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巫医》 第2章 他们不配 我想挣脱,浑身上下却僵硬无比,一点劲儿都使不出。 咕嘟嘟,我呛了口水。 看清了! 是个孩子,很小很小的婴孩。 他的小脸蛋惨白惨白的,小手搭在我脚腕上,咧着嘴呲着两排小尖牙,正冲我咯咯咯地笑着。 开始时候我以为是“水猴子”作怪,可当我看到这怨婴后立刻心就凉了半截。 前者好办,我们秦家人身上自带着中药味,我大不了让它咬上一口,也就撒手了。 可被溺死的怨婴是要找替身的,我必死无疑。 “二叔,救……咕嘟嘟……救……咕嘟嘟……救我!” 我对水下那“小家伙”而言太高了,哪怕是他使劲儿地拽,我的脑袋依旧不时地浮出水面,这也让我有了呼救的机会。 幸好陈老二离得近,他闻声赶来时,我已经被拽到了河心处了。 他没多想,一个猛子扎了进来。 小河不宽,仅没过他的腰身,水势也不急,直接蹚着水几步就冲到了近前。 “二,二叔,下……下……”咕嘟嘟,我又灌了口水。 陈老二先是伸手想把我从水里拽上来,可扯了好几下,愣是没拽动我。 “下……下边有……有东西!”我拼命喊道。 河水清澈无比,当他低头的一刹那,水下正映着那婴儿惨白的脸和凄冷的笑。 “啊?”他大骇,一屁股坐到水里,脸都吓绿了。 等他再从水里站起来时,我连续呛了好几口水,已经神志不清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隐约间就听陈老二嘀嘀咕咕道:“造孽嘞,造孽嘞,额娃莫急,爹这就下去陪你。” …… 等我醒来时,正躺在家里床上,娘就坐在身边,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娘,我冷。”我弱弱地呼唤她。 “你爹已经给你把药煎上了,别怕,喝了药发发汗就没事了。” 我在屋里撒嘛了一圈,门大敞四开着,没见爹的身影。 我急道:“我爹呢?” “去救陈老二了。” “可……那……”我语塞了。 爹今天是不能给人瞧病的,但陈老二如果是为了我被水鬼索命,爹又怎能坐视不理? 娘说,陈老二年他老婆第一胎是个闺女,那时家里穷,又赶上计划生育,他一心想要个男孩延续香火。这才鬼使神差地把可怜的闺女溺死了,就在我刚才落水的那条小河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陈老二欠了阴债,故而十余年没再要上孩子。 山里人观念传统,觉得生不出娃就是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为此,陈老二常打骂老婆说她不会下蛋,最后都闹到了镇里,非要离婚,谁劝也不行。 “剩下的你都知道了,是你爹帮了他,这才有了现在的娃。” 我强撑着坐起身来,问:“那今日水下的怨婴岂不就是被陈老二亲手溺死的闺女?” “按日子算起来,今天恰好是那孩子十八岁的阳寿。” 难怪了,平时陈老二可是出了名的懒汉,今儿怎么天黑还在地里干活,敢情是在祭他闺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多时,门外传来几个脚步声。 四个壮汉两前两后,抬着口棺材放在了院子里。 “马先生,这是您吩咐置办的,我们放下了。” 我娘不许乡亲们叫自己大夫,说“先生”才是对手艺人的称呼。 我有些埋怨地望着她。不用问,这棺材断然是她给爹准备的。 “这都是秦家的命,逃不掉的,自娘嫁给他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娘的语气很平淡,无悲亦无喜,仿佛即将撒手人寰的是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我突然想到了娘总挂在嘴边的那个很不人道的口头禅。 “娘,您是不是早就找好下家,准备带我改嫁了?” 我娘:噗…… 爹是后半夜回来的。他进屋后立刻坐在床畔帮我“叫魂”。(未出童关的孩子遇鬼必惊魂) “你救了?”娘在厨房里一边给他煮面,一边问他。 “换做你,你不救?”爹难得的怼了她一句。 “我?我肯定不救。我是江湖人,江湖人要讲江湖规矩,哪来的你那么多医者父母心?” 爹:“所以,院里停的那口棺材是你给我准备的?” 娘把端着面放在他面前,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喜欢吗?” “嗯,喜欢,喜欢的很,楠木的寿材,连小朗他爷爷也没这待遇呀,怕不是你把这两年存的钱都拿出来了?也算不枉你我夫妻一场了。” “不怕,你死了,我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日后赚钱也快。” 诸位别笑,这就是我娘和我爹平日最正常聊天的打开方式,我早就见惯不怪了。 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檀木匣子。 匣子里是一本用红布包裹的古籍,古籍扉页上几个大字格外醒目“祝巫拾叁术”。 他把檀木匣子推到我面前说:“爹也没啥可留给你的,收着。” 我点了点头:“哦。” 然后我伸手把里边那本,我秦家立命的至宝拿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小檀木匣子被我高高举过头顶,映在灯光下,仔细观瞧着上边精美的雕工。 爹:…… 他叹了口气,把古籍捡起,放在我面前道:“别看了,那是朱子常的雕,值钱呢。” 我倒不是故意气他,实在是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引得一家人生离死别似的凄悲之相。 “我本不想把咱家祖传的本领交给你,但又怕你长大后不争气,没个一技之长安身立命。收着,抓紧时间背下来,然后一把火烧了它。” 我当即听傻了,问:“烧?爹您舍得吗?这可是咱秦家的宝贝呀!” “你牢记于心,有没有这本书又有何干?日后若是遇到歹心之人,以命相挟,欲夺此书你如何应付?” 虽然爹已经给我留了“遗物”,但我并不觉得他会死。 死,得有个死相。 要么久病缠身,要么仇家上门,要么天降横祸。 他呢?三不沾。 所以,我还在心存侥幸,权当昨晚那老道之言是危言耸听的。 洗洗涮涮忙活完,爹娘像往常一样,一左一右拥我入眠。 后半夜,我被院里的嘈杂声吵醒了。 睁开眼坐起身一瞧,娘正给爹穿衣服呢。 是寿衣! 他身子都凉透了。 “爹!!!” 我再也抑制不住,嘶吼一声,扑到他冰冷的身体上放声大哭。 …… 我和娘合力把爹想抬进院里的棺材。可本以为他那一百五十斤的大体格肯定要让我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不曾想,他的身体轻如薄纸,毫不费力。 院子里,一群山里的畜生跪在那里,头如捣蒜般给我爹磕头。 为首的那三只小黄皮子,是我爹三年前,在山里采药的时候,偶遇奄奄一息的母黄皮子,从它肚子里剖出来的。 后边那只大黄狗去年得了场大病,主人还挺负责,特意带它去城里宠物医院看了,结果没啥大毛病,反倒是发现了它体内生出的狗宝。要不是我爹偷着喂了它“除根草”化去它体内的天灵地宝,估计它早就狗命不保了。 还有那条碗口粗的长虫,正盘在棺材材上,吐着蛇信子,用自己体内寒气守护着我爹的尸体。去年它百岁渡劫,也是我爹用“菅草”为它画避雷咒,躲过了天雷之劫。 呼!娘长吁一口气,道:“幸好这是半夜。” 我抽噎着擦了擦眼泪问:“啥?啥意思娘?” “若不然,人家还当姓秦的是兽医呢。” 这场闹剧在鸡鸣时分总算收场了,山猫野兽们重新跑回了荒野。 我的泪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最后终于倒在娘怀里睡了过去。 等我睡醒,邻里乡亲们已经在张罗爹的后事了。 他们想大办,毕竟爹是远近闻名的“杏林妙手”,该是走的风风光光。 但娘却坚决不同意。不仅如此,她甚至不许我为爹守灵戴孝。 葬礼很简单,第三天早上刚放亮起灵。 娘雇了四个抬棺匠,她走在最前边抱着爹的遗像,我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一路向东北方走,她专挑那些荆棘满布杂草丛生的山路走,走了一个多钟头,要不是那四个抬棺匠与我爹相熟,估计早就骂街了。 山路崎岖不平,荒野间尽是那些蛇虫鼠蚁,身后已经有乡亲在小声嘀咕,怨声载道。 这时,一个身材较瘦小的抬棺匠许是早饭没吃饱,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整个人顺势往前一滑,随之,棺材也向前倾斜滑了下去。 咣当一声,棺头顶在一棵老树上。 在场众人齐声惊呼,随后鸦雀无声。 四个抬棺匠也吓傻了。棺材着地实乃不祥之兆,轻则让主家千金散尽,重则就是家破人亡。 娘没说话,抬头看了眼那棵老树,是棵野石榴,上头是枝繁叶茂,看长势少说也有百十年的光景了。 娘拍了拍棺材板,自言自语道:“你是真怕秦家断子绝孙呀?” 四个抬棺匠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我爹磕头,赔不是。 娘却说:“不碍事,不碍事,这是秦老拐自己选的坟地,与你们无关,就这儿,还得劳烦各位动动手,给他砌间瓦房。” 娘说的瓦房自然是指坟坑。 西北民风淳朴,且送葬的多半都受过我家的恩惠,本是不该这么随意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葬在荒山野岭的。 怎奈实在是走不动了,而且娘也懂些风水玄术,她说行,那就肯定没问题。 我虽不懂风水,但放眼望去,只见此处背山望水,林野茂密生机勃勃,风景倒是不错,而且这棵石榴树的寓意不错,多子多孙嘛。 只是给爹立碑的时候又犯了难。 墓碑昨天就订好了,上边没有我爹的大号,只有简单的五个大字“秦老拐之墓”。 按说,墓碑上左下角该有子孙后人名儿的,但娘不许我把名字加上。 而且按照丧葬习俗,爹的碑也不该这时候刻。 通常本家老人亡故,只立空碑,若干年过后老伴下来后,夫妻二人合葬,墓碑上刻两个名字。 所以,我就更加坚信,娘是真的要改嫁了? 日后,那些村里的舅公舅婆们怕是少不了指着我娘脊梁骨骂她不守妇道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爹死后一个月,我们搬家了。 搬到了二百多里地外的一个小镇上。 这是个临街的二层小楼,楼下是药铺,娘和我住楼上。 跟以往不同的是,娘的诊金比爹在世时高出了不少。 小镇比不得城里的繁华,但好歹总比山里人气高了不少。再加上我娘确实医术不错,所以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出于我意料的是,娘没给我找后爹。 哪怕保媒的踏破了我家的门槛。 哪怕是镇上最有钱的那个开饭店的小老板天天送花。 哪怕是镇长家的公子天天开豪车接我放学。 娘都不为所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挡不住,我知道娘要撑起这个家不易。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里早就做好了“喜提后爹一枚”的准备。 娘给媒婆的回答是:“我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 给我的回答倒是极为简单:“他们不配!” 找后爹这件事可以暂告段落了,我也就可以踏踏实实的念书。 我在读书上的天赋不如秦家祖传的手艺,成绩马马虎虎。对此娘也从未责备过我。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岁月的轮盘仿佛在娘的脸上静止了般,她容颜依旧,每日对我假意示好的叔叔们也依旧殷勤。 一晃,我已经高考结束了,成绩还是不上不下,二本绰绰有余,再往上可就没谱了。 “娘,分出来了,503!”我把分数条丢给她,飞奔似地就要往外跑。 陈楠约了我下午去钓鱼。 她不是那种会打扮的女孩,但那张精致的脸蛋和质朴的笑容却早已烙印在我情窦初开的心中。 娘正忙着给人诊脉,无心搭理我,随口道:“今年是辛卯年又是陈楠本命年,二者相加便是煞年,她五行缺土,又与你犯冲,记得离坟地远点。” 煞年易犯太岁。 我长大了,虽身为秦家人,承继的是巫医之术,但她整天这么神叨叨的也让我有些不耐烦。应了句,也就没当回事。 她肯定是忘了,河边哪有什么坟地呀,只有一片老村遗址而已。前两年小镇搞开发,把四周的农舍都铲了,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地“插”上了竹子,要搞旅游呢。 一中午时间,我俩就钓到一条鱼,还是清道夫。 但美人相伴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手已经牵上了,小蛮腰已经搂上了。 鱼鳔浮在水面上,随波而动。 第5章 肉太岁 这太岁个头不小,身体呈黄褐色,半透明状,表面黏糊糊的,被月光一照,显得晶莹剔透,像个巨型大果冻一样,极为好看。 娘递给我一把小刀,让我切下一小块赶紧送到医院去,剩下的她来处理。 陈楠从icu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虽然睁开了眼,但整个人状态并不好,双眼无神浑浑噩噩的。就连吃饭也只能靠她爹喂。 见我进来了,她爹直接扑上来抱住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 “小朗啊,叔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楠楠都介样了,你还对她不离不弃,你放心,过两天出院额立刻就给你们张罗婚事。” 我推开他走到病床前,陈楠呆滞的目光盯着天花板毫无神采。 不管我怎么呼唤她都一声不吭。 我知道,就算肉身没有直觉,她的灵魂是完整的。 趴在耳畔,轻声问她,想想自己平时最喜欢什么吃的,我这就去给你做。 要是不问这句,拿这小块肉太岁直接给她做,那可就是我的口味,指不定就变成一碗“biangbiang面”了。 病房里的小饭锅里咕嘟嘟冒着泡,太岁肉在滚开的沸水中上蹿下跳,真如有了生命般。 我盖上锅盖,生怕这东西长腿跑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整间病房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香味,这香味很怪,香的夸张。 我和陈父打开锅盖往里一瞅…… 奶茶?还是珍珠奶茶。 合着陈楠最爱的美味是杯奶茶? 行,她喜欢就好,最起码奶茶好喂。 喂了奶茶后,陈楠脸上立刻恢复了血色,同时眼中也生了活人的神魄。 “服了,服了,额是真长见识嘞。小朗,不,贤胥,你真不愧是马先生的儿子。”陈楠父亲激动的拉着我手就不松开。 “叔你先松开我手,还差最后一步。” 右手与左手相叠,四根小拇指,无名指相勾,两掌呈一个夹角置于鼻尖下。 我口中喃喃吟诵结印口诀。 “翻天灵印 结吾掌心 吾乃离皇 手执灵印 打天天开 打地地裂 打人,人长生 打鬼,鬼形灭 吾奉天命,尔等莫敢不从!” 病床上的陈楠身体猛地一震,双眼顿时瞪的滚圆起来。 “开!”我大喝一声,把翻天灵印打在她额心正中。 她的双眼缓缓闭上,呼吸的频率逐渐平稳,甜甜地睡了。 “小朗,怎么样?” 我晃了晃脑袋,此刻大脑好似浆糊一团,整个人晕晕沉沉的。 “叔你别叫她,让她这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就没事了。” 说完,我扶着门跌跌撞撞往外走。 翻天灵印是祝由巫医入门手印,只要找到病因,这个手印有奇效。但施展的同时也会对巫医本身造成反噬。 简而言之,就是我将承受陈楠当下的病痛。 如果自身修为高,体质好,这些反噬自然可以忽略,对身体也无碍。 但我只是小时候在父亲面前耳读目染习来的,加上本身体质不好,所以第一次给人“瞧病”对自己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住院部楼下昏暗的路灯随风摇曳着,我单手扶着墙,脸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秦先生,感觉怎么样?” 娘骑着摩托车正在医院门口等我。 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翻身上了摩托车,上半身直接靠在了娘的背上。 “娘啊。” “嗯?” “我小时候,爹就是这么赚钱养家的?” “不然呢?” “您年轻时候的口红也是爹这辛苦钱买的?” “不然呢?” “哎!我突然感觉,每次您说要给我找后爹,他老人家心里肯定期待的很。” 娘:…… 突突突……老式柴油摩托车喷出一串黑烟,再加上这浓墨般的夜色。 啧啧啧,我们娘俩活脱脱是“西游记”里的老妖精出山捉唐僧的既视感。 “娘,那个唐僧……不是,太岁您怎么处理的?” “先让它把城隍爷道场里的香火福缘吐出来,然后是蒸,是煮,是炸,是烤……” 我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都跟你没关系了,你还有一个月就滚出去上大学了。” 娘您这么赤果果的支开儿子吃独食真的好吗? 好在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一进屋就闻到香喷喷的卤肉味儿。 她知道我用祝由术救陈楠,肯定会阳气亏空,这才给我也炖了块太岁肉补身子。 家里多了个大水缸,剩下的太岁就泡在里边,缸里水清澈无比,那东西时而会在水下偷偷蠕动下身子,然后咕嘟嘟吐出一串气泡。 她搬来一张椅子,往我面前一坐,就这么看着我。 “明天陈楠醒来你可以选择继续跟她在一起,但娘有言在先,你俩命理相克,她命太薄,过不了几年你就会把她‘压死’。” 一般我娘找我这么谈话,那准还有第二个选择。 “我选第二个。”我想都不想说道。 不是我不喜欢陈楠,恰恰因为喜欢,才不能害她。 别看平时我们母子俩嘻嘻哈哈,但正事上她不会骗我。娘是个开明的人,也从未反对我早恋搞对象。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吃饭,爹总说拿筷子时候,我手太靠上,距离筷子尖越远就预示着将来离家越远。娘说我的命叫“离根命”,远离故里就飞黄腾达,守着炕头就是虎落平阳。 西北人传统,班里除了我想出去见识见识外,其他的基本都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哪怕是陈楠在这个问题上与我的分歧也不小,她想去长宁,跟我向往的热泽相隔两千公里。 我是个很现实的人,也学不会人家毕业前的那句“你等我回来娶你”的情话。 “第二个选择,天高任鸟飞,出去闯出一片天。这一个月的时间,娘可以教你我们老马家的独门功夫傍身。”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那个武侠梦再度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可现实总是骨感的,这一个月过的,简直是在地狱中煎熬。 什么大铁笼子里让我徒手抓鸟;什么抛出扑克牌让我在半空抽黑桃a;要么就是用手腕或手指的力量撑水桶。 “娘,您确定这是老马家独门神功?我咋觉得这么熟呢?” 啪地下,竹棍抽在我膝盖上。 “别分神,好好练!” 我的手劲儿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半个多月后,娘才开始教我那门叫做“魅影鬼手”的绝学要领。 