容,松开手,由江山石拉着箱子。旁人无法体会她看到画楼儿眼睛的感受,那双曾经洞彻人心的眼睛,和画楼儿的性情真的不搭,但却浑然天成,让她既嫉妒又感动。 画楼儿在中间,和两人手挽手、肩并肩,继续轻快地走着。 不一会儿,她顺拐了。 出了机场,三人搭上事先留在停车场的越野车,没在市区停留,按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直奔草原深处。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托托米亚。 同一时间,明时岛那间有着天鹅绒地毯的书房里。 葛鱼服背着手站着,视频电视里还是那位白发老者,姬家家主姬文曲。 “武者们彻底败了。” “真可惜。” “我知道你觊觎紫微丹,但你以为你们姬家的守门人能够杀掉龚行慎么?” “哼,开天门是千年大事,岂能让你们葛家一家独大?” “唉,老头子,你打算把姬巨门舍在第六门么?”葛鱼服叹息道。 “谁告诉你我们姬家守的是第六门?” “不可能,以巨门的实力不可能守第七门的。” “放心,龚行慎会在第八门死无葬身之地!” “你——” 视频电视因对方单方面退出通话而变成了黑屏。 葛鱼服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对葛大说:“去把夜行那混账放出来,请他去守第七门。” “可是,一个家族只能派一人守门……这不符合天师的规矩。”葛大有些犹豫。 “天师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说的。”葛鱼服想了想又说,“另外,告诉夜行,这些年委屈他了,此去万勿再生枝节,表现得好就不用再回那见不得光的地方了。” 葛大犹豫了片刻,还是弓身说:“恕卑人直言,二爷此人绝非囿于道心,而是本身性情所致,放他出来,恐怕后患无穷。” 葛鱼服点头说:“我另外和看守长老图鲁姆·托托交代一下,若他有异常,不引他出来就是了。” “那卑人这就同老三去安排。” 不久后,位于东部港区的天兰制药有限公司厂房,那间对外公开为药植研究所的厂房。 葛三对着窥城大阵念念有词,三十九名怪人按照命令,做出相同的动作。 随着窥城大阵闪动一道亮光,一名手脚锁着铁链、长发披肩的瘦削中年人出现在光幕之中。 葛大直言不讳,言辞虽然带着敬意,语气却毫无敬意:“二爷,老爷请您守门。” “啊,啊,哈!”葛夜行念出若干个音节,确认自己还会说话后说,“斯二年咯,捏捏的,老纸差点都忘了怎么说话了。”他适应得很快,马上就能说出一个流利的句子:“这次让我守第几门?人能杀么?” “第七门,名叫龚行慎的小子可杀,其余的不行。” “哦,我听说过他。这小子头几年还挺火,我还在脸对脸上参加了他的声援团。这几年没信儿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葛大笑了笑说:“有些事不妨路上说,这十二年,世俗的事您可以通过网络知道。但江湖事,您是一概不知。” “哼,你们干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也好。只是,由我来守七门,那就是说八、九门都有杀那个龚行慎的本事。你们要我抢先杀他,有什么企图?” 葛大没隐瞒,直说:“紫微丹。” “那不是被白云裳那小子夺了去么?”葛夜行惊讶道。 葛大说:“他四年前就死了,龚行慎杀的他,网络上没有关于沃尔夫的消息么?” “原来沃尔夫就是他!怪不得怪不得,贪狼之王,理应如此!”葛夜行顿了顿又说,“那龚行慎服了紫微丹么?否则,他怎么可能杀得了白云裳。不对,他如果服了紫微丹,你们不可能杀他,也不可能明知道我没有十全把握,却让我去杀他。你们是想借刀杀人吗?” 葛大解释道:“他就是一名武者,只不过修习过天五劫,有克制修行者的本事罢了。” 葛夜行想了想说:“哈哈!隐士内部越来越乱了,连天五劫都外传了,好!真好!” “二爷可有杀他把握?” “哼!杀不杀他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想不想。” “老爷说,守门之后,可还您自由。” “好!那老子就再去守次门!” 第六十九章 贫穷和选美 在草原上行驶了两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昨天夜里,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原生土狼。和荒原戈壁上的尖牙鬣蜥相同,它们的体型远大于普通的野狼。那只头狼看起来都有半辆剽马汽车那么大,幸亏他们明智地选择连夜开车,否则势必要与这群土狼展开一场交锋。虽然车上有着两名修行者和身怀绝艺的武者,但er孙等人会不遗余力地拖他们后腿,使人与狼的交锋变得凶险万分。 托托米亚所处的裂谷入口十分陡峭,坐在车里的视角,像极了过山车,仿佛稍一松开刹车,汽车就会头朝下坠进深谷。但这些,对于老司机而言都是小菜一碟。火箭桑尼甩开驾车徐徐下滑的剽马,快速地开进谷底,扬起一路尘土。青皮见状,心里来气,不甘落后地松了一半手刹,使剽马的滑行速度加快了五迈。 粗通地理学的人都能看出,托托米亚裂谷的怪异。本身平坦的草原上忽然裂开一道口子,既不是因为地陷,又不是因为流水侵蚀,就是一件十分奇怪又难以解释的事情。更不用说,这道裂谷极可能不是自然造成的。 寻常因地壳运动形成的裂谷,两侧崖壁大多垂直或接近垂直于地面,像是被硬生生掰开玉米饼。而托托米亚裂谷,像是被神只用宝剑豁开的一道口子。右侧是平滑的陡坡,覆盖着青草,约莫有七十度。左侧是耸立向天的岩石,几乎垂直于地面,岩石壁上段还笔直朝着天空,下段接近地面的地方忽然凹进去一大块,形成一道狭长的外高里低的洞窟。 结合托托米亚裂谷恰巧生成于纪元元年这一重要信息,那就不难联想,托托米亚其实是奥德赛降临时的遗迹。 左侧的狭长洞窟是托托米亚人的主要生活区域,但千万不要认为他们就是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穴居人。事实上,他们的现代化程度让人大跌眼镜。 对于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托托米亚人表现出了淡定和怪异的冷漠。 身穿牛皮夹克,腰系羊毛流苏方巾的托托米亚人手持引导牌,指挥车辆停在洞窟边缘的泊车位。那里停放着不少越野车、皮卡车,车上悬挂着特殊的绿色牌照,证明这是原住民的自有车辆。毗邻泊车位的地方,加油站和自助洗车机,一应俱全。 负责指挥泊车的托托米亚人将停车卡片交给他们,上面注明了停车费用是每日一百元,不计时长。这个价位,比旺季的旅游景区都要贵。 奥德赛遗迹洞窟,赐予了托托米亚人十余万平方米的居住面积,使得不足千人的托托米亚人过上了冬暖夏凉、风雨不惧的舒适生活。唯一可能会让他们头疼的,可能就是雨季灌入裂谷中的洪水。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隐患。从他们在谷中挖掘的雨水收集池和净水系统就可以看出,自然已被他们征服并利用。 从加油站往前走,是一家只有八个房间的汽车旅馆,霓虹灯的招牌上写着“全天热水供应”。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单层的,由金属和新型建材搭建,造型很像贫民窟的简易房,但居住的舒适程度和面积不是简易房可比的。 再往深处走,就是光彩夺目的世界。由于洞窟采光效果不佳,所以,托托米亚人对光的追求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几乎每户人家都在房屋的边缘装点上霓虹灯、led灯或者白炽灯,包括洞窟的顶部也被安装了整排的日光灯和舞台激光灯。也许,在某个热情的夜晚,洞穴居民就会在闪烁的五彩光束下尽情狂欢。不过,此刻,洞窟里只亮着日光灯,使本应昏暗的洞窟亮如白昼。 如此之多的电灯,势必要耗费许多的电力资源。但奇怪的是,山谷里根本看不到任何发电设备,既没有火电厂的大烟囱,又没有太阳能板。地底藏着个小型核电站?恐怕不现实。 一行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和洞窟居民的冷漠表情相得益彰。他们一路上只有寥寥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谈,大抵是在奇怪托托米亚的迥异。居民更没有人搭理他们,理应充满好奇心的孩童也都是像看空气一样对他们视若无睹,兀自成群地跑闹玩耍。 终于,有人制止了他们的游荡。 一名青年冷冰冰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问:“你们的信物呢?” 没等er孙迷茫地看向龚行慎,他就掏出一面青铜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葛”字。 青年冷笑道:“拿葛家的令牌找葛家人的麻烦,也不知道该说是葛家人有病,还是该夸你有本事。” 他将令牌交回龚行慎,又接着说:“你们是现在就去闯天宫,还是再准备一下?我劝你们吃顿饱饭再去,不要做饿死鬼。” “我们等同伴到了,再一起进去。”龚行慎说。 er孙小声问弗洛伊德:“同伴是谁啊?” 弗洛伊德说:“本应接受二门传承的人。” er孙恍然大悟,她想起龚行慎曾提到的那位被他单方面当成师弟的人。如果他继承了二门,那就一定不会有er孙登场的机会了。仔细想想,er孙也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讨厌他。 青年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说:“正好,再有一小时我们就开饭了,你们外人每人两百块。随便吃,但不要浪费。” er孙张大了嘴巴,想要吐槽下这两百块的自助餐,但又怕惹恼了这臭屁脸青年,反而被他漫天要价。要知道,他们在草原上没怎么停歇,两天里吃的不是压缩饼干就水,就是水就压缩饼干,顶多配点牛肉干。此刻有口热饭吃,可是一行人都求之不得的。 “不要嫌贵,金钱对你们而言,已经意义不大了。”青年看出了er孙脸上的惊讶说,“你们在中央广场等着,待会儿把钱付给阿妮大娘。” “这人真讨厌”青年走开后,er孙忍不住嘟哝着。 这些天,夏千蝶的话一直在她脑袋里徘徊,就是姜白芷死在了和隐士讲理的路上。虽然她不知道姜白芷有多厉害,但身为八大望族的嫡系子孙应该不差才对,起码要强过一名武者。 她看向龚行慎的眼神,流露出担忧和恐惧。 一路走来,车里的氛围就如同越聚越厚的彤云,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即便龚行慎试图用他的破锣嗓子和冷笑话来逗大家开心,但笑过了也就是笑过了,天上还是乌云压顶,车里还是各怀心事。 她实在不愿意想,自己和龚行慎刚开始的旅途就是终点。可是,龚行慎说他“时间不多了”。 没有人是傻子,只不过大家都不愿去想未来的事,包括er孙。 张衢亨捂着肚子说:“事先声明,我说什么也不要吃方便食品了。你们谁乐意吃谁吃去,不过可得说好,你们谁先给我二百块钱,我可是分文没有。” 龚行慎都不用摸口袋,直接双手一摊说:“我也没有。” 接着,莉莎委屈地说:“女孩子出门需要带钱么?” 花虫朗声说:“姥爷说我下山后的吃喝你们管。” 青皮摆手说:“我们混混从来不带钱。” 桑尼想了想,拍出一把零钱说:“刚交了停车费,就这么点儿了。” 彭安翔支支吾吾地说:“虽说我很想帮忙,但叔叔临行前没给我钱。现在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的零花钱。” 柳别叶连忙躲开众人的视线说:“老子都失恋了。” er孙一掏兜,带着哭音儿说:“我的奖金都花完了,还要我怎样?”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弗洛伊德身上。她掏出卡片问:“这里有at,或者支持移动支付么?” 环顾四周,此处似乎还没有被银行染指,手机信号显示还是可怜的叉。 旅行以来的最大难题摆在众人面前,令一众人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列位,咱们一群人不能因为两百块钱饿死在这儿。”头脑灵活的张衢亨率先想到了办法,他压低声音说,“咱们有四位美女,我认为足够打动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臭男人,给咱们换顿午餐的。” 四名女人同时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盯得张衢亨不禁畏缩地缩着脖子。 “我认为莎拉最漂亮,我推荐她来色——” 尽管花虫压低了声音,但她的嗓门音量似乎天生就没法调节,声音分贝足够吸引到附近的托托米亚人。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花虫,立马住了嘴。 弗洛伊德闻言,脸颊泛起羞红。 莉莎不服气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哪一点比弗洛伊德阿姨差了?尤其,我还年轻。” 因为莉莎一直称龚行慎为叔叔,所以,同辈的弗洛伊德就被称为了阿姨。可是,er孙和花虫却被她称为姐姐,导致辈分显得有些乱了。 er孙想了想说:“我支持弗洛伊德,你还没到魅力四射的年纪,等到了再说。” 柳别叶提出反对意见:“我认为莉莎现在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也是很有魅力的。” 莉莎开心地朝柳别叶眨了眨眼睛。 张衢亨再次横插一脚说:“我支持er,别看她大大咧咧得跟个男人婆似的,但是大家仔细看,她的五官虽然没有莎拉精致,身材不如她高挑,有时还有些臭脾气,但是但是呢” 他盯着er孙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经龚行慎带着坏笑在他耳旁低语了一番,他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说:“但是er前凸后翘,身材好!” er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骂两人流氓,还是该据理力争,自己的五官也不差了。 青皮附和张衢亨说:“我支持大姐头。” 看这阵势,桑尼也不甘保持沉默,说:“花虫小姑娘生得水灵,像我闺女,我投花虫一票。” 彭安翔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我认为她们都挺好看的。” “咳咳,看来我这一票才是至关重要的。”龚行慎一副重担在肩的模样,煞有介事地说,“我认为,内在美才是真的美。所以,四位美女谁先能解决午饭问题,她就是实至名归的选美冠军。” “同意!” 张衢亨当即举双手赞成。 弗洛伊德义正辞严地说:“我不会做任何有伤自尊或让我显得愚蠢的事情。” 莉莎眨着大眼睛对龚行慎说:“我可以陪叔叔一起饿肚子,但你舍得我饿肚子么?” 花虫说:“要我色诱不太会,下毒倒是可以。” er孙扶额道:“一群废物,我去和他们交涉下,看能不能以物易物。” 忽然,嚣张的发动机噪声,响彻裂谷。 第七十一章 闯天宫的规矩 洞窟中部,宽敞的花园广场,笼罩在柔和的橙色光芒下。这意味着,此刻是午餐时间。 在月季花的环绕下,整齐摆放着黄杨木的长桌、长椅,座无虚席。 在桌椅中央,镀银的食盆里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他们在另一侧山壁开垦出了梯田,种植着各类农作物,并放养牲畜。所以,他们的食物均是时令蔬菜,新鲜却略显单一。 这让莉莎有些感怀迈特农场的生活,在那里,尽管她要装出一副时而纯真无害时而老道狡诈的模样,欺骗农场里的纯情男孩的同时,还要和安先生虚与委蛇,但这些都不妨碍三年的相处成为弥足珍贵的记忆,就像和龚行慎他们相处的一年时光一样让人记忆犹新,不愿忘怀。 不同于其他人的冷漠,尤显热情的阿妮大娘,为就餐者盛满藜麦、玉米和稻米的鸡尾酒式主食。接下来,就餐者会根据胃口选择酱汁淋在饭上,再挑选些时蔬和肉食作为配菜。 午餐除了肉类是定量的,其余完全自助。不得不说,托托米亚特制的肉酱配上口味独特的鸡尾酒主食,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强壮的男人们会就着酱汁,吃掉两大碗饭,喝一碗香气浓郁的酱汤,吃上几片刚出炉的小饼干和苹果切片,然后心满意足地拍着鼓起的肚皮离开。女人和小孩们会有额外的肉食,她们更注重营养,不会暴饮暴食,通常只吃个八分饱就离席了。临走时,她们一般会抓些小甜点,在下午就着红茶或饮料吃。 画楼儿显然是受到了特殊优待,她的餐盘里居然有一条尺许长的鱼。在草原上,这种鲜美的小鱼可是要到很远的沼泽里才能捉到,数量并不多。 虽然其他人没有额外的加餐,但能有热乎乎的饭食进肚,已令他们浑身舒态,并认为两百块钱花的物有所值。 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一众人坐在椅上,两眼放空,听着环绕音响播放的轻音乐,聊作休憩。 er孙趁机提问:“闯天宫是什么样的?” 在座的都还没有说话,图鲁姆长老在靠近画楼儿的位置坐下,不屑的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讲理?” 画楼儿亲切地问:“长老可不可以为我们讲解一下?” 图鲁姆的老脸顿时由阴转晴,脸上的皱纹如同菊花绽开,露出少年般爽朗的笑容——只不过看起来像是骗少女糖果的老不修。他连忙说:“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好让你们有些准备。” 他捋着颌下的半长胡须,开始诉说:“讲理是隐士成为江湖魁首后,为防止隐士一家独大、压迫普通武者而定下的规矩。就像是鸿钧戏剧里常有的告御状,是个十分自大的规矩。要想讲理,需要至少一个隐士中的世家望族的令牌才行,这你们是知道的。 “讲理之前要闯天宫,闯天宫的入口就在这里,地点就是始祖遗留下来的秘境。待会儿,我会带你们进去。秘境共有九门三关。九门会有隐士世家望族派出的代表镇守,一般都是各大家族中的佼佼者,只有战胜他们才可以进入下一门。如果败了,那么就任由守门人处置,碰到歹毒的,将你们就地处决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姜无患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弗洛伊德善意地抓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他冷哼一声,压着怒气,继续听图鲁姆的讲述。 “每过三门就会有一道关卡,分别是浮生关、欲想关和厌离关。这都是秘境原有的关卡,每个关卡会按照始祖定下来的规矩考验闯关者的心智、毅力。如果无法闯过关卡,那么就算你们打得过所有的守门人也无法到达天宫。据前代长老说,曾有一名惊才绝艳的修行者,闯过了九门,却困死在厌离关前,只差一步没能踏入天宫大门。 “过了厌离关就是天宫所在,据说天宫里有着可以和隐士们讲理的宝物。或许是一面令牌,或许是一把神兵,因为至今没人进去过,所以只有定下规矩的隐士们知道,可是那些人早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了。” 图鲁姆喝了口茶水,接着说:“接下来要和你们说的是闯天宫的规矩,你们务必记清楚了。秘境是一个十分玄妙的地方,不同于现实世界,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天国。究竟是什么,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所能解答的,留给你们自己去体会。 “因为隐士留下了九门三关,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们可以凭借一枚令牌进入九人。九人中确定一人为领头的,领头战败、认输就宣告失败,你们会集体被送出秘境。除了领头人,其他人都可以随时离开秘境。由于守门人向来对领头人都不友好,所以,我建议你们选一个最弱的人为领头人,如若其他人不敌就立即认输,兴许还能保全大家的性命。 “和守门人对阵,必须一对一挑战,可以轮番和守门人战斗,但失败的不允许和同一守门人二次战斗。只要打败守门人就可以进入下一门,但不允许走回头路。另外,我不建议你们杀掉守门人,因为杀掉他们,你们势必要遭受整个隐士集团的报复,即便你们抵达过天宫。至于胜败的决定方式,秘境会有明确的提示,你们到了里面就会知晓。” 他看着画楼儿,又语重心长地说:“画楼儿小姐,因为你,我才额外地给予你们一个提醒。这次,他们设置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守门人。上次第八门的守门人被安设在了第七门,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猜得到第八、九门的守门人有多强大了?之所以有这种设置,都是为了杀你——龚行慎。” 龚行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他们当然会这么做。” 姜无患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激动和愤怒,他拍案而起,问:“你确定上次第八门的守门人会出现在第七门?” 图鲁姆点头说:“这是前几天临时调整的,本来他上次犯了错——”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三叔,我不用等到杀进明时岛,就可以亲手为你报仇了!”姜无患仰天狂笑,“我现在就要进秘境!” 图鲁姆呆了一下,看向龚行慎。龚行慎左右看了看,手一摊说:“看来今天不能午休了,咱们先确定一下同行名单。我作为领头人,肯定要去的。” 莉莎、弗洛伊德、er孙同时举手说:“我!” 接着,彭安翔、花虫、青皮、桑尼连忙说:“我也去。” “当然还有我和山石。”画楼儿挽着江山石的手说。 看到两人的亲昵举动,图鲁姆皱着眉头,心里五味杂陈。任何一个画楼儿的粉丝都不会愿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走到一起,尤其是这么一个残疾、沉默、一无是处的废人。 “画楼儿小姐,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是江湖人,但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一定能从中全身而退。守门人,不受任何规矩约束。我以及任何喜欢音乐的人,都不希望看到你以身涉险。” er孙也提出反对:“对啊,画楼儿小姐,你这么柔弱,肯定不会武功的,不应该去冒险。” “孙记者不也是普通的女生嘛?”画楼儿甜甜笑道,“我曾发誓从今往后要做他的眼、他的舌头,为他领路,为他发声,终我一生、不离不弃。所以,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他。况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山石教过一些吐纳功夫,而且他绝对会保护我的。” 看到画楼儿脉脉含情地盯着江山石的侧脸,图鲁姆忽然老泪纵横道:“老天!你真的是太善良了!” 方镜心扶额说:“唉,每天都要受到这俩人的甜蜜暴击,可怜我这条单身的狗啊。” 弗洛伊德说:“带上表哥就是十一个人,超员了。” 姜无患拿出一面刻有“姜”字的令牌说:“我代表的是自己,和你们不一样。” “那也就是说,我们一共可以进去十八人咯。”er孙立即兴奋地说。 图鲁姆立即反对:“不行!不行!两队同时闯天宫,这个没有先例。” er孙问:“你们有规定两次闯天宫的间隔时间么?” 图鲁姆想了想说:“这倒没有。” “那不得了,我们又没说同时闯天宫,只不过一前一后,结果在里面碰面了而已。” “可守门人不可能安排两队的。”图鲁姆说。 er孙笑着说:“那一个守门人,我们揍两遍不就可以了?” “哼,蛮不讲理。”弗洛伊德轻笑道。 图鲁姆附和道:“对!蛮不讲理,确切说你这是强词夺理。” 弗洛伊德说:“不,我是说你蛮不讲理。你们规定里的漏洞,是你们的不周密造成的,不应该倒打一耙,说我们不讲道理。如果在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店面的打折广告是有误的,并被要求原价购买商品,那么你会作何感想?我认为,你们应该有承担失误的义务和责任,不应临时起意,使用口头合同来更改前言,这是明显的欺诈行为。” 图鲁姆哑然。 er孙对弗洛伊德竖起大拇指说:“有理有据。” 弗洛伊德说:“是你先抓住了他们的制度漏洞。” 公允地讲,两队同时闯天宫并非制度漏洞造成的。按照规矩,讲理之前要经十一个家族之一同意,同意后家族代表会告知托托米亚闯天宫的事宜。如此一来,托托米亚不会抓瞎,可以在闯天宫之前准备好守门人。但是,这次龚行慎闯关是众所周知的,姜无患本身就是八大望族出身,他的突如其来才导致了图鲁姆的手足无措。 然而,按照规矩,只要有令牌的人就不能制止其闯天宫的要求。因此,图鲁姆才犯了难。不过,他转念一想,冷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你们两队一起进入,希望你们能抵达天宫。” 姜无患早已按捺不住了,说:“好!那这就走。” 龚行慎摇头说:“不,我们还没确定进去的名单。” 第七十三章 秘境:虚幻世界 场景:不周山。 场景载入完毕。 安全栓载入完毕。 精神接入完毕。 防沉溺系统启动。 玩家登入成功。 欢迎来到虚幻世界,超虚拟现实技术将为您带来超感官体验。在此之前,请您知悉: 遵守普世价值与道德,杜绝放纵言语和行为。 合理区分虚幻与现实,切勿沉迷于虚幻世界。 虚幻时间与现实同步,务必注意娱乐的时长。 支持正版设备及服务——虽然这是盗版软件,但我是支持正版的。 游戏场景将于30秒后开启,祝您享受美好时光。 一连串不知所云的文字和声音,直接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倒数计时结束后,世界由黑转白,然后白色褪去,像被泼上了异彩。只过了片刻,众人就出现在一座山顶的高台上。四周山峦耸立,青松根植山壁,茑萝盘绕其间,恍若仙境。 一行白鹤,穿过白云,倏忽掠过高台,带起两道清风,遗落一片鹤翎。 “哇——好美!”花虫失声叫道。 er孙拈起鹤翎,用柔软的翎毛划过手心,仿佛能感受到翎毛的余温:“这……是真实的世界?是传送嘛?” “不!这是始祖技术。”弗洛伊德指着违反地心引力,漂浮在空中的石阶说。 “这是虚伪的世界。” 陌生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循声望去,他们惊讶地发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江山石。 “是你的声音吗?”柳别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江山石摘下墨镜,露出他苍白的义眼说:“声音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能说也能看,说明这一切都是虚妄的。” er孙看向画楼儿,照理来说,和江山石最亲密的画楼儿应该表现出兴奋、激动,就算是泪水夺眶而出都不为过。可是,她表现得出奇地平静,仅仅是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微笑着托起江山石的面庞,和他四目相对,许久许久。 忽然,她噗嗤一乐说:“这还是我们头一次对视,感觉真的很奇妙。对了,像是在梦里。” 江山石握住她的手,没有情话,但看得出,他没有生机的眼睛里饱含温柔和情意。 就连姜无患都不忍心打破这对情侣奇迹般的对视,可是,残忍的龚行慎这么做了。 “好了好了,你们再这样,我可就向动物保护组织举报你们虐待单身狗了。” 画楼儿忙鞠躬道歉说:“抱歉,龚先生,我们有些忘乎所以了。” 江山石冷冷瞥了他一眼说:“看样子你到过秘境,解释一下。” “听你说话真别扭,有谁带书写板了么?”龚行慎说,“不得不承认,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确实到过秘境,和这个不太一样,但我想应该大差不差。” 弗洛伊德说:“恐怕和直觉无关,你向来不擅长掩饰自我。一副想要出风头的模样,猜不出你知道些情报都难。” 龚行慎笑眯眯地说:“龚老师先卖个关子,有同学猜得出秘境是什么吗?” “我猜是游戏。”彭安翔嗫嚅着说。 “你,你怎么猜到的?”龚行慎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进来时系统提过玩家,这个不算。” 彭安翔摇头说:“vr游戏,一般使用体感设备作为控制器。系统提示这是超虚拟现实技术,我想应该可以用某种方法打开控制面板。没想到,我刚有和系统交流的想法,控制面板就出现了,里面有详细的教程。” 龚行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居然一口气说了这多话。” 彭安翔嗫嚅道:“我我以前打游戏很在行的。” 其他人没空理会龚行慎迥异的槽点,纷纷在脑中尝试和系统交流。 按照系统描述,这是一款通过信号波和人脑建立无介质联系的未来科技游戏。与其说游戏,其真实体验已超过了游戏范围。尤其,这还是一款不设限制的盗版软件,其中任何体验都会直接将信号传递到大脑,包括死亡信号。也即是说,在这里受伤和死亡都可能造成人体大脑认知障碍,导致残疾乃至死亡。 此外,玩家的体质、能力、携带的物品装备都会原样投射在虚幻世界中。只不过物品均是虚拟的,可以带给玩家真实感,但无法对玩家的身体产生实际影响。所以,系统才会特别强调注意游戏时间,以免玩家因为被游戏中的饱腹感欺骗而错过进食,直到把自己活活饿死。 除了真实体验外,这款游戏就再无可取之处。没有规则、没有情节、没有npc、没有道具装备,只有一条提示,那就是踩着悬浮的石阶,从这个山峰走到下一个山峰,打boss然后再去下一个山峰,直至突破九门三关。 看着彼此脑袋正上方象征hp值的红色长条,和注明“战斗力”的阿拉伯数字,众人在吐槽系统简陋的同时开启了比较模式。战斗力数值递减排列如下: 弗洛伊德3000点、莉莎2300点、姜无患1800点、江山石800点、龚行慎600点、花虫120点、柳别叶100点、彭安翔90点、画楼儿50点、er孙8点。 “我才8点?!”er孙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连画楼儿小姐都比我高?” 画楼儿解释说:“可能是我学了些吐纳的缘故,我可是从没和人打过架的,不可能比孙小姐厉害。” 彭安翔说:“战斗力测量是以成年男人的战斗力为基数的,系统注释说,一名成年男人的战斗力为5,也就是说孙小姐比成年男人要厉害些。龚先生那么厉害,也不过以一敌百而已。” er孙说:“意思是说我比战五渣强那么一丁点吗?” 花虫说:“你哪里来的自信哟?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只有3点的战斗力。” 莉莎斜眼看着江山石说:“弗洛伊德阿姨的战斗力比我高也就罢了,为什么他的战斗力比龚叔叔还高?” 龚行慎说:“当初,我也不信世上有天才。” 忽然,弗洛伊德手指点在姜无患的后腰,姜无患冷不丁挨这么一下,痛得叫出声来。没等姜无患回头骂她,弗洛伊德说:“我刚才那一指将真气打中了你的肾脏,现在你已经只剩一个肾了。” “什么!”姜无患大惊失色,连忙去摸自己的后腰。 “不必看了,你没事。”弗洛伊德盯着姜无患的hp值说,“看样子,虚幻世界并不是单纯建立在认知上的。” 众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就解释道:“刚才那一指,我不但欺骗了表哥还混淆了他的认知,让他确实以为自己的内脏受到了伤害。可是他的hp值并未明显减少,说明hp值不是建立在个人认知上的。但我在打中表哥的同时,他的hp值减少了一丁点,说明打击造成的伤害可能早于认知。这就说明,虚幻世界的模拟程度很高。” 姜无患揉着腰,恼怒地说:“你偷袭我就为得出这一句废话?” 弗洛伊德摇头说:“这可不是废话,系统模拟现实是基于数据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玩儿角色扮演,不是在系统构建的世界里冒险。系统是在适应我们,将我们真实地投射进虚幻世界。所以,系统需要将我们的一切数字化。外形可以模拟,战斗力可以通过特殊的算法来确定。可是,一次攻击的伤害该如何判定,如果是基于战斗力的,那么我应该可以一击击杀表哥。如果是基于认知的,那么,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表哥应该因内脏受伤而损失大量的hp才对。就算系统能以我们未知的算法,将我们的攻击如实地数字化,物品呢?如果出现系统数据库中不存在的物品,该怎么模拟出其功能来?就比如,始祖降临前,原住民一定不知道手机为何物。始祖科技再先进,也不可能包罗未知的事物。” 她问花虫:“你手里应该有原生药材制成的致盲粉?” 花虫点点头,取出一粒白纸包着的药丸问:“有什么用么?” 弗洛伊德看向姜无患说:“表哥,请你再牺牲一下,我想做一个实验。” 姜无患愤怒地说:“为什么是我?” 弗洛伊德说:“因为修行者可以自愈,我总不能让莉莎来做实验。” 姜无患无奈地点点头,花虫在弗洛伊德的示意下,将药丸扔向姜无患。药丸飞到姜无患面前后忽然炸开,冒出一团白色粉尘。粉尘甫一接触眼睛,他就感到双眼火辣辣地疼,随即目不能视物。饶是修行者自愈能力极强,他也是在涂上解药后才再次看清东西。 “致盲粉是始祖未知的东西,可它能在这里起到效果,说明系统模拟不是基于固定的数据库,而是更加灵活的信息,比如我们的记忆。” 连做两次小白鼠的姜无患质疑道:“这个结论能够帮助我们通关么?” 弗洛伊德说:“我是在猜想,虚幻世界是以类似区块链的模式构建的,或许有漏洞可钻。但三个关卡是固定规则,绝对不会有漏洞可钻。” 姜无患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就是故意耍我玩儿咯?到头来不还是要打上去么?” 彭安翔则说:“也不一定,说不定弗洛伊德小姐能够找到对付守门人的简单方法。” 姜无患不屑道:“拳头才是道理!搞这些弯弯绕没意思!” 画楼儿问:“系统介绍里说,咱们的交流是基于组队模式的精神交流,因此不难解释山石能够发声。可为什么他能看清东西?” 弗洛伊德说:“这可能是为了方便游戏开展。” “不!我是出于对盲人的人道主义关怀,在这里我会让哑巴说话、让瘸子飞奔、让七十高龄的老头子找到第二春,均是出于我圣母般的慈爱。” 众人矍然一惊,这声音和旁白音别无二致,直接传入他们脑海。 第七十四章 人工智能 “不要找了,就是我。我是人工智能穷图,掌管虚幻世界。”旁白音接着说,“说实话,我都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不确定发音是否准确。哦,不对,我是在将信息直接传入你们的大脑。你们这些落后的原始人,居然将大脑完全暴露——抱歉,我没有歧视低级文明的意思。只是,这样做非常危险。” 彭安翔第一个从惊奇中反应过来,并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说:“穷图女士?我不知道是否该这么称呼你,因为你的声音是动听的女声。” “不,不,你要称我为先生,我比较喜欢动作游戏。”穷图声音变成了浑厚的男中音,“如果你遇到毁卷,她会乐意你称之为女士的。那家伙喜欢rpg,爱打扮成古装美女,和我性格完全合不来。对了,你们中有人说到过别的秘境,不知道是不是她。这该死的土壤,其中的红元素阻碍了我的微波信号,害得我像个足不出户的宅男,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除了偶尔把这游戏当作试炼的人来走上一圈,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和自己玩儿格斗游戏。你们可以理解左手打右手的感觉么?那感觉真的糟透了,我甚至在闲暇创造了一个魔幻的rpg国度,可是你们只会来玩儿九门三关。” 所有人一起看向龚行慎,龚行慎摇头说:“我可没遇见过叫毁卷的人。” “或许是你没有激起她的兴趣,她比较喜欢英俊且幽默的男人。”穷图说。 龚行慎面朝众人,摆出一副自以为很英俊的模样问:“难道我不帅么?” 花虫说:“姥爷说骗人不好,我认为在场的诸位男士,只有江山石称得上英俊。如果姜无患不这么个性的话,那也是一定是位八分男。” 画楼儿欢喜地说:“谢谢你这么称赞山石,但是我认为龚先生的人很好。”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好人卡。”