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喜欢偷怎么了》 第1章 怎么就管不住这只手呢 汉质帝本初元年,闰六月初二。(公元146年) 京都洛阳。 昨日皇帝驾崩,天下大丧,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关门闭户,缟素斋戒以示哀。 午后阳光炙热,酷暑难当,令人心浮气躁,街面上更是行人断绝,空无一物。 此刻北宫外夏门亭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与亭长孙怀在走廊上下棋。 这少年端的是好相貌,长眉漆黑凤眼微挑,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看容貌秀丽若好女,可惜却偏偏没个正形,两边袖子高高挽起,衣襟大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肚皮。 懒洋洋地倚在案边,形容甚是惫懒。 此时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顶着烈日步入亭中,正看到那少年笑嘻嘻地压住了孙怀的手。 “不行不行,方才这步棋手滑落错了,可否等我重新来过。” 这明明就是赖棋了,可他的模样偏生讨喜得紧,让人生不起气来。 “君侯,哪有你这般下棋的,落子不悔,再这样我可不奉陪了。” 孙怀虽只是个亭长,为人却有些古板固执,平生最爱下棋,可却棋艺不佳,是个出了名的臭棋篓子。 “那……算了,你接着走。”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嘴里说着,手中却假作不经意地一拂,棋面顿时就乱了。 “哎呀,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回算了,我们再来一盘。” 那客人见他故作吃惊,实则满脸都写着高兴的夸张表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孙怀抬头一看,急忙起身行礼,“原来是曹常侍,不知所为何来?” 曹腾笑眯眯地回了个礼,“某来拜访蠡吾候。” 少年闻言,略有些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曹公找我?” “君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腾微微一笑,说着弯腰行礼。 刘志一见,也急忙站起来还礼,转头对着孙怀道:“不好意思,迟些再陪你玩。” “君侯请便。” 孙怀点点头,立刻干脆利落地收拾棋子走人。 随意拢了拢衣襟,刘志伸手示意曹腾随他进屋,两人据案而坐。 “小亮子,来客人了,上茶。” 刘志的唇边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容,冲里间脆声喊了句,一名年岁不大的小宦官答应着跑了出来。 “君侯,这大热的天,煮什么蜜茶呀,要不上两盏冰汁?” 曹腾见这小宦官没大没小的,显然与刘志平日里关系亲密,不由得会心一笑。 “无妨,就来两盏冰汁。” 张亮见客人开了口,立刻开心地准备去了,根本没征求主人的意见。 “不知曹常侍有何贵干?” 刘志也没计较,含笑看向曹腾,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却知道,面前这人是太后最为宠信的四位中常侍之首。 可以说是权势滔天,轻易得罪不得,他与自己无亲无故,突然造访,内中必有蹊跷。 “无事,只因当年与老君侯有些交情,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 “原来是先父故交,失敬。” 刘志肃然起敬,重新站起来施礼,这次还郑重地先将衣带系好了。 曹腾狭长的眼中冒出精光,急忙还礼,“君侯无须多礼,昔日平原王在京都时,某正好侍奉过些时日。” 听曹腾提到父亲从前的封号,刘志也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多说,心中却暗自惊奇。 自己无权无势,曹腾这样的大人物缘何攀交?属实不正常啊。 曹腾察言观色,知他正自狐疑,忽然语出惊人。 “君侯可知今日朝堂之争?” 刘志摇摇头,“我在这里孤身一人,又不能随意走动,实在是消息闭塞得很,难道朝上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今日朝议,太尉李固、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及大鸿胪杜乔,联名推举清河王为帝。” 这消息刘志显然不感兴趣,“清河王是先帝兄长,又贤名在外,的确是帝位之不二人选。” 曹腾狡黠地一笑,随后爆出的话却让刘志大吃一惊。 “大将军梁冀却不同意,力推蠡吾候继位。” “我?” 刘志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瞪得溜圆。 心内却翻江倒海,卷起惊涛骇浪,操!什么意思? 这厮难道是来消遣自己的不成,又或者太后对他不放心,故意试探来着? 想到此处,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直笑得前仰后合,案几都差点儿被他给掀翻了。 好容易止住笑声,还是满脸的忍俊不禁,“失礼了,呃,这也太搞笑了。” 他的雅言并不标准,带着些奇怪的口音和用词,不过还是能听明白意思。 “君侯因何发笑?”曹腾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还不好笑吗?我只是个小小的蠡吾候,无依无靠的,凭什么继承大统?” 自己面对的可是个宫中浸淫数十年的老狐狸,刘志不敢大意,故作天真地问道。 曹腾呵呵一笑,神秘地凑近了他,“妙就妙在这无依无靠四字上,何况君侯还是当今太后的妹婿,有太后和大将军这样的靠山在,怕甚?” 刘志顿时语塞,伸手挠了挠头,苦笑了一下,“不瞒曹常侍,本来太后确实是下了诏书,着我来京都完婚。” 借着这个话题,他小心地转移了关注点,不想再继续这危险的谈话。 “可现在时运不济,遇着了国丧,困在这个地方,也不知婚事是不是取消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满脸的苦恼。 曹常侍一笑,“蠡吾候说哪里话,太后金口玉言,怎可能出尔反尔,至多只是延了婚期罢了。” “哦。”刘志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珠一转,趴过来低声问道。 “曹常侍常在宫中往来,应该见过太后之妹,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她长相如何,脾气性格又如何?” 见他丝毫也不关心帝位,反而着急未婚妻子的容貌品格,曹腾笑得更亲切了。 “你说梁家五姑啊,长得嘛……比君候略差点儿,性子活泼开朗,是个直爽脾气。” 他说得很有技巧,刘志也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玄机,立刻乐得笑逐颜开。 “活泼点好,曹公不知,我最怕那些个淑女了,话都说不上两句,憋死人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曹腾便起身告辞了。 “多谢君侯盛情款待,腾必有所报。” 刘志一愣,这客气话过了头,不就两杯冰糖水吗,哪里算得上盛情款待。 看他高深莫测的表情,难道另有所指? 刘志呵呵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等到异日能出去了,曹常侍也请我喝一杯就是了。” 又亲自将他送到院门口,挥手道别,“曹常侍慢走,有空多来说说话啊。” “一定,一定。” 曹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顶着大日头施施然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刘志好笑地摇摇头,就他这样,难道太后还对他不放心么? 想起父亲当年的遭遇,刘志又心生警惕,他可不能因为三言两语,就动了妄念。 到时候,没有一个当河间孝王的祖父求情,肯定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一枚样式精美的双螭白玉佩,顿时跌足长叹。 “哎哟,遭了,我这是啥时候把他的玉佩给顺过来啦?” 懊恼地用左手捶了下自己的右手,“唉,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只手呢。” 想了想又自我安慰道,“算了,我估计他也没发现,下次再见面时,再悄悄还回去就是了。” 这样一想,立马又开心起来,将玉佩往自己怀里一塞,高高兴兴地回屋子里去了。 “志儿,方才的话你可千万莫往心里去,你父亲为了此事耿耿于怀,半生都郁郁寡欢,你可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啊。” 一名三十来岁的美妇人,满面忧思地走出来。 “母亲,儿知道,等得了太后的准信,我们就马上回家,不跟他们瞎掺和。” 刘志急忙表态,生怕母亲因为此事介怀。 “唉,”郾夫人叹息着伸手摸摸他的头,“你父子两个都因为这好相貌得遇机缘,只不知你这次到底是福还是祸。” 刘志仰起头,笑嘻嘻地宽慰,“母亲不必担心,我已经问过了,那梁家小姑的脾气品貌都是极好的。” 见儿子满脸期待,郾夫人欲言又止,她打听到的情况可不是这般,那位梁女莹据说……一言难尽。 反正京都无人敢上门提亲,因此这梁太后千挑万选,最后不得已才强行配了自己的儿子。 罢了,推是推不掉的,大不了这以后把她当做神仙供起来。 第2章 大将军这是闹的哪一出 却说曹腾离了夏门亭,便直奔大将军府,早年还在顺帝时,他与梁冀的父亲梁商,同被张逵诬陷过。 自此与梁家成为患难之交,关系一直不错。 听到他来访,梁冀大笑着亲自出来迎接。 “季兴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二人见过礼,分宾主跪坐下,曹腾也不隐瞒,直奔主题。 “腾心中夙日忧戚,食不知味,今日午后去了趟清河王处,适才从夏门亭过来。” “哦?” 梁冀一双豹眼中,绽放出夺人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知季兴兄有何心得?” 曹腾眯眼一笑,“不瞒大将军说,吾在清河王处吃了些挂落,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根本就瞧不起我们这些‘阉人’。” 他把阉人两个字音咬得极重,梁冀立刻会意,这定是清河王骂他的话。 “唔,那个蠡吾候,又怎样?” “果然如昔年平原王一般,生了副好皮囊,是个爱玩爱笑好脾气的孩子。” 曹腾哈哈一笑,对刘志的评价听在梁冀耳中,不由得双眼一亮。 “国不可一日无君,冀为此日夜忧心,还请季兴兄指点迷津。” 如今的大汉天下,朝堂上势力三分,以李固等为首的士大夫占一分,梁太后与大将军的外戚党又占了一分。 剩下那一分便是以曹腾为首的宦官,当年梁商还在时,便嘱咐儿子务必与他交好。 所以他此时相问,其实就是想让曹腾表个态,到底支持哪一边。 曹腾却不慌不忙喝了口茶,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 “大将军数代都是皇亲国戚,又手握朝廷军权,宾客门生遍布天下。这其间鱼龙混杂,难免有人不小心犯下了许多过失。” 梁冀性喜游玩,交游广阔,门下号称宾客三千,里面自然少不了狐假虎威之辈。 听了这话,频频颔首。 曹腾察言观色,继续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大肆游说。 “腾闻清河王向来公正严明,最是痛恨这种假公济私之人,何况坊间还有传言,诬陷陛下崩殂与大将军有牵连。”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冀有些不自然地耸了一下肩,随即眼冒凶光。 曹腾只假做不知,很诚恳地看着他,“若真立清河王为帝,我担心大将军你祸不久矣。” “哼!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还想反了天不成?” 梁冀脸色阴骘,握拳在案上狠狠地捶了一记,震得杯中茶汤都洒了许多。 “可那蠡吾候却不同,他年纪小,又没什么依靠,将来还是你的妹婿,若能上位,必定对大将军的恩德感激涕零。” “好,既然季兴兄也如此认为,就这么决定了。” 梁冀拍案而起,向曹腾一拱手,“明日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哈哈,好说,好说。”曹腾白胖的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不知大将军准备怎么应付李固那几个老家伙?” “这个简单。” 梁冀得意地一笑,凑到曹腾耳边与他详细分说。 曹腾的细眼中爆发出异样的神采,兴奋地伸出大拇指,“果然好计策,大将军真是高明。” “来来来,季兴兄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要陪我好好喝一杯,今日不醉不归。” 两人计议停当,心情大好。虽说是国丧期间,按例不准饮酒,可梁冀既然相邀,曹腾也不会拒绝,毕竟两人才刚刚达成同盟。 且不提他们如何欢歌宴饮,只说夏门亭中,刘志正苦着一张脸,磕磕巴巴地读着手里的书。 他文化程度本就不高,可偏偏汉朝用的是隶书,连蒙带猜的也还是认不全,真真是苦恼以极。 老家臣郑兴站在旁边直摇头,“唉,这怎生是好,好好地一个聪明孩子,一场风寒竟然变傻了,连字都认不全了,可怎么得了。” 郾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拿过书本,指着面前的字道:“这个就是志字,你可要记清楚了,到时候婚书上要署名的。” 刘字的汉隶体与繁体字很相似,他倒是认得,可这志字左看右看都像个长了尾巴的怪兽,完全没一点相似之处。 唉,原本以为穿越成一个吃穿不愁,天高皇帝远的小县候,以后吃香喝辣,日子无拘无束,简直就是爽翻了。 没想到现在每天都要被逼着读书识字,真是要愁死人了。 “来,把刘志这两个字写上一百遍。”郾夫人不为所动。 刘志一张好看的脸皱成了苦瓜,却还是听话地拿过毛笔,开始笨拙地书写起来。 此时窗外正是斜阳西下,漫天红霞透过窗棂照在少年身上,静谧而美好。 忽然间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刘志停住笔,只听得孙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不知诸位忽然闯入,意欲何为?” “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有请蠡吾候。” 屋内二人俱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惧。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房门便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几名全副武装的黑甲武士闯了进来。 当先一名满脸虬髯的黑面大汉,鼓突的豹眼凶光毕露。 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竟像来杀人的一般。刘志吓得差点儿拔腿就跑,但他也知道跑不了,只得强行镇定地问道。 “不知大将军有何事?” 虬髯大汉声如洪钟,“这个在下不知,君候还是亲自去问大将军。” 说罢便不耐烦地一挥手,身后两名甲士立刻如狼似虎地冲过来,架起浑身瘫软的刘志就走。 “志儿,你们……哪有这般请人的,志儿……” 郾夫人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还是冲过去阻拦,被那甲士一把推倒在地上。 等她再爬起来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志被那些人塞进了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志儿……” 郾夫人哭倒在地上。 马车内的刘志,此时心中也是一片死灰,早闻大将军飞扬跋扈之名,就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 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个没什么靠山的小小蠡吾候,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唉,也不知这个蠡吾候走了什么霉运,先是无缘无故地被太后指婚。 结果连忧带怕,在路上生了一场风寒,直接归天了,而他却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 好在自己也是无牵无挂,有个黑心老爸比没有还不如,来了就来了。 正当他渐渐认同了这个身份,准备娶了那梁家小姑就马上回家,去过他的安稳小日子时。 却偏偏又遇到年幼的陛下驾崩,被关在夏门亭中,日夜悬心。 其实他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这个太后的妹子不管品貌如何,就冲着她那个凶名在外的兄长,自己也不敢娶。 如果婚事能够就此作罢,也不失为一桩天大的好事情。 今日曹常侍突然造访,给他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自己一个跟皇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居然成了唯二的候选人。 当时他也没放在心上,怎么算,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都落不到他身上。 应该是有人不希望清河王刘蒜顺利继位,拿他做个阻挠的幌子罢了。 可现在,这个大将军又是闹的哪一出? 看他属下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才对。 他思来想去,只怕还是跟曹腾说的那事儿有关,如果是结亲的话,实在没必要如此行事。 就他这个熊样,也能当皇帝?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心念一转,刘志已经有了计较,他只求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封地,守着母亲过点安稳日子。 所以,只需要表现得粗野无知,毫无君王风范,想必大将军出身世家大族,定然是瞧不上眼的。 说不定到时候连亲事都免了,那可就皆大欢喜啦。 哈哈……还好我机灵。 刘志正自诩聪明,得意洋洋之时,冷不防马车突然停住,他一个不防,“嘭”地撞到了车壁上。 “哎哟!” 还不等他站直了,就被人粗鲁地扯出了车厢…… 第3章 下马威 大厅里,喝得微醺的梁冀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容貌确实姣好若女子。 可这胆子也太小了,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连行个礼都抖得半天弯不下腰来。 “呵呵~” 他轻笑出声,胆子小好啊,不会像那个死小鬼一样,敢当众辱骂于他。 “带下去。” 梁冀挥挥手,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一句。 “大……大将军……” 刘志急了,这就完啦? 啥话也没说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会稀里糊涂地被咔嚓了。 可不等他磕磕巴巴地问出来,便被那虬髯大汉揪着衣领子提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刘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难道他表现得太过不堪,梁冀看不顺眼,所以要直接杀了? 幸好那虬髯大汉拖着他也没走多远,转过两个回廊,便一脚踢开门,将他扔了进去。 “老实待着。” 摔得七荤八素的刘志,听到身后传来叮当的上锁声,紧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哦,原来不是要杀他啊。 刘志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屁股,自己都忍不住尴尬。 他刚才是不是反应过度了,那梁家既然要拿他当个挡箭牌,就没有理由在这个紧要关头给做掉。 何况,就他这个怂样,又没碍着他啥事,梁冀再骄横,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诛杀宗室王亲。 话是这么说,可这只是他拿来安慰自己壮壮胆的,来京中才几天,耳中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大将军梁冀了。 据说此人横蛮放肆,好酒贪杯,举凡射箭、弹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钱这类玩艺,无不精通。 整日里架鹰驱犬,跑马斗鸡不务正业,可靠着家世却一路高升。 尤其是升任大将军之后,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顺帝驾崩后,他仗着自家妹子是太后,而冲帝又年仅周岁,便独揽大权,做下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坊间甚至秘密流传,年方八岁的小皇帝,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横行无忌的样子。 指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此跋扈将军也。 便被梁冀怀恨在心,残忍地将之毒死了。 当然,这都是小道消息,做不得准,但也可以从中一窥梁冀的行事风格。 刘志因为赐婚之事,所以对梁家的大小事情,格外关注,可越是了解得多,心中就越发畏惧。 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个不好,喜事就要变成了丧事。 只可惜他名为县候,却没有任何实权,在朝中更无后台,只能任人鱼肉。 反正怎么挣扎都改变不了现实,何必费力多想,刘志丧气地叹息一声,干脆爬上床睡觉去了。 明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且过一天算一天。 门外有名仆从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满面愁容地愣了会儿,居然倒头睡了,足见得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刘志今日受了些惊吓,原本以为会难以入眠,谁知竟然比平时更好睡。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起来犹自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还被软禁在大将军府呢。 正自出神,便听见门锁哗啦啦响,几名侍女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后面还有仆从提着热腾腾的水,“请君侯沐浴更衣。” 刘志沉默地任凭他们为自己洗澡换衣,这是套很正式的绛红深衣,还束了玉带,头戴高冠。 心下不由得十分奇怪,他虚岁才十五,并未到加冠的年纪,平时也都是戴着介帻。 什么场合需要如此隆重? 不知为何,刘志只觉得眼皮直跳,心里头有种没来由的慌乱,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可惜从头至尾都没人告诉他,将去何处,欲做何事,甚至都无人想起来要给他些吃食。 他从昨晚到现在,别说吃饭了,就是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飞快,一顿等不到一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不时地发出“咕噜”声。 不会是忘了?刘志刻意用手捂着肚子,夸张地揉了揉。 那几个侍女却视而不见,完全没有一点儿觉悟,刘志心中暗暗惊讶,这是梁冀故意给他的下马威么? 紧接着,那个令他畏惧的虬髯大汉再次出现,斜眼施了个礼。 “在下梁戟,领大将军命护送君侯入宫,觐见太后。” 原来是太后召见,刘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候太后传召。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觐见罢了。 一路上他都在暗暗思考着,梁冀莫名其妙将他带到大将军府,到底有何用意? 想到曹腾的话,他心中不由一沉,难道他真的打算扶持自己当皇帝? 当日曹腾曾言“妙就妙在无依无靠四字上”,穿越前他只是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偷,历史知识大多来自于小说和影视。 所以并不清楚蠡吾候是不是质帝之后的帝王,但看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性非常之大。 他梁冀连桀骜不驯的小皇帝都不能容忍,又怎么可能立贤名在外的清河王呢。 古往今来,皇位都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可若是个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不要也罢。 只是,要与不要,恐怕由不得他做主了,刘志的唇间涌起一丝苦涩。 现在他总算想明白了,昨夜梁冀的举动并非多此一举,一来是想亲眼看看他,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窝囊。 二来嘛,便是立威,从一开始就在他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让他从头至尾生不起反抗之心,以后他就可以任意妄为。 毕竟自顺帝宾天之后,一连经过了冲帝和质帝两任小皇帝,每次都要掀起一场朝廷震荡。 估计梁冀也烦了,想找个稳定点的长期傀儡,免得再多生事端。 而自己恰好因为赐婚之事,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妈蛋,这都是些什么狗屎运,刘氏宗族千千万,怎么就他偏偏入了梁冀的眼呢。 更有甚者,自己故意装怂,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误打误撞反入了梁冀的眼。 他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志真是欲哭无泪,他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在权势滔天的大将军面前,他比蝼蚁都不如。 只要胆敢违抗他的心意,恐怕就会死的无声无息,而他,真的不想死啊。 不过,梁冀在朝中也不是一手遮天,毕竟还有李固等这些老臣在,想必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如意的。 自己还是稍安勿躁,静候消息。 马车摇摇晃晃直入禁中,一路居然没有任何盘查,到了长乐宫前,方才停下。 下了车,自有几名内侍和宫女引他入殿。 刘志大气也不敢出,只低头跟在后面,可两只眼睛却习惯性地咕噜噜转,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雕梁画栋,重轩镂槛,端的是庄严华丽,忽然听到殿间有玲珑清脆之声。 悄悄抬眼一看,却是八方柱上挂着一排排玉珏,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宛如后世的风铃。 都说梁太后贤德端庄,为人宽和肃敬,却不想也有如此小儿女的一面。 “宣蠡吾候觐见--” 随着小黄门洪亮的声音,刘志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对汉代的宫廷礼仪,一无所知啊…… 第4章 有何不敢! 梁太后看着眼前这个五体投地跪伏在地上的少年,颇有些无语。 想那刘翼当年也曾养在邓太后跟前,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怎么教出来的儿子却这般粗鲁不文。 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倒像个乡野村人一般。 算了,大约刘翼心情沮丧,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还能再入宫廷,所以未加管束。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刘志还小,只要日后自己再悉心教导,至少大面子上是不会差的。 “抬起头来。” 刘志努力照着影视里面学来的动作,三跪九叩,心下却忐忑不安,应该……没错? 忽然听到太后平和的声音,心中略微松和了一点,没治他个大不敬之罪,估计是过关了。 依言抬头,他再傻也知道不能直视太后,只偷偷瞄了一眼。 面前是个三十来岁的贵妇人,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着黛蓝深衣,头上一应珠翠全无。 这么老气横秋的装扮,却依旧难掩其艳丽丰腴。 “嗯,果然昳丽若好女,难怪当年邓太后惊为天人了。” 刘志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父亲的旧事,母亲已经不知跟他唠叨过多少回了。 说起来刘翼的一生,便坏在他那张天下无双的脸上,据说自己的长相还只遗传了乃父的八分,并没有他那么精致贵气。 刘志本人觉得,主要的问题应该不在于五官,而是差在气质上。 “赐座。” 有宫人端过来一张胡凳,刘志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了,挺直脊梁,双手放在膝盖上。 拿出了从前小学生开会的架势来,虽然姿势不合规范,倒也十分恭谨。 接下来,梁太后又问了些诸如几时进的京,路上可还顺利之类的客套话。 语气甚是温和,与她那个骄横不可一世的兄长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刘志小心翼翼地回答,并不敢胡乱添言搭语。 此时有宫人搬来张小几,放了些糕饼蜜饯之类的吃食,刘志本来就饿了一晚上,此时一见,不由得两眼一亮。 可偏偏又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梁太后见了也觉好笑,到底还是个孩子,看到吃的就掌不住,遂温声道,“你尝尝我这里的小食,比外头的如何?” 得了太后的明示,刘志哪里还忍得住,道过谢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 唔,真香。 忽听得帘幕后传来轻笑声,却见有几道窈窕的身影隐约可见,顿时明白过来。 后面的人肯定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梁女莹。 趁着太后召见,特意来相看的未婚夫的,此时自己满嘴糕点,吃相又着实难看了些。 大约她从未见过如此豪迈不羁的吃相,觉得十分好笑,看来是瞧不上自己了。 罢了,看不上最好,自己只怕也伺候不起这般金枝玉叶般的贵女,刘志索性放开了手脚。 满不在乎地继续大口吃完,然后很随意地抹了抹嘴,弄得满手都是饼屑。 “嘻嘻……” 那珠帘后的人儿见了他粗鲁不文的样子,笑得更大声了。 连梁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斥道,“五妹,有客人在此,不得无礼。” 虽是责备,语气里却透着宠溺。 “长姊。” 珠帘一晃,红艳如火的华服少女走了进来,脸上犹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呃,这长相嘛,虽说也还勉强算得上清秀,但与太后的姣美容貌相比,显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们真是亲姐妹? 而且,年龄也太小了,不过十四五岁,完全就是个初中女生,单薄瘦弱,这叫他怎么下得去手? 刘志心下有些失望,不过,没给他塞个丑八怪,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年龄嘛,这时代都这样,没办法。幸好因为国丧,婚期至少能推一年。 而且眼前这个少女性子活泼开朗,与那些呆板拘谨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灵动。 梁女莹走到太后身边,撒娇地抱住了她的胳膊,眼睛却大胆地在刘志脸上梭巡。 几人说话间,她的眼睛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似乎对他英俊的容貌很满意。 刘志心内苦笑,得,被对方退亲的愿望又落空了,唉,长得好看也是罪啊。 按理说,未婚夫妻这样公然见面是不合礼法的,但梁太后疼爱幼妹,想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后庭里其乐融融,可前朝此刻却是剑拨弩张。 梁冀昨夜秘密召集心腹,商量到下半夜才散,此时却依旧精神奕奕。 他的目光从三公九卿身上一一扫过,心中却冷笑连连,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就会耍嘴皮子。 老子今日要来硬的,不跟你们这些书呆讲道理了,看看有哪个不怕死的。 见他目露寒光,离得最近的司徒胡广心中“咯噔”一下,昨夜大将军府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们。 尤其是中常侍曹腾的拜访,让人不得不警惕,这些宦官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几乎掌控着大半个宫廷。 再看看梁冀趾高气昂的架势,不由得心中忐忑不安,莫非他已经胜券在握啦? “诸位,昨日之议如何,心中可有定论?” 太尉李固乃三公之首,在朝中威望最重,昨日的朝议也是他召集发起的。 见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上前表态,便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 “今天下不幸,遭此大忧,数年之间,已经是国祚三绝。”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梁冀一眼,“本朝废立向有祖制,上至三公九卿,下至黎民百姓,皆可广开言路,以求上应天心,下合众望。” 梁冀不置可否,只冷眼旁观,知道他这是影射上次拥立质帝之事。 听他咬文爵字,已是十分不耐烦,但他今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看看众人的反应。 于是按捺住性子,勉为其难地听下去。 “经传有云: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昔日昌邑王登基之后,昏乱之举日甚一日,霍大将军忧愁惭愧愤慨不已,悔恨至极。” 这是拿霍光的旧事警告大将军了,众人听得此言,都忍不住偷偷去看梁冀的脸色。 李固却恍然不觉,反而提高了声音,铿锵有力:“若不是大将军忠贞不二,田延年果敢决绝,大汉宗庙社稷,几乎就被昌邑王所倾覆。” 梁冀气得发抖,李固个老匹夫,是欺负他没读过史书吗? 那霍光死后被抄家灭族,田延年自刎而亡,两人皆是不得好死,竟然敢以此来劝诫于他? 老东西,难道以为他梁冀是被吓大的不成。 眼中凶光迸射,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指着众人气势汹汹地喝道。 “说得好,今日我就学一学霍光,谁敢不支持蠡吾候的,尽管试试!” 随着他的怒喝,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涌了进来,手中的长枪泛着冰冷的光芒。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胆小点的立刻朝着柱子后面躲,生怕被当成了出头鸟。 胡广勃然变色,昨日听闻曹腾拜访大将军府时,他就已经感觉不妙了,现在,这个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 曹腾与羽林中郎将张昌私交甚笃,竟然利用皇帝禁卫来威胁他们。 转头与旁边的司空赵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李固昂然不惧,指着众羽林军骂道:“尔等乃国之羽翼,竟然助纣为虐。” 又正气凛然地怒视大将军,声如霹雳,“梁冀,你敢当庭诛杀朝廷大臣?” “有何不敢!” 梁冀狞笑,助纣为虐是,今日倒要让你见识见识我怎么开虐。 突然转脸看向了胡广,眼中杀气腾腾,“胡司徒倒是说一说,到底支持谁?” 第5章 唯大将军命是从 胡广的心中此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好你个梁冀,这是想拿我作威,杀一儆百了。 脑中忽然想起最近的传言,小皇帝就是被他梁冀下了鸩毒,这才龙驭宾天的。 面对着梁冀眼中的森森恶意,胡广一个激灵,他位列三公,富贵以极,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面前这人,连皇帝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我……” 他嗓中发涩,不敢看李固,垂首低声道:“唯大将军命是从!” “胡司徒,你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李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怒视着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屈服在梁冀的淫威之下。 梁冀哈哈大笑,“那么赵司空呢?” 赵戒本就是在强自镇定,又见胡广已经屈从,心内长叹一声,也低头附和。 “唯大将军命是从!” “哈哈哈……” 梁冀爆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拿手一指众大臣,“诸君以为如何?” “唯大将军命是从!” “唯大将军命是从!” …… 连胡司徒和赵司空都改口了,他们这些小角色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一个接一个全都表了态,到最后,只剩下太尉李固和大鸿胪杜乔,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见大势已定,梁冀也懒得再同他们纠缠不清。反正论耍嘴皮子,他永远都是斗不过的。 “好,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蠡吾候继承大统之事,就这么定了。” 杜乔脸色铁青,挺身而出正准备据理力争,谁知梁冀却干脆利落地一挥手,大吼一声。 “散会!” 领头大踏步走了出去,门外犹自传来他狂妄不羁的大笑声。 徒留下李固和杜乔目瞪口呆。 彼时刘志正在永安宫中小心谨慎地周旋,哪里知道前朝已经一锤定音。 他,刘志,一个不学无术的十五岁小县候,即将成为大汉新的帝王。 眼见着一个小宦官匆匆进来,在梁太后耳边低声禀告了些什么。 太后立刻喜形于色,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看得他心惊肉跳,莫非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好了,你回去安心等候,自然有好消息传来。” 寒暄了两句,梁太后便直接送客了,只是最后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让刘志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刘志稀里糊涂地进来,又被稀里糊涂地送回了夏门亭,临走梁女莹还特地娇笑着与他道别。 …… 郾夫人在房中哭了一夜,担心他遭了不测,此时见到心爱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惊喜万分。 一把抱住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心。 “志儿,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神,刘志心中觉得一阵温暖,他从小母亲早亡,从未享受过慈母之爱。 没想到穿越之后,却从郾夫人这里找到了那份缺失的亲情,这也是他能很快定下心来的主要原因。 正准备回话,忽然肚子发出一阵清晰的肠鸣声,不由脸上一红。 旁边的张亮见状,立刻机灵地跑去拿糕饼,此时朝食已过,午食又未到。 客居之中多有不便,只能先对付着用一些了。 肚子里垫进去两个芝麻胡饼,感觉立马充实起来,又仰头咕噜噜喝了杯冰汁。 这才觉得精神恢复了不少。 “可怜见的,难道那大将军连吃的都没有给点吗?” 郾夫人本来已经收了泪,此时见他这饿虎下山的架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母亲,今日太后召见我了。” 刘志一见急忙打岔,他也不想母亲担忧。 “都说了什么,婚事可有准信了?” 果然,郾夫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 “嗯,太后人很好,很温和,我还见着了梁家小姑。” 郾夫人神情晦涩,小心地问道:“你觉得那梁女莹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活泼开朗,很是健谈,以后就有人陪母亲说话了。” 刘志笑得没心没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郾夫人松了口气,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阵阵喧哗之声,两人已是惊弓之鸟,不由得面上色变。 到底刘志刚刚经历了一番,知道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他怎么样。 于是壮起胆子推开窗,却见外面涌进大量的军士,一个个穿盔戴甲,手握长枪,一进院子便将此处团团围住了。 刘志起初吃了一惊,以为大将军又改了主意。 待见到他们只是井然有序地列队而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惊魂甫定。 大门边,亭长孙怀正同一名年轻将领在交谈,很快,二人就一起走了过来。 “在下羽林郎梁蒙,奉皇太后懿旨,前来保护太子殿下。” “啪嗒!” 脑袋里一片空白的刘志,恍惚间听到后面传来摔倒声,机械地回头一看,却是母亲郾明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 连忙将母亲扶起来,两人脸上俱是茫然无措。 “你说……志儿是太子殿下?” 郾夫人稍微定了定神,颤巍巍地问道,心里却期望是自己听错了。 梁蒙是梁家的老四,长相英俊不凡,与他的太后二姐倒有六七分相似。 此时微笑答道:“是,今日前庭已经议定,尊蠡吾候刘志为皇太子,择日登基。” 这不可能,那些三公九卿怎么可能同意,无论是才学名声,还是身份地位,他都差了清河王一大截,难道他们都瞎了吗? 急急问道:“那些朝中大臣也都同意啦?” “是,自胡司徒以下,全部认同。” 梁蒙巧妙地避过了太尉李固,反正这小毛孩也不懂政务。 刘志脸色雪白,原本以为梁冀在朝中只占一分势力,如今看来,已经是一手遮天了。 自己这个傀儡皇帝,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毫无反抗的余地。 顿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整天关在皇宫里,当一个人人朝拜的吉祥物,岂不是等同于行尸走肉? “我知道了。”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关起门来与母亲相对而愁。 半晌,刘志强颜欢笑,“母亲,再怎么说,当皇帝也是好事情,别人想都想不到呢。” “呜呜呜……我可怜的志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呜呜……” 一语未了,郾夫人却失声痛哭起来。 本想安慰一下母亲的刘志,顿时慌了手脚,“母亲别哭,这也不全是坏事,等我当了皇帝,就马上尊父亲为太上皇,也算是圆了他的心结。” “呃!” 郾夫人瞪大眼睛,为儿子奇葩的脑回路给惊住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竟然连声嗝逆起来。 第6章 太子殿下乃帝王之相 却说梁冀下了朝,并未因为大获全胜而欣喜,想着李固在朝堂上对他的多番辱骂,不觉怒火中烧。 这个老匹夫,当年若不是得父亲提拔,哪里会有今日的位极人臣。 可他不但不知恩图报,还专门与自己作对,从前父亲还在,他都忍了。 老东西还以为自己怕了他不成,得寸进尺,越来越过份,竟然敢当众指责。 让他好生没面子。 回去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又想起质帝刘绩死前,第一个便把李固叫过来,非要让他给口水喝。 