一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热泽市中医学院。 志愿是我自己填的,学校也是我自己选的。 她说我没出息,家里跟祖上好几代都干这个的,爷爷和爹也是因此而死,到最后我又要重蹈覆辙。 “早知道你学这个,那还上屁的大学,在咱家药铺都比大学强。” 我说:“不一样嘞,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学府,以后我出来是要拿行医资格证的,不像某些以先生自居的乡野郎中,当心被人举报抓起来。” 若干年,不,仅仅一年时间,事实证明我临走时跟娘说的这句话,是屁话!我最憧憬向往的国医,华夏文明最璀璨的硕果,嗯,也就那么回事。行,我说再直接点,国医跟我秦家祝由术比起来,一个是赚钱的,一个是救命的! 连他们引以为傲的针灸术都是祝由术诸风科其中的冰山一角。 第6章 国医泰斗 国医开药,我们也会,我们的药效更猛。 国医诊脉,我们也会,我们诊脉不用手而是眼睛。 国医推拿,我们也会,我们用各种驱病手印可让病患痊愈。 除此之外,我会画符,我会祝咒,我会唱由,我会驱邪,我会辰州术,我会…… 大学三年除了交了个女朋友外,几乎没什么可留恋的。 对,人家是四年,我是三年,因为我大三那年学校分配我去一个医院实习,我把我的老师,那位所谓的“专家”给得罪了,老师给我不及格,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原因很简单,我第一天跟他,就碰到一个患者,背上生了一层青癣。患者排了一上午的队,花了好几百化验费,最后才很敷衍地给开了个方子:米醋,百部,蛇床子,硫磺,土槿皮,砒石,斑蝥,白国樟,轻粉。 有那么麻烦吗?用我秦家祝由第七科,只需打通他背上淤塞的毛细血孔进行排毒,我再让他服用“禁虫”符水一碗,搞定了。 然后……然后我就被告知卷铺盖走人了。 偌大的热泽市高楼林立,灯红酒绿,但却没有我秦朗容身之所。 孤单单地走在大街上,心中思念的是娘做的那碗热腾腾的biangbiang面。 老街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中药铺,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穿着白大褂落寞地站在门口,此时虽是艳阳高照的盛夏,但他苍老的身体却不住地打着哆嗦。 我走近几步,凑近他嗅了嗅,他身上萦绕着一层很浓郁的死气,不是病入膏肓就是阳寿已尽。 老头有气无力地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道:“买药就进屋。” 我跟在身后走进这家中药铺。 药铺挺宽敞,跟我家一样是个二层小楼,一楼装修十分古朴,装中药的斗柜已不知有多少年头,把手都被盘出包浆了。 老头就像个古董钟表一样,一辈子永远顺着钟摆的节奏转动着指针轨迹。 来了病患习惯性地开始进入自己的节奏。 他把我按坐在诊桌前,戴上老花镜,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便道:“脾胃实热,火气上涌。小伙子,凡事莫急,需知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遇到什么事日子该过还得过,别愁,来,我给你抓点药,回去喝两天就好了。” 这是国医的“望”字诀,他应该是看我鼻头微微红肿,还生了几颗小痘痘诊出来的。 很准。 交了三年学费,白念搭三年时光,最后被学校开除了,不上火才怪。 不等我说话,他自己颤颤巍巍地搬来梯子就要往将近三米高的斗柜上爬。 我赶紧搀住他,说:“老爷子您可悠着点,我自己来。” 一般的小药房,主卖西药,就算有中药斗柜也只是妆点门面,卖点最寻常的药草,也就是五十抽。 这位老先生斗柜可不小,诊桌后密密麻麻一共码了六百抽,而且打我迈步进来那一刻,就闻出这面斗柜墙上所有抽都被装满了,而且不重样。 单凭他对国医望字诀的炉火纯青,和这一面巨型斗柜就知,他绝对是出身国医世家。 “小伙子,你看准点,别抓错了,我说你听。” “竹叶15g,半夏6g,生地15g,甘草3g。”他顿了顿,抬头眯着眼睛,推着金丝边眼镜讪讪一笑:“哎哟,瞧我老糊涂了,你个生瓜蛋子哪能找那么快,没事,竹叶在……”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他这儿抓药,但国医的斗柜,只要是内行,那么每一科每一目的药草排列基本都差不离。 他这斗柜是不小,但我家的足足两千四百抽。相比之下,他这个有点袖珍了。 我为他补充说:“您还剩下两味没说全,枝子9g,木通3g对?” 我纵身从梯子上跳下,已经把药配好了。 “两碗水煮一碗,最好是用井水对吗?” 不是我故意显摆,这其实是个很常见的民间方子,就算药铺的小学徒都懂。 但一般大夫可不会告诉你用井水入药,井水连通地脉,水中的阴寒能更快的驱逐人体内的湿热火气。 “呵呵……”老先生听罢笑道:“想不到现如今这年月还有年轻人愿意学国医,可惜了,太年轻,要不然没准老朽哪天心气一顺就收你为徒呢。” 国医这行业讲究的就是一个“老”字。 病患挂号前,都得捎带问一嘴,是不是“老”国医坐诊呀? 你要是年轻的,甭管你以前治愈了多少疑难杂症,那人家肯定不信任你。 这里说的年轻包含二十到五十整个年龄段。 我心道,您就算想收我为徒,也得问问您这身体同不同意呀。 “既然是学这个的,应该知道怎么煎?回去自己弄,去去。” 他也没问我要钱,拿着扇子又要往门口走。 “您要死了。” 此话一出,他背对着我定在原地不动了。 这时,一台bw停在了门口,车里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她打开副驾,从安全座椅上抱下一个两岁左右大的男孩。 男孩的脸蛋肥嘟嘟白嫩嫩的,像个喜庆的福娃。 高跟鞋响起当当的急促节奏,她几步跑了进来。 “古老师麻烦您快给我儿子瞅瞅,都连续好几天了,每天晚上过了十二点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我带他看了好几个医院了,那群庸医!还得找您。” 古老捏了下男孩的脸蛋,男孩害羞躲到了妈妈身后。 “乖,古爷爷不给打针,看一下下就好。”母亲安抚着宝宝的焦躁情绪。 咳……咳……古老干咳了两声,然后晃了晃脑袋,强撑着打起些许精神。 “小儿夜啼不碍事的,我给他推推背,然后教你个口诀,晚上他睡着你给他念三遍就好了。” 我皱了下眉,这老头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对一些江湖偏术也有涉猎。他怎么可能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医者为人施药,是要耗自己福缘的。 当然,正常情况下,为人医病同样也会积攒福缘,两者相抵,多余的就是就是诊金。 可问题是他现在已是濒死边缘,哪里有半点福缘可供消耗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来。”我掐住了他的大手。 “你?你会?” 我叹了口气,道:“您还是留着这几天阳寿,出去跟广场舞大妈约约会。” 转头对少妇说:“这两天古老身子骨不太舒坦,我是他学生,今晚八点左右您来接我就可以。” “你?”少妇眼中写满了不安。 得嘞,又是个只信任“老国医”的。 “您大可放心,小毛病,我徒弟没问题的。”古老给少妇吃了一剂定心丸。 她有些迟疑,但看得出,她对古老很信任。最后道了声谢,抱着儿子开车走了。 姓古,国医世家,又在热泽市开药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老先生应该就是国医泰斗古左千的大儿子,古尘! 第7章 小儿夜啼 说起这位国医泰斗,生前跟我家还真有点缘分。 小时候古左千不辞艰辛,遍访八百里秦川,终于寻到了我爹。 他有个病人,被人下了巫蛊,他用尽了毕生所学都无济于事,最后是我爹瞒着娘,解了那位身上的蛊毒。 古尘给我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小友说的很对,老朽阳寿要尽了,这才想着在最后有限的日子里多治几个,福缘不重要,我们古家人从不在乎这些。” 古家的医术传承了数百年,听说当初乃是皇宫里的御医,想不到如今落魄至此。 我以为,以古家人的在医学界的地位,怎么也得是某大医院的名誉教授,或者国医权威机构的专家。这么看来,我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哇哇,哇哇,哇……” 我正发呆回忆着儿时古左千的模样,突然,药铺楼上传来一声声婴孩的啼哭。 “乖乖莫哭,爷爷抱你吃奶奶哦。”古尘听到婴孩的哭声,脸上一扫将死之人的阴霾,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子,扶着楼梯几步跑了上去。 片刻后,左手抱着个小婴孩,右手举着奶瓶下来了。 这娴熟的技能,只怕一般刚当娘的都比不过。 但我却没感到一丝温暖。 婴孩刚从楼上被他抱下来,我立刻感到一股鬼气袭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就跟六岁那年,拖我下水的怨婴一模一样。 “你孙子?”我凑近两步问他。 “我个将死之人要真有这么个宝贝孙子还好了呢,老朽行医一甲子,无儿无女。” 婴孩至多不过一个多月,婴孩身子偏瘦。这么大的孩子,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定是在娘的怀里嘤嘤待哺。 亲娘的奶水够不够要取决于孩子前世是否带着福缘,福缘越多,娘喂的就越多。哪怕是前世十恶不赦之徒,但凡有一丁点善心,多少会带来些福缘,不至于凄凉至此。 “他娘呢?” 古尘叹了口气,无奈地晃了晃脑袋。 “死了。” “我能抱抱他吗?” 古尘小心翼翼地把婴孩递给我,还不忘右手一直托着奶瓶,生怕他吃不饱。 那股凉意更明显了,把这小人儿抱在怀里就犹如搂着冰块似的。 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详预感。 “您有他的生辰八字吗?” “八月初一,酉时卯刻。” 我心中开始用娘教我的口诀掐算。壬辰年,己酉月,庚辰日。 这日子不好,不宜生产。 而且他降生的时辰更不好,这不是新生儿该降世时辰,是破晓前最易死人的时辰! “你还会阴阳之术?”古尘好奇问。 我摆了摆右手示意他别打乱我的思绪。 阴阳卜算不是看家本领,就算是娘也是一知半解,至多比街头算卦的强上那么半吊子。 这年头,妇产医院的生意最好,一般大医院,手术室门前都有个大屏幕。产妇进去后,屏幕上都会打出她的实时分娩情况。可以说,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新生儿降世。 但您细看,仔细看,准保有那么一天,两三个时辰内,一个婴儿都没有,哪怕是产妇在里边声嘶力竭的喊一整天,也生不下来。 当然,也有意外,这时辰真要是有孩子出生了,那准保是死婴,或者他本就不该来到人间,要么,他就不是人! 婴孩在我怀里甜甜的睡着了,睡的很踏实。 我是秦家后人,爷爷和父亲生前救人无数,积攒下的福缘都在我身上。而且医者本就是一身正气,所以冥冥中是我给了他该有的宁静感。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在他娘死后,从肚子里把他剖出来的?” 他没直接回答我,而是说:“我是个医生,我姓古!” “他娘是横死的对吗?”我又问道。 “我是个医生,我是古家人呀!” 他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其实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丝寄托,就像孩子们犯了错,总会先找个理由来尽量降低自己面对爹妈时要面对的惩戒。 可他不是个孩子呀!要面对的也不是爹妈,而是阴司的审判! “疯了!疯了!您疯了吗?为了一个本不该降世的婴孩,您会耗尽寿元的!” “可……”他苍老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伸出大手指着婴孩白嫩嫩的小脸蛋。“可他只是个孩子呀,不该的,不该的。” 我忽然有点理解我娘当初对爹的良苦用心了。 这老顽固,简直比我爹还我爹。 说实话,我本可以不趟这浑水的,但同为医者,我敬佩这老顽固的医德,更敬佩他的执拗,哪怕就是他的执拗将成为埋葬自己的最后一锹土。 我自叹不如。 “今晚那个夜啼的孩子我去帮你看,其他的,无能为力。” “小伙子,好人有好报,谢谢。” 谢我?现在谢我有个屁用? 我其实是能救他的,祝由科中有通灵之术,但,一来我没用过,把握不大;二来与阴司做交易很可能会对我造成反噬。 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凭什么要由我承担? 当年我爹已经帮过一次古家了,就算两家以前真有什么人情,那也互不相欠了,没必要再把我搭进去。 古家人行医,不仅讲医德更遵医道,排除我们这些“旁门左道”的巫医外,可以说在国内是天下无双了。 可纵然这般,药铺的生意依旧冷清,一下午时间,也就十来个人,其中还有一半是拿着医院的方子抓药的。 晚上七点多,马路对面一个巴蜀面馆的小妹子端着碗面走了进来。 “古伯,他是您新招的学徒?”妹子岁数跟我相仿,嗓音有蜀女极具辨识度的小沙哑。 她瘦瘦的,高颧骨,一双薄唇跟火辣的海椒一样感性。标准的会勤俭持家的辣妹子。 “小颖还得麻烦你再煮一碗了,老规矩,记我账上。”古尘端着那碗满是红油的担担面说道。 “晓嘚咯。” 古尘说她叫项颖,十年前跟着爹妈就在这儿开面馆,可惜几年前爹妈出车祸死了,小颖这丫头要强,肯吃苦。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个人支着铺子。 蜀面跟我老家的口味差不多,都重辣,多油,很适合我。 吃完面,又坐了会儿,开宝马的少妇来接我了。 她家住在双峰寺附近,联排的别墅。 家里的小宝很懂事,娘出去,就自己在围栏里玩玩具。 家里布置的很温馨,装修风格充满童真。 但自进门我就发现,这家应该没有男主人。 鞋架上没有男人的鞋,而且连一双我能穿进去的拖鞋也没有。 茶几上,电视柜上,所有相框里也都只有这对母子俩的合照。 “您先坐这儿喝杯茶,我把小宝哄睡。” 孩子不睡我是没法念口诀的。 儿童房里不时传出她轻哼的儿歌。瞧瞧人家这娘。 我小时候睡前啥时候有过这待遇,我娘只会给我讲那些吓人道怪的山野鬼事。 拿出手机,给我娘发了个视频聊天。 视频窗口被接起的那一刻,我差点没被她吓死。 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光,脸上还敷着白森森的面膜。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娘呀,您空了学几首儿歌呗,毕竟以后您是要当奶奶的人。” 她揭下面膜,不屑道:“听说熊孩子睡觉与‘毛家婆’的故事是绝配哦。” -------------------------------------------------------------------- (书中所有处方均为杜撰,请勿信以为真) 第8章 被包养了 噗嗤,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不是被我娘的“语出惊人”吓的。 而是一抬头,面前突然多出个……额,不太好形容。 我承认,她算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妇。一袭轻薄的真丝睡裙衬托出她丰韵的玲珑曲线,她身体上,由内而外散发着女性成熟的美。 这种美,绝不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那些清纯女孩所能赋予的。 这是一种感性的美,仅是嫣然一笑,就让我顿感骨头酥软不已。 “小秦医生,你,没事?”她拿着帕子,温柔地擦拭着我的嘴角。 香,帕子香,人更香。 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燃起,让我整个人都沸腾了。 我一慌神,手机掉在了地上,镜头恰好对准了她。 “小朗,你被富婆包养了吗?还别说,挺好看滴。” “娘,我有事要忙,挂了哈。”不等她说完,赶紧关了视频。 我滴个亲娘嘞,想象力比我还丰富。 她淡淡一笑,好像并不介意我娘的话。 “抱歉,你娘不会误会?” 我尴尬地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我娘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对了,小宝睡了?” 她带我来到卧室,小宝四仰八叉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整个人摆出个大字型,看得出来,他睡的很放松。 我吩咐她道:“拿张纸,一会儿我念你写。” 待她准备妥当,我掐了个翻天灵印,围着床开始顺时针绕行。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念的很慢,略微带着西北唱腔,等我念完,也恰好围着床转了三圈。 这叫夜哭贴,至今在渭南一带依旧极其盛行。 其实法门只有两点,夜哭贴必须孩子的爹妈亲手书写,再者是贴在十字路口要有人帮着念。 小朋友夜啼有很多原因,按照祝由术的理解就是前世的记忆还未完全抹去,虽然转世的时候喝了孟婆汤,但每每梦中都会记起一部分残碎的前世画面。 夜哭贴可以起到安魂作用,让小朋友们进去更深度的睡眠。 “小秦医生写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剩下的我来办。放心,至少保他不生外病的情况下一整年不夜啼。” 若是在我们西北,直接把夜哭贴贴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上,路人走过都会随口念几句,愿意帮这个忙。 但这里是东北,估计我前脚贴上,后脚就有人把它当小广告撕了。 我站在床边,转身刚想走,这时小宝半睡半醒地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角。 “爸爸,你别走,小宝很乖,爸爸别走。” 我从不是个感性的人,但这一刻心头突然好似被针扎一下,酸楚异常。 我爹是六岁走的,而他,才两岁就失去了父爱。 重新坐在他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安抚他道:“小宝乖乖睡觉,叔叔不走,不走。” 我尽量把声音压低,生怕把他惊醒,生怕他醒来后眼前看到的不是父亲。 但却发现,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在家时,尤其是爹刚走的那两年,我不敢哭,怕娘看到。 她递给我张纸巾,道:“小秦,你跟我儿子有缘。” “抱歉姐,我失态了。” “看得出你是个好人,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像你对小朋友这么有耐心的了。我叫景佩晴,你别叫姐了,就直接叫我佩晴。” “好,佩晴。我能多句嘴问问,小宝他爸?” “跟小三跑了,为了摆脱我俩,这栋别墅还有车全都给我了。也不知道那小狐狸精到底哪好。” 