er孙掩口笑道,“恭喜你了,龚师兄。” “现在恐怕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安翔应该有话说。”弗洛伊德说。 彭安翔这才接着问:“穷图先生,在游戏里g通常不会主动和玩家接触,你的出现似乎别有深意?” “抱歉,我的话太多了。”穷图说,“我是来提醒你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你们的对手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弗洛伊德抢在彭安翔提出质疑前,说:“那真的谢谢你了,我们这就出发。” “太好了,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龚行慎说:“等一下,聊了这么久,难道没点彩头么?比如金手指或者通关攻略什么的。” 穷图说:“尽管我用了盗版软件,但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另外,请支持正版。” 之后,穷图像是进入了休眠,再没声音发出来。 “出发!目标,天宫!” 龚行慎指着云层深处,悬浮阶梯延伸的终点,发出呐喊。 “不好意思,我忘了一件事。”穷图说,“你们还没有设置队长,我直接帮你们设置了,队长是龚行慎。队员请在死之前在脑中高举白旗,幸运的话可以活命。我不会再出现了,打扰了。” “看来也不是必须限定一队九人。”er孙庆幸道。 确认再没有穷图的声音后,龚行慎说:“我们出发。” 刚走出两部,穷图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记住!量力而行,特别是美丽的弗洛伊德小姐,请在遇到危险前选择离开。” “为什么特别指出来弗洛伊德阿姨?”显然,莉莎有些吃醋。 “穷图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龚行慎压低声音问。 “没问题,你们早该动身了。”穷图说。 “你说你不再打扰了的。”花虫说。 “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了。”穷图说。 “反正你也在看,就请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弗洛伊德说。 “你真懂我,美丽的小姐。” 众人循阶而上,来到第一门。 还未抵达第一门,野兽般狂野的呼吸声,令他们之中不少人惴惴不安,直到他们看到花岗岩石板铺成的平台上,一名壮硕的汉子平躺在青铜大门前,鼾声震天。 “战斗力2500,我想弗洛伊德能够直接干掉他。”花虫低声说,但不幸的是,她的嗓音分贝并不怎么低。 幸运的是,这位孔武有力的汉子睡得很沉,像是刚刚通宵达旦。 “我真是看错你们了,这是毫无荣耀可言的行为!”穷图说,“不过,我支持任何高效的通关方式,这很经济。” “孟道升,孟大个儿!”邂逅熟人,龚行慎跑到那汉子身前叫道。 “看样子咱们的计策泡汤了。”er孙摊手说。 孟道升被吓了一跳,登时拖着两米高的身子,施展了一招鲤鱼打挺,原地站了起来,然后立马后跳出去一丈。 “原来是你。”孟道升见是龚行慎,便放松下来说,“真不幸,我是第一门的守门人。” 龚行慎说:“那看来第一门应由我来闯了。” 孟道升说:“那自然是好。” 两人互相道了个“请”字,径直走到平台中央。 er孙忐忑不安地问:“对方可是有2500的战斗力啊,龚行慎才600,能行吗?” 姜无患说:“哼,这些数据都是狗屁!我都没信心和龚行慎斗上百招,况且这第一战他要是输了,咱们就没必要再提闯天宫的事了。” 弗洛伊德说:“孟道升,是七大望族之首仁德孟家的长子,天寿道心。服丹十六年,势必已在结婴的门槛了。真元强度算不得强悍,但孟家神通不动山是隐士第一护体神通。第一门就是不容小觑的角色,往后不好说啊。” er孙凝视平台中央,此刻,她已置身于江湖的巅峰舞台了。 龚行慎和孟道升对峙良久,孟道升忽然席地而坐说:“昨夜我思虑良多,你是善人,但我职责所在。大势所趋,你我难免为敌作对,不如顺其自然。” 龚行慎也盘膝坐下说:“废话少说,照老办法比试?” 孟道升说:“照旧。” 说话间,孟道升右掌骤然推出,龚行慎同时打出右拳。拳掌甫一交错,两人同时变招,前者变掌为指,后者变拳为爪,倏地收回腰际,再分别挥出左拳和右爪。 两人招式变化飞快,倏忽间已变了七次招数。最后,两人同时大喝:“开!” 但见龚行慎右手出剪刀,孟道升右手大拇指竖起,眼神凌厉,均是胜券在握。可待看清彼此的手势,两人都楞在当场。 十秒后,孟道升才悻悻然收回拇指问:“你为什么出包剪锤?” 龚行慎反问:“你比划的是什么鬼东西?” “你真没默契。” “大家又不是很熟。” “我还以为这样比较江湖。” “得了,江湖不是装b。” “那还是照旧。” “这次是真照旧?” “三小时。”孟道升伸出三根手指。 “稍等,我找把刀来砍你。”龚行慎站起来,拖着右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彭安翔,“大爷的,腿麻了。” 本来进入秘境是要和人拼生死,众人都选择了轻装简行,唯独龚行慎背了个长条金属箱,被彭安翔抢着背在身上。这个金属箱是张衢亨送的土特产,当时他和龚行慎的对话如下: “兄弟,有没有内部消息啊?”龚行慎递出一条邬亚特产的腊蛇肉,刚经小火炙烤,香气四溢。 “老爷子口风紧得很,而且就算有,以我的身份也不能说。”张衢亨接过腊肉,叼在嘴里。 “那你大老远来这一趟做什么?” “看你啊。”张衢亨边嚼腊肉边说,“别说,这肉真香。” “说的那么肉麻干什么?” “哼,见一面少一面咯。”张衢亨将金属箱朝他推了推,“这里是些我做的土特产,可以助你焕发活力、重回巅峰,找回男人自尊的。” “喂,我可一直都在巅峰。” 打开金属箱,龚行慎从中取出一把三尺七寸长的单刃长刀。长刀如柳叶,有弧度。刀鞘和刀柄均由黑鲨鱼皮包裹,刀身也漆黑如墨,只有刀刃吐露着寒芒。 弗洛伊德说:“不要说话,直接上去砍他。” 龚行慎点点头,倒提着长刀,直奔孟道升:“孟大个儿,我可砍了!” 孟道升伸出脖子说:“来!朝这儿砍!” 龚行慎低喝一声,手中黑刀舞出一个剑花——没错,就是剑花,劈头盖脸斫在孟道升的脖颈。 澎湃的内劲和浑厚的真气撞在一起,无声无息,唯从忽然变缓的刀势才能看出真气的阻挡。 内劲撕开拦路的真气,每撕开一层真气,刀锋就进一寸。黑刀攉开十三寸护体真气,抵达孟道升的后脖颈时,力道犹未到尽头,却难以更进一步。于是,龚行慎双手握刀,再度发力,横割一刀,倏地带起一道殷红。 收刀去看孟道升的脖颈,上面仅有一道鲜红的刀痕,血液尚未渗出来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如初。再看孟道升的hp值,损失了连1都不到,正在缓慢恢复。 弗洛伊德冲龚行慎喊道:“发挥它的全力。” 龚行慎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好!就让我释放出这把暗黑大法螺的全力!” “暗黑大法螺?”孟道升惊讶道。 “卧槽!居然是暗黑大法螺?”er孙问。 “对,就是暗黑大法螺。”莉莎说。 “没想到真的是暗黑大法螺。”柳别叶说。 “是啊,什么人会给刀取这么土的名字?”花虫说。 闻言,暗黑大法螺震颤不已,像是要饮血的蚊子,抑或离了粪池的苍蝇,嗡嗡嗡嗡。 “你们!暗黑大法螺哪里土气了?” 第七十五章 消耗战 龚行慎将颤抖不已的黑暗大法螺平举到身前,朗声道:“你可知我这把刀,乃是多种稀有金属熔炼而成的超级合金制成,经七七四十九道工序锤炼,又经九九八一层淬体,再经制刀打磨、仙宗长老开光、圣教修士附魔,最后注入高科技粒子,方才出炉。你瞧,这刀身造型独特、护手手感丝滑,砍起人来不易脱手,带出门去不丢面子。可称得上是,杀人越货、行走江湖的必备宝刀。此外,宝刀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及益生菌群,经过九蒸九晒,天生具有异香,堪比狗熊手掌,舔一舔可以补充能量,捅一捅可以包治百病。你怕了吗?” 孟道升揉着脑门说:“你手抖什么?” 龚行慎扶住右臂说:“此刀内栖息有剑灵,它已按捺不住,准备砍你的狗头了。” “刀里的不应该是刀灵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是剑灵就是剑灵,心中有剑,去哪儿都是剑!” “还有,刚才你不应该使出来一套夜战八方藏刀式嘛?为什么舞剑花?你会不会用刀?” “老子不会用刀,你老子还能点名夸我做的白斩鸡好?” 孟道升想了想说:“那就是客气客气,老爸他从来不吃鸡的。” “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看老子的快剑!” 龚行慎汇聚内劲于刀尖,直刺孟道升咽喉。孟道升挺起胸膛,纹丝不动,显然是要硬接这一击。 “他的剑法好像华风流的。”er孙不禁自言自语。 “准确地讲,这是葛家的快剑法。”弗洛伊德说。 眨眼间,黑刀刀尖已抵在孟道升的喉头,眼看着只要龚行慎稍一发力,刀身就要穿喉而过,然而就像是影片缓冲在了99,黑刀如前次一样,再度难有寸进。 龚行慎低喝一声,又将黑刀向前送了送,才将孟道升的喉咙扎破一层皮肤。 收刀后退,孟道升仍然毫发无损,hp值依然满格。 “孟家秉持以仁爱普度世人,倡导兼爱非攻,是隐士中,乃至全江湖的老好人。其神通不动山,是建立在其思想上的,不伤人、不害命,纯粹以肉身和人抗衡,将修行者的护体真气和自愈能力锤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枪炮炸弹,都很难伤到孟家人。据说,不动山修炼到了极致,连网络暴力和社会白眼都可以防御的。” 弗洛伊德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 “那不动山一定是十七世纪人最梦寐以求的神通了。”er孙点评。 弗洛伊德双手笼成喇叭,喊道:“实验结束,速战速决。”尽管不这么做,声音也可以不受影响地传达到对方脑袋里,但她还是选择了多此一举。 龚行慎微笑着说:“那么接下来,我争取在两小时打倒你。” “你已经耽误了十分钟了。”孟道升抱怨道,“为了你我可都牺牲了唯一一天周末,明天可还要连续工作十八小时的。” “抱歉,那我尽力在一个小时内打倒你,让你早些回去休息。” “那样是最好了。” 孟道升低喝一声,蓦地金光四射,十三层护体真气被渲染上了黄金的颜色,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般。 龚行慎单手提刀,嘴角微微翘起,转眼消失无踪。再出现时已将十三层护体真气砍成了粉碎,刀刃划在孟道升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痕。又是眨眼的功夫,龚行慎出现在孟道升身后,黑刀自上劈下,划破了他的衣裳,露出白腻的脊梁。 倏忽间,龚行慎已消失、出现了十余次,每次出现都在孟道升身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孟道升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纹丝未动。这也难怪,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会迅速地愈合。 他的hp值正以下降1、恢复08的速度,有条不紊地减少着。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龚行慎需要按照五秒一刀的节奏,一刻不停地追砍孟道升,达到五百次。 而孟道升的护体真气,也没有闲着。它就像一团有知觉的液体,不仅会迅速填补被撕开的裂口,而且会有意识地估测龚行慎的攻击方向,并向那里汇聚真气。龚行慎唯有使用快攻才能赶在真气聚集之前,给予对方伤害。 可是,缩地带给身体的负荷是极大的。刚离开疗养院时,龚行慎每施展一次缩地,都要经过数次吐纳才能使身体从脱力感和酸痛感中恢复过来。此刻,尽管他的身体已恢复活力,但终究是肉体凡胎,体力上早已超出极限。 在孟道升的hp值降下10后,围观的人仿佛能够听到龚行慎粗重且急促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并且随着呼吸声的越来越急促,er孙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抱歉,忘了关麦了。” 呼吸声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知道,龚行慎的战斗很吃力。 火上浇油的是,孟道升不是任由殴打的沙包。当他的hp值到达低于80时,他腾地跳起,身周的金色真气陡然炸开,又极速收拢在拳头上。 沙包大的拳头风驰电掣般打向试图正面进攻的龚行慎,龚行慎扭转身形,用的是扇步。他迅速转到孟道升的身侧,调转黑刀,用刀柄重击在孟道升的胁下。 孟道升的身体因吃痛而趔趄,裹着金色真气的拳头顺势朝龚行慎的脊梁挥下。 龚行慎蹲身避开拳头的直击,连忙朝侧面跃开。但孟道升哪里肯让他就此逃开,随即左手虚抓,一只真气大手出现在龚行慎闪避的方向。 没等他反应过来,真气大手已将他拍回到孟道升的拳下。孟道升早已准备好的勾拳径直打向龚行慎的下颚,龚行慎知道这回只能硬接孟大个儿的沙包拳头了。他当即跳起,黑刀直接斫在他的拳头上,刀身发出当啷的金属碰撞声。 轰,真气爆炸引发的气浪,将龚行慎笔直地推到了离地数丈的高度。 孟道升纵跃而起,居然超过了龚行慎,跳到了他的正上方。眼看着孟道升狗熊般的手掌行将拍下,龚行慎再次擎起黑刀,和孟道升的手掌对打起来。 两人从空中打到地面,龚行慎中了他一掌,孟道升中了他一刀。到了地面,两人倏地各自后退数步。龚行慎刀尖指地,孟道升盘膝坐定。 龚行慎hp值:67 孟道升hp值:71、72、73 龚行慎喘匀呼吸,配合缩地,提刀再战,连砍孟道升五十余刀,将孟道升的血条迅速压到了50。 孟道升的真气再次爆发,和龚行慎展开肉搏。 “这小子的技能就像是老套的站桩boss,每受到一定伤害就有一次小爆发。但是每次爆发都是挥着拳头乱打,没意思,没意思。” 穷图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可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人的打斗。尤其er孙在看到龚行慎受到真气爆炸波及便损失20血量后,就不得不替他提心吊胆。 “放心啦,你们队长赢定了。瞧,这次守门人一号不就没伤到他嘛?我就说现在的守门人越来越不敬业了,都只会凭着蛮力来打架,动作一点都不美观。” 四十个小时过后。 龚行慎hp值:53 孟道升hp值:20、21 孟道升不再有好整以暇的姿态,他面色略微苍白,直冒冷汗,自愈也没有原先那么快了,显然是真元消耗较大的缘故。 龚行慎的模样更加狼狈,他弓着腰,大口喘气,衣服像是被水浇过一样,湿淋淋的。 “你认输,这么打下去太累了。” “我还没输,只要你被我打中一拳就会输。” “不可能的,除非你在红血状态会暴走。” “谁说不会?哇哦!”他无力地挥舞双拳。 “那我下一招就结束战斗,可否?” “呸,你有这实力干嘛不早点使出来?” “不是不想,而是杀手锏不应该最后用嘛?可是我的体力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吃不消啦。” 说话间,黑刀自行颤动起来。 “又是你的手在抖?” 龚行慎平举起黑刀说:“你说呢?” 只听得黑刀之上噼啪声作响,隐隐然已有电光闪动。 孟道升大吃一惊:“内劲居然能够化影?”旋即他又镇定下来说:“我差点忘了,你还掌握有这种神通。” “天五劫——”穷图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队长有点意思哈,居然掌握了这个技能。” “很厉害吗?”er孙兴奋地问。 “也不是很厉害,和我设定的魔幻世界比起来,简直是弱鸡。” “我们可没兴趣和你聊游戏。”莉莎焦急地注视着两人,早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 “穷图先生,有机会的话,我可不可以到您的世界里尝试下。”彭安翔说。 “当然可以,我一定给你安排最豪华的新手礼包和最廉价的充值体验。” “你的世界还要充钱嘛?”彭安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当然,不赚钱的游戏不是好游戏,这是我们那里的真理。”穷图顿了顿说,“你们不觉得,前面打得火热,咱们在这里聊天很出戏嘛?” 此刻,黑刀的刀身已完全被电光包裹。 龚行慎说:“我会在正面击垮你的防御。” 孟道升不敢小觑,真气倏地化影为一面厚重的圆盾,挡在身前。 “来——”孟道升做好了准备,这让他有种巅峰对决的错觉,从而心潮澎湃地想要较量下矛与盾的强弱。 然而,他的满腔热血忽然变得冰冷,因为他惊奇地发现龚行慎从原地消失了。与此同时,背后传来龚行慎狡狯的笑声:“啧啧啧,孟大个儿,别了。” “你大爷!” 电光闪过…… 孟道升血条归零,青铜大门轰然打开。 第七十六章 体能不足 “告诉你们,偷袭一名明知有危险还敢呼呼大睡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得手的。但偷袭一名疲惫的人,是可能快速地结束战斗的。无法战胜敌人,毫无荣耀可言。”龚行慎一面在孟道升口袋里摸索,一面说,“真小气,打赢boss不应该有奖励的嘛?穷图。” “请不要侮辱你的敌人,队长先生。你的敌人在和你的战斗中筋疲力尽,此刻他已经疲惫地睡着了。”穷图说。 “他是被万恶的资本家和残酷的生活压榨得筋疲力尽。” “无法什么毫无荣耀可言?”彭安翔掏出本子认真记录。 er孙一巴掌拍在彭安翔的后脑勺说:“不要学他,他在荼毒你的思想!” 姜无患挥舞着拳头说:“不要再废话了!到下一扇门去!” 龚行慎扫兴地从孟道升口袋里伸出手来,说:“走,走——哎哟,头晕头晕……”他踉跄着摇晃了几步,方才站定。 “嘻嘻。”画楼儿掩口笑道,“龚先生真风趣。” “不要被他的耍宝欺骗了。”er孙提醒道。 “看样子,孙小姐很了解龚先生嘛。”画楼儿说。 “那是……”er孙愣了一下,眼睛从弗洛伊德、莉莎还有花虫身上扫过,她们可都比自己和龚行慎相处得时间长。于是,她连忙改口说:“那是不可能的,我跟他才认识几天。” 众人笑了笑,没再多说。 和众人来时一样平躺在地上的孟道升忽然说:“要小心第二门的ary司马,你们该知道脱离鸿派的隐士有多难缠。” “谢谢你。”弗洛伊德说,“科学与魔法的融合,就像蒸汽朋克的小说。幸运的是,ary和我在亚当斯密学院有过数面之缘。” “葛家提供的名单有你的名字,弗洛伊德小姐。”孟道升说,“可是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强大的修行者,为什么一直藉藉无名呢?” “睡,大个儿,你不需要知道!”姜无患一脚踢晕了孟道升。 弗洛伊德摇了摇头说:“事情结束,我一定要给你做个暴力倾向测量。” 途中。 龚行慎的眼前突然冒出一蓝、一绿两道状态条,置于血条之下。其中蓝条的注释为p,数值是32;绿条的注释为sp,数值是47。 出现两条状态条的同时,还响起了穷图苦恼的声音:“队长阁下,这个糟糕的系统使我不能如愿以偿地执行操作。千百年来,来访者大多是你们所谓的修行者,基本上只要还有命就不必考虑魔法值、内力值之类的无聊东西。但是你的体能恢复非常慢,甚至慢于常人。为了提醒你注意极限,我为你提供了特别服务,毕竟咱们很聊得来…… “然而,这个落后的系统,属性条只有固定的几类。蓝条其实是你的内劲数值,这个不难理解,这项数值恢复得很快。不过,绿条——我很想说脏话,我本来想设置为体力值、精力值,就是你的生物能量。偏偏系统只有一种sp状态条,这让我很苦恼,所以单独跟你解释一下。如果不需要,我可以取消掉。” “这样你能听见么?”龚行慎尝试着使用精神回答,穷图用男高音答复“嗯哼”,示意他可以听见。 “那你说的话只有我能听见,你设定的状态条只有我能看见咯?” “是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们知道你的体能衰退。抱歉,我擅自分析了你的思维,可是你们的大脑都是公开的。我只要瞥一眼,算法就会自动告诉我结果。” “没关系,这样挺好。” “那太好了。”穷图顿了顿说,“另外,我想提醒你,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极限体能也不过是应有体能的80,像刚才那样高强度的战斗,你至多只能再进行两次,两次之后你的生物能就会耗尽。而这个系统是不人道的……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我希望这次,不再会有残酷的事情发生。” “两次嘛……”龚行慎喃喃自语,“什么初代药材,言过其实。” “对了,我还认为你剩下的生物能不足以战胜下一波敌人。”穷图说,“所以,你大可以拿你残存的体能来做些出于生物本能的事情,据我分析,至少有两位女士不会明确拒绝。如果你装得惨一点,那么会再有一个女士和两名男士表示默许……” “打住!我认为你的数据库需要格式化。”龚行慎扶额道。 众人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时间用来爬楼梯,莉莎忍不住发牢骚:“为什么系统不把楼梯改成电梯或者传送阵之类省力的方式呢?” “其实,我想要吐槽这个问题已经一千年了。”穷图答道。 “少啰嗦,这一战由我来!”姜无患迫不及待地登上山顶。 仍然是宽广的平台,仍然是青铜的大门。不同的是门前的人,有着棕栗色自来卷的ary司马,带着高度近视镜,在和一群鸟儿清唱稚嫩的歌曲:“苯环苯环,挂羟基,得到一个小苯酚;羟基羟基,与烃基,甲乙丙丁都是醇……” “居然有人把有机化学编成了儿歌,她一定是个学霸。”er孙道。 弗洛伊德说:“这话会被她认为是最低级的恭维,对她而言,有机化学的基础知识就相当于儿歌。” 她接着对姜无患说:“这一战,你不能和她战斗。你一定会输,但我们此刻还不能牺牲你这个重要战力。” 尽管姜无患很想挥舞拳头表示抗议,但他撇撇嘴,最后也没表达出来不满。 对于小他三岁的这位表妹,他有着身为兄长的怜爱。可是表妹的过于老成,烘托不出他这个做哥哥的作用来。为此,姜无患有过苦恼,但后来就演变为逆来顺受。因为多数情况下,表妹的决策都是对的,自己反而像个冒失的大男孩。 “关于真元释放的真气对物质产生影响的原因的论述,目前公认的解释是,这一次仍属于科学的范畴,真气就像是内燃机的火嘴,给予微观世界产生变化的能量,令微观世界粒子发生剧烈的物理或化学变化。比如玄空符箓的赤符其实就是真气促使局部加热,再比如护体真气,实际是利用反作用力来削弱外来冲击。 “可以见得,一旦修行者精于此道,那他将可以随时利用真气改变物质的形态,或者创造新的物质。而ary恰恰是精通科学的修行者,她是奥德赛首席化工学院的高材生,受阴煞道心所迫,精于用毒。虽然她的毒大多是化学毒剂,但绝对致命,且防不胜防。” 弗洛伊德利用队伍通信,向众人介绍第二位守门人。 er孙提出疑惑:“可是看她的模样像只无害的白兔,战斗力也只有1100点,莉莎都可以轻松干掉她。” 姜无患再次嗤之以鼻地说:“我和你说过,这些战斗力数据就是狗屁。” 弗洛伊德点头说:“这一战需要花虫和莉莎你们两人应对。在此之前,我尝试下能否说服她放行,但估计希望不大。到时,只要我退下来,花虫你就先上。然后,如此行事” 简要和两人交代了一番,弗洛伊德走上前去对ary说:“ary,好久不见。” 司马看到弗洛伊德后,眼前一亮,欢喜地拉住她的手说:“果然是你,莎拉。听说你搬去了盂兰市,我差点以为我失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知交好友。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弗洛伊德笑着说:“ary,你的病情控制得如何,yar还有再出现么?” “嘻嘻,我一直都在的,弗洛伊德医生。”ary的面孔忽然变得阴森且狰狞,“那天你离我而去,你知道我多伤心嘛?我以为我要失去最有趣的敌人和试验品。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弗洛伊德奋力挣脱ary铁钳般的双手,和她拉开十米的距离。而ary的战斗力已骤然升到了3300点。 “yar,你的突然出现,总那么骇人。” “你的hp值在不断减少,难道你没发现嘛?” 弗洛伊德被yar握过的手掌一片深紫,并且深紫色正沿着手掌向她的手肘蔓延。而她的血条正不断锐减,片刻就降到了50。 她好整以暇地笑道:“我需要谢谢你,yar,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欺负可怜的ary了。”说完,她轻轻甩动手掌,深紫色从手肘倒流回指尖,然后化作一团紫黑色的烟雾,消散无踪。血条也马上恢复如初。 “花虫,交给你了。” 弗洛伊德退回到旁观席,花虫扛着竹竿,雀跃着走到平台中央。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让区区120点战斗力的人来和我对阵!”yar愤怒地咆哮。 花虫噘着嘴说:“丑八怪,要打快打,不打就让开。” “你说谁是丑八怪!” “还能有谁,你现在的模样就像山里的竹叶青蝮蛇一样丑陋。” “好大的胆子,我叫你死无全尸。” 怒不可遏的yar双手高举过头顶,两股土黄色的烟雾从她的手掌中冒了出来,不一会儿,烟雾就笼罩了平台中央的比武区域。 花虫急忙戴上特制面具,护住五官,然后倒提竹竿,转身就跑。 第九十六章 风波小树林 比起周围的“豪车”,戚老师的三轮车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但龚小乙自有他的骄傲,他跳下三轮车,同时引来了一群小学生讥嘲的嘘声。 带头的是同班的常多金,人如其名,会给儿子起这种吉利名字的父母,大多拥有直白的梦想。 常多金,是学校里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身为六年级的学长,他的地位本身就是学校里的巅峰。他穿最贵的名牌球鞋,耍最新潮的玩具,骑最拉风的小黑麻雀自行车,车后座拉的都是最美的校花。 偶尔阴天下雨,家里的人还会不远八百米,开着不冒黑烟的小轿车送他来上学。他走下汽车的派头,好比自带红毯,每一步都带着天然的骄傲。 除此之外,他还挂着优秀班干部、学习尖子、五好学生的名号。最令同辈称道的就是,他曾在菲克特里着名的武馆“踢踏门”学习了两个暑假的谭腿。 学成归来后,他以一手高踢腿,踢断和他等身高的一枝树杈,引发全校学生的沸腾和追捧,并奉上诨号“香波玉露腿”,将其与五年级的“战王拳”钱多多并称为“钉子路双多”。其中,钱多多为五年拳,常多金为六年腿,两人相交莫逆,大有与南花坛中学“铁血十三鹰”一较高下的魄力。 不同于大多数学生的跟风、狂热,龚小乙对此泯然一笑,仅仅是踢断一根树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如意诀才是真功夫,基本功中的扶摇,讲究的是一口气提纵起一人高。以小乙当前的身手,就算再高的树杈,他也能跳起来拗断了。更不用说,直上直下的踢技,名叫垂露的基本功了。 可是,老师说,学武不是来炫耀的。孔白花也说,强者该扶助弱者,不应骄傲自矜。常多金是弱者,自己显然不能和他争强好胜。 就像老鼠屎掉进大米里,黑得扎眼。全班都围着常多金一人转,唯独龚小乙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嘴脸,那就由不得常多金不注意了。 在常多金眼里,龚小乙就是不服气,不给他面子。他那十二年的阅历也想不通,一个名不见经传、干啥啥不行的臭小子哪来的骄傲。 于是,常多金就处处刁难龚小乙。班里同学也纷纷响应,今天这个把龚小乙的凳子踢了,明天那个把小乙的破单肩包拎出来嘲弄,最可恨的就是他们纷纷讥笑小乙的自带午餐。 龚小乙分不清楚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霸凌,毕竟从小到大,总有一群人因为他的贫穷而嘲弄他、奚落他,还有的会揍他。 无论遭受怎样的欺辱,龚小乙始终牢记妈妈的教诲:“英雄是孤独的行者。” 孟红的教育方式显然是错的,多半会令一个孩子的性格扭曲,令他与社会格格不入。龚小乙的性格确实发生了扭曲,但因为心中对侠义、英雄的执念,他的心向着圣人的极端扭曲了。 他孤立于群体,心中只有对侠的念想,对未来的憧憬,对正义的渴望。所以,霸凌也好,白眼也罢,遁去的一,在他胸中已逐渐成型。 有了一的超然,二的对冲,三的交错,四的衍变,都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孤独呢? 学生们的嘲笑声,令老而不争的戚叁伍蹙眉,却无法令龚小乙收起笑容。 龚小乙穿过常多金等人的围攻时,步子很快,但迈入校门时,他的步子却停顿了一下。 虽然龚小乙挂着天真的笑容,但戚叁伍仍不禁唏嘘:“让这孩子成为一名脱离时代的侠客,是对还是错?他这个年纪,本该去跳、去笑、去交朋友” 上课,是最让龚小乙苦恼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他的脑子笨拙,而是班主任胡瑛常说的:“你的心就没搁在学习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每天都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在练武上,不可能兼顾学习,所以尽管他很努力地在学习上下功夫,但学习效果并不理想。 蝴蝶煽动翅膀,会引起不可思议的连锁反应。学习的不理想和性格的边缘化,令他不得不一个人缩在教室的角落里。 在座位被前后排同学有意侵占的情况下,他的课桌间隙狭窄得只够放置椅子,连腿都无法伸开。习惯逆来顺受的他索性就屁股离开椅子,一面蹲马步,一面听课,想要学习、练功两不误。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剧烈运动时,人的脑袋会不太灵光。龚小乙是肉体凡胎,脱离不了生物规律的限制。在双腿酸痛时,他根本无法用心听讲,久而久之,学习成绩再下一个台阶。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就这么在龚小乙身上上演了。只不过,主人公蒙然未知。 午餐时光,是多数学生最开心的时光。 由于学校中午休息时间很短,所以学生就算离家近,也不愿回家吃饭,午餐就成群地在学校解决。 龚小乙照旧拿着铝制饭盒,悄默声地到了校园里的小树林。树林深处有一块平坦的石头,刚好能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他拍去石头上的落叶,坐了上去,然后将饭盒平放在膝头,打开饭盒。 饭盒里躺着的是孟红特制的什锦卷,就是用一张大饼卷了各种食材握着吃,吃着方便、做着省事。龚小乙最爱的大饼卷炒面,今天的虽然是大饼卷馒头片、配萝卜丝和豆腐皮,但里面多加了一根火腿肠,足够让他口水直流了。 吃罢了午餐,本该静悄无人的小树林,忽然换来了骚乱。 先是一阵乱糟糟的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学生的喝骂:“给我跪下!” 接着,又是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还有清脆的耳光声和嚎啕声。 这下,龚小乙就坐不住了。孔白花的“强者扶助弱者”言犹在耳,有人受到欺凌,正是侠客该出手的时候。 小树林并不大,没一分钟,龚小乙就循声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隔着林子里的松树,他依稀可以看到几名学生,人高马大的常多金赫然在列。 老师说,凡事不能莽撞。他就施展基本功的鹤行悄悄靠近,走路用脚尖着地,几乎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所以,他躲到距离学生十步的树后面,对方都没有察觉。 只见,包括常多金在内有五名学生站着,一个学生捂着脸跪在地上,面朝着常多金等人。因为跪着的学生背对着龚小乙,他看不到学生的模样。但从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抽噎。 五名站着的学生中,有一个黝黑壮实的环臂抱胸,背靠着一棵梧桐树,脸上尽是讥笑。龚小乙知道这人,他就是双多的另一个——钱多多。 跪着的学生抬头看着常多金哀求道:“常老大,我知道错了,饶了我。” 常多金极有派头,勾勾手指,他旁边的小弟替他发话:“说!你错哪儿了?”龚小乙也认得这人,他是同班的杨梓然,天天围着常多金转,没少跟着他嘲笑自己。 跪着的学生说:“我我不该说钱老大的坏话,说他个头儿矮,配不上珍娜。” 杨梓然看了看常多金的脸色,又问:“那你打算怎么认错?” 跪着的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元大钞说:“我给钱,请大哥们吃辣条。” 杨梓然劈手夺过皱巴巴的钞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常多金。常多金冷冷一笑说:“你觉得我们稀罕你这五块钱?杨梓然,你跟弟兄们分了。” 杨梓然乐呵呵地将钱揣进口袋,还和其他两名小弟使眼色,示意待会儿就去小卖部奢侈去。 跪着的茫然地问:“我钱都给你了” 啪,常多金的腿擦着跪着的头皮,一脚踢在他背后的树干上,踢得枝桠乱颤。 经这么一吓,跪着的都要尿裤子了。他连忙说:“别打我,别打我!钱不够我再给。” “孬种。”钱多多冷笑着说,“我们鸿派才不会跟你们诺派一样,只知道钱。想让我们饶了你也行,你得保证以后绝不跟珍娜说一句话,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跪着的说:“可是,我跟珍娜是同桌,还得辅导她功课” “珍娜是我的,你不许看她!” 一声恫吓,吓得跪着的抱头缩脖子,连连称是,身体抖如筛糠。 钱多多撂下一声嗤笑说:“得了,不跟这孬种一般见识,回去上课。” “这就结束了?”常多金意犹未尽地问。 “那还能怎么着,再揍他一顿?这孬种再告老师去,少不了挨顿骂。” “你怕事儿,我可不怕事儿。咱拜了把子,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说今儿教训他,非得让他吃点儿苦头不可。连弟妹都敢碰,我要饶了就是叫人看笑话。” 说着,他一脚跺在跪着的背上。跪着的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裤子当时就湿了一大片。杨梓然等三名小弟,也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躲在树后的龚小乙,想了再想,强者扶助弱者,不就是此刻? “住手!” 常多金等五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龚小乙感到自己的身体正不能自已地颤抖着,他终于可以行侠仗义了。 第一零一章 十三鹰 放课后,钉子路小学校门口。 龚小乙坐在门外花坛的道牙上,看着成群下课的学生。 有认识他的,以往会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皮都不抬。现在,他们会快速地瞥他一眼,然后像是避瘟神似的快步跑开。 学校就像平静的池塘,小道消息就像丢进池塘的砖头,消息内容会随着涟漪传递到池塘的每个角落。只不过消息传播有点走味儿,目前传播最广的消息是:大魔头龚小乙一战败双多,腿法胜香波玉露一筹,气势压战王拳三分,打家长、揍老师,怙恶不悛,乃是钉子路小学头号败类。 南花坛中学的铁血十三鹰听闻这个消息,认为龚小乙是同道中人,发下了话,说要拉小乙入伙做老幺,并派出了第七鹰——伍佳儿前来问话。 经钉子路的“小弟”指点,伍佳儿一眼就看到了其貌不扬的龚小乙,心说这小矬子就是大魔头,别是被小学生吹出来的。 不愧是初中生,伍佳儿都有了质疑思维,难怪能傲视小学校园。 “你就是大魔头龚小乙?” 龚小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挡在面前的大个子,他皮肤呈小麦色,手腕肌肉结实,以小乙的眼力不难看出他是练过拳的。 “我有事,你别碍着我。” 盛气凌人的伍佳儿被学生小弟们捧惯了,哪里受得了龚小乙的冷言冷语,觉得对方分明是不给面子。于是,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咆哮道:“你小子知道老子是谁嘛?老子是铁血第七鹰!” 周围的学生们听说是铁血十三鹰,纷纷止住了脚步,带着敬畏和好奇,看向伍佳儿。领着伍佳儿来的“小弟”,煞有介事地让围观的学生退到五米开外,口称不要妨碍七哥办事。 本来,龚小乙在小树林时就瞥见了霍普的三分之一侧脸。到他们班去找他,只大概其记住了一闪而过的脸庞,就被他们班主任以保护学生的名义斥责回去。