要不是自己及时拦了一下,恐怕事情就败露了,可即使如此,恐怕这老贼还是起了疑心。 当时就非要传太医来查验,幸而太后帮他遮掩了过去。 可仅仅当天晚上,京城中就流言四起,虽然说他们没有证据,只能胡乱猜疑,也没人敢当面质疑。 但总归对他的名声还是不大好的。要说不是李固那个老家伙故意传播的,他打死都不相信。 除了他,谁能有如此势力,一夜之间,便能将流言传播至整个京都。 不行,他已经对自己动了疑心,今日又在朝上败北,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气之下,铤而走险,闹着要调查那小鬼的死因。 到时候他哪怕手握重兵,也没法弹压住众人了。 想到这里眼露凶光,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撤了他的太尉之职,看谁还敢和他一起胡闹。 初四一大早,他就匆匆进了宫,如今帝位空悬,唯有太后能下旨免除太尉官职了。 可他那个妹子是个死脑筋,从小读圣贤书读呆了的,劝说起来恐怕有些麻烦。 这边梁冀在挖空心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尽了办法和手段来游说。 那边刘志也在伤脑筋,昨日午后宫里头就来了位内侍,专门突击教授他礼仪。 他自己觉得已经很尽力了,可这位出自太后宫中的州辅,却很不满意。 “太子殿下,您时间紧迫,过几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到时候您可不能让百官看笑话啊。” 刘志心说,我也不想出丑啊,可一两天的时间内,就让他学会全套繁琐复杂的宫廷礼仪,是不是太苛刻了。 不是他不想做好,实在是做不到哇,他也很崩溃的好不好。 刘志欲哭无泪,越是紧张肌肉就越是僵硬,到最后别说礼仪了,就连正常的动作都做不了啦。 整个人跟个僵尸一样,搞得州辅也很绝望,太后娘娘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的。 到时候若刘志礼仪不合格,就唯他是问,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 到最后,刘志一脸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完全就放弃了。 “州太仆,我看你还是赶紧逃命去,我反正是躲不掉的,出丑就出丑,大不了不要这张脸了。” 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州辅哭笑不得,他能跑得掉吗?简直就是孩子话。 不过,他也开始深刻反思,自己的教学方法是不是不适应刘志。 “太子殿下,请先安歇片刻,容奴婢再想想办法。” 刘志想起自己平日里最爱看的漫画,不禁喃喃自语,“要是有图文对照,或许就要容易多了。” 州辅听罢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要图好办呀,立马差个画工过来,分分钟就搞定了。 立刻喜笑颜开,“太子殿下勿忧,臣马上让人传个画师过来,想怎么画,您亲自跟他说就是了。” “可以可以,那你快点儿。” 刘志喜滋滋地一挥手,虽然他只是个吉祥物,可哪怕是个花瓶,至少也要表面够光鲜亮丽。 不一会儿,一名高高瘦瘦的画师便赶了过来,“画师茅简,拜见太子殿下。” 姓毛?刘志不由得想起了故事里头,给王昭君画像的毛延寿,于是忍不住问道。 “当年元帝时给王昭君画像的那个毛延寿,是不是你先祖?” 茅简脸色一僵,“非也,鄙人姓茅,茅塞顿开的茅,家中世代都是宫中画师。” 哦,原来此茅非彼毛啊,州辅以为刘志担心他画技不行,忙在一旁介绍。 “太后初进掖庭时,其父茅通便为之画像,曾言太后日角偃月,贵不可言,后来果然应验。” 哟,这除了画像,还会相面啊,只是……刘志虚心求教,“什么叫日角偃月?” 州辅一愣,万万想不到,作为刘氏宗亲,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这段典故。 再联想到刘志的身世,不由了然,耐心地解释,“就是额头正中隆起如日之中天,两眉如半月弯弯,乃是极其矜贵的长相。” 刘志努力地回忆着印象里的梁太后,日角没发觉,两眉如半月倒是真的。 点点头,好奇地看着茅简道:“要不,你也给我看一看?” 茅简顿时无语,您都已经是太子殿下了,要不了几天就是铁板钉钉的大汉天子,谁敢说你这面相不好? 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番,小心翼翼地答道:“太子殿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睛凤目,双耳垂珠,乃是帝王之相。” 原本还有点期待的刘志,等他说完,立时觉得索然无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罢了,闲话少叙,还是先画图。” 谈到自己的专业,茅简立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利落地铺开纸笔,转头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些什么要求?” “也不用画得太详细,就是把天子即位之礼的步骤,按顺序画出来,动作要清晰规范,衣饰长相什么的不用去管。” 这茅简听得太子传召,心中暗喜,原本安心大展奇才,要出一下风头的。 结果没想到,要求如此之简单,完全就是大材小用嘛。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是心中郁闷欲死,按照州辅的描述,一幅幅画下来。 这茅简不愧是宫廷首席画官,笔下形象生动逼真,因为不需要细致刻画,所以速度很快,半个时辰便完成了整套画作。 刘志数了数,足有二十八幅。 “嗯,不错,谢谢你啦。” 茅简立即诚惶诚恐,“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谢。” 心里却暗暗吐槽,太子殿下你倒是来点实惠的啊,光说个谢字有什么用。 他却不知刘志根本不懂这些,即便是懂,他客居驿馆,手头也拿不出来,只能装傻充愣。 茅简无奈,只得闷闷不乐地走了。 刘志哪里注意得到他的心情,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早点记住这些动作。 按他的想法,还要在画上标注动作要点,可惜自己认不全小篆,写了也没用,只能作罢。 有了图纸对照,刘志果然进步神速,到了晚上,已经能勉强应对,虽然动作不够舒展大气,至少也马马虎虎了。 “太子殿下也不用过于劳累,明日再复习一下就可以了。” 州辅见刘志呵欠连天,貌似十分不耐烦了,也不敢将他逼得太紧。 州辅乃长乐宫太仆,深得梁太后信任,刘志登基已经无可更改,自然也想同他打好关系。 “州太仆辛苦了。” 这次他很懂眼色地赏了些银钱,不多,至少是个心意。 晚上他还是强撑着睡眼,用一根缠了布巾的炭条,给图纸做了标注。 正准备睡觉了,孙怀却脸色凝重地过来,这么晚了,莫非他还犯了棋瘾不成? 谁知他却脸色沉重。 “今日,李太尉被罢职了。” 第7章 滚开,别吵我! “什么?!” 刘志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说起李固之名,就是他这么个穿越不久的人,也是如雷贯耳。 李固出身世家,父亲李合为顺帝时司徒,传说他天生相貌奇特,鼎角匿犀,足履龟文。 啥意思?就是额头隆起像犀牛角一样,脚底板有龟壳样的裂纹。 莫不是天生畸形?刘志很是怀疑,反正这副奇形怪状很得古人推崇,认为他天生异像。 据说他少年时便十分好学,隐姓埋名四处游历,因而博览群书,才名卓着。 只是为官经历却不太顺畅,几起几落,幸而当年梁冀的父亲,大将军梁商十分赏识,屡次提拔。 冲帝登基之后,梁太后垂帘听政,对他十分倚重,授太尉职,为人刚正不阿,又嫉恶如仇,才能出众,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 太后亦曾言其忠直不回,有史鱼之风。 可既然太后如此盛赞,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罢了他的职呢? “太后已经颁旨昭告天下,此事恐怕已经无回旋余地。” 孙怀面色沉重,显然也很为李固不平,只是他一个小小的亭长,能这样当着他的面感叹几句,就已经是担了莫大的风险。 无奈刘志担着个太子的虚名,也一样无能为力,他深知自己这个傀儡皇帝,要是胆敢伸手政事,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相对叹息,却都是无可奈何,此时窗外突然响起梁蒙的声音。 “夜深了,还请太子殿下赶快安歇。” 刘志一惊,望着孙怀苦笑了一下,嘴里扬声答应:“我这就睡了。” 孙怀沉默的起身,正欲拱手作别,刘志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天黑,我送你回房。” 孙怀回身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用担心,我乃孙寿从兄也。” 他说的孙寿便是梁冀的夫人,据说容色倾城,梁冀素来很怕这个貌美如花的老婆,所以孙家人基本上也都是鸡犬升天,在京都无人敢惹。 难怪他有恃无恐,来给他通风报信了,还不是仗着外面那群人不敢动他。 只是刘志很好奇,就孙怀这张马脸,长相又平平无奇,真是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孙夫人堂兄?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刘志正抱着枕头睡得香甜,却被人给吵醒了。 “太子殿下,该起床用朝食了。” 这声音十分陌生,一连喊了几遍,气得刘志要死,昨晚天气炎热,虽说孙怀给他送了个冰盆过来,依然热得他睡不着。 趁着清早凉快正准备补补眠,哪个不长眼的却偏要来吵他,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不睁,一枕头就扔了过去。 “滚开,别吵我!”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世界瞬间安静了,刘志满意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他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睡个懒觉,馋点好吃的,再出去溜达溜达,顺点东西回来。 哦,他忘了自己如今是太子殿下,用不着再去顺东西回来糊口了。 这个皇帝本就是做做样子的,不能行使任何权力也算了,难道还不许他过点舒心日子不成? 睡到自然醒的刘志,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睛。 卧槽,好大一张烧饼脸。 “你谁呀?” 刘志不悦地看着他,别人睡觉的时候在旁边盯着看,真没礼貌,关键还是个男的,多膈应人啊。 烧饼脸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太子殿下,奴婢是新任的东宫黄门中侍,唐衡。” 原来是宫中给他安排的内侍,莫不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刘志心下生疑。 “小亮子呢?” 他可不习惯陌生人来伺候,怪别扭的,而且这人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来监视他的。 果然,唐衡并未坚持要替他更衣,颇有威严地朝外面喊了一句。 张亮匆匆跑进来,看到唐衡又急忙站住,明显比平时拘束得多。规规矩矩地走到刘志面前,俯身下拜。 “太子殿下,奴婢为您更衣了。”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看得刘志又好气又好笑,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好了,哪儿来那么多繁文缛节,快给我穿衣了。” 张亮得了这一脚,反而精神大振,立刻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熟练地伺候他更衣。 说实在的,这时代的衣服刘志看着就头疼,根本无从下手,若不是一直有张亮伺候着,还真没办法。 他留心看了那唐衡一眼,却见他一直神态恭谨地站在旁边,并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一丝异样。 看来是个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也是啊,能派来监视他的,想必不是普通宦官,必然深得太后和大将军的信任。 洗漱罢,又不慌不忙地用过一碗汤饼,这才慢悠悠地去大厅。 自从那天梁蒙带羽林军入驻,便将夏门亭中其他的客人清理了出去。 这里俨然成了他的太子行馆,原先的驿馆大厅,现在便成了临时的会客厅。 满面笑容的州辅早已恭候多时,除了他还另有一名精瘦宦官,亦是新任的东宫小黄门,名叫左悺。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人也斯文有礼,看起来安分老实,刘志对他倒多少有些好感。 今日的任务,依旧是礼仪,州辅帮助他复习巩固昨日的内容,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刘志又恢复了活力。 他的进步神速,让州辅都惊讶不已,明明昨晚还只是勉强学会的,还以为他一夜过去又忘光了。 除了动作稍微有些生疏,有些步骤需要人提醒之外,基本上已经合乎规范,剩下的,只需要勤加练习就是了。 今日才初五,登基大典还要几天才是,这样发展下去,应该没有问题。 看起来认真严肃的刘志,其实根本心不在焉,他还记挂着昨晚孙怀透漏的消息,想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好容易捱到休息时间,早已不耐烦的刘志,一本正经地道:“今日天气晴朗,正好适合出去晒晒太阳。” 众人皆默,看着外面的如火骄阳,心说,您是太子,您说怎样就怎样。 也不知左悺从哪里找来一把黄盖伞,亲自举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志后面,替他遮挡阳光。 小亮子满心不高兴地看着他抢了自己平日里的专属位置,无奈他怂,敢怒不敢言,只能跟在后面生闷气。 刘志带着几人装模作样地在庭院里走了几步,远远看见孙怀,立刻喜不自胜,急忙招手让他过来。 “孙兄……亭长,过来陪我下下棋。” 他平日里叫惯了孙兄,此时也脱口而出。 孙怀会意,马上抱着棋坪过来了,两人照着老规矩,在走廊上坐下。 “你们都退下,别打扰了我下棋。” 看了看身后毕恭毕敬的几人,刘志大咧咧地挥挥手,左悺将目光投向唐衡,一旁的州辅却笑笑,当先告退。 笑话,他刘志再无能,那也是名义上的太子殿下,再说太后只下令让他们监视,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自行干涉的。 见此情景,唐衡也紧随其后,左悺赶紧跟上,小亮子自不必说,这孩子虽然稚气未脱,倒也机灵,早就跑得飞快。 刘志松了口气,刚才他只是试探,并没有把握他们一定会遵从,此时才放下心来。 还好,情况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两人摆开棋盘,开始落子,刘志心不在焉地走了两步,便压低声音问道。 “孙兄,昨日你说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第8章 一不小心……想歪了 孙怀手中慢悠悠地落子,头也不抬。 “朝廷已经下诏,任命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和大将军梁冀共同主管尚书事务,擢升太仆袁汤为司空。” “哦。” 刘志失望地应了一声,本来谁当太尉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他想了解的是,大将军梁冀在朝中,到底有多大势力。 李固在此时被罢免,其原因不言而喻,肯定是因为之前力荐清河王上位之事。 梁冀怀恨在心,撺掇太后削了他的官职。 都说太后贤明公正,看来也还是抵不过亲情血脉,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无私之人。 以后,还是要想办法讨得太后欢心,大将军再厉害,有什么事情不还是要太后帮他出头吗。 再说了,宫中毕竟都是皇太后的势力范围,梁冀一个外臣,手再长也伸不过来。 孙怀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见他久久沉吟不语,还以为这孩子在忧国忧民呢,心中甚是欣慰。 虽然刘志才能不显,但好在心地纯良,将来等到他能够亲政了,未尝就不是个好皇帝。 这么一想,看向他的眼光顿时就热切起来,搞得刘志心里头毛毛的,孙怀今天这是怎么啦。 突然转了性子,喜欢起男人来了不成,或者,因为他男生女相,一时眼花把他看成了个美貌小姑娘? “孙兄……” 刘志弱弱地唤了一声,企图唤回他的神智,谁知对方的眼神却更加亮了。 “君候……哦,不,太子殿下,你以后可要记得多读书啊。” 搞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啊,刘志松了口气,不怪他胡思乱想,实在是孙怀刚才的眼神,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读书?好好好,我一定会多读书的。” 刘志随口敷衍,他都已经要当皇帝了,人生已经走上了巅峰,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剩下的日子就该享福啦,平生最讨厌读书了,以后只需要吃香喝辣,调戏调戏美女,没事和三朋四友出去结伴游玩,此生足矣。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游戏可打,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孙怀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些,搞得像他以前的教导主任一般。 “读书可以明理,以后才不会昏庸不明,我这辈子就吃亏在没读过书,到现在也只能做个小小的亭长。” 孙怀不知道他在敷衍自己,接着感叹。 刘志闻言好奇地看了看他,孙怀年纪也不大啊,最多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想读书也不晚。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说早上读了书,晚上就老死也值了。孙兄你还如此年轻,现在读书也还来得及。” 如果圣人听到他这么解释自己的经典语录,估计也要气得在棺材里蹦起来,再狠狠地给他三个大板子,把他这浆糊脑子打开窍。 孙怀的眼中迸发出夺人的光芒,“圣人真这么说?我现在读书还得及?” “对呀对呀,难道孙兄还不相信我说的话不成。” “多谢太子殿下教诲。” 孙怀忽然跪直了,端端正正地给他行了个大礼,神情十分严肃。 刘志急忙伸手相扶,真是的,好端端的搞这么隆重干什么,还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接下来,他放松心情,认真地陪着孙怀下棋,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围棋,到了夏门亭之后,因为百无聊赖,才跟着孙怀学的。 这几天才勉勉强强把规则弄清楚,因为不太熟练,所以只是一味地采取守势。 那孙怀本就是个半吊子,根本就入不了品的,难得有人愿意陪着他下,自然是乐呵呵的。 两个臭棋篓子,却有模有样的在那里一连下了三盘,直到那边左悺过来请吃昼食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罢休。 “哈哈,太子殿下今日进步神速,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与我平局了。” 孙怀连赢三局,乐得眉开眼笑,明着在褒奖刘志,实则忍不住炫耀。 刘志觉得,也只有此时,严肃古板的孙怀,才是最可爱的。 午餐很丰富,炖山鸡,风干肉脯,酱黄瓜……特别是一道炙羊羔,鲜香肥美,令得他食指大动。 此时西域的大部分香辛料都已经传了过来,肉桂,八角,香叶,香茅,花椒,丁香……当然,还有烧烤最不可少的孜然。 唯一遗憾的是这时代的辣味,靠的是姜粉和茱萸,味道不够劲爽。 看样子,当皇帝还是有些别人享受不到的福利,最起码吃喝方面都是最顶尖的。 此时物资匮乏,阶级制度森严,就连每天吃几顿饭,都有严格的规定。 平民百姓和低级官员,每天只能吃两顿饭。 就算是这两顿饭,吃多吃少也是因人而异,据说东汉的士兵就被分为了五个等级,按照等级分配食物的多少。 如果你哪天胃口大开想多吃点儿,那对不起,这个还真没有。 只有公卿贵族与王侯才可以每天吃三顿。当年淮南王刘长,因谋反入狱,汉文帝刘恒便特批他仍可享受诸侯王的生活待遇。 允许他一天吃三顿饭,此即《汉书淮南厉王刘长传》里所说的“皆日三食,给薪菜盐炊食器席蓐”。 唯有皇帝才可以享受“一日四餐”,分为“旦食”、“昼食”、“夕食”、“暮食”,相当于我们所说的早餐、午餐、晚餐、夜宵。 “四餐制”在汉朝时被制度化,带有明显的等级色彩和礼仪特征,贵为天子的皇帝,饮食安排自然要与众不同,以“别尊卑”。 刘志此时已经是太子,虽然还住在驿馆之中,待遇却已经提高了不少。 皇太后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亏待他的意思,比梁冀那个大将军强多了。 美美地用过午餐,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继续上午的礼仪课程。 这一日过得还算平顺,到了晚间,母子两个坐在灯下闲话,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光。 郾夫人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他即将做皇帝的事实。 “母亲,等我登基之后,就把你也接进去,让你过一过好日子。” 刘志靠在母亲肩头,他问过州辅,登基大典时,母亲不能进宫,除非有太后的特别恩典。 郾明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闻言手上一僵,“傻孩子,宫里头已经有皇太后在了,我进去算什么。” “怎么,难道您不能进宫?” 他对这些繁琐的等级制度,一窍不通,有些吃惊地问道。 第9章 我们又见面啦 “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皇太后在时,向来没有这个先例。” 郾夫人明白儿子的孝心,其实本朝重孝道,对皇帝生母向有尊崇。但在梁太后手底下,几位小皇帝的生母,地位都不高。 当年冲帝刘炳的生母虞美人,至今连封号都没有,只被人含糊称呼为“大家”。 质帝刘绩的生母陈氏,本就是渤海王夫人,儿子登基之后也未加任何封号。 可她呢,比她们更不如,虞氏至少还是顺帝的美人,而她不过是蠡吾候刘翼的妾室。 儿子刘志继承候位之后,才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等志儿登基之后,梁太后恐怕不会容忍自己,多半要遣回蠡吾县去,往后余生,想再见儿子一面都难了。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十分悲戚,可她不敢让刘志察觉,万一他因为这事与太后闹起来,肯定会吃亏的。 刘志忽然感觉到,母亲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心下奇怪,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郾明对他温柔一笑。 他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在有些事情上却又十分敏感,立刻便知道母亲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呢? 刘志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谈话,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缘故。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行,他绝不允许有人对母亲不利,哪怕是当朝太后,也不行。 可现在他身不由己,与太后硬碰硬显然不可能,必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贪恋着此刻的温馨,却又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到了初六日的晚上,中常侍曹腾匆匆赶过来宣旨,原来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让刘志作好准备。 如此仓促,大约是因为州辅回宫后,太后知道他的礼仪已经过关,临时决定的。 “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宣读完太后懿旨,曹腾立刻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见礼。 刘志想起他上次的拜访,有些明白了,自己能够当上这个皇帝,只怕曹腾在中间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管他愿不愿意当,对方身居要职,又明显在向他示好,于情于理他都没必要拒绝。 最关键的是,他对曹腾的第一印象比较好,所以总有些亲切之感。 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云头纹青玉佩上,忽然想起被自己顺手牵羊那一个。 “上次曹常侍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玉佩,我一直给你收着呢。” 说罢从怀里摸出那枚贴身收藏的螭纹白玉佩,递给他。 “哎呀,多谢多谢,我还以为落在路上了呢,原来在太子殿下这里,看来合该我们君臣有缘。” 曹腾满面笑容地伸手接过来,眼睛瞟到穗子上整齐的断口,心下奇怪,脸上却丝毫不露。 因为已经是晚上,不便久留,何况他还要赶回去给太后复命,稍微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送走了曹腾,刘志心中却百般滋味,明天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了。 这跟刚穿越时不同,虽然环境也是全然的陌生,但却有慈爱的郾夫人,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老家臣郑让。 还有心地善良又机灵的小亮子……咦,不对啊,别人不能跟他进宫,小亮子是个宦官,应该可以。 至少,还有一个熟人在身边,总比没有的好哇。 “志儿,以后要好好听太后的话,凡事别自作主张。” 刘志以前很聪明,也曾读书识理,而且性格老成持重。 可路上一场风寒差点没命,好容易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却把脑袋给烧坏了。 如今的他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爱与人嬉笑玩闹,可偏偏这种时候被人拱上了帝位。 这个皇帝不好当啊,志儿性子烂漫,不爱拘束,入了宫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唉,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是,母亲,我知道了。” 刘志笑嘻嘻的答应着,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害怕。 “宫中不比外面,规矩多,你要多忍耐着点,等习惯就好了,还有,要跟着太傅多读书。” 起初刘志还连连点头,可听到读书的时候,脸就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若是平时,郾明肯定就懒得再逼他了,可如今分别在即,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心中焦躁,语气也就严厉起来。 “志儿,人若是不读书,不明理,便会永远糊涂昏聩。现在有太后辅佐,可将来,总会有亲政的时候,难道你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吗?” 刘志一愣,他从未见过母亲发火,生怕气坏了她,于是端正起态度,急忙保证。 “母亲且毋生气,志儿都听你的,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不好?” 郾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发怒,见儿子连声应允,本就有些心软了,只是这孩子向来嘴甜,答应得再好,转身却依然如故。 因此故意虎着脸不吭声,让刘志心中忐忑不安。 见母亲还是不相信,刘志心一狠,啪嗒一声跪下,举起了右掌。 “我发誓,一定遵从母亲教诲,每日读书,若有违抗……生个儿子就没pi眼。” 这誓言不可谓不狠,尤其是对于一名即将成为帝王的人,可他偏偏又没个正经,让郾明再也生不起气来。 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无可奈何地骂道,“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再说这般傻话了。” 刘志顺势握住母亲的手,嬉皮笑脸,“母亲,儿知道了。” 他这个母亲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没法子开玩笑。 据说自己的外祖父郾庄只是个普通书吏,但性格严谨,平生喜好读书。 因膝下只此一女,所以从小悉心教导,饱读诗书,郾明年少时便颇有才名,后来刘翼慕名而求之,两人女才郎貌,感情甚笃。 奈何她身份过于低微,无法娶为正室,在生下了长子刘志后,刘翼又娶了世家女马氏为夫人。 这位马氏夫人性格温厚良善,对他们母子十分宽容,而郾明也从未恃宠而骄,这么多年来,侍奉马夫人持礼甚恭。 刘志继承的记忆并不多,但对这位马夫人,以及几个弟妹都印象深刻。 总的来说,刘志一家人也算是父慈子孝,温馨友爱。只是,他恐怕永远也享受不到这份亲情了。 “母亲,今日就让儿也伺候您一回。” 郾夫人疼爱儿子,尤其是他大病初愈,每日晚间都要亲自看着他睡下了,才肯离去。 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他耐不住热,又偷吃冰汁消暑。这孩子,大夫特地交代过,他脾胃虚弱,不耐生冷之物的。 唉,一场大病,竟变得像个孩子般了,半点自制力也没有。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孩子高烧被烧坏脑子的,大有人在,所以郾明倒也并未怀疑过,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偷换了个芯子。 所幸他天性纯良孝顺,这一点还是始终没有变,让她欣慰不已,含泪笑道:“好,我儿长大了。” 第10章 乱了辈份了 闰六月初七。 天刚寅时,刘志就被叫起了床,由内庭过来的几名宫婢伺候着沐浴熏香更衣。 只不过所换的却是丧服,着白单衣,头带白绩。 大将军梁冀亲自持节来迎,这种荣耀是权力的象征,他一力拥戴刘志,为的不就是权倾天下么。 分别在即,刘志郑重下拜,郾夫人含泪受了他的礼,目送儿子出门。 该叮嘱的,昨日都已经说过了,此时母子俩相对默默无言,刘志心中无比沉重,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请皇太子上车。” 梁冀弯腰行礼,看起来似乎很恭敬,眼睛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有劳大将军了。” 说实在的,刘志有些发怵,这位大将军个子并不高大魁梧,浓眉豹眼,看人的时候凶光毕露。 想起他的那些个“丰功伟绩”,刘志很怂地笑脸相迎,算了,他只是个小混混出身,什么骨气志气之类的,跟他有啥关系。 只要能活的好,大不了他就拿出当初跪舔老大的功夫来,把他的毛捋顺了,也就不会再为难他了。 门口停着一辆玉青盖车,这是皇太子专用车乘,这是刘志第一次,当然也是平生仅有的一次乘坐。 车马粼粼,朝着未知的清晨驶去,回首,母亲依然站在门边,纤瘦的身影孱弱不堪。 他心中一片茫然,穿越成皇帝,听起来似乎人生开了挂,可他其实毫无优势,既没有过人的学识,也没有惊人的本领。 甚至他觉得,自己比已经挂了的那个刘志更不如,起码他还从小饱读诗书,受到过严格的教育。 内有皇太后垂帘听政,外有大将军把持朝政,他……纯粹就是个摆设。 青盖车长驱直入禁中,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进了南宫,停在了崇德殿前。 “恭请皇太子。” 大将军梁冀响亮的声音终于惊醒了他,茫然地抬起头来,一直跟随在车侧的州辅立即小声的提醒。 刘志整了整衣裳,打起精神下了马车,按照之前州辅安排的,要先去为小皇帝刘绩哭灵。 说起来他与刘绩还是叔侄关系,他是叔,刘绩是侄子,可笑现在他这个叔叔辈的,还得去给他举哀。 不过,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被迫离开父母,还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死了都六七天了,今日才移灵,大热的天……应该有冰棺? 灵柩安置于正殿的两楹之间,殿内熏着香,并没有闻到任何异味,刘志这才放了心。 接下来,便是他以皇太子的身份,带领文武百官哭灵,当然,前面还有太后,他排老二。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刘志相信在座的没人为刘绩真心流一滴眼泪,真正伤心的那个女人,在渤海王府中。 一套过场走完,他像个机器人一般,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去换吉服。 他历史知识不多,只觉得这套礼服与以前电视里常见的明黄龙袍完全不同。 深黑色上衣、朱红色下裳,上下都绘有龙凤形章纹, 绘有飞龙的佩绶,朱红色翘头鞋子。 头戴黑色的冠冕,系着朱红的带子,前后垂着十二排旒珠,压在头上沉甸甸的,感觉脖子都已经僵了。 刘志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的,此时倒还真是应景得很。 再次回到灵柩前,赫然发现上至太后,下至文武百官,居然都换过了服装。 梁太后亦是一身隆重的吉服,庄重华丽,长篇累牍地开始念传位之策。 “……孝章皇帝懿德巍巍,光于四海;孝质皇帝不永天年。朕惟侯孝和帝嫡皇孙,谦恭慈顺,在孺而勤,宜奉郊庙,承统大业。” 要不是事先给他解释过,这文言文的策书他还真听不懂。 认真说起来,他虽然是汉章帝曾孙,跟和帝原本是没关系的,只是当年他父亲过继给了汉和帝长子怀王刘胜,被封为平原王。 “今以侯嗣孝顺皇帝后,其审君汉国,允执其中……皇帝其勉之哉。” 还好,他算是直接继承了汉顺帝的大统,越过了冲帝和质帝两个小皇帝。 不对啊,他是汉和帝的孙子,顺帝也是和帝的孙子,这这这……他跟顺帝不是平辈吗? 而且,他还是梁太后的准妹夫,唉,真是乱了套了,这辈分,简直就是一团乱麻,他完全被搞糊涂了。 算了算了,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反正过会儿他还得给嫂子兼大姨姐的皇太后,行母子大礼呢。 一人缓步上阶,正是新任太尉胡广,刘志瞅了瞅,就是个五六十岁的胖老头,挺着个啤酒肚,一脸的油滑精明。 咦,这时候啤酒都没有,他哪来的啤酒肚,别是装的草? 正打量着,见州辅偷偷给他示意,急忙跪在灵柩前,胡广颤颤巍巍地将一方传国玉玺敬绶予他。 刘志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这东西就是皇权的象征,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精美程度也不过如此。 还不如那些古董店里的假玉玺好看,千百年来,多少人打死打活,就为了争这么个东西? 接着一名中黄门掌兵以玉具、随侯珠、斩蛇宝剑授太尉,告令群臣。 也就是正式宣布,他,刘志,正式继承大统,成为了大汉第二十一任帝王。 第二十一任?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模糊记得当初看三国演义时,那个汉献帝是第多少任来着? “万岁!万岁!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将他的思绪给彻底打乱了,只得先暂时撇下这件事情,急忙端起架子,装模作样地沉声道。 “众卿平身!” 接着,一名宦官站出来,开始宣布他上位后的第一策诏书。 内容又臭又长,听得他昏昏欲睡,主题思想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后面还有一系列的诏书和命令,都是皇太后早就拟好的,跟他没啥关系。 他的任务,就是戳在这里当个木桩子就行了。 头上的冠冕压得他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只觉得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面目可憎。 唉,这第一天就如此难熬,看来当个吉祥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亢长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按照之前教导的,他需要再次换上孝服,以新皇帝的名义,接着为前任哭灵。 真烦!还有完没完了。 刘志在心里叹了口气,刚站起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御座上。 第12章 了不得的秘密 原来如此,这名儿听着倒是满有趣的,刘志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唐衡一路为他介绍各个宫殿的名称和作用,什么中德殿、玉堂殿,千秋万岁殿…… 建筑布局整齐有序,宫殿楼阁鳞次栉比,颇有肃穆庄严之美。 这南宫本就是朝会和处理各种政事,以及各个政府部门驻地,难怪如此规整壮丽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玄武门前,这里有皇宫最有名的复道,连接南北两宫,看起来倒有些类似于现代楼房之间的长廊。 用砖石砌成的宽阔大道,两边还留有窗户,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对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 复道长约一里,出来便是北宫朱雀门了。 这道门楼巍峨雄壮,楼宇高耸,在平均两三层的古代宫殿建筑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唐衡满脸骄傲,“这朱雀门乃是宫中最尊贵的门楼,哪怕远在四十五里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上宛然与天相接,堪称都城之奇观。” 呃,这高度,最多相当于现代的四五层楼高,见惯了高楼大厦的他,还真不觉得有多稀罕。 与天相接?太夸张了。 不过北宫这边的宫殿风格倒是更加诗情画意一些,景色优美怡人,也更合刘志的胃口。 一路欣赏着风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太后寝宫,上次来的时候他命运未卜,哪有心思仔细观赏。 此时定睛一看,不由好奇地问道:“咦,这不是永乐宫吗?” 上面的匾额他恰好认识,明明白白写的“永乐宫”,为什么他们一直说是长乐宫呢? 就连州辅都自称是长乐宫太仆,真是奇了怪了。 “陛下有所不知,原先前汉时太后居所便是长乐宫,后来新都就沿用了旧称呼。” 唐衡急忙躬身解释,“明帝时更名为永乐宫,只是宫内还是有很多人习惯了老称呼,一时改不过来。” 长乐,永乐,听起来倒确实差不多,不过永乐的意思更进一层,但长乐听起来更优雅些。 连他这个没多少历史知识的人,都听说过“长乐未央”的大名。 这次拜见太后,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到的待遇也自然不同。 摘除了满头珠翠的梁太后,一身雪青常装,绣着银色夔纹,头上簪了支飞凤金步摇,显得气度非凡。 “志儿无需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常来陪我说说话,不要拘束。” 温柔亲切的话语,让刘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答应。 “来,坐我身边。” 有宫人将他领到太后左下首的案前,他不敢真的随意,老老实实地跪坐下。 “皇上今日刚登基,有许多规矩要熟悉,我让州辅再跟你几日,他对礼仪方面还算小有所成。” 刘志早就发现梁太后很看重规矩礼法,母亲出门前也多次提醒他注意。 不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一定多加学在朝上时,应该自称为朕,不能再你呀我呀的,不合规矩。” “是是是,我记住了。” 刘志连连点头,一副乖巧模样,心里却暗暗吐槽,你还不是一样自称“我”吗。 见他如此听话懂事,梁太后很是满意,不再继续教导,而是开始关心起他的生活起居。 “皇上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是大汉之主,天下自该供养着。” 刘志差点脱口而出,请求太后同意他把母亲接进来,幸好想起来现在是国丧期间,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以后若是有问题,我一定提出来。” 见他欲言又止,明显是有事没有说出来,太后混迹宫廷和朝堂之间,洞悉人心,面对他这样不懂得收敛心思之人,哪里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既然选择不说,便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当了。 “长姊。” 一声娇呼,水红罗衫的少女飘然而至,黑白分明的杏眼大胆地瞟向他。 正是他那个相貌平平的未婚妻,梁家五姑梁女莹。 第一次见面刘志光顾着注意她的长相性格,这一次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国丧期间,就连太后着装都以素色为主,可这个未婚妻却不是大红就是水红,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关键是,一向注重礼法的太后,居然也视若不见, 可见她有多么疼爱这个年龄相差甚远的幼妹。 据说梁女莹从小就长在宫中,而梁太后又无儿无女。 卧槽,这不会是当女儿养的。 刘志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下完了,原本以为太后是大姨姐,没想到其实是丈母狼,以后他和梁女莹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太后不削死自己才怪。 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他便以需要熟悉寝宫为名,告辞出来了。 刚准备上车,就听见后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梁女莹也追了出来。 “喂,明日我陪你去逛芳林园。” 说着人已经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可别让太后知道了哦。” 刘志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耳边吹气如兰,痒痒的,不觉有些好笑,不是说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吗。 这丫头也是够大胆的了,颇有些离经叛道,蔑视礼法的味道。 梁女莹咯咯一笑,眼神爱娇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小小的得意,蝴蝶般翩然而去。 刘志苦笑着摇摇头,这位未婚妻的性子有些骄纵啊,刚才那语气,哪里是商量,根本就是命令嘛。 算了,小女孩子,又是千娇百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脾气多少有些任性的,无伤大雅就好。 说不定还更有情趣一些,若是像那些个宫女一样,木呆呆的,那才没意思呢。 低头摊开手心,里面一颗粉红色的珍珠耳坠,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刚才趁着梁女莹靠近,他“一不小心”,便习惯性地将这枚明珠摘了下来。 算了,找个时间再还给她就是,反正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出了永乐宫,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他的寝宫,德阳殿,这里基本处于整个北宫的中心。 