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淡淡的笑着。我知道,她跟我娘一样,都是在故作坚强。 一个女人,撑起这个家肯定不易。 睡梦中的小宝拖拽着我的衣角,慢慢从床上蹭了过来,然后双手抱起了我的胳膊。 “呵呵……看来你今晚是走不了咯,要不,我告诉古老一声,你就留下。” 咕噜,我吞了口唾液。 天地良心呀,我,我没多想。 关键是,此情此景,再加上您刚才这句话…… 嘶……这样真的好吗? “你别误会,我去旁边屋睡。”景佩晴赶紧解释。 胸口下的怀兜一阵震动……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老古头的名字“包治百病”。 我接起电话,话筒对方并不是老古。 “是小秦吗?我是项颖,我,你告诉我,我该,我该怎么办?” 项颖的喘息很急促,听得出,她很慌张。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老古出事了?” “刚才我店里顾客给了张大票,我想找古老师换点零钱,进来后就看见他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试了,鼻息很弱,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打120?” 我皱了下眉,心道:这么快吗?按说他应该还有几天阳寿才是呀? “你别瞎碰他,就让他倒在沙发上,别着急,我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跟景佩晴应了声,撒腿就往回跑。 双峰寺离市区很远,大半夜的想打车都找不到一台。 我正急的原地打转,一台7系宝马从别墅区里开了出来。 景佩晴探出脑袋喊道:“小宝睡得沉,我先送你回去。” 二十多分钟后,车终于停在了药铺前。 老街对面的面馆打烊了,项颖站在沙发前,看着昏睡的老古急的直跺脚。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办?我看电视里,这种情况是不是该做人工呼吸呀?还是电击疗法?” 我俯身下去,翻开老古的眼皮看了看,还好,眼中神魄未散。 “给你个任务,去,拿着这个找个十字路口贴电线杆上,你念三遍,随便再找个路人,求人家也好,给钱也罢。加上你,凑齐三人,每人绕着电线杆,逆时针转三圈,一边转一边念它。”我把夜哭贴递给了她。 “古老师真的没事吗?” “放心,等你回来,他肯定又生龙活虎地喊你给他煮面吃。” 药铺就剩下我和他一个半活人了,我算一个,老古只能勉强算半个,至于婴儿车里的那位?我还无法确定。 我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这铜钱可不是寻常之物,就连我们秦家,也只有两串。 第9章 诈尸 街上摇卦的,都喜欢用五帝钱摇卦,其实大多都是高仿。 下五帝钱有辟邪消灾的作用,取的是大清国运最昌盛时五位君主治下的岁币。 有下就有上,但这上五帝钱可就难凑了,倒不是说多贵,这东西稀有的很,花重金也难寻到。 上五帝,即: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永乐帝。 最久远的,秦皇的刀币都两千多年了,稀有至极。 其效果跟下五帝钱自然也是乘几何倍数加持的。 我把上五帝钱用红绳穿起,一字排开,悬于他头顶。 心中默念翻天灵印口诀。 当我念罢,随着最后一个“开”字喊出,整个人突然眼前一黑,随之就是耳畔呼呼的风声和不停下堕的坠感。 这种情况我还从未遇到过,我慌了。 拼命想从这虚幻之相中抽离,但,不管我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过那无边黑暗的吞噬。 不多时,我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地了。 眼前是一片没有色彩的混沌,混沌中雾蒙蒙的,无法看清景物。 我试着摸索四周,身旁有个人。 好在,他的身体是热的。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我抑扬顿挫地高声吟呵正气歌驱散身边的污秽之气。 混沌迷雾逐渐散去,老古站在我右侧,正身体僵硬,眼神木纳地望着不远处。 我俩站在一个小山坡上,下边是条笔直的土道,土道上无数人影穿着鲜丽的衣衫排着长队茫然地迈动着步子,朝着土道尽头走去。 我心头顿时一惊,坏了,这是黄泉路! 生人魂魄入冥界时间长了,再想还魂,就算是大罗神仙都爱莫能助。 幻象,这些一定是幻象,我只是视觉与老古重合了而已,没有阴司召唤,我的魂魄不可能穿越生死。 如果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象,那么老古头顶必然还悬着我的五帝钱。 我伸手在他头顶抓了一把,触感很真实,尤其是那枚古迹斑斑的刀币。 我长吁一口气,幸好我事先准备好了五帝钱,要不然连我都得搭进去。 右手顺势一字拨弄五帝钱。 五枚铜钱相互碰撞,立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现实中,这声响必然很悦耳,但身处冥界,那声音竟好似炸雷一般震耳欲聋。 “啊!!!”我捂着耳朵大吼声睁开了眼睛。 老街上的路灯闪烁着昏暗的光线,时不时地几辆车从门口疾驰而过。 呼呼……呼呼呼……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透了。 “要死就死远点,别拽上我!我特么就不该多管闲事。”我破口大骂。 咳,咳,咳…… 老古干咳了几声,弱弱道:“你不该把我叫醒的。” 不是我不懂尊老爱幼,换谁,谁能不气? 要是我刚才没拿出五帝钱,或者处理的法子稍有偏差,就得提前跟着他见阎王爷去了。 医者父母心不假,可也没人规定医者就得陪患者去死的? “阴司已经找上你了,我能救你一次,可没有下次了。” 老古头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口水,然后默默朝楼上走去。 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去关心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婴孩?只怕我爹活着也要自叹不如了。 他苍老的身躯踩在楼梯上,老楼梯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声,就如他的生命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医者仁心,当以悬乎之术渡世人苦难。” 我愤愤道:“老爷子,您是医生,不是和尚,辛苦一辈子了,末了咱就消停消停。” “我死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我还陪你玩?玩命呀? 许是他人之将死,能听到我的心声,他又走到了楼梯口,两眼空洞地看着我。 “老朽再求你最后一件事。” “行,单冲您刚才请我吃的那碗面,最后一次,但别跟我说又跟那个孩子有关。” 此话一出,他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冲我大吼:“丢了,丢了,他丢了,求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老古口中的他肯定是指那个孩子。 自从我进入这家药铺,老古除了给人瞧病外,几乎每隔几分钟都要上楼看看那孩子。抱着孩子的时候,他身上的死气荡然无存,眼中充满慈爱,与寻常老人疼爱自己孙子一样。 可能是一生无子,他对那孩子是真的疼爱。但此刻,他怀中却空空如也。 隐约间我感觉事情不妙。 几步跑上楼,楼上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老古自己住的,另一个被他当杂物间了。 屋里的窗户大敞四开着,有人从这里抱走了孩子。 我提着鼻子嗅了嗅,那股气味还未散去。应该是那东西来过了! “我问你,今天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七七?” 老古惊讶地看着我问:“你咋知道?” “她身怀六甲,又是横死的。死前都没有看上孩子一眼,肯定怨气极重,若是恰巧再埋在极阴之地,七七必诈尸!” “诈尸?这怎么可能?” 我手指着他道:“老古呀老古呀,你乱发善心我不怪你,可你不能胡来!你这不是救人,是在害人!难怪阴司鬼差要把你的魂儿勾入黄泉路了!” “不,不会的。” “不会的?自己闻闻,你一世行医,难道连尸臭都嗅不到吗?” 老古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怎么救他的问题了。必须趁着那女僵的意识未完全苏醒前赶紧找到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这时项颖回来了,她有台车可以载我们去那女人的坟地。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老古双手捂着眼睛,不住地叨咕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女人的坟地不远,就在东郊的蟒金山。 “你俩在这儿等我,千万别下车。” 说实话,走这一小段路,我的腿都在不停地打晃。 直娘贼!那是僵尸呀! 我是巫医,不是巫师。 双手哆哆嗦嗦地捏了个翻天灵印,口中喃喃念诵辟邪口诀。 第10章 一路走好 半山腰上,有个孤零零的墓碑,墓碑前的坟头塌陷了大半。 她不在? 不对呀,这是她的阴宅,她必然会带孩子回来的。 一股阴风吹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很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很像是小孩吞咽时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动静。 我,慢慢回过身,眼前一幕让我大脑翁地声险些炸开。 银白色的月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寿衣半倚靠在老树前,正侧身给孩子喂nai呢。 最让我心有余悸的是她肚子小腹位置的衣服裂开个口子,里边血肉模糊。 这应该是四十九天前老古为她开刀的位置。 一滴滴汗珠顺着我的脸颊已经淌到了脖颈子。 我壮着胆子,指着她道:“你这又何苦呢?” “嘘!”她抬抬起头,双眼中全是眼白。 祝由术起源于蚩尤大帝,而蚩尤的九黎部落是苗民先祖。就连现今的苗医都是由祝由科延伸而出的。赶尸是苗疆三绝其中之一,他们的镇尸符我其实也会画。 但我已经伸进怀中打算拿符纸的手还是停了下来。 老古说的没错,他只是个刚刚降世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吃一口亲娘的nai水,有罪吗? “阴司有序王法无情,在未酿成大祸之前适可而止。” 我的双手已经很自然地垂在了大腿两侧,翻天灵印也被我化去了。 她口唇蠕动,悠悠地说道:“让他再多吃点。” 僵尸的声音不好听,她身体每一寸骨骼,每一个器官都早已僵硬无比,发出的声音十分空洞。如果让她继续在阳间逗留足百日,那我就无法跟她正常交流了,到时她说的就是尸语。当然,我也没必要再跟她这么近距离沟通了。 但在此时,她的声音在我看来却是全天下最“动听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方才的恐惧全部释然了,仿佛回到了儿时。 娘那时候应该也是这般喂我的。 母爱何其伟大? 伟大到可以让她甘愿永不轮回,魂飞魄散! 一旦成僵,就是天地难容。天劫将至,她在劫难逃。 眼中再度传来酸涩之感,我想仰起头,努力让自己不至于出丑。 可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起,一朵朵乌云已经遮住了皓月。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乌云中闷雷四起。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大吼道:“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身为祝由传人,我竟然想救一具僵尸,一具很快会失去人性,随时都有可能取我性命的僵尸! 这雷声对她这种“脏东西”而言,犹如噬人的熊熊烈焰,让她痛苦不已。 一丝丝,一缕缕黑线正从她的七窍中溢出。 她强忍痛楚,紧紧抱着婴孩不愿松手。 “再吃点,快呀多吃点,娘要走了,娘真的要走了。” 轰隆一声巨响,炸雷劈下,直把她的墓碑化作一团火海。 “儿子,你要好好的活着,要快乐的活着。娘要走了。” 她站起身,僵硬的关节让她行动不便,只能十分滑稽地朝我蹦来。 婴孩吃饱了,甜甜地睡着,我接过的那一刻竟发现,他有了体温。 “您和古老师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想低头再吻一下孩子的小脸蛋,可僵硬的身躯让她根本无法做到。 试了两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的眼,湿润了,但僵尸流的不是泪,而是血! 我想再说什么,可却发现喉咙无比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抱着孩子,看着她僵硬的身躯一步步朝山顶蹦去。 当她蹦到山顶时,又是一道怒雷劈下。 我赶紧抱着孩子转过身。 “一路走好!” 车开的很慢,我把脑袋伸出窗外,舒适的夏夜凉意打在脸上,才能让我短暂驱散心中苦涩。 怀中的孩子一只手塞在自己嘴里,一边吮一边甜甜睡着。 “待会儿我让小颖送你去车站,想去哪票钱我出,就算还你人情了。”古尘道。 “怎么,卸磨杀驴?储物间不是还空着吗?”我小心翼翼把孩子递给他,淡淡道。 古尘用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我就说嘛,你小子呀,是刀子嘴豆腐心,天生就是医者的料,放心,一会儿我就把旁边屋给你收拾出来。” 我留下,他必是高兴的很,秦家后人给他当学徒,给他养老送终,那是他天大的福分。 “哎哟哟,真没想到,老朽末了了,还得了你这么个衣钵传人,天不亡我古家呀,哈哈……”老头子在车里手舞足蹈,不停地拍打着前排座椅。 “别把他吵醒了。”我瞪了这老小孩一眼。 “对对对,瞧我瞧我。” …… 二楼的小仓库堆满了他行医一甲子,治愈的每一个病患的病例。 老爷子和项颖在里边忙碌着,我抱着肩膀,斜靠在门框上,嘴角不时上翘。 挺可笑的,一直想逃避,可最终我还是走上了父亲的那条旧路。也许这就是秦家人的命,天下医者的命。 “老古啊?” “嗯?”他应了声。 “你说这年头土葬是不是违法的呀?” “额……” “私自挖坟,还给一具死尸做剖腹产手术,罪上加罪?” “额……” “你怎么会知道她埋在哪?这极阴之地可不是寻常风水师能找到的。” “额……” “她到底什么身份,让你不惜拼了老命也要搭救?” 老爷子脚下一软,赶忙扶住项颖的肩膀。 “这人啊老了就是不中用,不行了不行了,老朽累了,小颖快扶伯伯。” 呵,还真是个老小孩。 其实就算他不愿说我也猜出了个大概。 刚才在坟前遇到那女人的时候我留意到,她手指纤细,但食指与中指内侧有一层薄茧。而且她的右大臂肌肉比寻常男人还要壮。 她是个江湖人,善使暗器。 也许诸位觉得我的话很可笑。 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江湖高手是大隐隐于世,虽然他们没有影视剧里那飞天遁地的本领,但也从不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气。 还别不信,那我秦家这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圣手妙术又算什么? 第11章 年轻的风水师 小颖拿着帕子,把屋里每个角落几乎都擦了个遍。 “古老师是个好人,他不想说肯定有难言之隐。” “我知道。” “那年我爸妈遭了车祸,我把他们送到医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跪着哭求他们,可他们看不到钱根本不给手术。” “老古当时就在那家医院?” 她帮我把被子铺好,怕储物间里许久不住人味儿大,还帮我喷了点香水。 “古老师是教授,也是我爸妈的主治医师。他因为此事跟院领导大吵了一架,最后他帮我垫了医药费,但,还是没来得及。” 小颖转身看着我,一双纯真的大眼睛忽闪着。 “你说这个世界上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如果是,为什么古老会落得如此下场?” 窗外的乌云散了,皎洁的月儿羞答答地露出一角,雨水顺着楼檐滴滴答答如珠帘般垂落而下。 他坐在床边,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会帮他的。” 哎!只有苦叹一声了。 这家破药铺也不知有什么魔力,自我踏入的那一刻起就如漩涡般让我越陷越深,根本无法抽离。 第二天一早,景佩晴给我俩送来了早餐,说是特意来感谢我的。他家小宝昨晚睡的很香,一觉到大天亮。 “古老师,不知小秦大夫的出诊诊金怎么算啊?”她笑吟吟问道。 “咳,啥诊金不诊金的,都是老熟人了,你以后有事尽管……” 老家伙,合着你让我白忙活?你以前什么规矩我不管,既然让我替你坐诊,那就得按我的规矩办。 我当即道:“小宝的病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出诊一趟,二百。” “哎,好嘞,还是小秦大夫好说话,您老总不收钱,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把两张大票塞进我手里,临走前转身还不忘冲我眨了下右眼。 老古气的直吹胡子瞪眼,怎奈人都走了,他也只好作罢。 我说:“您那,有生之日就消停地带孩子,从今以后,我就代您坐诊了,我心不黑,正常收费,放心。” “不,不行,我……” 不等他说完,我搂着他的肩膀,指了指对街面馆的招牌。 “小颖那儿的账您临死前是不是得清了呀?” 他还想顶嘴,说:“可,那,我几年前还给她爸妈……” “就问您一句,救活了没?” “哎!”老古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脑袋,推着婴儿车带孩子出去晒太阳了。 我在椅子上“葛优瘫”了一上午,一共看了四个病人,本是可以营收个四五百没问题的。 可等我拿完药按照他的老价格单用计算器一算,得,赔本赚吆喝。 “老古啊,你外边挂的招牌给我再念念呗?” 他拿这个摇铃正坐在婴儿车前逗孩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同德堂。” “要不,我明儿花钱重新给你做个招牌,你觉得平价大药房怎么样?”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估计是生气了,这牌牌匾是他爷爷在世时挂上的,名副其实的古家老字号,岂能说换就换。 他手指着我,瞪着眼珠,怒道:“你咋不早说,换!一定要换!” 