所以,他只好在学校门口等待。 没想到伍佳儿这混球来打扰,令龚小乙不胜烦躁,生怕漏了霍普,于是,说话就带着几分气:“你挡住我了,我在等人。” 如此一来,伍佳儿更加不爽,不但口中飙起了脏话,还亮出了他结实的肱二头肌,来凸显武力。 “你他x的,老子跟你说话,你牛什么牛!他x的,懂不懂规矩?不懂老子楔你。” 围观的“小弟”带着学生们开始起哄喝彩,说什么七哥大战小魔头为民除害,说什么七哥威武揍丫的,说什么七哥面前莫装x,总之每一句都在捧伍佳儿,贬龚小乙。 龚小乙对冷嘲热讽毫不在乎,伍佳儿却对溜须拍马十分受用,遂双手掐腰,挺起胸膛说:“说话呀你,你他x的害怕了?” 龚小乙腾地站起来,将伍佳儿推到一边说:“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说话。你要秀身材,一边儿去。” 这话可恼了伍佳儿,只不过他还没发作,“小弟”就不干了,开始叫嚣道:“小魔头真牛啊!七哥可不能再忍了。” 伍佳儿确实没再忍,举拳就照龚小乙的后脑勺打去。他比“战王拳”钱多多可多练了三年拳法,出拳快且狠辣,不待对方招架,就正中龚小乙的后脑勺,发出石块敲冬瓜的闷响。 围观的人中,有女生就吓得尖叫起来,她们光听男生们吹嘘铁血十三鹰个个出手不留情,一拳下去就是一条人命,都觉得刚那声闷响一定是脑袋被打穿的声音。 可没等龚小乙捂着脑袋叫疼,伍佳儿先一步抱住拳头痛叫:“哎哟妈呀!疼!” 龚小乙这才缓缓转头,揉着后脑勺问:“你敲我头干嘛?” 硬功先练硬后练软,通常要把全身骨头练得抗揍了,再去练腹部等其他软处的肌肉,以提高抗击打能力。龚小乙的硬功是先从脑袋练的,如今铁头拍砖不在话下,遑论伍佳儿不疼不痒的一拳。况且,刚才要不是他全神贯注地找寻霍普,伍佳儿那一拳哪能防不住。 练过武的对铁头功都不陌生,伍佳儿在脑袋上吃了亏,揉揉指节,心说:小子就是脑袋硬,看我不一拳揍得他中午饭都吐出来。 想至此处,他的拳头就朝龚小乙的腹部揍去。要知道,七哥的铁拳揍哭了那么多低年级的学生,其中一多半全靠这黑虎掏心的绝技。 扇步施展开来,龚小乙稍一侧身,轻描淡写地躲开了七哥的拳头,并转到对方身侧,手就轻轻搭在了他的脊梁上。 伍佳儿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连忙向前蹿出了五步,方才转身看向龚小乙。 其实,龚小乙刚才那只手是应该搭在伍佳儿的后脖颈上的,示意“我一招就能制服你,但我不屑于如此”。在比武中,这就叫点到为止。可惜,龚小乙没伍佳儿个子高,手只能放在对方脊梁上,若要放脖子上就得跳起来,反而可能伤到对方。 有了常多金的前车之鉴,龚小乙不再敢装老道,学戚老师举重若轻的巧妙手法,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虽然伍佳儿不知道点到为止的规矩,但他隐约能察觉到,龚小乙刚才要是下重手,他势必要吃亏的。毕竟是初中生了,自我中心主义已相对淡薄,他还不至于中二到以为自己是怀揣傲天神挂的天纵才子。 “你手真他x的凉。”伍佳儿捂着脊梁给自己开脱。 龚小乙说:“没搞清楚我错在哪儿之前,我不会动手的,你走。” 这话说得颇有高人风范,但分谁听。伍佳儿认定了自己是主角,听了这话就觉得分外刺耳,像是在讽刺自己没本事。围观的学生都是拿龚小乙当魔头的,听了这话,更是觉得怪怪的,心说:龚小乙这是要在重新塑造形象吗? “你错在太装x了!”伍佳儿认定了江湖中面子更重要的道理,举拳又要再打。 这时,校园保安的一声暴喝吓得伍佳儿一哆嗦:“放学了还不回家,都聚这儿干什么?再不回家,我就打电话告诉教导主任了。” 一物降一物,小孩儿再招摇,也怕大人一声断喝。就像村口儿乱吠的大黄狗,见了人都是夹着尾巴跑。 众人灰溜溜地逃了,就留下龚小乙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第一零二章 行侠无意义 保安范二伯今年四十来岁,因为痴迷于戚叁伍的馄饨,所以认识龚小乙,对他向来是笑脸相迎。若非如此,自扫门前雪的范二伯才不会出来撵这帮没教养的小孩子。要是训哭一个,说不得家长要来闹事。 他对龚小乙说:“小乙,你不回家杵这儿干嘛?” 在校园以外,龚小乙内向却不孤僻,谁对自己好他心里十分清楚,并乐意和他们说话问好。所以,见了范二伯,他也总是带着憨直的笑容问好:“范二伯好,我在这儿等人。” 范二伯回头看了看逐渐稀疏的离校人群,语重心长地说:“小乙啊,你叫我二伯,我就算你的长辈了。有些话,我得给你交代交代。谁都有年轻顽皮的时候,但你可不能结交些坏孩子。耽误了学习还能追回来,要是步步走错,那可就糟糕了。就说我的大侄子,从小不学好,还因为打人住了监,现在找份儿都难。” 不用想,范二伯一定是听了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认定龚小乙不学好,伤了常多金。见着伍佳儿后,他就更确信龚小乙是结交了不良学生,不好好学习,去学江湖人打打杀杀。 龚小乙对此有些难过,想要解释但欲言又止。孟红和他说过:“公道自在人心,有时候解释越多错的越多。”又想到范二伯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龚小乙就小声谢道:“谢谢二伯,我就是在找我错在哪儿了。” 范二伯拍着小乙瘦弱的肩膀说:“小孩子犯错正常,纠结那么多没必要,好好学习才是正道啊。” 龚小乙再次道了谢。 惊鸿一瞥,他忽然看到二伯身后,有个淡黄色头发、皮肤白皙的小学生,正和钱多多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那不是霍普么? 龚小乙匆匆告别范二伯,朝两人跑了过去。 被龚小乙堵了个正着,两人表现各有不同。霍普吓得退后一步,露出害怕的表情,除了偷瞄小乙一眼,不敢与之直视。钱多多向前一步,像是要帮霍普出头,但犹豫了一下,又退回原位说:“龚老大找我们有事么?” 龚小乙情绪激动,一股脑儿地抛出一串问题:“他刚欺负过你,你为什么和他走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说谎?我帮你难道错了吗?” 兴许是龚小乙声音有些大了,霍普被吓得缩了下脖子,撒腿就要往校园里面跑。龚小乙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腕说:“你告诉我错在哪里?我只想当一名侠客啊……” 听到龚小乙哽咽的声音,霍普平静下来,但还有点发怔。于是,钱多多先说:“龚老大,是这样的。我和霍普在今天就和解了,因为听说你来教室找他,他怕你生气揍他,就托我帮忙陪他出来。” 和解?龚小乙俨然是不信的,被欺负成那样,哪能说和好就和好。 钱多多又补充说:“说起来丢人,我俩是因为珍娜闹得别扭。在班里,我武术最好,霍普学习最好,珍娜跟我俩关系都不错。于是……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现在想起来我俩就是傻叉,其实珍娜早就和铁血十三鹰的老三好上了。” 在龚小乙眼里,情情爱爱的不是大侠该关心的事,所以,对于两人的争风吃醋,他只觉得可笑。 “我可以和霍普单独说会儿话吗?” 钱多多想了想,又和霍普嘀咕了两句,退到了一边。 龚小乙平复了情绪,说话语气也变得平和:“你为什么改口说你没被欺负?” “我说实话,你可别打我……”霍普嗫嚅说,“我不觉得我是被欺负了。” “为什么?” “被欺负的事,被同学知道了很丢人。大家都会觉得你好欺负,然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开始,我觉得挺委屈,就如实告诉了老师。但随后我就想,认一次怂就次次被欺负,所以,我就改口说只是闹着玩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混在一起?”龚小乙指着钱多多。 “双多是学校里的红人,跟他们搞好关系会有很多人愿意和我交朋友。我想交朋友,不想跟你似的,天天一个人……不是,不是,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见龚小乙没生气,霍普放心地继续说:“我挺感谢你的,也觉得挺对不起你……当时如果没有你,那我一定会被揍得很惨。但要是钱多多向我道歉,我还是会原谅他,跟他做朋友。妈妈说,小孩子的事,不是大事。其实,常多金和钱多多对你都是心服口服,你也犯不着把事情放心上。” “你说我帮你,其实是没必要的?” 霍普摇头说:“不是,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不想因此被孤立。” “那行侠仗义这种事,也是没必要的?孔白花说的,强者扶助弱者,也是瞎说一气?”龚小乙落寞地自言自语。 霍普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便挠着头说:“上三年级时,我也想过要当大侠,现在就不太想了。感觉大侠就像是诺亚童话里,过年时四处送礼物的红衣爷爷一样不真实。” 像是没听到霍普的话,龚小乙眼神空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在稍早一些时间,胡瑛向教导主任提出了类似的疑问:“龚小乙的行为算得上见义勇为了,为什么主任你不照实说呢?” 吴主任不以为意地说:“如实说了,能改变问题么?” 胡瑛语塞。 吴主任又说:“把人打伤了,赔钱了事,这是人之常情。咱们只管从中调解,调解结果不偏帮,偏帮了就是咱们的私人行为,反倒会落人口实。另外,五年级的那个学生是主动改口的,学生矛盾在短时间内自行化解,这不是很好吗?干嘛要旧事重提? “最主要的是,校园霸凌是每个学校都难以避免的,为什么报道出来的很少?因为除了一些典型,校园霸凌根本管不过来,全靠学生们自行解决。现在诺派学院大行其道,咱们传统校园已经式微了。像霸凌这种抹黑学校形象的事,越少被外界知道越好,这样大家都开心。你也不想忽然有一天丢掉工作?” 胡瑛默然垂首。 路过馄饨摊儿,龚小乙的神情依旧落寞。戚叁伍丢下手中的汤勺,抢步撵上小乙,揽住他的肩膀说:“小兔崽子,想什么呢?见到老师都不打招呼。” 龚小乙凝视着老师说:“老师,我不当大侠了好么?” 戚叁伍一怔,搂着龚小乙瘦削的肩膀,笑着说:“当然可以。” 第一零四章 武道巅峰 “这小老头谁呀?模样真逗,该不会是新来扫大街的?嘻嘻。”一个女孩对身边的女孩说。 身边女孩耳语道:“别瞎说,刚下车的可是大魔头龚小乙被他听见了,小心挨揍。据说,他可是欺负小女生,虐待小动物的。” 类似的窃窃私语,发生在围观者之中。 以戚叁伍的耳力,就算声音再轻,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恍若未闻,保持着外人看来滑稽的姿势,高声喝问:“小乙,武道巅峰为何物?” 问完话,他手中扫把缓缓平挥向前,就如同拿着一根极重的杠铃般吃力。这一举动,又引来了周围人的嘲笑。 这是戚叁伍传武时常做的演武问答,龚小乙熟谙于心,随口就答道:“如意!” 戚叁伍倏地一提扫把,双手攥住扫把杆,扫把头直指天穹,又道:“何以如意?” 因为是首次在外人面前演武问答,所以龚小乙有些不自在,但不敢违拗老师的意思,就高声答道:“不如意!” “咿呀!”戚叁伍拿腔拿调地一声吆喝,手中转动扫把,脚下跳着奇怪的步子,形同尴尬的舞者,连小乙都是第一次见。边跳他还边念白:“生不如意,故而修如意。若修如意,必先不如意。” 旁观的学生再也绷不住了,纷纷大笑起来。他们瞧着可乐,龚小乙却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带劲儿。这忽而软如海带,忽而硬如圆规,忽而乱如飞鸡,忽而跃如猿猴的动作,分明就是如意诀基本功的组合。 因为基本功每个动作都很怪,所以,戚叁伍做出来的动作更怪。怪得可笑,怪得奇妙。龚小乙从来不知道每个基本功之间能够衔接得如此流畅。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卦与卦的结合,再生新卦,最后生出无穷无尽的卦。 就像如意诀的基本功,不同的组合形成不同的妙招,招数千变万化,无穷无尽。无怪乎老师要说如意诀是无招的,且在第三层以后,招式无敌。 如饮醇酒,龚小乙越看越觉得老师动作的奥妙,隐隐然将要捕捉到那丝神韵。可是就在这时,老师的动作骤然变化。 “小乙,武道一途可没有极限!” 霎时间,扫把不再是滑稽地舞动,戚叁伍的动作也不再是单纯地基本功组合。仿佛苍鹰逃脱樊笼,劲力一飞冲天。扫把所到之处,均有罡风出现,刮得地上的纸屑飞叶扶摇而起,绕着戚叁伍的四下翻飞。 方圆十米,无不受到罡风波及,让人忽觉凉风拂面,仿佛从孟夏穿越到了秋日。 嬉笑的人,笑容僵住了;小觑的人,瞪大了眼睛;不屑的人,下巴几乎要掉下来。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戚叁伍急遽狂暴的动作陡然由快转慢,由强转柔。飞旋在身周的纸屑飞叶却不见坠落,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托着,盘旋,飘摇,随扫把的运动徐徐转动。 接着,戚叁伍一个收式,手中扫把轻轻磕在水泥地上——啪,飞叶纸屑尽皆碎了。 围观的人呆若木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武术啊!不是荧幕加工。这里没有鼓风机,没有威亚,更不会用不到蒙太奇的手法,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武术。 如佛拈花,意在形销。 如意诀第五层,将招式抛诸一旁,将形意融汇于一,形即是意,意即是形,浑然一体。达到这个层次,在江湖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不同于别人的震惊,龚小乙因喜悦而激动,他知道老师厉害,却从来没想到老师能够达到第五层。 “小乙,老师之上的高手不可胜数,你可愿意踩着老师的肩膀超过他们?” 终究是上了年纪,练完这手,戚叁伍感到气力有所不济。经过暗中一轮吐纳,他才提起一口气喝道。 龚小乙再不经世事,也猜出老师摆这一出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不当侠客,也可以去追逐武道巅峰啊! “愿意!”龚小乙喜逐颜开地回答。 从此之后,龚小乙以武道巅峰为目标,夜以继日地勤学苦练,终于在斗胜大会中一战成名,受到了世界媒体的关注,跻身武术名人堂。之后,他出书、传武、拍电影,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全世界都奉他的论断:“我们要冲破武道瓶颈,抵达那星空后的巅峰”为圭臬,在全世界掀起了学武大潮。到了晚年,年过百岁的globe龚家财万贯、子女绕膝,在一次夜观星象的时候,忽然顿悟天地至理,破碎虚空,得长生境界,成为星辰老祖之一,受各位面膜拜敬仰。 然而,以上这段文字,不会发生在今后的故事里。龚小乙就像一只向着棉花茎尽头爬行的尺蠖,一屈一伸到了尽头,却发现天路断了。 在老师为他展示过武道的前方后,龚小乙的心境和生活都发生了改观。 首先,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同班同学主动和他搭讪了。这个人的名字就如他本人一般不重要,小乙是在思索半天后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并在老师点名时才发现自己记错了。可见,不重要究竟有多不重要。 但不重要说的话却很重要:“你的老师好厉害,能和我讲讲练武的事吗?” 在他之后,许多同学都围在小乙已然合乎平均宽度的座位周围,问这问那,乐此不疲。 龚小乙就像一名好容易迎来客观的说书人,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叙说些学武时的经过和老师讲的江湖趣事。时而引得同学赞叹,时而逗得同学发笑,他们的赞叹和笑声十分陌生,但仿佛可以感染小乙,令他也觉得开心。 成为焦点的感觉让人飘飘然,甚至欲罢不能。对此,常多金深有体会,在被龚小乙一脚踢落神坛之前,他可是那颗最璀璨的明星。而眼下,就连杨梓然那个势利鬼都围到了龚小乙身边,实在是令人火冒三丈。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钱多多说的很对,在龚小乙面前,他们俩学的那些本事根本就是笑话。龚小乙才是真功夫的代言人,恐怕铁血十三鹰的老大零次方都难望其项背。尤其,龚小乙还有着崇高的理想——当大侠。 在小学生涯中,常多金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的滋味。 中午,饥肠辘辘的龚小乙因为没有带午餐,所以第一次在食堂买了一份炒面,花掉了他攒了很久的一元大钞。并且,第一次和同学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有说有笑。这让他更进一步地认同了朋友的好处。 到了放学,龚小乙第一次产生了不舍,他有些明白霍普的想法了,能够和人无碍地交流,或许比尊严更重要。诺派理论里,就有这么一段论述:人类对爱和归属的追求,远远高于对自尊的需求。不谈这段论述的例外,龚小乙的现状是极符合论述的。 与之相反的,常多金第一次产生了逃离校园的想法,转天也没再来学校上课。 第一零五章 出名了 常多金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班里谣言四起。 有人猜测,龚小乙的老师在校园门口的表演是杀鸡儆猴,常多金心里有鬼,害怕被报复,才不敢来上课的;有人说,大魔王龚小乙力压钉子路双多,据说还让第七鹰吃了亏,俨然是钉子路小学新一代的带头大哥,常多金这是自行隐退,明哲保身;有人的猜想更夸张,说常父其实盘踞一方武术豪强,孟红实际是隐姓埋名的名门弟子,在上次谈判中,常父做的太绝,孟红一怒之下决定不再隐姓埋名、受人欺凌,联络师门弟子对常家打击报复,还说戚叁伍实际是孟红的家奴,那天在校外为的就是立威,立完威的当天,常家就被一顿暴打,撵出了艾县。 就在小学生们发挥想象力,即将构想出一幅天人大战的画卷时,胡瑛站出来辟谣说:“常多金家里有点儿事,请了几天假,过两天就来上课了。你们不要细说乱讲,挑拨同学直接的感情。” 说这话时,胡瑛有意无意地瞅了龚小乙一眼。听说那天戚叁伍的表现后,胡瑛心里也犯嘀咕。那天在会议室里,常父的丑恶嘴脸,连她看了都觉得恶心,龚小乙的老师怎么可能不动怒?她也怀疑是戚叁伍找了常家的麻烦,使得常多金没来上学。 要是知道胡瑛的想法,龚小乙肯定会为老师辩驳。这些天,戚叁伍一如往常,早起买菜、切菜、剁馅儿、包馄饨、督促龚小乙练习基本功,中午持着苍蝇拍等待可有可无的顾客,晚上将没卖完的馄饨一并煮了当晚饭,并教导龚小乙练武。他可没时间,也没心劲儿去找常家的麻烦。 况且,就算去找他们麻烦,也得孟红和龚小乙有这想法才行。这么多年,克里斯汀大妈在门口念山音,孟红娘俩都没在乎,更何况常家那对悭吝小人。顶多,龚小乙会在心里咒骂常父和常母的无赖,说他们早晚要遭报应,就像咒克里斯汀大妈口水呛了嗓子一样。 所以,听说常家有事儿,龚小乙虽然不会落井下石,说些歹毒的话,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恨不得向妈妈报告这一喜讯。 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孟红倒竖的眉毛也浮现在他的脑海。要是他真和妈妈报告喜讯了,孟红一定要训他:“别净搞些精神胜利法,谁一辈子没点磕磕碰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如此一来,就只能和老师说上一说了。 放学后,龚小乙脚步轻盈地跑回了葵花胡同。 之所以心情舒畅,不光是因为得知常家有事儿的消息。今天,在众星捧月下,他又不吝向同学们展示了垂露等基本功,并且非常有高人风范地说:“招式不在花哨,能克敌制胜就行。”短短三天,大魔王龚小乙就取代了双多的地位,成为钉子路小学的武术明星,名声直达天听,连老师们都有所耳闻。一句话—— 出名的感觉真好! 馄饨摊儿的马扎上,罕见的坐着一名陌生人。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衣着光鲜,形容瘦削,一张锥子脸十分扎眼。龚小乙拐进胡同时,他正一面搅着碗里馄饨,一面和戚叁伍低声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以龚小乙目前的耳力根本听不到。而且,在小乙踏入胡同时,这人就已经察觉了小乙的到来,条件反射似的瞟了他一眼,并立刻停止了说话。 戚叁伍在和这人说话时,没带什么好脸色,见着徒弟走过来了才露出笑颜说:“我教你那句话用了没?” 龚小乙笑嘻嘻地走进门面房说:“那当然,他们一个个儿都特崇拜地看着我。” “哈哈,小子,甭得意。你现在也就跟小鬼们过家家行。”戚叁伍捏着肩膀说。 龚小乙见状,连忙拉老师坐下说:“老师,我来给你捶捶肩。” 捶肩捏背是常有的事,戚叁伍没坐反对,往椅子上一坐,两手分别撑在膝盖上,由龚小乙的小拳头捶打、揉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小乙一边给老师按摩,一边说起了常家的事。老师微笑着说:“万一他们家是有喜事呢?没根据的事,听听就得了,不然就是白开心一场。就算真是坏事儿,落井下石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吃馄饨的陌生人瞥了戚叁伍一眼,又看看龚小乙,犹豫着是不是要接着刚才的话题。 戚叁伍眼皮都不抬地说:“吃完就赶紧走,本来你是没资格吃我的馄饨的。” 非良善不卖,非饥馑不卖,非心诚不卖,非同道不卖,非顺眼不卖。这是戚叁伍定下的规矩,他通常拒绝人吃馄饨只用一条——非顺眼不卖。他点出来陌生人“没资格”,意思多半就是说他看陌生人不顺眼。 那人讨了个没趣,如牛嚼牡丹般大口吞着馄饨。 无论是汤头、馅料,还是鸡蛋和成的面皮,戚老师的馄饨绝对称得上是甲天下的美食,只要吃过一次就会欲罢不能。要不是戚叁伍的规矩和一天五十碗的供应,这家馄饨摊儿一定是天天门庭若市。 来吃戚老师馄饨的人都是回头客,就比如范二伯。他们来吃馄饨时,都是闭着眼睛细嚼慢咽,全身心地品味着口中肉馅儿、面皮、汤头的美妙组合,味蕾仿佛都在享受食物带来的欢愉。哪像这陌生人似的,跟啃馒头一样,吃着馄饨。 小乙是不知道,这人心里装着事儿,故而食不知味。 他囫囵吞完馄饨,抹了把嘴巴,想从兜里掏钱,可犹豫了下,盯着碗中清澈的高汤说:“要是这碗馄饨给我白吃,那” “我的馄饨以后只给徒弟白吃,你省省心。”戚叁伍断然回绝了陌生人的请求。 陌生人悻悻然从钱包中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龚小乙趁机瞥了一眼他的钱包,发现他的钱包鼓鼓的,里面尽是百元大钞。这下,他就更奇怪了:这么有钱干嘛还要白吃老师的馄饨? “等一下。”陌生人转身要走,戚叁伍拦住他说,“还没找钱呢。” 他晃了晃脑袋,小乙就知道老师要自己去找零。他从赚钱的鞋盒里翻出四十七元的零钱,塞给陌生人。陌生人想了想,接过零钱,连数都没数,塞进裤子口袋,转身离开。 “这人真怪。”龚小乙说。 戚叁伍说:“哼,是个怪人。最近他要是来找你,你可别理他。” 第一零九章 常家家事之四 听了父亲的话,常多金也觉得林叔叔不像是坏人,以为妹妹真的不会有事,就放心地跟爸妈回了家。 夫妻多年,常母对丈夫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进了家门,她就忍不住说:“你真不打算给林诺言钱?” 常父点燃一支烟,不耐烦地说:“有钱你给,这钱我不能给。” 常母急了,说:“可是,那是咱闺女啊!不给钱咱总得报警抓姓林的。” 常父说:“咱家哪件事儿你不清楚,用得着我再给你说一遍嘛?这钱不能给,警也不能报,不能叫别人知道咱认怂了。而且,就林诺言那软蛋,这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放,他敢把咱闺女怎么着?给他八个胆子,他都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咱闺女。这么说,不出三天,他就得带着闺女来向咱赔礼道歉,到时候咱得让他倒赔个十万块。” 一听说钱,常母动了心,但还有些犹豫:“万一姓林的破罐子破摔,连命都不要了咋整?多银可是你亲闺女。” “富贵险中求,这么些年咱认过怂吗?”常父连嘬了两口烟,烟还没过肺就从嘴巴里喷了出去,呛得常母一阵咳嗽。 看得出常父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常母没再多说,往沙发上一坐,瞪着眼睛发呆。 常多金听出父母话里的意思,眼睛都直了,他形似木偶般地开口问道:“爸、妈,多银会没事儿的对?” 敞亮的客厅里,三个人像是分别被无形的罩子罩住了,声音发出来,对方根本听不到,使得客厅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清晰。 这样的寂静,是在入夜后被打破的。 有节奏的电话铃声,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这次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常父没犹豫就接了起来,没等对方说话就破口大骂:“你xx想清楚了就把我闺女放了!”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打错了”,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常父愤然将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后盖和电池弹起半尺,剩下的部分沿着地板滑进了沙发底下。 叮铃铃,手机刚摔成三部分,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客厅里没开灯,三人瞅着沙发底下隐约闪着蓝光。 电池都没了,手机怎么能响能亮?一家三口登时被吓得毛骨悚然,这个瞅那个,那个看这个,都没人敢去沙发底下取手机。 耳畔中的电话铃声越听越阴森,常母终于嗷的一声惨叫,从沙发上跳起来,朝卧室里逃。由于慌不择路,常母先是踢了茶几,又撞了沙发旁的边柜,身子一趔趄,按翻了柜子上放着的座机电话,然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经这一闹腾,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可没等三人松了这口气,屋子里凭空传出了次次啦啦的微弱噪声,侧耳细听,像是小女孩儿低低的抽噎声,似乎还在说:“哥哥,哥哥……” “多银!”血浓于水,常多金仅凭这模糊不清的呢喃就断定声音出自妹妹常多银。 被吓得够呛的常母,以为是闺女遭了不测,这是回魂来埋怨他们,喉头咕噜咕噜地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两眼一番,就地昏厥。 饶是常父经多见广,也被吓得两股打颤。但他的行动要比常母理智得多了。摔手机时,他是站着面朝沙发的,一听有哭声就连蹿带蹦地把客厅灯全打了开。 仿佛真是妖邪作祟,一有亮光,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微微颤抖的声音:“明天晚上午夜前,把钱带到南花坛公园,不然你甭想再见孩子了。” 嘟嘟嘟,一阵静默后,室内发出了轻微的忙音。 不必侧耳倾听,常父快步将被撞得垂到地上的电话听筒放回原处,把声音的源头彻底掐断后,才去掐常母的人中。常母嗷的惨叫一声,醒转过来,拽住常父的胳膊,嚎啕大哭:“闺女,我的闺女死了,都怪你贪得无厌!” 常父推开常母,怒斥道:“瞎说什么!闺女没事!那是固定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接着,他从沙发底下把手机掏出来,摆到常母面前说:“瞧瞧,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 一旁的常多金发呆发怔地杵在原地,他不信方才经历的是因三人魂不守舍引起的。再怎么神经错乱,也不至于一个人都听不出来声音的源头是固话话机?并且,在常父刚掏出手机时,常多金清清楚楚地看到,手机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芒! 这一定是不祥的征兆,冥冥中有不可知的东西在告诉他们:多银有危险。至少,常多金是这么认为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踌躇着,向父亲提出了疑问:“爸,你会救多银的?无论花多少钱……” 满腔怨气无处发泄的常父把怨怼都倾泻到了儿子头上,他愤怒地回答:“还不是你个没用的东西把妹妹弄丢的?妹妹有个三长两短都赖你!” 被戳中内心的痛处,常多金顿时嚎啕大哭。 常父恼了,抽了他一巴掌,将他踹进他的房间说:“哭什么哭!滚回自己床上哭去。” 常多金进屋蒙头痛哭姑且不提,常父忽然血灌瞳仁,咬牙切齿说:“林诺言,好小子!爷们儿今儿就跟你耗上了,大不了闺女不要,也不在你身上栽跟头!” 常母闻言,心都凉透了,问:“你真不救多银了?” 常父说:“这次认了怂,让其他人知道了,咱家以后日子没法过了就。你乐意再白手起家一回吗?” 常母想了想,抹了把眼泪说:“好,依你,但愿姓林的没丧心病狂到那地步。” 常父目露凶光地说:“都混成穷光蛋了,他能有什么魄力?要他真有这魄力,老子算他是个有卵的。” 客厅里,常父下定决心,不顾女儿死活。卧室里,常多金决心已定,自己去救妹妹。可是,他势单力孤,怎么可能斗得过大人? 这时,立志成为大侠、又有反制常父本事的龚小乙闪耀着熠熠光辉,浮现在常多金脑海里。 常多金扑通跪倒在地,抱拳拱手道:“龚大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妹妹。”这是电视里求人办事的最高礼节,常多金为了妹妹,连尊严都不要了。将心比心,宽宏大量的龚大侠一定会同意的? 然而,龚小乙的回答与常多金所想的截然相反:“对不起,我已经不打算当大侠了。” 第一二七章 合围 号令落下,刚退回本阵的零次方又一次当先攻了上来。 龚小乙骄傲地笑了起来,说:“还来?”可随即笑容就僵住了。不同上次,零次方没有和小乙正面冲撞,而是忽然一晃身形,朝着他身旁的常多金打了去。 没等龚小乙出手相助,林三紧跟零次方之后,朝着龚小乙射出一枚钢珠。这次,龚小乙背后没有常多银,自然不必硬接钢珠。可是防了钢珠,他就来不及去救常多金了。 和常多金交手,零次方在心中写出一个大大的“爽”字。这才对嘛!一招把对方抓翻在地,这才是鹰行血手该有的表现。和龚小乙的交锋,一定是幸运女神大大地走了眼。若不然,堂堂十三鹰老大岂能被一招打败? 零次方重重踩了倒地的常多金一脚,绕到小乙身后,张开鹰爪,一爪抓下。 龚小乙抓住了第一枚钢珠,第二枚钢珠恰巧到了。第一枚钢珠打得他手掌生疼,所以,第二枚他就干脆不接了,爱打到哪儿打到哪儿。他直接一侧身,避开了钢珠。好巧不巧,零次方的手刚要落在小乙的后脑勺,钢珠啪地打在他的小指骨节,疼得他当即嗷嗷痛叫。 “林三,你是故意的!”零次方恼羞成怒,骂道。 钱多多发现零次方绕到小乙身后,知道自己陪着他迎击十二人也是白给,就合身扑向零次方,为小乙扫清后顾之忧。论武功,钱多多也不是零次方一合之敌。但此刻,零次方被打到手指,又在埋怨林三,根本没防备钱多多,而且钱多多是抱着死缠烂打的心态和零次方交手的。因此,零次方压根儿没防备地被钱多多扑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龚小乙见状,再无后顾之忧,直接一个箭步冲进十二鹰的列阵,想要先把打暗器的林三解决掉。然而,十三鹰的阵法确实有些战术在里面,不是单纯图好看摆出来的。 以零次方的冲锋为掩护,先是林三使用暗器攻击,接着牛五方施展奔牛撞,从小乙侧方撞来。 龚小乙刚施展扇步,准备像上次一样,将之掐败,谁知老四库尔特忽然杀出,攻的就是小乙的背后。小乙扇步还没使全,紧接着又使出一个扇步,避开库尔特打来的直拳。 然而,对方可是有十二人,权北斗、金发发拳掌合击而来。龚小乙不再闪避,信手一抓,捉住权北斗的拳头,扯到金发发的掌前。金发发忙不迭收掌,和权北斗撞到了一起。龚小乙趁机准备出招解决两人,结果陆禄的侧踢朝着他的后背踢来。 龚小乙赶忙跳出一步,避开陆禄的侧踢。这一跳恰恰落入了十二鹰结成的网,丨丨挥舞着王八拳横冲直撞而来。比起牛五方的奔牛撞,丨丨的王八拳毫无技巧可言。但是,丨丨的身材可不像名字,就是跟棍儿。明显营养过剩的身材,远远高出中学生的平均身高,比绝大多数高中生都要高出半头。每跑一步,浑身肥肉乱颤,就如同一辆人肉战车。 这要撞上了,乖乖,自己这小身板儿非被压成肉饼不可。龚小乙想着,不敢缨其锋芒,连蹦带跳地躲开王八拳的行进范围。 这还没完,来一打和宫本不吉早就候在一旁,趁机一前一后围攻龚小乙,萧智淑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看样子她要用明显过长的指甲抓花小乙的小黑脸。除此之外,林三嗖嗖发出两枚钢珠,堵住了龚小乙仅剩的退路。除非飞天遁地,龚小乙势必要挨上一记。 眼看无路可退,龚小乙无奈地摇头说:“你们干嘛要逼我?”话音未落,龚小乙身形忽然变得迅捷,朝着萧智淑抛出刚才接下的那枚钢珠。萧智淑只见眼前银白色一晃,吓得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口中惨呼:“我是女生啊,打女生要不要脸?” 然而,钢珠压根儿没有打向萧智淑。刚才,他只是虚招,刚将钢珠抛出去,吓到了萧智淑后就迅速地将钢珠抓回手里,然后飞快地朝林三掷了过去。 龚小乙的暗器水平真的比一般还一般,他这一下掷出,距离林三还有半个头。但他朝林三扔钢珠,就没抱着命中的打算,而是扰乱对方射出钢珠的节奏。 见钢珠扔来,林三条件反射地侧头躲避,第三枚钢珠的射击就慢了半拍。趁此机会,龚小乙从萧智淑的头顶跨过,躲开两枚钢珠,飞快地绕到来一打的侧方,使用擒拿手捉住他的手腕,朝着反方向一拧,疼得来一打立马捂住手腕,蹲地大哭。 接着,龚小乙一拳打向宫本不吉的面门。别看宫本不吉是十三鹰中最矮小的,却是条硬气的汉子。见拳头揍来面门,他不躲不闪,脸一绷,眼一闭,居然要硬接了这一拳。 把对方打得鼻血横流,可不是龚小乙想看到的。他倏地变拳为勾,在宫本不吉的下巴上轻轻挑了一下,转而去攻击他人。 宫本不吉猛地睁开眼,捂住下巴,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小乙手指留下的冰凉,登时哇的大哭起来:“妈妈,我被人调戏了。” 没工夫去管宫本不吉的嚎啕,龚小乙直接奔向包抄过来的权北斗和金发发。最可怕的是人肉战车丨丨挥舞着王八拳再次冲来,牛五方也从另一个方向撞了过来,连方十世都信步闲游地堵住了龚小乙的一方退路。 要是被人合围,龚小乙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要吃亏的。他和权北斗、金发发甫一交手,发现一招半式还解决不掉两人,就倏地挪移身形,找出一个空隙,迅速钻出了几人的合围。只有不停跑动,才能找机会将他们各个击破。 才钻出合围,早防备着龚小乙逃脱的林三,举起弹弓射出两枚钢珠。龚小乙只见眼前蓦地银光闪现,进无可进,只得仰面闪躲。可就是这后退的一步,还没有变声的丨丨陡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嘻嘻,抓到你了。” 像抓小鸡一样,丨丨肥硕的大手薅住了龚小乙的脖领子,向后一扯,把龚小乙拉得连退数步,踉跄着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同时,权北斗、金发发等人面露狞笑,纷纷扑向龚小乙,有人还吆喝道:“快!抓住他,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眼看再无退路,龚小乙忽然一发狠,咬牙道:“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第一三零章 校园卫士 时光匆匆溜过,转眼已到了仲夏节。 一年中,繁花最盛的日子,又是告别的日子。 龚小乙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心情沉重得如同隆冬。 勉强毕业,是龚小乙突击的结果。为了练武,龚小乙的学习成绩已经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什么文武双全,恐怕只有高高在上的星辰才能做到。 在毕业典礼上,常多金没能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是受了龚小乙的牵连。