里面雕梁画栋,金错银缕,极尽华丽繁复,只是空荡荡的,冷清了些,而且他总感觉有种莫名的阴森之感。 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刘志正准备好好参观一番,熟悉下自己的新家,忽然左悺进来禀报。 “陛下,大将军来了。” 梁冀? 他来干什么? 第13章 一位都不选,行不行? 还不等他传召,梁冀便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见到他,很随意地拱了拱手,“臣梁冀拜见陛下。” 这姿态,敷衍得连心眼有巴斗大的刘志,都感受得出来。 “大将军所为何来?” 当了皇帝,刘志也能文绉绉地掉两句了,自觉逼格很高的样子。 “大将军请坐。” “大将军请喝冰汁。” “大将军尝尝这个糕点,是您最喜欢的味道。” …… 左悺点头哈腰就差摇尾巴了,很是殷勤地伺候着,让刘志顿时有些气结。 敢情这家伙平时的贴心服务都是分等级的啊,他这里要是算三星,到了梁冀那里就是五星了。 他这个正牌的皇帝,比个大将军都不如…… 唉,还是专业素养不够啊,明知自己是个傀儡,却偏偏还没有身为傀儡的自觉。 这个必须得加强锻炼,尽早进入角色才行。 “先帝出殡的日子定了,七月初二。” 喝过水,尝过点心,梁冀这才慢悠悠地通知,估计就在刚才他拜访永乐宫的那会儿,他们已经啥都商量好了。 今儿个是闰六月初七,离孝质帝出殡还有二十几天,这大热的天,可有的罪受了。 “哦。” 他乖巧地应了一声,等着梁冀继续发话,这种小事情,随便哪个小太监都可以传话,用不着他亲自跑一趟。 显然他另有目的。 “朝上的事情,有太后和我在,你不用担心,平日里没事就多陪陪小妹。” 梁冀刚下朝,估计也是饿了,边吃边聊,左不过怕他自作主张,再来强调一遍职责范围罢了。 “等过了孝期,就开始商议你们的婚期了,估计就在明年的七月间。” 这件事情刘志早就猜到了,到明年他和梁女莹都有十六岁了,虽然还是早婚,起码不像那些十三四岁的难以接受了。 见刘志一直唯唯诺诺,梁冀还是挺满意的,当初曹腾说他好脾气,他就动了心思。 “我知道你好玩,只要听话,过了孝期想怎么玩都可以。 但有一点,你不通政务,别听朝中那些老家伙鬼扯,都是些权欲熏心的东西,到时候害了江山社稷。” 这是完全拿他当个小孩子看待了,萝卜加大棒,威逼利诱。 上一世他虽然也只活了十九岁,但却在社会底层漂泊了好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 不过是怕他和朝廷士大夫勾结起来,然后就尾大不掉,再不肯老老实实做个傀儡罢了。 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估计也全是他的,除了负责监视,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隔绝他和前朝的联系。 联系个屁,他才不耐烦听那些个老学究掉书袋子呢,听得人昏昏欲睡。 “那……到时候我可以出宫去玩吗?微服私行?” 说实话,对于规矩森严的宫廷,他是一百个不自在,还是喜欢和那些市井普通人打交道。 说话爽快,行事也随性自在。 “微服私行?”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梁冀的敏感神经,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一双鼓突的金鱼眼,总感觉饱含戾气。 “陛下想去什么地方?” 刘志一听有门,立即兴致勃,他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领略东汉的风物人情呢。 “那可多了,酒楼啊,茶楼啊,赌坊啊,青楼啊什么的都行。” “青楼?” 见梁冀满脸诧异,刘志还以为是自己说漏嘴了,要知道,对方可是他的准大舅哥,肯定不希望他去逛窑子了。 其实他只是好奇,想去见识一下罢了,哪里会真的去嫖,想当年好哥们阿杰他们去夜总会找小姐,他可每回都只是陪着喝喝酒。 “呃,说错了,就是看杂耍的地方。” 刘志讪讪一笑,急忙解释,至于他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嗯,到时候再说。” 梁冀松了口气,这家伙果然一心只想着好玩。出宫?想得美,先关他个几年,磨一磨他的性子再说。 看他如此敷衍,刘志十分失望,看来从大将军这边是走不通了,只能想办法从太后那边下手。 梁冀交待完想说的话,也懒得再与他啰嗦,抹抹嘴便告辞出来了。 唐衡急忙躬身相送,下了台阶,梁冀朝殿内看了一眼,“看紧点,别让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接近。” “唯。” 他是太后派来的人,同样也听命于大将军。 等他回到殿内时,却见左悺小心翼翼地站在刘志身后,低眉垂眼,而刘志却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瞧这样子,是在赌气? 虽然才伺候了他几天,但唐衡为人精明,善于识人,早看出刘志是个性情中人。 刚才左悺当着他的面对大将军献殷勤,自然是让他心里头不舒服了,这会儿跟他闹上了别扭。 这也说明刘志对他们已经有了些依赖,当做是亲近的身边人,所以才会生气。 左悺平时事事争先,以为能拔得头筹,却不知道太近则容易生怨怼之心,做人做事,他还差得远了。 这次就当给他个教训。 唐衡一笑,也不去理睬, 径直对刘志恭敬地道:“陛下是否要先去看看寝殿?” “嗯,也好。” 刘志板着脸起身,依旧对左悺不闻不问,就仿佛他是空气一般。 哼,叫你当着我的面来寒碜我,看我拿你有没有办法。 左悺哭丧着脸,求助般的看着唐衡,后者却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寝殿很豪华,但刘志却没什么心思,提不起兴趣来。 “唐衡,明日给我找一本介绍都城风俗人情的书来。” 他对古都洛阳一无所知,这个时代的风俗就更加不清楚了。 “诺。” 唐衡微笑应允,不卑不亢,他恰到好处的态度,赢得了刘志的好感。之前还觉得他没有左悺体贴,现在看来,还是他这种好一些。 起码看着心里舒服不是。 一时吃过晚饭,州辅便过来了,拿来几卷关于朝廷制度的书籍。 “太后吩咐,请陛下将此书背诵下来。” 什么? 看着眼前堆了满案的书卷,刘志脸都青了,他连字都还认不全呢,怎么背? 再说了,他一个傀儡皇帝,背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也轮不到他来做主,岂不是白花力气。 “还有一事,太后欲拜一位太傅,好教导陛下读书,只是目前有两个人选,无法决断,便让奴婢来问一问,您自己更属意哪一位?” 哪一位? 一位都不选,行不行? 第14章 天雷滚滚 当然,他心里头的吐槽哪敢真的说出来,装模作样地问道。 “哪两个人选?” 反正估计他一个都不认识,到时候就随便推脱一下,把皮球又踢回去就是了。 “大将军推举典事朱穆,皇太后推荐的人选是议郎马融,这二人皆有不世之大才,难决高下。” “哦,朱穆,马融,我也不知……” 等等,“你说马融?他是不是有两个弟子卢植和郑玄?” 州辅见他脸色古怪,也有些莫名其妙,点头道:“马融门下弟子上千人,似乎确实有个叫卢植的少年,至于郑玄倒是没听说过。” 我的天,我知道我自己是谁了,这一刻仿佛天雷滚滚而下,将他轰得里外通明。 那个卢植,不就是三国时期刘备和白马将军公孙瓒的师傅吗? 那天登基时,隐约记得有提到他是大汉第二十一任皇帝,他想起来了,东汉最后一任皇帝汉献帝,不就是排名第二十三吗。 往前倒推,他肯定不是汉灵帝,因为情况完全不符合,根据年代来算,那他不就是《三国演义》里没出过场的顶级昏君,汉桓帝么。 卧槽,他是汉桓帝? 《出师表》中那个亲小人,远贤臣的汉桓帝? 太他妈雷人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连亲政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个坏事,肯定不是他干出来的。 话说他中午才说想当个昏君呢,没想到自己就是史上最有名的昏君之一。 自己读初中时最喜欢的小说就是《三国演义》,抱着看了不知多少遍。 仔细想想,这个汉桓帝的丰功伟绩,似乎除了重用宦官,打击士大夫之外,还有好色。 据说他是整个大汉历史上最好色的君王,拥有宫人五千,甚至还召集王公大臣和嫔妃们开过无遮大会。 这这这……听起来确实是十分不靠谱啊。 好像他还是历史上第1个亲自卖官弼爵的皇帝,自他开了这个先河,后世的所有昏君都跟风效仿,流弊深远。 当然他名声卓着,跟《三国演义》和《出师表》也有莫大的关系。 在《三国演义》之中,只要有忧国忧民之士谈起国家大事,必然会以“自桓、灵二帝以来,朝纲混乱”为开头。 再加上《出师表》名垂千古,甚至被选为后来的中学课本,因此他的昏君之名也随之传扬得路人皆知。 不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根据母亲所说,从前的刘志绝对是个纯孝仁义的好孩子,而且还聪明好学。 难道是被关在宫里多年,被大将军迫害得心理变了态? “陛下,陛下?您怎么啦?” 见他忽然呆立不动,满脸震惊和迷茫的神色,把州辅倒给吓了一跳,选个太傅而已,至于吗? “没事,没事。” 刘志回过神来,急忙摇摇头。 “刚才所说,您到底决定选哪一位?” 见他终于回了神,州辅便尽心尽责的继续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就选马融。” 当然得选他了,就算我大汉最后还是完蛋了,那我最起码也是他刘备的师叔。 叫你动不动就骂我,动不动就骂我,到时候算不算是欺师灭祖呢? 刘志心里突然有些小得意。 可他却不知道这个选择,简直就是坑苦了自己,而且也在不知不觉间,做出了第一个改变历史的决定。 因为真正的历史上,这两个人一个也没当上太傅。 七月初二,孝质帝葬于静陵,国丧期正式结束,他也开始了苦逼的学习生涯。 马融此时已是六十八岁高龄,虽然为当世大儒,出身外戚豪族,但他多年来在官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 之前还因为得罪了梁冀,被多方迫害,甚至因此自杀未遂。 若不是他后来服软,屈从了大将军,如今估计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在私德方面一直被儒林所诟病。 现在突然天上掉馅饼,成为了太傅,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要知道,太傅虽然在名义上是超越三公的上公,但若没有“录尚书事”的头衔,那就是没有实权的虚职而已。 不过帝王之师的金字招牌,拿到哪里去都是炫耀的资本。 等到他喜滋滋的走马上任,却发现这个满脸机灵的小皇帝,居然是个大字都识不了一箩筐的文盲。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比别人才发蒙的小孩子都不如。 一问之下,才知道情有可原。 原来是之前一场伤寒病糊涂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把从前读过的诗书给全忘光了。 这怎么行,他马融还从来没有教过这样的学生呢,若非天资聪颖,小有才名的青年才俊,根本就进不了他的门,更别说收为弟子了。 若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自己恐怕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可现在被逼无奈,只能从头开始了。 因此他每天的行程都排的满满的,除了遇到朝会的日子,需要去装装样子以外,其余的时候都被马融逼着在学习。 幸好他不是真的不识字,只是不认识汉朝的隶书而已。 毕竟文字起源有迹可循,其中有许多字和现代的写法,或者繁体字的写法还是很相似的。 只要掌握了基本的规律,连蒙带猜的,他也能认识一多半。 因此进度倒是很喜人,到了八月底,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但认识了所有常用字,还已经开始读《诗经》了。 梁太后对他的虚心求学非常满意,大将军对他完全不管朝政的行为,也倍感欣慰。 因此这几个月以来,倒也相安无事,除了行动不太自由以外,刘志感觉自己的情形,就像当年读中三的时候差不多。 一样的整天都关在屋里读书。 直到九月初的某天早朝时,忽然有人提出来,按照惯例,要给刘志的父亲和祖父追赠封号。 这是小事,梁冀自然也没理由阻止,一番商量之后,他祖父河间孝王刘开,被追封为孝穆皇,祖母赵氏夫人为孝穆后,庙曰清庙,陵曰乐成陵。 父亲蠡吾侯刘翼为孝崇皇,庙曰列庙,陵曰博陵。 再接着,问题就来了,皇太后果然如当初郾明所料,对于她的封号只字不提。 刘志不懂其中的规矩,等了又等,结果等到散了朝会,也没人提出来。 心下顿时十分的不爽,这几个月以来,虽然在他的请求下,梁太后允许母亲留在了京都,还赐下一座府邸。 但这么久了,一次也没有允许她进宫来见自己,而他也不被允许出宫半步。 现在父亲被追封为孝崇皇,可母亲却什么名分也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作为儿子,心里头怎么会舒服。 不行,他必须想个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第15章 太后救命啊 皇上病了,而且还是怪病,无缘无故地就有气无力,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就连他最爱吃的炙鹿脯端到面前来,也懒得看上一眼,读书的时候,也总是在发呆走神。 找侍医看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脾胃不和,开了药也不见效。 起初梁太后也没在意,可几天下来,症状越来越严重,眼看着原先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迅速地消瘦下去。 这日早朝罢,刘志刚起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吓得文武百官惊呼失色。 梁太后忙令人将他送到后面的中德殿,一时侍医来了,仍然无法诊断出具体的病症,气得梁太后差点将他拖下去杖毙了。 “太后,我这病只怕是好不了啦。” 病榻上,刘志扬起苍白如纸的脸,双眼微红。 “胡说,天子只是小恙,如何就说这般的丧气话。” 梁太后心中其实也没底,她一生经历了三次皇帝大行,对人事无常的道理感受得最为透彻。 “可我这不是病,乃是被先皇英灵缠身。” 此言一出,梁太后大吃一惊,凤目中厉光陡生,转头呵斥左右,“都退下。” “诺。” 皇上病糊涂了,竟然说出这样阴崇的话来,宫中向来最忌讳这些个事情,内侍和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天子万万不可胡思乱想,休息几日,吃点药就会没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梁太后这才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安慰他。 “是真的,前几日我做了个梦,梦见父亲突然来找我,说我大不孝,还拿鞭子抽了我几下。” 刘志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等我醒来时,便觉得腰酸背痛,就好像当真挨过鞭子一样,从那日起,我便莫名其妙地病了,茶饭不思。” 说着说着竟然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这悲痛欲绝的表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古时候的人本来就比较迷信,对这种阴司之事心存敬畏。 太后也有些无奈,知道他其实是落了心病,如果不开导好,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哭得实在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坐在榻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 “皇帝不是已经追封了孝崇皇吗,怎么会不孝呢,只是个普通的梦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的,昨晚父亲又入梦来,说我死不悔改,还说要拉我到地下去找祖父评评理,呜呜呜……” 刘志一脸绝望,“果然今日便浑身不适,一定是父亲发怒,朕命不久矣,呜呜呜……” 他这么一说,倒是越来越活灵活现了,梁太后都有些半信半疑了。 “那你可曾问过,到底如何不孝了?” 终于来了,刘志心中一紧,关键时刻到了,他的表演可不能有丝毫露馅。 否则前功尽弃不说,从此以后,他和太后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也会荡然无存。 那以后的日子,就当真是水深火热了。 “我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说,于是就问了,他说我痴长十五岁,却不知孝顺生身之母,实在是连畜生也不如。” 说这话的时候,他哭丧着脸,坦荡地抬头直视着梁太后的眼睛。 “他真这么说?” 梁太后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心中疑窦丛生,用探询的目光审视着他。 撑住,一定不能心虚胆怯,你可是个技艺高超的大盗,面对质询要拿出大无畏的精神来。 刘志心中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抬头“真诚”地看着梁太后。 “您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这……” 太后顿时语塞,刘志的表情如此自然,并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怯懦,而根据她几个月的观察,这孩子绝不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孝崇皇才会满意?”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事情就是从那天追封开始的,是不是他想给母亲也讨个封号?” 如果刘志脱口而出,要怎样怎样的,提一堆过份的要求,便坐实了故意装病的嫌疑。 可他偏偏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让精明的梁太后也打消了疑虑。 “哦,这倒是朕(汉朝太后亦可自称朕)的疏忽了,那下次朝议就让诸卿议一议。” 她在刘志面前向来随和,忽然用如此正式的称呼,刘志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她心中压抑的怒气。 这女人对自己的地位尊严看得很重,容不得别人有半点侵犯。 若真的拿去议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提出来什么特别的尊号,岂不是害惨了他。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刘志忽然翻身下榻,跪在了梁太后面前。 “太后救我,再等五日的话,我恐怕都没命了,您就随便给阿母个封号得了,只要掩了父亲的口,应该就没事了。” 见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十分可怜,梁太后试探着问道。 “那……就给你母亲封个贵人,如何?” “好好好,就贵人,太后既然说了,肯定是好的。” 看他喜出望外,似乎真的只是怕死,并不是真心为母亲讨封赏,到了此时,梁妠才算彻底放了心。 “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你等会儿就下旨,封你母亲为孝崇博园贵人,你就安心养病。” “谢太后。” 刘志感激涕零,扯着梁太后宽大的衣袖,“太后救命之恩,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好好好,你记得这份心就好了。” 见他如此感激,梁太后因为封赏郾明的不悦,也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算是利大于弊。 梁太后又顺势安慰了他两句,这才出来,刘志松了口气,却偏偏还不敢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周围可都是太后和大将军的人呐,有一点不对劲,立刻就汇报过去了。 估计连自己每天上几次茅厕,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些个人形监控,可比现代高科技的都厉害多了。 担心夜长梦多,立刻召来中常侍曹腾,安排好下旨的事情。 四位中常侍中,其他的刘志都不熟悉,而曹腾因为当初的拜访,让他颇有好感,所以但凡有事,总是第一个想起他来。 送走了曹腾,总算是大功告成,自己这几天不吃不喝的也算是值了,母亲,应该会很高兴? 看来梁太后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毕竟是个女人,自己多跟她联络联络感情,示示弱,搞点苦肉计什么的…… 嘿嘿嘿…… 刘志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股“奸诈”的味道在里面。 唐衡吃惊地看着他,心中一动,要不要马上去报告呢? 第16章 这马屁拍得…… 自从刘志当上了皇帝,郾夫人便一直在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儿子出了意外。 同时她也担心自己会被遣送回蠡吾,夫君早就不在了,虽然马夫人对她还算不错,但毕竟不如在儿子身边心安。 提心吊胆的在驿馆里等了个把月,却等来一纸诏书,太后赐了座府邸。 尽管府邸的规模不大,离皇宫也有点远,但郾明还是松了口气,至少她可以留在离儿子更近的地方了。 前几天陛下传旨,追封了祖父母和父亲,不出所料,半点也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她知道这是因为皇太后忌讳,不希望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郾明愈加低调,关起门来,闭门谢客,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 她知道儿子处境艰难,只要能这样默默的守着他,经常听到他的消息,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日午后,她拿了卷书册在窗前慢慢的看着,心思却又渐渐地飘到了志儿身上。 也不知他此时在干什么,吃得惯吗,喝得好吗,有没有贴心的人陪他说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志儿大病初愈,处境堪忧,唉…… 忽然老家臣郑兴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夫人,陛下有旨。” 有旨意? 郾夫人眉头微凝,志儿如今根本做不了主,这圣旨等于还是梁太后下的,她对自己能有什么好事情。 莫不是又反悔了,想让她回去? 也不对啊,想让她走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用不着大张旗鼓下圣旨。 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郾夫人却不敢怠慢,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 曹腾满面笑容地拱手,“恭喜夫人,陛下封夫人为孝崇博园贵人。” 居然是给她加了封号? 这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接过圣旨匆匆看了几眼,确定没错。 可她第一个感觉却不是欣喜,反而担忧不已,两道圣旨一前一后,其中的含意惹人深思。 莫不是志儿自作主张,去求了梁太后不成,这样一来,岂不是给太后心里添堵吗。 这孩子,得罪了太后,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他心里想着孝顺自己,却不知母亲只要他平安就好,其余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一时间,郾夫人百感交集,心里又是甜,又是涩,喜忧参半。 曹腾是个人精,见此情景哪里会不懂她此刻的复杂心情,“这是皇太后亲自拟定的封号,还盛赞皇上孝心可嘉呢。” 意思是在委婉的告诉她,陛下并未因此事与太后心生嫌隙。 “贵人有没有什么回信,在下倒可以顺便跑跑腿。” 他知道这对母子感情深厚,又音讯不通数月之久,心中自然十分挂念,于是便想着结个善缘。 “可以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郾夫人惊喜不已,却又害怕给对方带来灾难。 “无事,只是普通书信而已。” 言下之意,是提醒她不要写什么特别的内容,郾夫人为人虽然有些古板,但却冰雪聪明,立刻会意。 当即挥毫而就,也没有封口,就这样交给他。 送走了曹腾,郾夫人怅然若失,拿出圣旨看了又看,梁太后虽然给了她一个不高不低的贵人封号,但其中的博园二字,却又暗含警告之意。 孝崇皇刘翼的陵寝为博陵,这是告诫她安分守己,好好为先夫守灵,不要妄想插手陛下之事的意思。 志儿,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千万别为了母亲的事情去得罪皇太后。 只要你过得好,母亲自然就好。 此时深宫之中,已经回到寝殿的刘志,意外地接到了母亲的书信,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纸,里面也只是说了些细碎琐事,但他依然如获至宝。 “曹常侍……” 他本想说一句多谢你了,又想到此刻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对臣子说这句话。 “这份情我记下了。” 犹豫了一下,刘志最终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当着那些宫人内侍的面,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火。 否则曹腾好心替自己传信,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告到太后那里,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陛下无需多虑,还是保重身体,赶快好起来才是。” 曹腾微微一笑,他历经四朝盛宠不衰,自然有他做人做事出彩的地方。 自打封赏了母亲之后,刘志果然迅速痊愈,到了第三天,便已经能吃能喝,一点毛病也没有了。 除了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一些,其余的就没什么不同。 病好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拜谢梁太后,他进宫三个多月了,两人间的关系虽然还可以,但到底有些生疏。 梁太后端着架子,想在他面前尽快竖立起权威来,而刘志则小心翼翼地敬着,从来不敢有丝毫放肆的行为。 但这次事件,却意外地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梁太后觉得他脆弱可怜,对他不知不觉中便没有从前严厉了。 而刘志也刻意与之亲近,眼巴巴地看着她,像只讨肉骨头的小狗,“太后,我可以常来这里坐坐吗?” “你想来就来,只是不要耽误了学业。” 她一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幼妹从小养在身边,在感情上就如同自己的女儿。 此时,心中一软,却也对他多少生出些慈母情怀来,不过她也始终没忘了,督促他学习上进。 “有些日子没见到莹莹了,不知道她最近可还好?” 初进宫时,他们二人一起在宫中四处游玩,梁女莹性子活泼开朗,为他驱散了不少孤独之感。 他们间的感情,也因此升温很快,可后来他开始读书之后,梁太后担心他耽于享乐,便严格限制她偷偷去找刘志玩。 最近更是差不多十来天未见面了,还有点怪想她的。而且他知道梁女莹是太后的心头肉,表现得对她好一些,其实也是在讨好太后。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就知道玩儿,女红六艺,一样也不肯好好学学。” 梁太后看似抱怨,口气却宠溺无比,对这个妹子,她是宠得毫无底线。 “莹莹挺好的啊,只要她玩得开心就好,将来有我护着,学不学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马屁拍得,刘志自己都有些脸红了,不过这么肉麻的话,听到梁太后耳中,却十分受用。 “呵呵……你是想莹莹了,要不我让她过来陪你玩两日,你刚刚病愈,正好休息一下。” 第18章 叫你个龟孙调戏老子 今日出门,是皇太后金口玉言亲自答应下来的,谁也没话说。 可去东市,自然不能跟昨日一样大张旗鼓,于是在他的提议下,两人便扮做富家子弟。 唐衡等人就假充仆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派了些侍卫,一部分也做仆役装束,还有一部分化装成普通人暗中跟随。 “哈哈,自由了。” 刘志很兴奋,这一次,他是真的要领略到大汉风情了。 东市的街道十分宽阔整齐,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来往的行人大多衣着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古代版的高档商业区,难怪唐衡推荐这里了。 梁女莹今日也扮做个小郎君,她女装相貌平平,男装反而还有几分清秀,比之前顺眼多了。 只是她举手投足之间不懂得收敛女子习性,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穿她的身份。 显然她也没有在街市上玩过,十分好奇,女人嘛,天生就有购物狂的潜质,从街头扫到街尾,绸缎、首饰、小玩意什么的,就买了一大堆。 刘志眼也不眨地付款,开玩笑,反正又不是花他的钱,回去找太后报销就行了。 只是,他实在错误估计了女人逛街的战斗力,从一开始的温柔等候,到后来的麻木不仁,腰酸腿痛,刘志万分深刻地领会到,以后千万不能干陪女人逛街的蠢事了。 午饭他们就在街上寻了个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酒舍,掌柜的一见他们呼奴喝婢的架势,便知道非富即贵,急忙殷勤招待。 不用说,自然是选了楼上雅座,刚上楼梯,迎头一伙人从上面下来,梁女莹平时横惯了的,哪里懂得避让。 谁知那些人显然喝高了,也不肯让路,两下里便堵住了。 刘志不欲暴露身份,便在中间打圆场,“诸位各退一步,如何?” 其中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醉眼朦胧看向他,顿时惊为天人。 “哟,竟然还有个绝色佳人呢,怎地自己跑到酒肆来了,要不要某做个护花使者?” 后面的人都跟着起哄,“果然好颜色,就算是舍命陪佳人,也值了。” 刘志本就男生女相,又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嗓子还没变声,确实容易被人误认为女子。 但这样被人公然调戏,脸上也十分挂不住,顿时恼羞成怒,脸一沉,怒喝道:“让开!” 刚开始唐衡还想着调解一下,见他动怒,知道不能善了,急忙打了个手势,后面的内侍和侍卫一拥而上,将这些醉鬼全都提溜到了一边。 “喂,你等好大的胆子,也不问问我们是谁,就敢如此无礼。” 那几人显然都是些官二代,气焰嚣张,骂骂咧咧的,可惜他们身边跟的人少多了,根本就打不过,只能嘴皮子上逞凶。 尤其是刚才调戏刘志的那个青年,更是叫嚣得最厉害。 “想打架是,给老子放马过来,看看谁的拳头厉害……” 梁女莹本来都上了楼,听得火起,回身指着他娇喝道:“来人,给我掌嘴,叫你调戏我志哥哥,给我打烂他的嘴。” 她身后几个梁家的仆从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刘志怕她的人吃亏,立刻让自己的人也跟上。 那边的人一看势头不对,也是一拥而上,两边顿时就混战在一起。 刘志本就是个小混混出身,平时跟着那伙扒手打架斗殴地也干过不少,此时仗着人多,也来了兴致,欢呼一声,挽起袖子就加入了战团。 唐衡万万料不到他会亲自上阵,顿时急了眼,这万一要是受了点伤,他哪里负的起责任。 心一横,撸起袖子也跟着冲了过去,不管会不会打架,哪怕挨顿揍也比干站在旁边强啊。 刘志直奔那个锦衣青年而去,正好有两三个梁家的仆从扭着,他上去就是两脚飞踹。 “叫你个龟孙调戏老子,叫你瞎了狗眼,叫你满嘴喷粪……” 妈的,太过瘾了,刘志边打边骂,拳打脚踢停不下来,那青年被揍得哇哇大叫,嘴里却依然不干不净。 “哎哟,小娘你可要仔细着点,别捶痛了你的玉手……” 那人倒也勇猛,五六个人围着他群殴,身边的仆从和伙伴全都被缠住了,一个也过不来,他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一直不肯讨饶。 而且他武艺高强,若不是喝醉了酒脚步虚浮,这几个人还未必能打的赢他。 那家伙明明被揍得很惨,可每次出拳的时候,仍然怜香惜玉,尽量避开了刘志。 正打得欢畅,外面一队黑甲持戟军士涌了进来,一名小头目站了出来。 “何人在此斗殴,都住手。” 他嗓门奇大,洪钟一般,酒舍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志此时才后知后觉,这万一要是闹大了,回去不被太后剥层皮才怪。 “呵呵……闹着玩的,哪有斗殴,是?” 说着朝那个锦衣青年猛使眼色,那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摸了把鼻血,也嘻嘻一笑。 “跟我家女弟打闹玩耍呢。” 这些人一看就是惹不起,既然没再继续打架,又不肯承认,那些士兵都是执金吾下属的甲士,专门负责京师治安,东市贵人颇多,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如此,以后请不要在街市上打闹,我等奉命守卫,职责所在也不能不管。” “那是那是,你等也是辛苦。” 说着招招手,身后一名仆从立刻会意,拿出一串五铢钱来。 “这个给你们买酒喝。” “多谢贵人打赏。” 那小头目也不客气,将钱揣进怀中,笑眯眯地一挥手,那队士兵便呼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锦衣青年呼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好险,这要是被我父亲知道,腿都要打折了。” 刘志见他识趣,也懒得再做理会,其实他倒也不讨厌对方,只是恨他嘴上没个把门的。 刚准备转身,那家伙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娘可否留个姓名,容我上门道歉。” 说罢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在下杜方,护羌校尉张贡旗下别部司马。” 同来的几个伙伴都是鼻青脸肿的,此时却依然嬉笑起哄。 “杜方,你这是看上人家小娘,想要上门提亲了。” 气得刘志一声断喝,“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又揍你一顿。” 旁边的梁女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还真的喜欢我家姊姊呀。” 说着促狭地朝他眨眨眼,弄得刘志哭笑不得,这疯丫头也开始跟着胡闹了。 第19章 传言不可尽信 “敢问这位小娘高姓大名?” 那杜方倒也机灵,见梁女莹似乎有些意动,立刻改为迂回政策,曲线救国。 “你问我吗?我姓梁,大将军梁冀是我长兄。” 梁女莹笑盈盈地回答。 杜方眼中光芒一闪,热切地看向刘志,“那杜某明日定然上门拜访。” 后面有个青年立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 杜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紧张地看着刘志,“请问小娘可是梁家五姑?” 刘志哪里会陪他胡闹,转头就走,旁边梁女莹“咯咯”一笑,挽起他的手娇声道。 “五姊,别理他,我们去吃饭。” “五……?” 杜方的脸色顿时雪白,“原来你就是陛下的未婚妻子,杜方今日多有冒犯了。” 刘志看也不看他一眼,与梁女莹一起上了楼,唐衡怕他真的去请罪,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的,陛下脸上下了台。 于是回身拱了拱手,“杜司马,我家主人并未怪罪于你,今日他是私自出门,还望几位帮忙保守秘密。” 他这几句本是实话,偏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那几人听了急忙答应。 开玩笑,谁敢得罪权势滔天的大将军,得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何况梁女莹本人还是未来的皇后。 只有杜方依旧呆呆地愣在原地,旁边的人急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杜方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举起右手,“今日之事,杜方若敢泄露半句,便不得好死。” 见他居然还郑重其事地发誓,唐衡也有些意外,遂点点头,杜方等人这才黯然离去。 掌柜的不敢吭声,急忙命人收拾好凌乱的大厅,唐衡直接扔了块马蹄金过去,那人立刻眉开眼笑,赶紧张罗酒菜去了。 雅间里,刘志无奈地伸手摸了摸梁女莹的头,“你呀,尽淘气。” “这样不好吗?那个呆头鹅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梁女莹调皮地一笑,“再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还分什么彼此呢。” 这是什么神逻辑,有这样解释的吗?刘志哭笑不得,不过,要说今日这一架打得还真过瘾,许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口闷气,顿时烟消云散。 刘志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大好,扬声吩咐,“掌柜的,上酒,上好酒。” 唐衡上来刚好听到这一句,本想劝说一下,可见他兴致盎然,张了张口,还是吞了下去。 今日打架的事情肯定瞒不住,跟着陛下的人中,几乎全部都是太后和大将军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他若是不赶快汇报,过后恐怕会引起他们的猜忌。 此时一名侍卫从外面匆匆进来,唐衡立刻随他出去。 “太仆,那人是大鸿胪杜乔的次子,一直在凉州从军,今次是回京休假的。” “杜乔的儿子?” 这就不好办了,大鸿胪与大将军之间素有嫌隙,由来已久,这次因为陛下登基之事又大闹了一场,两人几乎算是撕破了脸,水火不容。 现在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可大可小,万一大将军揪住不放,非要治杜方个大不敬之罪,又要掀起朝堂上一场风雨。 皇太后对杜乔和李固向来十分欣赏,上次大将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动她罢免了李固的太尉之职。 为此太后一直郁郁寡欢,总觉得对不起李固,杜乔同样也是太后看重的人,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 可他不过是一介宦官,无权无势,在这里担心又有什么用。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此人权势滔天,与大将军和杜乔的关系都不错。 若有他从中斡旋,应该能将此事消弥于无形。 “你赶快去找中常侍曹腾大人,就说……” 附耳一番叮嘱,那人连连点头,立刻飞奔而去。 此时杜方等人正在医馆里抹药,丝毫不知,围绕着他们的一场斗争,正在惊心动魄的展开。 其中一人还笑道,“都说梁家五姑容貌平平,刁蛮任性,看来这传闻也不能尽信。” 另一人亦感慨,“也唯有这样的绝色,才配的上一国之母的殊荣。” 给他们上药的老医师忍不住插话,“你们在哪里见到的绝色美人,说是梁府五姑。” 那人接着说道:“别的传言我不知道,可这个却是真的,老朽有个师兄,常在他家走动,那梁家五姑当真容貌平平无奇。” 几人面面相觑,“竟有此事?那我们不是被骗了。” “敢问梁府可有其他未出嫁的女郎?”杜方却觉得来了希望,急切地问道。 “没有了,就连她从姊都嫁人了,还有几个从妹又年纪很小,肯定不是。” 老大夫摇摇头。 “我觉得,那个跟我们抢路的女郎,倒是很像传闻中的梁家小姑。” 一人突发奇想,其余的人想了想,都认为有道理,梁家的名头可不是谁想借用都可以的。 这么一说,那个绝色女子也非富即贵,甚至…… “喂,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哪位公主啊?” “还真有可能,按年岁来说,舞阳长公主差不多十四岁了,会不会是她?” 杜方听他们几人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制止,“皇家公主,岂容尔等胡乱猜测,药上好了就快走,别在这里嚼蛆。” 大家一笑置之,嘻嘻哈哈地走了。 却说刘志与梁女莹,兴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宫中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一进门就见州辅等在那里,“太后让陛下立刻去永乐宫。” 刘志喝高了,笑嘻嘻地拉着梁女莹的手,“走,我们去陪太后说说话。” “好啊好啊,就把你今儿的糗事说给长姊听,让她也乐一乐。” 梁女莹哈哈大笑,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永乐宫,却见梁太后端坐高堂之上,神情严肃。 “五妹,你先下去休息。” “不嘛,长姊,我要跟你说个笑话,哈哈哈……今儿有个呆头鹅,说志哥哥是绝色佳人,还要上门提亲呢。” 梁女莹完全无视太后越来越黑的脸色,兀自跑过去撒娇,“长姊,你说好不好笑?” “来人,给我把她带下去。” 忽然间,梁太后拍案怒吼,吓得梁女莹都懵了,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家姐姐,满眼委屈。 旁边的几名内侍不敢怠慢,立刻半抱半推地将她带了下去。 不过她这一拍桌案,倒把刘志的酒意醒了一半,眼珠一转,不等太后发作,就自己给跪了下来。 “太后,我错了,请您责罚。” 梁太后气得冷笑两声,凉凉地问道:“那你说说,都哪里做错了?” 第20章 这皇帝当的真窝火 “我……” 刘志很没骨气地说道:“我不该带着莹莹去打架,还有喝酒。” 说着偷偷看了眼梁太后的脸色,却见她似笑非笑,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刘志,你是天子,居然亲自动手去跟人打架,还有一点体统吗?” 见太后连名带姓地数落,便知道确实是发了大火,急忙保证,“太后,我再也不敢啦。”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情,大将军进宫来跟我闹,要治杜方个大不敬之罪。” 刘志奇怪地问道:“大将军怎么会管这事?” “你不知道吗,跟你打架的便是大鸿胪杜乔的儿子,他们两人有些误会,大将军还不是想趁机报复杜乔。” 刘志一听,才知道这件事情居然如此严重,顿时傻了眼,“那怎么办?杜方其实只是误会了,并没有说什么。” “今儿幸好曹常侍过来有事,好不容易把兄长劝住了,不然朝堂上又要乱了。” 刘志隐约感觉到,似乎梁太后拿她兄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对梁冀心存恐惧,见状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好了好了,你也喝多了,从明儿开始,给我老老实实在宫里读书,把你这顽皮的性子收敛一下。” 得,这下被正式禁足了,自己刚刚做错了事,自然不敢狡辩,只能乖乖接受了。 从那天起,刘志便断了出门去玩耍的念想,跟着太傅马融每日研读四书五经。 马融根据他的情况,认真编写了一套教案,用浅显有趣的语言阐述那些高深艰涩的学问,原本讨厌读书的刘志,渐渐地竟然也开始有了些兴趣。 转眼便是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看看已经快到冬至,这是刘志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宫里宫外都在忙碌着元旦大典。 这日朝议后,他刚退到后殿,大将军梁冀便跟了进来。 “陛下,臣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蛮横,根本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大将军有何事,不如去找太后说,我也不懂。” 梁冀一瞪眼,“太后若是答应了,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此言一出,刘志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这些日子他静下心来,读了不少史书,尤其是本朝的历史。 读到大将军霍光独揽大权,任意罢免皇帝的事情,就觉得心有戚戚焉。 