我:…… 这老头没救了。 我也只是句玩笑话,老字号的牌匾怎么可能说换就换,我还指望着它给我挣钱呢。 中午我正跟老古在铺子里吃面,一抬头就见门口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正探着头鬼鬼祟祟地往里张望。 这小伙长的那叫一个俊,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蛋白皙的比女人还女人。 他身上是一件休闲小西装,下身牛仔裤配马丁靴,时尚又不失稳重。 如果把当下影视剧里那些最火的小鲜肉们跟他比,估计小鲜肉们可能真的要失业了。 “小伙子瞧病还是抓药,进来说。”老古招呼他说。 他应了声迈步走了进来。 我眯着眼睛细细观察,留意到他走路很轻盈,乍看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马丁靴落地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药铺开门做生意,卫生是第一位。 半个钟头前我刚拖了地,药铺地面铺的是一层地砖,擦干净后锃亮,都能当镜子照。 可这这俊小伙脚踩在上边,地砖上非但没有他的脚印,竟然连一丝灰尘都不曾留下。 他是个轻功高手,绝顶高手! 哗啷啷……哗啷啷…… 随着他迈动步伐,他腰间挂着的一串小铜铃铛传来清脆的悦耳声响。 那声响虽然不大,但却在我心头悠悠回荡,让我有些魂不守舍。 这铃铛不寻常,必然是内藏玄机的。 他走近后,一语惊人。 “你俩谁要死了?” 我戳了戳老古。 “找你的。” 老古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他,问:“小伙子,咱以前认得吗?你怎么知道老朽要死了?” “这药铺里死气很重,我是顺着死气寻过来的。” “哦。”老古点了点头。 他语气很平淡,并没有普通人遇到江湖术士,被其一语道破生死后的那份讶然。 一来,老中医或多或少都懂一些阴阳之术。 再者,有我这个祝由巫医给他当学徒,还有什么江湖异术能让他目瞪口呆的? “去去去,小孩岁数不大,干点啥不好,非要当神棍?”老古伸手就要把他往出推。 他赶忙解释:“别介,我真是个风水术士,如假包换。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给您指处风水宝地,保您福泽三代后人衣食无忧。” 我站起身,笑道:“朋友,你说这老爷子还有几天阳寿?” 他摊开手掌比划了下。 “五天!” “我说还有一年,敢打赌吗?” 他当即来了兴致,问我赌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输了,我帮这位老先生料理后事,一整套服务,两万块不贵?” “嗯,收费很公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你就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合着你这是抱着必输的心态跟我赌?” 我耸了耸肩,挑起一筷头面送入口中,对他道:“唯一的条件,楼上左手边是我屋,赌约结束前,你就住那儿。” 他有些犹豫,捂着鼻子,有点嫌弃药铺里的气味。 “你这算是无理要求吗?我从不与男人同床的。” “呵呵……正好,我也没这癖好,放心,这几天我睡楼下沙发。” 他背着自己的小包瞪了我一眼,为了那两万赌金还是悻悻地跑上了楼。 “小朗,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着,老朽要死都死不踏实了?还得帮你多挺几天咽气?我能帮你的肯定帮,可,一年呀,下边能放过我?”他指着脚底下问我。 “看造化。” “我的造化?” “不。” 我房间里的灯亮了,新房客很讲卫生,我仅睡了一夜的被褥,他又给我换了新被套。 我又补充说:“看他的造化。” 第12章 古画 那家伙挺神秘,一整天除了上厕所都我在屋里不出来,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晚上下雨了,面馆提前打烊,小颖索性关了门,来我们这儿做饭。 她手艺不错,一桌子蜀菜,色香味儿俱全。 “加个汤吗?”小颖问我。 “不仅加汤,还得加副碗筷呢。” “来客人了?” 我冲楼上左手屋努了努嘴。 刚好这时,那位推门而出。 “哟,蜀菜的香味?谁手艺这么好?” 得,别的不积极,吃饭时候这鼻子比狗儿还灵。 小颖手上端着一盘子回锅肉正要送上来,闻声抬头与他直视。 只是看了一眼,小颖瘦弱的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若不是我眼疾手快,那一盘子美味可就遭禁了。 “至于吗?没见过男人?”我笑道。 “呵……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小颖涨红着脸蛋,低着坐下埋头吃饭。 好家伙,都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这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呀,女人仅是与他对视一眼就被迷的神魂颠倒?狐狸精,公狐狸精! “在这儿吃喝睡可以,但麻烦你收敛点,尤其是你那随处‘排泄’的男性荷尔蒙。” “嘿嘿,没法子哟,哥们我生来一幅媚骨。” “你?你这是在自夸?” 他嬉皮笑脸走下楼,一屁股坐在了小颖身旁。 小颖羞的半咬着嘴唇,甚至连筷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他夹了一块肉,放入小颖碗中,道:“事实如此。” 刚才我留意到,无论是他与小颖对视时,还是给小颖夹肉时,腰间的那串铃铛都在有意无意地发出声响。 这像极了母亲以前给我讲过的一类江湖异士。 蜀菜中辛辣,那家伙应该是江南人,虽喜食辣味,但却在不住的喝水。 一顿饭的功夫,吃了足足半桶水。 “我吃好了,妹子一会儿麻烦帮哥把碗洗了啊,谢了,木么!” “好,那,那你还有什么衣服要洗吗?”小颖这哪里是贤妻良母上身,分明就是被他的媚骨所惑,不放过一切与他相处的机会。 “这个可以有,那一会儿劳烦妹子上楼来拿?” 嘭! 桌子下我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踢我干嘛?” “差不多得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到处留情的渣男,最是惹人厌。 “我说你这人,怎么?你看上妹子了?看上了就说呀,你不敢说,又不愿人家跟别的男人接触,啧啧啧,虚伪哟虚伪哟。”他抱着肩膀冷嘲热讽着。 我淡淡一笑,夹筷子的手横在半空,突然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干嘛?吓唬我?要动武是不是?” 我把筷子放在面前,慢慢松开,轻轻一吹,三根微微卷起的长睫毛被我吹落。是他的。 咕噜,他吞了口唾沫。 “我,我开,开玩笑的。你们慢用哈。” “狐狸”夹着尾巴逃上了楼。 刚才我施展的便是娘她们老马家的看家绝学魅影鬼手。 这门功夫不算硬功夫,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玩的就是个极限。 小颖魂不守舍地望着他的背影,少女心事不言而喻。 我走到她身后,右手按在她左肩内侧半指位置,轻轻下压,然后另一只手在她右耳垂上用巧劲轻轻一弹。 “破!” 小颖打了个激灵,双眼中再度恢复了清明。 我俩从坐在饭桌前斗法开始,老古就一直在看,但却只顾着吃饭不言语。 一直到小颖端着碗筷离开,他才问我:“那小伙子的铃铛是不是有问题?” 旧年月,江湖贼匪横行。贼也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类人,极具传奇色彩。 “采花贼。” “采花贼?真的假的?”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如果我没猜错,他腰间挂的铃铛应唤作阴阳悬魂铃,乃是清朝末年采花大盗花膀子所传,这东西邪门的很,不但可以勾走女人的魂儿,而且还有辟邪功效。” “哦,那采花贼对男人没兴趣?” 老古头,平时仪表堂堂,满口的仁义道德,骨子里到底是什么龌龊思想啊? “要不您上去敲门试试?” “管用?” 我走到卫生间,把一块肥皂递给他,道:“拿着它,准保管用。” …… 老古的人品我还是信任的,不至于做这种没品的事。 入夜后,我倒在沙发上望着外边的路灯,等待着印证自己心中猜测。 一直到后半夜一点,我仔细数了,那家伙一共起夜四次。 爱喝水,尿频,脸色白,再加上他又向我多要了一床被子,可以确诊了,这家伙严重肾虚。 看来这年头生活不易呀,连采花贼都要得职业病了。 两点,正是人体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他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我鼻尖抖了下,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香味。 这香味很特别,像是女人的胭脂,像是芳草花香。 最让我称奇的是,药铺里的数百种中草药味儿竟然盖不住它? 这股香味很特殊,闻了后让人大脑中逐渐勾绘幻象,那幻象中竟全都是男女之事。 我心中默念驱邪口诀,让自己保持清醒。 抬头望去,二楼左手房间门缝下有忽明忽暗的光在闪烁。 我光着脚,尽量不发出声响,一步步摸上楼,先是贴在门上听。 奇怪,屋里竟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只有荒山林野间才有的鸟兽鸣叫。 外边雨刚停,半点风都没有,怎么可能呢? 那股异香越来越浓了,我可以断定,那不是花香。 试着扭动门把手,他竟然反锁了。 怎么个意思?还怕我大半夜上楼祸祸你呀? 可他好像忘了,这是我的房间,昨天老古就把药铺所有的,一共十一把钥匙都交到了我手上。 咔嚓…… 门被我推开了。 我只推开了一个小缝,但就在我的手开始用力推的那一刹那,屋内忽明忽暗的光立刻消失了。 连刚才林野间呼呼的风声也消失了,仿佛这一切都是我的幻听。 屋里除了窗外渗入的月光外,什么都没有。 他岔着大腿,骑着被,嘴角哈喇子流了老长,睡相着实不雅。 我刚想转身走,目光突然一凝,就感得后脊梁骨阴嗖嗖的凉意直往上蹿。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 不对,直觉告诉我,屋里除了他,还有个活物! 又往屋里迈了一步,视线扫过屋内所有摆设。 目光最终锁定在书桌背靠的墙面上。 墙上多出一幅画! 第14章 鬼上身 “你去了就知道了。”她的口气很坚定。 马上又到饭口时间了,我心里是不想去了,但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身子好像根本不受控制般,鬼使神差地竟真跟着她走了出去。 “哎?你去做撒子?刚给你下的面。”小颖端着面正从马路对面过来。 穿过老街,走过一条小巷,前边是一片老旧小区。 她几步三回头地引着我,那轻巧的小步伐就像只可爱的猫儿般俏皮。 她家住在五楼,三居室,装修的虽没有景佩晴家那么“公主风”,但入眼便知是少女闺房。 刚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油烟味儿。 “靖桐怎么这么晚回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妹子扎着围裙笑吟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小萝莉把我推到她身前,拽了拽我的袖子道:“这是我姐,曲靖淑,你给她看病。” 曲靖淑冲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然后揪起妹妹的耳朵把她拽进了屋里。 “死丫头,我反对你找男朋友也不至于这么祸害我的?你咋不把姐送到精神病院去呢?” 她几近嘶吼地回答:“姐,我想活着!!!” 屋内是一片死寂,片刻后,姐俩推门走了出来。 曲靖淑解下围裙,擦了擦沾满油烟的手,给我倒了杯茶。 “我妹不懂事,让您笑话了。” “曲小姐抱歉,我时间不是很富裕,赶紧说您的病症。” 许是家族的职业病,我第一次接触陌生人,总是习惯性观瞧这个人的脸色,这就好比是老古用国医的“望”字诀一样。国医是正儿八经地在从病者的面部来观察潜在的病症,而我们巫医则是在观气,看这个人的运势,福缘,甚至是阳寿。 但曲靖淑脸色红润,呼吸平稳,气息正常,并无异样。 “姐,你有病,你病的很严重,再这样我迟早会死掉的。”曲靖桐在一旁插嘴说。 她有些无奈,道:“医生,我妹妹总说我晚上梦游,今天还说我要杀她,说我被鬼上身。” 梦游症近年来被恐怖电影演的太邪乎了,其实梦游也分很多种。轻点的,说梦话,咬牙,其实这都算是梦游的范畴。 巫医理论中“梦游者,离魂也。” 是魂魄不稳固的一种表象。 国医治疗,通常以安魂为主,长期服药可以得到缓解。 “梦游没什么的,要不,我给你开两副药,你先吃吃看。” 曲靖淑倒也没反对,拿着药方说下午自己就去抓药。 等我开门下楼时,不管姐姐怎么喊她吃饭,曲靖桐非要坚持送我下楼。 “你看病不用号脉的吗?”她好奇问我。 “我不是国医,是巫医。” “呀,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我姐的病能治好吗?”她眼中充满了对我的崇拜之色。 我说,如果只是单纯的梦游,对人的身体并无太大损害,喝几天药问题不大的。 “不是啊,不是啊,你看这个。” 说着,她打开了手机的录像视频。 视频日期显示的是昨晚十二点录的。 视频中,曲靖淑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白暂的脚丫从单元楼上走了下来。 从拍视频的角度判断,当时她妹妹就正对着自己拍,她竟然全程无睹,茫然地走了出来。 她并不像普通的梦游重症一样眼神木纳。 她的双眼中隐约透着一股死气,可那死气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清明在。 她绝对是有意识的,光着脚丫顺着巷子走了很远,一直走上了我们药铺前的那条老街。 我们这边属于热泽的老城区,道路年久失修,要是下场雨,立刻就变得泥泞难行。 可她走了这么远的路,脚底板上愣是一丁点泥水不见。 镜头跟着她越走越远,她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时不时地,开夜车的出租车司机停下喊她,也有好事的醉酒之徒吹口哨,好在,都被她妹妹赶走了。 半个小时后,姐俩一前一后来到了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棚户区。 这片区域都是低矮的胡同,住户大多早都搬走了。 本就是后半夜,再加上老街没了人气,阴暗潮湿。 整个拍摄过程,镜头都在不住地抖着。 “怕吗?”我问小萝莉。 “如果只是这般景象,我能慢慢习惯,可你再往下看?” 她的小手给视频又快进了十分钟。 拆迁的棚户区后边,有座古旧的老庙。 那老庙的青砖碧瓦上布满了蛛网灰尘,年代极其久远。 它也在拆迁范围内,所以,门板上贴了张封条。 曲靖淑径直走到门前,轻轻一挥手,封条立刻被一股阴风吹开。 吱呀…… 庙门响起诡异的声响,开了。 这座庙不大,也没个院子,门内就是黑漆漆的大殿。 镜头就停在门外,曲靖桐没敢进去。 光线很暗,画面中只能隐约看到一樽神像,神像下应该是供桌。 咣当! 门重重地关上了。 “那是什么庙?”我问她。 这可绝不是普通的梦游症,活人在离魂状态绝不敢轻易涉足庙观,他们灵魂深处是有潜意识存在的。梦游时,人的魂魄是最虚弱的时候,是最接近前世在阴司地府时的状态,所以他们最惧的就是有仙佛的道场。 “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吓坏了,根本没敢看。” 她继续快进。 曲靖淑在这座神秘古庙中待了能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她推门走了出来,迈步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眼中的神魄突然发生了变化。 由于拍摄在夜间,比较模糊,我并不能确定她身上“多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呵呵……”她站在庙门前,竟然开口对妹妹笑了。 那笑容鬼气森森,仅是隔着屏幕看一眼,就让我不寒而栗。 “姐?”曲靖桐应了声。 她的笑更加浓艳了,笑的时分夸张。 我刚见过曲靖淑,她人如其名,身上带着一股子江南女孩的小家碧玉气质。 哪怕是笑,也给人一种恬雅的舒适感。 但视频中的笑却十分诡异,半分邪魅,半分妖艳。 这就不是她! 紧接着,最令我预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小萝莉下意识想往后退,但不等她迈步, 曲靖淑突然张开右手,死死掐住了妹妹的喉咙。 “姐,姐,咳,咳……不……” 镜头一阵晃荡,最后掉落在地上,变得一片漆黑。 难怪她今天要s萝莉装了,白裙内衬是一条长衬衣,衣领很宽大,正好遮住脖子。 解开衬衣一颗扣子,白暂的脖子上露出五个手指印。 第15章 离魂者 我赶紧把她的扣子系上,这丫头已经到了勉强进入禽兽食谱的岁数了,大白天的,我别在被人当色魔乱棍打死。 “她这情况多久了?” “第一次梦游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开始时候只是在家里溜达,后来慢慢下楼,然后越走越远,昨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曲靖桐口中的第一次,是指姐姐第一次来那座老庙,第一次要杀她。 我又问她:“你觉得昨晚你姐是真的想要你的命吗?” “她掐了我一下就松手了,我姐平时身子弱,可昨晚的劲儿……我觉得她更像是……” 我打断她,道:“更像是她身上有个什么东西在警告你?” “嗯。”她点了点头。 离魂症祝由科中并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法,但如果她是被什么邪祟上身,那我就有十成的把握的了。 可问题在于,那东西竟然操控着她的身体去庙里? 要么就说明那东西道行深厚,不畏庙观中的正气;要么就说明,他本身就是那庙里的东西! 小萝莉见我暗自发呆,忙问我能不能治。 “妹妹,咱是不是该先谈谈诊金问题呢?” 我嘟起小嘴,故意卖萌着指了指我嘴里还半含着的棒棒糖。 “我不是慈善家!” “蜀黍,求你了啦,人家还这么小,大不了……嗯,大不了……”她死死摇着我的袖子不住地发嗲:“蜀黍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一。” “二十一,我十四,差七岁,绝配哎,要不然,我做你女朋友。” 噗!!! “妹子哎,两年年起步呀,你别害我了!” 她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似地,迎着我又往前贴近了两步,然后…… 一颗,两颗,三颗……自己解开了扣子。 什么节奏?我被个十四岁的小萝莉仙人跳了吗? 现在的孩子在学校到底都学了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 “得得得!