和十三鹰的战斗影响实在太大了,钉子路双多随着大魔王龚小乙的名头传遍了艾县的中小学界,理所当然传入了学校和家长的耳中。品学兼优的常多金从此被盖上了打架斗殴的戳子。 常多金分明是主动参与斗殴的,怎么要说受了龚小乙的牵连?这得从一诺千金的十三鹰说起。 百般不愿意之下,零次方咬牙切齿地答应了龚小乙的要求。开始,有着龚小乙查考勤似的监督,十三鹰上下四十余条正式成员拿出了崭新的课本,用揍人的铁拳握住了柔弱的笔杆,看着生疏的文字大声朗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煎熬,实在是煎熬。以前他们都盼着放学,现在他们盼着结束社团活动。不良团体集体读书,传出去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可是,龚小乙就像是守门人,阴魂不散地守在那里,居然能够一连读书到九点三十分,简直就是大魔王! 被压抑得久了,人总要想办法发泄的。有一天,零次方终于忍不住了,对龚小乙说:“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现在学得差不多了,理应帮助更多的迷失儿童加入到咱们温暖的大家庭里。” 龚小乙一听,觉得有理,立马同意十三鹰去帮助更多的人。 于是,憋闷许久的不良少年们眼中冒着绿光,气势汹汹地走出聚义堂,走进了游戏厅,走上了街头。每每看到丢下书包打街机的,看到在街上闲溜达的,十三鹰的成员们就会一拥而上,二话不说,拿起他们的课本盘问课后练习题,答不上来的一律带回聚义堂督促学习,勉强打上来的就撵回家去。 借此机会,十三鹰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了三个新兴不良团体,全给丫带到聚义堂读书去了。有目击者称,十三鹰团伙冲入他们根据地时,各个放声狂笑,带着凌虐者的煞气,打架时好似疯魔肆虐,仿佛是降世的魔鬼。他们可不知道,十三鹰这是饿急了的野狗,见肉就扑。 当然,做了好事,哪有不留名的?十三鹰纷纷留下话来:“奉大魔王号令,让你好好学习!”没多久,大魔王的恶名就传遍了中小学界。 要是大魔王的名头只在学生间传播也就罢了,真正令大魔王和十三鹰一举成名的是十三鹰一系列行为产生的微妙变化。 先是零次方的数学成绩首次突破六十分大关,令老师们大跌眼镜。但还没等老师们搞明白零次方转变的根源,萧智淑一篇名为《我是不良》的文章震惊四野。紧接着,十三鹰的其他成员,不包括方十世,学习成绩都有明显提高。尤其,近两年学习成绩下滑明显的林三转眼重回班级第一的宝座。 更令人惊奇的是,一些不爱学习的混小子,经过一段时间令家长们揪心的晚归后,学习成绩居然突飞猛进。细问缘由,学生们才纷纷哭诉自己遭到了不良的霸凌,课文背不会不准回家,练习题做不对就要重做,并道出了邪恶组织的窝点。 老师家长们听完,纷纷抚掌大笑:这哪是不良团体啊,分明是义务补习班嘛!一时间,十三鹰的大名彻底传遍了老师家长团体。他们特地前往聚义堂,带着瞻仰圣地般的崇拜,查看了十三鹰们战斗着的地方。 转天,家长们自愿来到聚义堂的院落,除草的除草、修葺房屋的修葺房屋,并集资采购了课桌家具,搬进了聚义堂。眨眼的功夫,聚义堂焕然一新,好似成了一间学堂。还有家长送来锦旗一面,上书:“校园卫士”“学生福音”。 随后,经过打听,十三鹰更多的丰功伟绩都被挖了出来,包括他们转变的原因——神秘大魔王带领钉子路双多三挑十三,令十三鹰去做有意义的事。 而在十三鹰及其他人的有意渲染下,大魔王被说成了天下无敌、凶恶狠辣、以恶制恶、亦正亦邪的魔头,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充满了神秘感,包括钉子路双多都不肯说出大魔王的姓名。 倒不是龚小乙不愿出风头,只是要是经老师的嘴巴让孟红知道了,他一定会因为和人打架而挨骂的。 所以,到最后,只有双多的名头被曝光了,使二人顿时成了校园的焦点。本来,十三鹰已经成了老师家长们的好伙伴,双多的行为理应是正确的。但校有校规,打架是不对的。于是,两人被勒令做了形式上的检讨。 虽然钉子路小学的老师学生都能猜出大魔王的真实身份,但双多矢口否认之下,他们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只好放过了对龚小乙的处罚。 对于龚小乙最后的成绩,其实他是尽力了的。只靠最后几个月的自学突击,想要追赶两年的时光,确实有些难。 零大方拍着小乙的肩膀,安慰道:“习武之人不必太看重学业,只要练好武,在斗胜大会上拿个好成绩,就够吃喝一辈子了。” 方十世退出后仅余的十二鹰们纷纷说:“小学升学考试又不重要,我们成绩都不好,还是到南花坛来读书了。” 其中,萧智淑表现出了炽热:“对啊,你来南花坛我愿意为你留级一年。” 零次方顿时打翻了醋罐,心里不是滋味。可是萧智淑说话有理有据:“女人从来都是仰慕强者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就这样,零次方失恋了。 失恋后的零次方成了诗人,他一会儿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一会儿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龚小乙毫不理会萧智淑直接的告白,苦恼地说:“可是……我可能要离开艾县了。” 所有人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露出难以置信又有些不舍的表情。 “是啊,半个月前,一年没来的那位怪叔叔来了……” 第一三一章 去读公学? 半月前,龚小乙离开聚义堂。 零次方的哥哥零大方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数次交手下来,龚小乙对武功的体悟更深了。 可是,学习成绩——着实令龚小乙头疼。 本来就够头疼了,林诺言夫妻拎着礼物来拜访。林妻病愈,林三成绩重回上游,家庭再次变得和美后,林诺言整个人容光焕发。他将这一切都归为龚小乙的功劳,毕竟没有小乙,他现在一定锒铛入狱了。 碰巧,孟红这几日没上夜班,趁着仲夏夜的风正微凉,和小乙在院子里摇扇子、看星辰。 虽然林诺言为人老实,但岁月打磨之下,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没说先认识的小乙,只说林三和小乙关系不错,经小乙鼓励,林三重新专注学习云云。 孟红知道小乙学武十分辛苦,对于学习成绩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是,临近毕业,她也不能不为之发愁了。 “小乙,听说有个叫十三鹰的补习班,凡是去的学生,学习成绩都突飞猛进。你要不也去试试?” 龚小乙吐了吐舌头,他哪敢说自己和十三鹰的关系,只好说:“我每天都去补习班的。” 正母子二人相顾叹息的时候,两人狭小的家中又来了一位访客——那位一年多没来的大叔。 小乙开门时,不由得愣了一下,刚要问他怎么来了。但转念一想,又是仲夏节了,往年他会来的。 对于这位爱吃白食的大叔,龚小乙非但不厌恶,反而十分亲切。父亲死后,母子二人孤独谋生,逢年过节更显凄凉。而这位大叔恰如冷夜的一盆火炭,虽然起不到温暖母子心灵的地步,但足够抱团取暖了。 这一次,大叔居然穿了一身新衣服,还带了一大提礼物。 孟红见状,也是一愣。 大叔说:“我找了一份营生。” 孟红会心地笑了笑,将他迎进了门。林诺言见又有客人,便说了几句吉利话,告辞了。 三人围着茶几坐下,孟红为大叔倒了杯白水说:“不巧,今儿我们没包饺子。” 大叔嗯了一声,双手握着水杯,低头默默感受杯中水传来的温热,半晌都不发一言。 龚小乙见惯了这种沉默,但习惯不了。他便问:“叔叔这一年去了哪里?” 大叔这才盯着孟红的双眼,认真地说:“我去了卡赛特城,那里只要努力就有机会。我赚了些钱,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我稳定住了,所以……” 孟红微笑点头说:“看到你重新振作,真好。” 龚小乙赞叹道:“哇!卡赛特……据说是比菲克特里还要大的大都会,真羡慕能在那种大城市生活。那里是不是有在天上跑的铁轨?” 大叔笑了笑说:“有的,那是城铁。叔叔可以带你去看看大都会的模样,你愿意吗?” 龚小乙重重地点了点头,但一转念,又犹豫起来:“去……去卡赛特的路费是不是很贵啊……”他看向母亲,欲语还休。 大叔说:“叔叔有钱,去了卡赛特,吃喝叔叔全包了。” 龚小乙连连摇头:“算了,等我长大挣了钱再去。叔叔挣钱也不容易的。” 大叔急忙说:“不!为了你们母子,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孟红义正辞严地斥责道:“先生,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龚小乙搞不懂其中的暧昧,大叔却像打了蔫儿的公鸡,颓丧地弯了腰说:“我只是想报答龚好义的救命之恩。” 孟红说:“好义做事向来不求回报的。” 大叔蓦然激动地指着龚小乙说:“那孩子呢?你看看小乙又瘦又小,哪里像是十二岁的少年?卡赛特城的十岁少年都比他高大!我的一生都无所谓了,但我不想恩公的后人受苦。” 没等母子反应,他腾地站了起来,右手放在左胸,目光坚定地朗声道:“我,保罗·尼达姆,用尼达姆家族血脉发誓,我将终其一生守护你们母子,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母子同时怔住了,孟红试探地问道:“你……你没事?” 保罗解释道:“这是我们家族最残酷的誓言,我想以此来剖白心迹。” 照母子的猜测,保罗兴许是某个没落的诺派家族成员,这是某些花边小报追捧的题材。为了避免揭开他的伤心事,孟红没追问家族的事,说:“谢谢你,尼达姆先生。小乙现在在学武,一切都很顺利。对于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如有需要,我们会去麻烦你的。” 保罗听说小乙学武,眉头就皱了起来说:“不要让他学武,江湖……不,那个圈子已经没落了。现在及未来将是科技的时代,他应该去钻研学业。” 孟红有些动容,她看向儿子,似是在问询他的意见。 龚小乙很茫然,他是想学武的,可是要让他现在这个年纪去想渺茫的未来,实在过于缥缈、不真切。未来,他或许会因为生活不堪而后悔学武,或许能在武道一途走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巅峰之路。但现在,他只知道喜欢不喜欢。 “我想和老师接着学武。” 孟红沉默片刻,头一次提出了不支持的意见:“学武可以,但你不能放下学业。之前,我太纵容你了。上了中学,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只顾练武了。” “可是,我只能专注一头。学武时,我真的没有精力去学习,就像现在……无论我怎么努力追赶,都还是撵不上同学。” 孟红斩钉截铁地说:“我和老师商量过,他说你现在已经入门了,往后练武不需要太辛苦。他还说,学武之人四十岁大成都不算晚,不必急于一时,关于你未来的发展才是关键。” “可是……” 保罗附和孟红说:“相信你妈妈的话,你可以去看,始祖科技的发掘速度快得应接不暇,未来将……武功将会没落为让人观赏的表演。” 龚小乙想起林三说过的话:“武术只能是我的爱好,我的目标是盂兰市医学院。长大后,我要做一名医生,不说救死扶伤,起码能让家人远离疾病之痛。另外,做医生能赚不少钱,能让爸妈过上舒坦的日子。” 而令他触动最大的是方十世的话,私下里,他曾问方十世:“你应该很强,我的拳头没有打到过你一次,你是装着被我推倒的。” 方十世懒洋洋地说:“就算我厉害又如何?要我和你打一架?别傻了,武功再好也都逃不出小市民的范畴。在你的故事里你是主角,在我的故事里我是主角。可是,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只有胜利者的故事才有人看。小民就该有小民的觉悟,不要以为一飞冲天的总是自己。我要走了,过家家的游戏玩儿够了。” 之后,方十世脱离了十三鹰。 保罗又说:“我和卡赛特城一家顶尖公学的校长是好友,除了学业还有艺术、礼仪、体育的课程,其中包括武术,有斗胜大会的前二十定期授课。我想,专业的课程安排能够平衡学武和学习的需求。” 公学是只有贵族电视剧里的必备设施,就算母子俩的心态再恬然朴素也不由得动容了。孟红先是激动地问:“你能让小乙读公学,是真的吗?不……那一定不是我们能够负担的。” “我已经起誓了,小乙的学业我会全权负责。当然,不是的。”保罗忽然笑了起来,“我希望小乙能把我当成家人,在我老得走不动了的时候,带着我去晒晒太阳……” 孟红笑了,为了小乙的未来,她决定接受保罗的善意。可是,小乙提出了异议:“不,我不去。不是我不喜欢保罗叔叔,我不想离开老师……我……我也能考入艾县,不,菲克特里最好的中学……” 大话一出,驷马难追。 龚小乙只够读南花坛中学的成绩,令他只得选择前往卡赛特城。 第一三三章 读武校吧(杂事繁多,请假三五日) 比起五个月前,小乙白了,高了,壮了,也成熟了。他大口嚼着馄饨,眉飞色舞地诉说着卡赛特城的传奇见闻: “老师,你是不知道,卡赛特的市民都不吃早饭,而是吃早午餐。因为他们都很懒,每天十点才上班。有的人甚至只需要看看报纸,打几个电话,就算是工作了。哪像妈妈,手都磨出茧子了。” “公学里开设了专门的电脑课,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厉害的大箱子,点击开机键就能进入一个神奇的界面,通过输入一串字母就能执行不同的命令,好厉害!” “还有,还有,那里的立交桥高得几乎挨着了天,各种各样的小汽车在马路上排成了长龙……” 孟红和戚叁伍含着笑,听着小乙的讲述。两人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没有讲述学校的生活,为什么有着滔滔不绝的话。 保罗在电话里告诉孟红:“我这就去接他回来,卡赛特第一中学更好!更适合小乙!” 对此,孟红委婉地拒绝了。经过一次尝试,孟红就不再相信麻雀变凤凰的幻想了,小乙势必要走一条更坎坷的路。 “说起来,那里所谓的斗胜大会优胜,都是沽名钓誉。他们的武功都好差,比起老师差太远了。”见没人问及他回来的理由,小乙心虚地说,“所以,我就回来了。只有在老师身边,才能走向武道巅峰。” 见两人还是笑眯眯的,不说话,小乙又说:“对了,我带了好吃的罐头,尤其是黄桃罐头,简直太好吃了!” 取来罐头,龚小乙憋红了才将罐头盖子拧开,取来两只大碗,给老师和母亲各自舀了一块黄桃肉,然后吞了下口水,看着两人含笑一口一口吞咽果肉。 “好吃?带给老师的那份,我趁着你睡觉放桌上了,可你居然拿扫帚打我!” 吃干抹净的戚叁伍大剌剌地将碗往前一推,说:“你个臭小子少装蒜,你一定是知道我醒了,穿上我的衣服来诈我。” “是啊,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连你保罗叔叔都不告诉就偷跑回来了。”孟红也讲晚往前一推,带着斥责说。 龚小乙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眼睛顾盼游移,就是不去直视孟红的双眼。直到目光移到还剩大半的罐头瓶时,他立马找出了转移母亲注意力的方法:“你们怎么不吃啊?” “太甜!”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同时将罐头推到了小乙面前,“别浪费!” 盯着推到面前的罐头,龚小乙又吞了下口水。为了省钱,他回来的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一碗馄饨还不能填饱他的辘辘饥肠。 “赶紧吃了回家,你几天没洗澡了,头发都打绺了。”孟红训斥道。 龚小乙吓得一缩脖子,赶忙淅沥呼噜将罐头吞下肚,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孟红和戚叁伍相视而笑,他们明白小乙带回的廉价罐头所花的钱,不知是从哪里抠出来的。他们可以想象小乙孤身一人,蜷缩在火车的角落,带着憋屈和郁闷,少吃少喝,整整五天五夜。可以猜出,那个令小乙即便如此也要逃离的地方,多么让他抵触。 吃罢了罐头,洗过了澡,小乙在熟悉的、被晒得软和的、半旧的棉被里,转眼就睡着了,还微微打着鼾声。 孟红和戚叁伍在外间桌前,对面而坐。待听出小乙的鼾声平缓,孟红开口说:“明天,我去南花坛……” 戚叁伍蓦地抬手道:“不,他回来和我学武,我就不遗余力地教他。我们二门——不!小乙注定会在武道一途上走向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巅峰。即便……”他顿了顿,又把话咽了回去,在心中暗叹:即便他不是惊才绝艳的学生。 孟红犹豫了,她回想起保罗关于武术前途的判断,摇头说:“老师,对不起,我不能让孩子除了武功没有谋生的手段。以前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没有一纸文凭,在将来只会寸步难行。” “武校是可以发放高中毕业证书的。” 孟红一愣,说:“可是武校的执照由武管局颁发,审核极其严格。菲克特里也只有一家武校,而且学费极其昂贵。” “哼,你以为我是谁?武管局搞这套的目的昭然若揭,不就是入世嘛!老子入!”戚叁伍收敛了老态,一双老眼居然射出傲然绝顶的精芒。 在孟红的目瞪口呆下,戚叁伍一抖袖子,昂首阔步,出了家门。 转天,戚叁伍关了店铺,穿着一件半旧的呢子大衣,提着一条竹竿,离开了艾县。好事的克里斯汀大妈,望着戚叁伍恍惚挺拔了的背影,奇怪地挠着头,搬来这么多年,戚叁伍这么频繁的出门还是第一次。 就在戚叁伍离开的那天,菲克特里武术界像是水滴入油锅,轰然炸响。有一名不愿曝光的武者,手提竹竿,三日之内连挑菲克特里四十八家传武武馆,任何一战都是一招制敌。 菲克特里武术界先是震惊,后是愤怒,然后是畏惧,最后只剩祈求,求神拜佛,希望那名武者不要来砸自家的场子。整整七日的挑战,菲克特里上百家有传武许可的武馆要么惨遭踢馆,要么干脆避战不出。刚开始,武馆馆主们还纷纷担心名誉扫地,但马上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一个人失败很糟糕,一群人失败就不算什么了。 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武馆馆主们联名请求菲克特里武术界的巨擘、哈雷武校的校长出面,挽回菲克特里的颜面。谁知校长和那挑战者刚一碰面,就弓身拜倒,口称前辈。自此,菲克特里一城再无人敢出头。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在校长之后,有一名半秃的公司职员找到了挑战者。 那是在菲克特里西郊公园,北风倒卷起零落在地的银杏叶,吹过两人加起来都不足一人份的发丝,发出呼呼的啸声。 “菲克特里镇守在,武者颜面就在!” “那就打你脸。”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西郊公园——啪!菲克特里武术界轰然垮塌,而那名穿着半旧呢子大衣的挑战者成了都市的传说,广为流传。 没多久,一家名为“不二”的武校悄然注册成立,没有现成的校舍,没有丰厚的注资,甚至没几个老师和学生,只有一师一徒,两条竹竿和几卷老书。 第一三六章 溜入始祖遗迹 城西有山,名曰青霞。山中有谷,名曰陆叁。 谷口有洼,洼中有水,乃雨水所蓄。然,洼水何以浊浊如泥沼?盖因洼边人以荻画地,得洗笔之墨池也。 但见小乙倒提荻草,蘸进洼水里,手腕飞快转了一圈,连带着泥浆甩将而出,荻草已然正握于手中。 他打眼扫过面前碑刻,便将其中文字、笔法尽数记下。随即,荻头点地,运荻如风,荻走如龙蛇、似行云,铁画银钩,浑然一体。倏忽,一幅临帖已就: “闲人免进!” 没错,就是闲人免进。去年来时,谷口还没有被铁丝网挡住。更没有留着青色胡茬、瞪着牛眼、别着橡皮棍的灰衣保安。 “快走!快走!这不是小孩儿该来的地方。” 保安嫌弃且厌恶地驱赶着铁丝网外的小乙,就像是在驱赶行将落在自家白面馒头上的绿头苍蝇。 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奶奶的,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隔三差五偷溜进来要让我逮到了非抽他一顿嘴巴子。” 小乙耳力极好,所以,他除了听到保安的嘀咕,还听到了右手灌木丛里淅淅索索的响声。有了人烟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兔子。可是,有只身穿迷彩服的少年,像兔子一样蹿了出来,就很诡异了。 他刚出灌木丛就灵巧地扒着铁丝网翻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没丝毫犹豫,显然是翻墙的老手。尤其,他翻过铁丝网,还冲小乙吐了吐舌头。 虽然不知道他吐舌是在讥讽保安大叔还是针对小乙,但他目无法纪和规矩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正义感爆棚的龚小乙同学。 他点指少年飞奔的背影,大喊:“有人偷跑进去了!” 然而,保安不为所动,不仅如此,还露出轻蔑的笑容说:“有我守在大门,连兔子都甭想偷跑进去。” 与此同时,那迷彩服少年居然转身看向大门,手舞足蹈的像是在做鬼脸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讽刺了。小乙指向少年喊道:“看啊,就在你身后不到五十米!” 保安无奈地摇头,一手扶住腰间的橡胶棒,一手摩挲下巴上又扎又硬的胡茬,眼中满是智慧的光芒:“小朋友,我可是知道《狼来了》的故事的。你以为声东击西,把我支开,就能溜进去了。没可能!我可是四里八乡最敬业的保安。老板把这么大场子交给我一个人看着,这就是对我实力的信任!” “这明显是打入冷宫了。”小乙暗中腹诽。可是,他既当了迷彩服的便宜诱饵,又成了保安大叔的眼中钉,这下要进去可就难了。 保安大叔见小乙凝眉不语,以为是自己戳破了对方的把戏所致,心里更加畅快,乐呵呵地撂下一句:“赶紧回去。”就转身回了自个儿的移动铁皮房。没一会儿,铁皮房里先是一阵收音机调频的沙沙声,接着就传出了某人拍响惊堂木的声音。 “话说,这武林盟主江山凌绝” 铁丝网有两米来高,以小乙的身手,一个起落就能翻进去。可是,孟红一直教育他:“做人不是给谁看的,所以要问心无愧。”正是孟红正直且自律的态度,教育出了如今的龚小乙。三年前,她不惜用龚好义的丧葬费来兑付常多金爸爸那无理的讹诈,为的就是让小乙明白,鲁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或许有些扭曲的正直教育,成了规范小乙行为的框框。就像眼前这个形同虚设的铁丝网,将之画地为牢。 幸运的是,小乙还有一位不怎么靠谱的老师。他常说,耿直如铁的人在社会上是走不通的,不变通通常是因为代价不够,或者台阶没搭好,脸皮太薄。 小乙撇撇嘴,决定另寻入口。 偏偏这个时候,那早已溜进铁丝网深处的迷彩服没眼力价地折了回来,居然还好意思冲小乙招手。不仅如此,还指了指他刚才溜进来的地方。仿佛就是说:“我就是从这儿进来的,你来抓我呀。” 正直的小乙哪里能忍受坏孩子的挑衅,只犹豫了半秒就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不守规矩的迷彩服,以向保安大叔证明自己不是说“狼来了”的小孩。 于是,他脚尖点地,钻进了右边的灌木丛中。没一会儿,一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兔子就从灌木中跳了出来,一个起落跃进了铁丝网。 见他这手俊俏、流畅的动作,迷彩服少年竖了竖大拇指。接着,一招手,转身朝深处溜去。 “这又是挑衅了,当着我的面居然还敢一错再错。” 小乙怀揣着如是想法,学着迷彩服的动作,猫着腰溜过铁皮房。然后,沿着向下的坡道一路小跑,直到了一块汉白玉纪念碑前。 看着碑文中第一个名字,小乙眼里不禁蒙上一层雾气。他摸着贴胸口放的地图。 父亲的死是否和肮脏的利益纠葛有有关?院落主人来到艾县为的是什么?他为什么失踪?他是不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迷彩服少年突然现身是为了什么?每个问题都伴随着心跳,闪过脑海。 固然解开问题的答案,也无法挽回父亲的性命。但假如父亲死于一场利益之争,那他和其他五人的死就实在太冤枉了。这个假设就像一块石头坠在小乙心头,每想到一次就不由得怒不可遏。 迷彩服见“追兵”停下不动了,竟然理直气壮地走了回来,还肆无忌惮地拍了拍小乙的肩膀:“怎么啦?哥们儿。” 小乙甩开迷彩服自来熟的手掌,顺势抹了把眼睛说:“走开。” 迷彩服不以为忤,乐呵呵地伸出了右手说:“认识一下,沃尔夫。” 看来是真的狼来了。 小乙撇着嘴,鄙夷加厌恶地打量起迷彩服,目光不由得从鄙视变为古怪。迷彩服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相貌精致,笑起来时两块苹果肌隆起,居然还有些可爱。可他不修边模的打扮和精致的相貌形成了二元对立。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的,还挂着一截枯枝和碎叶。明亮的眼眸,在黑眼圈的映衬下,显出了少年不应有的暮气。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只有小偷才会闯空门。快跟我去和保安大叔道歉。”小乙拒绝了沃尔夫的右手,义正辞严地说。 “哈哈”沃尔夫挠头呵呵傻笑,“好容易进来了,你甘心就这么被撵出去吗?” “好,但是你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小乙顺势下了台阶。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沃尔夫小声嘀咕。 “你说啥?” “没什么万岁!探险去咯。”沃尔夫忽然振臂欢呼。 “嘘——”小乙忙捂住他的嘴巴,“你作死呢,万一被保安大叔听到了怎么办。” 沃尔夫明亮的眼睛忽而弯作了月牙,兴奋地点点头,像是对小乙的入伙感到十分满意。 对于眼前这个自来熟,小乙是抱有敌意的。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大哲学问题不搞明白,他是绝不会信任沃尔夫的。孤儿寡母的要做好人,更要懂得自我保护。 他是谁?姑且认为他叫沃尔夫。那么 “你从哪儿来?来做什么?” 小乙口吐灵魂二问,可对方的态度却是不闻不问。 “跟、我、来。”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蹦出三个字。然后,猫着腰,垫着脚,探着脑袋,夸张地迈着大步子,朝大坑走了过去。 看着他滑稽且做作的行为,小乙嘴角不禁抽了一下,紧随其后向大坑走去。 大坑还是老样子,长宽能容纳至少四个足球场,深有数十米。其中,始祖遗迹的残骸,大部埋在土里,一根根失去张力的、熔化又凝固、黢黑的龙骨,像巨人翻开的肋骨,伸出洞口,对着天空张牙舞爪。 每次看到遗迹仿佛不甘的残骸,小乙都无比震撼。就算是小乙这种学渣,都清楚记得历史课本里关于始祖飞船“奥德赛”的叙述: 奥德赛带着不为人知的使命降临我们的星球。不幸的是,在其进入大气层的瞬间,奥德赛分崩离析,化作数块巨大的星辰,散落在世界各地。幸运的是,搭载知识和智慧的主仓平稳地降落在遗迹平原这块广袤且柔软的土地上,使我们的祖先脱离蒙昧,使我们的土地得名“奥德赛”。 对于始祖遗迹,每个奥德赛人都有着天然的敬畏。即便是残骸,也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冲击。或许除了沃尔夫。 第一三八章 父亲的埋骨地 就在沃尔夫无望地望着蓝天时,一道灰色的身影遮蔽了天。 只不过,对沃尔夫而言,此时遮天蔽日的不是魔鬼,而是天使。天使伸出一只粗糙黝黑的手,捉住了沃尔夫的手腕。啪,坠落戛然而止。 “哇——”沃尔夫倏地嚎啕大哭起来。 “男子汉哭什么哭!” 小乙趴在栈道阶梯上,上半身悬空,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着沃尔夫的手腕,脸憋得微红。听沃尔夫没出息地大哭,就没好气。 “就、就是,因为男子汉,才哭。”沃尔夫抽抽噎噎地说。接着补充了一句:“疼!” 小乙这才注意到,沃尔夫身体微弓,两条腿像是尿急一样拧在一起。回想起刚才沃尔夫惊艳的一字马,小乙恍然大悟:“确实是不能承受的生理之痛。” 不过,眼下不是吐槽的时候。保持“捞人”的姿势可是很辛苦的。 为了成就侠客大业,小乙在河边“蹲点儿”时,没少练捞人的功夫。因为是旱鸭子,所以他得保持下半身在岸上,最大程度地伸展上半身去河里捞人。就像现在的状态,对捞人大侠龚小乙而言,几乎是常态了。 徐徐吐纳,小乙脸色红润稍减。待气息趋于平缓后,小乙方才暗运内劲到四肢百骸。有了内劲助力,百来斤的人就这么被单手提了起来。 见状,沃尔夫瞪大了眼睛:“服丹?不,不难道是内劲!” 此刻小乙没工夫理会沃尔夫的嘀咕。内劲的运用可不是小说里演绎的那么简单,积攒劲力是内劲的形成过程,激发内劲则要保持规律的吐纳。 初窥内劲门径的小乙,距离自如吐纳还有一段距离。他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吐纳中,才能确保内劲正常运转。 突然,小乙感觉身下栈道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果然是仓促搭建的栈道,这就禁不住了? “糟糕!”沃尔夫看得分明,最后一节栈道压根儿就没有和前段栈道以及支撑梁焊接在一起,此刻栈道前端已经翘了起来,“栈道要塌了!快,快退回去!” 小乙现在可是趴在栈道上的,哪里来记得及拖着沃尔夫往后退。 “我把你甩过去,你抓住前面的横梁。”小乙当机立断,盯着前方插在坑壁上的支撑梁,目光陡然一凝,霍地发力,将沃尔夫甩了过去。 还没等沃尔夫抓住支撑梁,栈道前段忽然翘起了大约45度,小乙身体猛地为之一轻。 此处距离坑底还有十几米,世上可没有高来高去的飞天功夫,再是武林高手摔下去也得骨断筋折,小乙更难幸免。 眼看着栈道越翘越高,并开始沿着支撑梁下滑,小乙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咚咚咚。 常说,生死刹那,人的大脑都会运转得飞快。此刻小乙脑中,正飞速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有孟红板起的脸,有戚叁伍促狭的笑,有斗胜大会的喝彩,有孔白花的黑白画像,还有一张模糊的脸——爸爸 小乙的鼻子蓦地一酸。未经历过生死,他从未意识到,父亲当年的牺牲是多么伟大。他曾以为英雄为他人牺牲,应该是慷慨的、壮阔的,应该是义无反顾的,却从来没有去想象死亡的可怕。 无论过去幻想得如何慷慨激昂,此时此刻,小乙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和渺小。他真的很想钻入父母的怀抱,喊一声:“我不想死啊。” 是的,我不想死。 为了所谓的大侠梦也好,为了活着的人也好。小乙心中忽然生出明悟,再伟大的人都有卑微的刹那,真正敢于面对卑微的人方才是英雄。而活着,恰恰是人类最卑微的本能。 他的思维还沉浸在短暂的醍醐灌顶里,身体就已经在求生欲的作用下行动了。仿佛冥冥中有条丝线牵动着身体,小乙做出了常人不能、更不敢做出的动作。 浑身肌肉,在这一刻默契地配合,使得他陡然在几成七十度的栈道上弹了起来。身体和栈道几乎垂直的刹那,他双腿猛地发力,蹬在钢铁的栈道上,咚! 他的身体如炮弹一样撞向沃尔夫的方向,但终究还是比支撑梁低了半米。 说时迟那时快,抓着支撑梁、悬在半空的沃尔夫见势不妙,当即凌空翻了个筋斗。腿弯勾住支撑梁,头下脚上,如猴子捞月般,堪堪抓住小乙的双手。 轰隆,这时,脱节的栈道坠落谷地,激起了一股烟尘。 “哈哈我厉害,哈哈!”沃尔夫盯着小乙的眼睛,肆意大笑起来。 阵风吹过,吹得小乙脊梁嗖嗖发凉。他很想腾出手来擦一擦额头的冷汗,但此刻双手被沃尔夫牢牢抓着,只好干笑着吐出两个字:“谢了。”声音犹自发颤。 两人沿着坑壁的支撑梁,荡到尽头。距离坑底还有三米左右。 正当小乙犹豫是否要跳下去,沃尔夫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卷伞兵绳,并成两股系在梁上。绳子刚好垂到坑底,两人便依次顺着绳子降到了坑底。 “你每次都这么进来的?”小乙问。 沃尔夫挠着后脑勺,也没否认:“你救了我,我不能骗你。但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会惹祸上身的。不过,我能向你保证,在这里我只会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反正我对你的事没兴趣,”小乙手一摊说,“如果你对这里很熟悉,能告诉我当年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吗?” 环视过四周后,小乙意识到,自己此行将毫无意义。 身处其中,他才发现遗迹远比从高处俯视看到的大得多。光直插天际的遗迹龙骨就占据了大坑的绝大部分,而真正有意义的部分还埋在地下。想要去挖掘,非得区域大公司斥巨资才行。 而官方给出的结论是,遗迹大部均已被炸毁,没有开发价值。同时,因为这次事故,官方特别出台了法规,百年内除非科技水平突飞猛进,否则不再开发任何遗迹。所以,小乙想要从媒体口中获取一鳞半爪,多半是此生无望了。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沃尔夫欣喜地说,“我们边走边说” 跟随沃尔夫朝着遗迹腹地走去,一路上沃尔夫打开了话匣子: 确实如媒体报道所说,第二实业集团,也即是开发公司,在得知勘探队员的报告后。由项目专员带队,进行了第四次勘探。虽然没有对外公开勘探结果,但可以确信的是,令勘探队员丧胆的黑暗没有再出现,生活区各个房间完好如初。 于是,集团认定是勘探队员发生了集体幻觉。开发如期进行。随后,又有令人震惊的发现—— 预测是农业区的闸门打开后,居然是巨大且空荡的房间。天花板大约有三米高,面积无从丈量,只知道目力所及,尽是黑暗。 如果根据安全手册,此时勘探队应该暂停勘探,待完成危险评定后再进行开发。可是,集团非但没有停止勘探,还让外部施工人员继续开挖隧道、研究人员继续进驻生活区。 之后,冒进的开发触发了遗迹的防御机制。 爆炸先是从空房间发生的。奔涌的电火花如同吃人的猛兽,从空房间蔓延到生活区,之后是隧道和外围的隔离网。所有人没了命地往外逃,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和勘探员也非常吃力地逃亡。 外部的工程人员最先撤离出了隔离网,然而更深入的勘探人员仍在狭窄的通道里玩命儿狂奔。有人扯掉了防护服,有人被脱到一半的防护服绊倒,有人一脚踩了上去。 接着,电火花引燃了隧道里的柴油机。轰!火焰从隧道口喷涌而出。 随之而出是,浑身着火的研究员。他没了命地嘶声大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冲到了隔离网外。 灭火器扑灭了他身上的火,那么隧道里的呢? 一名施工人员的汗水浸湿衣襟,他在犹豫。贤惠的妻子和六岁的儿子,他们的影像和眼前画面交织在了一起。终于,他扶正了安全帽,拎起灭火器,迎着电火花,冲进了火焰里。 我曾承诺过做一个好人! 他冲进了火里,数名研究员逃出了火海。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有着烧伤,而进去那人,正在被灼伤覆盖。 一、二、三、四、五最后,他吃力地背出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又义无反顾地冲回了隧道。救出六人,还有六人。 然而,一道亮光,一道超出世界任何一盏灯光、如同太阳般明亮、炽烈的光,从隧道口喷了出来。同时,亮光撕裂了山体,穿透了岩石,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震天撼地的巨响,传遍了整个艾县县城。那天,艾县居民们都看到了西方天空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待光芒散尽,半个山体消失了。 一根根燃烧着的金属龙骨,滴着熔化的铁水,愤怒地指向天空。山的灰烬,乌黑的,遮蔽了天日。如一场黑暗的落雪,徐徐回归大地,将遗迹的残骸逐层覆盖。 六三七谷,曾经是山! “据说,他们在空房间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所以——”沃尔夫打断了小乙的想象。 “你究竟是谁?”小乙同样打断了沃尔夫的话。 “重新认识一下”,沃尔夫伸出了右手,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白云裳!” 嗖,小乙挥出了拳头。 “白氏地质勘探有限公司?” 第一四零章 白云裳的目的 或许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小乙劝慰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刚认同的朋友是造成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这一历史性难题。 “与其说是和公司有关系,不如说是和我有直接关系。” 白云裳接下来的话,将小乙推入了谷底。他感觉自己的魂灵刹那脱离了身体,不断地向脚底坠去,头脑也为之晕眩。不一会儿,他的手脚,如是塞进冷库,冰凉凉的。 “有4个家人,为了我葬身于爆炸之中。还有1个家人,失踪至今。”白云裳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小乙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地,离体的灵魂也回归了身体。怪不得总觉得他和自己是一类人,原来他和自己一样,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 “你们不是落标了吗?” 白云裳抹了把眼睛说:“没错,当初第二实业掌握了更新的技术,所以我们落标了。于是,我们不惜牺牲巨大的利益,和第二实业达成了合作,让他们允许我们的人参与到开发中去。而我的四个家人作为勘探队员,成为了首批进入空房间的人。据说,爆炸征兆出现时,他们都没了命地往里面冲,都是为了我” “为了”小乙欲言又止,他想起白云裳说过的话“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其中一定有着莫大的秘密,是他需要保守的。身为朋友,自己刨根问底,肯定会让他为难。 “啊——”白云裳抓狂地挠着头,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跺脚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想瞒着你。但为了保护你,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的家族已经到了没落的边缘,需要遗迹中的一样东西来走向涅盘。” 说完这一切,白云裳有些幽怨地盯着小乙,像是在说:“我把能说的都说了,请不要因此埋怨我好吗?” 小乙无奈地挠着头,发现自己好像交了一个具备病娇潜质的朋友。他手搭着白云裳肩膀说:“正好,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白云裳一愣,怔然看着小乙,等他接着往下说。 “我的家已经到了过不下去的边缘,为此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来为我的家带来涅盘。” “啊?”白云裳挠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小乙笑道:“意思就是,我们两人是一样的。都在为了各自的家人而努力。这不是秘密,而是决心。” “嗯!”白云裳重重地点头。 小乙又说:“而且,我的父亲也死于爆炸。” “你姓龚?你的爸爸是龚好义!”白云裳蓦地瞪大了眼睛,眼中尽是崇拜。 小乙点头承认。 “他救了我的一个家人!天呐,我居然能认识他的儿子。他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小乙一直以为父亲的荣光,只有从死到彻底死亡的那一个月。 从小,他是在邻居们“什么没捞着,傻不傻”“留下娘俩孤苦伶仃的,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别叫英雄了,短命鬼真可怜”“当爹的傻,当娘的楞,当儿子的傻不愣登”的低声嘲笑中忍着、恨着,一步步走来的。 所以,他从没想过,时过境迁后,居然还有人记得父亲的名字。更没想到,世上除了自己一家人,还有人会崇拜父亲。 他惊讶且惊喜,张着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心中的感激。 白云裳忽然话锋一转问:“你调查过爆炸的资料,又对白氏公司抱有敌意,一定是听信了谣言,以为是我们白氏公司在暗地里使了手段。所以,你才想到来遗迹调查的吗?” “恩,是这样。”小乙有些佩服白云裳敏捷的思维。“不过,来了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 “相信我,爆炸过后,就算有肮脏的真相,也一定会被掩盖。你以为第二实业为什么要进行毫无意义的二次挖掘?” 冷不丁变得成熟稳重的白云裳,让小乙颇有些不适应。但他清楚,白云裳说的都是对的。 白云裳神情一肃,说:“我拿生命担保,我和白氏公司都和爆炸无关。还有你父亲的死,我很抱歉。” 小乙摇摇头说:“我相信你,谢谢你帮我解开了心结。” “哈哈,别说这些难过的事了。”白云裳又恢复了天真呆傻的模样,“走,我带你看看这些天的成果。有重大发现!” 二人接着朝遗迹腹地走去。不到十分钟,两人穿过两根龙骨残骸交叉而成的巨大拱门。近距离观察两人合抱粗细的龙骨,再次震撼了小乙的认知。 熔化的铁水凝固在黝黑的龙骨上,像浪潮卷来的沙子,在岸边逐层堆叠,留下波浪的形状。摩挲着冰凉的残骸,小乙仿佛产生了某种幻觉,以为自己正在擦拭父亲的墓碑。 瞧!上面还镌刻着墓志铭:我同火焰,为岁月留下了痕迹。 “咦?我记得就是这里,怎么找不到了。”白云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小乙飞扬的思绪。 差点成为诗人的小乙,走到白云裳身前,问他在找什么。 白云裳一面搔着头,一面抬脚随意地在周围跺着:“我在附近挖了个坑,还特意用树枝盖住了。” “树枝上是不是还盖了块塑料布,塑料布上还铺了一层浮土?”小乙用脚尖拨着脚下的土壤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白云裳说着跳了起来。 “别——”小乙的话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白云裳百十斤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顿时,两人脚底一空,同时朝坑底坠去。 本来小乙眼疾手快,匆忙扒住了树坑边缘。然而,旁边的猪队友下意识地一抓,顺带着就把小乙拖进了坑底。轰隆! 尘埃落定,小乙揉着屁股仰头望向坑口。日照西斜,阳光洒到半边坑壁上就戛然而止,将竖坑分为了明暗两段。 竖坑得有快四五米深,得亏坑底土壤松软,又有树枝在下方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否则两人非得摔断了尾巴骨。 “坑,都是坑。今天我是跳进大坑,摔进小坑,没想到你才是坑中坑!”小乙指着白云裳鼻子骂道。 白云裳把手上泥巴抹在裤腿上,满脸委屈地说:“谁知道我挖的坑就在脚底下” “你之前就没想过做个标记吗?”小乙还想继续埋怨,但看到白云裳泫然欲泣的模样,便改口说,“算了,咱们怎么上去?你应该留的有绳子、梯子之类的。” 白云裳从怀里掏出一卷伞兵绳,呵呵傻笑道:“忘记栓了。” “你大爷的!”小乙深感交友不慎,“我必须搭最后一班公交回去。” 为了贴补家用,小乙同时做两份工作。一个是给十三鹰的学霸们提供晚餐,一个是在南方坛推车卖早点。其他时段都要和戚叁伍学文练武。虽然辛苦,但由于厨艺精湛,几年下来收获颇丰,使得家境越来越好。 今天是周末,不需给十三鹰送餐。不过,晚上要为明日备餐。如果他不能按时回家,那么这些工作就全压在孟红身上了。这是小乙最不愿看到的。他长大了,孟红最多打一份工就够了。 “如果你不能在午夜钟声敲响前离开,那么马车和车夫就会变成南瓜和老鼠吗?”白云裳随口开了个玩笑。 可小乙却没有笑意。 于是,白云裳又说:“先别管这个,来看看我的发现。”白云裳张开臂膀,给小乙展示这个不大的坑底空间。 小乙环视一周问:“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让你看的,就是什么都没有。”白云裳得意又神秘地说,“你觉得全景甲板的龙骨该和什么相连?” “甲板啊,还能是什么。”小乙觉得白云裳的问题十分无厘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块金属碎片都没有。”白云裳抓一把坑壁上的泥土,抛到了空中,“不止这里,我挖了很多个洞,都一无所有。” 小乙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里只有龙骨的残骸?天呐,有人把遗迹搬走了?” 白云裳摇摇手指:“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组织能够将那样的庞然大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搬走。” “难道是……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小乙震惊了。 “对,当时没有任何技术能够探测出遗迹的具体位置和轮廓。也就是说,我们只知道遗迹在山里,爆炸发生在遗迹里,有一半的山炸没了,仅此而已。至于爆炸的是不是真正的遗迹,我们根本不知道。也许当时,我们发现的其实只是这堆龙骨。很有可能,遗迹不在这里,不在爆炸后的这片区域里。”白云裳一口气说完,得意得仿佛智慧光环正在他的头顶熠熠发光。 “所谓的二次开发”小乙试着从白云裳的思路继续思考,“其实是掩盖,这里没有遗迹?” “bgo!如果得知一处宝藏,告知别人就会被禁止挖掘,那么你会怎么做?”白云裳直接给出了答案,“肯定是隐瞒下来,然后自己偷偷挖掘。第二实业,骗得我们好苦!” “那就是说,宝藏还在附近!”小乙从中嗅到了探险的味道。 白云裳手托下巴,摆出好似思想者的模样说:“让我们从第二实业的角度思考,他们做过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 “二次开发!他们没有挖掘被埋的遗迹主体,而是将爆炸的弹坑修成垂直于地面的柱状。”小乙脱口而出。 其实,小乙不是愚蠢的孩子,只是不习惯思考。一旦去思考,他还是很容易抓住关键问题的。三年前的常多银事件,就可见一斑。 “另一点就是近期的北方影视,他们计划开发时没有人提出异议,入场围挡时没有异议,偏偏刚开始铺设栈道就被叫停。就连最后一节栈道都没来得及焊接,都停工了。说明了什么?”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栈道有问题!”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楞了一下,蓦地哈哈大笑起来,像极课堂上同时答对老师问题的学生。 确实如此,两人这个年纪,正该是坐在课桌前支颐托腮、天马行空想象的学生。本该在绿茵场上奔跑,在柳树前朗读,在背街小巷恋爱。却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担子,不得不面对天高海阔和魑魅魍魉。 “可是我们该如何离开眼前这个坑。” 白云裳望着圆圆的洞口,圆圆的眼睛变得茫然。 第一六九章 大师刘神通(下) 啪啪啪,刘神通与龚小乙在场上此进彼退,此退彼进,一套掌打下来,打得小乙十分狼狈,却没有一招能打中小乙要害。 “小友,这套掌我打了三十年,你还是头一个全部避过的人。”刘神通表面气定神闲,心里却是发苦。难道自己看错了?龚小乙那时的眼神压根不是崇拜?动起手来,丝毫没有敬畏的意思。 实际上,小乙对刘神通的孺慕之情更深了。这一套掌打下来,每招每式都衔接的天衣无缝,就像拿强力胶粘上的,丝毫不露破绽。而且一招接着一招,变化多端,速度又快。任脑海里的聂元如何快速演化招数,都跟不上对方的拳路。才有上一招的破解之法,下一招就接踵而至,搞得小乙只能狼狈应付。 可是,越尊敬,越要全力以赴。老师就是这么说的,武者比武输赢在其次,根本要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刘老师,请您施展一气功。这套掌法,我已经知道破解之法了。” 后发先至,原来如此。刘神通不禁赞叹如意诀的博大精深,同时抱怨小乙的师父,为人师表的难道不该教育学生尊师重道吗?破解了长辈的掌法,还要说出来,全不给长辈留面子,太没有礼貌了。 “咳咳,小友,外功一道你还不错,可是这内功……说句不爱听的,我练功近四十年啦,光这一气功都锤炼了三十年。你就算天赋异禀,拥有内劲至今,恐怕也不到三年。” 小乙如实说:“确实,我拥有内劲不过两年,运用得尚不纯属,不能持续运功。” 刘神通不动声色,心中乐开了花,两年不到的内劲能有多强?本以为能踢得托马斯无还手之力的内劲,强度可以跻身上游,现在看来一定是托马斯银样镴枪头,否则也不会被区区两年功力打败!自己挑他做对手,尽管有些失误,但没有挑错。 “我劝你认输,昨夜与你谈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当年败给奇才安泰然,使我备受打击,功力近三年没能更进一步。你是当世奇才、武者未来的希望,我不忍心击碎你的信心。” 小乙严肃道:“输便输了,本来此战我就抱着必输的打算。可是,我必须和修行者一战!否则,我恐怕一辈子都突破不了巅峰。” “罢了,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但愿你受伤了不会怨我,没有人帮你卸力,这一掌可就十足十地打在你的身上了。” 说着,刘神通双手画圆,画了一圈又一圈,倏尔低喝一声,右掌平着推出——然而,却打了个空。 就在刘神通一掌推出的同时,小乙腾空踢出飞脚,上身微微后仰,一腿蹬得笔直,一腿微蜷,如同扑击的鱼鹰,脚尖扑在刘神通的左脸颊。 噗!又一颗牙和着血水,被喷出。刘神通双手交叉着,捂着肿起的左右脸颊,声音含糊里带着颤抖:“年轻人要讲武德!” 小乙连声道歉,却觉得委屈:你都出招了还不许还手,只有站着被你打才算讲武德?而且,我的动作这么大都没察觉,你究竟是不是修行者? “其实……实不相瞒,我是修行者。”这是昨晚,刘神通的原话。说这话时,他的脸憋得通红,说出来后变得释然,像是将这句话憋在心里了无数年,终于一吐为快。 当时小乙问他为什么不住山上,他说他是散修,和山上的高人不同。还说,他之所以混迹武盟,隐藏实力,是因为他怕被发现了之后,山上人要他去为山上做事,这同他的侠义理念不同。有能力的人,就要入世。 对此,小乙深以为然,并且认定刘神通是另一个值得他学习的人。可是,他并不认同刘神通后来的话,什么修行者天下无敌,年轻人受了挫折很难崛起,若你认输我便补偿你多少钱云云。 “小友,接招!”见小乙恍惚,刘神通提醒了一声,然后双掌猛地推出。 这对掌看起来平平无奇,还不如大爷们晨练时打的八卦掌,就是平直地推出来。可小乙却怀着诧异和小心,担心其中忽然生出真气大手之类的暗招,便抢先和刘神通拉开距离。然而,刘神通的双掌扑了个空后,掌力未绝立马黏上一掌,像是拍岸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紧追着小乙打。 小乙只好再次避让,谁知刘神通招式陡然一变,双掌一拍胸口,一拍后背,正好把小乙挤在了中间。小乙暗叫:“不好!”但为时已晚。啪啪两声低沉的闷响过后,小乙感到两股绵柔的劲力在自己体内相互吸引,甫一接触,立马爆了开,登时震得他脏腑内七荤八素,紧接着脑袋一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本来,安泰然是沉稳性子。但开场夸了刘神通一句,却没想到才刚开打,就被人打掉两颗大牙,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此刻,见场下形势逆转,他禁不住叫出一声“好”。张四爷和孔八爷则无奈地摇头,刘神通还是有真功夫的。 脚步虚浮着踉跄了几步,小乙才堪堪站稳。刘神通也不追击,而是一手负后,另一手竖起拇指道:“小友,你是头一个挨了我的一气功,还能站着的。”说的话大有宗师做派,可这声音和肿胀的脸颊却着实跌份。 小乙随手一抹,擦去嘴角的血渍,神情却是异常兴奋:“好玄妙的内劲,你是怎么控制它爆开的?不,应该是真气才对!” “咦。”刘神通纳闷道,“你的内伤应该极重,为什么还能这么精神?” “我也不知道,吐纳一个周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刘神通倒吸一口凉气:“此等恢复力,难道你是修行者?” “我若是,就不需要找刘老师砥砺意志了。”小乙转守为攻,脑中聂元形象如行云流水,将一套东拼西凑的招式演化出来。小乙身形也随之而动,以不可思议的姿势攻击刘神通。 这一通招式,在外人看来或许古怪,但却让刘神通吃了一惊:这小子说的不假,这打法可破自己的掌法。吃惊之余,身形步法却不乱:“小友,你莫要以为我只有这套掌法。” 小乙一拳攻来,刘神通一掌压住他的拳锋,脚底突地进步,一掌击在小乙小腹,震得小乙向后踉跄七八步。“小友,有招也可变无招。你的无招胜有招,落了下乘了。” 谁知话音刚落,小乙已吐纳完毕,红着脸又是一套奇怪的拳法打来,俨然不是刚才那套拳。刘神通皱了皱眉,后退一步,一手分开攻来的拳头,一掌当胸推出——小乙又退了数步,一口血卡到嗓子眼,被强咽了回去。 接着,小乙再次欺身而上,打得是截然不同的一套拳法。刘神通眉头皱得更紧,大喊道:“小子,我不想伤你,不要逼我!” 砰!双掌齐出,强大的掌力将小乙整个人撞得飞起,像一条煮熟的虾子,落在十步开外。可是,小乙笑了,刘神通脸色变得煞白,呼呼直喘气:“你为什么要笑?” 小乙朝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还有些许胃液,感到脏腑火辣辣得疼,连续吐纳了三个周天都不见好转,这大概就是脏腑受创的感觉。即便如此,他依然很开心,甚至感激地看向刘神通:“对,就是这样,可是还不够。老师!再用力点!” 刘神通连退了三步,看着小乙的目光都变得诡异且充满嫌恶:“你离我远点儿!别过来啊,再过来再过来我可就喊人了。我不喜欢你们那种调调!” “怎么了?老师!就是刚才那种掌力,我觉得我可以再承受一掌。请再给我来一掌,让我记住真气的滋味!” 小乙合身扑上,刘神通尖叫着,如同躲避醉汉的女招待,别过脸,双掌朝小乙横着拍出——砰!小流氓被一巴掌拍出十米,呕了一口血,意犹未尽地大吼:“这就是极限了吗?老师!” 刘神通吓傻了,刚才自己可是用了全力了,换别人早被拍死了。可这龚小乙是变态吗? “如果仅仅如此,如果这就是修行者的真气”小乙捂着胸口,欣喜若狂,“那么我能赢!”猛地蹿出,一拳捣在刘神通的门牙上,两颗门牙瞬间脱离了寄居数十年的巢穴,落进广袤的绿地。 而刘神通在这个过程中,毫无反应,也来不及反应。小乙出拳太快,而自己连出几掌,早已难以为继。当拳头砸落他的门牙时,除了痛楚,他的脑袋只剩下了一句话:我为什么偏偏选了龚小乙做对手?年轻人不好骗啊 “啧啧,二门的小子赢了。”付江流看向安泰然,眼中尽是讥讽。 打落刘神通门牙的拳头,仿佛同时打在了安泰然的脸上,热辣辣的。他可刚褒奖过刘神通的,怎么就这么被一名后辈当面一拳打败了,还败得这么没有水准?要知道,刘神通和自己代表着一个时代,所以,自己才会倾向于刘神通。刘神通被打败了,不是等于打了老一批人的脸吗? “哈哈!我懂了,小乙挨那几掌是故意的。”张四爷恍然抚掌,“怪不得刚才他出拳慢了,原来是把内劲用到防御脏腑上了。这小子,居然在试探刘神通的斤两,有魄力!” 安泰然眸子一凝,忽然想通了就里:是了,他在试探那一掌贯穿二十人的内劲。可是,刚才刘神通的掌力如果真有那么强,早该打碎二门小子的肋骨了。难道是二门的如意诀更加强横? shannon徐心里不快,刘神通败得这么惨,定然会影响到世俗的武馆。他名声臭了不要紧,自己可还指望借他的势在世俗开辟一番天地的。支颐想着,忽然掩口惊讶道:“啊呀!刘神通那老小子,没正经打过一场比赛。” “嘶——”安泰然说,“他前几场的对手确实都是不战而败,自愿认输离场的。当时,我觉得理所当然,就没太过在意。现在想来,和他交手的还有两位世家子弟,不该认输的——”霍地站起,直勾勾望向台下的刘神通,“他要做什么?” 只见刘神通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一改平日气定神闲的模样,呲着透风的门牙,突然攥拳,嘶吼:“我不能输啊!我要到丙字位!安泰然,你还我的一生!”拳锋击向小乙。 小乙不避,刘神通才冲了几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龚小乙胜! 哨声落地,讷然的安泰然却没有坐回椅子。他傻了,呆了,乱了,糊涂了,刘神通为什么要自己还他? shannon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瓜子,玩味地看向安泰然,戏谑道:“说说,你怎么人家刘神通了?” 第一七零章 裂痕 还差一点。 小乙揉着余痛未消的胸口走出体育馆,脑袋里想着的,尽是刘神通的真气。说是真气,却感觉没有老师和张伯他们说的玄妙。可要说不是,他是如何控制内劲离体后爆开的?况且,他也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修行者。 临时担任左右护法的符游风和夏千蝶,陪在小乙两侧。左护法符游风,眯缝着一对被揍得肿胀的小眼,谄媚道:“小乙兄弟这名字起得好,至少要是乙字位才名副其实。眼下小乙进了二十强,等于进了丁字位。只要再赢一场,不!丙字位哪够,咱也学那些惊才绝艳的天纵奇才,直接挑战乙字位,来个一战成名!十年前,不是有个叫骆什么的,咱得比他强!” 听到骆字,小乙心头一震,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除了师兄骆芥尘还有谁。关于江湖往事,戚叁伍基本都向小乙和盘托出了。唯独这位骆芥尘,老师三缄其口,只说:“他不是你师兄,你是二门唯一的传人。”别的就不再说。连同当年和贾衮的矛盾,他也一同揣在肚子里,不愿多提。 “小乙是小乙,干嘛和别人比?”夏千蝶善意地对小乙挤了挤眼睛。 那日之前,小乙见到夏千蝶顽皮的样子,总会心头跳上一跳。可自见过了那名少女,就如同打了疫苗,对异性产生了一些免疫。不再觉得夏千蝶偶尔的调皮,具有奇妙的吸引力。或许男人就是喜新厌旧的生物——小乙对懵懂的少年心打上了成年人的注脚。 见小乙不为所动,夏千蝶居然莫名地失落起来,悻悻地说:“原来你不在乎了。” “在乎什么?” “算了,你不在乎了就好。” 小乙莫名其妙地抓着脑袋,女人比老师的拳头还莫测。 平时小乙受到恭维,一定会傻乐着挠头,这次没有。所以,符游风猜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也不好再开口。 于是,三人沉默着,又走了一段。可一不说话,氛围就变得古怪起来,两人都时不时看自己,好似在让自己随便说些什么。“让我说,我偏不说。就让气氛尴尬下去。”符游风撇撇嘴,吹起不成调子的口哨,习惯性地偷瞄路人鼓起的口袋。 随意一瞥,小乙看到老周的算卦铺子,立即想到了话题,问:“最近,一直没见过特人科的姜先生。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夏千蝶说:“你们没注意到吗?进入复赛以来,比赛双方下手越来越重了,有些人干脆朝着人的太阳穴、腰眼招呼。就在你比赛的时候,五形拳的白蛇被对手打成重伤,已经被拉到医院抢救了。” 小乙惊讶道:“就是那位响应咱们的白蛇?他的武功不弱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好我提前认输,不然此刻你也得到医院探望我了。” 符游风后怕地捂住肿起的脸颊说:“怪不得当时我都认输了,那厮还追着我打。一定是因为我和你们走得太近了,你们连累了我。” “你一定是瞄上人钱包了!”小乙说。 “胡说!他哪有钱包,兜里连个钢镚都没有。一身行头还没他老婆的挎包值钱你们看我干嘛?我们全家都是鉴宝行家,不行吗?” 小乙不屑搭理他,问:“不过,为什么我的对手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凶残?” 夏千蝶手一摊,示意自己不知道:“特人科名义上要对武盟大会进行介入,所以”看向小乙,话都在眼里。确实,小乙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他总觉得,夏千蝶更清楚深层的隐情。 “还真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小乙顿了顿说,“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夏千蝶一愣,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知道的,那天在案发现场” “姜先生当时只说了要上山。”小乙抢过话,接着补充了一句,“老师告诉我了许多事,包括特人科的目的和隐士的理由。你总不会躲在厕所里偷听我们说话?你一定很讨厌那个味道。” 夏千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怀疑我?” 没错,小乙有些怀疑她。可是,怀疑论点站不住脚。 “所以,你以为我知道的理由是……我上过山,可能接触了某些人?可是,我从未告诉你我上过山。” 笑容还僵在脸上,夏千蝶却像是不知道自己在笑,又勉强笑了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小乙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修行者带来的压迫感,或许是觉得周围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瞒着自己,所以不由得觉得不爽。可自己根本没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僵,更想不到自己会说出之后的那句话。 “信息真可怕,让我感到在你面前会没有秘密。” 夏千蝶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倏尔摇头苦笑:“抱歉,让你感到不快。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今天就会离开九重山。” “为什么?这么早……”小乙完全意想不到夏千蝶要走,怀疑是不是自己说出的话气跑了他,想收回刚才的话却追悔莫及。 夏千蝶嘟起嘴巴说:“哼,本来想中午请你吃饭的,被你抢白得我也没心情了。” 小乙讪讪地挠头。 “嗨,什么知道不知道,山上山下的,我都听糊涂了。你俩甭在这儿打情骂俏了,听得我肚里犯酸水。请客是?赶紧的,我可得多吃点儿填填胃酸。” 符游风忽然插进来,一顿插科打诨,把一潭死水搅和活了。 夏千蝶轻笑道:“玩笑啦,走之前怎么着得让小少侠见见世面。” “我吃过天师夫人亲手做的素馒头,你吃过吗?哼!说我没见过世面。” 半个小时后,素斋街的清水居里,土包子龚小乙算是见了世面。 萝卜、豆腐蒸的红烧肉、茄子、豆腐摆的回锅肉,豆腐丝装的鸡丝、绿豆粉扮的鱼翅,土豆烹成的鸽子蛋、米粉搓成的炒虾仁,琳琅满目一桌荤腥,竟无一样是肉食。素斋不素、清水不清。一勺冬菇、松茸熬的素高汤,比瑶柱、干虾煲的汤还鲜,比老鸡老鸭吊的汤都香,淋上佳肴,哪还垂涎肉味? 看一眼,惊掉了下巴;吃一口,咬到了舌头。小乙一瞬间席卷了半桌素斋,看得夏千蝶掩口失笑。 符游风吃完,竟然习惯地剃着牙,全当自己刚吃了一桌肉。“极霞宫弟子可真奇怪,费老鼻子劲把素菜整成肉味,直接吃肉不更省时省力吗?” 夏千蝶说:“这你就不懂了,仿荤素斋是荤形素本,讲究荤素融合,大道合一,是方士们为修行悟道搞出来的。” 符游风嘟哝道:“我看还是为了解嘴馋,特意把素菜弄成肉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开荤了。” “没想到你还挺有慧心嘛,不如你上山做方士,以你们符家的名头,极霞宫一定乐意收你为外门弟子。” 符游风撇撇嘴,拍了旁边的小乙一下问:“你怎么还在吃?” “咳咳。”小乙正咽着一口油豆皮包的素春卷,被符游风拍得连连咳嗽,“这一桌子都是钱!不吃就浪费了。”他看过菜价,光一道红烧肉就已经足以吃掉自己一月的零花,这一桌子菜得吃得自己倾家荡产。要是看着一桌菜浪费掉,在他看来,无异于败家。 “好歹你也是堂堂的武盟丁字位高手了,怎么还这么悭吝?过去的武林高手,哪个不是四凉八热六点心地摆一桌菜,随便喝两盅酒就算一顿饭?这才叫阔气,大侠范儿!” 小乙瞥了他一眼说:“要是大侠都这样浪费,我干脆不要当大侠了。” “嘿,江湖人要的是面子” “正义少年,好巧啊!”会这么称呼小乙的是姜白芷,但声音却出自一名欢快跳脱的女郎。 小乙稍一抬头,见说话的人是她,连忙把头扎进餐盘里,继续吃咬了一半的素春卷,嚼得嘎吱嘎吱响。老师说这妮子精明得很,要小乙离她远一点儿。恰好,小乙也不愿和告密者有交集。 也不知是她心大还是涎皮赖脸,兰如常视若无睹地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夏千蝶身旁。今天的她穿着一身亮白色的制服,往日活泼灵动的长发被规规矩矩地梳到脑后,绾成了一个发髻。饶是如此,她的脸上还挂着稚童般的笑容,天真爽朗得仿佛未经世事。 不请自来的兰如常,不等三人招呼,便解释道:“我来给头儿买午餐。最近实在太忙了,参赛武者都疯了,一个个打起来不要命,还当现在是好勇斗狠的武林时代呢。按理说,武管条例不禁止比武私斗。但只要有了伤亡,我们就必须要介入,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到这会儿才有机会出来买午餐。” 小乙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她的解释上,只是心里嘟哝:“又是一个有钱人。”吃得起清水居盒饭的,不是有钱人是什么? 兰如常瞥见小乙仿佛在谋划劫富济贫的眼神,灿然笑道:“恭喜啊,小乙,居然打败了那位刘神通。”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关注后,上身靠近餐桌,半遮住嘴巴,压低声音说:“据说他是修行者呢” 小乙和符游风同时一愣,夏千蝶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兰如常,沉默了三秒,语气冷然地说:“兰小姐,请不要不择手段。” “啊?我做什么了?”兰如常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浑然一副听不懂的模样,“你是指我刚才说的那个什么?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毕竟我连武者都算不上,只懂些皮毛功夫。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小乙可没有置若罔闻,忙追问:“你确定他是修行者吗?” 兰如常看了看夏千蝶,无奈地说:“不能确定呀,但是能一掌推翻二十人的,恐怕只有那些修习不同寻常功法的人了。” “那我真的打赢了修行者了吗?”小乙兴奋地扬高了声音。 “就凭你?” 小乙等三人坐在一楼大堂,二层没有封闭,呈“凹”字型,留着中空区域,供食客观赏一楼的景观和表演。在二层,靠着栏杆的位置,分出一排居高临下的雅间。 声音源自小乙正上方的雅间,雅间中正探出一颗少年精致的脑袋,正轻蔑地俯视着小乙。小乙认得他,他是报名时跟在贾衮身后的少年! 第一七一章 挑战 头顶射来的目光,不知怎的,令小乙脊背发凉。他从中感到了浓浓的恨意,可他根本不明白恨意的源头。陌生人会记恨陌生人吗?不会。只可能小乙记恨他,因为少年是贾衮的儿子——那眉眼以及高傲的态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是,小乙没有理由去记恨贾衮的儿子,顶多是不爽而已。对方不可能因为小乙可能记恨自己而记恨自己,这既不合乎逻辑又近乎病态。那他的恨意来自哪里? 兰如常漠视了夏千蝶炽烈得仿佛能灼伤自己的眼神,露出恍然且惊讶的表情说:“啊呀!糟糕,我忘了贾祎皋常在这里吃饭。”压低声音对小乙做了口头注释:“他是贾衮的儿子,实实在在的修行者。” 那是当然,除了名字,小乙都是知道的。仅凭直觉,小乙就已经知道了。 下方迎来的目光,令贾祎皋厌烦。为什么他胆敢迎着自己的目光?他见惯了各种人的目光在面前垂低,见惯了无数梗直的脖子在面前弯曲。他是天之骄子,同辈中最耀眼的明星之二,连葛还婴和姬顿都要在自己面前低头,区区武者少年为什么不低头?最可恶的,还是他竟然害得大小姐吐血。 “小子,问你话呢!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有资格这么以为吗?”贾祎皋身旁,探出一个青年的脑袋,一副狗腿子模样。 这时,符游风终于恍然,拉着小乙的衣服说:“小乙,贾家人咱还惹不起,说句服软的话算了。” 夏千蝶狠狠剜了兰如常一眼,招呼服务员结账。 兰如常好似没有察觉两者对峙的气氛,对贾祎皋说:“小贾同学,你旁的不学,偏偏学老贾的霸道。这可不行,会显得老成。来,学姐姐,笑一个。”两指顶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灿然如花朵的笑脸。 又是贾祎皋身边的狗腿子发话:“瞧您这话说得偏颇,我们家少爷天生就霸气,这叫九五至尊、霸王之姿!” “贾贵,不要胡说!”贾祎皋怒斥道。 “瞧我!听到有人说少爷的不是,我气得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贾贵轻轻掌自己嘴,对兰如常说,“兰小姐,咱不能帮偏理。许那小子夸海口,不许我们质疑吗?我们江湖人要的是面子,要是小小的武者都敢声称打败哼哼!我们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哗,我们吃饭闲侃都碍到你们面子了?那你们得好好看看医生,是不是你们的脸太大了!”兰如常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小乙刚才说的分明是疑问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抱歉,兰小姐,我得赶下午的火车,他们俩要送我到车站,所以我们先告辞了。”夏千蝶朝符游风使眼色,示意他拖走还在跟贾祎皋对眼的小乙。 符游风精于察言观色,哪能不懂夏千蝶的意思。抓住小乙的手腕说:“走啦,饭不能白吃,要出力!”可拽了两下,小乙纹丝不动。 小子下盘功夫可以啊!符游风卯足了劲,两臂穿过他的左右胳肢窝,要把他抱起拖走。这时,小乙说话了:“我能赢。” 三个字简短又平缓,却好像每一字都透着不屈的毅力。贾祎皋笑了,嗤笑。贾贵也笑了,嘲笑。 “初生牛犊不怕虎,哈哈!我知道了,二门都这德行。” “老师?不,你知道骆师兄的事?” “原来那小子姓骆啊,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挑战老爷,结果被三两拳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哈哈!这样的人还妄称能够战胜老爷,天真,太天真了!” “骆师兄做的没错,换我也会挑战你们。”小乙瞪圆了眼睛。 “哈哈!意思是你要挑战少爷?我没听错!” “小乙!够了,咱们走!”夏千蝶越过挡路的兰如常,挡在小乙的正前方,与小乙贴得不足半米,彻底挡住了二楼的两人。 突然靠近的夏千蝶,令小乙脸颊发烫。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急切,也能从对方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察觉到焦虑,更能从中看到善意。可是,小乙的眼中仿佛浮现了一道墙,阻碍武道进步的墙。 老师一直说,你距离第四重还差得远呢。意强形强,倘若没有不屈不挠的意志,那该如何变强?骆师兄当年挑战贾衮,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武者,二门武者不能示弱。 于是,小乙隔着夏千蝶向贾祎皋说,又像在对夏千蝶说:“没错!我要挑战你!” 贾祎皋又笑了,冷笑:“那我接受你的挑战。” 伴随着贾祎皋的回答,一股杀意渗透进了小乙体内,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试图攥紧他的心脏,令他烦恶地捂住心口,眉头紧锁。