自己跟那个汉宣帝刘病己的前期经历何其相似,可人家霍光至少比梁冀更尊重帝王,不会像他这样,对自己大呼小叫的。 妈的,这个皇帝真是越当越窝火。 心里不满,嘴里却不敢说,满脸堆笑地道:“大将军请说。” 连太后都不答应的事情,准没啥好事。 “是这样,当初李固那个老匹夫一心要拥立清河王,要不是有一帮忠贞之士力排众议,陛下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这么一说,刘志倒有些明白了,不就是讨封赏的吗? 只得干笑两声,随声附和。 “那是那是,有功之臣自然都该得到应有的封赏。” “曹常侍,州辅、唐衡等人,还有在驿馆保护你的梁蒙,都有拥戴之功,理该封侯。” “这个……太后怎么说?” 他说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梁家的嫡系或者盟友,这一加官进爵,以后更是如日中天,恐怕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可惜,明知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这是小事,太后已经答应了。” 说罢便扔过来一卷黄纸,刘志捡起来飞快地看了一遍,里面是需要封赏的名单,宦官总共有六人封侯,梁家的人更是全部封侯。 而梁冀本人因为已经在爵位上封无可封,便请增加食邑一万三千户,又请求增加了许多大将军府的属官名额。 而下面,梁太后的确已经用过了印。 刘志就纳了闷了,这不是都答应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增加大将军府举荐孝廉和保荐茂才的名额。” “大将军想增加多少?” 刘志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你也知道我门下宾客众多,可偏偏名额有限,不能让他们尽展其才。” 梁冀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唇上的虬髯,只要有了这些举荐名额,以后还怕没人送钱上门吗。 刘志气得差点噎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下不来,妈的,真当我是白痴,什么也不懂么。 举荐名额都给了你,那你不是等于拥有了任免朝廷官员的权力吗? 那还要大汉朝廷干什么,干脆直接姓梁好了。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见他沉默不语,梁冀威吓似的一瞪眼,一对死鱼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吓得刘志心口“扑通扑通”直跳,莫名其妙地就想起那个毒杀小皇帝刘绩的传言。 卧槽,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他会不会也杀了我? 大冷的天,刘志额头居然吓出了一头冷汗。 “我……我……” 他结结巴巴差点脱口答应下来,可心里头最后一点理智却告诉他,今日若是答应了,以后自己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不能答应,不能。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诫着他,心一横,刘志深吸一口气,“这个我实在不懂,要不明日紧急召集众臣议论一下。” “呵呵~” 梁冀早知道他胆小,原以为随便恐吓一番,就能达到目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可嘴里依然很硬气。 “好,很好,皇帝挺有主意的嘛。” 他眯起双眼,里面射出危险的光芒,忽然一掀桌案,腾地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刘志吓得急忙躲避,脸色瞬间苍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就在刚才,他还当真以为梁冀会动手揍自己一顿呢。 还好,看来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刘志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紧接着便犯了愁,大将军没达到目的,必然誓不罢休。 他会怎么做呢? 脑中纷乱如麻,半晌,丧气地垂下了头,他在宫里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即使知道了他的行动,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个光杆皇上罢了,既没有手,也没有脚,一旦有事,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次,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满心忐忑地过了一夜,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到了第二日中午,曹腾来拜见。 看来,是为梁冀当说客了。 对于曹腾,虽然明知他与梁冀联盟,但他却屡次帮助自己,为此刘志一直心怀感激。 “臣曹腾,拜见陛下。” 无论何时何地,曹腾在礼仪上都无可挑剔。 “曹常侍可是为大将军之事而来?” 刘志心中多少有些怨气,所以语气也不是很好。 曹腾却不以为意,一直保持着谦恭温和的笑意,“是,也不是。” 这答案倒是令刘志颇为意外,扬眉问道:“怎么讲?” 第21章 超级大奸臣 曹腾一笑,“臣确实是大将军请过来的,但臣同时也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为您分忧。” 刘志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一说,究竟怎么为我分忧?” “臣其实也知道,大将军想增加推荐名额,是为了敛财,但他素来脾气暴躁,如果不答应的话,恐怕会多生事端。” 看来曹腾对梁冀的德性很了解嘛,那他还打算助纣为虐? “若把名额都给了他,必然以钱财多寡来推举官员,那些穷困的才子,便得不到施展抱负的机会。” 这话算是说到刘志心里去了,脸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些,知道他还有下文,耐心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臣觉得不如这样,陛下或者可以将这两个举荐方式分拆开来,大将军取其一,朝廷保留另外一部分,您看如何?” 曹腾的语气谦恭,说完很诚恳地望着他,等着他自己来做决定,完全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与梁冀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话倒有些意思,刘志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虚心问道:“曹常侍觉得,该如何拆分才好?” 曹腾恭声答道:“以臣之愚见,将推举茂才的名额给大将军,举荐孝廉的名额留给朝廷,不知陛下怎么看?” 刘志这几个月在梁太后的督促下,学习了许多关于朝廷制度的典籍,此时仔细回想这两个推荐名额的区别,心里渐渐便明白了曹腾的良苦用心。 举荐茂才,其实是已有低级官员的考核升迁制度,而推荐孝廉,却是乡里和县里从民间推荐有德有才之士。 可以说,大汉帝国本就是个世家贵族的天下,而寒门学子唯一当官的机会,便是举孝廉。 如果断了这条路,寒门便彻底失去了机会,但那些低级官员,即使刘志不把名额给梁冀,没钱的也难有出头之日。 所以,给不给大将军名额,对于朝廷来说,区别都不大,只是把原先三公九卿该得的钱财,都集中到了梁冀那里。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此举更加剧了朝廷大臣和梁冀之间的矛盾。 高,实在是高啊! 曹腾从安帝时便崭露头角,顺帝时盛宠不衰,直到现在,侍奉五位帝王而屹立不倒,果然有着出色的应变能力。 “好,曹常侍这个提议十分不错,就这么办了。” 刘志眉开眼笑,可转眼间又沉下脸来,“可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同意?” “这个提议既然是臣提出来的,自然由臣去劝说太后,陛下无需担忧。” 如此贴心的臣子,哪个皇帝能不喜欢?如果个个大臣都能像他这般为君分忧代劳,大汉天下早就海晏河清。 他这个做皇帝的,也高枕无忧了。 可惜,曹腾只有一个。 之前听人议论,李固倒是个好太尉,只是性格过于刚直,容易折损,不像曹腾这般圆滑却有底线。 大鸿胪杜乔也不错,才能出众,却与李固一样,太喜欢硬碰硬,不懂得柔韧的道理。 “那就好。” 刘志点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再无疑问,随即又低声请求,“我有件事情,想请曹常侍帮忙。” 见他面色一愣,急忙解释,“是点私事,不是什么国家大事。” 曹腾还真担心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件来,到时候弄得他左右为难,此时听说是私事,便谦恭地一笑,“陛下请讲。” “是这样,我有个小宦官,是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的,已经用习惯了,能不能帮忙把他弄到我身边来伺候?” 刘志吃够了身边没个知心人的苦楚,想慢慢地安排些属于自己的人手。 这是第一步,也是个试探行为。 “原来是这事啊,小事一桩,臣刚好负责宫内中黄门的安排事宜,明日就可以办到。” 没想到曹腾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让刘志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 “敢问陛下,是上次帮臣倒冰汁的那个孩子吗?” 曹腾记性很好,很快就猜到了人选。 “对对对,就是小亮子,他大名叫张亮。” 曹腾微微沉默了一下,这才突然说道:“那孩子确实活泼机灵,只是要在宫中生存,还需要改个名字才行。” “改名字?” 刘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么小的事情,曹腾说要改就改,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曹常侍给他改一个。” “这个“亮”字,太招摇了,不如改为“让”,谦让的让,陛下以为如何?” 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刘志再傻也听出来了,这是说张亮的性子太跳脱,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若想活得长久,就要懂得谦虚忍让之道,当然,也许这话还有劝诫刘志的意思,只是他拿不定到底有没有。 “这个名字的确不错,就是他了。” 刘志肯定地点点头,也在明确地向曹腾传达自己的意思,你的话我听懂了,也听进去了。 “那好,臣就不多打扰,告退了。” 曹腾带着一贯的和煦微笑,一板一眼地行完礼,这才垂首慢慢退着出门。 刘志兀自在那里回味刚才的情景,大将军飞扬跋扈,手握重权,又刻意在他面前扬威,若是自己明火执仗地跟他对着干。 恐怕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跟刘绩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唯有隐忍不发,徐徐图之,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把张亮,不,现在是张让了,留在身边,一来能够多个贴己的自己人,二来嘛,还能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真是一举两得。 张让啊张让,你可要争点气,不能让朕失望啊。 感慨着感慨着,刘志突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张让? 这名字怎么就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忽然间,脑中如有霹雳响起,卧槽,他想起来了,张让不就是灵帝时期权倾朝野的十常侍之首吗? 那个整个三国时期,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超级大奸臣。 转念一想,他会不会搞错了,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呢? 仔细算了算,历史上自己似乎是个短命鬼,具体活了多少岁他不记得了,反正没过四十。 到了灵帝时,张让的年龄确实不是很大,又是他的贴身宦官,非常有位高权重的可能。 想到这里,刘志的脸色“唰”地变得雪白,他要不要反悔,杜绝一个超级奸臣的诞生呢? 第22章 一物降一物 第二日的午后,张让果然进了宫,看到刘志,激动得哭了起来,跪在他脚前不肯起来。 若是往常,刘志早就伸手把他扶起来,再贴心地安慰几句。 可现在他突然清楚了张让的来,想到他干过的那些肆无忌惮的坏事,心里头就膈应得慌。 其实他喜欢张让,固然有原主的记忆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真心真意地对待自己,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现在的他,还是个胆小怕事,机灵却又善良的少年,是什么原因,让他后来变得如此蛮横无理呢? 刘志想了想,问题应该还是在自己身上,一句话,被惯坏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自己好好调教,尽量不要让他长歪了。 唉,他觉得历史上的桓帝之所以厌恶文臣们,主要还是被梁冀欺负时,没人为他说过话。 这段日子他静心慢慢回忆,居然还被他断断续续想起来一些内容,似乎自己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扳倒梁冀,靠的还是身边的宦官们。 事后他大肆封赏,从此在重用宦官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对那些士大夫们却多有打压。 有个很着名的什么“党锢之争”,使得大汉人才凋零严重。 这也就是诸葛亮所说的,“亲小人,远贤臣”了。 张让哭着哭着,见刘志一直发呆,自己都哭不下去了,只得自个儿讪讪地爬起来,拍拍灰尘,手脚利落地帮主子倒水去了。 刘志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幽幽叹了口气。 “张让啊,知道为什么给你改这个名字吗?” 这小子本就机灵,立刻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奴婢以前恃宠而骄,以后要学会谦恭忍让。” 一听这话都是别人教的,这家伙哪里说得出如此文绉绉的话语来,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还是只有嘴巴懂了。 “嗯,宫里头不比我们侯府,事事都有规矩,要小心谨慎才行,若是你犯了什么大错,就是我也保不住你,明白吗?” 当着唐衡他们的面,刘志也不敢说得太清楚了,只希望张让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奴婢晓得,皇上您的日子也不好过,出门前夫人都给我叮嘱过了,让我万万不能给您添麻烦。” 张让低眉垂眼地说着,样子十分谦卑,这几个月,他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确实没有从前跳脱活泼了。 “你知道就好,我让你进来,就是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以后在我的面前,不要如此拘束。” “奴婢知道了。” 一番告诫加抚慰,张让终于露出了笑容,赶紧跑过来,很殷勤地给他捏肩膀。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刘志对左悺就冷淡了很多,虽然每天还是由他负责更衣吃饭,但却少有交流。 他努力了几回,收效甚微,这些天也渐渐老实了,不再主动往他面前凑。 现在张让一来,虽然地位低下,只是宫中最普通的中黄门,却牢牢占据了刘志身边的位置,他再也插不上手。 这也引起了他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平生最敬佩曹腾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心向他学习,只是,怎么他做出来的就如此讨人嫌呢。 转眼就到了新年,元旦这一日对刘志来说,可一点也不轻松,他要主持繁琐的皇家祭祀礼仪,还要大宴群臣。 大冬天里,身上的礼服层层叠叠,他竟然还出了一身汗,还好这半年以来,他的礼仪训练一直没有落下,如今已经能够从容应对。 行礼的时候,姿态舒展自然,优雅大方,与初登基时僵硬机械的姿势相比,在观赏性上,确实已经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人的形体姿态,最能改变气质,如今的他,穿上红黑相间的正式礼服,已经有那么点帝王之相了。 只是气势上还不够。 没办法,他年岁小了些,身高不足,无法撑起宽大的龙袍,看起来就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半大孩子。 累了半天,终于等到宴席开始,作为皇帝,只需要说几句规定的开场白就行了,不需要应酬臣子。 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舒缓悠长,听得他昏昏欲睡。 这都是些啥曲子啊?专门用来催眠的。 还有这舞蹈,啧啧,舞女们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动作悠闲得像在打太极拳,有个啥看头。 端坐在高台上的刘志,心底不停地吐槽着宫中乐伎们的技艺,想想他小时候,爷爷还把他送进少年宫,学了几年芭蕾舞呢。 要不……他来改造改造,保管让人耳目一新。 哈哈……这个主意真不错,刘志眉飞色舞,脑中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给他们编排。 正想得出神,旁边的张让偷偷拉他的衣袖,刘志这才发现,离得最近的梁太后,正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敢情他刚才的表情太夸张,把她给惊到了。 刘志急忙收敛心神,挺直了身体,假装一副专注的模样。 元日宴会长达两个时辰,亢长乏味,幸好中间他可以出来休息两次,透透气。 否则他还真的坚持不下去。 当然,今日的重头戏都在后面,除了要公布他上位后的第一个年号,还要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 年号“建和”,是太后与群臣们早就商议好的,意思自然是好的,以刘志自己的理解来看,就是希望他这个新皇帝能有所建树,天下大和。 这些个文人就是虚伪,既然希望我有所建树,你们倒是出把力,让梁冀还政于我啊。 空口白牙的,难道等着我自己单打独斗不成? 难怪真正的桓帝讨厌他们,就连刘志也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尤其是新任太尉胡广,一看就是个老油条,只会和稀泥。 宴会结束时才是高潮,受到封赏的臣子们,都要上前谢恩。 三公都被封了爵位,胡广为安乐侯,赵戒为厨亭侯,袁汤为安国侯,又将中常侍曹腾、刘广等人,都封为列侯。 而梁家人今天算是到齐了。 他二弟梁不疑封为颍阴侯,梁冀的三弟梁蒙为西平侯,梁冀的儿子梁胤封为襄邑侯,各食邑一万户。 就连他妻子孙寿,都被封为襄城君,并加赐赤绂,仪比长公主。不过她没能来参加宴会,据说明天会来永乐宫谢恩。 他对这个孙夫人倒是十分的好奇,传言她容色倾城,梁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个老婆。 有传言说,孙寿奇妒,不许他纳妾,梁冀私藏了个外室,结果被孙寿给抓住了,毁了那外室的容貌不说,还又哭又闹的把梁冀给暴打了一顿。 到最后,还是梁冀跑到老丈母娘面前又磕头又哀求的,这件事情才算过去。 如此彪悍勇猛,关键还能让那个可恶的梁大将军吃亏认瘪,想想都让人心里舒畅啊。 第23章 老牛吃嫩草 “臣妾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望着眼前这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刘志有些失望,要说长相嘛,也还不错。 尖削的锥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两弯画得细细的长眉,头上梳着层层叠叠的堕马髻,挺有现代网红的那股味儿。 美则美矣,但不是刘志喜欢的类型,而且,这女人举手投足间,有些故作柔弱,笑起来像牙疼一样,特别的矫揉造作。 大姐,你都三十来岁了,哪怕保养得宜,看起来就二十几岁,但也不用扮纯情弱女。 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孙寿见刘志发呆,还以为被自己的绝世风采给迷住了,咯咯一笑,竟然飞了个媚眼过来,吓得他一个哆嗦。 “襄城君请起。” 孙寿刻意扭摆着纤细的腰肢,踩着猫步走到座位前,款款坐下,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尽显娇媚之色。 梁太后对这个娘家嫂子,并不热情,淡淡地问了几句家常, 便有些冷场了。 又坐了会儿,更是借口有事直接走了,刘志原本以为她会顺势告退,没想到她却热情地与自己攀谈起来。 “陛下,五妹在家惦记着您呢,怎么不去看看她啊?” 孙寿却把眼光转向了刘志,一双杏仁眼在他身上飘来飘去的,让他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他很想试一试,到底梁冀是不是真的那么怕她老婆。 “我倒是想去看看莹莹,只是……大将军说外面太危险了,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最好不要出宫。” 孙寿不屑地撇撇嘴,“多带些人手不就好了,有什么危险的,没事,你想来就来。” “可是……大将军那里……” 刘志故意吞吞吐吐,一副很害怕大将军的样子。 “梁冀把陛下管的也太严了,你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老把你拘着算怎么回事。” 见他如此,孙寿似乎很生气,“我回去就跟他说,以后你想出去玩的话,不准拦着。” “可是大将军威武雄壮,会听夫人的吗?” 刘志一脸的不敢相信,这表情深深地刺激到了孙寿,立刻急红了眼。 “陛下难道不相信臣妾吗?” 说着小碎步走上前来,一双媚眼波光荡漾,“要不,臣妾与你击掌为誓?” 刘志拿不准这女人是在挑逗自己,还是天生喜欢卖弄风骚,只是这机会他真的不想放过。 立刻伸出手掌,“啪”的一声,与孙寿纤细洁白的手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好,那我就等着夫人的好消息哦。” 刘志正说着,孙寿的脸突然凑了过来,几乎贴到他的鼻子上,吓得他慌忙躲避,脸都白了。 完了,这要是传到梁冀耳朵里,还以为他和他老婆有一腿,非剥了自己的皮不可。 “别动,陛下脸上有块脏的。 孙寿突然出声,手指已经不老实地摸上了他的脸。 “嘻嘻,好滑。” 鼻端香风一闪,孙寿已经又离开了他,一摇一摆地款款走了回去。 卧槽,这女人也太大胆了,连皇上都敢调戏,梁冀当真如此纵容她?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刘志半天也没回过神来,本来他见到孙寿的时候,还存了歪心思,想通过她来牵制梁冀。 现在看来,他必须敬而远之了,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陛下,臣妾先告退啦,你可要记得来家里看五妹哟。” 孙寿频送秋波,扭的那个浪荡不羁的样子,刘志都担心她会不会把腰给折了。 妈的,她都是三十来岁的老阿姨了,居然还老牛吃嫩草,调戏我这个纯情少男。 刘志越想越气,抬头看了眼周围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的宦官们,又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忍,我忍…… 谁叫我是个光杆皇帝呢,还是老老实实,先保命要紧。 刘志心内无比郁闷,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他该如何破局? 脑中念头无数,却没有一个中用的,就仿佛深陷迷雾之中,看不到半点希望。 没有方向,他连努力都不知道该往哪边使力,似乎无论怎么走,都是条绝路。 难道他真的只能依靠这些宦官们?然后走上被他们左右和挟裹的日子? 就当真没有第二条路走了吗? 一系列的问号在脑中不停的盘旋,让他头疼不已。 也不知道那个孙寿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梁冀,第二天他特地派了个人进宫来告知他,以后可以随便出宫去玩,无需向太后报备。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刘志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出去看望母亲,大过年的,她却独自守在家中,冷冷清清的。 但他随即便否决了,太后十分忌惮自己与母亲来往密切,一旦他表现得和郾夫人亲近,很可能她就会对母亲下手了。 入宫半年,刘志最大的变化,就是从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变得瞻前顾后,一举一动都不敢率性而为了。 梁冀为人并不讲信用,常常出尔反尔,所以刘志冷静下来之后,担心他会反悔,并没有即刻着手出宫,而是耐着性子等了几天。 期间他故意跟太后提了那么一嘴,对方虽然语重心长地劝诫了一番,却没有命明令禁止。 想必是不想驳了自家兄长的面子,便指望着刘志自觉点。 看看到了正月初六,梁冀依然没有收回成命,刘志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可以随便出入宫门了,不由得激动万分。 就他那个闲不住的性子,每天在宫里头端着,真是快给憋坏了,再不出去透透气,指不定憋出个神经病来。 “走,小让子,今儿我带你去逛街,哈哈哈……” 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他打算去普通人住的外城看一看,在他的心目中,那才是真正的洛阳。 “什么?外城?” 唐衡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陛下,万万不可,您如果要想去游玩,臣可以带您去闾巷,那里十分繁华。” 自从封了个乡侯之后,唐衡的自称也从“奴婢”升级成了“臣”。 对于洛阳的城廓分布,经过他刻意的了解,早已不是一无所知。 闾巷在内城,是京都的标准富豪区,那里所居住的人,非富即贵。但那样一来,他被人认出来的几率,也大大增加了。 那还玩个屁啊? 不如在宫里自己搭个假的坊市来玩装扮游戏,岂不是更安全? 第25章 你敢动吗? 刘志谈笑风生,一顿饭下来,几人刚开始的陌生感早已不翼而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耳热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叫唤樊超。 “樊兄,我给你送货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精瘦的汉子便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刘志等人不由一愣。 “哟,有贵客呢。” 樊超急忙站起来,把他拉到了外面,“邱老二,你信得过我就先丢到柴房里,我过后再给你算钱,今日家里不太方便。” 那邱老二恋恋不舍地朝后院看了一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讪讪道:“那当真是不巧了……” 刘志是个懂行的,听他刚才那一句,便已经知道他是个专门偷狗的,给樊超送狗来了。 此时也赶了出来,“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兄弟既然遇到了,就是缘份,不如一起吃。” 邱老二本就馋涎欲滴,根本不顾樊超猛打眼色,立马就往里走。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嘿嘿~”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两只眼睛却像长了勾子一般,恨不得马上把肉块勾起来。 看着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樊超都觉得面上罩不住。 此时樊家娘子正好又上了一盆香喷喷的卤狗肉,刘志立刻招呼大家一起开动,化解了他的尴尬。 那邱老二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二两水酒下肚,立刻便开始吹牛打屁。 “要说这个吃狗肉啊,没谁比我邱老二更内行了,我只要瞧上一眼,便知道这条狗身上有几斤肉,哪里的肉最有嚼头。” 即使在小偷这个行当中,偷鸡摸狗也属于最低贱的,根本不入流。 但刘志从前结交的朋友中,也一样有邱老二这种人,虽然他不干这个,但也并不歧视。 说到底,他们中很多也都是可怜人,为生计所逼,不然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喜欢这一行的。 偷的东西不值钱不说,却偏偏还招人恨,一旦被抓住了,就往死里打。 三天两头的不是被人撵得要断气,就是被人打得青红紫绿的,没一块好肉。 就算是这样,那也比被人扭送到衙门里强,他们这种惯偷,进去就是一顿杀威棒,再关上几天,送去服一段日子苦役,出来时瘦得脱了形。 “那你今日可有好货?” 刘志很自然地问道。 “那当然啦,这吃狗肉也是有讲究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要论起味道来,还是黑狗最绝。” 黑狗确实肉最精道,而且数量稀少,大部分都性情凶猛,并不容易弄到。 因此刘志一听,也来了兴趣。 “邱兄今日有黑狗?” 樊超早知道邱老二那点德性,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的,却被刘志给拉了回来。 此时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起先还担心刘志会瞧不起他们,谁知他却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也算是……黑狗。” 樊家娘子恰好过来,笑骂道:“你就吹,明明是条黑白花的,最多只能算三花。” 邱老二被人当面戳破了泡泡,也只是尴尬地干笑两声,低头猛啃狗腿。 一直没说过话的陆奉,冷不丁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陆某平生最恨偷狗贼了,有本事就去劫富济贫啊。”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这话不仅骂了邱老二,还连樊超这个卖狗肉的也一起给骂了。 关键是,你既然要讲清高也罢了,可刚才不是也吃得很欢实吗? “呵呵~陆兄惯会说笑话,樊兄,邱兄,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头。” 董班立刻干笑两声,上前打圆场,可惜就陆奉那副冷眼向天吊炸天的姿态,谁会相信他在开玩笑啊。 这邱老二也是个混不吝的,何况又灌了点黄汤,立时就翻了脸,指着陆奉叫嚣起来。 “天子脚下,你既然这么敢说,不如就去闾巷里抢钱去,我看你有几颗头好砍。” 谁知陆奉却不受他的激将,只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胡乱抢钱,劫富济贫也得劫个为富不仁的?” “哈,这是你说的,现有个天大的恶贼,你敢动他一根寒毛试试,我就佩服你是个英雄。” 邱老二是个死不认输的腿,何况今日还平白无故受了侮辱,他不敢与人动手,便想着在嘴皮子上赢回来。 “你说的是谁?” 陆奉果然冷冰冰地问道。 “大将军梁冀呀,你敢动吗?” 邱老二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刘志只觉得头上一阵冷风吹过,下意识地看了眼唐衡,见他若无其事地笑着看热闹,并没有半点不愉的神色。 “哈哈……邱兄弟真会开玩笑,说这些个废话做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能够相遇都是缘份,来来来,吃肉,喝酒。” 听到邱老二报出名号,陆奉身子一僵,半晌才低下了头,“对不住,是某无状,不该乱说话的。” 陆奉这人一看就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他突然开口道歉,倒让众人都有些意外。 邱老二也是外强中干的,他看着陆奉很像是个游侠儿,也不敢往死里得罪,得了便宜就立马收敛。 “没事,没事,来,喝酒。” 这件插曲便算是揭过去了,刘志却发现董班的情绪低落,一个人不停地埋头喝闷酒,不由得有点奇怪。 “董兄这次来京都,是打算长住吗?” “我是来探望夫子,这两天就要走了。” 听他询问,董班勉强一笑,有礼的回答。 “哦?这大过年的,董兄却千里迢迢跑来探望自己的夫子,真是可敬可佩。” 南阳离洛阳不算远,但若是靠着两条腿走过来,却也十分不容易,因此刘志才觉得他可敬。 “可惜探望又有什么用,夫子受了不白之冤,我这个做弟子的却无能为力,唉……” 他愁容满面,仰头又是一杯闷酒下肚。 刘志见他如此苦恼,便动了念头要问一问,他这个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但小事情还是能解决的。 若真像他所说是受了不白之冤,自己帮下忙重新彻查一番,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不知你夫子姓甚名谁,刘某还有几个朝堂上的朋友,也许能帮上一点忙,也未可知。” 董班愕然看着他,这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一起吃顿饭而已,居然如此热心肠,心内不由得有些感动。 “多谢刘兄好意,只是这事情谁也帮不上忙,别要平白无故牵连于你。” 他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刘志的好奇心,“难道尊师之前也是做官的不成?” 董班苦笑了一下,“鄙人虽籍籍无名,但夫子却是名扬四海,正是年中被无端罢职的太尉李固。” 第27章 要不要赌一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关键还不是他的技艺如何惊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你见过挥金如土的贵公子去偷东西吗? 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你你……是什么时候摘走的?” 邱老二震惊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他夸张的表情取悦了刘志,得意地笑道:“就在刚才啊。” “这……这不算,我刚才一点准备都没有。”邱老二下意识地反驳。 “你傻了,趁人不备,甚至故意制造机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本就是偷技之一,难道我还要打着锣昭告天下吗。” 刘志斜睨了他一眼,像看个白痴一样。 “那有什么,我那个朋友就算通知了你,也照样防不住。” 他这么一说,刘志是真的来了兴趣,“竟有此事,那我可真要见识见识了,你约个时间,我要跟他比试一场。” 邱老二一双三角眼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可有彩头?” “既然是比试,自然要有彩头才好玩,我出五锭元宝,怎么样,要不要顺便再赌一把?” 刘志觉得,跟这些人交往,自己仿佛又找回了以前无拘无束的感觉,特别的轻松惬意。 只是那时候自己无依无靠,也没有了牵挂,现在却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有些感觉,终究还是不同了。 “行啊,我压三百个钱,买苏小手赢。” 只听这花名,便知道此人果然技艺过人,是个行家里手。 “你们呢?要不要也来试试,一赔十哦。” 刘志极尽诱惑,樊超顿时有些心动,“对不住啦,小郎君,我也压苏小手赢,下注一千钱。” 要不是心里头已经把刘志当做朋友,樊屠夫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开玩笑,一赔十啊。 输赢这么明显的赌局,他活了快三十岁,才头回遇到呢。 刘志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又看向了陆奉和董班。 董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参与,陆奉却面无表情地道:“我压五百钱,买小郎君赢,本钱先欠着。” 哈,想不到这陆奉居然还是个识货的,刘志乐得眉开眼笑。 只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再压苏小手一千钱,也欠着。” 看着陆奉一本正经的面容,刘志差点被噎住,这都什么人呐,你直接压苏小手五百钱不就完了吗。 非要拐这么大个弯,调戏我呢。 真是……郁闷啊。 众人皆绝倒,想笑又不好意思,一个个忍得面容扭曲,滑稽之极。 “啊噗……”邱老二到底定力不够,一口菜给喷了出来,吓得大家一哄而散,生怕被他给喷到身上了。 “哈哈哈……” 全场大笑,包括刘志自己在内,只不过,他们到底笑的谁,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奴……我也压一注,一千钱,压我家郎君赢。” 张让见这些人都瞧不起自家主子,不禁气愤难平,一直没说话的他,也按捺不住自己了。 这家伙,哪有一千钱,还不是主子的,不过是想替刘志争口气罢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要说张让对他的忠贞护卫之心,的确是可昭日月,也难怪桓帝那么宠信他了。 直到日暮时分,刘志才从樊家出来,临走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走出小巷子,外面等候已久的侍卫们,早已赶来了马车 。 迎着夕阳的余晖,乌蓬车默默地驶过街市,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古色古香,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构成了一副生动真实的东汉市井画卷。 遥遥望见内城并不高大的城墙,刘志突然开口了,“唐常侍,今日之事,还请多担待一些,我一定会记得这份人情的。” 自从元旦大行封赏之后,唐衡就晋升为中常侍,加上太后宫中新提拔的左一道,现在宫中的中常侍已经有六位了。 此举打破了汉宫四位中常侍的定例,也开启了宦官专权的先河,看来,东汉末年重用宦官的传统,还真不是从桓帝先开始的。 见刘志突然用如此郑重的口气说话,唐衡也严肃地俯身答道。 “太后于臣有知遇之恩,但臣也是陛下的臣子,只要不违背太后的宗旨,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这意思是告诉他,只要刘志不造梁太后的反,一般的小事情他都会不闻不问,更不会跑去打小报告。 刘志听罢,满意地点点头,“太后对我慈爱有加,我这人恩怨分明,怎么会对太后阳奉阴违呢。” 这话说得就有些舔狗嫌疑了,不过刘志知道唐衡对太后忠心耿耿,正是要通过他,把这些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去。 拍马屁也是要讲手段的,有时候旁人说的,要比自己当面说的效果强百倍。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心领神会。 刘志之所以出门选择带着唐衡,不光是因为他地位高,可以让太后和梁冀放心,更因为通过他长久的观察,发现他很会做人。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怎么说,都非常有分寸,不会让他为难。 而左悺却不同,这家伙太急功近利,总想着两边讨好,结果便是处处都没讨到好处。 刘志晾了他一段日子,现在感觉好多了,还能不能用他,怎么用,就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唉,朕真是太难了。 别说扳倒大将军,就是能在夹缝里求生,都不容易啊。 回到宫中,他先去了太后的永乐宫,陪着她用过了晚餐,又聊了些宫外的见闻。 “嗯,你是天子,要多了解民间疾苦,看一看百姓们是怎么生活的,又有些什么诉求。” “是,谨遵太后教诲。” 刘志恭敬地答应,梁太后为人严谨守礼,对刘志的期望很高,总希望他好好学习,将来做一个能比肩文景之帝的好皇上。 从这一点上来说,梁太后与梁冀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垂帘听政,并不是为了专权,而是担心他不懂政务,胡乱处理国家大事。 梁冀却恰好相反,他希望刘志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国事不闻不问,全数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成为大汉天下真正的决策者。 所以刘志对太后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而对梁冀却是害怕畏惧,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挡了他的道,这人立刻就会翻脸无情。 甚至,有可能会无声无息地做了他,然后再扶持一个更听他话的,反正刘氏宗族千千万,要找个懦弱无能的太容易了。 第28章 何必强人所难 樊超果然是城郭一霸,才到正月底,就帮刘志找好了店铺,让陆奉送信到闾巷刘府。 那里是郾夫人的居所,她为人低调,再加上权贵圈子里都心知肚明,梁太后对她的身份十分忌讳。 所以她这里门庭冷落,甚至没几个人知道主人家到底是谁。 张让在唐衡和曹腾的默许下,如今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于是专门负责帮刘志跑腿。 虽说名义上他可以随便出宫了,但太勤也不是个事,所以上次出门之后,刘志一直专心在宫中读书。 连太傅马融都很觉欣慰,顽皮成性的陛下,终于开窍了,真是想起来都一把辛酸泪啊。 太后原本对他去城郭游玩的行为有些不满,但见他如此勤奋,也就不再苛责了。 刘志听到张让来报信,也很高兴,开不开店铺他不在乎,只是需要一个平台来结交朋友。 以后,那里就是他在宫外的一个据点,毕竟母亲那里不方便,弄不好还会引起太后的不满。 这次出门之前,他还特地给梁太后打了个招呼。 太后并未阻拦,“去,玩一玩也好。” 转头又对唐衡交待,“皇上年少贪玩,出了宫,你可要帮着把好关。” “唯。” 唐衡躬身应诺,“太后请放心,臣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的。” “嗯,你办事情,我向来都是放心的。” 这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跟着她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年,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也正是因为他忠诚可靠,才会特意调到刘志身边去,她要提防的除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臣子们,还有自己的兄长,梁冀。 当初父亲梁商还在时,便十分担心,临终之前还在嘱咐她,让她多加管束。 可自从自己的夫婿孝顺帝崩殂之后,兄长行事便越来越肆无忌惮,自己碍着血脉亲情,也不好责罚于他。 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毒弑皇上,刘绩这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她也曾寄予厚望,可没想到却…… 那日兄长进宫要求他罢免太尉李固,她自然是坚决不同意,李固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的才学能力和为人,都推崇备至。 结果兄长直接掩面而泣,言称一时糊涂,毒死了小皇帝,结果被李固拿到了把柄,万一东窗事发,整个梁家都有灭顶之灾。 梁太后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她怎么能眼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都去死呢。 最后不得不答应了他的无理请求,到现在,只要有人提起李固,她都觉得臊得慌。 