我认了!”我赶紧把她拽到一旁,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诊金再议,今晚她再梦游经过同德堂你喊我便是。” “嘿嘿,就知道蜀黍你是个好人,那晚上见咯。” 夜半,我照常还是睡在沙发上。 楼上姓花的依旧不消停,睡前喝了不少水,两个钟头起夜四次了。 一直到十二点半左右,他总算不折腾了,我这儿盖着凉被刚有了几分睡意,外边就响起了敲门声。 推门一看,正是曲靖桐。 她把我的外套还给我,还不忘给向我邀功说,已经洗干净了,又给我喷了点她姐的香水。 “怎么样,我这个小女朋友体贴?” 我掐着她肥嘟嘟的小脸蛋道:“说人话!” “我姐又梦游了,你答应帮我的哈。”她回过头,把目光投向对街,小颖面馆门口。 昏暗的路灯下,曲靖淑光着脚丫一脸茫然地迈着步子,就跟昨晚视频里一模一样。 自从姓花的住进来,每到晚上,药铺中就会弥漫着那股淡淡的异香。 可说来也怪了,此时,那股异香竟然消失了,仿佛古画中的那人身黄皮子脑袋的妖精也感受到了一街之隔的曲靖淑身上的异样气息,不敢释放出出自己身上的妖气。 如果真如我猜想的这般,那可就棘手了。 娘说过,古画中的黄皮子已有数百年道行,连她都不敢轻易招惹。 那曲靖淑身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敢跟的太近,如曲靖桐所说,寄住在她姐姐体内的那个东西意识正在逐渐清醒,昨夜已经对她发出警告了。再贸然靠近被发现,指不定今晚要做出什么事来呢。 走街串巷一个多钟头后,依旧是进入那片低矮的棚户区。 胡同里的老屋破败不堪,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我俩小心翼翼地躲在胡同口,靠在一个电线杆子后,偷眼观瞧着曲靖淑的背影。 她轻轻挥手,老庙的门开了,她闪身而入。 老庙门外左右各坐着一樽歪脑袋的石头狮子,上方是一块早已被风雨侵袭的不成样子的匾额。 我走上前,用手机照了下,这才隐约认出那三个大字“城隍庙”。 又是城隍庙,我秦家人是跟城隍爷杠上了吗? 既然与本地的城隍有关,我也就总算能长吁一口气了。 我们祝由巫医拜的是蚩尤大帝,按照当下孩子们的口头禅就是,秦家后人对泰山府君一脉有“压制buff”的加成。 “在这儿等我。”嘱咐了一句她,我推开庙门走了进去。 我刚迈脚进去,突然,背后的门自己合上了。 大殿中,到处充斥着腐朽的潮气,与老家的城隍庙情况类似,随着香城隍的陨落,阳间没了香火,没了人气,它,也就再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四周是一片寂静,大殿房顶的瓦砾残破不堪,几束月光顺着头顶残瓦间映照而下。 曲靖淑背对着我,僵直着身子站在神像前一动不动。 我又往前迈了两步,但还是不敢靠的太近。 “你到底是谁?”我淡淡问道。 回复我的,只有那从房顶漏洞吹下来的一股股阴风。她定作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没动,但距离如此之近,我已经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身上的气息正在陡然上升,这气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似神又非神,极为诡异。 “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想去招惹你,我是个巫医,她,是我的患者,你现在离开她的肉身,再找其他肉身,此事我就当从未遇过。” 这东西八成是某种魑魅魍魉上了她的身,与三年前,陈楠的情况有些类似,他们应该都是瞧上了城隍庙里残留的这点“香火气”的。 见她还不应声,我在手中捏了个翻天灵印。 “别逼我!” 我捏出的翻天灵印威力有限,对付那些山野精怪还算勉强,可一旦上了百年的道行,那就是替人家抓痒痒了。 翻天灵印属祝由巫师的入门级法决,祝由科中最厉害的当属五雷印。 五雷印,引天地之怒为己所用,诛灭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可一来我的体质弱,再者,五雷印也是要消耗福缘的。 哪怕是当年我爷爷活着时候,他至多也就能打出两成功力的五雷印。 这时,面前的曲靖淑突然开口了。 “何方宵小,敢私闯本座道场?” 第17章 城隍傍身 天明,城隍庙里的禁锢自动消失。 我怕吓到这姐俩,倒是没说曲靖淑是被城隍占了肉身。 只告诉她们,上身的鬼邪已被我驱走。 曲靖淑为刚才那巴掌给我道了歉,最后对我千恩万谢。 等我回到药铺,正赶上景佩晴开车过来给我送早餐。 “小秦你尝尝看,也不知道这臊子对不对你的口味。” 昨天其实我也只是句玩笑话,那个没正型的老古竟然真转告给她了。 保温饭盒里是热腾腾的臊子面,对,只能称之为臊子面。 她是关东人,让她在几天内学会秦川的biangbiang面是有些为难了。 “咦?你身上这是什么气味?”女人对香水味极其敏感,他凑近了揪起我的外套,皱了下眉头:“敢情小秦大夫昨晚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我赶忙解说:“我哪有什么女朋友,昨天一个女患者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她给我洗的。” “哼,劣质香水!” 景佩晴不知发了什么邪火,闷哼一声,甩上车门,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今天药铺的生意不好,整个上午,一分钱进账都没有。 一问老古才知道,后街一家新装修的药铺开门了,并且,还搞了“开业大酬宾”。 听说还有个坐诊的老国医,有祖上真传的回魂汤,此药喝了可为患者立刻驱散病痛。 街坊四邻的大早上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都去那儿排长队了。 “你瞅瞅,就是这个,我刚才尝了,功效不错的。”老古手中捧着一碗药汤说道。 我伸舌头舔了舔,叹了口气。 这不就是混合了麻黄碱的参汤吗?而且还是过量的麻黄碱。 现在西药盛行,很多抗生素药剂中都写着主要成分是麻黄碱。 可世人却不知,麻黄碱其实是国药。 服用这种药剂可让人短暂性驱散病痛,但却不能根治。 长期服用不仅有副作用,而且人体对它会产生依赖性。 就算是有医嘱的药方里,也不能多开。 说白了,与清末民初的ya片兴致差不多。 “你的良知呢?你的医德呢?怎么没举报?”我问他。 “嗨,买它的都是些像我这样的将死之人,有些长期受病痛折磨,这药能让他们暂时缓解不也是行善积德了嘛。” “哟呵,老古呀,你要早有这觉悟,我可就甩开膀子,咱也来个日进斗金了。” 医者最为禁忌的就是不能损了医德,否则天理难容。新开的药铺这么做生意不用我们举报,他们罪孽深重,最后欠下的孽债都要落得子孙身上。 午饭时候小颖竟然没来送面,我正要打电话催她,她就带这个老头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 老头岁数不小了,腿上好像有残疾,小颖得用轮椅推着他。 还没等进药铺,我和老古就练练皱眉了。 老古用的是“望”字诀,看出这老人是久病缠身,时日无多了。 而我看到的是他的福缘将尽,即将不久于人世。 老古低声对我说:“这老头不简单,一身枪伤,都是当年打鬼子时留下的。” “战斗英雄?那应该终身享受大医院的治疗待遇呀,怎么还来咱这儿抓药。” “没用的,肺癌晚期,哪个医院能治?都九十来岁了,手术都不敢做。” 老英雄进来了,他认得老古,俩人以前是老棋友。 “老赵,又来抓药?” “古老弟,这次我是真不想麻烦你了,你说人都活九十多了,再活不要成人精了吗,是不是?咱不能给儿女和政府添负担呀。” 老哥俩相视而笑,转身朝窗前的桌子走去,那是他俩平时下棋的位置。 我看了看小颖,问她怎么回事。 “赵爷爷孙子早上就开车把他送来排队领那个回魂汤,可他孙子前脚开车走,赵爷爷就跑我店里吃面来了,他那病,我也不敢给他做蜀面,你晓得,我们蜀面重麻辣。” “可你把人推我这儿也没用啊。” 小颖颇为无奈,说:“我是想让你和古老师劝劝他,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又是当年咱们热泽人民抗战的活化石,不用他干嘛,哪怕每年给孩子们讲讲他们的战斗事迹也是好的呀。” “他求死?” “他刚才跟我说,最近晚上一直梦到他死去的战友在呼唤他,所以不想再治了。” 这话我信,像他们这些老英雄,一辈子的荣光就是那段峥嵘岁月。战友往往比爹妈都亲,如果战友们一甲子前就离他而去,他这么多年来肯定是活在煎熬中的。 关键是我是医生,我是救死扶伤的,他一心求死,送我这儿来也没用啊。 “不治了?”棋盘前老古问他。 “不治嘞,不治嘞,这他娘的,当年我老赵枪林弹雨中跟小鬼子肉搏是何等的威风,到头来让我跟阎王爷低头,祈寿?哼!想要,他就拿走,战友们在下边等着老赵呢。” “上边还是惦着您的,逢年过节的不还有人来看您吗?学校里不也经常请您去给孩子们讲课吗?您能走踏实吗?” “屁嘞!我老赵人老心不老,不就是拿我当个牌坊,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擦擦,晾晾。不用了就是他们的夜壶,看一眼都嫌埋汰。” 几句话的功夫,赵老英雄已经给老古来了个“双车错”,死局。 “老古呀,你个臭棋篓子啥时候能有点长进?再来一盘。” 老哥俩正要重新摆棋子,这时,门外一台a6停了下来。 “爷爷,您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下棋呀?不是跟您说了吗,喝完药赶紧给我打电话,下午还有两位领导要来看您呢。”他孙子一身西装领带推着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走。 “哎!我刚才说啥来着,瞧见没有,老子活着也就被当做牌坊咯。” 我刚才一直在仔细观察赵老英雄,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了。 老古告诉我,去年查出来就是晚期,可这老兵一没手术,二没化疗,愣是活到了现在。 “他当年为了民族,为了国家落下一身残疾,积下的福缘多,这种一身正气的军人,阴司也不敢随便收。” 老古叹了口气,推着孩子又出去晒太阳了。 午夜,楼上姓花的折腾完没多少时候,曲靖淑如约而至。 城隍老爷子今儿不但给曲靖淑穿了丝袜和超短裙,而且还化了妆。 “人家是邻家女孩,你能别给人家瞎打扮吗?大半夜的再招狼。” 她笑道:“秦先生,您不喜欢这口味的?明儿我再换一身。” “得了,你可别折腾她了。” 小时工第一天上班,工作状态十分散漫,见没有病患上门,她直接往椅子上一靠,两条大白腿往诊桌上一搭,嗑起了瓜子。 “哎?”我戳了下她。“女孩子要站有站姿坐有坐相,露了。” 她赶紧压住裙摆,挠了挠后脑。 “哎呀,我也不喜欢这肉身,可体质好的肉身我进不去呀。” “先别说那些没用的,我打算征你道场那遵香炉里的老香灰用用。” “先生尽管拿去,只当是小老儿的见面礼了。” 他倒是挺大方,香火气都没了,他留那点香灰一点用没有,让他一说,还成份人情了。 我想问问他老古的情况有没有转机,但话到嘴边没等开口呢,突然就见外边路灯下,一个老人自己艰难地滚动着轮椅,朝后街走。 是白天的老赵。 这么晚了,他重病缠身一个人能去哪? “我问你,赵老英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肺癌晚期一年,阴司愣是不收?” 曲靖淑说:“别说得了癌症,哪怕现在再重伤一枪他也死不了。” “为何?” “他阳寿还有两年,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老话吗,‘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他阳寿未尽,鬼差也没法勾魂。” “走,陪我跟上去看看。” “秦先生,您看小老儿现在这状况,嘿嘿……不瞒您说,这具肉身日出后,我都没法力再把她弄回去了。” 我没好气骂道:“老不死的,你威胁我?” 半点活没干就要领工资?我这个当老板的这么好拿捏? 说着我就要拿《祝由拾叁术》抽他。 谁知,他身子一软直接栽进了我怀里。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法力尽了,小老儿得歇着了。” 我尼玛!!! 你好歹曾经也是一方城隍,身背仙籍呀! 这年头,连神仙都这么下作了吗? 昨晚我可都被抽了个嘴巴了。 这要是曲靖淑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又钻我怀里了…… 伸手摸摸自己左脸,转念又一想,右脸都肿了,左脸是不是也得对称下? “你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老盲流!” 没法,昨晚我答应了他,从此给他续香火的,再说还得取他的百年老香灰一用呢。 有求于人还是要把姿态放低。 一柱清香,一沓黄纸,伴着火光在门前飘然而起。 曲靖淑站在火光前闭着双眼,神情极为贪婪,像个y君子般,提着鼻子尽情地吸食着。 虚无缥缈的香火之气被她吸入体内,他魂魄得以稳固了些许。 城隍老爷傍身做助理是挺撑脸面的,而且这小模样看着也养眼。 关键是我带他(她)出去,随身还得再背个包,包里给他备齐了香烛元宝。 无它,电池不耐用! 第18章 军魂威严不容侵犯 赵老英雄自己滑着轮椅走了很远很远,最后实在是推不动了,索性打了台车。 我俩远远地缀着,发现好几台出租车经过都不愿意拉他。 第四台出租车停下了,摇下车窗跟他讨价还价了半天,这才把老人抱了上去。 我俩紧随其后也打了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车越开越远,眼看着都半个多小时,开上外环了,前边还不见停下的意思。 出租车司机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后视镜的角度正对着曲靖淑。 “小妹妹,看你年龄不大,还上学呢?” “嗯。”城隍轻声应道。 “女孩子呀,学习不好没事,就怕瞎交那些狐朋狗友,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交友要谨慎。” 我开始还以为这位司机大哥是没事闲硌勒牙。 细品,才发现,这是在说我呀? “谢谢司机大哥,这是我男朋友。”他怕引来麻烦,赶紧挎起了我的胳膊,并且装作一脸小女人的幸福表情,靠在了我怀里。 我一想到昨晚他那张如枯树皮般的老脸…… 啧,真特么恶心! “那就好,那就好,晚上咱可得注意安全呀。”这司机是个好人,不住地提醒他。 大哥,他是城隍,一千年前,他执掌这座城市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呀,就算那阴司判官见了他都得给几分薄面,你咋不让我注意安全呢? “好的呢,蜀黍你真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一会儿往回走时半个钟头别拉活哦。” 我滴个亲娘嘞,你个一千多岁的老妖精,能不能别学小姑娘发嗲?听的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要不是借了曲靖淑的皮囊,我真想抽他。 司机又道:“你们前边这位朋友是去哪啊?” 我随口说:“他家住乡下,说晚上家里办爬梯,请我俩去捧场。” 前边的车顺着右侧土道拐了下去,我们这位好心的师傅直接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没把我俩从车窗里飞出去。 他一脸惊愕地回头问:“哥们,确定你朋友是带你们回老家办爬梯的?” “额……”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路牌。 上边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关山公墓”。 “……” 司机师傅真是个好人,他一分钱都没收,临走前还送出了衷心的祝福。 “一定要玩的开心哦。” 公墓其实不大,听说以前关山这片有个乱葬岗子,大多数老坟连个墓碑都没有,有不少都是前清时的百年老坟了。 他孤零零地来到一个空坟前,这坟应该是最近才挖好的。也许,这正是他给自己预留的位置。 打开包,一瓶高度白酒被他拿了出来。 往地上撒点,自己再喝点,反复如此,最后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瘫在轮椅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癌症晚期喝高度白酒,这是他的断魂酒呀! “没用的,死不了,死不了,再怎么遭禁下边也不收,指不定明儿就得送去洗胃。”曲靖淑口中吐出那老怪物沧桑的声音。 夏夜的风十分舒缓,吹的人泛起了睡意。 “别睡,有东西来了,快躲起来。”他拽着我就往树丛里藏。 陵园就这么大,我左右仔细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不见。 “你看不见的,是阴司的人。”他小声道。 又过了会儿,温度逐渐下降,夏风变得阴嗖嗖的,半空中一片片白花花的东西飘洒而下,但落地却不见踪影。 “听,听到没?” “听个屁,别故弄玄虚。”我瞪了他一眼。 “哦,本座忘了你是凡人。” “你再这么说话我就情愿当流氓被拘起来。” “嘿嘿,您别恼啊,我是说阴司的人来了,这回他可能要如偿所愿了。” 我竖起耳朵,大概又过了十几秒后,隐约就听到类似某种金属器物互相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声响。 “是鬼差的锁魂链。”他解释说。 一道虚幻的人影逐渐显现而出,那人从轮廓看跟影视剧里那些面目狰狞的阴司鬼差区别很大,他也穿着跟现代人差不多样式的衣衫。 唯一可以确定他身份的是手里的那条锁魂链,锁魂链前端被他掐在手中,后半端在他身后锁了四个阴魂。 其中三缕魂魄身上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另一个穿着寿衣。 “那三位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里抢救没有断气呢。” 我问他:“你刚才不是说赵老英雄阳寿未尽吗?他怎敢违背生死簿提前锁魂?” “那也得看人的意愿,他一心求死,甘愿自己放弃两年阳寿,那谁拦得住?” “赵德贵!”鬼差一声长嘶,吼声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听的我灵魂都为之一颤。 赵老英雄也不回头,脑袋搭在轮椅上,把最后一点酒洒在了墓地前,道:“大王,小周,二狗子,连长,兄弟们!赵德贵来了,来了呀!哈哈……” 哗啦啦,锁魂链被鬼差抛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寒气森森的弧线,最后锁住了赵老英雄的脖颈。 呜呜呜……呜呜呜呜…… 正在这时,突然,四面八方狂风怒吼起来。 紧接着,整座关山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好似万军过境般地动山摇起来。 咚咚,咚咚咚……冲锋的军鼓响起铿锵的节奏,如一针强心剂,让一心求死的赵德贵为之一振。 