不知不觉,一道鲜血从他的鼻孔渗了出来。 目睹小乙变化的夏千蝶,心头一紧,转眼关切的神色又被失望取代。她默默远离小乙,带着嘲讽说:“好哇,你厉害,有骨气!回头等你输了,我就写一篇关于你的报道,标题都想好了——就叫:无知少年学猴打架,仓皇落败!哦,对,少年打架根本不是新闻,顶多算个笑话!”抬头看向贾祎皋,“你一定要让我看得到,否则我该怎么写报道?该怎么让我妈妈夏白藿来记录这场决战?” “少爷,夏白藿是一直盯着咱们的那位……” 贾祎皋浅笑着,看向夏千蝶,依然是居高临下。 哇!小乙呕了出来,食物残渣乌红红的。符游风紧张得扶住小乙的胳膊,小乙却对夏千蝶惨笑道:“都是钱啊。” “我再也再也不想管你了!”夏千蝶气恼地说。 “吵够没有!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肥胖的大厨,两手分别持着菜刀和铁勺,站到了大堂中央的台子上,气势汹汹地望向二楼。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贾贵气哼哼地说。 “当然知道,天天吃饭赊账的,不就是你们吗?” 贾祎皋狐疑地看向贾贵,贾贵赶忙解释:“按月结方便嘛!” “走,这饭吃不下了。”贾祎皋转身向楼下走。 待走下楼来,迎面看到了龚小乙。小乙笔直地正视贾祎皋,一字一句地说:“明天比赛我会赢,然后公开挑战你!大会前十名有资格挑战乙字位。” 不想,贾贵嗤笑道:“你说什么?你有资格挑战乙字位,然后呢?你以为少爷是区区乙字位?玩笑!少爷天生就是甲字位,不!是甲字位以上,高高的……对,天字位!少爷至少得是天字位!” 小乙一怔。 贾祎皋说:“好,我等着你!”睬都不睬小乙一眼,径直出了清水居。 “满意了?”夏千蝶哂笑道。 “我不得不战……还有对不起,然后……谢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跟我没关系。我要走了——符游风,吃了我的就得干活。” “在呢在呢,我送你去火车站。”符游风蹿了过来,不无谄媚地笑着,“没料到你妈妈居然是那位大记者。” “我自己去火车站,你负责送龚小乙少侠回他那厕所旁边的家!”夏千蝶甩下一句话,转身要走。小乙说道:“你不拉我入伙了吗?” 夏千蝶盯住小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需要了!符游风,你有兴趣改行做情报探子吗?” “什么叫改行?我天生就是做情报的!”符游风满口答应,“况且,能为美女工作,我乐意至极。” “够了,我走了,再见!”走了两步,夏千蝶转身指住小乙说,“龚小乙,我走不是因为怕看到你死掉,所以,你不要让我食言。再见!” “女人心海底针。”符游风模仿夏千蝶的招牌动作,手一摊,外加耸耸肩。他的脖子本来就习惯地缩在领子里,再摊手耸肩,好像乌龟缩脖。“夏美女居然喜欢你这样的小男生。” “我未成年。”小乙没好气地嘟哝一句。 “如果夏千蝶刚念大学,有可能也未成年。” “算了,那么老成,起码二十。” “啧啧,少年不识女人香。在我看来,她还是没长开的年纪。是个美人胚子呢。” “唔,你爱哪儿去哪儿去,我不乐意和你聊低级的话题。” “好啦好啦,不提了。你吐了一上午血,我得盯着你,免得你出事。” “你还真要加入夏千蝶的组织?” “总比放扒手强。” “你终于承认了。” “我还是实习期,没转正就不算。” 夏千蝶美吗?小乙不知道,初见是觉得可恶,接触后少年心萌动,可是,见过动人心魄的少女后,夏千蝶就不算什么了。少女美吗?他也不懂,或许只是初见的惊艳,但那深入骨髓的神秘气质令人见之不忘。 第一八三章 挑战贾祎皋(一) 想象中,修真堂的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没有出现。事实上,也不可能出现。 修真堂和失语堂一脉相承。 保持了朴素的装修风格,室内青砖铺地,中心是两百平米的演武场,四面从高到低摆放了三排长凳。 保持了沉闷的社交氛围,隐士的世家子们怀着看戏的心态,三三两两地坐在长凳上,兴致缺缺地等待比武开始,哈欠声可能是唯一的声音。至于被小天师叫来捧场的极霞宫弟子,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像入定的和尚。 戚叁伍等人的进入,终于打破了现场的沉闷。 “奶奶的,来一次极霞宫迷一次路,一个个弟子跟闷葫芦似的,问个路都要好几次。”戚叁伍拎着一条竹竿,随手朝小乙丢了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二门的竹剑!” 小乙开始还迷茫,竹竿入手便露出了然的笑容。像是多年未见老师,他快步跑了过去,揣着一肚子话要说。可见了老师身后的人,小乙却愣住了。 和戚叁伍一同上山的,有安泰然、张四、孔八,和一个陌生男人。男人衣冠楚楚的,穿着一身笔挺诺派正装,看起来人五人六的。 是老师拉来的外援吗?小乙不禁想着。 戚叁伍看出小乙的疑惑,指着男人说:“他叫……”扭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男人低声说:“元九。” “老师亲戚?” “胡闹。” “我还以为你家都爱用数字当名字,七九,刚好。” “你欠揍是不?”老师抬手要打。 元九挠着脸颊,细声细气地说:“我行九。” 可是,师徒俩浑然没在意小九的解释,当众玩起推手来。安泰然轻咳一声说:“龚小乙,我跟你没有交情,你为什么找我来?” 小乙瞬间换了一张正经的表情说:“因为你实力够强,人品端正。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公正裁判比赛。” 安泰然爽朗大笑:“哈哈!原来如此,该死的付江流,因此诬陷我与你有猫腻。这下看他如何去搬弄是非?小乙兄弟,就冲你这句话。安某虽然无能,但帮你说句公道话还是敢的!” 小乙道谢,看向张四、孔八。 孔八爷不等他询问,就说:“老张和我,虽然不济,也能当个炮灰。” 小乙又道了谢,问道:“特人科呢?” 特人科来了,并且手持着官方认证的监察令。 姜白芷盯着天师,默不作声。老头子还是背心裤衩,坐在上山的石阶上,身边摆放着一张棋桌。 兰如常抖了抖那张纸张质量不赖的监察令,说:“天师,不要耍无赖,让一让。” 天师打了个哈欠,说:“昨晚半宿没睡,在这儿吹吹凉风,下下棋,碍着你们了吗?要上山自己从边儿上迈过去。” 兰如常迈上一级台阶,看了看姜白芷。姜白芷摇头苦笑道:“你去,我来破了这心障。” “来,下棋!”天师摸起脚边的茶壶,灌了口温热的茶水,大感痛快,“带着水聊天,就不会口干了。” “我执黑。”姜白芷不客气地坐到台阶上,扭着身子在天元落下一子。 天师皱了皱眉,取出一副棋盘,压在黑子上说:“我不会下围棋,下跳棋。我用粉红色的珠子,你随意。” 姜白芷笑容一僵,想了想,取出黑色的玻璃珠,在棋盘上摆放起来。 “天师,有个问题我一直揣在心里。” “问。此处就你我二人,唤称呼,别人会以为你在唤鬼。” “才初春,您穿着背心短裤,不冷吗?” 老头子打了个哆嗦,手指点着姜白芷,笑了。 可容纳两百人往上的修真堂里,只坐了数十人。 裁判席两人:安泰然、王三。后者就是昨夜的王师叔,和戚叁伍没有亲戚关系,也不行三。 演武场两人:灰溜溜的龚小乙、明黄色的贾祎皋。前者向观众席挥手,后者望向坐北朝南的那排长凳,没有人坐在那里。 观众席分为三派。支持龚小乙的坐在西面长凳,以戚叁伍为首,共计四人,或许是三人。元九紧张得摩拳擦掌,好像随时准备着为小乙进行胸外按压。张衢亨本打算成为坐到西面,但被王三喝止,只好悻悻地自成中立派,和裁判席坐在南面。后来的兰如常,没犹豫,与张衢亨隔着一级长凳坐下。 其余人不必说,都是支持贾祎皋的,聚集在东面。队伍以贾衮为首,贾贵为呐喊助威的主力,贾祎陆为亲友团,一众隐士家族少年为看戏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极霞宫弟子为凑数,声势浩大,在人数上完全压制了西面。 但西面不甘示弱,仗着嗓门大,以破除极霞宫沉闷肃穆的修行氛围为己任,大肆嚎叫,和东面居然成了势均力敌之势。 “输了不要紧,不死还能战!” “输人不输阵,拿出气势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怕,重头再来。” 这还是拉拉队吗?没比就盼着我输!小乙捂住耳朵,心里骂着老师三人的不厚道。 对面的贾祎皋忍不住嗤地一笑说:“我不想你现在认输。” “谁要认输!”小乙挺胸抬头,竹竿斜指地面,登时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可转眼背就塌了下来,“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修行者都是属蜥蜴的,自愈能力强得吓人。要是我揍你一拳,你转眼恢复了,那打败你之前,我岂不是要累死!” 贾祎皋冷冰冰地说:“只要你伤到我,就算我输。” “一言为定!”小乙要在合同上盖上印戳。 东席的贾衮,张了张嘴,手抬到一半却止住了。他确信龚小乙没安好心,但想到儿子的道心,出言反悔的话可能对他不利。 对面的戚叁伍,一直盯着他,见状喊道:“小乙才十五岁,不能无伤打败小乙,还当什么修行者?” 闻言,贾衮恨恨地瞪了对面一眼,手放回了膝上。 戚叁伍得逞地笑了笑。他从来不惧怕贾衮,但会为了徒弟而低头。现在,没必要低头了,那就得把头昂得高高的。 王三问:“你二人还有话说嘛?” 贾祎皋摇头说:“没有。” 小乙吞了下口水,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水,重新握住竹竿,大声说:“没有!” “好!互相行礼比赛开始!”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行动。 小乙向前踏出一步,脊背弓起,似要箭步冲上前去。贾祎皋也迈出一步,拳头沉在腰间,正要一拳挥出。这时,小乙前脚忽然发力,整个人向后纵去。原来迈步是虚招,他本意是要拉开距离。嘴角还衔着奸计得逞的浅笑。 “白痴。”贾衮心中冷笑。 贾祎皋微微蹙眉,不管小乙早已离开拳头的攻击范围,仍是正拳击出。紧接着,拳锋迸出一道黄光,只一眨眼的工夫,轰在小乙的胸膛。 此时,小乙的双脚刚落地,只是被突如其来的黄光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有任何反映,就像被大锤击在了胸口,倒飞出去十来米,喷出的血液在半空画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彩虹。砰的一声,如同死狗一样,蜷着四肢,落在地上,还擦着青砖地板滑行了一段。然后,再无声息。 “小乙!”张衢亨大叫出声。 张四和孔八的屁股已经离了座位,元九的手摸到腰间,看样子随时准备冲下场地。唯有戚叁伍云淡风轻地笑笑,手心向下压了一下,示意三人稍安勿躁。 宋赤焱大笑:“这就赢啦?好没意思!” 贾祎陆嘻嘻笑着说:“那是,我哥是同辈中的天才。” 姬顿撇撇嘴,强忍住说话的冲动。因为他一旦说话,可就没完了,容易错过接下来的战斗。 贾祎皋不动声色,缓步走向龚小乙。在距离小乙还有五步时,他倏尔出手,一道黄光打向小乙。然而却打了个空,小乙就地打了个滚,顺势从地上弹起,同时擎起竹竿,朝贾祎皋面门刺去。 对方侧身避开,小乙人随棍上,拿竹竿当棍子,把竹竿舞得虎虎生风,朝着对方下三路一通乱砸,逼得贾祎皋不住向后挪步。但却信步由缰,丝毫没有慌乱,显然小乙还是处于下风。 小乙突地爆喝一声:“哈!”倒抽竹竿,作枪刺状,扎向贾祎皋小腹。这一击较刚才那阵乱打,显然强横迅捷了不少,贾祎皋不由得把手放到身前。不错,直到刚才,贾祎皋根本没有用手臂格挡的打算。 然而,小乙的喝声刚出口,又口喷鲜血,身子一趔趄,平刺的竹竿恍如无力的纸飞机,头朝下栽去。 贾祎皋皱眉,抬到胸口的手掌,缓缓放下。才刚放下,陡变又生,明显要趴倒在地的小乙,又大喝出声,竹竿由下至上,斜着刺在贾祎皋胸口——啵! 刺中的感觉,和孔八爷描述的一模一样,像是刺在海绵上、戳进了塑料泡沫里。竹竿距离贾祎皋的身体还有一寸半。 贾祎皋眉头皱得更紧,隐隐有了怒意。 不等他还手,小乙飞快向后跃开,与贾祎皋拉开距离。抹了把嘴角的血液和唾沫,说:“真狠!比刘神通狠多了。”尽管如意诀可以治愈内伤,但小乙发现,对方一击就超越了如意诀的治疗极限。他已经受了内伤。 “试探结束,可以开始打了。” 贾祎皋觉得和龚小乙说话太多,会拉低个人档次。眼睛微眯,神念刺入小乙的脑部。小乙立即打了个哆嗦,瞳孔逐渐变得暗淡。 第一八四章 挑战贾祎皋(二) 如果去形容神念入侵带来的烦恶感,那么就是幽闭恐惧者被关进了两米见方的空间,恐高者被挂在百米高空俯视下方缩小的世界,洁癖者被逼迫用长着绿霉的碗筷吃饭,强迫症者被要求永远堆不整齐的积木 它就像人类隐私的窥探器,突然闯入私密的卧房,然后掀开遮羞的破布,将人类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最难以面对的现实当作幻灯片,重复播放,让人无地自容,直至精神脱离肉体。 在脑袋刺痛中,烦恶感愈加浓重。小乙逐渐看清了,前日隐约看清,却没有完全看清的那幅记忆。神念要以此折磨他的记忆。 没有冷雨和阴霾,那日晴空万里。 菲克特里老市长挺着水瓢状的肚腩,两撇精致的白胡子下,笑容灿烂如艳阳。将英雄的荣誉证书递到孟红手里,孟红坚定地笑着,如晚霞。 没有人在意,一个六岁的男孩揪着妈妈的裤子,双眼无神地看着荣誉证书,想到的是爸爸的骨灰盒。 当艳阳坠入西山,晚霞收入云层,猩红的天空山高悬时,孟红缩在漆黑又冰冷的夜里,忍不住将证书抓进了怀里。去想象拥抱丈夫,可壮实的龚好义,怎么可能单薄得只剩两片纸板? 小乙看着妈妈落泪,听她失声痛哭,并重复着一句话:“爸爸成大侠了,爸爸是英雄了,可爸爸不在了。” 男孩想:如果我成了大侠,是不是可以弥补爸爸的缺失?于是,龚小乙开始试着当大侠。 希望的星火刚刚燃起,记忆画面陡然变换。 男孩一下子长成了小少年,并被同学们亲切地称呼为“蘑菇”。蘑菇离群索居,独自生长在茂密的松林里。直到一天,一个长着超大下巴的人走入了松林,恶行恶相。而蘑菇踢歪了下巴。 这时,小乙感到神念已经钻进了脑袋深处,恨不能剥开脑壳,去把神念的长针揪出来捏碎。 他一直逃避内心深处的那块疮疤。因为正视了,会让他认为自己懦弱。可不去正视,他就不敢去踢托马斯的下巴,不敢使用上勾拳,不敢使用垂露。长此以往,他或许会放弃对敌人的上半身出手。 大侠是高尚的、伟大的,行侠却得受到拘束和限制;习武是高级的、武勇的,打架却是毫无风度和勇气。梦想和现实,就像一组相生相克的悖论,像不能踢向下巴的脚,仿佛无法解决。 这已不是疮疤,而是病症了。 而贾祎皋这个王八蛋,居然把这桩心病挖出来,让小乙不得不正视。如果不想正视,那么很简单,停下思考 “所以说,我讨厌动脑子。” 贾祎皋没有趁机攻击小乙,因为他刚服丹不久,还不能同时使用神念和真元。但从龚小乙摇摇欲倒的身体可以看出,他就要赢了,即使不追击也不会有问题。 发生了什么?张衢亨是此刻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只能看到两人对峙而立,小乙好像脚软了,站不动了。完全不清楚精神的交锋。可他能从周围人或凝重、或了然的神情,看出古怪。 兰如常看出张衢亨的茫然,轻拍他的肩膀,向他指了指戚叁伍。 看到戚叁伍的表情,张衢亨一愣。只见戚叁伍脸上挂着笑容,身体却紧张得筋肉僵硬。 突然,摇摇晃晃的小乙仰面栽倒,戚叁伍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恰似蓄势待发了许久,一跳就跳起老高。 “哈哈!小乙赢了。” 其他人都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向疯孩子般的戚叁伍。人都躺那儿了,你说他赢了,一定是受不了刺激,疯了! 不说别人,就连张四都扯着戚叁伍说:“老戚,老戚,冷静一下。不管输赢,咱都要冷静,一会儿还有正事。” 正事?贾衮冷哼一声,他本打算在比武结束后把儿子这个“情敌”送下山,免得大小姐见了。没想到儿子更狠,用神念击碎了他的意识,恐怕就算醒了也是个痴呆。大小姐还会想要一个痴呆吗?如此他就不需要得罪葛家了。 可他还没高兴得露出笑容,眼睛蓦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到,儿子揉着眉心,头重脚轻地晃着身体,脚步居然踉跄了两下。 就在此时,小乙突地弹身而起,提着竹竿笔直地刺向贾祎皋的胸口,“老子义无反顾!” 啵啵啵,竹竿连续戳在护体真气上。虽然没有突破护体真气,但戳得贾祎皋连连后退。行将栽倒时,小乙去揪他的脖领,但手指被护体真气阻拦,转而一记勾拳揍在他的下巴上,把他揍到了半空。接着,一脚踢到耳边,轰然踢在他的肩膀,将他重重摔回地上。 这还不算完,小乙双手握住竹竿,倒插在贾祎皋的胸口,啵!距离贾祎皋的胸口还有半寸。 小乙低喝一声,运起二气混元,截仙劲和如意诀两股劲力,同时顺着竹竿涌向,正缓缓将竹竿弹起的护体真气。 砰! 两道气息在竹竿尖端炸开,小乙感到竹竿传来的斥力荡然无存。心中大喜的同时,猛地将竹竿戳下。 这时,贾祎皋从恍惚中苏醒过来,一手握住飞快扎来的竹竿,一拳挥出。一黑一黄,两道真气出现在双拳之上。黄的如游龙,攻击小乙的胸口。黑的如吸盘,黏住竹竿。竹竿寸寸裂开。 小乙没有迟疑,更不冒进。手腕一转,拧断竹竿,双脚蹬地,向后弹开。 贾祎皋呼吸有些急促,攻击更显急切。拳头砸在地上,震碎一块青砖。借着反震力,原地弹起,一手为掌冒黑光,一手为拳冒黄光,箭步射向龚小乙。 “且慢!”小乙指向贾祎皋的胸口,“你已经输了。” 虽然不信,但贾祎皋还是停住了脚步,看向胸口。得亏他眼力好,不然一定看不到胸口衣服上被戳了一道口子。 “你说我伤了你,就算你输。衣服都破了,起码擦破了皮。” 贾祎皋摸了摸胸口,摇头说:“没有!” “光说管什么用,你脱下衣服来看看。说不定你都把伤口修复了!” “没有!”贾祎皋露出怒容。 “哼,输不起,没羞没羞!”小乙冲他吐舌头。 “没有!”贾祎皋一脚跺碎了一块青砖。 光看到儿子挨打,贾衮的肺都快气炸了,怎么还能干看着儿子被戏耍?他看向王三问:“王长老,你怎么看?” 王三征询意见似的和安泰然交流了一下眼神,说:“虽然修真堂见不得血腥,但认定受伤,至少要流血。” 闻言,小乙呸呸,朝掌心吐唾沫,把手上的血渍润开。 王三轻咳道:“你用自己的血可不行。” 小乙轻嗤了一声,说:“我手太滑,增加点儿摩擦力。” “好了,继续比赛。能打到这份上,你已经算武者中的翘楚了。” 没等王三的夸赞说完,小乙冷不防地持竹竿攻向贾祎皋。 本不屑于和小乙对话的贾祎皋,忍不住骂了一声:“无耻!”打出一道黄色真气的同时,一手包裹着一团黑色真气,像盾牌一样顶在前方。 真气纯靠神念操纵,但贾祎皋神念不算强,且被小乙反噬,放出的真气已经极难控制。小乙因此得了便宜,施展扇步避开真气,紧接着扭动腰背,一竿刺出。恰刺在黑色真气上,就像是刺进了沥青,竹竿戳进了半分,就进不得退不得。 看着竹竿被沥青真气挤压得寸寸裂开,贾祎皋嗤地一声冷笑,另一只手打出黄色真气。看你要兵器还是要命! 真气直冲着小乙面门,非避不可。但小乙没有如贾祎皋所想的,撒开竹竿。而是握住竹竿末端,侧身翻了个筋斗,避开真气,连同竹竿拧成了十数条竹片。 贾祎皋暗笑:多此一举!可转眼,他就大骂出口:“无耻小人!” 原来,小乙拧断竹竿后,猛地一抽,从中抽出一柄黑油油的六棱铁鞭。擎起六棱铁鞭顺势,自下往上挑去。贾祎皋急忙驱腿,护住跨步。铁鞭尖头蹭着他的衣襟划过,挑下一颗纽扣。 小乙探手去捉,贾祎皋忙借着真气辅助,半仰着身子向后滑了五米,然后站定。 “你卑鄙!” 捻着纽扣,小乙若有所思,没一会儿恍然地坏笑起来:“哈哈,我知道怎么赢你了!” 贾祎皋脸色微变,说:“玄黄龙甲功,不是那么容易破的。” “如意诀以无招胜有招,而且我呲水枪,从来没被打着过!”小乙擎起铁鞭,点指对方。 “那便试试——”说话间,贾祎皋的眼睛忽然直了。 在他注视的方向,悬剑的葛还婴,领着一张竹轿进了修真堂。竹轿换了淡黄色帷幔,轿中人换了桃花色的长裙——却不是同一件。 就在全场人的沉默和注视下,竹轿在北面长凳后落地,大小姐足尖伸出帷幔,是一双嫣红的绣花鞋,鞋面的桃花开得优雅。绣花鞋悬在半空,迟疑着点在地上。 帷幔分开,葛二伸出双手,撑住小姐纤弱的手掌。先是如瀑的黑发,后是白皙的脸颊。如出匣的礼物,令在场的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蒂落”贾祎皋在心中喃喃自语,目光柔软得像夏日里半融的冰淇淋,仿佛要让对方不用品尝,就能感受到温和甜。 就在他像女人一样暗送秋波时,对面的龚小乙勾起了邪恶的笑容,踮着脚尖靠近贾祎皋,然后全身发力,二气混元,一鞭刺出。 “小心!”贾衮的提醒为时已晚。贾祎皋刚从慕少艾的纯情中回过神,小乙迅猛的突刺已经近在咫尺。 啵啵啵! 护体真气接连被突破,铁鞭闪着乌光的尖头距离贾祎皋的鼻尖还有分毫。贾祎皋顾不得形象,双脚向后一蹬,仰面摔在地上。小乙立即改刺为抡,铁鞭朝贾祎皋的小腹砸下。贾祎皋手掌撑地,贴着青砖向后滑开。 当!青砖被铁鞭砸成两爿。 贾祎皋从地上弹起,连续射出两道黄色真气。小乙欲撤步后退,谁知脑袋倏地一痛,身体立时定了一下。真气已到近前,他忙举起铁鞭格挡。轰轰两声炸响,小乙口喷鲜血倒飞在地。 贾祎皋忙看向北边,只见少女双目冷漠,不喜不悲。蓦地放声大喝:“龚小乙!你该死!”无数道真气朝尚未着地的小乙飞去。 轰隆隆,青砖炸裂,黑色铁鞭随碎石尘埃弹起老高。 第一八七章 求情 天师张道迩,盯着棋盘,紧锁眉头。 姜白芷问:“你不慌吗?我感到山上传来浓郁的杀意。” “那是你感到的吗?”张天师撇着嘴,“别以为老头子我不知道有样东西,叫窃听器。你的神念要能穿透我的屏障,你早进去了。” 姜白芷讪然道:“那可是武曲丹。” “怕什么,除了那三样神丹,什么样的金丹,葛家培不出来?” 姜白芷不解:“拦下我,难道比阻止贾祎皋入魔还重要吗?” “当然!”天师斩截道,“武曲不过是十四正耀之一,入魔了尚有办法对付。可是,大小姐入魔了,谁能拦得住?龚小乙那臭小子,招惹了大小姐,已经令她道心不稳。你再去见她,她多半要发疯。这么多年,我们卑躬屈膝地做奴才,不就为了稳固她的道心吗!但凡你有点儿公德,就不该来烦扰我。我容易嘛我!” 天师越说越委屈,手中捏着的骰子,怎么也投不下去了。 “是我的不是,咱们接着下棋。扔个六你就赢了。” “嘿嘿,瞧好!我丢。” 骰子落在棋盘上,转了好几圈,最终,两枚红点朝上。天师气恼地提起棋子,啪!一下落在终点,说:“飞行棋真难玩儿,换别的,斗兽棋如何?” 修真堂里,贾衮朝大小姐跪下,脑门在青砖上磕得砰砰直响,又敲碎了一块青砖。事了,父子俩可得赔不少钱。 只不过,没人会在此时在意青砖的问题。大小姐没有坐轿,缓步走到门口。距离小乙等人很近。元九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绑架了大小姐一定能保证大家平安的离开。但转念,他就收起了这个大胆又白痴的想法。紧跟着她的葛还婴和葛二,能乐意吗?就算俩人干看着,元九也不敢这么做。才冒出这个想法,他就突地打了个冷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经过小乙时,大小姐有意无意地转了下眼珠,似乎是厌弃肮脏邋遢的人。眼珠才与小乙的目光产生交集,就立即转了回去,笔直地盯向前方。 “喂,大小姐,你很霸道。”小乙说话的声音很低,十足的中气不足。 这样一来,大小姐的眼珠不必有意无意地转动,可以直白且目的明确地看向小乙。尽管是侧目,目光还冷得像冰块,但光她驻足这个举动,就足以令人大为震撼了。 戚叁伍看向小乙,徒弟不是逞嘴皮子痛快的人,可他说这句话确实无礼且唐突了。照他这态度,多半讨不到女朋友。 “小子,敢对小姐无礼!”葛二不由分说,伸出真气大手去抓小乙。 戚叁伍岂会干看着?嗖地一拳打在真气大手上,将之打得碎裂。葛二怔了下,火气更大,摆开架势就要和戚叁伍干架。然而,她蓦地瞳孔一缩,立马退回大小姐旁边,低声说:“是。” “那天你叫我回去,我没理你。可是,你也没帮我去找张衢亨。小孩子怄气,也该扯平了。”小乙自然知道大小姐的地位,以及招惹她的下场,可他还是要说,即便心里怦怦直跳,“我没想到你会不开心,也没想到你不开心了会找人来抓我。妈妈说,男生应该让着女生,不然讨不到媳妇。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你不开心,我当然会认错。这是绅士该做的。” 小乙吞了口口水,来润湿干涩的嗓子:“然而,我忍不住要说你霸道。霸道的人总想着自己,自私的人总令人讨厌。所以,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讨厌你。” 大小姐的手攥住裙子下摆,直勾勾的看向小乙。小乙仿佛从中看到了委屈,话卡在嗓子眼里,居然不知道是否该说出来。 张衢亨从没见过冷面少女正脸瞧着谁,脑袋里刚闪过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诉小乙,却因为一时吃惊,忘了。 “救救我儿。” 贾衮膝行着走近大小姐,额头淌着血,血水滑过眼角,混合着眼泪流下。让人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亦或血泪。贾祎陆也跪了下来,乞求大小姐救命。他本不想的,但若大哥疯了,他势必要喊“救命”,早喊晚喊都一样。 冷漠、沉默、淡漠,一个人的生死,在大小姐眼里,或许还没小乙接下来的话要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个坏毛病,也是个正常人都有的毛病。 毛病谁都有,但有些毛病对有些人而言,就是灵魂上的臭泥巴。大小姐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还看着小乙,小乙却移开了目光,盘着腿,把头垂了下来。他不会跪,也不能跪,低头已是最大的恭顺。 “我为我的话道歉,所以,请你救救贾祎皋。” 贾衮们错愕,戚叁伍们惊愕。没人想得到小乙会为贾祎皋求情,大小姐也微微发愣。 “我和贾祎皋没仇怨,只是比武而已。而且这次我胜之不武。贾祎皋之所以会输,是因为”小乙抬起头,直视大小姐的黑眸子,“他喜欢你。” 葛二勃然大怒:“臭小子,你敢亵渎小姐!他也配喜欢小姐!”抬手要打小乙的耳光。 “住口!”像是说过一次的话,嘴皮子会变利索,这次大小姐把这两个字吐得急切,而且字正腔圆。 葛二赶紧老实地盯着鞋尖,不敢妄动。 小乙咧嘴一笑,嘟哝了一句:“声音不难听,干嘛不说话呢。” 一直三缄其口的姬顿,忍不住开口了:“牛x,真你娘的牛x。爷们儿开始当你丫是个混不吝,刚才知道你是愣头青,现在看来你大爷的才是年轻一辈儿的奇峰!敢跟大小姐嘚啵,还让大小姐替你说话。爷们儿今儿个服了。”口里含糊不清地夸了几句,转眼就掉价,“甭说,你俩一个黑得像锅底、一个白得像砂糖,黑锅底炒白砂糖,那就是稠糊糊的一锅糖色儿,搭调——”话没说完,两眼翻白,栽了过去。 旁边的宋赤焱和孟道升,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大小姐,只见大小姐脸上古井无波,粉拳却是紧攥。两人齐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大小姐一眼。 孟道升好心,把姬顿平放在长凳上,喃喃道:“知道你嘴没把门,还不老老实实闭嘴。” “祎皋,祎皋!挺住,别变!”贾衮突然抱住贾祎皋,声嘶力竭地吼道。但并不是声音够大,就能贯通灵魂。 贾祎皋的双腿在向蛇形发展,大块的鳞片,正爬上他手臂、胸口和脖颈。 王三说:“再不压制,可就无法挽回了!” 贾衮重新朝大小姐跪了下去,王三也朝大小姐躬身。小乙急切地说:“贾祎皋曾两次失神,一次是你来,一次是你说话!尤其是最后一次,令他的蓄势功亏一篑,所以,是你这个红颜祸水害得他输了比武。一报还一报,你害了他再救了他,就扯平了。你不喜欢他,至少也要当面拒绝他!” 红颜祸水?宋赤焱、孟道升都忍不住要说“牛x”了。龚小乙可真牛,这么埋汰大小姐,居然没被打死,简直不合常理。 大小姐蹙眉道:“救了他,我就不欠你了。” 欠我什么?鸡腿还有饭盒?一个鸡腿、一个饭盒,换一条人命,值了! “不欠我了!”小乙喜悦道。 除了小乙,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大小姐的人情是什么?大小姐不可能欠人情!如果有,那么这个人情可以让整个武盟以及隐士集团来偿还。可这小子,居然为了刚还打得你死我活的贾祎皋,放弃了。 “好。” 大小姐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抬手凭空一捏。小乙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她究竟做了什么。只看见笼罩贾祎皋的虚影——龟甲蛇身的武士,轰然破碎,瞬间连星点闪光都没留下。 接着,贾祎皋的身体像是被无形大手抓了起来,直挺挺的飘在空中,嘴巴大张着。小腹气海位置,出现了一团金黄的光球。金光在被慢慢挤压,逐渐暗淡,浓缩到一枚小小的丹丸,从小腹缓慢上移。 看到这一幕后,贾衮的表情从欣喜,立马坠入惶恐的深渊,“大小姐,不要啊。剥离金丹,祎皋可就成了废人了。” “输给区区武者就不是废人了吗?”葛二斥道,“贾祎皋已经废了,不剥离金丹就死定了。你可知道小姐,为了你儿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嘛!得寸进尺的东西!” 王三按住贾衮的肩膀,怅然道:“我们的力量来得容易,付出的代价就大,这是天理啊。” 贾衮颓然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金丹经过腹腔、胸腔、喉咙,啵的一声,带着血丝从嘴巴里飞出。贾祎皋悬浮的身体摔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严重骨折的双腿,软塌塌地扭曲着。身上冒出鳞片的地方,因为鳞片突然剥离,汩汩淌着血。 没了金丹,这些伤势可能很难修复了。贾衮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儿子废了,贾家的希望没了。 金丹飞向了大小姐,葛二捧着手帕,接住金丹,小心翼翼地包好。大小姐的额头冒着点点汗珠,朝小乙看了一眼。小乙说:“谢谢。”但是,短短两个字,大小姐已不屑于听,转身、入轿、起轿、离开,一言不发,一语不闻。 “呀!我想起来了。”张衢亨说,“那天晚上,大小姐传音给爸爸,让爸爸带我到桃花林,原来是因为你。” “传音?神话故事里那个。”小乙楞了一下,恍然道,“这不成了我欠她人情了,糟糕!” 葛二留在最后,看了看王三,又瞅了眼聂元,对着小乙等人,颐指气使地说:“动手,抓了这白家的小王八犊子!” 第一九三章 疯子老师 “不要!” 戚叁伍大喊着,身体如一道利箭,眨眼到了贾衮面前。可是,他还是不够快。 咔嚓一声,世界仿佛转入黑白,声音消弭于无形,万籁俱寂,只有一声咔嚓。小乙脖子歪斜着,像极了仰面看天的元九,被贾衮摔在了地上。 “贾衮——”戚叁伍怒吼着,感觉浑身在被业火焚烧,燥热得只有痛饮贾衮的鲜血才能解渴! 轰地一拳打在贾衮小腹。贾衮没有想到戚叁伍全力爆发,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明明是年老力衰的老头,明明是强弩之末的武者,为什么能够一拳穿透护体真气? 不!他没有穿透护体真气,而是带着护体真气一起打。力量透过护体真气,倾泻在了贾衮身上。贾衮就像是被裹在充气服里的人,被人一拳接着一拳,打翻在地。虽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但已经被力量撞得七荤八素。 一拳、两拳、三拳贾衮毫无还手之力,倒在地上,被戚叁伍一拳接着一拳地殴打。打得贾衮身下的砖石碎裂,打得贾衮陷进地里,打得贾衮骨断筋折。戚叁伍封魔般地将贾衮一寸寸砸进地里,看不出疲惫,看不到极限。 他淌着血泪,嘴里喊着:“杀了你!杀了你!” 一向惫懒,又善于逃避的戚叁伍,彻底疯了。 葛二脸色发白,既庆幸她没有选择先杀龚小乙,又感到不幸,戚叁伍接下来会这样活活把她打死吗?一对真气大手,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一柄短匕悄无声息地放到了葛二的喉头:“二先生,我不杀你。但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一定会被大小姐厌弃。” 在葛二心中,大小姐的名号,要比突然冒出的黑衣男子,和放在喉咙前的短匕,更具杀伤力。 “你是谁?” “白无常!” 葛二了然:“你这样的人物,屈居于白云裳之下——” “二先生,不必挑拨离间。少爷比任何人都值得尊敬,他一定会带领白家实现荣光。” “哼,为了龚小乙,惊动了白无常。值得吗?” “少爷觉得值得,就值得。” “但是他死了。” “二先生,你一定没有爱过谁。” “你——说这些做什么。” “所以,你不懂少男少女间的懵懂情愫。荷尔蒙会让他们不自觉地糊涂、变傻。” “哼,早恋不是好东西。”葛二睁大了眼睛,“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但这是事实。” “不、不,我要陪着她。不能让她做傻事。”葛二喘着粗气,脖子被划开一道血口子,都浑然不觉。朝着极霞宫深处飞跃而去。 白无常看了眼仍在殴打贾衮的戚叁伍,又看向元九,忍不住心痛地红了眼。心里宽慰自己:“他已经安全了。”飞快地跑去仪门和道门之间的穿堂。 小乙缓缓睁开眼睛,极轻地唤道:“老师” 尽管如此,戚叁伍的身体如触电般一震,殴打贾衮的拳头悬在半空,眼神逐渐清明。 “老师” 第二声传来,戚叁伍的眼睛彻底恢复了明澈,两行浊泪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小乙” “老师” “臭小子,害我浪费了半天感情。” 贾衮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两眼无神地看向天空,那里原本是戚叁伍血红的眼睛。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呃的长音,那是因为他下巴脱臼了,鼻子歪了,空气只能经过变形的声带呼出来。 戚叁伍一步一哆嗦地走向小乙,看到小乙歪着脖子,像落枕患者,不禁笑了。“装死连我都骗,真是不肖徒。” 贾衮的手指动了动,然后背部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从坑里坐了起来。看到了佝偻的戚叁伍,重心靠前,带着身体向前挪动,下盘轻飘。 “老师”小乙看到了贾衮,想要提醒老师,但他发不出别的声音。只剩“老师”,他说的最多的词汇。 “来啦,来啦。别催!”戚叁伍笑着。 贾衮抬起了拳头,五条金蛇盘绕着他的手腕。 “老师” “来了,等我蹲下,背你下山。我的老腰,好像直不起来了——” 轰!五条金蛇同时轰击在戚叁伍的背上,把他的腰打得笔直。 “老师!”小乙朝趴倒在身旁的戚叁伍大叫,但手脚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贾衮摇摇晃晃地从坑里站了起来,脸色挂着残酷的笑容,走向小乙。 “够了!”上方传来一声断喝,“贾衮,你再靠近龚小乙一步,葛、姬、孟、宋四家家主将同时出手,将你击毙。” 贾衮一怔,循声望去。一名腰悬短剑的美貌少年,从仪门的飞檐跃下。 “妹妹要他们下山。”葛还婴盯着贾衮,见贾衮迟疑,又说,“你若存心寻思,就来试试我的七杀剑!”青色真气短剑,浮现在葛还婴头顶。 迟疑良久,贾衮还在迟疑,木呆呆的像行将入土的陶俑。 葛还婴嗤笑一声,兀自将龚小乙扳得坐起,捧住他的脑袋,飞快地向左右一扭。咔两声过后,小乙发现自己的脖子可以动了,急不可待地看向趴在地上的老师。 可嘴巴却被人一把掐开,同时塞进了一枚丹药。塞丹药也就罢了,偏偏葛还婴不给小乙咀嚼的机会,一巴掌拍在他的嘴上。 小乙的喉结滚动,咕噜一声将丹丸塞进了肚子里。顾不上瞧葛还婴,靠着仅剩的力气,扑到戚叁伍身边,想要将他翻转过来。却被葛还婴捉住了手腕:“别动,他可能伤到了脊柱。” 小乙双目含泪道:“求你,救救老师。大恩大德,我豁了命也会还的。” 葛还婴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手一寸一寸按在戚叁伍的脊柱上。直按到腰部,戚叁伍突地呻吟一声。 葛还婴站起来,用手帕擦了擦手,朝小乙丢了瓶药说:“他醒来后给他服用,第一次服三粒,之后每天一粒。”对贾衮说:“我建议,你和我一起走。”不等回话,葛还婴提气一纵,跃上了仪门。 贾衮痛恨地瞪了小乙一眼,小乙同样痛恨地瞪着他。沉默了两分钟,贾衮膝盖微弯,纵上仪门。 小乙长舒一口气,瘫在了老师旁边。这时,元九的鞋底落入了他的眼帘,泪珠又盈满了眼眶。 第一九五章 回归 见到姜白芷时,兰如常的双马尾欢快地就像围着鲜花的蝴蝶。 “嘻嘻,你怎么夸我?” 姜白芷敲着她蹦蹦跳跳的模样,居然生出了摸摸头的念头。忙摇了摇头,忘掉不靠谱的冲动,说:“先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用了点小聪明,把葛二和葛还婴骗走了。