唉,现在在刘志的问题上,两人又是南辕北辙,孙寿那个妖妇鼓动他放皇帝出宫去玩,那样他就再也无心读书上进了。 幸而这孩子还算生性纯良, 并没有玩物丧志,只是搞得她在中间很难教导。 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啊,太尉胡广根本不敢和兄长硬气,还得想办法提个忠直不阿的大臣上来才行啊。 且不提太后如何谋划,这边刘志兴高采烈地出了宫门,轻车熟路径直去了樊家肉铺。 “小郎君终于来了,我跟你说,这铺子地段贼好,价钱也合适,如果按年付的话,只要一万钱。” 东市那边的铺子,如果地段不错的话,一个月都要这么多,城郭的租金的确是很便宜了。 “那赶快去看看。” 刘志迫不及待地和他们一起出了巷子,樊狗屠没有说谎,地段果然很好。 在一片相对来说比较殷实的住宅区旁边,据说后面就是个学堂,两边的铺面大部分是绸缎庄子、糕点铺子或者酒肆之类的。 刘志粗粗看了下,人流量不小,而且来往的人大多衣着整洁,显然在城郭之中算是比较富裕的。 店面也还开阔,连三间的两层木楼,半新不旧,据说原先是个绸缎铺,掌柜的发了财,搬到内城去了。 中人秦简一看买家是个年岁尚小的阔公子,心中大为后悔,不该听樊超鬼吹,把价钱报得这么低。 不过,机会马上就来了。 在参观了内部设施之后,刘志突然动了心思,想要将它买下来。 可他不想被人当做冤大头,悄悄示意樊超去问,毕竟他对本地物价行情丝毫也不知,开口容易吃亏。 “想买?” 秦简眼睛咕噜噜一转,“房主并未放话要卖,这地段又好,而且还旺财,恐怕有些难办啊。” 这种套路他见的多了,于是假装没听懂,笑道。 “既然房主不想卖,那就算了,何必强人所难。樊兄,你再帮我找个便宜又愿意卖的,不就行了。” 秦简一听急了,这小郎君也天真得过了头,这一下岂不是把路都堵死了,眼看着一笔大生意就要飞了。 急忙笑道:“不是吹牛,只要我秦简出马,再难办的房子也能谈妥,保管价钱让你满意。” 樊超一瞪眼睛,“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行情,到时候若是胡乱坑人,我认得你,我这拳头可认不得你。” “那是,那是,你我是什么交情,坑谁我也不会坑你啊。” 秦简干笑两声。 樊狗屠虽然家境一般,但他兄弟多,在城郭这边也是出了名的混账,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秦简哪儿还有胆子坐地起价呀。 “行,你跟房主先谈谈,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樊兄。” 又转头对董班笑道,“还请董兄多费点心了,价钱你们全权做主,谈好了通知我付钱就行。” 他如此信任,董班自然不敢大意,立刻很严肃地答应下来。 搞定了铺面的事情,刘志又吵着要回樊家吃狗肉。 “今日我给你带了顶级的西域香料过来,保管弄出来神仙闻着也要流口水。” “哈哈哈……太好了。” 看到张让递过来的一大包香料,樊超乐得哈哈大笑,这些西域香料价格昂贵不说,稍微好点的就被贵人们给垄断了,普通人有钱也买不着。 这么多,要是拿到黑市上,能换不少钱呢。 不过樊超这人虽然爱财,却也仗义,只要别人对得起他,他也绝不会做对不起那人的事情。 “狗肉早给你准备好了,还是条上好的黑狗,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刘志听得双眼一亮,“太好了。” 转瞬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你帮我问过邱老二没有,那个苏小手什么时候能过来会一会?” 第29章 难得他有这份心意 “那个……等会儿你自己问他,我让人叫他过来,行不?” 刘志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他也不想让樊超在中间为难,于是笑了笑。 “行。” 回到樊家,樊超自去忙着卤狗肉,刘志等人在院中坐着聊天。 唐衡为了避嫌,故意走到一边,逗着樊家的两个孩子说话,刘志了然一笑,回头问董班。 “董兄最近可有去看过你师傅?” “去过,他老人家不同意我留下来,让我赶快回家去。” 董班神情黯然。 “想来他是怕自己会连累到你,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刘志最近偷偷把李固以前的奏折翻出来看过,对这位忧国忧民的大才之士,愈加佩服了。 “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担忧,所以更不能走了,虽然力量微薄,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 “是啊,大将军心胸狭隘,恐怕不会就此打住,令师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以刘志对梁冀的了解,他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敌人好好活着的。 据说前些日子,有位西域商人在自家院子外捡到一只兔子,也没多想就给烹来吃掉了。 谁知那是从梁冀家园子中跑出来的,富商知道后,吓得要死,携千金上门磕头赔罪。 没想到那只兔子是孙寿的宠物,听说之后不依不饶,非要富商抵命。 结果富商全家十几口人,就因为一只兔子,被灭了门,家产也被梁冀全数夺取。 真是可悲可叹。 何况李固对梁冀来说,简直就是如鲠在喉,芒刺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董班闻言愤然道,“朗朗乾坤,难道他还敢对师傅下毒手不成?天下的士子也不会答应。” 刘志摇头,“你觉得梁冀会是个顾忌民心向背之人吗?” “这……” 董班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冻成了冰,“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皇上和太后就不闻不问,任他为所欲为吗?” “太后虽然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可毕竟是血脉至亲,又能奈他何?” 刘志摇头叹息,“皇上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董班悲愤欲绝,“难道这天下就没人能制住他梁冀?” 刘志苦笑,“除非陛下能够亲政,否则这大汉天下恐怕真的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这话董班根本就不赞同。 “我看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陛下是梁冀一手拱上去的,即使亲政又如何,怎么可能对他不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根本就不愿意当这个皇上,纯粹就是被大将军逼的。” 天下还有不愿意当皇帝的人?说出来谁也不会信。 “那梁冀自恃对陛下有恩,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平时呼来喝去,大小的事情都直接越过了他,完全就是将他当个摆设。” 刘志越说越气,这半年来受的窝囊气,一股脑儿都倾诉了出来,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还发泄了一通。 董班起先还不信,可见刘志神情激动,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这个嘛,不瞒你说,我跟陛下是远亲,时常去探望他的母亲郾夫人,所以才知道的。” 刘志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刚才差点圆不过来了,还好他机灵。 恰在此时,邱老二来了,一看见刘志就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郎君,苏小手不想同你比试。” 刘志很惊讶,“这是为何?” “他说……要真是做这一行的,就该知道,贼有贼道,是不可以出风头的,等哪天闻名天下之时,也就是死期到了。” 额,这话说得好有道理,让刘志想起了自己以前,教他偷技的阿明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做贼的确是个遭人恨的职业,所以必须要低调再低调,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这样才能长久平安。 只可惜他后来在道上出了名,便得意忘形,最终才导致了覆灭。 “他说得对,是我孟浪了,请转告他,就说我刘意想结交他这个朋友。” “哈哈,这个没问题,我一定会带到的。” 邱老二立刻打了包票。 难得遇到像刘志这样不歧视他们的贵人,他其实也很想与之攀交情,可偏偏自己没什么真本事,入不了对方的眼。 现在,他既然对苏小手感兴趣,自己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再接下来,刘志没有提李固的事情了,而是打听了一些坊间趣事,这个邱老二最内行,他每日里无事就四处溜达,又喜欢往人堆里钻。 所以知道不少搞笑好玩的事情,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今儿个在樊家吃过饭,刘志走得比较早,顺便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还买了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带回去。 都是些小木梳,小饰品之类的,样子新奇好看,质地和做工却普通,只是图个新鲜。 回宫他便直奔永乐宫,献宝一样将这些东西拿来送给梁太后,还眉飞色舞地向她讲述了些坊间见闻。 这些小东西不值钱,却是个心意,梁太后出身大家,十三岁便入了宫,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 尤其是城郭平民区的生活,更是从未接触过,刘志又讲得生动有趣,因此她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令得众人暗暗称奇。 当晚,刘志在永乐宫陪太后用过晚饭餐才回德阳殿休息。 至夜,老宫人田娥见太后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几个小物件,久久出神。 忍不住出声道,“太后,奴婢观陛下虽年少,却有赤子之心。” 梁太后微微一笑,“就这么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就觉得他人好啦?” 田娥是她当年从梁府带进来的,这么些年一直随侍左右,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私下里,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东西虽小,可难得他有这份心意,这大半年,奴婢冷眼看着,陛下从一开始的敬畏,到现在的孺慕之情,没有半点掺假。” 梁太后听罢若有所思,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只是担心……”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 田娥走过来,替她取下头上的簪环,轻轻梳理着柔顺的长发。忽然却发现她头顶有根白发,心中暗惊,不动声色地偷偷拔了下来。 “哎呀,对不住,不小心梳重了点。” 梁太后微微一愣,“是不是有白发了?” 田娥眼眶发涩,笑道:“太后说哪里话,您今年才三十二岁,怎么可能会生白发呢?” 梁太后摇头苦笑,“可我自觉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恐怕不是长寿之相,只是我死之后,大汉天下又该何去何从,陛下……又该怎么办?” 第30章 有负先帝所托 “太后,您还年轻,怎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田娥只觉得悲从中来,眼眶都忍不住红了,“您只是忧思太重,操劳过度罢了,好好歇息一下就好了。” “哎,人生无常,谁能说得清呢,只是我若去了泉下,恐怕无颜面对先帝和父亲。” 如今她还在,兄长便已经肆无忌惮,若果然有一天她去了,大汉天下岂不是全数落入了他的手中? 兄长要是个贤明之人也罢,可按父亲的话来说,是贪得无厌,昏聩不明。 这样的人,如何执掌得了天下? 难道大汉数百年的基业,最后就毁在梁家人手中,落得个千古骂名不成。 这念头一起便再难平复,梁太后忽然皱眉问道:“你可知今日禁中,是哪位中常侍在值夜?”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要不我去给您问问。” 梁太后想了想,这才低声吩咐,“你去看一看,若是曹腾或者左一道在,你就让他们过来一下,可若是刘广或者其他几位,你就不用声张。” 田娥知道太后肯定是有正事要办,“奴婢知道了,肯定会小心行事的。” 待她走后,梁太后一直坐在灯下凝眉沉思,直到田娥再次进来通报。 “太后,曹常侍来了。” 梁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快请他进来。” 曹腾是宦官,当年曾经是顺帝身边最宠幸的人,也因此在内廷之中六位中常侍里面,他的权柄一直最大。 很快,曹腾便迈着小碎步,很恭敬的走了进来。 “见过太后,不知深夜相招,所为何事?” “曹常侍坐。” 太后说着,指了指一张离她很近的胡凳,曹腾道了谢,含笑坐下。 田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掩上门,侍立在门口。 见此情景,曹腾便知今夜不同寻常,太后肯定有什么要紧的话说。 谁知太后却望着灯盏出神,半晌才低声问道,“曹常侍入宫怕有二十几年了?” “臣九岁入内廷,至今刚好三十载了。” “三十载啊?”梁太后感慨道,“确实好多年了,就连我,仔细算来,入宫也才十九年呢。” 曹腾见她忽然提起往事,也摸不清到底要做什么,只得谨慎的随声附和两句。 “曹常侍,先帝当年待你如何?” 听到梁太后如此问,曹腾站起来躬身回答:“臣十二岁时,邓太后将我调到太子身边伺候,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待臣如同兄父,至今思来,犹自悲切。” 他这话说得动情,梁太后亦心有戚戚焉,她一生无所出,先帝却待她情深义重,从未因此而分宠他人。 至死都没有提升冲帝生母虞美人的位份,还将大汉天下托付给她,如此信重,如今她眼看着却要辜负了。 “是啊,先帝为人雅顺温厚,待人以诚,只可惜却壮年崩殂,实堪伤怀。” 梁太后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可如今,我却有负先帝所托……” 明知太后在打哀情牌,曹腾却不得不接着,“太后一直为国鞠躬尽瘁,先帝在天之灵亦当看在眼里。” “自古君王便深谙平衡之术,可自从新帝登基以来,大将军势力日盛,几乎已是一呼百诺,长此以往,恐非吉兆啊。” 梁冀是太后的同胞兄长,他的得势,原本就与太后有直接的关系,但曹腾觉得,太后没有理由试探自己的忠诚。 观其颜色,当是肺腑之言。 毕竟大将军最近行事越发嚣张跋扈,不仅打压和收买朝中大臣,也在内廷势力中安插人手。 如今六位中常侍中,有两位摆明了站在梁冀一边,还有两人首鼠两端,除此之外,他也大量收买和安插自己的小黄门。 原先牢牢掌控在太后和自己手里的内廷势力,现在也已经大大地削弱了。 继续如此下去的话,恐怕整个大汉天下,便只有梁冀一家独大了。 虽然明面上自己和梁冀是同盟,但这家伙挖起自己的墙角来,也毫不手软。 曹腾并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这半年以来他一直采取守势,多方避让,可梁冀却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渐渐的就连他都已经感觉到危机了,只是一时无法明了太后的心意,尤其是李固被无端罢免之后,更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梁冀半句不是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谨慎的问道:“那……太后的意思是?” “大将军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便是因为无人能约束于他,可太尉胡广只知唯唯诺诺,司空赵戒亦是仰其鼻息,司徒袁汤又是个明哲保身的。”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突然迸发出凌厉的光芒,“我想把太尉胡广撤下来,换一个能与大将军对抗的人。” 到了现在,曹腾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太后的心思,的确是下了决心,打算开始削弱梁冀的力量了。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不得不表态,略微思索了一下,曹腾便皱眉问道。 “太后打算推举谁继任太尉之职?” 梁太后直视着他的眼睛,“曹常侍觉得,大鸿胪杜乔怎么样?” 曹腾点点头,“大鸿胪为人刚直不阿,清正廉明而有才干,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最关键的是杜乔与梁冀素来便有积怨,两人之间的嫌隙可谓是源远流长。 早在汉安元年(142),身为八使之一的杜乔便曾经奏报,梁冀的亲信梁让、崔瑗和汜宫贪污千万钱以上,最后导致汜宫被罢官。 永嘉元年(145)的时候,时任永昌太守的刘君世为了巴结梁冀,便命人用黄金铸成一条有花纹的蛇献给梁冀。 后来益州刺史种暠揭发并逮捕了永昌太守,以最快的方法上报朝廷。当时的司徒胡广、司空赵戒二人害怕梁冀的淫威,便不敢查办。 为了推脱责任,便把这条金蛇送到司农府,而时任大司农的便是杜乔。 梁冀为人贪婪,自然想要把这条金蛇拿回去,便故意找到杜乔,说是想要借来看看,实际上就是私吞。 杜乔为人正直,哪里会不知道梁冀的那些花花肠子,便坚决不给,并将金蛇上交造册,此举也令梁冀更加不满了。 后来,梁冀的小女儿早夭,夫妻二人悲伤不已,许多巴结他们的公卿都去送丧。 杜乔对这种不合礼数的行为非常看不惯,自己没去不说,还怒斥了那些官员,梁冀知道后,更是痛恨不已。 上次立帝位之事,杜乔又与李固一起,公开同他作对,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足以令心胸狭隘的大将军,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第31章 一盘酥饼引发的灾难 把杜乔抬上太尉的位置,不仅仅是为了能对抗梁冀,其实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太尉乃三公九卿之首,若是正常情况下,权力当在大将军之上,可现在能勉强制衡一下梁冀就已经不错了。 但同样的,梁冀若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只是胡广并无大的过错,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罢免他,到时候没法子向群臣交代啊。” 计划虽好,要想实施起来却有些麻烦,这也是梁太后最忧心的地方。 曹腾却笑道:“若太后真心要让胡广离开朝廷,却也容易。” 梁太后喜出望外,“果真如此,就知道你有办法,快快说来听听。” “那胡广年岁大了,脾胃不好,不能吃油膏,否则腹泻不止,明日太后只需……” 声音越说越小,梁太后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此计甚妙,哈哈哈……” 两人计议停当,梁太后这才安心,有了曹腾的支持,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制约住兄长,不再让他为所欲为。 当然这一切刘志丝毫也不知情,对于国家大事,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去考虑。 他今日心情很好,晚上回来主动温习了一会儿功课,这才睡觉。 第二日,正是五天一朝议的日子,他与往常一样,早早地便起床准备上朝了。 谁知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之后,梁太后却迟迟没有出现,一等再等,几乎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太后才姗姗来迟。 她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疲惫,强笑道:“诸位卿家,朕今日身体略感不适,因此来迟,还望见谅。” 一众臣子立刻纷纷表示关心,梁太后也个个都表达了感谢之意,这一番啰嗦下来,又去了小半个时辰。 紧接着,梁太后便示意大家开始议事,也不知怎么了,今日的事情格外的多,朝臣们和平日里一样,吵吵嚷嚷的,难以决断。 可偏偏梁太后今日只是很认真地听取大家的意见,就是不下定论。 如此拖拖拉拉一桩接一桩,眼看着都快到午时了,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臣子,一直跪坐在案边,时间长了都有些吃不消。 长时间的朝议,跟后世的开会一样,是可以中途告假去更衣的。 当然这个所谓的更衣,只是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去上厕所,顺便活动一下筋骨,或者补充点水和食物之类的。 胡广年事已高,又是个打定主意混时度日的,对这种琐碎小事十分不耐烦。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告退更衣去了。 宫中不许带自己的侍者,所以他刚出来,便有两名不起眼的小宦官,低眉垂眼的走了过来。 一切都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胡广也没在意,先去了趟茅厕,出来净过手,便打算在院子里走两圈,松散一下。 此时有名内侍单端着一盘子糕点走过去,诱人的香味直朝他鼻端扑,胡广闻着味道是他平时最爱的酥饼。 顿时觉得肚子咕咕叫,便随意招手将他叫过来询问,“这酥饼用的油脂还是油膏?” 汉代的油膏是指动物油,油脂则是植物油,分得很清楚。 那侍者很肯定的回答,“回太尉,这酥饼用的是油脂。” 听说用的是油脂,胡广顿时放了心,“这盘子先给我,你再重新去端一盘。” 像他这种事情在宫中也很常见,何况胡广位列三公之首,地位崇高,些许小事,自然没有人计较。 果然那内侍什么话也没多说,直接将那盘酥饼递给跟随在胡广身后的人,自己又转身往御膳房方向去了。 啰嗦了一早上,胡广早就饿了,这酥饼偏又炸得极香极酥脆,吃在嘴里满口余香,不知不觉一口气将满盘子都吃光了。 刚擦拭完手,胡广便觉得腹中“咕噜噜”一阵乱响,慌得赶紧往茅厕跑。 这一去便像是生了根,直拉得双腿发软,站都站起来了,伺候的两名内侍见他脸都青了,也唬了一跳,急匆匆赶去报告给太后。 听说太尉胡广病的不轻,太后也很关心,“正好今日我有侍医随行,赶快去给胡太尉去看一看。” 那名侍医不敢耽搁,立马匆匆而去,忍着恶臭给他把了脉,又问明了情况,赶紧开了药让人现煎服。 一碗药灌下去,拉肚子倒是给止住了,可他才起身,却又一头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这下子,整个崇德殿都给惊动了,侍者们忙将他暂时移到了后殿,太后十分重视,赶紧让人又请了一名侍医过来。 两名侍医很慎重地会诊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来汇报。 “秉太后,胡太尉应该是……中风了。” “中风?” 梁太后奇了,“胡太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腹泻了一会儿,就中风啦?” “启禀太后,胡太尉体内早有征兆,此次突然腹泻,只是使得此病提前爆发出来了而已。”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看来胡太尉这辈子是废了,之后就算是能够醒过来,也肯定会有后遗症状,没办法处理复杂的事情了。 中风在东汉年间可是个绝症,即使发现的及时,最多也只能 缓和一点,没办法根治。 “唉,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来人啊,给我严查,到底谁骗了胡太尉,一定要给我揪出来,从严惩处。” 太后暴怒,那名送酥饼的小宦官也很快就找到了,但他却大呼冤枉,说是这盘子酥饼自己也是从半路上转接过来的。 那人让他送到崇德殿门口去,还说是用油脂炸制的,他只是个低级侍者,哪敢违抗,况且他也并不知道胡太尉不能吃油膏,怎么会存心欺骗的。 此事一路追查过去,涉及到宫中多名内侍,其中亦有些小黄门被卷进来,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 虽然到最后惩处了许多人,事情却就这样不了了之。 只是有明眼人能够看出来,那些受罚的宦官们,大部分都是梁冀的人。 难道……这件事情背后的主使者,竟然是大将军不成? 看来即使百般迎合大将军,也未必能落得个好下场啊。 许多人都开始打起了小九九,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出路了。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胡太尉突然病倒,梁太后着人将他送回府中修养,又特意派了侍医过去。 这边廷议也没中断,继续开始。 “诸位,胡太尉这一病,谁能继任太尉之职啊?” 梁太后环视一圈,缓缓开口。 第32章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知为何,刘志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诡异,可又具体说不出来,到底怪在何处。 自从他开始安心读书之后,便对朝政有了一些兴趣,每次上朝的时候,他都会仔细的听着。 梁太后处理事情,不疾不徐很有手腕,往往朝臣们吵吵嚷嚷争上半天,梁太后三言两语便可以定乾坤。 只不过以刘志目前的水平,大部分的决策和用意,他根本听不懂。 这些疑问都被他存在心里,回去后对照着书本慢慢琢磨,有时候也会隐晦的问一问太傅马融。 但他不敢问的太明显,因为明知道马融是梁冀推荐上来的。 梁太后平时虽然没有亲自教导他,但却送来了很多以前批阅过的奏折,他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仔细的比较同类奏折的不同之处。 时间长了,竟然也被他慢慢的琢磨出一些门道来,听政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完全一无所知了。 就比如今天,一开始他还没多想,以为梁太后真的病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的察觉到许多不同寻常的细节。 梁太后虽然脸色苍白,声音低沉,但由于两人距离近,就在他身后只隔了一道珠帘。 所以他感觉得到,梁太后只是刻意压低了声线,造成一种虚弱的感觉。 而且今天她处理事情的时候,风格迥异,甚至有故意放任和引导朝臣们争论的嫌疑。 等到后来胡太尉莫名其妙的出事,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此时,为了新的太尉人选,朝堂上人人摩拳擦掌,又是一轮腥风血雨。 这可与刚才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不同,太尉的人选直接关系到个人的命运,谁都想掺合一脚。 如此大事件,怎么可能少的了大将军梁冀的身影呢,他第一个站出来,推荐司徒赵戒。 赵戒与胡广,纯粹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两人都是贪生怕死,唯唯诺诺,一点骨气也没有。 梁冀志得意满,还以为只要是他推荐的,太后绝对会举双手支持,一锤定音。 可没想到梁太后只是微微一笑,“赵戒的确有资格做太尉,只是他同样年事已高,我担心万一哪天扛不住,到时候又麻烦了。” 梁冀万万想不到,自己推举的人选会被太后否决掉,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正当,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诸位可有其他的人选,不妨说来听听,我们议一议。” 因为梁冀的原因,一众大臣们踊跃的心情都冷了下来,并不敢轻易的提出人选,害怕打了他的脸,被记恨在心。 梁太后又问了两遍,大家都支支吾吾,谁也不肯做这个出头鸟,忽然,向来朝议不怎么开口的司空袁汤,站了起来。 “臣举荐大鸿胪,杜乔继任。” 此言出,犹如一块巨石惊起千重浪,要知道袁汤此前一直明哲保身,不关己事从不开口。 可现在他突然推荐杜乔继任太尉之职,明显就是在打梁冀的脸,谁都知道这二人不对付。 梁冀霍然转身,目光如刀,狠狠的瞪向了他。 袁汤却淡定自若,仿佛没看见他阴狠的眼神警告,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大鸿胪杜乔为人清正廉明,刚直不阿,行事谨慎精干,在朝堂内外素有威望,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话得到了一些中层官员的认同,慢慢的也开始有人站出来附和。 梁冀气得七窍生烟,他原以为罢免了李固,这些人谁也不敢公开和他作对。 没想到一下子又冒出来这么多,他眼神狠厉地一一扫过,将他们记在心里。 哼,现在跟我作对,等我有时间,一个一个收拾你们,到时候管教你们后悔也来不及。 不过他并不担心,杜乔和自己的仇恨由来已久,太后也都清楚,怎么可能把他提上来和自己作对呢? 谁知人梁太后居然点点头,“大鸿胪杜乔耿直忠厚,能力出众,又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确实是太尉的最佳人选。” 梁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可惜隔着一道朦胧的珠帘,根本看不清梁太后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难道妹子她病糊涂啦? 坐在上面的刘志,看到梁冀扭曲的表情,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梁太后要如此做。 虽然也有一两个人立刻站出来反对,但却都被太后坚决挡了回去,梁冀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他却了解自家妹子的性格。 知道此时不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尽管心里十分窝火,却也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见无人继续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太后即刻就让刘志将太尉的勋绶印信赐下去。 “臣谢陛下、皇太后信任,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杜乔掷地有声,并没有丝毫推卸,便接下了太尉印信。 这些日子,随着老朋友李固被罢免,他一直忧心忡忡,眼看着大半个朝堂,都已经收归梁冀掌握之中,只急得五内俱焚。 正在他焦头烂额,费尽心力想挽救朝纲的时候,却没想到有天大的机会降临。 虽然他知道这个太尉不好当,等于直接站在了梁冀的正对面,与他针锋相对,一个不好,自己就有可能落得比李固更难看的下场。 但只要能为国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秉承圣人遗训,他杜乔无所畏惧。 当下大家纷纷恭贺杜乔,梁冀看得心烦,冷笑一声,不等散会便拂袖而去。 这下有好戏看了。 许多人都在私下里挤眉弄眼,传递着各种心领神会的信息。 杜乔好不容易从一堆恭维巴结的官员中挤出来,对着默默立在一旁的司空袁汤拱手道。 “多谢司空大人举荐之情。” 袁汤淡淡一笑,“我不过平心而论,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此事就事论事,并无半点私情在里面。” 杜乔了然一笑,“是,叔荣自然明白,袁兄公正无私,实乃朝廷之福,希望今后在其他朝政之上,袁兄能够继续秉持公正的立场。” 刘志一直默默关注着杜乔的举动,见他突然以字相称,明显有想与袁汤结交之意。 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都说杜乔耿直孤介,宁折不弯,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呀。 第33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当日下朝之后,梁太后便特地将杜乔留了下来,刘志也陪在身边。 “你最近可有去探望过李公?” 太后语气温和地问道。 “臣与李固是多年的好友,私下里自然常有往来。” 杜乔坦然回答,丝毫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最近李公正在注释《欧阳尚书》,专心治学。” 梁太后点点头,“李公是大才,你初上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去请教他。”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信号,杜乔立刻就领会到了,心中不由得十分高兴,看来,假日时日,李固重返朝堂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刘志心里暗暗称奇,不明白太后怎么突然就不再袒护梁冀,反而处处为他设置障碍。 难道只是因为他太过目中无人,太后想出手打压一下程度,他不相信梁太后会对自己的兄长一直硬下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已发现,梁太后这人虽然在国事上很有决断,但对自己看重的人却比较容易心软。 上次罢免李固就是个例子,太后明明不愿意,可梁冀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到最后太后依然还是同意了。 谁能保证在杜乔的问题上,会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上辈子,刘志虽然只活了短短的十九年,却经历了太多的不信任,所以他已经不敢轻易的相信谁。 尽管现在梁太后旗帜鲜明,但刘志好歹没吭声,他打定主意,不闻不问,默默观察就行了。 他现在名义上是个皇帝,其实毫无根基,比他们这些大臣们还不如,至少他们一个个门生故旧还有一大堆呢。 从那天开始,宫中借着胡太尉的事情,进行了一场大清洗,许多梁冀安插的人,都被清理了出去。 剩下的两面派,全都噤若寒蝉,纷纷表态,一时之间,宫内大将军的眼线被清理了一多半。 朝堂上的风气也有了明显的改变,一部分正义之士,开始朝着太尉杜乔靠拢。 当然,持观望态度的人是最多的,毕竟梁冀之前的所作所为,让人印象深刻,谁都担心会被他秋后算账,到时候恐怕性命不保。 都知道梁冀不会就此罢休,但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却十分安静。 安静得让人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朝堂上风起云涌,搞笑的是,却偏偏与他这个皇帝半点不相干,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却是自己的铺子,和他那些不入流的朋友。 而且他对朝堂上这些士大夫们,也一点都不感冒,“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 这话虽然有一竿子打死满船人的嫌疑,但在刘志的认知当中,他觉得很有道理。 你看看这些个满嘴圣贤书的家伙,当初梁冀杀气腾腾,质问他们的时候,除了李固和杜乔外,谁敢站出来吱一声。 也怪不得历史上的汉桓帝,后来对他们往死里整,他受了梁冀十几年的气,谁也没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 反观樊超这个真的狗屠,虽然没读过书,职业也低贱,平时还是个混混街霸。 但若是看对了眼,哪怕寥寥数面,却肯帮他不遗余力的东奔西走,在这点上让他很感动,觉得对方够朋友,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这不,才五六天,又帮他把店铺的事情给搞定了,总共二十万钱,一次性付清,契税两方分摊。 刘志兴奋不已,正准备出门时,却犯了难,平日里出门,梁太后都允许唐衡带了些碎金,和数目可观的五铢钱。 但是,二十万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根本无权直接从库房支取,必须通过太后的首肯。 之前他一时兴起说要买房子,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现在樊超费了老大的劲帮自己谈拢价格,难道他能回个“不好意思,兄弟,我没钱,我就说着玩的。” 那他以为还怎么有脸与他们厮混在一起。 既然不愿意失信,可他该怎么跟梁太后说呢? 说他这个当皇帝的想开个店铺做生意?或者说他嫌弃皇宫不够大,还想在宫外置点儿房产不成? 唉,都说皇帝是富有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偏偏他刘志就穷得叮当响,总不可能跑去找母亲借,那也太丢人了。 这件事情唐衡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模样,便已经明白了缘由。 “陛下不如跟太后坦白说出来,我相信,只要不是胡乱花销,区区二十万钱,太后还是不会为难你的。” “真的?” 唐衡说话刘志还是挺相信的,主要是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他涮过自己,为人稳重可靠。 “好,我现在就去跟太后说。” 兴冲冲来到永乐宫的刘志,却意外发现了未婚妻梁女莹也在场,最近她来得比较少了,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 “莹莹来了。” 看到她,刘志还有些小惊喜,毕竟两人之间相处得还不错,他喜欢对方的活泼开朗,觉得跟现代的女孩子有些像。 虽然这感情还算不上是爱情,但至少他也将梁女莹当做朋友了。 “哼,志哥哥又骗我,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想我呢。” 谁知,面对他的热络,梁女莹却小嘴儿一撇,很生气的样子。 刘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 “怎么啦?你怎么会如此想?” “长嫂说,当初你跟她讲,想出宫去看我,所以她一时感动,才求了长兄的。” 说到这里,她一脸控诉地看着他,“结果我在家中等了又等,你个大骗子,根本就把我给忘了。” 刘志这才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头,还真有这么回事。 说起来,确实是他不对,于是立刻满脸堆笑地解释。 “天地良心,你还真是冤枉我了,当初我是打算去看你的,结果他们告诉我,皇帝无特殊事情,不可以拜访臣子。” 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挽起她的手,歉意地道:“所以我才改了主意。” 见梁女莹低头不语,似乎有些松动了,于是马上笑着邀请,“走,我陪你出宫去玩,怎么样?” 梁女莹听了,果然心动不已,“你打算去哪里玩?” “到城郭那边,你去不?” 尽管梁女莹骄纵任性,但毕竟是世家出身,规矩还是有的,最多偶尔随长嫂出门买点东西,也都是在东市那边。 至于城郭,她更是从未去过,马上便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 “去,当然要去了。” 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刘志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还没找太后开口拿钱呢。 可当着未婚妻的面,叫他如何开的了这个口啊。 第34章 比珍珠还真 眼看着梁女莹迫不及待拉着他就往外走,刘志顿时急了,忙朝唐衡打眼色。 唐衡微微一笑,“女郎,去城郭不比他处,您恐怕得换身普通点的衣裳才行,不然就没那么好玩了。” 果然这话切中了梁女莹的心思,“那好,我马上去更衣,很快就来,志哥哥等着我哦。” 女孩子,尤其是爱漂亮的女孩子,只要一换衣服,就没有快得起来的,刘志有大把的时间来劝说太后。 事不宜迟,刘志厚起脸皮开口了。 “太后,是这样,我前些日子一时兴起,说要在城郭南街买个铺子,没成想别人已经帮我谈好了价钱,您看……” 说着满脸为难地看着她。 “哦?你打算开什么铺子?” 太后神色平常,看不出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着开个旧书铺子,也卖也租,在铺子里放些胡凳,租看一日多少收些钱,也让那些买不起书的贫家学子有书可读。” 太后一辈子手不释卷,学问渊博,也很敬重读书人,闻言赞许地点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能够体恤寒门学子,的确是为人君父该有的态度。” 又问,“那铺子价钱几何?” 刘志顿了顿,硬着头皮说道:“二十万钱。”怕太后嫌贵,又赶紧补充,“是三间两层的,后面还有个大院子。” “确实不贵。” 梁太后点点头,转头吩咐州辅,“你去从我的私库里取二十万钱来,交给陛下。” 刘志想不到太后会如此爽快,要知道她平日里很是崇尚勤俭之道,宫中一应开支都卡得比较严格,国家支出也是再三核算,谨慎小心。 欣喜之后,他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太后是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买房子,并未动用库房里的,这里头的深意,耐人寻味啊。 看来他以后花钱还是要慎重考虑了,不能老让太后自己掏腰包补贴他。 同时,心里也有些感动,太后对他,是真的当自己的晚辈看待,并无二心。 二十万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加起来差不多一千多斤了,刘志带了好几个侍卫挑着,心里却感叹,这古时候支付起来就是不方便,付个款还得请劳力。 啥?你问为什么不用金饼或者马蹄金之类的交付? 要知道东汉末年黄金储量并不大,而且还大部分藏在各个贵族豪强的私库之中,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贵族们为了方便,也只是使用些散碎金锭,而更多的时候,所谓的多少金,其实只是个度量衡,为了方便计数。 东汉一斤黄金等于一万钱,听起来黄金的购买力似乎不怎么样,但其实有价无市,大多数人都是用来作为储备资源。 而且由于那时候的斤与现代也有很大的区别,一斤其实只有224克,连半斤都没有。 等他们将二十万钱准备好,梁女莹这才姗姗来迟,说是穿着普通衣服,其实也只是比她那些价值千金的衣裳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平时爱穿鲜艳的红色,但刘志觉得她皮肤不是很白,并不适合。 今日一身娇艳的杏黄衫子,雪青的宽边绣着金线连枝花朵,反而显得娇俏动人,感觉颜值都提高了几分。 刘志只觉得眼前一亮,由衷地赞叹道:“你穿这个颜色很漂亮。” 梁女莹得到心上人的夸奖,顿时笑逐颜开,“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刘志顺嘴滑了一句。 “咯咯咯……” 梁女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脸蛋晕红,更添了两分艳色,梁太后见了,不由得老怀欣慰。 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子,终于找到了可心如意的郎君,她也可以放心了。 一行人赶到城郭南街,樊超和董班等人已经等半天了,刘志急忙道歉。 “樊兄,对不住,家中有点事情耽误了,等会儿交割完毕,我请客大家去酒舍好好喝一顿。” 本来樊超还多少有点怨气,可他满脸堆笑地这么一说,天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无事,房主也来了,还是先把契书签了再说。” 刘志连连答应,几人进了屋,果然中人秦简陪着个大腹便便的老人等着。 双方见过礼,略微寒暄了几句,秦简便掏出几份契约,让双方都看一看。 此事是樊超一手经办的,个中细节早已替他打点清楚,刘志粗略地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老者名叫袁维,看过之后也表示没有丝毫意见,两人便分别用了印鉴,再按了手纹。 这印鉴刻的便是刘意,他特地让人刻的私章,就是为了在外面行走方便。 至于按手印,在这个时代叫做“下手书”,已经属于常用的契约手段了。 秦简作为中人,也一样用了印鉴,这契约一式三份,还需要拿到衙门里去备案交税钱,完事以后两人各持一份。 紧接着当面交割完房款,这屋子就已经算是刘志的了。 至于衙门里的事情,他打发张让跟樊超跑一趟就行了,没必要自己亲自去。 “董兄、陆兄,你们两个今日就可以搬过来住了,被褥行李之类的东西,我安排张让给你们添置好,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直接找他。” 董班连连答应,这几日他心情很好,与自家师傅关系密切的杜乔升任太尉之后,仍然来往频繁。 这也使得很多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渐渐开始有人来拜访李固。 果然他留在京都是对的,哪怕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能见证他老人家的复出之路。 “旧书的来源你不用担心,过两天我会派人送过来,你们帮我整理一下,就可以开门营业了。” 这掌柜的也当得也太省心了,董班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只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并没有挂在嘴上。 买好了铺子,刘志今日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承诺要陪梁女莹逛街。 樊超等人见他带了个娇艳富贵的女郎,也都急忙告辞。 “请客的事情,下次见面再说,反正也跑不掉。” 刘志与他们拱手作别,那边梁女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跟这些粗鄙的贱民,有什么好啰嗦的,快带我去逛一逛,我觉得这边挺好玩的。” 她这说法,刘志虽然有些听不惯,但也没有反驳。 毕竟梁女莹出生世家大族,而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又十分森严,自己实在没必要强行要求她转变观念。 第35章 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转眼便是初夏时节,五月的洛阳虽然没有后世富丽堂皇的牡丹盛会,却也一样青葱美丽。 这段日子刘志过得还算可以,虽然在宫内的日子一成不变,每日读书、听政,看奏折…… 但宫外的生活却快活得飞起,他的铺子早就开张了,生意不咸不淡,每日却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来白嫖的。 董班因此认识了许多寒门学子,经常向他请教功课,搞得书铺子像学堂一样。 因为三天两头去樊超那里吃狗肉,刘志结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 他出手大方,人又爽快逗趣,那起人刚开始看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还存了占他便宜的心思。 久了之后却渐渐地打成一片,大多数都是真心与他相交了。 朝堂上也颇为平静,在杜太尉的刻意整顿之下,风气比以前好了许多,也提拔了相当一批年轻有为的中低级官员。 梁冀最近的重点并不在朝中,他忙着修建园林,给梁女莹置办嫁妆,年前给的举荐名额也发挥了作用,拿着钱财来求告的普通官员,络绎不绝。 总之,他是收钱收到手软,花钱也跟流水一样,毫无节制。 与杜太尉之间目前来看还算是和平相处,只是其中发生了一件插曲。 梁冀当年的属下汜宫,找朋友、托关系,送了大笔的金银财宝过来,想重新谋个官职。 拿人手短的梁冀,对此十分重视,亲自找到杜乔推荐他,希望能让汜宫做个尚书。 杜乔本来就痛恨这种徇私舞弊之徒,但推荐名额在他手里,有许多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杜乔记忆力非凡,听到汜宫的名字,便想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像这样贪污千万钱的要犯,按规定是永不录用的。 因此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梁冀的请求,闹得他很没有面子。 最让他心痛的是,到手的钱财也退了一部分回去,又给汜宫暂时安排了个大将军府的职务,才算是敷衍过去。 此事之后,二人之间的嫌隙更加厉害了,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在梁太后的调停下,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罢了。 这些事情刘志管不着,只要梁冀不来找他的麻烦,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偏偏有人不识趣,看不得他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今日早朝之后,一封奏折通过左一道的手,直接来到了他的案前。 上奏折的是郎中袁着,比他也大不了几岁,今年才不过十九,算是年少有为,前途一片大好。 奏折中建议让梁冀辞官,免得因为“功高震主”将来招致大祸。他还引经据典,历数了许多外戚权臣专权之后的凄惨下场。 这这这……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让梁冀主动辞官?这也太天方夜谭了,人家如日中天的,凭什么呀。 好你个袁着,你有这个想法,也不怕死,直接提出来就是了,干嘛非要给我这个傀儡皇帝上奏折。 还有,也不知道左常侍与他是什么关系,想必是不错的,否则不会专门替他递折子。 哪怕经过了一轮清洗,宫中依然处处都是梁冀的耳目,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害了左一道。 唉,现在他该拿这份奏折怎么办? 看着案头的折子,刘志龇着牙吸了口凉气,真是头疼啊,把他交出去,不忍心,也让那些有点正义感的臣子们寒心。 可不交,梁冀迟早会知道,到时候恐怕会对他怀恨在心。 想了想,他决定先把左一道叫过来问一问,能混到中常侍的位置,其人应该不简单才是,只是自己一直没和他打过交道,并不清楚他的为人。 “陛下见召,不知所为何事?” 左一道四十来岁年纪,清瘦平和,举止间不卑不亢。 “这份奏折,你看过吗?” 刘志把手里的折子朝他晃了晃。 “不曾,可是有什么问题?”他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妙。 “左常侍还是先看看。” 说着便着张让拿给了他,左一道愣了愣,坦然道:“臣并不识字。” 不识字? 想想其实也属平常,能进宫做宦官的,有几个是家庭富裕的,没读过书,也是正常的。 刘志看了眼不远处的唐衡,他与左一道都是太后心腹,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袁郎中建议让大将军主动辞官回家。” 此言一出,一直淡定自若的左一道,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 “这孩子,怎么会……” 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这封奏折可有经过第二人手,或者说,还有谁知道内容?” 听到刘志的话,左一道晦暗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光亮,急切地说道。 “没有,臣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内容,而且他交给臣的时候,也没有外人看到。” “没有外人看到?” 刘志敏感地扑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当时只有他的好友郝絮在,他们关系亲密,情同手足,应该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袁郎中年少气盛,也是一番好意,朕只恐大将军误会,所以想替他遮掩过去,不知左常侍以为如何?” 刘志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因为真的搞事情,又弄得满城风雨的。 “多谢陛下恩德,臣替这不懂事的孩子……” 还没说完,外面左悺匆匆进来,“陛下,大将军来了,说是要让您为他讨个公道。”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怎么可能?他这耳目也太灵便了,他才刚接到奏折呢。 “左常侍快避一避。” 刘志立刻指了指后门方向,谁知左一道才抬脚,门就被“呯”的一声踢开了。 “陛下,现在连个毛孩子都敢欺到我头上来拉屎了,真当我梁冀无能吗?” 他人还没进来,嘴里便已经在大叫大嚷,完全没把刘志这个所谓的皇帝放在眼里。 到了这个时候,逃是逃不开了,刘志见他两眼圆瞪,气势汹汹,吓得小心肝“蹭蹭”直跳。 一手偷偷压住那份奏折,一边强自镇静地笑道:“大将军威武雄壮,谁人那么大的胆子,敢来欺负于你,怕不是误会。” 梁冀根本懒得理他,见左一道低眉垂首站在旁边,冷笑道:“呵呵,左常侍要是对我有意见,拿到朝堂上议论就行了,怎么?还想阴我不成?”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左一道面色如土,“大将军,这真是个误会,您听谁挑拨离间的?” 第36章 好你个登徒子 “误会?挑拨离间?哈哈哈……” 梁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搞笑的笑话,仰头纵声狂笑。 “那个郝絮满京都的嚷嚷,说我马上就要滚蛋了,你居然还有脸说什么误会,当老子是个傻的。” p,刘志恨不得破口大骂,这郝絮才是个傻子,影都没有的事情,你就敢到处去说。 猪成这样子的人,他还真是开了眼界。 左一道听了也是一脸绝望,这下子只怕没办法保住袁着了,就连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皇上,你怎么说,嗯?” 他威胁地重重哼了一声,爆凸的金鱼眼白多黑少。 “这个嘛……我看他纯粹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适合当官,朕马上就免了他的职,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去。” 刘志想和稀泥,只要混过眼前这一关就行了。 “小孩子?有他这么大胆子,敢直接插手朝廷公卿任免的吗?这是扰乱朝纲的死罪,必须严惩。” 此言一出,刘志便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了,算啦,他已经尽力了,现在的他,还没有跟梁冀拍桌子的底气。 咱忍不就完了,只是心里头闷闷的,总觉得憋得慌。 “我已经派人去捉拿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了,到时候倒要好好问一问,到底是何人指使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阴毒地瞟了眼左一道,令得他浑身凉透,如坠冰窟。 看来,梁冀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见他们都耷拉着头不吭声,梁冀心中无比得意,他奶奶的,老子暂时动不了杜乔那个老儿,难道还动不了你们这些个小角色吗? 真当我老虎不发威,就成了病猫啦。 梁冀大闹了德阳殿,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刘志半晌做不了声,看着左一道叹了口气。 “朕……无能,也帮不了你,还是赶快去找太后商量对策。” 左一道面如死灰,匆匆行了个礼便出去了,刘志呆呆的坐在案前出神。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少年人一时热血上头罢了,对梁冀来说,根本半点影响都没有。 可坏就坏在,袁着完全不考虑梁冀的性格,像他这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闲气。 再加上这段日子以来,他在杜太尉那里受了些气,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这下倒好,袁着自己给撞到枪口上去了,他肯定会大张旗鼓闹得天下皆知,以此来立威,也趁机警告那些骑墙的人。 唉~ 刘志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宫廷里闷得慌,于是逃避似的准备出宫去透透气。 眼不见心不烦,反正他留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出了宫,刘志便直奔铺子里,谁知董班正在给几个少年讲课,看见他来也只是点点头,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陆奉向来高冷,平日里沉默寡言,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 刘志在店子里站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只好转身又朝樊家跑,想着去喝一顿,解解愁,偏巧今天樊超并不在家。 妈蛋,今天都是什么运气呀? 百无聊赖的刘志,又不想回宫,只能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今日跟他出宫的是左悺和张让,唐衡有事去了长乐宫,而且最近几个月左悺的表现也很不错,渐渐地便重新得到了他的信任。 知道他心情不好,两人也不敢劝,只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几条明面上的大街,都逛过很多次了,没什么新鲜感,刘志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进了条巷子。 开始还没注意,可绕了两圈,便发现自己迷路了,左右看看巷子里静悄悄的,家家都关门闭户,连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正无计可施之时,只听得“吱呀”一声,旁边的一扇木门打开了,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低头走了出来。 那姑娘脚步匆匆,手里提着个藤篮,似乎有什么急事。眼看就要走过去了,刘志心里一着急,伸手便拦住了她。 还不等他开口,那小姑娘便横眉立目的瞪向他。 “哪里来的登徒子?快给我滚开。” 看来是被误会了,刘志也没生气,立刻笑着解释:“小娘,我是问路的,请问往南大街去怎么走?” 那小丫头长得十分可爱,浓眉大眼,肤色微黑,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看起来家境贫寒。 她睁大眼睛像看傻子一样打量了他两眼,撇嘴冷冷一笑。 “哼,迷路?说的像真的一样。我警告你,再不让开,我可就要喊人了。” 见这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刘志,张让在旁边气得不行,立刻冲上前来护着自家主子。 “喂,你怎么说话的?我家郎君会调戏你?你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就你那寒酸样子,谁看得上啊?”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性格火爆的,张让话才出口,刘志便知道要糟。 果然,那小丫头立刻把篮子往地上一放,两只袖子一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让的鼻子就骂。 “你个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小娘我可是南巷一枝花,别打量着你们人多我就会怕。” 说到这里,忽然扬声唤道,“大哥,快出来,有人欺负我。” 一名比刘志年龄略大的高瘦少年,提着根扁担就应声冲了出来。 “妹子别怕,有大哥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刘志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误会可真是闹大了,平时身后都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可今日他心情烦闷,勒令他们回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偏偏今日就出了点麻烦。 虽然心里对这丫头不分青红皂白的行为有些生气,可此时也知道不宜与别人硬来,万一他们再喊几个人出来,岂不是白挨一顿打。 “这位兄台,我们真没欺负你家妹子,只是不小心迷了路,还请指点一下。” 那少年见他面生,举止穿戴也贵气,不像是城郭这边的人,便也不敢造次。 谁知那小丫头却在旁边嘲笑道:“大哥,他问我往南大街怎么走,还说不是故意的。” 刘志莫名其妙,“我都转了好几圈了,再说了,这话怎么故意啦?” 那小姑娘说话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一样,又脆又响,指着他旁边的一条岔路道。 “从这里出去拐一道弯,总共没有五十步就到了南大街,还说你不是装腔作势。” 第42章 好,朕相信你 “既如此,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刘志肃然起敬,盗亦有道,今日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侠盗之流,邱老二这样的不过是个小瘪三罢了。 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之前多次邀约,都被他拒绝了,显然并不想与所谓的贵人打交道。 今次出重金请他,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肯出手,要知道此事的危险性十分之高。 一旦失手,则性命难保。 无论如何,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当夜刘志在宫中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心里始终记挂着苏小手和陆奉等人的行动。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张让留在了铺子里,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早给他报信。 当然,他之所以不敢入睡,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当天跟随他去樊家的人,是左悺。 虽然表面上他不像以前那么两面三刀、四处讨好,但到底与自己不是一条心。 所以他一直担心左悺会去告密,从回宫之后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哪怕如厕都寸步不离。 按照他的猜测,苏小手他们应该会选在凌晨动手,毕竟那时候守卫们的警惕性最低,也是最容易疲惫疏忽的时刻。 在床榻上折腾了一会儿,刘志觉得浑身难受,干脆爬起来找了本书来看。 只是到底有心事,根本看不进去,没几下便走了神,捧着书卷开始发呆。 左悺轻手轻脚的给他添了盏温水,刘志被惊醒,微微有些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陛下,奴婢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从前,奴婢也的确是做了很多让您不放心的事情。” 左悺忽然跪下,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坚定。 “可后来奴婢想通了,奴婢是陛下的奴婢,此生绝不负您。” 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脸忽明忽暗,眼神却平静而坦荡。 刘志静静地看着他,内心却不停地挣扎,他该选择相信吗? 回想相识以来种种,其实左悺也没做过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举动,自己厌恶梁冀,便也迁怒于他。 大半年来,对他爱搭不理的,也让他受尽了冷落,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为人处事怎么可能像历经沧桑的唐衡那般圆熟通达。 也许,他该给左悺一个机会,如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搞不定,他以后更别提什么治国安民了。 “好,朕相信你。” 左悺惊喜地抬头看着他,刘志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你跟着我也时日不短了,对你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也愿意相信你的忠诚。从前种种,就让他就此过去。” “诺,陛下,奴婢当万死以报深恩。” 左悺以手举额,然后俯身叩首,郑重地许下诺言。 “哈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心腹臂膀,还需倚仗你帮我办事呢。” 刘志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令得左悺受宠若惊,“陛下,已经夜深了,您还是先安歇,有什么事情,奴婢会立马禀告。” “有你这番话,朕可以安心睡觉了。” 刘志真的依言上榻睡觉,很快就发出了细碎的鼾声,左悺小心翼翼的替他盖好被子,调暗了烛火,坐在胡凳上安静地守着。 只是相信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何况他是拿着一群人的性命在赌,不得不小心应对。 表面上已经安然入睡的刘志,其实正在努力的控制着呼吸,侧耳倾听着左悺的动静。 这是他对左悺最后的考验,只要安然度过了今晚,以后就会把他当做自己人对待。 天色大亮以后,刘志才猛然从梦中惊醒,“呼”的一下坐了起来。 “陛下,您醒了。” 左悺的声音温和的传来,刘志看着低眉垂首恭顺谦卑的他,立刻便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时睡着的,更不知左悺有没有什么行动……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辰时末了。” 今日不用上朝,起晚点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找他,但他心里有事,却是无法安心。 “张让回来没有?” 刘志一边更衣洗嗽,一边问道。 “还没有。” 左悺摇摇头。 食不知味地用过早餐,刘志便打算换衣服出宫去了,虽说到现在为止,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但不亲眼见见,到底不放心。 谁知才出德阳殿的大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白发苍苍的太傅马融,直接堵在了路中央。 “陛下,圣人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若总是这样一日曝十日寒,便是天资聪颖,又有何用。” 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老太傅,刘志很想顶他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可惜他这些朋友都上不了台面,没法子拿来说事,最近他跑外面有点勤,耽误了不少课程,大约马太傅忍无可忍,终于动怒了。 要说马融虽然是梁冀推荐上来的,但无论是才学、能力和品性,都堪为大家。 唯一为人所诟病的就是风骨这一条,怎么说呢,刘志觉得虽然不敢苟同,却也能理解,他只是太惜命罢了。 但为人师表这一点,他真是无可挑剔了,谆谆善诱,苦口婆心,为了他这个顽劣的学生操尽了心,完全违背了梁冀希望他不学无术的愿望。 见马太傅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刘志一阵心虚,“太傅且先行,我马上就到。” “臣还是与陛下同行的好。” 马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大有记忆中中学教导主任的架势,这是有多不信任他啊。 刘志想背着他开溜的小算盘,顿时落了空,只得讪讪地随他同去,转身又给左悺打了个眼色。 左悺知他心中所想,立刻会意地落后一步,帮他探听消息去了。 刘志之所以放心地用他,一来天色大亮,苏小手他们的营救行动是否成功,都已经无关紧要。 二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为了探听消息绕上更多的人,到时候出了事情难以收拾残局。 书房里,他心不在焉的跟着马太傅温习功课,幸好他记忆力还算不错,这些内容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 马融也看出来他有些不安心,但为了磨砺他的性子,却故意拖着,就是不让他走。 忽然,一夜未见的张让趋步进来给他换茶汤,刘志心中一紧,拿眼巴巴地看着他。 张让垂首,侧身挡住马融的视线,刻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刘志眼尖,立刻发现他掌心有张字条,上书着两个大字。 “速来!” 第43章 大汉好基友 刘志脸色微变,他认出来这是董班的字迹,难道陆奉他们真出事啦? “太傅,我有点急事,下次一定补上,可否先行离开?” 马融年老精于世故,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着急,立刻点点头,“陛下且便。” 刘志如释重负,赶紧溜了出来,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一群侍卫,灵机一动,急忙朝茅厕跑。 一进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失手啦?” 皇帝专用的茅厕其实很豪华,里面有专用的盥洗室,铺着地毯,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熏着龙涎香。 别说在里面谈事情,就是办点啥不可描述的事也没关系。 “陛下别急,人已经救出来了,现在安置在城外村子里。” 见他误会了,张让连忙解释。 “那董兄写这个字条来是干什么?”刘志松了口气,旋即又莫名其妙的问道。 “是这样的,那个袁郎中死活不肯走,非要让我们把他的好友郝絮,也给救出来,还说什么不能独活。” 张让摇头叹息,那可真是头犟驴,谁来也说不通,死咬着不能撇下郝絮,自己远走高飞。 刘志点点头,这家伙还算讲义气,生死关头,依然不改初衷,他们两个也称得上是大汉好基友了。 “那个郝絮现在怎么样了,大将军把他抓起来了吗?” “抓倒是没抓起来,那人说是个名士,其实只是个布衣,大将军根本没放在眼里,直接派人上门传了个话,让他自我了断。” 刘志听了苦笑着摇摇头,这无权无势的就敢跟大将军叫板,也不知到底是勇气可嘉呢,还是傻得冒泡。 “那他现在人呢,不会已经自挂东南枝了?” “暂时还没有,听说正在准备棺材,打算抬到大将军府门口服毒自尽,以求能让他放过自己的家人。” 这时候倒想起家人来了,刘志叹息一声,要是他们上书之前就能多想想他们,就不会如此冲动了。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赶紧想办法救人才是。 “走,我们赶快过去看看情况。” 按照陆奉留下的话,他们直接出宫去了大将军府那边,这边住的都是豪门望族,刘志不敢抛头露面,便在附近找了家酒舍。 不一会儿,张让便领着苏小手和陆奉几人过来了,后面还有名病殃殃的中年男子。 黄瘦面皮,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身上的衣裳宽松得像挂在竹竿上。 “小郎君,这是我师叔胡拓。” “见过小郎君。” 胡拓拱拱手,病歪歪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盗门高手,不过人不可貌相,尤其是盗门的人都善于伪装。 像苏小手,今日就穿着身豪门仆从常见的青衫,背脊微驼,脸上带着丝谄媚讨好的笑,十足的贵族奴才。 “现在情况如何了?” 时间紧迫,刘志也懒得废话。 “现在人已经出发了,正在朝这边过来,估计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几位可有什么好办法?” 苏小手点点头,“为今之计,只有混进人群中,想办法把他的药换掉。” “梁府肯定会派人验看,什么药能够瞒过他们的眼睛?” 刘志很好奇,难道世上真有那种传说中的假死药吗。 “我年少时曾去过益州永昌郡那边,那里的深山中有种鬼面菌,人若误食之后就会七窍流血,浑身青紫肿胀,脉搏全失。” 陆奉缓缓开口,“但只要服下本地的臭虫草,就能活过来,而且没有任何影响。” 这也太神奇了,完全就是现实版的假死神药嘛,刘志听得心动不已,等事情过去,一定要找陆奉买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整个事情好像他都出不上半分力,但董班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叫自己过来。 “是袁郎中,他非要见你一面,否则就算是救出郝絮,他也不走。” 还是苏小手揭开了谜底,看得出来,他也觉得很无奈。 只犹豫了三秒,刘志就点头答应了,袁着虽然也在朝中为官,但他级别太低,没有资格上朝,所以应该不认识自己。 现在,他只想赶快把这两个人送走,有多远走多远,免得夜长梦多。 正聊着,外面已经传来喧闹声,苏小手侧耳倾听了下,“他们过来了。” 几人立刻下楼,正式开始行动了。 昨晚的行动其实更危险刺激,可惜刘志无缘得见,现在,他却可以大饱眼福了。 他选的酒舍位置,刚好可以从二楼的窗子看到梁府的大门,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商贾或其他豪门家奴。 一具漆黑的棺材已经停在了梁府侧门外,刘志一眼就认出了郝絮,雪白的宽袍大袖,颀长挺拔,风度翩翩。 确实挺有名士风范的。 只见他昂然不惧,全无前来赴死的悲戚惶然,手中执一酒壶,且歌且饮。 “陟彼北芒兮,噫! 顾览帝京兮,噫! 宫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歌声一咏一叹,激越嘹亮,如猿之悲啼动人心魄,令得观者无不动容,尽皆失色。 刘志有些目瞪口呆,听出这是梁鸿的《五噫歌》,一首讥讽帝王权贵不知百姓疾苦的着名诗作。 这下子,他算是彻底出了名,在儒林中清名大盛了,可他真的是怕连累家人才来自杀的? 明明就是花样作死兼拼死也要拉上全家一起走。 刘志忽然间便很怀疑,袁着上书给他,都是受了此人的怂恿。 据左一道所说,他平日里一直敦厚诚实,两家又是几代的交情,所以才会帮着传递奏折。 眉头微微一皱,刘志直觉地便对此人有些不喜,看似无私无畏,实则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此时楼下的郝絮已经歌咏完毕,仰头饮尽壶中美酒,顺手往地上一抛,掏出怀中一个油纸包,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药粉尽数倾倒入口中。 这悲壮的一幕震撼了周围的看客们,现场一片寂静,有许多人不忍心地低下了头。 可惜,郝絮自以为潇洒不羁的死法,却顷刻间破灭了。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他便开始捂着胸口吐血,很快,鼻子、眼睛和耳朵中也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样貌十分恐怖。 一直强撑着的郝絮也栽倒在地上,转瞬的工夫,便浑身青紫肿胀,不停地抽搐。 四周传来阵阵惊呼,看客们捂着眼睛一哄而散,妈呀,太可怕了,这郝絮死就死,干什么非要这样子吓人。 没事看什么热闹嘛,今晚肯定会做噩梦的。 第44章 差距有点大啊 如此诡异恐怖的画面,刘志却突然觉得想笑。 也许是因为明知道他不会死,所以心里头少了那份对亡者的尊重。 妈的,不是不怕死吗,就让你尝尝痛得死去活来,然后死里逃生的滋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作。 越是经历过死亡的人,就越懂得生命的珍贵,就像他自己,从前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烂命一条,什么都无所谓。 而现在,死过一次之后,他却体会到了生命的美好和可贵,再也不敢轻言放弃。 只是这鬼面菌的效果着实夸张了些,郝絮躺在地上抽搐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地没了动静。 周围零星的几个看客都面露不忍,而那些梁家的守卫们,居然无动于衷,甚至拿戏谑的目光打量着他。 此时,梁府内终于走出个虬髯大汉,正是梁冀的从弟梁让。 只见他大步走到郝絮身边,抬脚就踢了两下,惹得旁边郝絮的亲友怒目而视,却又不敢开口指责。 一名守卫立刻跑过来蹲下,将手!放在他颈边,试了试脉搏,然后朝梁让摇摇头。 “滚,大将军心善,就不追究其家人之罪了。” 梁冀的凶名京都无人不知,为了只兔子便能灭人家满门,今日的确算是善心大发了。 几个抬棺的郝家亲友不敢违抗,强忍着泪水将郝絮的“尸体”放进棺材里,默默地抬着往回走。 一路上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却也只敢摇头叹息,谁也不可能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等人都散完了,梁府的仆从提着水桶出来,将门前地砖上的血迹冲洗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刘志这才下楼,坐着一辆普通的旧马车,径直去了城郭铺子里。 从头到底,他这个自诩内行的人,却愣是没发现苏小手到底何时换的药粉。 难怪当初人家不肯和他比试了,自己和他相比,还是个门外汉,苏小手与他相较,岂不是自贬身价。 等他来到铺子里的时候,苏小手他们几个还没有回来,为了以防万一,董班今日没有开门营业。 院子里樊超和邱老二也在,邓演却放了假,毕竟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说起来都是他临时起意,若是万一出了事情,这些人全都要受到连累。 看到刘志过来,董班对他点点头,“等会儿陆奉会过来接你到村子里去,这孩子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不见一见你,说什么也不肯走。” “知道了。” 刘志颇觉无奈地答应道,他是真的不想见袁着,简直就是没事找麻烦。 “我有点担心那个郝絮,当初袁着上书陛下之事,并无外人知晓,就是他自己在外面嚷嚷出来的。” 董班眉头一皱,“有这种事?我虽没见过郝絮,但也听说过,据说此人擅长清谈,平日里所作所为大有古风。” 有古风? 王莽还崇尚尧舜之德呢,说穿了就是装模作样。 “只希望他经此一事之后,能够有所改变,否则逃到哪里都是白搭。” 几人都是摇头叹息,又坐了会儿,陆奉果然和胡拓一起回来了。 这次去见袁着,干系太大,刘志不想让人发现,便请求胡拓帮他乔装改扮一番。 “此事我是瞒着家中做下的,所以不想让那几个侍从知道,胡兄可否帮我想想办法?” “这个没问题。” 接下来,胡拓让他见识到了真正的古代易容术。 只见他掏出个包袱,里面有好几个小瓷瓶和油纸包,手法熟练地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最后又贴上了三缕胡须。 换过衣衫,刘志对着铜镜看了看,里面是个皮肤粗糙黧黑的青年人,不注意细看的话,绝对认不出来。 这个……好像跟他想象中的差距很大啊,难道不是应该一张人皮面具直接套上去吗。 不过,人皮面具什么的也过于神乎其技,按理说古代不可能达到那种水平,很可能只是传说。 接着,又吩咐身材和他差不多的张让假扮自己,他则与陆奉和左悺出了城郭。 这是刘志第一次走出洛阳城,外面广袤的田野与后世有几分相似,但低矮破旧的村落却提醒着他,这里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东汉时代。 马车一路奔驰到邙山脚下,这里古木参天,苍翠欲滴,山上多是富贵人家的墓地,而山间却散落着偏僻的小山村。 陆奉带他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袁着正躺在床上休息,听见是刘志来了,急忙跑了出来。 “拜见恩公,着险死还生,感激涕零。” 看着一揖到底的袁着,刘志急忙伸手相扶。 “袁兄不必如此客气,梁冀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此举人神共愤,我不过略施援手罢了。” 短短几天的逃亡生涯,袁着便已经憔悴不堪,又黑又瘦,满脸胡子拉碴,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有神。 听了刘志所说,苦笑着摇摇头。 “惭愧,袁某贸然上书,不但于事无补,反而还连累了几位友人,也不知郝絮现在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已经被救出来了,只是吃了点苦头,今晚你们就能汇合。” 知道郝絮无事,袁着激动不已,又是深深一揖。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着当铭记于心,不敢稍忘。” “言重了。” 刘志也懒得一直同他客气,便转了话题,“你们打算去哪里?” 袁着无奈地摇摇头,“我在外地并无亲朋故友,天下之大,实不知该往何处去。” 没地方去?这可危险了。如果四处乱闯,很容易被官府抓住,到时候岂不是白救了。 忽然间他灵机一动,“袁兄可介意去凉州投军?” 袁着苦笑了下,“有什么介不介意的,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成。只是投军所需的文书和传节,一应俱无。” “这个你无须担心,我自会替你办好,去了以后,可直接去找护羌校尉张贡旗下别部司马杜方。” 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就说正月里同他打过架的那位介绍过来的。” 上次同杜方打架之后,梁冀趁此机会大做文章,准备拿他作法,后来还是曹腾在中间劝解才作罢。 杜方也因此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被父亲杜乔怒斥了一顿,又赶回凉州去了。 杜乔与梁冀是死对头,把袁着托付给他,肯定会好生照顾的。 第46章 谁说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他 左悺也未多想,搀扶着他又回到了寝殿。 “陛下的腿怎么样了?” 刚进茅厕他就紧张地问道。 “没事,已经不疼了。” 刘志打量着左悺,他脸上的关心看起来发自内心,自从上次向他表忠心之后,两人的关系也亲密了许多。 在袁着这件事情上,左悺为他保守秘密,证明了自己的决心,也真正获得了他的信任。 “左悺,你有没有办法给杜太尉传个话?” 正在给他脱靴的左悺一惊,抬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半晌才犹豫地道。 “有是有,只是这么晚了,恐怕不太容易。” 刘志也知道,此时宫中已经下了锁,要想无声无息的传递消息,肯定很困难。 可这事情张让办不了,他跟自己一样毫无根基,唯有像左悺这样进宫多年的,才有路子。 “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左悺,朕实在无人可用了。” 刘志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有着明显的软弱无助,让左悺瞬间就红了眼眶。 这可是陛下啊,大汉至高无上的尊贵天子,却被人逼迫到如此境地。 “陛下放心,您还有奴婢呢,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会替您完成的。” “好,左悺,朕没有错信你,此事可就托付于你了。” 刘志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左悺受宠若惊,急忙跪下。 “陛下如此信重,奴婢当粉身碎骨以报之。” “不要如此说,你是朕亲近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将来若朕能亲政,必然不会亏待你。” 没办法,说起来他是皇帝,却一没钱,二没权,只能画大饼了。 左悺双眼一亮,“多谢陛下。 只是这件事情奴婢一个人做不了,毕竟我是您身边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时候出宫,就算没事也说不清楚。” 这话说的有道理,刘志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办?” “奴婢向您推荐一个人, 黄门令单超。” “单超?” 此人刘志有些印象,亦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在宫中很受宠幸,据说上次左一道被贬之后,太后还曾经有意让他升任中常侍。 “单超与奴婢是同乡,所以知道他的根底,他与大将军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有机会为陛下效劳,定然求之不得。” 单超和梁冀有仇? 这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不禁好奇地问道,“他们二人有何仇恨?” “永和元年(136),梁冀出任河南尹的时候,派人刺杀了洛阳令吕放,却胡乱诬陷给他人。 当时此案牵连甚广,为此杀了一百多无辜者,单超的兄长也在其中。” 这桩十一年前的旧案,刘志隐约听说过,却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单超现在也才三十不到,那时候应该进宫没几年。 杀兄之仇,果然是不共戴天了。 “好,既然是你推荐的,朕自然都信任,你让他今夜给杜太尉带句话,就说明日朝议梁冀会索要聘金两万斤黄金。 事成之后,朕会记住他的功劳。” “诺,奴婢这就去办。” 左悺兴奋地站起来,然后出去吩咐那几名寺人。 “陛下的脚受了伤,你等先小心伺候着,我去侍医那里取点药。” 这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也不会引人注意,那几个寺人立即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进来伺候刘志更衣。 左悺打着宫灯出了德阳殿,走到拐角处暗暗观察了下,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直奔单超的住所。 他们二人是同乡,关系不错,不当班时也常在一起来往。 作为宫中得意的黄门令,单超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此时正在窗前独酌。 见到左悺前来,有些意外,“你今日不是当差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左悺径直在他对面坐下,案上放着几碟子肉脯和干菜,酒也是上用的春酒,清冽甘醇,幽香扑鼻。 “陛下受了点伤,让我去拿点药膏来。” 说着随手挟起一块牛肉脯放进嘴里,单超很自然地替他也倒了一盅。 “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伤得不重了。” 单超仰头喝干杯中春酒,又继续斟满。 “又在借酒浇愁呢?” 左悺拿过杯子慢慢品着,顺势打开了话匣。 单超摇摇头,举头又饮了一杯,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怅惘。 “今日是我兄长的生忌。” 两人平日里无话不谈,左悺入宫迟,若没有这个同乡照应,也没有今日的地位。 上次他被刘志冷落,还是单超出言点拨。 “大将军如日中天,你就是在这里喝死,也报不了仇。” 若是往日里,左悺说话自然不会这么冲,可他今日别有目的,便故意刺激他。 “我知道。” 单超的声音闷闷的,“从前我以为只要能当上中常侍,就有希望了。” 说到这里,他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连眼角都充了血。 “左一道也是中常侍,不过是一点小事,就被打了下来,在那恶贼面前,什么都没用。” 他大约已经有了几分酒意,情绪十分低落,拿过酒壶就是一顿猛灌。 左悺急忙抢下来,“谁说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他,偏有一人能行。” 单超斜眼看着他,满脸嘲讽,“你倒是给我说一说,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了当今陛下 ,还能有谁?” 左悺一面说,一面注意着他的反应。 “陛下?呵呵~” 单超连连冷笑,“他自身尚且难保,指望他,除非兔子也会飞了。” “这话你可别说得太早了,陛下聪明过人,但他不是孝质帝,也懂得卧薪尝胆,隐忍不发,将来必然有亲政的一天。” 宫中提起先帝都是指的顺帝,冲帝和质帝两个短命的小皇帝,根本就是个符号,没人放在心上。 “你是说……陛下也对大将军不满,想找机会铲除?” 