他颤抖着手,把酒瓶子扔到了地上。然后试着用双手开始支撑轮椅两边的握把。 一点点,再一点点…… 他,瘫坐在轮椅上半辈子多的老人,竟然慢慢靠着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 “你,你们,是你们吗?连你们也不想我死?”他的双腿不住地打颤,但还是把九十多岁的身躯站的笔直,然后抬起右手,僵硬地冲着纪念碑敬了个军礼。 鬼差受的是阴司之命前来锁魂,在他们眼中,你生前的一切荣光都不是免死金牌。哪怕是像赵德贵这样的老英雄,至多也就是让其心生一丝崇敬。 他想扯动锁链,拘赵富贵的魂,可双手刚一用力, 就看得赵德贵身后不远处一座坟头下飘出一缕灰芒,淡芒飘在半空中,悠悠地汇聚成人形。 那应该是个清朝末年的将军,他身披甲胄,手持长枪,脑后是一条长辫子,满脸的络腮胡,胸前甲胄下露出一个血窟窿,里边白骨森森。 “赵德贵!”他大顿呵道。 “我在。”老赵再度把身板挺的笔直,虽然这个前清的将军不是自己的上司,但同为军人,他们为国血战八国联军,同样值得敬佩。 “你不是第一次来了,你的遭遇本将军早就听过,你与我们一样,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奉献了一生,你对得起国家了,可你对得起自己的小家 吗?扪心自问,自己的债还完了吗?我们同为军人,军人就该无愧于天地!” “可……可是……可我……” “自己欠的债都还不清,你配做老百姓的子弟兵吗?”将军亡魂再度斥责他道。 “债?债?”赵富贵拍了下脑壳,恍然大悟。 鬼差可不会管你什么生为英雄死为鬼雄,稍愣了片刻,再度用力就要锁魂。 “放肆!”将军怒瞪双眼。 于他身后,一道道虚幻的辫子兵亡魂如潮水般从墓地中涌出。 他们虽都身负重伤,但军姿依旧整齐。 他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满脸是血,有的断了腿拄着自己的长枪大刀,但军魂的威仪绝不容侵犯! 他们手持长枪,正如当年跟八国联军血战那般,在将军的带领下朝鬼差逼近。 他们其中最大的早已年过花甲,最小的至多也就是十一二岁,但他们死前连丧心病狂的八国联军没怕过,这小小的阴司鬼差又算的了什么? 他们一脸肃杀之气,迈着整齐的步伐,手中兵器泛着寒光。 此情此景,不禁让我心生动容。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赵德贵是军人,军人哪怕是死,他的命也是国家的,民族的,百姓的!何时容得一个小小阴司鬼差发落! 军魂的威严不容侵犯,哪怕强如阴司,也要退避三舍。 这些亡魂在关山已场面一百余载,他们的生死早已超出阴司所限。 鬼差步步后退,不得不放弃。最后收回锁魂链,带着那四缕阴魂迅速消失。 无数前清军魂也随时消失。 赵德贵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再度瘫倒在轮椅上。 “秀荣?你还活着?还活着吗?”他反复叨咕着这句话,最后昏睡了过去。 这荒郊野外的,打车都没地儿打。 滴滴?我定位在哪儿?关山公墓?哪个司机敢接这活? 午夜一点半,我不知道小颖接电话时心里问候我祖宗十八代没,好在一个钟头后她还是开车把我们接了回去。 “秦朗,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也就罢了,还带着个妹子胡闹?”她没好气地质问道。 我能解释曲靖淑不是妹子,是城隍吗?就算说了,人家信吗? “小朗哥哥对银家可好了呢。” 你个老不死的,你变态! 回城后,小颖给老赵他孙子打了电话,对方说早上来接。 我给他熬了碗解酒药灌了进去。 这药对醉酒人有奇效,其功效绝不比灌肠洗胃差,重要的是,老人不用受罪,酒精可以自行排出体外,至多也就是让他多喝点水。 这一宿可是把小颖折腾的够呛。 老古睡着了,我一个大男人的笨手笨脚的,怕把老赵弄醒了。 是小颖又是给他擦身子,又是洗裤子的。 最后折腾完都五点了,她索性不睡了,直接给我们煮面准备早餐。 “您老醒了?” 赵德贵晃了晃脑袋,想坐起来,我赶紧扶他。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血战八国联军的辫子兵将军逼退了鬼差,哈哈……” “哟,对您来说,那还算是个美梦呢。” 别看小颖白天在铺子里弄的满身的油烟子味儿,可这家里收拾的挺干净。老赵这一身臭汗和衣服上的酒气全都给人家弄床上了。 “小秦,这是哪儿啊?” 我说:“您就踏踏实实地在小颖这儿歇着,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昨晚是你们送我回来的?我肯定又说梦话了,又喊她了?” “是啊,来,跟我说说,秀荣是谁呀?” 人到了这么大岁数了,也没啥羞不羞的,谁还没年轻过,谁还没浪漫过呢。 被我一问,他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那年他才十八九岁刚刚入伍。 鬼子大举入侵华北,热泽是关东连通华北的最后一道防线。 负责热泽防线的汤帅在大战前夕带着自己的家眷和万贯家财连夜跑路了。 但将士们凭着一腔热血没有退缩,在鬼子的猛烈炮火下死战不退。 赵德贵中枪负伤,连长命令他暂时退到后方养伤。 他在那个偏远山村里,邂逅了战地医院护士马秀蓉。 在马秀蓉的悉心照料下,他很快伤愈了,二人也堕入爱河。 他本想带着爱人回自己的部队里找连长做主成婚,可这时,鬼子已经攻破了热泽防线,大批轰炸机开始狂轰滥炸。 等他满身是血从废墟下爬出来后,战地医院早已被夷为平地。 废墟中到处是昔日战友和护士医生们的残躯。 当时的秀荣已经怀孕了。 他顾不得伤势,发了狂似的在废墟中寻找,可找了三天三夜,连手指甲都磨掉了也没找到爱人的尸体。 “她牺牲了?”我给他递上纸巾,他早已老泪纵横。 “我以为她牺牲了,在那种情况下,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你们这些孩子没经历过战争,根本不知战争的残酷。废墟中血肉模糊,尸体支离破碎,就算她在,我也认不出呀!” “所以,您几十年后,没有等到她就结婚生子了?” 他干枯的喉节蠕动着,声音既沧桑又沙哑。 “我苦苦寻了她几十年呀,就差把整个华北翻过来了,甚至托人查阅当地户籍记录,可根本没有马秀蓉这个人。我以为她死了。” 一旁的小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早已哭成了泪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明朗,但茫茫人海,想要找个七八十年前的故人谈何容易呀。 我回去补了一上午的觉,还没到十二点就被老古推醒了。 “上午有个病人来,你得出趟诊。” 我揉了揉眼睛问他几点。 “今晚八点。” “又是小儿夜啼?” 老古道:“这次跟小孩无关,这家晚上八点办道场。” 办道场?也就说人都死咯? “老古!!!”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我是巫医!我不是风水先生,麻烦您移步楼上,那位正缺钱呢。” 他赶忙和我解释说不是死人,这家的老太太昨晚刚刚离世,家里有个小丫头从小就是太奶奶带大的感情深,昨晚哭昏过去了,家里人怕孩子身体受不了,这才在咱这儿煎点药。 “你就晚上过去送点药,顺便看看……看看……”他欲言又止。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大半夜让我跑人家灵棚里瞧病去?肯定是还有其他文章。 “诊金您要了吗?”我一脸无奈。 不是我这人现实,我是真怕了。依着他的性子,看人家办丧事可怜,送药也不是不可能。 “要了要了,这户人家挺大方的,是老主顾。” 第19章 天各一方的姻缘 晚上七点,刚吃完饭,一台桑塔纳停在药铺门口,把我接走了。 办事的人家距离热泽其实不近,车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钟头,下了公路又七拐八拐地走了半个多点,总算是开进了一个小村。 给我开车的就是主家逝者的孙子。 “小秦大夫,您说我奶奶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愿没完成,死不瞑目呀?”他神秘兮兮问我。 哭昏过去的是他亲闺女,给闺女抓药不假。但他说昨天他奶奶死后,晚上他就做了个怪梦,梦中奶奶站在自己床前不住地冲他跺脚,嘴里嘀嘀咕咕好像是要说什么,可他一句都听不懂。 而且老太太还拿生前手里拄着的拐杖一下下敲打自己的柜子。 他不解其意,老太太气的直拿拐杖揍他。 等他醒过来,自己的后背竟真的出现好几道红印子。 现在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其实他闺女没啥事,就是悲伤过度。 多喝点水,休息几天也就缓过来了。但人家钱都花了,我也不好说啥。 他们家家境应该不错,整个村里就属这套院子最宽敞。但老太太的灵棚可是够寒酸了,寻常人家办丧,不说香烛元宝堆积如山,怎么也得给老人烧对纸人纸马童男童女啥的。 对了,咱这儿得细说说了,男骑马女骑牛,不能瞎烧。 就连送下去伺候老人的童男童女也有讲究,得有“先生”给“他们”开眼光开耳光。 但这家明显就没打算给老太太陪葬这些玩意,灵堂里不但空荡荡的。 连戏班子也没请,据说就那两个唱经的老道都是村里其他乡亲们出钱,硬逼着他们请来的。 “我奶奶生前不信这套。”老太太孙子马国强解释说。 “呵,我劝您还是早些准备下。” 我一个巫医肯定不算唯物主义者,昨晚亲眼所见那缉魂的阴司鬼差,老太太活着时候再硬气,下去了也免不得被那群家伙苛责。 马国强十分为难,他是长孙,按说这种小事他就能做得了主,可还非得把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叫过来商量了一番。 “小秦大夫,真不是我们当子孙的不孝敬她老人家,我奶奶有言在先,说她是无所谓的,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们那死鬼爷爷就不信这套。” “您爷爷是个……?”我以为是信仰的异差。 “我爷爷是当兵的。” 我点了点头。 军人一身正气,连阴司鬼差都畏惧如斯,从进入部队的那一刻起,他们得信仰就是国家和人民。 两个道士念完了转生经就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马家人,除了我之外,一个外人都没有。 死者为大,甭管人家信不信,我既然赶上了,就得给老太太上一炷香。 走进灵棚,入眼所见那令牌上写着“赵马氏”。 “确定您奶奶不是个思想守旧之人?”我问马国强。 只有古代的女人才会出嫁随夫姓,这都什么年月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嫁的是军人呢?腐朽呀! “奶奶说爷爷是为国捐躯,打鬼子战死的,是英雄,所以她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嗯,我娘也说过这种话。” 马国强:“小秦大夫的父亲也是军人?” “不,我爹是个怂货。” “……”马国强 我把香插入香炉,既然人家不愿烧冥币,我也就“入乡随俗”,勉强又拜了两拜。 赵家人从小受老太太的影响,都对封建迷信这一套挺反感。 马国强不敢道明,只好偷偷把我领进了他奶奶生前住的屋子。 “昨晚的梦现在我还记得真亮,我就站这儿,奶奶就在床前,看,就是这柜子。”他用手拍了拍那扇实木柜子道。 柜子没啥讲究,老式松木的,上边涂了层蜡油,柜门折页早都锈死了,我伸手一拽,柜门立刻被我拽了下来。 “你没打开瞅瞅是不是老太太还有啥传家宝留给你呀?” 马国强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小时候我跟老二在家捉迷藏,就躲进这柜子里了,奶奶没把我屁gu打开花了,这可是她的宝贝,我哪儿敢乱翻呀。她老人家一生气,再把我带走。” 柜子里都是些老太太压箱底儿的旧衣衫,还有几件是补丁摞补丁的褂裙儿,估计真有年头了。 等我把老太太的旧衣衫全都搬出来后,发现最下边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打开。 盒盖已经完全锈死了,我只好用刀先把铁锈抠干净,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传家宝”是件被鲜血染红的护士服。 我看的一头雾水,就连马国强也是直拨浪脑袋。 护士服下压着一个更小的铁盒子。 我如法炮制把它打开。 里边是一张早已泛黄的黑白照片,和一枚子弹头。 我举起照片仔细观瞧,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照片里女人二十左右岁,一袭洁白的护士服,与一个缠着绷带的年轻战士十指紧扣,笑得很甜。 照片的背景是个简陋的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也就是几个并排民居临时改建的。 医院大院晾衣绳上挂着一排灰色粗布军装。 军装上还残留着伤员们负伤时留下的血渍未曾洗净。 不少护士抬着担架从背后走过,担架上的伤兵忍着伤痛,还在冲镜头这边微笑着祝福这对新人。 剧情好熟悉呀,怎么跟中午刚听的那段有些雷同呢? “您爷爷是怎么牺牲的?”我举着照片问他。 “奶奶说她准备跟爷爷去找部队,可还没等走,鬼子的轰炸机就飞过来了,等奶奶从死人堆里醒过来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我爷爷连具全尸都凑不齐。天杀的鬼子!”说到这儿,马国强恨的咬牙切齿,双眼中立刻蒙上一层血红之色。 巧了不是,不仅剧情吻合,人家老太太还本姓马。 虽然“铁证如山”,但我还是不敢确定,外边灵棚里那张遗照就是赵德贵要找的马秀蓉。 马国强他爹死了二十多年了,如果老太太也如赵德贵那般,寻不到爱人改嫁了,跟别人生了孩子。 哪怕我回去告诉老赵,这现实是不是有点太……我于心不忍呀! 问题的关键在于马国强的爹,可他爹已死,我实在没法开口让人家给我拿他爹的骨灰回去做dna。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扰死者清净是损阴德的。 让赵德贵和马国强做爷孙的亲子鉴定,理论上的准确率并不高。毫无疑义! 第20章 宝卦 回城的路上我问马国强他父亲是哪年出生的,按他所述推算,他父亲出生时正是赵德贵和马秀蓉分开的第二年。 车子开到同德堂时已是后半夜十二点半了,屋里电视正播放着当下最火的偶像剧。 曲靖淑一身运动装,靠在沙发里,围着我的凉被看的正起劲。 我上前照着她后脖颈就是一记毛栗子。 “上班时间看偶像剧?” 许是我出手有点重了,她捂着脖子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显得楚楚可怜。 “看你妹,跟我走,出诊!”跟个一千多岁的老爷爷我还讲什么怜香惜玉之情,把她从沙发里粗鲁地抱了下来。 她挣脱我,满脸尽是少女的娇羞。 “秦医生,想不到你……你竟是这种人?” 我完全懵逼了,什么节奏?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那份少女独属的清澈与纯暇。 “靖,靖淑?怎,怎么是,是……” 话音未落,就见曲靖淑脑袋向下一垂,她站在我面前睡着了。 我有点手足无措了,这挨千刀的老东西,你倒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啊。非得让我在她心里把变态色狼的头衔坐实是吗? “嘿嘿……”刚睡着的曲靖淑,口中突然发出猥琐的笑声。 “您最忠诚的小隍已经上线。” “……”我 老城隍也不客气,自己动手从我包里翻出香烛元宝就要往外走。 我问他:“你刚才干嘛去了?” 他只答了我两个字,简单易懂: “挂机。” 艹! 他蹲在药铺门口,一边点香,一边烧冥币,表情十分猥琐。 我简直惊呆了,赶忙问:“这也可以自己代劳的吗?” 他再度回了我两个字: “自奶。” “……”我 敢情人一个一千多岁的老爷爷活的都比我与时俱进。 人家都说小孩学好难学坏易。好吗,这位的学习能力……几岁的小朋友叫神童,那他该叫?神爷?神妖? 他好像有读心术似的,回头对我又道:“本座是神仙!” “以后能不能跟我有点默契,她在的时候给点暗示行吗?” 他站在门口一脸的享受之色,正在贪婪地吸食着香火之气。 “好的老板。” 早些时候我已经让小颖用微信把赵德贵家的地址发了过来。 带上我的“助理”,让马国强开车,直奔赵德贵家。 因为小颖提前知会过了,老赵没睡,还在等我们,屋里的电视正放着黑白抗战电影。 墙上四壁,到处都挂满了他年轻时穿着灰军装的照片。 照片里,不少张脸我昨晚都见过,但这里唯独没有他与马秀蓉的合影。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并不是老赵不爱她。他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当着家人的面挂前任的照片实在不妥。 “小秦呀,还带朋友来了?这位莫非也是?” 估计电话里小颖没跟他讲清我的来意,他以为马国强也是哪位老英烈的后人,替爷爷来寻战友的呢。 我没答话,直接把马国强推到了他面前。他眯着一双老花眼看了会儿,突然,他的身体猛地一怔,像是深埋记忆中的某个残缺碎片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他赶紧取来老花镜,也顾不得礼不礼貌,举着老花镜围着马国强转了好几圈。 能不眼熟吗?血缘至亲呀!亲孙子呀! “你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想把马秀蓉遗物中的那张老照片递给他看看,但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您要不要先吃片降压药?” 我们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他夺下我手里的照片,坐在了书桌前。 他生怕自己看不清似的,赶紧把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亮了。 他坐在桌前,苍老的背脊微微弓下,许久没有动过一丝。 啪嗒,啪嗒,啪嗒…… 他浑浊的眼中渗出泪水,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垂落在照片上。 “秀,秀荣,秀荣呀!你让我找的好苦呀,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儿啊?”他哽咽道。 事到如今,所有谜团全部解开,真相大白。 这对苦命鸳鸯一前一后从医院废墟中爬出,都以为自己的爱人已死。 马秀蓉为了他,出嫁随夫改了赵姓。 他苦寻几十载,可华北那片的户籍上只有赵秀蓉的名字。 他们这对真心相爱的夫妻,竟然错过了彼此七十多年! “爷爷!!!”马国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也放声大哭。 他说,当年奶奶从废墟中爬出来后虽大难不死,但却动了胎气。而整个热泽又已经失陷,她命好,赶上逃难的一队客商,就搭着人家的马车跑到了关内投亲安胎了。 后来,解放后,奶奶怕丈夫还活着寻不到自己,又带着十来岁的儿子回到了热泽,也就是现在的马家那个大院。 