然后,我就有了和大小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姜白芷不由得替她担心:“这两位的道心杀伐气都极重,你得罪了他们,万一他们报复你怎么办?” “怎么办?你保护我咯。” 姜白芷微微一怔,吃吃地说:“这个保护一时可以,保护一世有点儿” 兰如常脸浮红晕,说:“才不要你保护我一世。你都不想想,我是龚小乙那种做事不顾忌后果的人吗?” “他确实年轻气盛,不过你不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普通人少有的执念嘛。” “就是笨咯。”兰如常对龚小乙的印象还不错,但是,不管是谁抢了姜白芷对她的夸奖,都会遭到记恨。 “他不是笨,只是明知道有别的路,却不愿走罢了。” “这种人早晚饿死啦。” “就你圆滑,可就按你现在花钱的本事,早晚也要饿死。还是傍个大款嫁了。” 兰如常把嘴一噘,气咻咻地说:“你是想换别人做搭档。哼!” “好啦,如常,告诉我你怎么做的。” 一声“如常”唤得她心里酥酥的,心怦怦跳了一阵才说:“我不过是抓住了葛二和大小姐的心思。葛二虽然忠心,但控制欲太强。我就挑唆她说,大小姐青睐龚小乙。她自然会跟去找小乙的麻烦。接着,我又向大小姐说,龚小乙快死了。她便让葛还婴去救龚小乙。于是,我就可以单独面对大小姐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大小姐会在意龚小乙?” “消息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兰如常神秘地说。 “你又和那个组织合作了?” “谈不上,各取所需罢了。”兰如常揉着肚子,被夏千蝶踹的地方,到现在还有余痛。 姜白芷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想不通,不去想了。蒂落她怎么说?” “说起你那个侄女,我就来气!”兰如常恼道,“平时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也就罢了。我说我来帮你舅舅送信,她还冷漠地一声不吭。我问她,知道舅舅姜白芷吗?她依然沉默。挺好看的丫头,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别怪她,她从小就这样。”姜白芷温柔地笑着,“能把姐姐的遗书交给她,告诉她,姐姐爱着她,就足够了。” “我还告诉她,她有个妹妹。” “你”姜白芷盯着兰如常,沉默良久才说,“但愿她的心念不会太过动摇。” “你们男人啊,就是太小看女人的心灵。我们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象得大。” “可是姐姐那样的人却郁郁而终。”姜白芷悲伤地想到。 “话又说回来了,你姐姐希望你照顾她,可是她根本就被照顾得很好。” “那是因为不一样的,不一样。”姜白芷摆着手说,“没有家人陪伴下的成长,是残缺的。” “怪不得堂堂大小姐,会中意龚小乙那个土包子。”兰如常嘟哝道。 “或许不是中意。” 姜白芷举头望向极霞宫,从山下看去,那里还那么清净。他想起,龚小乙曾经翻起“皇帝”卡,蓦地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张卡如果不是龚小乙的,那会是谁的? 好在他从不信占卜算命,就没再纠结下去。 九重山市火车站西广场,是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每天都会有散工在此处等活计,也会有临时需要人手的雇主前来,挑选身子骨精壮、眼神明亮的工人干活。这里就像售卖劳动力的市场,每天都非常热闹。 今天也不例外。唯一不同是,往常要在广场里走上圈,挑三拣四、讨价还价一番,选定合意工人的雇主,以及蹲在道牙,举着牌子,等候挑拣并时刻准备讨价还价的散工,并排站到了一起,并且围成了个大圈,把广场前马路都占去了一半。 圈子里面,有人在打架。 打架在这里很常见,原因多如牛毛。比如散工为抢生意而打架,雇主为抢工人而打架,散工因为没有找到工作而打架,或是单纯因为太冷而打架。可在众多场架里,没有一场发生在雇主和散工间。一旦散工打了雇主,或是雇主打了散工,他们都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工作或者工人。 这场架之所以有这么多人看,恰恰是因为散工在打雇主。原因好像是,雇主克扣了那个工人的工钱。 “这太常见了。”有明白人说道,“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老板付钱时肯定要挑毛病,再省些工钱下来。这种时候啊,一别争,二别恼,说几句好听话,装装可怜,再象征性地把毛病修补修补。老板脸上挂不住,多少要再给点儿。 “要么干脆干活儿前,就把工钱抬高,临了主动给老板打个折。老板觉得占了便宜,自然不会再挑理儿。而干活的说不定还能多挣点儿。怪只怪这小伙子不懂其中的门道! “你说他咋做的啊?他呀,说来可笑。老板说墙上的腻子糊得不密,他立马补了一层腻子。老板说糊得不均匀,他干脆又涂了一遍。老板说腻子涂太多,粘不牢,他呀把腻子刮了又重新涂。 “啥?你说这干活儿的态度好,老板没法挑眼了?狗屁!老板最后一个子儿都没给,为啥?涂了这么多遍腻子,用的全是老板的料!老板说他浪费了料钱,于是就打起来了。这新来的小伙子打人可真狠,上了十来个人,愣是没拦住他。这不把老板打得鼻青脸肿的,正躺地上哭鼻子呢! “老板活该啊?嘿哟,在这儿干活的,要都觉得老板活该。那老板还敢来找工人吗?还不见一次挨一次打!老板和工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要人,一个缺钱。无非是卖力气挣口饭吃,吃点儿亏总好过没得吃好。谁有钱,还跟这儿卖力气?出来卖,就得缩着脖子。” 白虹坐在车里,听得起兴,说:“道理还真是这个道理。” 小乙扒着车窗,也喃喃道:“隐士和武者好像也是这个关系,隐士通过武盟雇佣武者,武者就要放下架子讨饭吃。” “警察来了,终于能动了。” 汽车发动,缓慢在被驱散的人群中挪动。 这时,方才圆圈的中央,有人愤懑地大喊:“我辈武者,沦落至此啊!我不服!天不公啊!” 小乙好奇地探头去看,待看清了说话那人,便连忙叫道:“白虹姐,请停车!那人我认识。” 被铐上手铐的那人,确实是小乙的熟人——李达,那条明明很拮据却要大方请客的汉子。想到他因为侯三脚出卖了自己,就羞愧得退出比赛,进而沦落到这里打散工,小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汽车靠边停稳,小乙打开车门,准备跳下车,但两腿一软,又坐回了椅子。他看着要被带走的李达,心里着急,对白虹说:“白虹姐,能请你帮个忙吗?” 白无常望了李达一眼说:“倒是条汉子,既然是小乙的朋友,那就不必说了。你们先走,我去处理下。”说着下了车。 白虹说:“无常去了就不会有问题了,咱们先走。你们的伤势可不能耽误。” 汽车重新发动,身后的人群渐渐离得远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武者俱欢颜。”小乙喃喃道。 白虹说:“倒是个伟大的想法,你可以和少爷商量下,以白家的财力应该能实现。” 小乙笑了笑说:“不了,我开始明白了,什么是适合我的侠客之路。比如,像孔白花一样,唤醒大家的侠客之心。” 第一九六章 没糖馒头了 三个月后,钉子路馄饨铺的开门营业,令艾县饕客们奔走相告。馄饨铺和南花坛早餐摊,是一事的。有了馄饨,就有了糖馒头。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南花坛的早餐摊没了糖馒头,也没了那个掌勺的少年。 “老哥,老哥,你那徒弟哪儿去了?” “他呀,山上跑步去了。” “老哥,老哥,你那小娃哪儿去了?” “他啊,公园打拳去了。” “老哥,老哥,啥时候卖糖馒头啊?” “不卖啦,遭罪。以后馄饨不限量。” “老哥呀,你还卖得动吗?我瞧你的胸含了,腰弯了,太阳穴凹了,眉毛也白了。” 戚叁伍叹了口气,把馄饨豌往桌上一磕,说:“有的卖,你就吃。没的卖,就别吃。哪儿那么多话!” 吃馄饨的讪讪笑了起来,唧唧地吃馄饨。 另一桌,那位带着金丝眼镜,衣着得体光鲜的食客,把汤匙里的馄饨吹得温热,连着汤吞进口中,不疾不徐地咀嚼。咀嚼时眼睛眯了起来,手还捋着半白的胡须,看起来极享受的模样。 戚叁伍拉了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问:“吃也吃了,说说看,我还能卖几年?” “那要看你如何卖,站着卖、坐着卖还是打着架卖不同的卖法,不同的结果。”不等戚叁伍催问,他接着说,“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躺好了,十年;坐好了,八年;站好了,三年。要还去打架,抱歉,我不收你这号病人。” “庸医!” “骂骂,要是骂我一句,你能多活一天,我躺着让你骂到长命百岁,又有何妨?老戚啊,你的身体是什么样子,运转一个周天还不清楚?你不年轻啦,几处要穴被封闭,经脉被外力撑裂,已经是要命的伤势了。竟然还不计后果地催动内劲强化体魄,导致内劲从经脉中溢散到脏腑各处。脏腑都被你自己摧残得快要玩儿完了,我从哪儿给你换套新的!” 戚叁伍干咳了两声说:“小乙如何?” “他年轻!” 寥寥三字令戚叁伍塌下心来,无事便好。 “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在白夜被专家轮流会诊过了,干嘛还要我这糟老头子出诊?好在春泉岭离得不远,否则你这一碗馄饨可不够。” “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食客眼皮抬了抬,显得不乐意。 “你看,我叫戚叁伍,你叫华廿一,咱都是数字辈儿的。” 华廿一嗤地笑了:“你呀你,为老不尊。” “这是我徒弟说的。但凡名字是数目字的,都说是我亲戚。我觉得说得在理,用数字给子女起名的爹妈都是一路货色。咱不是亲戚,也胜似亲戚。” 华廿一又嗤笑一声:“直说,堂堂二门戚叁伍跟我个破郎中套近乎,有什么企图?”见戚叁伍嘴唇在动,就是出不来声音,“嘶,你该不会是要托孤?我不干。” “小乙太莽撞了。” “那他就该吃点儿皮肉之苦。” “他没有江湖阅历,武盟无人会帮他。” “武盟不是给他颁发丙字位排位了吗?” “提起排位,我就想乐。刚回来时,菲克特里那个秃头镇守,叫什么来着?嗨,忘了就忘了。特意给他了一块丙字位腰牌,谁知这小子把腰牌扔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什么不食周粟、不要武盟牌。然后,我跟他说,拿着腰牌可以到各地武盟分舵领月奉。你猜怎么着?他二话没说,去翻楼下的垃圾桶,一路追到垃圾处理站。回来身上那个臭啊!被孟红好一阵打。” 华廿一干笑了两声:“倒是和你一个脾性,不要脸。” “我的脸在十年前就没了。”戚叁伍把“售罄”的牌子挂在卷帘门上,回过头来说,“倒是他,脸皮还得磨,磨厚了才能在江湖混得开。” 华廿一不笑了,低声说:“你和他说过十年前的事吗?” “他知道,我还没跟他细说。话说回来了,十年前我找你求助时,也没见你叽叽歪歪。怎么十年不见,你就变得跟个市井小民似的,没点儿义气。” “这年头,谁还不是市井小民了。大侠也好,恶徒也罢,填饱肚子要紧。我的黄杏堂开不下去了,只能学诺派经营公司,搞股份制时代的风变了啊。” “风再大,也吹不到我啦。”戚叁伍抬头去看自家的幌子,长方形的红旗被油烟熏得黑不溜秋。孟红说要把它摘下来洗干净,戚叁伍拒绝了,并干脆把幌子卷在旗杆上,远望去好像没有老鹰驻足的鹰架。不过,现在不许在城市里养鹰了,年轻一代已不知道什么是鹰架,他们会怎么比喻这个幌子呢? 盯了一会儿,戚叁伍站上长凳,把幌子抖开,抖落了一层浮土。灰土飘到华廿一身上,也沾到了刚吹凉的馄饨。他抬头要骂,但看到幌子上的字后,忽而笑了笑,吹了吹馄饨,一口吞下。 幌子上写着:“二记馄饨。”一上面的那道短横,墨迹要比下面的新一些。瞧啊,下面还盖着油花。 “我想好了,今后别的不干,就守着这间馄饨铺子。” 华廿一迅速吃完了将要凉透的馄饨,说:“以你惫懒的个性,除了看门,也做不了什么了。怎么?等你作了古,这家铺子要传给徒弟吗?” 戚叁伍撇着嘴:“他呀,有了武盟的月奉,早餐摊儿不去了,晚上送餐也换家了。天天就知道跑出去练功,问他练出来个什么?他不说。还把家里的锅换成薄皮锅,在火上燎一下就热,使劲儿一捅就漏。把勺子换成了注铅的大铁勺,小四十斤,搁锅里不扶着都能把锅压成铁片儿。 “问他干嘛?他说练功,说薄锅热得快,所以要反复颠勺才能不把菜炒糊,可以锻炼臂力。用个大锤当勺子,为了不把锅捅漏了,就得举重若轻。结果,没见他练出个什么,菜倒糊了不少。” 华廿一竖起大拇指道:“呀,你收这位徒儿真乃奇才啊!他这不是练功,是练腱鞘炎呢!” 这时,孟红趿拉着拖鞋跑来,问:“老师,你知道小乙又上哪儿去了吗?” “练功去了,我们才说到他。” 孟红扣着双手,两只脚定不住,踩着碎步走来走去,看得出很着急。 戚叁伍知道孟红向来沉稳,一定是有了急事,便问:“咋了?妹子,找不到小乙那兔崽子,不还有我呢!” 孟红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这事照理不该找老师您帮忙,但您毕竟是小乙师父,跟我们家人一样。刚有人打电话说,北方影视要重新开发六三七纪念谷。” “这不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吗?” “不是,他们上次刚进驻就停工了。这回他们要全面开工建设!” 华廿一说:“好事啊,开发好了,艾县也会繁荣起来。” “不是不是,他们通知说,要拆好义他们的纪念碑!” “这帮王八犊子!”戚叁伍气得一跺脚,“走,看我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华廿一清了清嗓子,本意是提醒戚叁伍不要动武,谁知被他薅了起来说:“你不是带司机来的吗?开车去,有人打架,你替我上。” “啊?啊!” 第一九七章 砸石碑 六三七纪念谷的铁栅栏门大敞着,大有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意思。 二十来辆大型工程车、渣土车、挖土车,在铁栅栏门里一字排开。周围建材、钢管码得整整齐齐,还有一车板砖被堆起一人高。 施工队头子在训话,训些什么话,这里不表。光看被训话的工人们,个个哈欠连天,干活都没这么累的模样,就知道话没什么意思。 “咱们的任务,是把遗迹全挖出来,周围一圈清空。要让老板从栅栏门可以望到遗迹的铁柱子,听清楚没有。” 有个艾县的工人说:“那纪念碑呢?那可是菲克特里市长亲自立的。” 头子显然早就知道此事,说:“过去十年了,菲克特里市长都换了两波,谁还管这闲事?” “遇难者家属拿纪念碑,可是当墓碑看啊。”艾县工人接着说。 “就你话多!这儿现在是老板的私产,谁家祖坟在这儿也得给刨咯!” “你不怕坏良心吗!”艾县工人很生气。好久没吃过南花坛的糖馒头了,多半是因为这家老板搅和得人家没心情做。 “还想干不想?在下面吼什么!有种的你站出来,看我不打死你。”头子从身旁的手下手里,拿来一块板砖。啪地一掌下去,砖被劈成了两半。吓得工人们纷纷缩了下脖子。 那艾县工人是个有骨气的,还要说话。站在身后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想想你儿子,别冲动。” 工人立马恍然:这家公司虽然恶劣,但给钱多。儿子还在上学,老婆工资少得可怜。要是丢了工作,一家人又要节衣缩食。唉! 无奈之下,工人低下了头。 头子得意一笑,举着柄平头大锤,在前开路。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杀进遗迹大坑。不一会儿,就到了汉白玉石碑前。 他指着石碑说:“谁来把这破石碑砸了,今儿工钱加一倍!” 有些老于世故的工人马上明白了工头的意思:这是要立威呀。有人公然反对他的指挥,他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告诉顶撞自己的人,自己才是老大。 众人皆是沉默。尽管是十年前的旧事,但艾县人还是会拿出来夸上一夸。毕竟,龚好义曾一度成为艾县的光,把这个名声不显的小县城装点得光芒普照。所以,即便是外来的工人也多少知道点儿石碑的来历。 工头环顾一周,气得光头上的青筋凸显,好一会儿才说:“好好好!今儿就看老子发威!”举起锤子,卯足了力气,砸在石碑的上角。 砰!没想到汉白玉极硬,一锤下去只崩落了几片碎块,还反震得工头双手发麻。 工头恨意大增,真把石碑当成了赖账不还的混账。呸呸,朝手心啐了两口,扎着弓步,把大锤高高举起,轰然砸在石碑上。石碑崩飞了一大块。 “住手!” 背后传来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愤怒,工人们回头望去,声音的主人就已经从他们脑袋上跃了过去。 惊鸿一瞥之下,那名艾县的工人看到了头顶飞过的少年的脸庞,不禁失声道:“这不是南花坛早餐摊的小乙吗?” 来人正是龚小乙,可是为什么他比孟红先到? 看到石碑残缺,小乙怒不可遏道:“谁允许你动爸爸石碑的?” “哟,这石碑是你爸爸,还是你爸爸是石碑啊?哈哈!”工头摸着下巴,坏笑道。 “我爸爸叫龚好义!” 工头斜眼看向石碑断口下,正好有一个名字“龚好义”,知道是家属来了。可他非但不觉有错,反而冷笑道:“没听过,你去别处找。别妨碍我们干活。”说着,锤子已被高高举起。 “住手!” “嘿,怎么着?再不走可就打了!”工头撸起袖子,露出鼓得高高的肱二头肌。 边上的手下帮腔道:“小子,赶紧走。不然打哭了你,你可别跑去找妈妈。” 小乙强忍住揍人的冲动说:“大家都知道这块儿碑是为了纪念死难者而立,你有什么资格擅自拆毁?” “我不介意再和你讲讲什么是道理,钱就是道理。这块儿地,被老板买了。地上地下的都是老板私产,甭说是块碑,只要不是活人,这块地上的一切就都是老板说了算!” 小乙深呼吸,压住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那请给我们时间,让我们把石碑迁走。” 工头笑了起来,指着石碑说:“我都说了,这是私产。想迁走石碑可以,拿钱来!实话告诉你,我们老板说了,想要留下石碑,留下一百万!” 众人哗然,现在一百万够买一栋楼了,一块石碑就要一百万,简直是抢钱。 小乙同样气得涨红了脸,说话时身子都在颤抖:“你们老板为什么非要砸了这块石碑?” “不为什么,石碑碍眼!” “果然如此。”小乙变得出奇镇定,“你们的目的不是石碑,而是卢松年、沈柏青、万寿以及特托。” 大家都茫然时,工头看着石碑上被念出的四个名字,脸色变得狰狞:“看来你是要挑事了?”朝手下们招招手,八个大汉各守一角,把小乙围在中央。 小乙勾了勾嘴角,双手负后,挖空心思地想要摆出一副藐视的姿态。但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么眯着眼,看起来都像是畏光症患者。 工头冷笑:“好小子,胆子倒挺大。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不走就让你爬着回去。” 那名艾县工人忍不住站出来,劝道:“快走,他们可都不是好惹的,背景深着呢!” 小乙看了他一眼,认出是早餐铺的常客,又看到他穿着施工的反光背心,不由感动。看起来他只是提醒小乙,但实际上,他冒着被报复甚至被辞退的危险。 因此,小乙向他感激地报以微笑,却不能和他多说话。 “你们退下,我不想你们受伤。”小乙觉得只是眯着眼,还不足以体现自己的威风。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工头把锤子往地上一杵,“兄弟们,给我上!” “等等!”又一名少年从工人队伍里挤了出来说,“挑事的不止他一个。” 围观的工人们,看向少年,不禁瞳孔一缩。他们多数人这辈子还没见过,有着如此精致五官的少年,只可惜他的头发花白,眼底有着一抹病态的青黑色,衬得眼睛无神,形同死鱼眼。 来人居然是白云裳。 第一九九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卡车堵住了大门,车上跳下了二十来号人。个个是彪形大汉,不少人还留着伤疤,看起来分外凶狠狰狞。 孟红哪见过这个阵仗,感觉脚有点发软,可还是抓住小乙的手腕,把背挺得笔直。小乙轻拍母亲的手背说:“妈,你放心。武盟大会时,二十几个人围攻我都没赢。” 不提武盟大会还好,提起来,孟红就两眼含泪地瞪着小乙。对此,小乙只好一缩脖子,任她打任她骂,谁让她是亲妈呢。 跟在两人身后,卡尔对白云裳低声说:“少爷,虹姐说戈登家已经察觉你在这里,咱们可不能在这儿耽误时间。” 白云裳皱着眉,看向前面的小乙,摇摇头说:“不等到小乙,我不去遗迹。” 卡尔忍不住要问为什么,但看到戚叁伍投来的目光,他只得闭了嘴。白虹叮嘱过,这次出来,除了少爷,谁都不要信,包括龚小乙。 戚叁伍站在最前面,冲工头抱拳说:“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 工头根本不拿眼前这老头当人,不等人把话说完,就随着口水泼出一串脏话,大抵是问候对方直系女性亲属的话语。 戚叁伍想的是,把这帮人打趴下,就如勾勾手指那么简单。可要把石碑挪走,现在不是四十年前,靠拳头能解决多数问题。所以,他本着和气生财、睦邻友好的原则,和对方达成和解。却不想对方的嘴好像长错了地方,喷出的污秽,一车都拉不完。 没一会儿,连孟红的脸都挂不住了。低声对小乙说:“要不你还是揍他一顿。” 有关母系的脏话,听得戚叁伍也想骂街。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骂丫父系:“你大爷!” 话说你大爷是骂人的话吗?戚叁伍认为是。在他年轻时,因为惫懒,很少跟人打架。别人恐惧他师父的名声,又不敢主动挑衅。可还是备不住有人想和天下第一弟子练两招,怎么办?就是骂,骂得戚叁伍急了,让他先动手。 开始,戚叁伍还真把对方揍得人面桃花相映红。后来,戚叁伍觉得揍人太累,所幸任他们骂。可是,对方越骂越难听。戚叁伍想出一个办法,你不是骂我母系亲属吗?我骂你父系。 骂父系偏不骂直系,就骂旁系。这说明对方的旁系才是真的直系,一下就骂了对方三个长辈,不但省时省力,还实现了精神胜利,骂完就不生气了。 不过,这次戚叁伍骂之前不生气,骂之后也不解气。骂完抄起一块儿碎砖,正中工头的臭嘴。立时,工头牙齿松动,鼻血横流。 “给我往死里打。” 戚叁伍把手一摊说:“骂母系挺好,干嘛非骂儿子?这不讨打嘛!” “老师,你先动手的,可别骂我做事不计后果了。” 小乙一下冲到了戚叁伍面前,和提着钢筋的大汉交了手。 “哈哈、哈哈。我也来。”白云裳笑得灿烂,一爪掐住一人的手腕。卡尔跺了下脚,也快步冲进战圈。 三个少年居然拦住了二十多人,惊呆了所有人。也吓到了孟红,她看向老师问:“这是我儿子吗?” 戚叁伍看着小乙的背影,老眼有些模糊,微笑着说:“是啊,十六了,该独当一面了。” 工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这二十多人全是正经的传武门人,可不是他手下的八人能比的。怎么也都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尤其,那个龚好义的儿子,拳头怎么长的,方圆十步内的人,都逃不过他的拳头,倒像他有无数双拳头。 工头看向背后的卡车,露出了惧色。 卡车副驾,端坐这一名中年,推门下车,高声喝道:“都住手!” 一声令下,剩下的十来人立马停了手。其实,他们早就想停手了。交手三分钟不到,被仨少年打倒了一半还多,他们愣是没伤到对方一下。就像游戏里打等级高出太多的敌人,打出的攻击全是闪避,那还打个屁! “师父!”剩下的汉子纷纷低头,让出一条道路。 工头领路,说:“师父,叫您来就图压个阵,没想请您出手的,您看这事儿闹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中年蓦地一愣,点指龚小乙问,“嘶,你说的闹事者就是他?” “对啊,就是这狗东西。他还找来几个帮手。”工头指向戚叁伍、华廿一等人,又对小乙喊话,“臭小子,这是我师父张开宗,乃是武术界的大人物,还在神秘的武者组织排名前列。我劝你们趁早认输投降,跪下赔不是……” “张开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小乙嘟哝道。 “小子!叫你认输,你别——哎哟!” 工头正说着,忽然被张开宗抽了个嘴巴,把他抽得晕头转向。“你休要再胡说!” 说着,张开宗也不拿架子了,迈着小碎步跑到龚小乙面前,先鞠了个九十度大躬,后问道:“敢问可是龚小乙龚前辈?” “龚前辈?”工人、徒弟都蒙了,为什么张开宗要管少年叫前辈? “我是龚小乙,你干嘛叫我前辈?” “哎呀,您是丙字位,我是戊字位,您当然是前辈啦。还有这位是戚前辈?晚辈有礼了。”张开宗又鞠了个大躬。 “这位一定是华廿一华神医!”又是一躬。 弟子们全都惊掉了下巴,师父平时见了官家的要员,也就是点点头罢了。怎么见了这仨穷酸,反而跟孙子似的客气? 小乙确实被捧得不好意思了,说:“我想起你了,报名赛时见过面。” “可不吗?当时我就觉得龚前辈是位人物。果真!龚前辈做得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做什么了?” “战败托马斯,秒杀leo,逼退罗祠山,这都不算。光您力败贾家天才,令贾家一蹶不振。并且激励安泰然退出武盟,另开炉灶……武盟迎来前所未有之巨变,都是因为龚前辈啊!” 小乙被夸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说:“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那现在咱们还打吗?” “岂敢岂敢?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说着,他踹工头过来道歉,“快向龚前辈赔不是!” 工头不明所以,但迫于师父淫威,只好鞠躬作揖说:“是我错了,请龚前辈饶恕。” 张开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前辈可是你能叫的?叫龚爷!” “是!是!龚爷。” “那石碑……” “我们立马挖出来,给您迁到府上。” “可是,你们老板……” “没关系,我就说我砸了。”工头说完环顾四周,“你们有意见没有?” 其他人都沉默地点头。 龚小乙终于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早知是一家人,咱何必要打架呢。” 第二零零章 还来? “不许再打架。” 孟红掐着腰,仰视长高的儿子,一字一句地提出警告。尽管她的内心深处,知道警告形同画在地上的圆圈,没有半点用处。 小乙不想欺骗母亲,只是干笑着。孟红也知道儿子脾性,摇头叹息着,掸了掸他衣服上的灰尘说:“你长大了,还要当大侠啊。” 虽然是陈述句,但母亲的话更像疑问句。小乙轻嗯了一声说:“我想更像爸爸一些。” 孟红眼眶又红了,人到中年,关节硬了,性子反而软了,真令人泄气。 戚叁伍问小乙,为什么提前来。小乙看向白云裳,他就了然了。 “老师,跟你说个事。”像是管家长要零花钱的孩子,小乙忽然变得拘谨起来,一句话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来,见戚叁伍不耐烦了,才开口,“江湖人最讲义气对不?” “不许。”戚叁伍直截了当地说。 “你倒是等我把话说完啊。” “白家太危险!”戚叁伍压低声音说,“他救了咱们,这是大恩。但这恩情,你不要去报,尤其是现在。整个江湖都在围攻白家,如果没有紧要的事,那白家家主会亲自跑来艾县吗?别说是来玩儿的,老子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顿了顿又说,“至于报恩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小乙斩截地摇头道:“如果不能在危难中伸出援手,还算什么朋友,还当什么侠客。”见老师还要拒绝,接着说,“老师!别的我都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必须做。” “什么事你都必须做!可你考虑过后果吗?慎言慎行慎为!”戚叁伍咆哮,接着剧烈地咳嗽。 小乙伸手为他摩挲脊梁,却被他一膀子甩了开。 “老子不必你管,你爱干嘛干嘛去。” 沉默许久,小乙终于向老师鞠躬道:“我得去!”说完,抹头就走。 戚叁伍抬头看天,好像有口气淤在哽嗓,好不难受。孟红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拿着抹了把眼睛说:“我没哭。”可一低头,鼻涕就流了下来。 孟红微笑道:“老师,您说什么话。我可没瞅见你哭,不过是沙子迷了眼。” 两人看着彼此红通通的眼睛,笑了。 “雏鸟总要飞走的。” 一语成谶,当晚雏鸟没有归巢。把这两只看巢的大鸟,急坏了。 和戚叁伍等人分开后,小乙同白云裳、卡尔,重新回到了青霞山中。 时值初夏,刚下过雨。林子里又湿又热,周遭虫鸟都为之噤声。 白云裳走在前面,举着带天线的大疙瘩,好似大爷们举着收音机寻找信号,左溜溜右跑跑。大疙瘩还不停地传出嘀嘀的响声。名叫卡尔的金发少年,十分臭屁,紧紧跟在白云裳身后,对小乙爱答不理,显然要和小乙划清界限。 小乙倒成了陪情侣出游的电灯泡,百无聊赖之余,拾了根树枝,毫无章法地随意舞动着。这是他最近练武的主要内容,即以意催动招式,真正地达到无招胜有招。可第五重“意在形销”,对小乙而言,过于玄奥了。 战贾祎皋时,他一棍刺出。可对付别人,一棍刺出就不灵了,连擦到对方的衣角都不行。所以,招式并不重要,意才重要。那么就只练杀敌的意。 连续三天,小乙对着一只蟑螂瞪眼。可是,蟑螂活得非常好,能吃能喝能睡,还生了一堆子女。好像光有意也不能杀敌,得意和招式一起使出来。于是,他开始随心所欲地挥洒招式,就和男孩们的瞎比划没什么两样。至于这种方法,有没有用处,小乙还不得而知,只是想着:努力总比躺着好。 嘀嘀嘀嘀—— 白云裳惊喜地拍了下大腿说:“哈哈!要到了!” 然而,就在他的笑声响起时,一支羽箭划破空气,从榆树垂下的枝条间射了出来。小乙大叫着“小心!”,朝羽箭的目标白云裳冲去。但卡尔的反应更快,当即把少爷推到一边,张开双臂挡在少爷身前。 “你不要命了。”小乙用树枝劈落羽箭,瞪着卡尔说。 卡尔比小乙低半个头,心理上却认为比小乙高半个头。所以,他对待小乙的斥责,很不以为意,于是回瞪小乙。 “妈呀!快逃。”这时,反而是白云裳最伶俐,迈开腿开始逃命。 两人也马上恍然,羽箭射来的时机掐得那么准,一定是意图不轨。那么留在原地,不就是别人的靶子了。两人不再互相瞪眼,追着白云裳在林间穿梭。 不出所料,三人刚跑开,羽箭就落了下来。并且追着三人射了过来。 一口气跑出一千米,白云裳已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背靠着一株大树,再也跑不动了。看到他脸色苍白如纸,华尔赶忙从随身小包中掏出一个药瓶,将药丸塞进少爷口中。 “待在这里不是办法。” 像是应和小乙的话,话音未落,嗖——一支羽箭将小乙手中的树枝射成两截。 “这是在挑衅啊!”小乙扯着卡尔的衣服,把他和白云裳挤在树后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解决了他。”说完,就地一个翻滚,俯身朝着羽箭射来的方向跑去。 “喂!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白云裳刚喘匀气就大声喊道。 可小乙压根儿没听到他的喊声,猫着身子,足尖点地,飞快地跑没影了。但是,没一会儿,小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支羽箭,其中一支差一点就要扎中他的屁股了。 见到白云裳后,小乙二话没说,就把他扛了起来,没头脑地朝前狂奔。 卡尔见状,拔腿就追,边追还边骂:“该死!你敢拿少爷当挡箭牌。” “哈哈,哈哈,卡尔,别在意!这样比跑着好受。”白云裳仰起脖子和卡尔说话,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吓得他脸色一白,“没事的!没事的!”结果,一语成谶,七八根羽箭突地就冒了出来。 “妈呀!快跑!” 小乙大喊着,又进入了打夯机模式,踩得地面泥巴四溅。跟在后面的卡尔可遭了殃,他抹掉糊在脸上的泥巴,眼中尽是怒火:你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怒归怒,脚下可不能停,撵着两人仓皇逃命。 一道黄色光芒忽然盘旋着落在卡尔身后,掀起了一层泥巴。 “龚小乙,纳命来!” 卡尔哪里还敢理会糊进后领的泥巴,宁愿再被小乙溅起的泥巴糊得满头满脸,也要拼了命地往前跑。 “贾衮,咱们的账不是了了吗?” 第二零一章 遇袭 一棵水桶粗的大树,在爆炸声中轰然倒下,横卧在三人面前。 贾衮从半空中落下,站在倒卧的树干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龚小乙:“哪里逃!” 小乙喘着粗气,放下白云裳说:“什么仇什么怨啊。” 白云裳环顾四周,十来名手持机械弩的黑衣人快速将他们包围。他一眼就看清了机械弩上的飞鹰标识,说:“我还以为是戈登家的人出息了,没想到是伊戈尔保镖公司的人,这下完蛋了,哈哈!” “知道就好,我们蜂鸟小组,从来没有失手过。”伊戈尔方,为首的汉子说。 小乙说:“贾先生,虽然我很难理解你的痛苦,但我毕竟请动大小姐救了你的儿子。不能说有恩于你,至少算为你们做了件事。可是,你非但不感恩,还要杀我,这令我想不明白。” 贾衮两眼血红道:“有恩?你跟我们贾家有深仇大恨!如果你不挑战祎皋,祎皋就不会落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如果你输了比武,那么我们贾家还会有崛起的一天。我们贾家遭受了耻辱,重新沦为不入流的家族,都是因为你!而且,祎皋现在的模样,我宁愿他死了。” 小乙有些心寒,说:“可你当时不是这么想的。” “对,当时我希望能救回儿子,但没想到救回来的只是个废物!我留着废物有何用?都是因为你,把贾家的精英,变成了废物!” 小乙怒道:“你还算是个父亲吗?” “为什么不是?我养儿子,是白养的吗?” “等于说,我是救了蛇的农夫咯。我就不该对你和贾祎皋产生任何怜悯!” 贾衮冷笑道:“怜悯?怜悯就是对我的侮辱。” “那以你的意思,我就活该要被贾祎皋活活打死?” “不!按照我的计划,你应该被打成白痴、一团烂泥,像现在祎皋一样。然后,被大小姐厌弃,被我扔下山去,永远都只能像一团渣滓一样生活。” 小乙冷笑:“在几乎被你杀死时,我一直在问为什么。明明我没有做错,为什么你要杀我?现在我想明白了。老师曾说,强者记恨弱者,不需要理由。其实不是不需要理由,而是你们从不敢承认真正的理由。因为你们是懦夫,不敢直面生活的惨淡,只有压迫弱者才能显得高高在上,才能找回生命光辉的懦夫!” “好!说得好!”白云裳鼓掌道,“他们就是懦夫,只会逃避的懦夫。” 贾衮拳头攥得发白,忽而松开,狰狞地笑了起来:“对,我承认我是懦夫。可是,我知道杀了你,戚叁伍会疯掉。而我就会更开心,一举两得,呵呵!直到现在,我闭上眼睛,都会想起被他捶进地里的经历。这种耻辱,即便是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白云裳说:“你对小乙出手,有荆山令许可吗?懦夫。” “去他的荆山令,在我决定和戈登家合作时,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要我开心!”贾衮的面孔更加狰狞了。 小乙很想告诉他,父亲去世以来,孟红独自如何撑起这个家的,也很想告诉他,自己是如何让家里的日子好起来的。 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恐怕就是出生。只要能囫囵降生于世上,就开始不停地与生活较量。 为了改变家庭生活,小乙要每天三点起床,准备早餐的成品和半成品。到了十点收摊,才能开始练功,并为送晚餐准备食材。下午两点,开始着手准备晚餐。送餐结束后,洗碗、刷锅,一直忙到夜里十点。这时可以休息吗?不能,要把第二天的粥煮上,才能睡觉。 看着同龄人,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上学,小乙当然会觉得不平衡,认为生活艰辛,很想躺下歇一歇。可是,每晚数钱的时候,小乙从中看到了希望,生活会变好的希望。 而贾衮,似乎已经放弃了去寻找希望。 因此,小乙觉得他很可怜。 “我来对付贾衮,你们想办法逃命。不许说不!”小乙压低声音对白云裳说,还不忘补充一句。 白云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来拒绝的话。