单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神情凝重。 “那当然了,陛下英明神武,奈何毫无根基,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梁贼不除,他始终难以安心。” 左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拼命替刘志吹捧。 单超沉默片刻,忽然皱了皱眉头,“不对,你小子今日到底为什么来的?差点上了你的当。” 左悺神秘地一笑,“你当真要听?我劝你一句,这话一出口,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单超一愣,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眼神复杂难明,忽然他目光一凝,狠狠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掷。 “哐当!” 第51章 我等愿与陛下共进退 说起豆腐,他有一点很不明白,不是相传西汉时淮南王刘安发明的吗? 为毛他来了这么久,从没见过,难道史载有误不成? 为了保密,今日会面的地点安排在了城郭一家偏僻的酒舍里,整个酒舍都被他包了场,侍卫们也被他打发去喝酒。 单超也很谨慎,乔装成一名普通的商人,前来赴会。 “奴婢拜见陛下。” 一见面,他就大礼参拜,显示出他彻底投靠刘志的决心。 “快快请起,现在是外面,不用多礼,你就称呼我一声刘君即可。” 话是这样说,可单超依然毕恭毕敬地侧身坐在了下手。 “这次多亏了单兄帮忙,来,我敬你一杯。” 刘志笑容满面地举起了手中的杯子,让单超心中大为惊异。他与刘志并无直接的交往,只是远远地见过几次。 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少年,容貌出众,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不敢当,奴婢……” 刚说到这里,却看到刘志有些责备的眼光,连忙改口。 “当不得刘君致谢。” 说着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痛快,来,大家共饮一杯。” 左悺和张让也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杯子,笑容可掬,“请。” 刘志以袖相掩,饮尽杯中清酒,环视一圈席上三人,心中十分高兴。 不管怎么说,他也在宫中发展了三个自己的人手,虽然少了点,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以点带面,将来效忠他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 “单兄,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大将军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我有意铲除,却苦于没有自己的人手,不知道单兄有何主意?” 单超万万料不到刘志会如此直接,不过也好,不需要藏着掖着的了。 想了想,这才说道:“其实朝廷内外痛恨梁贼之人颇多,只是摄于其淫威,不敢声张罢了。 若是陛下真有剪除此恶贼的决心,不怕找不到志同道合的帮手。” 说到这里,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还望陛……刘君不要见怪。” 刘志一笑,知道提条件就好,说明他是真心想跟着自己干。 “单兄请说。” 单超深吸了一口气,“要想剪除梁贼,必然风险重重,一旦事情败露,追随您的全部都是杀头破家之罪。 若您中途意志不坚,半途而废的话,还不如就保持现状的好。” 这些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左悺吓得脸都白了,不停地对他使眼色,可单超却不为所动,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刘志肃然起敬,左悺和张让都是无条件的服从,忠心固然可嘉,却少了些谋略和胆气。 而单超却两者皆有之,正是他目前迫切需要的人材。 “单兄问得好,你们都以为我有退路,所以一旦情况不妙,就会意志不坚。” 刘志长叹一声,语重心长。 “想必先质帝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只是当面骂了他一句,梁贼都不能容忍。各位以为,他能忍下一个背后谋划除掉他的皇帝吗?” 这么一说,众皆凛然,确实,作为皇帝,他所冒的风险,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所以,请诸位相信我铲除此獠的决心。成,则与各位共富贵,败,则共赴黄泉。” 单超不禁动容,这小皇帝虽然年少,却大有当年武帝初年之气势。 “我等愿与陛下共进退,绝无二心。” 三人同时举手下拜,沉声向他表露忠心。 “好!” 刘志忍不住哈哈大笑,“各位请起,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来,共饮一杯。” 四人举杯共饮,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澎湃的斗志。 “刘君,我向您再推举一人,此人与我情同手足,与梁贼亦有仇恨。尝与我言,此生若能诛杀此贼,死亦无憾矣。” 听得这话,刘志不禁双眼放光,“是何人?单兄快快请讲。” 说句装逼的话,他现在是求贤若渴啊。 “此人正是中常侍徐璜。” “徐璜?” 刘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六位中常侍中,州辅和曹腾忠于太后,还有两人左右逢源,而刘广和徐璜却摆明了站在梁冀一边。 单超推荐的若是别人,还情有可原,可偏偏是梁冀的铁杆粉丝徐璜,这也太不靠谱了。 “单兄,你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与他关系亲密的左悺,第一个出声质疑,单超在宫内人缘好,表面上和谁都走得近,与徐璜自然也不例外。 但若说他们二人情同兄弟,他还真没有看出来。 “自然是真的,如此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怎敢乱开玩笑。” 单超不以为杵,正色说道。 “稍安勿躁,既然单兄敢推荐他,自有他的道理,且耐心听他分说。” 刘志看起来是在说左悺,其实话却是说给单超听的,婉转地表明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徐璜少时家境贫寒,兄弟三人乞讨为生,几欲饿死道旁,幸得一富商怜悯,施舍了些吃食钱财,后来又收留了他的两名兄弟。” 年幼入宫当宦官的,哪个都有一腔辛酸史,好人家的孩子,只要还能勉强活下去,谁忍心把好好的儿子送去受那样非人的苦。 左悺和张让听了,也都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心中不由得也沉重起来。 “当时他因为身患恶疾,以为必死无疑,所以便独自离开了,后来阴差阳错入了宫。 这两年也派人去打探了两个弟弟的下落,把他们从那家人接了出来。” 单超一边喝酒,一边娓娓道来。 “那富商对他两个弟弟一直很好,不仅从未打骂,还让他们识文断字,学着做生意。” 后面的,刘志已经隐约猜到了些,果然,单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谁知孙寿觊觎富商家的财产,与梁冀合谋,假装赠予他车马,并开口借钱五千万。 富商知他明借实抢,可迫于无奈还是拿出了三千万钱来,只是他哪里知道,梁冀要的是他的全部身家,怎么看得上这点钱。” 此时左悺已经叹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扶风巨贾土孙奋,是也不是?” 看来这件事情很有名,刘志是穿越的,自然不知,张让之前只是个偏僻县候家的小寺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就是前年的事情,当时轰动一时,梁冀诬告土孙奋的母亲是他家管理财物的奴婢,说她偷了白珠十斛,紫金千斤逃走了。 这纯粹就是无稽之谈,可扶风官府却将士孙奋兄弟关押起来,严刑拷打,最后屈死狱中。” 左悺摇头晃脑感慨不止,“最后,梁冀把他家钱财共计一亿七千多万钱,全部占为己有。” 财帛动人心,土孙奋家富可敌国,怎能不让梁冀眼红。 刘志却有些疑问,“那土孙奋既然如此富有,就没有寻求些庇护吗?” 第397章 家宴 现在,他该如何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摆在刘瑾面前的,是进退两难。 最近一段时间,父亲的动作都比较频繁,对此东宫的属官们也十分关注。 陛下增加朝廷职能部门,关注水利工程,加快解决边境驻军问题,紧接着又出重拳打击宗室……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除了最开始登基的那几年,刘志的改革力度比较大之外,最近一些年来早,已经放缓了动作。 所有这些加起来,让人不得不怀疑陛下的意图,为此东宫的幕僚们分成了两种意见,有人认为陛下是在给太子铺路。 但也有人认为陛下是在加紧中央集权,进一步巩固作为皇帝的权威。 两种说法都很有道理,刘瑾一时之间无法给出正确的判断,因此他选择了什么也不做,以静制动,等待父亲进一步的行动。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陛下的大动作,可却让他更加的迷茫了。 这次的千秋节宴席,不仅仅对臣子们是个关口,对于刘瑾来说,也是个巨大的考验。 按道理来说,在这种时刻大臣们都在表明立场,身为当事人刘瑾更应该擅明自己的态度。 此时已经有亲近东宫的官员在给他使眼色,深吸了一口气,刘瑾微微闭上了眼睛,岿然不动。 他在赌,赌自己对父亲的判断是正确的,赌自己的母亲决不会害他。 一轮劝谏之后,刘志也没在坚持,现在提禅让制度确实是为时过早,今日只不过是个试探罢了。 但看起来臣子们的反应十分激烈,幸好儿子刘瑾处之泰然,并没有跟风上谏,也没有坐立不安,就冲这一点,他的选择就没有错。 等到宴席结束,按照往年千秋节的惯例,刘志会与皇后、子女等等家人,再进行个家宴。 邓猛主持完朝廷命妇和宗室贵妇们的宴会,又立刻动手准备家宴,她深知刘志对这一点很看重,从来也不敢马虎。 还未等刘志从南宫移驾,便有心腹内侍前来汇报今日的事情,一般情况下,陛下很少会跟她提国事,除非与她相关。 组建内阁和成立议会,都与后宫无关,邓猛自然也不会关注,但禅让这个话题,却绝对与她,还有她的儿子息息相关。 陛下……这是何意?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刘志曾经问过她,将来有一天,若他不再是皇帝,愿不愿意跟着他离开这里。 后来,又曾经问起兄长的出海的事情,神色间似乎颇有羡慕的口吻…… 种种被她忽略了的细节,此时都涌上心头,串联起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答案。 难道陛下说的是真话? 他早已在布局准备禅让的事情,而且还打算带着她出海远游? 作为一国之君,这真是个无比疯狂的想法,别的君王一旦任性,都会可着劲的折腾国家,显示作为一名统治者的无上权威。 可他的任性,却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却又如此的让她期待…… 等到刘志带着两位皇子来到长秋宫,却发现自己的妻子,看他的目光格外明亮。 “陛下,妾有话想与你单独说说。” 刘志立刻就明白过来,肯定是与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有关,也罢,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就没必要瞒着她了。 也是时候与她开成公布地谈一谈了。 “陛下的意思,是不是想把大汉交给瑾儿,然后去遨游四海?”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邓猛却抢先提了出来,刘志忍不住笑了,看来他的妻子很了解他,第一个猜出了他的心思。 “是,朕就是这么打算的,我会将大汉平平稳稳地交给瑾儿,然后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从此再不理俗务。” 怎么听都不该是个君王说的话,可是邓猛却红了眼眶,曾经的压抑的激情仿佛又在这一刻回来了。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妾……很喜欢这个计划。” “哈哈哈……我就知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朕的皇后还是会支持的。” 刘志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小辣椒,而不是端庄稳重的一国之母。 “好,从今日开始,我就要正式开始准备了,我要给衍成写封信,让他改造一艘超级巨轮,我有个堪称伟大的计划。” “伟大的计划?” 邓猛一呆,不就是出海吗,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个计划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帝后之间的这次谈话,时间非常短暂,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耳语几句,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意义重大。 这不仅仅决定了他们的往后余生,也决定了整个帝国的未来,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大汉往后几十上百年的国运。 只要他开此先例,把继承制度完善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可保大汉帝国百余年平安。 而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刘志穿越千年,即便他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却自认已经尽了力。 现在,他该为自己而活了。 家宴开始了,今年刘维母子也回了京城,和往年相比少了分遗憾。 几年不见,耿妃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比以前更加的无欲无求,衣裳颜色十分素淡,头上只象征性地插着一支玉钗。 刘志的目光落在她手腕的佛珠上,立刻便明白了,她这是皈依佛门,做了个在家居士啦? 耿显淡淡地一笑,“陛下,妾如今有一佛堂足矣,别无他求。” 也罢,至少这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归宿,刘志颔首,“只要你高兴就好。” 又把目光转向了长子,“你如今还是每日以酒浇愁么,有没有想过将来的打算?” 语气间却甚是温和,毫无责备之意,刘维愣了愣,印象中他从未见过父亲对他如此温言细语,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曾经,他自命不凡,认为他是诸兄弟中最有能耐的一位,总是怨怪自己出身不好,否则父亲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大起大落之后,这几年他醉生梦死,完全就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曾经造过反的郡王,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不过他并不怨谁,当年他下定决心去争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第398章 三方制衡 能留住一条命,他就已经很意外了,实际上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如果父亲当初选择直接处死了他,也免得一辈子都活在无望的痛苦之中。 “我……” 刘维张了张嘴,却又苦笑着停了下来,他还能有什么打算?除了借酒浇愁,他又能做什么呢? “维儿,人生在世可做的事情太多了,难道除了这一个目标,对于你而言就再无其他了吗?” 刘志的语气顿了顿,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进宫来见我。” “是,父亲。” 转着手里的酒杯,刘维第一次失去了陶醉的感觉,其实也不是他真的就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而是潜意识里认为,父亲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成王败寇是不变的基本规则,他既然已经输了,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要么身死道消,要么被幽禁一辈子。 但现在,父亲却给了他另一条路,就仿佛于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让刘维的心又开始活动起来。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刘维还是不能振作起来,作为父亲,刘志也无能为力了。 今年的家宴虽然多了长子和长女,却少了二女儿和二儿子,这让刘志也颇有感慨,孩子们都大了,总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该放手时须放手,偌大的国家他都舍得放下,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当晚刘志便宿在了长秋宫,拿出一张舰艇设计图,与邓猛一起商量。 这是大汉船舶司最气派的一款远洋轮船图纸,刘志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满意。 虽然他也知道,现有的造船技术,无论如何也造不出后世豪华游轮的感觉,但最起码可以利用如今的技术改造一下。 尤其是在舒适度上,毕竟远航出去一趟就是好几年,到时候太艰苦了他也受不了。 享受了几十年的养尊处优,又经历过一场大病,哪怕他最近几年一直都在加强体能训练,但在体质上还是无法和年轻人相比。 反而邓猛对此不太计较,只要有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于愿足矣。 三天的千秋节,很快就过去了,但由此带来的震荡,却依然在持续扩散。 整顿宗室,修改王爵继承制度,对外廷官员来说,并无影响,这些年普通宗室的权地位越来越低,在政治上甚至还不如一些世家大族。 再加上宗室中的纨绔子弟太多,名声在外,既然皇帝都要打压,也没人非要出这个头。 但陛下也不是不念着同宗之情,这不是给了他们三个月时间自纠自查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正让臣子们在意的,反而是内阁组建和议会的成立,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朝堂格局的大事件。 内阁首辅的人选不言而喻,肯定是非袁盱莫属了,他是最早跟随陛下的人之一,无论家世和才能都无可厚非。 实际上,这些年来由于陛下逐渐放权,袁盱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丞相,现在不过是给他正名而已。 他们关心的,是关于副相的人选,陛下当时只说一到七人,那么具体数量和人员,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众人猜测,李膺、陈蕃、王朗三人绝对是跑不掉,但剩下的人选,就有待商榷了。 有资格入内阁的大臣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朝廷的派系划分虽然没以前那么分明,却也还是存在的。 谁不想把本派系的人塞进去,这样以后几十年都会有利,好处不言而喻,这个道理是个人都明白。 一时间朝堂上波诡云谲,暗流涌动,私下里的较量越来越激烈。 对于这种现象,刘志并未干涉,适当的争斗有利于皇帝对朝廷的掌控,只要不是剧烈的党派之争,就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内庭与外庭的斗争就像走钢丝一样,需要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无论偏向了哪一方,都会出现权力的失衡。 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刘志对于朝堂的平衡调控能力,早已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想给太子刘瑾上一堂课,这几年朝堂中实在是太平了许久,也该让他看到残酷的一面了。 朝堂上如何掀了天,刘志都泰然自若,包括几位一品大员也是一样,能到他们这个级别都已经宠辱不惊了。 对他们来说成立议会的意义更加深重,不到他们这个级别还体会不到议会对于整个国家层面的意义,有多么的巨大。 千秋节之后,数位朝廷大佬齐聚中德殿,共同商讨议会问题。 他们中有人赞成,也有人持反对态度,认为将立法的权力下放,会造成皇权的削弱,影响到律法的神圣权威。 而赞成的人则认为,议会能够保证修法的公正公平,以免有失偏颇,也可以集合各方面的意见,使得律法更有包容性。 再说了,议会只是提出律法修改意见,决定权还是在皇帝手中,怎么说,也不至于削弱皇帝的权威。 李膺、陈蕃一直属于激进派,他也是举双手赞成的,但王朗和胡广都是反对派,而袁盱却从头到底没有参与争论。 胡广本就是个典型的守旧派,如今已经七八十多岁了,但因为他的资历足,再加上翰林院本就是个闲职,因此并没有卸任。 看来,确实是时候让他退下来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旧时代中,过于僵化了,翰林院也该注入新的气息了。 刘志静静地听了会儿,也不表态,侧首朝着一直没说话的袁盱问道。 “袁公怎么看?” 袁盱微微一笑,“臣也赞成议会成立,但希望陛下能考虑清楚,怎么样规范其运作流程,使其不至于权力膨胀。” 刘志颔首,果然有首辅之风范,又看着荀爽问道:“荀卿呢?有何看法?” 身为太子太傅,他的态度对于刘志来说很重要,因为他可以直接影响到刘瑾对政务的判断。 “臣也赞成,但认为应该加大御史院的监督力度,在权力上进行多方制衡。” 他的话让刘志精神一振,这不就是后世二元君主制的精髓么,皇帝、议会和大法院,形成三方制衡,互相监督。 御史院就相当于后世的大法院和检察院的综合体,而皇帝的权威则提现在一票否决权上…… 第399章 退休制度 荀爽入仕只有十几年的时间,二十年都不到,然而升职的速度却羡煞旁人。 他是所有高层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思想最开明的一位,更代表着未来朝廷的新生力量。 “诸位的建议都有道理,议会肯定是要成立的,此事不容置疑。 至于怎么定章程,就要靠各位齐心合力了。” 皇帝的一句话,直接定了基调,即便有人不同意,也只能保留意见了。 胡广满脸的不高兴,他思想比较古板,这些年陛下对他礼遇有加,又位高权重,让他已经渐渐忘了当初那个铁腕手段的年轻帝王了。 他的表现刘志都尽收眼底,这种老古董,还是赶快请出朝堂,去养老的好。 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打算搞个退休制度呢,没理由要一直留着一群老糊涂。 人的年纪大了以后,并不见得就一定会经验丰富,或者更加睿智。更多的人是智力退化,精神不济,说不定还有了老年痴呆症。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带领一个国家前进呢? 等到会议结束,刘志便点名留下了几人。 “袁公、陈公、李公,杨公,还有荀卿,陈卿和董卿,暂且留下,朕另有事情商议。” 连荀爽都留下了,胡广这个翰林院大学士却没份,这让他更加不满,沉着脸退了出去。 “诸卿,朕看朝中有些老臣,为国操劳一生,如今年事已高,还在辛苦奔波。 朕实在不忍心,想建立个荣勋制度,让他们也可安享天年,不知各位有什么好主意?” 他一开口,众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不就说的胡广吗? 胡广已经八十多岁,明明走路都要拄着拐棍了,却偏偏贪恋权势,就是舍不得主动请辞。 眼看着陛下又要成立内阁,以他目前所处的职务,如果不退的话,肯定是有一席之地的。 但很显然,陛下不想让他继续待在朝廷中了,想用制度来把他踢出去。 在大汉朝,对那些位高的老臣,是比较优待的,如果老臣子没有犯大错,一般都是自己主动告老还乡。 如果皇帝实在是对他有意见了,也会采取很婉转的方式,暗示他自己递上辞呈,并且为了补偿,还会特别加一些荣誉封号之类的,以示皇帝的仁慈。 但现在刘志明显不想走这条路,以胡广的厚脸皮,眼看着就能进内阁,别说暗示了,你就是明示也不见得管用。 所以,必须以制度的形式,才能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而且朝中他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孤例,占着位置不做事又不愿意走的,从古到今都有。 当然那些年纪大了仍然头脑清醒思维敏捷的老臣,又另当别论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好意思开口,这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会得罪胡广。 大家同朝为臣几十年,私底下不管关系如何,至少面子上都是老熟人了,以后见了面,脸面上肯定有些抹不开。 这种时候还是董班给力,当初他与胡广就政见不同,后来他又一直外放,去年才回京城,与胡广之间毫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别人不好意思开口,他却无所谓,于是拱手道:“这是陛下体恤臣子的大好事情,自然要把他办好了。 臣倒是有个提议,以后凡是年满六十的臣子们,每月都要进行身体检查,实在是抱病履职的,朝廷都应当尽到照顾的责任。” 刘志一听差点儿笑出了声,这话说得多损呐,关键字面上还特别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既然是检查身体,那肯定是由太医院进行了,所以主动权都握到了皇帝手中。 有没有病你自己说了不算,得太医们说了算,潜台词也就等于由皇帝说了算。 这样那些实在是强行占着位置的老臣,就不得不退下去,而能够胜任的,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留下来,不用担心被人弹劾了。 可董班刚刚说完,便有一人摇头反对,“陛下,此举不妥,如此实行有些过于儿戏了,万一有人贿赂太医,或者任意操纵的话,会造成十分恶劣的后果。” 说话的人是李膺,他的担心其实也不无道理,毕竟就算现在的皇帝英明,不会胡乱插手控制,但以后的皇帝呢? 如果形成了风气,会不会成为皇帝手中的一个特权,越过吏部和御史院,任意罢免朝廷大臣们。 陈蕃也开口道:“臣以为制度可以有,但不能如此草率,必须要慎之再慎,否则会扰乱朝纲。” 有两名重臣开口反对,董班的建议肯定是行不通了,但刘志的心意又很坚决,只能另辟蹊径。 “不如这样,凡年满七十岁的老臣,一律荣退,朝廷按功绩给予礼遇。 若实在是本部离不开的人,可以由陛下特批留下来,如此才能保证公平。” 说话的人是袁盱,作为内定的内阁首辅大臣,自然有着其过人之处。 这个办法倒是很像后世的退休制度了,而特批就相当于返聘制度。 看来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也,他们所缺少的不过是经验罢了,并不是头脑。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成,此时的臣子们能活到七十岁的真是凤毛麟角,一般人根本不用担心退休的问题。 而且皇帝的权力从选择踢掉哪些人,变成了留住哪些人,看似差不多,其中的区别可就大了。 “七十岁?这也太不人道了,朕觉得定在六十岁更好。” 朝中有些老臣,都是从当年顺帝时代成长起来的,他们的思想被限制在封建伦理学中,与刘志却倡导的新式思想格格不入。 现在他想放权给太子,却又担心儿子驾驭不了这帮尾大不掉的老臣,等他一走,国家的发展受到他们的影响,某些方面说不定还会出现开倒车的现象。 不如趁此机会,把这些人都清除出去,而自己一手提拔的几个人,反正都可以特批嘛,怕什么。 六十岁? 闹了半天,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皇帝针对的可不仅仅是胡广一个人,而是要大肆清洗朝堂势力了。 气氛顿时就变得凝重起来,陛下为何要突然清理朝廷,这其中的原因,很值得人深究啊。 第400章 对抗与分化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一众朝廷大佬们,都在低头寻思,清洗朝廷势力,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何况他针对的还都是些老臣,他们资历深,势力广,在朝中根深叶茂,门生子弟遍布朝野。 要想动他们,可并不容易。 “陛下,朝中六十岁的老臣并不少,如果一刀切的话,恐怕会有麻烦。” 董班自己虽然才五十几岁,但算来算去也差不了几年了,而且陛下已经言明是要当成制度定下来,那么就关系到所有的臣子。 “朕自然知道,但此举并不是为了清理朝堂,而是为了以后的千秋万代。 而且朕针对的并不是哪一位臣子,只是那些年事已高又身体不佳的老臣,需要给其他人让路。” 都是自己宠信的重臣,刘志也懒得绕圈子了,直言不讳。 这也让众人悬起来的心,放下了不少,只是本朝的宗旨一向是体恤年高德重的老臣。 现在突然间制定如此制度,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严苛了些,不近人情。 “既然是制度,那么相应的荣勋是否也会用制度规定下来?” 陈蕃最重礼法,立刻问道。 “那是自然的,臣子们为国尽忠,年老体衰之后荣退,也是朝廷的一种体恤嘛。 该怎么封赏的,一点都不会少,还会加倍赏赐财物,其家族子弟也会有所照顾。” 说来说去,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如果实在要退下去的话,财物和功勋都是身外物,算不得什么。 如果能因此拉扯一把家族子弟,还算是勉强想得通,多少填补了一些心中不甘。 “既如此,也算是皇恩浩荡了,臣认为可行。” 至此陈蕃成为了第一个表态赞成的大臣,李膺也紧随其后表示了赞同。 这里面唯一年过六十的臣子就是陈寔,所以为了避嫌,一直都没有参与议论。 此时也大方地站出来,表示赞成退休制度,他的表态,让其他的人都肃然起敬。 紧接着,其他臣子在提了些与之相关的问题之后,也都陆续同意了。 到了这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前几日陛下突然提什么禅让制度,其目的就是为了给今日打底。 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看到,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会贪恋权势,打算年老体弱就让位了,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好意思赖着不走吗。 就说了,陛下的行为,哪有空穴来风的,必然是有所指。 刘志如今的行事作风,都是只制订大方向和纲领,细节什么的不会管,直接丢给臣子们去费心,不再像当年那般事必躬亲了。 外面的臣子们还在为内阁名额明争暗斗,却完全想不到,他们又被陛下摆了一道。 等到退休制度一出,顿时就如一颗巨石投入了湖中,惊起万丈狂澜。 一时间反对的声音甚嚣尘上,上书抗议的奏章像雪片一般飞来,刘志早已料到这般情况,直接让中书省扣住,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此中反对得最厉害的,自然是那些老牌的世家贵族了,这些年来,他们家族的新生力量有些跟不上,全靠老一辈的撑着。 若是老臣们退下来,他们的家族实力立刻就要降低几个等次,这对整个家族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胡广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捞个内阁大臣来做做,现在却连翰林院大学士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顿时十分后悔,不该在议会的事情上持反对态度,引起了陛下的不满,摆明了现在就是要拿他来立威嘛。 这家伙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自以为是,他也不想想,为了他一个人,陛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此时他再不敢自己上书反对,只得背地里撺掇其他人去闹腾,希望陛下能够收回成命。 明知他的这些小动作,刘志也懒得搭理,胡广已经八十多岁了,没必要跟他计较,直接立法踢出去就行了。 这道命令也意外加剧了朝堂分化,在刘志登基以后,因为科举考试升上来的寒门子弟,以及一些没落贵族和中等世家的官员。 他们对此不但不会反对,反而十分赞成,这些人都没什么家族背景,混到一定的程度以后,要想继续走下去,那可就难了。 现在上面一下子腾出这么多位置,他们这些中层官员的升迁机会,不就来了吗。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一个个铆足了劲,瞄准了想冲刺你职务各显神通。 哪怕以后自己老了也会面临退休的命运,但眼下更要紧不是吗,到时候能不能活到六十岁都还另说呢。 因为退休制度,两方开始了斗法,你上书要求撤销,我就上书极力赞成,看看谁上的书更多。 一时间朝堂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双方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争斗很快进入了白热化。 这可是大汉朝廷多年没有出现的热闹景象了,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议会的组建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有眼光敏锐的官员,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以议会的特殊作用,能够在里面占有一席之地的话,将来绝对前程无忧。 这里面的名额,除了朝廷一二品官员,那些所谓的各部代表,就大有文章可做。 不过很快刘志就针对此事下了指示,让四大学院的院长直接进了议会。 并规定,各行各业的主管官员,要想成为议会代表,必须是平时负责具体实事的人,而且还要专业知识过硬。 除此之外,议会还需要加入一些地方官员代表,而且是各州都分派了固定名额,他们最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对于地方律法的补充具有发言权。 这件事情大大地分散了朝廷官员们的注意力,陛下同时抛出了三四件大事情,也就是为了让他们顾此失彼,难以集中精力。 至于内阁的组建,他心中早有定论,但必须要等退休制度实施以后,才能公布人选。 这首届内阁,本身就是为了未来平稳过度到刘瑾的政权而准备的,自然也要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 整个十月和十一月,朝廷都为了这几件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在几位朝廷大佬的暗中活动下,老派世家中也开始了分化。 毕竟也不是所有老牌世家都后继无人,他们的教育资源明显高于寒门,所以只要子孙争气,机会要比寒门多得多。 第401章 好消息 如果家族中并没有六十岁以上高官的,他们何必跟皇帝对抗呢。 因此这部分人很快就被拉拢分化,使得反对的声音日益衰弱,估计再拖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地销声匿迹了。 到了腊月里,眼看着年关将近,宗室的自查期限也快到了,之前的两个月时间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刘志也没让人催,整个朝廷都忙着争论退休的事情,没人理会他们。 这让部分人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会不会陛下只是做做样子的? 不过,皇帝既然已经开了口,也不能丝毫不给面子,许多人都是象征性地打包了一点额外财产,然后就等着看情况再说。 眼看着腊月过了一半,实在是没日子可推了,才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向朝廷上报清单。 基本上都是些乡侯、县侯什么的,他们与陛下的亲缘关系比较远了,知道自己没什么靠山,因此不敢硬抗。 而藩王们大多数都按兵不动,当然,清河王一直都受到皇帝监禁,自己也无心政务,所以不存在退赔的事情。 渤海王刘悝更光棍,干脆把清查的事情丢给宗正府去代查,自己留在京城中闭门不出。 剩下的王爵并不多了,如平原王、陈王等等,都没动静。 到了腊月二十几,实在拖不过去了,才开始上交清单,刘志也一样什么话都没说,任凭他们的所为。 这两天刘志终于确定了退休制度,凡臣子无论官职大小,到了六十岁,都必须退休。 朝廷会继续发放俸禄,直至身故,甚至死后还可以领取一批丧葬费用。 功劳卓着的官员,还会得到陛下的酌情封赏,给一些功勋职务,这也是朝廷的惯例了。 退休后,如果身体硬朗,而职位上实在离不开的官员,凡五品以上,经过陛下的批准,可以继续留任。 五品以下,如果需要留任,由其上级逐级推荐,然后由吏部审核,最后由内阁进行批准。 之所以执行得如此严格,就是为了免得官官相护,造成退休制度成为一纸空文。 退休时,其直系子弟中有通过科举考试,或者四大学院毕业考试的,可以优先在吏部分配职务。 实际上,刘志还是借鉴了现代的公务员退休体制,然后结合本朝的规矩,综合得出这个新的制度。 之所以赶在年前搞定,就是为了将这些个老臣子请出去,顺便在过年的时候给他们搞个欢送大会,然后才好在明年正月间,把内阁人选确定下来。 此令一下,胡广也知道大势已去,心中焦急,居然还真的病倒了,这下子连欢送会都参加不了啦。 刘志打发太子刘瑾去探望了一下,赐了个乡侯的名头,但并没有封邑,只是个荣誉罢了。 其余五品以上的官员,到年龄的统统都报了上来,刘志将几个得力的臣子勾出来,其余的全部都批准了。 当然,水利部的尚书陈寔,也在留任之列,他出身贫寒,多年来又爬山涉水,四处奔波,反而身子骨硬朗得很,比许多五十来岁的臣子们都健康。 在腊月的最后几天,名单被公布了下去,自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可惜留任名额都是皇帝亲自确定的,就算是有意见,也不敢表示出来。 只能在侯补的直系子弟身上想办法了,要知道这些年来,随着朝廷机构的完善,每次科举录取的人越来越多,可却并没有这么多职务空缺。 或者对吏部安排的职务并不满意,宁愿继续等着,也不愿意去上任。 因此很多人虽然考中了进士,却一等三四年,甚至五六年的也有,都还在闲置中,关键后面有没有合适的职务,还不好说。 这个优先权,其实很重要,多少填补了他们心中的怨气。 当然,家里头子弟实在是不争气,完全不学无术的那种,也就怪不着谁了。 正月初一,照例举办了庆祝仪式,在京城的各国使者,也有资格出席。 罗马使者意外地带来了个好消息,当初帮助他们研究天花的医师使团,已经正式宣告成功,搞定了天花疫苗。 刘志也龙心大悦,能够研究出疫苗,不但能够获得罗马的感激,改变丝绸之路上的军事力量。 更重要的是,也标志着大汉从今往后都不会受到天花的侵袭了,这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情。 这次医师使团立了大功,又背井离乡多年,等他们回国之后,肯定会受到隆重的嘉奖。 紧接着,使者又带给他另一个好消息,一年前有人在罗马见过刘震,当时他与一名罗马行政院贵族在一起。 看来刘志的猜测没有错,次子确实是去了罗马,而且还跟当地的某些权贵有了结交,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卷入罗马的政变之中。 罢了,不管如何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已经成年了,有什么后果想必自己心里也有数,用不着他来担心。 元日的宴会每年都是如此,乏善可陈,对刘志来说,更是忙碌又枯燥。 而退休官员们的赐宴,就设在第二天,人数并不多,也就一二十人,这还是最近几年医疗水平突飞猛涨后的结果。 大汉的评论寿命虽然只增长了几岁,关键是因为农村和偏僻地方的医疗条件太差。 那些京城的贵族们,寿命已经明显延长了不少,高寿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所以他遇到的难题,以前四百年的大汉皇帝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当然,随着医学的不断进步,国民的寿命不断延长,以后高龄老人将不再稀罕。 趁着情况还不怎么严重,早点把制度给确定下来,免得让刘瑾以后为难。 这次宴会,刘志也把该给的封赏也都给了,至于那边退休俸禄,贵族们没人放在心上。 但刘志却很清楚,他们嫌少看不上,但数目庞大的基层官员们,却稀罕得很,完全可以解决生活问题。 大汉的官员俸禄并不低,刘志曾经几次提高标准,为的就是以钱养廉。 这样他在严厉打击贪污受贿的时候,才能师出有名,也能充分照顾到底层官吏的利益。 至于内阁人选,自然要等到正月十六开朝第一天才会公布了。 第402章 首届内阁 直到开朝之前,皇帝都没什么特殊的举动,甚至还按照往年的惯例,对宗室进行了赏赐。 这让那些阳奉阴违意思了一下的宗室王侯们,又放心了一些。 看来陛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不管怎么说,都还是顾念同宗之情的。 刘志每日都在后宫中,也没去理政事,又趁闲问起张让,遣送出宫去祈福的那几位妃子,如今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老奴按照陛下的吩咐,都已经在年前偷偷地打发回家乡了。 每人都准备了一些财物,之前她们自己的首饰钱财什么的,也都给她们带出去了。” 安排好了就行,也算是了啦一桩心事,刘志点点头,“她们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诸位夫人都十分感念陛下的大恩大德,愿意一辈子都在家中为陛下祈福。” 刘志摇头一笑,“那倒不必了,你让人传话给她们的家族,就说朕已经放了她们,以后嫁娶自由,不必有什么忌讳。” 这些女人的家族,大部分都是中等世家,其中一位还是当年被俘虏的安南王之女,身份都有些尴尬。 本来大汉历来的规矩,只要送还回去的姬妾,都是嫁娶两便,但刘志如今的权威,已经远远高于历代的皇帝。 再加上他在某些方面的铁腕手段,所以让他们不敢轻易地安排她们的未来,生怕以后刘志改了心意,会来个秋后算账。 有了他的亲口许诺,他们也就没了顾忌,这些女人的未来也才有了保障。 “是,这都是陛下仁慈。” 张让微笑着领命。 趁着这几天闲暇,刘志又把舰艇图纸拿出来仔细分析,现在虽然已经有了钢铁与木质结合的楼船。 但主要是用在船头,蒸汽机动力也开始使用了,但由于造价高,所配备的数量并不多。 船身的分区功能,已经与现代很接近,指南针、望远镜等等基本工具也都配备好了。 这样的船,已经能够支撑远洋任务,而且,还有邓演多年来的航海经验,以及他们用无数的鲜血和时间趟出来的航线。 但刘志想要的,是一艘超级舰艇,同时具有足够的货运装载力,和相应的军事力量,能够经得起普通的风浪,而且可以长时间在海上航行。 这一点,现在的船还做不到,仅仅是蒸汽机的燃料就无法支持长时间的航海。 即使配上刚刚研发出来的发电机,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只能采取双动力了,古老的风帆设备还是必不可少。 在燃料耗尽又无法补充的情况下,以及风向顺利,天气和航线情况良好的时候,都可以用风帆来航行。 为此刘志还召集了一些专业人员询问,最后的设计图他派人送往了南洋。 那里有全国最大的造船厂,他们经验丰富,而且为了节省时间,他要求是对现有的楼船进行改造。 忙完这件事情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六,开朝第一天,文武百官们都到得无比齐整。 吏部将所有五品以下的退休官员名单呈送了上来,人数并不多,其中一部分还被推荐留任,看来这个年假期间,朝廷各部门也没闲着啊。 刘志略微过了下目,便批准了,他如今已不太干涉这种小事情,紧接着就是补上空缺的名额。 五品以上退休二十人,留任的只有七人,也就说,空缺出来十三位中高层职务,其中甚至有像翰林院大学士这样的一品。 一下子空出来这么多,对年青的官员们来说,都是个机会,当然,按照大汉朝的传统,高层官员离任的时候,都会上书推荐继任人选。 当年胡广就是梁不疑鼎力推荐的,所以还在年前,刘志就已经接到了各位的推荐书。 谁都想自己走了后,还能让同势力的人接替,或者也有秉公推荐的,只是留个香火情。 