也是造化弄人,赵德贵那时候刚把热泽寻完,又去了华北,寻不到妻子,又查不到马秀蓉这个人,最后只好放弃。 当听到马秀蓉昨天刚死的消息后,赵德贵万念俱灰,直用双拳使劲儿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地嘶吼着说自己是负心汉,对不起秀荣。 “老隍啊。”我不怀好意地搂过他的肩膀道:“就问你感动不?” “老板,您是不是有事?别这么冲我笑,我慎得慌。” 她现在要是曲靖淑,我这表情,我这姿态,的确有点吓人。可你是个一千多岁的老城隍,慌个球? “怎么样?想想法子?成全下?” “老板呀。” “昂?” “从这个小区里出去,顺着春晖路右拐,四站地,再左手拐,吴家巷里有个月老祠,要不您上那儿叨咕叨咕,兴许管用。” 屋里的爷孙俩怎么抱头痛哭与我无关,我把他拽到外边,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是何人?” “祝由巫医,蚩尤传人。”他答道。 “我的医术算天下无双不?” “老板你最棒了呢。”他故意装出曲靖淑的跌声嗲气道。 “那你说老板我算前途无量了?日进斗金指日可待了?” “那必须!” 我往赵家门槛上一坐,淡淡道:“我出来上学前,老家有座城隍庙,特别灵,后来那片要搞旅游开发,就把庙给推了。” “哎哟,那这位同僚可是比本座还惨。”他连声附和。 “我娘说如果我以后发达了,就让我出资给城隍重塑金身。” “嘶……”他连声咂舌,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进屋了。 屋里的爷孙二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缅怀马秀蓉。 我甚至还听赵德贵说要把退休金的银行卡交给马国强。 很快,老隍也跟我进屋了。 “老板呀,我觉得咱俩应该马上再去一趟马家,兴许还来得及。” 哎哟,老头岁数不小,觉悟很高嘛,这么快就想通了。 “嗯,孺子可教也。” 他说:“既然昨晚赵德贵一心求死能引来鬼差锁魂,那今晚也可以。让他自己下去把马秀蓉找回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都一天了,马秀蓉能在黄泉路等他?” 他解释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一日,阴司一年。此刻,马秀蓉的魂魄应该刚被鬼差引上黄泉路。” 他这话我信,毕竟这些都算以前他的老本行。 可问题在于赵德贵如果踏上黄泉路,怎么还阳? 而且马秀蓉的肉身是否完整,还阳后鬼差能放过她吗? “距热泽以西三百公里外有个梨树镇,梨树镇里有个姓黄的老扎纸匠,他这扎纸的手艺乃是祖传的,本座在位之时,附近百姓但有西去,子孙都要去梨树镇寻黄家传人扎纸人纸马童男童女。黄家扎纸的手艺可以假乱真,可通鬼神。只要取马秀蓉一抹精血,骗过阴司鬼差不成问题。” 原来这老东西早就想好了对策,只等我给他画饼了。 马国强也说,他奶奶生前并无疾症,是自然死亡,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寿终正寝”。所以尸身也可以用。 最后一个难点就落在如何让他俩还阳上了。 老隍伸出纤细的指尖,暗戳戳地掇了下我右胸口,然后迅速抽离,生怕怀兜里的那件宝物再把他崩飞出去。 我是秦家后人,祝由巫医,只要不违背天道,让人起死回生不是难事。 “敢吗?”我问赵德贵。 他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一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没倒下的军人,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你问他为了自己负了一辈子的女人愿不愿意去阴司地府走一遭?废话,他一万个愿意! 马国强开着夜车,先把我的助理送回家,要不然明儿早上曲靖淑一睁眼睛发现自己正跟我在三百多公里外的辽西……非大嘴巴抽我不可。 他顾不得疲惫,路上一点没耽搁时间,带着我们继续往辽西开。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行终于开进了梨树镇。 刚好,这天早上赶集,街上的人不少,一打听姓黄的扎纸师傅,老乡们都认识,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街尾的一家扎纸店。 黄师傅起得早,满头白发的他正弓着腰蹲在院里正给个纸牛描色呢。 “您是黄……?”未等我说完。 他头也不回,道:“我知,我知。” “那您……?” “昨晚我一宿没合眼,自己就摇了一卦,是宝卦。” 大多数阴阳先生算卦都用五帝钱,最后看卦桶里摇出的五帝钱分别所处的方位来解卦象。 宝卦属256种卦象中最难摇出的一种。即,五枚铜钱字朝上码成一摞。 其卦象预示着一切充满变数,非吉非凶,乃天数也。 第21章 爷爷的信 扎纸匠属外八行里的老手艺,这行当说起来简单,但要真想把这门老手艺学好干好,可不易。世上总是不缺那些心灵手巧的工匠,可哪怕是国画大师,你让他拿着毛笔来画纸人纸马也未必有黄师傅这手艺。 他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还在聚精会神的描绘着,在他眼中,这些哪里是什么烧给死人的供品,分明就是艺术品。 眼看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时间所剩无几。 可人家不说话,我也不敢催促。 “黄师傅,您看需要多少钱?”马国强小声恭敬道。 “跟钱无关,我要是想赚钱,早去给港商看风水去了。” 马国强看了我一眼,他多多少少从老古口中知道些我懂得江湖禁术的事。寻常人,都觉得这江湖人都是义薄云天的豪情,但这里边的讲究太多,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这位师傅呀,求您了,我欠了她七十多年了,我没多少日子等了。”赵德贵道。 黄师傅放下手里的活计,回头看看他,然后把一支朱砂笔送到他手中。 “您身上血气很重,当兵的?来,劳烦您帮我把这牛儿的眼睛描两下。” 他把赵德贵的轮椅推到了纸牛前边,高度刚刚好。 然后他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跟我进来。” 我心道,这是有门,要不然人家早就把我们一行人赶走了。 马国强是做生意的,人精一个,怎会看不出这里的门道,立刻趁热打铁,双膝一软给黄师傅跪了下来。 他没应,也没说不帮,更没扶他起身,就这么带着我进了屋里。 马国强跪的不冤,如果一切都按老隍的计划进行,他的亲爷爷亲奶奶可就有救了,哪怕让马国强跪这儿一整天也值得。 黄扎纸家屋里摆满了各种丧葬用品,乱的都没地儿落脚,我跟着他来到里屋。 小屋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 他径直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抽屉,从里边拿出一封信。 “打开瞅瞅不?” 我皱了下眉头,敢情他认得我? 我娘老家就在关东,难道是她本家亲戚? 娘跟我说过,关东的江湖跟关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些外八行的老手艺人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彼此在几辈儿前就给子孙后代留了香火情。马家亦如此,但秦家是个例外。 娘嘱咐过我,若在关东遇到江湖中人,万不可泄露身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黄师傅,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您可是素未谋面呀。” “呵呵……”他往椅子上一靠,点着了自己的老汉烟,唧唧抽了两口,又道:“小子,你大可放心,黄扎纸早已不问江湖恩怨。打开看看。” 我心中狐疑,莫非早就有人料到我今日会来求他办事,所以才留了这封信?那这人卜算之术可谓是登峰造极了。 打开信封,里边只有一张纸,纸上的字句少得可怜。 “黄兄见字如面,我自知罪孽深重时日无多,本不该再劳黄兄,以免为兄招来是非,然,人之将死,唯独放不下子孙后人。还望黄兄看在昔日这份香火情的份上,帮衬一把。” 再下边,他用繁体字标注了时间,正是当下,甚至精确到了小时。 最后落款是:孝武 我拿着信,脸上面无表情,但心中却震惊至极。 我爷爷就叫秦孝武,这封信竟然是几十年前爷爷留下的。 “秦家人了不得呀,可惜你爷爷过于贪婪了,老糊涂咯。” “黄师傅,您与我爷爷是故人,那肯定知道他老人家是因何而死的?” 我是医者,不是那些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客。哪怕爷爷真的死于江湖仇杀,可能我也没本事帮他报仇。 祝由科中也许没有刀光剑影,但却有杀人于无形的巫术诅咒。 可冤冤相报何时了,说到底,我的性子还是随了我爹。 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无视爷爷的枉死。 小时候我就常问爹娘关于爷爷的事,可他们俩却只字不提。 爷爷在我记忆中唯一的标签就是:江湖人。 “你爷爷这辈子没白活,风光过,够本了。可就是过于贪婪,最后才落得这凄惨的下场。小子,记住咯,医者,当有一颗仁爱之心,方可无愧于天地。” “可……” 烟袋锅子被他在鞋底磕打两下,指着墙角一个纸马,道:“帮我把它搬出去。” 我再不敢多问,只好应了声是。 屋外,赵德贵已经给纸牛的眼睛描上了色。老爷子都九十多了,再加上这两天心事重重,此事又心系爱人能否还阳,不免落笔的时候就哆嗦了两下。结果就是纸牛的左眼和右眼看起来不太协调,有点对眼。 “黄师傅,您看,这行吗?您说我是不是个废物,年轻时候拿枪打鬼子手都没抖过,这也不知道咋了,不中用哟。”赵德贵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不住地赔不是。 黄扎纸笑道:“呵呵……不碍事不碍事,这都是她的造化。” “她?” 黄扎纸推着赵德贵的轮椅,不愿道破其中缘由,又对我说:“把里边的纸马也搬出来,还有这纸牛,一齐跟我走。” 纸牛就是刚才赵德贵描好的那只。 我不敢有违,一左一右夹着这俩“神兽”跟这他走出了扎纸店。 马国强岁数也不小了,跪了这么会儿两腿酸麻不已,见爷爷被推走了,也想站起来跟上去。 “让你起来了吗?”黄扎纸呵住了他。 “是是是。”他又跪了下去,把头埋的很低很低,丝毫不敢不敬。 黄扎纸祖辈都住这儿,方圆百里,乃至更远,都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 谁家没有死人的时候?所以碰见了他,都对他十分殷勤。 他往街上一走,一圈溜下来,东家送点,南家给点,北家塞点,西家赠点,一天三顿饭没跑。 生意,做到他这份上,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老字号的号召力了。 也不知道老古的同德堂是不是风水问题,按说,古家的医术和医德那是没问题的,可跟人家的扎纸店一比,啧啧啧,心痛呀!要给老隍重塑金身,怕是一张空头支票咯。 黄扎纸推着轮椅带着我走出小镇,前边是个小山,山腰上有座道观,没匾。 第22章 走阴 这道观的修建年份应该不过十余载,是座新观。 它距镇里不远,从我们出来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脚程。但这道观却显得时分冷清。 黄扎纸走在前边,迈步推门。里边是樽三足巨鼎,铜鼎的铸造工艺十分考究,周身还嵌着一条四抓金龙。 道家重礼法,据我所知,历朝历代来,能在道观中用“龙”的,也就只有皇家后裔修行才会出现。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或者大殿里供奉着的这位仙家,其身份不一般,或为皇族,或为龙族。 这座观不算大,但院子里是假山庭廊一个不少。金龙铜鼎两侧按照风水布局修砌了个小人工湖,里边养的都是十来斤的锦鲤。 观里别看不见人影,但却十分整洁,估计平时少不了人打理。 黄扎纸对这儿是轻车熟路,直接带着我俩推开了大殿的门走了进去。 我入眼所见,里边供奉的只有一樽大能,根本没有三清的踪影。 这泥塑是个三米多高的老道,老道满面银须,头顶戴着莲花冠,手中托着七色拂尘。好一副仙风道骨之容。 “嘶……”我驻足咂舌,眉心紧皱。 这可不就是我六岁那年,家中来的那个道士吗?简直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说到他,我倒是没什么恨与不恨的,虽说当年他让爹娘十分狼狈,又出言咒我秦家断子绝孙,但人家毕竟给爹指了条生路,要不是我,可能爹也渡过此劫了。 “认得?”黄扎纸见我驻足发呆问道。 “我小时候见过他。” “阴阳玄道,关东盗门的开山鼻祖,当年道家二圣就有他一个。” 黄扎纸口中并未对这位阴阳玄道有什么敬畏的称词,一口一个他。这说明他与阴阳玄道并无太大瓜葛,我心中的芥蒂也就稍松懈了点。 “黄师傅,我们来此是为何?” 他从香案下拿出三株清香,递给了赵德贵,道:“只有他的道场才能遮蔽阴阳,不管你们失手与否,阴司对你们都是无迹可寻。” 他又向我要来二老的生辰八字,然后指点我,分别把纸牛和纸马放在特定位置。 这道场很有讲究,阴阳玄道的法身像下竟是一幅乾坤八卦图。 纸牛对应泽(兑)位,纸马对应水(砍)位。他说只有这两个位置才是赵德贵和马秀蓉的生门。 “老英雄,去,拜一拜,求他成全你们夫妻能再续前缘。” 赵德贵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我,我示意他自己把香点着了插进香炉。 “黄师傅莫怪,他是军人。” 黄扎纸:“此事本就与我无关,能不能成还得看阴阳玄道是否愿意赏你秦家这面子。” 阴阳玄道飞升成仙可是我亲眼所见,对他虽没崇拜之意,但人毕竟是神仙,神仙跟神仙也有区别,我那儿还有个专骗吃骗喝的神仙呢,跟人家不可同日而语。 不为别的,就为成全这位战功赫赫的赵老英雄可歌可泣的爱情,跪他,值! 虔诚地小声叨咕了两句,然后如释重负般长出口气。 许是这位玄道是真的有神通,刚才我的心还七上八下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说来也怪了,给他磕了三个头,叨咕几句,心里莫名的就觉得踏实了不少。 道观里的窗都是仿古木质镂空雕,外边贴了层玻璃。 早上六点多,正是日头东升之时,但随着我磕了三个头,刚站起身的功夫,整座大殿突然暗了下来。 与此同时,香案供桌左右两盏烛台骤然闪烁起摇曳的烛光。 赵德贵是个无神论者,眼前这神乎其神的一幕瞬间让他呆作原地。 黄扎纸点着了老汉烟,看了看手机,道:“开始!” 我把三个蒲团搬来,让赵德贵平躺下来全身放松。 趁他不注意,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猛地戳中了他头顶正中位置,老爷子淬不及防,闷哼一声失去了知觉。 这处神位叫天灵穴,天灵穴对应的是人体三魂七魄的天魂,天魂受创,人立刻气绝进入假死状态,如果三日之内寻不回丢失的天魂,剩下的人魂和地魂也会立刻散尽,最后也就再无还阳的可能了。 “黄师傅,老赵一个人能行吗?”我问他。 “自然是不行的。所以,你也要去。”我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到阴阳玄道法身像后。 “你切记,这柱香燃尽前你必须带他俩回来。” 他双手托着一个蛇皮包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这蛇皮包不大,从包裹的形状判断,里边像是把匕首。 “黄师傅这是何物?” “玄道留下的一把匕首,你带上它,必要之时,它可助你一臂之力。” 我接过蛇皮包,又问他具体怎么做。 “你带着他们一路向东南方跑,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不可回头看,一旦回头,你阳寿未尽,又是祝由传人,阴司不敢为难你,但他俩可就回不来了。刚才的香火会指引你们前往还阳之路,男骑马,女骑牛,切不可乱了顺序。” “多谢黄师傅指点迷津。”我双手抱拳,施江湖旧礼于他。 然后把那蛇皮包揣进胸口下,迅速掐翻天灵印。 翻天灵印让我与赵德贵的灵魂相连,我当即两眼一黑也昏了过去。 阴风打在耳畔呼呼作响,身体不停下堕。 “哎哟!”我摸了摸尾巴根,还好没摔骨折。 驱散视野中的混沌迷雾,那条无尽的曲折小径再度出现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差,扛着引魂幡走在队伍前边,身后,无数身着寿衣的亡魂僵硬地迈着缓慢步伐跟在后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由于我和赵德贵下来有一个时间差,在阳间可能至多两分钟,但在阴司地府就更久了。 我找了好几圈,身边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我这儿正急得团团转,突然就见黄泉路上,那条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亡魂队伍里被打乱了。 “秀荣,跟我走,快跟我走!” 顺着这声音寻去,就见队伍末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男子正拽着个老妇的手大喊着。 那老妇的面容与马秀蓉的遗像一模一样。 再看那年轻男人,身上穿的竟不是死人的寿衣,而是补丁摞补丁的灰布军装。 他一只手拽着马秀蓉胳膊,一只手拿着自己的三八大盖,拼命地往后拖着。 赵德贵进入地府竟然是以自己初遇马秀蓉时的样貌。 马秀蓉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对他的呼唤熟视无睹般不为所动。 这只是她的一缕地魂,想让她恢复意识必须寻回人魂。 鬼差从腰间拽出打魂鞭就冲了过来,怒喝道:“大胆,何方狂徒敢硬闯阴司!” 我赶紧冲上去,帮赵德贵搭住马秀蓉另一条胳膊一齐拖她。 “小秦大夫你咋也下来了?” “我没空跟你废话,她的人魂在鬼差的引魂幡里,必须赶紧想法子斩断引魂幡,要不然就算咱俩把她带回去,还阳了,她也是个植物人。” 年轻的赵德贵扛起三八大盖,微微瞄了下,嘭地一声扣动了扳机。 引魂幡应声被子弹击中,拦腰折断。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亡魂队伍彻底乱了套。 人死,七日内是没有直觉的。七天时间正好走完黄泉路,进入鬼门关,这才恢复意识,知道自己已死。生前积德行善的,被允重回阳间看一眼亲人,喝一口家里的水。这才有了死人“头七”这一说。 这群亡魂有的被眼前景象吓的呆作当场,有的嚎啕大哭,更有的生前就不是善茬,竟成群的围住了鬼差,拳打脚踢起来。 “老英雄枪法挺准啊?”我冲他竖起大拇指。 “我年轻时,八个鬼子死在我的枪下。我是我们连里出了名的神枪手。”老爷子一脸的小傲娇,拍着胸脯道。 这时,马秀蓉也恢复了意识,她开始还不敢相信,直到她看到让她又爱又恨了七十多年的那张男人的脸。 九十多岁的老太太,挥着小拳拳一下下捶打着小伙的胸口。 “死鬼!你个死鬼!” 画风有些诡异,带来的那种视觉震撼,丝毫不亚于城隍老爷爷在我怀里发嗲。