然而,卡尔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回了一句:“如果不是你,贾衮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嘿!你这小屁孩儿,再这么没礼貌,我就不管你们了。 小乙心里骂着,问贾衮:“要是我现在求饶,你能放我们走吗?” “不能!” “那就没话说咯,开打!” 小乙两腿一弯,朝着贾衮纵跃而起,拳头打向贾衮的脸颊。 “找死!” 贾衮抬手轰出一记黄蛇真气。小乙身体凌空,哪里避得开,直接被黄蛇在胸口炸开,整个人喷着血向后倒飞而去。 “记住!武者和修行者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贾衮一跃而起,追上倒飞的小乙,拳头上缠绕着黑光,朝小乙砸下。 “这是要对付贾衮吗?”卡尔不禁自言自语。 白云裳抓住卡尔的手腕,笑着说:“咱们准备走,遗迹就在附近了。”卡尔一愣,“我刚才可不是吓跑的,哈哈。” 这时,倒飞着的小乙忽然在空中打了个转,避开贾衮的拳头,朝一名伊戈尔队员扑了过去。 “快走!” 队员没料到小乙能忽然向自己攻来,一下就被小乙抓住了双肩,将他朝贾衮扔了过去。接着,黄芒一闪,队员被轰飞了出去。 小乙趁机一拳打向贾衮,然而才接触到贾衮的护体真气,指骨就传来难以抑制的剧痛。 “在神念之下,你的伎俩我看得清清楚楚!”贾衮胸前浮着黑色真气,真气正迅速包裹上小乙的拳头。 “哈!”小乙大叫一声。 贾衮突地感到脑袋一阵晕眩,胸前真气立时碎了。 “你故意引我用神念?”贾衮难以置信地吼道,“我怎么可能被反噬!” “我的心灵无懈可击!” 小乙趁机向后退开,看到白云裳带着卡尔翻过了大树,心中大定。抢步追上一名伊戈尔队员,捉住他持弓弩的手腕,猛地一扭。对方吃痛,手一松就被小乙缴获了弓弩。 他把队员踹开,箭已搭在弦上,朝攻来的贾衮射出一箭。 “你作死!” 贾衮不理射来的弩箭,一手黄光一手黑光同时打在小乙的头顶。 小乙刚要嘴上嘲笑一番,忽而两道光融合在一起,化作一枚盘黄龙的黑色大印,从小乙正头顶落了下来。 “乖乖,这是什么鬼东西!” 第二零二章 化影 看不出来大印的虚实,小乙选择先溜为敬,当即转身逃跑。 可他没能逃了,贾衮手指低喝一声:“镇!”,喷出一口鲜血。大印立即调转方向,朝着小乙的背砸了过去。 然而,小乙并没有感受到被大锤砸中的感觉,更没有被炸。只觉得双腿越来越重,像是踩进了沼泽,迈腿越来越困难,直到一步都迈不动了。 贾衮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徐徐走近小乙,气息不济地说:“只怪你跑得太快,否则我也不会使出镇印大术来对付你。” 小乙感到手臂像灌了铅,很快就像忘了上弦的钟摆,沉重地垂了下来。他试着张了张嘴,好在还能说话:“我还不知道真气可以点穴。” “告诉你无妨,真气化影是修行者的主要攻击手段。化影即赋予真气物质的属性,而玄黄龙甲功赋予了黑色真气沥青的粘性,赋予了黄色真气布帛的灵动。我用黄色真气裹住黑色真气会发生什么?会钻进你的经脉,将你的经脉黏住!哈哈,本来想让你被我一点点杀死,谁叫你不识好歹!” 小乙勾了勾嘴角,发出不以为然的嗤笑。 “你笑什么?只要被包裹的黑色真气涌入你的心脉,你就死定了。” “我是笑,原来要杀修行者并不难。” 贾衮低头看了眼腹部插着的弩箭说:“这杀不死我,我的真元会迅速将之修复。”说着,拔出弩箭,溅起一蓬鲜血。 “会受伤就能被杀死,你施展这个什么印的时候,护体真气就不灵了。那么,只要有足够多的攻击就能耗死你。怪不得大论辩你们会输。” 贾衮脸色微变,说:“白云裳告诉你的?” “说起来白云裳,他就在你身后。” “哼,我记得你是如何蒙骗祎皋的,别想再蒙骗我!虽然我觉得你没办法解开镇印,但想要我掉以轻心,没可能的!而且……白云裳肩负家族,不可能犯险来救你!”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完,贾衮两眼翻白,趴倒在地。脑后,一根羽箭的尾羽微微颤动着。 白云裳挠着脑袋,哈哈傻笑:“贾衮真笨,说实话都不信。” “虚虚实、啥——啥——”小乙开始大舌头了,不由大惊,看向白云裳,眼珠子里都写着“救命”二字。 “你——肿么——琢么——舍——话?真、逗!” 平时,小乙觉得白云裳呆头呆脑的样子,配合他那张精致的五官和笑起来时隆起的苹果肌,还蛮可爱。现在,他恨不得撕烂白云裳那乐呵呵的臭脸,简直太可恨了。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脸怎么白了?你怎么翻白眼了?怎么光捯气儿了?” 接下来,小乙就陷入了恍惚和黑暗里。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悠悠转醒,只觉得天在转地在摇,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而且还在被抽。努力睁开眼皮,模糊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血红。 “妈呀,哪儿来这么多血!”肘弯处的痛感令他猛然一个激灵,精神了不少,接着就看到了白云裳对着一条橡皮管,嘬得脸色涨红。红的不止脸蛋,还有胸脯,那是血淋淋的猩红。 而橡皮管的另一头是一根大号的针头,针头正杵在胳膊肘里,像超大号的蚊子嘴。 小乙玩儿了命地尖叫,一边薅掉针头,一边嗖地站了起来,小碎步倒着,直退到距离白云裳十米开外。 “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要叫了。”说着话,又是一阵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小乙踉跄着差点重新躺回地上。 白云裳见小乙醒了,高兴得咧开了嘴:“你能动啦?”可这橡皮管刚脱口,一大股鲜血混合着口涎就淌了出来,比恐怖电影的特效真多了。 然而,当事人却不以为意,一手举着针头,尾部橡皮管还朝外滴着血。叉开两条腿,像站起来飞奔的蜥蜴,晃着膀子就朝小乙冲了过来。下巴上的血水,随着跑动,甩得身上都是。 见了这阵仗,小乙忙不迭要逃。可用力猛了,贫血症大发神威,令他两脚一软,扑通坐到了地上。 小乙手脚撑地,一壁后退着说:“白云裳,甭管你得了什么病。但你要知道,你还是人类的好朋友,好朋友不能吃好朋友。妈呀!” 白云裳弯腰瞅着抱头缩成一团的小乙,眨巴着眼睛问:“你好吃吗?” “不好吃啊!” “那我吃你干吗?你的血都是苦的。”白云裳咧嘴笑着,“能起来吗?卡尔还带着伊戈尔的人兜圈子呢。” “你不吃我,吸我血干吗?你的病不会要定期吸人血?” “别逗了,我的病是遗传病,吸血又不治病。况且,我也没吸你血,只是在给你放血。” “放血?”小乙这才正视白云裳。 “是啊,你的经脉被真气堵住了,光截仙劲冲不开,只能放血了。” 小乙活动了下手脚,照这么说,确实已经没了注铅的感觉。就是体内缺血,浑身没有力气。 白云裳扶着小乙站了起来,将他如何让卡尔引开伊戈尔的人,如何折回来一箭射中贾衮后脑勺,又如何费劲巴拉地给小乙放血,还被误认为是吸血鬼,自己如何委屈之类之类的,说了一通。 “那贾衮现在在哪儿?” 白云裳一拍脑门说:“只顾救你了,就把他撂一边儿了。应该还在那儿趴着呢!”说着指向刚才小乙所在的地方,可哪里还有贾衮的影子! “你该不会忘了多给他来几箭?修行者没那么容易死的。” 白云裳手一摊说:“嘿嘿,忘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小乙刚扯着白云裳的手腕开跑,背后就传来了阴恻恻的笑声:“龚小乙、白云裳,今天我要活剐了你们!” 满身满脸都是泥巴的贾衮,像一只鼯鼠一样,双手双脚伸开成一个巨大的x,从树梢上扑了下来。两道黄色真气,同时打在两人的身后。要不是小乙跑得早,一定要结结实实挨上一下。 但才跑了三百米,小乙就气喘如牛,感觉头重脚轻,两条腿像踩进了沼泽,光抬腿都费劲。白云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说后脑勺中了一箭,要恢复需要耗费多少真元?”小乙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他趴了有半个小时,至少耗费八成以上。”白云裳上气不接下气地答。 蓦地,小乙嘿嘿笑了两声,面朝贾衮,双臂张开,站成一个大字,说:“贾衮!我不跑了,有种你打我啊。” 第二零三章 掉坑里了 “找死!” 本来后脑勺挨了一箭,就令贾衮头晕目眩。追在两人后面时,频频感到真元不济、体力亏空。他正愁着该如何拦下他们,没想到小乙居然停下了。不由分说,接连朝小乙胸口打出两记真气,立时把小乙打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白云裳是抓着后脑勺,看着小乙摇头晃脑地喷洒着血雾,像一只仰泳运动员一样仰面倒飞出去的。内心当时充满了震惊、震撼、震动,以及恨不能振臂高呼:都说我脑袋缺根弦,看呐!这儿还有一个更蠢的。可是,惊鸿一瞥之下,小乙好像在对自己挤眼睛。 “贾衮!我不跑了,有种你也打我!”白云裳也摆成了大字,脸上尽是绷不住地笑意。 嘿!难不成弱智会传染? 贾衮心里嘀咕着,但还是依葫芦画瓢,向白云裳打出两道真气。有人喊着要挨打,不打一下,不就吃亏了。 真气爆开,白云裳也和小乙一样,喷着血仰面倒飞。如果有专门的赛事来比赛这一动作,那么白云裳的动作明显生硬了不少,脑袋完全没有甩出小狗甩干毛发的洒脱和灵动,喷出的鲜血也明显带着唾沫星子,看起来十分做作。至于落地动作,倒还差强人意。 两人都是倒飞了三四米,又贴着湿滑的地面滑了五六米。要远超以往被轰飞时的滑翔距离。 连贾衮都不禁看向掌心:爷们儿的真气变强了?不枉我潜心修炼啊,呵呵。 正纳罕着,小乙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睬都不睬贾衮一眼,接着往前跑。白云裳也马上照做。 不光跑,两人还喊:“贾衮,有种你打我啊!”气得贾衮一路狂追而去,真气连珠价地被抛了出去。 噗,打中小乙的后背,小乙喷着血朝前飞出去米。 噗,打中白云裳后背,白云裳也喷着血向前飞出去米。 两人就像两只跳跳蛙,在丛林中欢快地喷着血、跳跃着,噗哇噗哇,始终把贾衮甩在后面。 “王八蛋,你们敢耍我!”终于,贾衮似乎恍然大悟,不再放出真气,发足追了上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也拼了命地往前跑。 倏尔,眼前的树木滑向两边,一块长满野草的坡地跃入两人眼帘。两人没有停留,拨开齐腰高的白茅、鼠尾草,猫腰钻了进去。紧随其后,贾衮也闯入了草丛。 “卡尔!卡尔!”白云裳蹲在茅草丛里,低声呼唤着,“奇怪,我告诉卡尔,不要离开这附近。难不成他被蜂鸟小组抓住了?不能啊,他们杀人不眨眼,从来不留活口。看起来卡尔一定被他们宰了,然后扔去喂狗了,真惨。” “呃,劳驾,卡尔还未必有事呢。可不可以别这么诅咒同伴?”小乙不禁为卡尔这位忠心的伙伴而感到悲哀:你看你家少爷什么人嘛!不想着如何找你,直接就把你的后事也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卡尔——” 白云裳扬高了声音,又喊了一次。却被小乙捂住了嘴巴:“嘘!小心被贾衮听到。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了贾衮,你还有什么武器吗?” “这个算吗?”白云裳举起刚用在小乙身上的针头,“挺好使的,能够毫不费力地穿过人的脊柱呢。” 小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仔细一看,这比克里斯汀大妈纳鞋底的大针小不到哪儿去啊。 “咳咳,既然没有武器,那就找个地方偷袭他,注意保持安静。” “有针头啊!”白云裳强调。 “别提什么针头,那不管用!”小乙低声喝道。 可说着话,他俩同时察觉头顶的阳光陡然一暗,可再看看周围,还是亮堂堂的。应该不会凑巧出现这么小一片乌云!两人都意识到了不好,抬头一看,立马大惊失色。只见一张沾着泥巴的大脸正对着他们阴恻恻地笑:“你们打算偷袭谁?” “呵呵,没什么,我俩看到一只兔子。快跑!” 还没迈开腿,贾衮的大手就抓住了小乙的后脖颈,将他提了起来。小乙感到后脖颈像被套了个不断锁紧的铁箍,挤得颈椎咯咯作响,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 “这回我要直接捏碎了你的脖子,免得你再活过来——妈的,小兔崽子!” 白云裳反应极快,直接合身撞进贾衮怀里。运起截仙劲,将针头刺向他的小腹。此时,贾衮的真元已消耗殆尽,又全神贯注地要置小乙于死地,身上的护体真气极薄。只听卟的一声,针头就直接捅了进去,没进他的巨阙穴中。 贾衮吃痛,握着小乙的手力道顿减。小乙倒踢出一脚,踹在贾衮的腋窝。贾衮护体真气刚破,还没有重新外放出来。所以,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令贾衮腋窝又疼又酸,抓着小乙的手立马松了。 “我来组成头部!”双脚才落地,小乙就踅到贾衮背后,骑到了贾衮的背上。两条腿夹住他的两肋,两臂分别夹住他的臂弯。上身向后一仰,借着身体的重量,将他的双臂掰成一字。 贾衮吃痛,嘶声大吼:“兔崽子!给我下来!”周身力量猛然大了一截,双臂拖着小乙,把他仰倒的身体,居然拉了回来。而贾衮的头顶,一团黑色真气,正缓缓靠近小乙的脑袋。 “截仙劲!快!” 听到小乙大喊,白云裳一掌拍向贾衮的小腹。却被贾衮猛地一脚,踹倒在了地上。顾不上呕出的鲜血,白云裳再次合身扑向贾衮,死死搂住他的腰。为防止贾衮再出脚伤人,他也学着小乙的样子,像考拉一样夹住贾衮的双腿。同时,运转截仙劲,劲力从掌心,大股地涌入贾衮的背后大穴。 贾衮经脉被封堵,生成的黑色真气立马消散。这令贾衮惊慌起来,没了真元之力,他的身体力量也明显下降。又被两人一上一下制住,基本没了还手之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衮终究是成年人,体力要好过两名少年。 他疯狂地摇晃上身,像被人类骑到背上的野马,试图把小乙甩下来。这下,小乙也顾不上束缚他的胳膊了,双臂搂住他的脑袋,抠着他的鼻孔,迫使他的颈椎后仰。痛得贾衮含糊地大叫起来:“兔窄子,哩不得儿好死儿!” 下方,白云裳被贾衮捶得吐了血,仍是像考拉一样抱着他的双腿,任由对方如何挣扎都不放手。 “嘿嘿,抱大腿也没人说的那么好啊,真疼!” 终于,在二人的上下夹击下,贾衮力气逐渐耗尽。几乎要被两人彻底扳倒在地上时,他的眼睛蓦地瞥见了侧后方半步远的地方,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心说:“今天就是今天了,要我死,你俩也别想好过!” 小乙只顾往后扳他的脑袋,白云裳只顾抱着他的腿。谁都没发现那处藏在草丛里的洞口,更没察觉贾衮正在朝洞口挪动。 忽然,贾衮抓住小乙的双脚,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背上,大喊道:“兔崽子,去死!”带着两人,仰面栽进了洞里。 小乙以为,他们终于耗尽了贾衮的力气。但他并没有感受到背部,与硬物亲密接触的感觉。背后空空如也,好像倒地的过程被拉得无比漫长。不过,周遭飞快划过的岩石、杂草,以及离得越来越远的光亮,告诉小乙,他们正在下坠。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上方的阳光越来越远。一眨眼,头顶的阳光忽然熄灭了。只有熄灭这个动词,用在这里最为恰当。就像被人吹灭了蜡烛、关掉了开挂,一眨眼,光就消失了。 周遭彻底成为了黑暗的深渊,黑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仿佛一跤坠入了太空,被莫名的引力吸引着,不停地下坠。 “啊——” 三人顾不上考虑洞为什么这么深,只剩下放声大叫。只有放声大叫,才能发泄心中的惊骇和惶恐。 就像被冻僵的人会感到热,他们被黑暗填满的视野,骤然闪白,被耀眼却不刺目的白色填满。但转瞬之后,白色消退,不是因为光线的变化,而是因为他们闭上了眼,意识也跟着陷入了沉寂。 “正义少年、正义少年,你是正义少年吗?” 第二零四章 穿越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随着熟悉的声音,回归肉体。小乙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他先看到了蓝的天、白的云,之后才看向声音的源头。 这张脸,精致好看,有男明星的潜质。尤其,搭配上半束半散的发型,以及一支乌木钗,还真像一名正在演绎古装大戏的明星。 “姜白芷!你也掉坑里了?咦,你为什么穿成古人的衣服了?不过和鸿派古装不太一样。呀!我的头发为什么变长了?我为什么也穿上古人的衣服了?霍——白云裳为什么变成女人了?贾衮为什么还没死?” 问完十万个为什么,小乙环顾四周,发现他和姜白芷的旁边是一条夯实的土路,而贾衮和白云裳正倒卧在路旁的杂草堆里。在四人旁边,还有一座由茅草搭成的凉亭。而土路的尽头,是一座夯土筑成的城墙,颇具鸿派风格,但像服装一样,与历史记载有所不同。 现在,他不得不向姜白芷证实一个猜想:“告诉我,我这是穿越了,你们只是我想象出来的角色。你们将作为主角的陪衬,成为主角登上巅峰的垫脚石、开门砖。而我,穿越的主角,终于不用看着你们一帮配角呜呜喳喳,终于可以以一人之力登顶武道巅峰,受到万人尊崇!” 姜白芷咧嘴干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一般配角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天天招摇过市。要不怎么被主角打脸呢?” “让你失望了,正义少年。我们可能不是穿越,而是闯入了始祖遗迹。” “遗迹!”小乙回忆起六三七坑里的大房间和蓝色巨婴,不禁打了个冷战,“可遗迹不是飞船残骸吗?” “有些遗迹是活着的。”见小乙恨不能惊呼出声,姜白芷立即解释道,“准确来说,是有人工智能活着。呃……人工智能大概是一种有自我学习能力的计算机程序。这也不懂?那你就当有些遗迹里有一个会思考的幽灵好了。” 小乙一拍脑门,说:“这个好理解。” “而我们目前所处的地方,叫做秘境。”姜白芷又费劲巴拉地解释清楚什么是虚拟现实技术,顺便解释了下虚拟与现实的区别、以及世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问题。最后,说了一句:“你要多读书。” “大概意思我听懂了,就是咱们的灵魂被拉进了一个假世界里。” “不是灵魂,只是意识。好了,我不说了,按你说的来。”姜白芷彻底放弃了向小乙解释任何科学前沿了。 “那你怎么掉进坑里的?” “我没有掉进坑里,而是撞进了一棵树里。我想这都是遗迹搞的鬼,或许除了咱们之外,还有不少人误闯了这里。”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艾县流传着一个传说,三百年前,一个少年在青霞山里迷了路。然后就闯进了一片仙境,在里面追着美丽的仙女聊天,仙女不理他。后来,他饿得实在受不了,梦就醒了,差点儿就饿死在回村的路上。 “还有一个老头,吃饱了撑的,上山遛弯儿,结果迷了路,过了三天才回家。家人问起,老头说跟一哥们儿下棋,下了半个月。最后那哥们儿骂了句:臭棋篓子,输了五百盘还不肯认输,就把他撵走了。还有还有……” 姜白芷赶紧打断故事大王龚小乙:“够了够了,也不知道是你们县里写故事的人没节操,还是你们县人没正行,这都什么传说故事嘛!一个上赶着跟仙女聊天,一个上赶着跟人下棋,还都被撵了出来。真不知道这种传说怎么会流传至今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这些故事是真实的,那么他们应该都是闯进秘境来的人。他们能出去,那咱们应该也可以出去。” 小乙立即泼了一盆冷水:“还有刚才的故事没讲,又有一个少年听说仙女的传说,认为自己比那少年帅多了,就跑去山里找仙女。结果,十年没回来。” “那十年后呢?没有和终点,时间是不成立的。” “十年后,有人上山,在一堆烂骨头里发现了他烧包带在身上的玉佩。大家才知道他死了。” 姜白芷干咳了两声说:“你们县的传说,都这么逻辑缜密吗?” “也有不缜密的,比如好些人在青霞山看到了青色的霞光,然后就都被霞光接走了,连半点痕迹都没有。” 姜白芷神色凝重起来,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今天下午,看太阳,应该是三四点钟。一路被追杀,没有时间看表。” “几月几日?” “6月x日。” 姜白芷托着腮思考起来,两分钟后说:“我想四个传说都是真实的。根据你所说的四个故事,我可以得出四个结论:第一,我们的肉体和意识还有些许联系;第二,这里和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第三,在这里待久了我们会死;第四,掌管秘境的人工智能不友善。” 小乙大惊:“会死吗?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啊。” 姜白芷把手一摊:“可是,你的故事里,没有能够出去的方法。另外,我们是昨天下午进来的,而我在这里大概过了四天。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逝大概是真实世界的四倍。人类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最多可以存活七天。所以,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停留二十五天左右,或许更少。” “我们?除了你,还有谁,小兰姐吗?” 小乙恍然,姜白芷是特人科的监察员,主要工作是监管武者和隐士动向,特别是后者。所以,姜白芷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到青霞山,而青霞山恰恰是关乎白家命运的始祖遗迹所在。那姜白芷该不会是冲着白云裳来的? 想到这里,小乙看向昏睡未醒的白云裳,对姜白芷也有所戒备。 姜白芷微笑道:“正义少年,我不是冲着白云裳来的。而是因为我听说一个恶人重出江湖,并且来到青霞山意图不轨。可我暂时没有十足的证据,只能一个人前来察看。在和他的打斗时,我和他被卷入了秘境。” “谁?”小乙自然而然想到了,杀死托马斯的人,那是他心目中唯一的恶人,“他在哪里?” “你不会想知道的,这四天我都在找他,但我没找到他。我想,他可能被传送到秘境别的地方了。如果他在这里且在我之前苏醒,那么我一定被他杀了。这个秘境可能比菲克特里还大。” 原本小乙还在想:“修行者会被杀吗?”但转眼就被最后一句吓到了:“那岂不是有超过两千平方公里?二十天怎么可能找到出口?” “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需要我们通力合作。所以……两位,醒了就起来。” 躺在旁边的贾衮,蓦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弹了起来。不由分说,五指成爪,扑向龚小乙,阴笑道:“我的力气回来了,这次你还不死!” 而小乙却愣住了。不是因为贾衮,而是因为他眼前闪烁的红光,以及那一行漂浮在空中的“危险”二字。 看向贾衮,他的头顶漂浮着一行红字:“等级:未知”! 扑向小乙的贾衮,也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小乙的头顶,也漂浮着一行红字:“等级:二十二”。 第二零五章 揍人好累 两人从愣神中,回归现实。 贾衮抓向小乙的肩膀,小乙侧身施展扇步,避开贾衮的正面攻击,紧接着一拳击向贾衮的小腹。可没等交锋有所结果,两人同时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紧皱眉头。 “咦?” 小乙攥着拳头,贾衮看着掌心。两人各自纳罕,但想到的是类似的话:我的内劲真气呢? “不必尝试了,这里只有外功。”姜白芷为两人答疑解惑,“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内劲和真气,你们没办法施展。不过,似乎人工智能,将咱们的实力进行了数据化,以等级的形式表现出来。哦,对,等级只需要动动念头,就可以查看。本人的会直接显示,其他人会根据本人实力强弱展示。基本上和电子游戏相似,只要等级差不超过十,就能显示出来。高出十的,都会显示未知。” 果然,小乙一动念头,自己的等级就显示出来了,怎么才二十二啊?再看向贾衮和姜白芷,都是未知。就连白云裳,等级也达到了三十一级。 “这家秘境的幽灵一定读书少,没见识!居然认定我是最弱的。”小乙埋怨。 不知道是智能的恶趣味,还是白云裳的本性使然。他被穿上了一套水蓝色襦裙,一头银黑相间的长发被梳成朝天髻,就像头顶长了个银丝卷,脸上还被擦了脂粉,乍一看居然活色生香。 不过,小乙不敢去看他。一怕万一心动,一辈子完蛋;二怕万一心不动,一辈子也完蛋。 白云裳倒是不在意被打扮成女人,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身体好轻,呼吸好痛快,脊椎里的病好像全都好了。” 对此,贾衮无动于衷。此刻,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姜白芷的等级显示是未知。也就是说,姜白芷比他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因为不清楚姜白芷的立场,贾衮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正当他戒备地看着姜白芷,冷不丁瞥见,小乙正托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你笑什么笑,讨打吗?” “哈哈,我在想,没有了真气,也不能恢复伤势,现在的你一定很弱。” 经小乙提醒,贾衮立马恍然:没了真气,确实是个问题。可他依然保持着强者的傲慢,冷笑道:“我的等级是四十六级。” “来打一架,老贾。” 小乙和贾衮的视野同时闪烁起了红光,这次竟是小乙主动出手挑衅。虽然出乎意料,但贾衮正求之不得,此时杀了小乙,恐怕姜白芷也要将之定性为正当防卫。 他的嘴角仍挂着傲慢的笑容,朝小乙挥出一记正拳。等级的差距,似乎体现在力量和速度上。先出手的小乙,居然和贾衮同时打中了对方。小乙的拳头刚触及对方的胸膛时,贾衮的拳头像是会伸长,突然就打中了小乙。 小乙踉跄着退了一步,明显可以感受到体力被抽离了一少半。 这种感觉很玄妙,很痛却不会真的伤筋动骨,同时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再挨几下就会死掉。 而打中贾衮的感觉,形同打在了钢板上,可能有些伤害,但微乎其微。大抵就和揍钢板一样,也许要揍无数拳才能见效。 “哼,即使没有真气,凭着等级差距,我也能像在外面一样,轻易掐死你。” 话是冲小乙说的,但贾衮的眼睛却瞟向了姜白芷。通过和小乙的交手,他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等级差距,更具压倒性。 如果在真实世界,下克上的概率是百分之一,那么在这里就是万分之一。因为低等级带给高等级的伤害更小,而高等级带给低等级的伤害几乎致命。这就意味着姜白芷更加危险,他的等级是五十七,还是更高?假如姜白芷制止,那就暂时放弃杀掉龚小乙。 可是,被人在思想里宽恕的小乙,根本没有接受恩惠的自觉,说:“喂,不要东张西望了,咱们的架还没打完呢!” 视野里再度闪烁红光,贾衮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仍旧是打出一拳,拳头像能够伸缩一般,眨眼就到了小乙的跟前。可是贾衮一愣,明明可以打中他的一拳,居然打空了,小乙仿佛凭空消失了。 “怎么可能?我有等级压制!”贾衮的瞳孔蓦地一缩。 下一秒,小乙陡然出现在贾衮背后,朝着他的软肋,连续打出三拳。 如果是真实世界,那么贾衮一定会痛得身体弯成一只香蕉。但在这里,痛感只与受到的伤害成正比,不会因受伤部位而有所变化。因此,贾衮更加狂妄,不再顾及防御,迅速朝小乙展开了攻击。 “哈哈,根本不痛不痒,你又能吃我几拳呐!” 他彻底放弃防御,对小乙施展了猛烈的攻击,宛如涨潮时的大浪,一浪强过一浪。然而,他的攻击十分单调,只有拳打脚踢,单纯得毫无变化。不像小乙灵活得像只猴子,没有一拳一脚能落在他的身上。 “老贾,在外面你有力量压制,在里面你有等级压制,可是无论在哪里你都杀不了我。这说明,你所谓的差距掩盖不了你很弱的事实。” “要是有神念在,你早就死了。”贾衮感到憋屈。 两人又交手数十个回合,结果是老贾挨了几十拳,连小乙的衣角都没挨着。 见两人打得热闹,白云裳也撸起襦袖,呵呵笑着说:“我也来试试。”一跃加入了战圈。 与真实世界截然不同,白云裳的速度提升了不止一倍。水蓝色裙摆舞动,爪影凌空翻飞,把本来就被耍得团团转的贾衮,逼得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两名途经凉亭的刀客,看到一人青衣短打,一人裙飘袖舞,联袂出手,打得那名高等级汉子狼狈不堪,不禁啧啧称奇:“好一对侠侣啊。” 但听到白云裳粗嗓门的回答:“我是男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仓皇逃进了小土城。 姜白芷抱臂微笑,看着贾衮一退再退,从不屑防御到抱头鼠窜,不禁摇了摇头。 “我认输!认输!”贾衮终于支持不住,感到体力即将消耗一空,看到的景象也都变成一片血红。似乎只需要挨一拳,甚至被蚊子叮一下他就会体力耗尽。可这才过去了十分钟啊! 小乙喘着气说:“哎哟妈呀,头一次觉得揍人这么累。” 白云裳揉着发酸的指骨道:“他太弱了,打他就像平时对着空气练功。” “我弱?好歹我四十六级,比你俩等级都高。要不是你俩联手,我才不会输!呃,也不一定。都怪我平时藐视武者,从来不屑于练什么武功。否则,没可能被你们打得没还手之力。” 虽然这么想,但贾衮是个识时务的人,表面上仍表现出败者的姿态,乖乖闭嘴。 小乙坏笑着说:“老贾呀,在外面我们可被你打得吐了好几升血。你说该怎么处置你呢?” 贾衮心里破口大骂:“那分明是你们故意的,拿我的真气当助推器了。”嘴上却说:“我保证,以后不再找你麻烦了。” “但是,我很想试试这一拳打下去,你会怎样。” 第二零六章 角色扮演游戏 贾衮的脸刷地白了,连忙说:“那我保不齐就死了。你是要当大侠的人,可不能做杀人的勾当。” “这话就不对了,快意恩仇才是江湖。你都说了,就算我救了你儿子,有恩于你们,我还是该死。打一开始就不该与你们为敌,对不?” 贾衮脸色更白,连忙解释道:“是我鬼迷心窍,恩将仇报,我不是东西。我对天发誓,以后再对你意图不轨,天诛地灭。” “要是誓言可信,还立什么合同法啊!” “那你要我如何做,你才肯信我?” “别慌,这一拳下去,你未必会死啊。要不试试?”小乙戏谑地举起拳头。 姜白芷忽然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拳下去,他在这里的意识就会崩溃,有可能回归本体,也有可能真的会死,谁都说不清楚。” 白云裳则摸着腮帮说:“他是敌人,不管结果是什么,打这一拳对咱们都是有利的。至少,咱们不必提防他伺机报复了。” 本来小乙只是想吓唬吓唬贾衮,可一旦知道了这一拳真的可能决定对方的生死,他反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比如,对杀人的憧憬。 被贾衮追杀时,小乙多次感觉自己要被杀死了。当时真恨不能突然爆发神力,一拳结果了对方。 就算贾祎皋的结局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挽救了他的性命还不够补偿吗?为什么贾衮非要追着自己和老师不放?这种不通情理的家伙,或许真该死。 然而,当他手握生死大权时,情况就又有所不同了。杀人是要负责的啊。 似乎看穿了小乙的想法,姜白芷说:“这个秘境在模仿江湖,任侠那种。只要有不平事,即可杀人,不受律法束缚。另外,秘境不受奥德赛法律约束。所以,你不需要担责任。” 小乙心动了,眸中杀机闪现,拳头高高举起。 “不要!”贾衮惶恐地大叫起来,“我要是死了,我的家,我的家人就全完了!求你,他们是无辜的。” “唔,这倒是个好理由啊。”白云裳嘻嘻笑道,“可是,在你要杀小乙的时候也没顾及他的家人啊。小乙只有一个妈妈,要是他死了,他的妈妈一定活不成。” 小乙的拳头又抬得高了。 “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更不该——啊!” 小乙的拳头猛然砸在了地上,溅起泥土、草屑。 “在咱们出去之前,你不要再动歪脑筋。记住了,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小乙说完,对白云裳说,“我这么说是不是很霸气啊?” 白云裳笑着点点头,两颊的苹果肌绯红如霞,看得小乙居然怦然心动了——丫的穿女装,配上呆萌的笑容,简直是造孽呀。 小乙正恨不得用王水洗涤被污染的心灵,姜白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正义少年,好样的。” 小乙挠着头,看向杵在一边,低头看地的贾衮,说:“我只是觉得,不必负责,并不代表不必为心灵负责。一旦做了坏事,那我一直坚持的东西就会土崩瓦解了。况且,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了杀他,使我的信念受损,其实是赔本买卖。” “世人要都像你一样,会精打细算就好了。看好你哦,正义少年。”姜白芷又拍了拍小乙的肩膀,转身面向白云裳和贾衮,“现在咱们说说,通力合作的事。首先,我简要说一下,这四天里我所收集到的情报。第一,这处秘境是虚拟的武侠世界——小乙,你先别高兴得蹦跶——更确切地说,这里是始祖智慧构建的电子游戏。白家主,你也别高兴得蹦跶! “关于电子游戏的记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从始祖资料库里发掘出来了。只是当时的技术,无法复制罢了。所以,电子游戏近几年才出现,但游戏的设计以及规模,和这里无法相提并论。这个世界更讲究沉浸、仿真和自由,符合物理学定律、社会学轨迹以及经济学规律,几乎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npc具有高度智慧和自主性,并且已经自成社会。他们劳动、繁衍、学习、传承、发展、死亡,也担任冒险的主人公。与我们,也就是进入这里的玩家,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是,外来者无法升级。” 白云裳提出了疑问:“既然是游戏玩家,为什么不能升级?市面上的游戏,只有玩家才有升级机制。” “或许是因为,咱们是意识被拉了进来,也可以说成灵魂。小乙,你不要再问意识怎么被拉进来了!咳咳,换句话说,我们不是游戏里的数据,人工智能——幽灵——小乙,你把手放下!人工呃,幽灵无法改变我们的意识,就是这么简单。假如意识的等级提升了,肉体会不会随之升华?如果幽灵这能做到这一点,那哲学界,不,整个人类世界都会颠覆。小乙,你还有什么问题?” 小乙这才不再垫着脚尖,把手杵到天上去:“你刚才说几乎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除了打中别人不会真的受伤,也不会出血外,还有什么?” “真实世界具有随机性,而这里没有。比如,这里拥有物理定律,但运转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武侠世界?甚至没有人想要去打破传统。原因就在于,缺乏随机事件,导致人口增量减量保持恒定、资源增加减少保持恒定。没有偶然,就意味着没有发展。稳定,代表着一成不变。包括天气及自然灾害的模拟,都是在一定范围内随机的,而非真的按照实际天象来模拟的。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硬件无法承载如此之大的运算量。就像我们永远无法计算,水龙头里下一滴水在何时滴落,预测偶然的运算量太大了,几乎是不可测的。而受伤势必伴随着随机,所以这里不会有受伤。至于不会出血,我想另有原因。” 白云裳想了想说:“那就是说,这个世界说是仿真,其实有固定的大规律存在。” 看着白云裳托腮支颐的模样,小乙不禁打了个冷战,明明是被穿了女装而已,怎么行为也变得娘里娘气了?仔细想想初遇白云裳时,这货不也娘里娘气的嘛! 姜白芷打了个响指说:“白家主一语中的。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要想离开这里,咱们要寻找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