这次胡广推荐的人选,是太学的太常彭越,年纪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学识也足够,但刘志却并不满意。 此人是封建儒家学说的忠实代言人,梁太后执政时期,十分看重太学,招生规模达到了空前的三万人。 后来刘志创办了四大学院和育才学校等等,太学的规模反而比从前缩小了,如今也还是保持在一万人左右。 在教育部成立之前,太学还负责分管着全国各地的州郡官学,以及京城其他几所大型学校如雍堂和明堂等等。 虽然太学也应刘志的要求,加入了一些新式学科,但总的来说,还是以儒学为主。 而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可不仅仅是负责文化传承,还是皇帝的政务顾问,他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思想守旧的人来担任。 不然他费心费力的把胡广请出去,就没了任何的意义。 所以,刘志很干脆地自己指派了董班为翰林院大学士,而教育部尚书则由卢植来接任。 这些年来,卢植一直致力于大汉的教育事业,功绩卓着,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由他担任教育部尚书,也是实至名归。 其余的二三四品的官员,都在推荐名额里面共同商议选择,这一次朝会很重要,光是此项就讨论了一上午。 中午,朝廷提供了简便的工作餐,稍事休息之后,下午继续新的项目。 此时刘志终于公布了大家期待已久的内阁大臣名单。 袁盱为首辅,李膺、陈蕃、董班、王朗、郑玄为内阁成员,总共七人组成首届大汉内阁。 这个名单大部分都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只是深受皇帝宠信的荀爽没能选上,反而是进了董班。 不过荀爽的年龄确实很年轻,如今也才四十来岁,而董班已经年近花甲,论资排辈的话,他确实是要等一等。 至于郑玄,因为是太傅,尽管平时并不怎么参与政治,但品级超然,资历也是足够了。 内阁人选尘埃落定,也算是开年最大的一件事情,接下来,便是议会的组建名额。 此次并没有直接确定人员,但刘志指示议会分为参议和众议,参议名单必须经过皇帝的批准,可以有三十到五十人不等。 众议包括地方代表和行业代表,以及朝廷中下级官员代表,可以有一百多人,由内阁进行筛选,报由皇帝审核。 至于筛选机制,将由内阁和皇帝另行商议…… 第403章 筛选机制 一天的朝议下来,去年年尾积压的大事件,基本上都解决了个大半。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的时候,皇帝终于又提起了一件事情。 “宗室自查清退财产已经完成,将由御史院和宗正府联合组成调查团,进行审核。 凡是已经主动达到标准的,将不再追究其责任,若是所差数额巨大者,事后按照钱额多寡来划分责任。” 大臣们面面相觑,陛下这是来真的啊,他们还以为只是敲打敲打而已。 没想到居然真的要上调查团了,看来这一次又有许多人会被薅夺封号了。 从千秋节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让朝臣们有种莫名的紧迫感,仿佛陛下急着要将朝廷大整改一番似的。 而且为了这个目的,行事也一改之前的稳健作风,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可为什么呢? 这个答案没人知道,但内阁几位大臣们都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而且还是能够震动朝野的大事件。 开年大朝会结束之后,刘志将新组成的内阁成员们留了下来,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太子刘瑾。 “以后的朝政诸位就要多承担一分责任了,朕准备把宜德殿、阿阁和西观,三大宫室,做为内阁会议之地点。 将来议会的召开也在此处,不知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宜德殿就是之前的长秋宫,后来刘志把皇后迁移到了北宫,这里经过一番改造之后,便空了下来。 加上西宫改造的西观和阿阁,三大殿宇形成了一个宫殿群,正好与南宫东边的东宫殿宇群相对应。 这个格局也说明了内阁的重要性,一左一右将大汉的政治中心崇德殿、中德殿护卫在中间。 “臣等必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 都是刘志亲近的重臣,多余的话也不必说,直接赐下晚餐,边吃边聊。 “参议员的增补制度,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众议员的筛选制度,诸位打算如何制定?”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必须要搞清楚众议员的作用,整个议会都是为了立法和修法所成立的。 参议员的职责也是围绕这个任务展开,但律法所涉及到的行业和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几十个人自行修改增补,肯定不够全面和专业,许多地方都容易出现错漏和不清楚的地方。 而众议员的作用也就清晰了,就要就各种法律法规的不完善之处,提出专业的修改意见。 所以,他们应该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以及地方上的基层官员,只有他们才了解具体情况,提出专业的建议。 因此众议员提出修改方案,参议员进行磋商把关,最后整理出合理的法规,交由皇帝审批。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由皇帝批准,但是一般没有特殊理由的情况下,估计都不会轻易驳回议会的结果。 所以议会的权力非常大,他们所提供的法律条文,会直接影响到各行业的利益,这一点,朝廷大佬们都清楚得很。 因此筛选机制的公平公正,就直接涉及到了国家的利益,容不得半点的马虎。 “臣认为,地方官员代表的选拔要容易一些,按照政绩考核的结果,选取事实当年职务的人员即可。” 作为新上任的首辅大臣,袁盱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了,内阁说白了,就是帮陛下分担政务的机构。 再也不可能像以前在秘书省的时候那么轻松,有事情的时候,必须要负起责任了。 他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内阁大臣的赞成,这个办法简单有效,依托于大汉成熟的政绩考核系统,一举两得。 伤脑筋的是行业代表的选拔,这里面可能涉及到太多的利益纠葛,稍微不注意,就失去了公平的原则。 结果一旦出现偏颇,就会直接影响到律法的公正性了,到时候很容易沦为某些私人利益的代言。 近些年来,大汉的主要行业,都已经成立了行业协会,像纺织业,钢铁业,采矿业和建筑业,都有大型的商会。 只是由于各地发展的不平衡,暂时还无法覆盖到全国,但本行业比较发达的地区,都有商会。 各个商会又联合起来,成立了联合商会,要想选拔专业代表,就必须从这些商会入手。 只是有些小行业,如金银手工艺品制作,漆器行业,陶瓷行业等等,就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 除此之外,对于农民、商铺、行商之类的广义人群,就更不好划分了。 很快内阁大臣们便发现,要想选拔行业代表,就必须要先完善行业协会,然后在此基础上再进行选择。 会议的气氛十分轻松,皇帝与大臣们各抒己见,充分表达了个人见解。 这与朝会上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派系争斗等等的情况,解决起问题来,要简单直接得多了。 刘志亲政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次觉得这么惬意,果然组建内阁这步棋是对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处理不当,主弱臣强的话,有可能会被内阁联合起来架空皇帝。 这种情况在后世不可谓不多,解决之道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兵权必须要掌握在皇帝手中,而且还不能让文武集团勾结起来作乱。 其中的平衡之道,就要看皇帝自己的本事了。 众人的议题从众议员的选拔,换到了行业协会的规范上面,在座的都有多年的政务处理经验,其中大部分都是干实事的人。 他们提出来的建议都还是比较中肯的,一顿饭吃下来,该谈的也就差不多了。 “很好,就如此定下来了,至于细节方面,诸位商量着办,拟好了给我呈上来就行。 宜德殿那边要怎么布置分配,几位也自行决定,袁公要尽快把内阁立起来,投入到正常运转中去。” 袁盱急忙躬身应诺,身为首辅大臣,他深感责任重大,肩上的压力重如泰山啊。 七名内阁成员一起走出南宫,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脸的凝重。 “陛下如此信任我等,诸公以后还要多加努力,共同协助陛下维护大汉朝廷的平稳发展。” 袁盱回身,向着六人郑重行了一礼,众人也举手齐额,以大礼相回。 起身,相视一笑,大汉的首届内阁大臣们,此时心中都充满了豪迈之情…… 第404章 天圆地方 内阁的组建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议会也差不多在同步进行。 当然,首先要把参议员选出来,然后再慢慢选拔众议员,只要提上了正轨,总会一天比一天完善的。 至于宗室违规财产清查,刘志直接丢给了董班去负责,让他着手成立调查团。 到了正月底,由御史院和宗正府组成的联合清查小组,分批赶往各地,在当地政府和屯田军队的协助下进行。 走到了这一步,王侯们自然知道陛下不会善了,三个月的时间很多人早已故意毁灭了证据,或是转移财产。 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可惜他们想得太美了,实际上早在动手之前,几个典型分子的罪证,皇帝就已经掌握了。 其余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也没打算赶尽杀绝,只要敲掉几个首恶,余下的自然就老实了。 这些人在辈份上都是刘瑾的长辈,如果不趁着现在动手,将来就会以辈份来压制他,让他难以下手。 与其让儿子为难,还不如自己替他清理干净了,到时候才能集中精力干国家大事。 当然,也有一看形势不对,自己马上放低姿态,托人前来说情的,只要不在他准备打击的名单之列,刘志都会推到太子那边去。 让太子刘瑾给他们卖一个人情。 如此到了三月间,内阁早就组建完毕,而且搬入了宜德殿,每日七位内阁大臣都会来此坐镇办公。 反而皇帝变得清闲了许多,除了没旬一次的大朝会以外,若没有什么大事件发生,他都不再临朝。 一般的事情,官员们都是直接找内阁办理,内阁则直接向太子奏报。 只有级别够了的事件,才能送到皇帝面前来,等于一下子少了很多杂事,把之前的忙碌都转嫁给了内阁。 至于太子,刘志主要还是为了让他多熟悉朝廷政务,只有懂得透彻了,才有能力去放手。 为此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指导刘瑾分析朝政,帮助他了解大汉的方方面面。 刘瑾的天份确实很不错,悟性也很好,一点就透,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所缺少的只不过是人生阅历罢了,这些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他自己慢慢去历练。 四月,南海公邓演出海归来,特别到京城来见了皇帝。 按照老规矩,众人又一起去樊超家中聚会,邓演从海外带了许多稀罕的礼品回来,分发给众人,引得大家都一起围观。 酒宴间,各人都好奇地围着他问起海外的情况,沿途的各种奇异风景,风土人情,都让人叹为观止。 待得宴席结束,刘志便与邓演同车回宫,两人一起去了长秋宫,邓猛见到兄长回来,喜出望外。 “衍成兄,我年后送了一张舰艇图纸过去,让船厂建造,你有没有见过?” 邓演这次是从南洋方向回来的,所以肯定会先回家看看,这么大的事情,世子邓康一定会优先汇报的。 “看过了,陛下突然改造如此大的一艘船,是准备加大海路贸易吗?”邓演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是,也不是。” 这回答就有些故弄玄虚了,让邓演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志与邓猛相视一笑,“衍成兄这次回来,就没发现什么变化吗?” 变化? 邓演也是刚到京城,虽然路上听说了一些情况,但具体如何还不是很清楚。 但刘志这么一提,他就觉得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于是干脆自己向刘志打听。 刘志将这段时间的各种改革措施都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邓演边听边思索,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 听完之后,邓演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站起身来,开始慢慢地踱步凝思。 如果刘志不特意询问,他还可能不往深处想,但现在,肯定没那么简单了。 而且刘志的一系列措施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邓演一直都在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什么重点没有抓住。 忽然,他似乎抓住些什么,猛然问道。 “陛下之前说要禅让?” “对,我是说过,而且还是在朝会上,不过臣子们都在反对,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刘志坦率地回答,丝毫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陛下应该不是说笑的?” “哈哈,衍成觉得呢?” 这态度让邓演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陛下真的要禅让?” “兄长,是真的。” 邓猛在一旁含笑点头。 “天,陛下居然……” 邓演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从古到今,除了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禅让的皇帝。 现在,刘志就要做这个第一人了。 知道了这个结果,刘志在朝廷的所有举动,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邓演笑着摇摇头,“看来陛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九牛无悔了。” “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自从那年我在朝歌病危,生死未卜之时,我就已经萌生退意。 只是当时太子未立,许多制度也都没有完善,所以一时无法脱身罢了。” 从那年叛乱算起,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内,该想明白的也早就想明白了,如果刘志要后悔,随时都有机会。 可看他现在的举动,反而越来越坚定了。 “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臣就支持你,不过我们可要有言在先了,将来到了船上,我才是船长。” 邓演瞬间明白了刘志要改造大船的行为,狡黠地一笑,立刻郑重其事地宣布。 “那是自然,对航海我是一窍不通,还要仰仗邓船长的照拂,哈哈……”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相识时候的情景,二人朋友相交,肝胆相照。 “我有个计划,你听了以后,保证会感兴趣。” 刘志神秘地一笑,让邓演瞬间也好奇起来,他航海近二十年来,该走的航线都走过了,还有什么能让他惊讶的? “你知道吗?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其实是圆形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 天圆地方,这是深入华夏民族骨髓的认知,怎么可能地是圆的? 那岂不是人站在上面都会掉下来?简直荒谬透顶。 第405章 天下第一人 “不相信?那我问你,你在海上航行的时候,海与天的交界线是平的还是圆的?” 此言一出邓演,顿时就愣住了。 在陆地上的人可能还没有感觉,可在海茫茫大海之中航行的时候,感受最是深刻。 毕竟地平线上遮挡物太多了,根本无法直观的感受到,可海上视线良好,完全无遮无拦,所以海平面的形状能够清晰的看到弧形。 邓演常年在海上行走,这样的风景线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以前虽然司空见惯,可并没有人去认真思考过这其中的道理,但现在经过他指出来之后,再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脚下的大地是圆形这一说法,因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关键是完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人站在大地上不会掉落下去呢?” 地球是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通过物质微粒互相吸引、不断凝聚、累积和演变而成的。 而地球引力形成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地球具有磁力。 另外,在地球绕地轴自转和绕太阳公转的过程中,由于地球自身和地球与太阳的相互作用,从而使地球产生了一种引力。 这个知识点在现代只要上过初中的人都知道,但要跟一个古人解释清楚也不容易。 “简单的说,我们脚下的这个地球,中心具有磁石,是一个巨大的磁力球。 你只想想航海所用的指南针,正是因为地球在旋转的时候,所产生的磁力产生的。” 刘志觉得他讲得已经够清楚了,可惜邓演一头雾水,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等等,你说这个什么……地球,它还在旋转?” 这个情景简直就是没法想象,刘志只好干脆拿来几个大小不等的金球,模拟着太阳、地球和月亮进行讲解。 邓演兄妹听得目瞪口呆,完全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根本就推翻了他们以往对天文方面的所有认知。 作为刘志的枕边人和最好的朋友,他们对于刘志的各种奇思异想,一直都有些过于神话的猜测。 毕竟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得通,只能归结于怪力乱神之事了。 但他们对刘志的话从没有怀疑过,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份,第二嘛也是因为他以前的话不管多么的奇葩,到最后却都实现了。 “好了,这个太阳和地球的关系以后跟你慢慢讲,我们现在要说的是那个伟大的计划。” 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就歪楼了,刘志赶紧回到正题。 “要想证明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形的,有一个好办法,我们只要从一个点出发,然后一直往前走,那么终有一天,会回到出发的地方。” 刘志用金球做模型,给他演示,邓演点点头,“如果真是圆形,确实是如此。” “所以呀,我打算用几年的时间,来个环球航行,证明给世人看看。 脚下这块大地,他就是个球形的。” 说着还眉飞色舞地看着他们,一脸的得意。 “到时候,我刘志肯定能成为天下第一人,被整个地球的人所铭记,流芳万世,哈哈哈……” 邓演和皇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这人也太奇葩了,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折腾,还觉得万分兴奋。 “如能证实的话,确实是很伟大的计划了。” 不过,邓演也不得不承认,刘志的这个计划确实很了不起。 “来来来,我们商量一下,该如何航行。” 刘志觉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拉着邓演立马商量。 “陛下要决定路线,首先就要确定是几月动身,这样才能确定该向哪边走。” 到底是邓演的航海经验丰富,季节会影响到风向和海上洋流,所以不是想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的。 “大概后年……不不不,明年,就是明年的夏天,怎样?” 看到他如此急不可耐,两人都不禁为刘瑾默默地掬了一把汗,可怜的孩子啊。 先不说他明年夏天走不走得了,但看他现在比如开心,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明天夏天的话,那就走西边。” “行,西边东边一个样,反正最后都会回到大汉来的。 我们就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前行,到了海峡边不拐弯,直接往前走。 最后从南美那边回来,估计这一路上,至少……需要个三四年的时间。” 当然,这是比较乐观和保守的估计了,邓演自然不敢苟同,海上的各种风险根本难以预计。 而且这样长年累月,又没有既定航线的旅行,就更加危险,海上的各种未知风险,很多时候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整个路程到底有多远,谁的心里都没个底,他觉得能够五六年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这个话他没有说出口,反正时间还长,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再说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做准备,到时候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当晚,刘志将邓演留在宫里过夜,二人抵足而眠,聊了一个通宵到天明时分,都还意犹未尽。 皇后邓猛看到也很无奈,“陛下还说要出海搞什么环球旅行呢,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到时候一个海浪就把你打倒了。” 刘志听了哈哈大笑,这才放邓演离开,他回一趟京城也不容易,刚回来就进宫了,根本就没时间回家看一看。 他母亲宣夫人如今还健在,听说儿子回来了,还不知怎样在家里急得行坐不安呢。 其实刘志还有点羡慕他,能有母亲在,这点上起码比他强多了。 这一晚上邓演都在梦中一般,感觉完全不真实,皇帝居然不想当皇帝了,要跟着他去航海。 古今中外,都是闻所未闻。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他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一个妖言惑君,蛊惑君王行乱邦之举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他们才不会管是不是皇帝自己任性而为的呢。 眼看着坐骑到了南顿侯府门口,邓演远远地看到母亲站在那里翘首期盼,满头银发格外耀眼。 赶紧收拾起愁绪,满面笑容地跳下马来,朝着宣夫人快步奔了过去…… 第406章 好男儿志在四方 “母亲,儿回来了。” 邓演忍不住红了眼眶,当年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妹三人带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父母在,不远游。 可他却常年奔波在外,有时候好几年才能见一次面,实乃大不孝也。 “好男儿志在四方,是母亲自己希望你能继承父亲遗愿,这就是最大的孝顺。” 宣夫人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眼界和胆识,都让人敬佩不已,也只有如此,才能教育出这样出色的儿女们。 “可不能常常侍奉于母亲膝下,儿实感惭愧。” 邓演喜欢冒险,也胸有大志,但此生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好了,是我让你出去的,何况还有猛女和远儿在我身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不知道的是,很快就连邓猛也要开始远游了,这件事情邓演犹豫了半秒,便决定先不告诉她实情。 事情至少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还是留给刘志和邓猛两人自己去说。 说得早了,平白无故让母亲担心。 母子二人搀扶着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府门,早有南顿侯邓远准备好了盛大的家宴,欢聚一堂。 那边邓猛也随后赶了过来,在这里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是作为一个女儿和妹妹的身份参加。 邓演在京城待了一个月,差不多每日都会与刘志见面,二人主要还是商议一些还要超级轮船的改造细节。 还有环球航行可能遇到的种种风险,当然,也会讨论一下南洋那边的情况,以及他抛下国家走后,大汉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问题。 之前都是刘志一个人闷在心里,自己独自筹谋,现在终于有了可以商量的人,心情都感觉畅快多了。 一月之后,邓演带着皇帝交给他的特殊任务,踏上了回南洋的路程,至于心情嘛,则有些复杂难言。 与此相反的是,刘志的心情却很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感觉十分的放松。 五年来,他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神清气爽。 邓演走后没多久,清查宗室的任务也基本上完成了,刘志看了看清单,至少一半的人不老实,隐瞒了大量的不明财产。 个别人甚至还有非常严重的恶行,譬如强占大量土地,或者是杀死多条人命等等。 现在他心情舒畅,原来决定的严惩不贷也改了主意,只打算惩罚首恶,以儆效尤。 于是大笔一挥,就将特别恶劣的三人给降了爵,其中一个是陈王,因为情节极其恶劣,直接被贬为庶人,没收家产。 要知道这种惩罚可比杀了他更难受,从高高在上的王侯,突然间就跌落云端,变成了自己最鄙视的庶人。 这其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让这些自大狂妄,将普通百姓视如猪狗的宗室情何以堪。 之前由于太狂,得罪人不少人,当时都不敢吭声,可现在,谁都敢来踩上两脚了,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比死还可怕。 消息传出去之后,其余的宗室皇亲都是噤若寒蝉,这大汉天下,刘志有着绝对的权威,无人敢与他为敌。 一时间,那些人都争先恐后地把多占的财产送了出去,生怕迟了以后,自己也会遭遇同样的处罚。 刘志全部欣然笑纳,除了补偿部分苦主之外,其余的财产都毫不客气地充入了少府,流进了皇帝的私人金库。 由于皇帝名下有大量的产业,包括多处皇庄,矿产,酒庄等等暴利行业,而他又比较善于经营。 因此刘志的私产非常丰厚,甚至可以与国库媲美了。 不过刘志向来不是个骄奢淫逸的人,他的钱大部分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除了支持皇室开销,一些大型节假日的赏赐之外,还要用于一些科技研究,比如电厂就完全是他以自己的名义组建的。 这可是个无底洞,幸好他有的是办法赚钱,总是能够及时的进行支持。 现在电厂的建设已经走入了正轨,再过五六年就可以正式投产了,到时候可以优先供应皇宫。 等那些大臣们看到了用电的便利和神奇之后,用不着谁来倡议,他们也会争着抢着要上这个项目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电厂的技术支持,再开办一个更大型的国家电厂,支持京城用电,也就指日可待了。 只不过,没个一二十年,休想看到成果,他应该是看不到电厂建成的那一天了。 但刘志并不觉得遗憾,他的目的,就是要为大汉打下夯实的基础,让自然科学的概念深入人心。 有了这个基础概念,一代代前仆后继,还愁以后发展不起来吗? 现在,他觉得最迫在眉睫的任务,是要把发报机给鼓捣出来,但这东西并不是特别难,多年前小型发电机刚刚问世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科学院。 如今,实验产品早已到了第三代,传输距离可达几百里了,已经逐渐接近后世的无线电发报机了。 相信再有一年多的时间,等第四代产品成熟,至少就可以支持上千公里的传输距离。 不过,那也无法支持他和京城之间的联系,因为环球航行的路程,如果以赤道为基准,那么就是四万多公里。 这还是理论距离,也就是说完全就是直线,而现实中,在没有精确卫星导航的情况下,至少要多走几千公里的路程。 当然,发报机对航海的意义还是很深远的,完全能够支持主舰和副舰之间的联系。 以免出现双方走失,或者其中一方遇险而无人支援的情况,这大大减低了航海风险。 这次舰艇改造,刘志不仅在主舰上配备了小型发电机,也在副舰上配备了。 为了这次环球航行,他也是不惜一切代价了,准备组建一个大汉历史上规模最盛大的舰艇群。 一艘主舰,两艘护卫舰,两艘补给轮,再加上十艘大型货轮,总共十五艘船,配备了大量小型船只,用作陆地探险和救生这两个作用。 说起来船数并不多,还没有之前邓演去南美的数量多,可为什么说是规模最大的呢。 那是因为这是首支成建制的航海编队而且船的型号都是顶尖的,上面有多种最新的工业产品支持。 比之前的远洋轮船都要先进得多,也更舒适和安全,运气好的话,完全能够支撑这次环球探险活动。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遇上了极端天气或者其他特殊地质灾害,如海啸,巨大暗流之类的,那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反正他这次出门,也没打算一定要活着回来…… 第408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一届的士子名单,刘志已经看过了,与当初第一届科举比较起来,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的份额已经大幅提升。 两种士子的数量加起来,可以与世家子弟平分秋色了,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可见这些年来基础教育起到了显着的成效,教育资源逐渐开始向下层蔓延。 当然,绝大多数的平民能够学习一下手工技术,稍微认识几个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有那种天资超卓的孩子,才会得到继续上学的机会。 但由于平民的基数太大,所以依然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才,正因为他们每一个都聪明过人,又肯拼搏。 所以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提升整个群体的实力,当然这与刘志的朝廷政策也分不开关系。 这次科举平民子弟能有这么多数量,更加该感谢的是四大学院,正因为他们为自己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才有今天的繁荣局面。 虽然四大学院每年都有直接报举为官的名额,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人都宁愿走正式科举的道路。 他们本来就出身寒微,如果再靠保举晋升的话,以后仕途上很容易被人攻击,被认为是得来不正。 而且往往这些人一般都不愿意参加以文会友的宴席,而是待在学院里默默的复习功课。 多年来,四大学院自成一派,他们本身就是同学校友,再加上同届参加科举的情谊,关系自然又更进一步了。 就在科举大考紧锣密鼓准备的时候,水利部的尚书陈寔,也带来了好消息。 经过几年的勘测,初步查明了西北方向水利工程的大概路线,尤其是那条由西藏通往西域的沟渠,更是备受瞩目。 陈寔一拿到资料,便匆匆进宫求见刘志,将勘探组的初步线路图拿给他看。 实际上对于西藏通往西域那条人工水利的路线,刘志自己也毫无把握,完全根据前世的一点印象,和自己梦中的情景所说。 “幸亏有陛下的指点,此勘测才会如此顺利的完成,尤其是几个转弯的特殊峡谷,若要自己去慢慢寻找,恐怕五六年都不止。” 陈寔此人向来特别务实,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他出生贫寒,是当时少有的唯物主义思想启蒙者之一。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佩服皇帝的神奇之处,毕竟他所说的话,都已经被证实了。 在他眼中,皇帝绝对是一个矛盾体,他的行事风格很注重务实,但身上却有诸多难以解释的神秘事件发生。 “很好,既然已经确定了初步路线,那就加紧细节勘测,争取早日拿出完整的图纸来。” 很遗憾,按照这个进度,在他的任期内肯定无法开工了,但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刘瑾,会继续将它完成的。 “是,臣一定会加紧督促的。” 只要确定了正确的路线,知道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后面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陈寔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够亲自主持这个利国利民的百年大事,那么此生他就于愿足矣。 君臣二人心思各异,但都很激动,刘志是知道此后四百年西北都会大旱,将会改变整个华夏大地的格局。 所以未雨绸缪,为子孙后代而计,既然自己有机会,更有能力,当然是希望能够做些什么了。 而陈寔则是那种心怀天下百姓疾苦之人,典型的君子风范,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有时候连刘志都很佩服这种人,他们的高尚情操,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有他和董班、陈蕃、李膺、荀爽等等一大批为国为民的重臣护卫着,刘志对太子的未来很放心。 到了八月初,大考开始,整个京城都停止鼓乐三天,而且还实行暂时宵禁,给考生们营造一个安静的环境。 考馆内的饮食和宿舍都是统一管理的,由刘志亲自派人打理,每年负责考场安全的士兵,都是临时抽签决定的。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负责考场安保工作,以防止有人提前勾结贿赂,营私舞弊。 今年抽到了城门校尉,因此分了三百士卒过来,这些人从接到命令,就不能和任何人联系,更不能回家。 直接奔赴考场,一直要等到考完了才能解散,有效杜绝的勾结的现象。 考场舞弊是千古难题,至今也无法解决,刘志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将这个几率减到最少,给那些没背景的平民子弟一个公平的机会。 这次大考,刘志直接让太子刘瑾做了主考官,将来等他登基之后,这批人就是天子门生,他们对帝王的忠诚度要高得多。 刘瑾第一次担当大任,不敢大意,十分谨慎小心,几乎是事必躬亲。 有他看着,这届科举自然出不了大问题,等到八月十五之前放榜,京城里是人山人海,全部涌到平城门前看热闹。 刘志站在高高的朱雀城楼上,负手俯看着这每三年才发生一次的天下盛况,心中却再无波澜。 二十几年前当他排除万难,好不容易促成了首次科举的时候,当时的心情真是比这些考生还激动。 如今的盛况,正是这二十多年的努力才造就的,是整整一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没当皇帝时觉得当皇帝很牛逼,说一不二,予取予求,站在万民的顶端俯瞰众生。 可只有当了皇帝,他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什么叫享受得越多,责任也就越重。 受万民供奉,肩上就得担起万民的生计,这份担子是如此沉重,竭尽一生,也无法做到完美。 如今他觉得已经到了该传承给后辈的时候了,有一个这样盛大的科举,也算是完美落幕。 属于他刘志的时代即将结束,而新的里程也即将开启,是好是坏,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平城门外,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激动到欢呼雀跃,也有人捶胸顿足,刘志微微一笑走下了城楼。 明日玉堂殿的殿试,他一样打算交给太子去办,自己最多出个面在那里做一做样子。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已经算是半退休了,完全就是一个过渡时期。 当然由于惯性思维的缘故,臣子们不会觉得他是要让位,只是觉得皇帝年纪大了,不再那么勤政。 这种情况在历朝历代也是很常见的,并不稀奇。 第409章 出发 当天,玉堂殿上精彩纷呈,无论是殿试的士子们,还是主考的太子,表现都十分优秀。 刘志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心思却飘到了二十几年前,当年他第一次主持殿试,完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陈寔的表现也相当出彩,成为了大汉首位魁首,这一点,恐怕将会永远载入史册。 不过,虽然刘瑾才是主考官,但殿试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不敢自专,最后的名次依然是请示他来定夺的。 第二天传统的插花游街,刘志没有出席,甚至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很少出现在人前。 宫中渐渐有流言开始悄悄的传播,陛下似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所以让太子监国。 能够随时求见陛下的,除了内阁成员以外,就只有陈寔和四大学院的院长了。 他对这几位院长的重视,完全超出所有的预计,太子的东宫和内阁的宜德殿,几乎成了大汉的行政中心。 如今,对于太子送过来请求批示的奏章,刘志很多时候都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可即使如此,刘瑾依然每天都会恭恭敬敬地呈上奏章,不管刘志会不会看,风雨无阻。 每旬一次的朝会,他也不大参加了,经常都是让太子代为主持。 直到年底的时候,出使罗马的医师团从海外归来,刘志才破天荒地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些人去国离乡几万里,一去经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关键他们还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宴席上,刘志对他们大肆表彰,每个人都连升几级,其中有一名医师殉职,魂归海外,被追封为乡侯。 末了,他又指示医学院和太医院配合,尽快将治疗天花的技术整理出来,然后在全国进行推广。 办完这件事情,一直到过年之前,皇帝再也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 要不是偶尔有内阁大臣能够见到他,简直让人怀疑他的健康状况。 转眼到了第二年,这一年的元日庆典上,皇帝也只是匆匆出来露了一下面,让那些怀疑他已经不能动弹流言蜚语,暂时停歇了一下。 趁着过年时够,刘志为太子刘瑾和襄阳王刘瑜,相继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作为父亲,也作为皇帝,他亲自为儿子主持了婚礼。 此后直到正月十六开朝,他也没再露面,甚至连内阁大臣们求见,也被拒绝了,反而传话出来,让他们有什么军国大事,只要与太子商量就可以了。 众人颇为无奈,事情又不能不处理,何况太子处理事情也确实越来越圆融。 到了三月间,朝臣们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没有皇帝出面,整个朝廷机构一样运转正常。 反正有太子监国,渐渐地,大家有事的时候,也不再想着去请示皇帝。 此时的刘志,还真的不在宫中,他早已偷偷起驾,带着皇后邓猛去了广成苑。 在那里,他脱掉穿了几十年的帝王冠冕,开始做普通人打扮,每天还会积极地进行体能训练。 到了六月间,他终于收到了南洋公邓演发来的电报:一切准备就绪! 刘志看到兴奋无比,“哈哈哈,这一天终于到了。” 夫妻二人即刻秘密回宫,当天晚上,医学院的院长张芝,被急匆匆召进了皇宫,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 很快,一则消息就开始在坊间流传,陛下再次中风,已经瘫痪在床,无法言语行动了。 等张芝一脸疲惫地从宫中出来,面对的就是无数前来探听消息的官员。 张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陛下确实是病了,很快就要转到离宫去养病,老夫恐怕也得跟着去了。” 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顿时就炸开了锅,大臣们纷纷涌向皇宫,要求探视陛下的病情。 到了下午,皇后代为传召了二十几位朝臣重臣,包括七位内阁大臣,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还有数位尚书大臣,以及几位军届大佬。 走进光线幽暗,甚至有些气氛阴森的大殿,巨大的雕花龙榻上,刘志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以后……这大汉天下,就拜托给几位了,好好辅佐太子刘瑾,开创个昌明盛世……” 等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把这番话说完,底下许多臣子们都已经泣不成声。 “陛下需要静养,受不得吵闹,各位还是请先出去。” 皇后一脸的哀戚,随着众臣走了出来,并且当众颁布了刘志的最后一道诏书。 诏书中明言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履行作为皇帝的职责,将传位于太子刘瑾,然后自己搬去郊外园林长期修养。 事已至此,朝臣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了诏书,唯有太子痛哭流涕,跪下再三推辞不受。 皇后叹了口气,“太子仁孝,怎么能于你父亲病中,违逆他的意思呢?” 在朝臣们的再三请求下,太子刘瑾这才勉强接受,钦天监当场选期,好巧不巧的,第二日就是好日子,此后一个多月都不适宜。 因为父亲病重,刘瑾要求登基大典尽量简办,但朝贺仪式和祭天两项,怎么都是少不了的。 听着角楼上传来的洪亮钟声,刘志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今天开始,他,刘志,不再是大汉的皇帝。 登基仪式上,刘志被尊为了太上皇,邓猛晋级皇太后,二人将一起迁入永安宫,颐养天年。 第二日,长公主刘华亲自将太上皇和皇太后,送去了郊外园林。 悠悠运河边,一艘并不起眼的货轮,缓缓开动,刘华依偎在母亲怀里,眼眶微红。 “父亲、母亲,就让女儿再送你们一程。” 刘志穿着一身布衣,精神矍铄,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 “最多送到扬州入海口,我和你舅舅一起出海去呢,过几年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海外礼物。” 说着又略带炫耀地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除了海里的龙王,其他都行哦。” 刘华本来还有些伤感,却被父亲的戏谑态度,给哄得一干二净,明知此去危险重重,却也知道,这是父亲和母亲的心愿。 “到时候父亲给我说说路上的新鲜事情,就够了。” 邓猛穿了一身改良的窄袖男装,脸上卸了妆容,素面朝天,却笑得爽朗干净,这是刘华从未见过的形象,却又无端地觉得,这应该就是母亲原本该有的模样。 满船侍卫在樊超的带领下,都是精神抖擞,他们早已参加过数年的出海训练,适应了海上生涯。 就连张让都满面笑容,乐呵呵地跑前跑后,老院长张芝带了几位弟子,陪同出游,誓要阅尽天下医药…… 一路相送,最终刘志只让她送到长江口,双方就挥手道别。 看着轮船缓缓消失在烟波之中,刘华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父亲,母亲,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