但却也不影响我对他俩那段可歌可泣爱情的憧憬。 但人家老太太的这称呼倒也没错,他俩现在可不就是两个“死鬼”嘛。 亡魂队伍的骚动,很快引来了一队无头鬼兵。 数百鬼兵胯下骑着白骨马,手里挥舞着打魂鞭抽在闹事的亡魂身上。 普通的鞭子打在人身上至多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但凡有点血腥的硬汉都挨得住。 打魂鞭不同,可以对死人魂魄造成重伤,那种痛楚简直难以想象。 一道鞭子抽下来,亡魂前世的功德就要少上一分,同时魂魄也会暗淡一分。 再不顺从,直接打到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俩跟我走,别回头!” 我抬头想辨认方向,可阴司地府里哪有什么太阳月亮,头顶依旧是一片无尽的混沌交织在一起。 身后,两个鬼兵已经骑着骨马追过来了。 危难关头,头顶混沌尽头处,突然亮起了一个光点。 光点火红火红的,像是落日的夕阳。 隐隐的还有萦绕在光点四周的香烟袅袅。 那应该就是刚才赵德贵给阴阳玄道法身像敬的香,它所在的方向就是东南。 “走!”我大喊一声,一手一个拽起他俩撒腿就跑。 第23章 红衣鬼判 他俩的身体轻飘飘的,没跑几步我就发现,不是我在带他俩跑,他俩早就跑到了我前边,跟托死狗似的拽着我。 我是以真正的活人状态下来的,马秀蓉是真的亡魂,赵德贵算半个。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赵德贵想转身举枪再打。 我赶紧阻止他:“别回头,只管往前跑。” 从怀中掏出那个蛇皮包,伸手一摸,里边包裹着的果然是一把冰冷的短匕首。 这匕首乍看平白无奇,可当我把它握在手心中时,突然就感到体内气血如沸腾了般迅速升温。 与此同时,匕首前端刀柄位置,亮起了一个烈火印记。 冥冥中耳畔传来有人念诵道经的声音,这声音入我耳如佛音梵唱般让我静心凝神,但对于身后追赶的鬼兵却是死亡颂歌。 身后的鬼兵痛苦地哀嚎着,骨马也自燃而起,眨眼间化为灰烬。 这可是好东西,普通的辟邪之物只能驱小鬼,但它哪怕进入阴司地府,都能让鬼兵神形俱灭。 不敢胡思乱想,我收起宝刀继续跟着他俩朝东南方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头顶东南方的光点开始忽明忽暗。 他俩的身体轻飘飘的,但我是活人,有体重,更是要受体能所限,眼看着胸口起伏不定,两条腿似灌了铅,再跑不动了。 “你俩先走,男骑马女骑牛,先别管我,我自有法子脱身。”我气喘吁吁道。 “不行,我是军人,我就算死也不会丢下战友!”年轻的赵德贵有把子力气,直接把我背了起来。 又往前走了会儿,前边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行。 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只是条悬在当空的长石。 远远的,就见前边出现了由白骨铸成的高墙,高墙上搭着一个巨大戏台,戏台上几个小鬼正咿咿呀呀地给一个红袍大官唱戏。 高墙前有一扇厚重的铜门,铜门上还有三个大字“钰蛟台”。 铜门两侧分别驻着一队身着甲胄的古代兵勇。我们三这次是插翅难飞了。 红袍鬼官扬起手,示意几个鬼戏子禁声。他左手执古册,右手执红笔,神情肃穆,与他对视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感。 “尔等何人?”他站在戏台上,不屑地问道。 赵德贵二话不说,举枪就打。 子弹呼啸而至,红袍鬼官右手执笔飞速在半空写了个神秘咒文,就看的子弹飞到他面前后竟定在当空静止不动了。 “本官面前也敢放肆?” 两队守关鬼兵手持兵刃结阵逼近。 我又把手伸进了怀中,也不知那把神兵利器能不能对付眼前的鬼官,看他这身官袍在地府中的官职肯定不低。真要是把他给伤了,估计阴司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手心再度感受到了那把宝刀传来灼热感,正当我要抽刀强行闯关时。 突然,赵德贵脑袋上带着的老式军帽上的五角星中亮起了一束金光。 耀眼的金光中,一个个人影汇聚成形,他们身上披着简单的甲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整齐的列队。他们手握长枪大刀,一脸肃杀之气,挡在了赵德贵身前。 为首的清朝将军昂首挺胸,手里的长枪泛着寒光指向红袍鬼官。 “军魂威严不容侵犯!” “杀!” “杀!” “杀!” 一时间,曾血战八国联军的老军魂们喊杀声震天,誓要为这位与他们一样誓死效忠祖国和百姓的老兵杀出一条血路。 守关的鬼兵固然是悍不畏死的,但当他们遇到真正的军人,清军虽然没有现代化武器,但就是这些冷兵器和他们的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位置胆寒。他们畏惧了。 “军魂?”红袍鬼官打开手中古典,自言自语道。 身后,执掌黄泉路秩序的无头鬼兵又追了上来,这次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们彻底凉透了。 “你叫赵德贵?你叫马秀蓉?”红袍鬼官问。 二人齐齐点头。 说话的功夫,无头鬼兵已经赶到,把我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鬼兵二话不说,扬手挥起打魂鞭就要抽找大贵,刚才是赵德贵开枪打折了他的引魂幡。 老将军迅速令手下兵勇结阵,他们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仅是一轮冲锋,就把无数鬼差斩落马下。他们的战斗素养,远比影视剧中要强上几倍,如果不是当初八国联军在武器装备上占了便宜,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其他鬼兵见状,立刻就要向军魂们发难。 “住手!”红袍鬼官大声呵斥。 鬼兵闻声,赶忙退后,规规矩矩地跳下马背跪了下来。 “赵德贵,你还有两年阳寿,本官念你曾为国戎边血战倭鬼立有战功,现,把你所剩阳寿一分为二,准你夫妻还阳。去。” 他大手一挥,钰蛟台下的铜门立刻敞开。 数百清朝军魂护卫左右,我们三也忘了谢他,赶紧朝东南方继续跑。 “你们继续唱。” 红袍鬼官一声令下,钰蛟台上立刻又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腔。 他把古籍和红笔收进宽大的袖口下,抬头望着东南方越来越暗的光点淡淡道:“给你个面子。” 我们三又跑了会儿,身边随行的数百前清军魂慢慢消失了。 到最后,脚下的路不见了,双脚跑动时踩着的都是无尽的混沌,无法驱散。 不远处,终于看到了一头老黄牛,和一匹大白马。 眼看着头顶的光点逐渐熄灭,我来不及跟他俩解释,马秀蓉骑牛,赵德贵骑牛,把他俩推上去后,头顶的光点也刚好熄灭。 “秦……” 老赵可能是想喊我跟他一齐走,但他的话只喊出一个字,身下的那匹高头大马突然就撒了欢似地在这他跑进了混沌中。马秀蓉那边也是如此,这老黄牛的速度一点不比马慢。 我脑袋里一阵眩晕感袭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我是被赵德贵喊醒的,睁开眼一瞅,人家黄扎纸那一袋老汉烟都还没抽完呢。 在阴司地府里,我们九死一生。可在阳世间,也仅是一柱清香的功夫。 “小秦,咱们怎么在这儿?我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秀荣了,梦到她又活过来了。”老爷子激动地握着我的手道。 我双手捧着那把辟邪短刀交给黄扎纸,问他这是什么刀,是不是阴阳玄道的法器之一。 “此刀唤作‘嗜血刃’,世间只此一把,乃是上古凶刃之一,只有存放在他的道场才能镇住刀身中的邪恶之气,若是落入凡人之手,那这世间可是要魔星降生了。所以……” 我挠挠后脑勺,笑嘻嘻道:“嘿嘿……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去,去。” 我想再问他关于我爷爷生前的事迹,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开口。 事后若干年,我又与他相遇聊起来此事才知晓,原来我推着轮椅带着赵德贵刚走,这道观里就又进来个人。 一个瞎老头,佝偻着背,拿着盲杖哒哒哒地敲击着脚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他走了?” “走了。” “你知道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老夫是想帮他的。” “瞎子,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忙是我帮的,到最后还得让姓秦的小子念你的好?天底下哪有这美事啊?” “呵呵……老夫在乎这点人情吗?实在是为了避嫌才出此下策呀。” “少来这套,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哼,爱信不信。对了,主子让我给你带个话,问你西边的酒,真比家里的好喝?” 黄扎纸双眼圆瞪,紧紧捏着拳头,低声冷言道:“我黄扎纸不是江湖人,更不是他盗门麾下,我与何人往来与他何干?滚!你给我滚!” …… 镇里,马国强的腿都跪麻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灯我们开车回到热泽,已经是正午了。 路上赵德贵很想把自己刚才的梦境碎片组合在一起,该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可唯独所有关于那位红袍鬼官的记忆,好似铅笔被橡皮擦抹去了似的,剩下的只有一个空白画面。 我一宿没合眼,又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回到药铺直接趴窝了。 至于赵德贵是怎么跟还阳的马秀蓉夫妻团聚,跟我没多大关系。 还是那句话: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好在药铺里还有老古,寻常的病人,他开药方就行。 当然,他这个老东家我想用得抓紧时间了,保不齐两天后他就得再走黄泉路。 那地方我是真不想再去了,人都说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到我这儿,五天内阴司地府往返三回,谁受得了? 再这么折腾,我药铺可以换块招牌了,直接改旅游公司多好啊,主打的就是“黄泉路三日游”。 我睡的正香,身边也不知是谁在玩手机游戏,声音还直接调满。 “为什么痛苦,一直微笑就好了。” 曲靖淑举着手机,聚精会神地操作着。 “我艹!又特么有挂机的!”她口吐脏字骂道。 “老隍啊。”我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老板您说我听着呢。”有队友挂机,他这排位赛打的还挺上心。 “阴司里有个叫钰蛟台的地儿吗?” “有。”他想都不想答道。 不多时,突然她一个哆嗦,手机掉了下来。 “您,您刚才说什么?钰蛟台?您带他俩逃过了钰蛟台?” “啊,还碰上身穿红袍的鬼官,挺好说话的,他还托我给你问好呢。” 曲靖淑吓的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老板,别,别吓我。他是,他是崔判,崔子玉!” 崔子玉是崔判官的字号。 第24章 特殊访客 说起崔判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在阴地府中主管阴律司,乃是四大判官之首,权利极大。 “老隍,我现在回去舔崔子玉还来得及嘛?” “老板,不是什么人都有缘分见到崔判官的,钰蛟台在地狱的东南方不假,但这道场是有禁锢的,寻常的鬼魂就算找到那,前世不欠下阴债,崔判官也不会招见。” 我又问他:“他手里拿的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和判官笔?” “老板您今天问题有点多。” 我白了他一眼,他啥意思我能不知道?指了指紧靠西墙的一面柜子,里边有香烛元宝。 “嘿嘿,那我先吃饱了再来回答您的问题。” 世上哪有自己给自己烧香火的道理?这些香烛元宝都是我和老古置办下的,所以,就算是他自己烧,烧的也是我们的钱,我们的功德。 他倒是不贪,依旧是三炷香,一沓黄纸,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他刚一推门,就撞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男人嘴角一撇小胡,身上是件黑风衣,脚下的皮鞋油光锃亮,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 曲靖淑一心想着他(她)的香火,直与男人撞了个满怀。 “呀,讨厌了啦,哼!”他娇怒着发嗲,还冲故意冲那男人吐了吐舌头。 男人赶紧俯身下去帮她捡掉在地上香烛元宝。 “姑娘你这些是烧给?” “烧给我自己的,不行呀?”他抱着香烛元宝,跑到了屋檐下。 今晚的热泽阴雨绵绵,那人推门,顿时外边一股雨水淡淡腥味也吹了进来,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脱了风衣,很自来熟地往诊桌对面的椅子上一搭,然后坐了下来。 “看病?”我坐在他对面问道。 当我抬起头正视他的时候,隐约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死气。 这股死气不好形容,绝非是那种死人身上的断阳之气,也绝非是冤魂厉鬼的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相反,他这股气息令我竟有些舒畅的感觉,很神奇。 当然,这都后半夜了,正常药铺早就关门了,正常的患者也早就入院治疗了。 能来这儿找我看病的,肯定不是善类。 我眼角余光错开他的身子,往椅子后看了眼,还好,有影子。 视角微微下压,他那双锃亮的皮鞋一尘不染,连半点雨水痕迹都没有。 “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钱,不是问题。” 大哥你上我这儿找不痛快是?我这儿是药铺,要吃饭上对过不成吗? 哦,对过小颖的面馆打烊了。 可面馆打烊你也不能上药铺吃饭呀? “钱不是问题。”他见我面露不悦,又重申重点。 “行,看在钱的份上。”我冲门口喊:“那个姓曲的老爷爷,麻烦你去厨房给这位有钱银煮碗泡面。” “老板我没空。” 窗外,火光冲天。三炷香,一沓冥币,能让他烧成这样,他也是头一份了。 眼瞅着阴雨中一股股小邪风卷着纸灰呼呼的往天上刮,他是半点都没吸着。 “直娘贼!是哪头作死的,赶着投胎呀?连我的香火也抢?表碧莲!” 一般人家,给先人祭祀烧冥币前,都喜欢先点几张随手扔到外边,这些散钱就是赏给那些游魂野鬼的。省着人家抢了自家先人的。 再看老隍这个,嚯,好家伙,照这架势,“那位”是一分钱没打算给他留。 他骂了几句脏口,也只好作罢,谁让自己这个神仙法力全无呢。 人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堂堂城隍老爷,被小鬼给抢了,生抢呀! 只好骂骂咧咧地转身去了厨房,心中祈祷,希望街上那位是“过路”的,一会儿煮完面那位就走了。 “她经常这样吗?”男人问我。 我指了指自己脑袋,道:“让您见笑了,她这儿不太灵光。” “看来你不是个合格的医生。” 嗯,就算我是蚩尤转世也治不了他,他呀,早就无药可救了。 听他的话,我也不恼,回敬他说:“深夜来药铺吃面,您也不是个合格的患者呀。” “呵呵……”他淡淡一笑。 一碗热腾腾的康帅傅红烧牛肉面被那双细皮嫩肉的小手端了上来。 中年男子低头,先是闻了闻。 “这就是泡面?” “别说您没吃过泡面?” 他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送入口中,开始时还算细嚼慢咽,但几口下去,就被毒泡面彻底打开了味蕾,吃的狼吞虎咽,最后,连汤都没剩一口。 他意犹未尽似地舔了舔嘴唇,然后看也不看直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放在诊桌上。 对,您没听错,就是一把,看这厚度,少说二十几张。这位爷儿,连眉头都没眨一下,转身就往外走。 “哎?您,您不瞧病了?”我赶紧追上去问他。 他的皮鞋在地砖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走的很快,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推门而出。 “我的病痊愈了,谢谢你的面,你是个好医生。” 我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毛票,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老隍啊。” “老板您说。” “咱们是不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发家致富道路的大门?快去,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再给我扛回来十包,不,十箱泡面。” 曲靖淑走到我身边,故意扒拉下我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票子。 “老板,这条路是不错,但却是通往地府的?” 我抬手仔细一瞅,手中哪里还有毛票票,分明是一沓冥币! “……”我。 街上的雨停了,我背着手,站在街角十字路口。 老隍蹲在那儿,他身前,一张张冥币带着火光在半空中摇摇曳曳,飘飘洒洒。 他告诉我,这冥币是正儿八经在地府里流通的,不是阳间人们烧给先人那种,动辄十亿百亿的大票。 无论是阳间的钱还是阴间的钱其实都是可以以另外一种形式相互流通起来的。 阳世间的钱可以买成黄纸香烛元宝,“敬”给死人。 阴间的冥币在阳间找个十字路口烧了,第二天肯定能见到相应的回报。 第25章 开家棺材铺吧 凌晨两点,他这位特殊助理并未给我招揽来什么大生意,我也有点乏了,就送她往回走。 街上这个时间本该一个人影都没有,但我俩到了后街,远远的就见二三十人排成一个大长队,这要是早高峰,都能堵塞交通。 这些人是来排回魂汤的,每日限领三十碗,过时不候。 嗯,可不只有三十碗嘛,三十碗,正好是一锅的分量。 这种损阴德的事本是与我无关的,老古不举报,我也就懒得多管闲事。 卖药的损了阴德,买药的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到最后为点蝇头小利治不了病不说,还毁了身子。 我俩正要走,突然被个人给叫住了。 “哟,我说咋这么眼熟呢?这不是……这不是去参加爬梯的哥们吗?真巧。” 我回头闻声寻去,原来是那天开出租车送我们去关山公墓的司机师傅。 这师傅虽然嘴欠,但却是个好人,我不忍他上当受骗,就把他拽了过来。 “师傅,您家有病人等着喝这药?” 我其实是好心,茫茫人海,我们能在大半夜坐上他的车,又听他叨叨了半个多点,这也算是一种缘分,能帮就帮衬一把,反正去我那瞧病,又不是不收诊金。 “哎,您可别提了,我呀现在就后悔没听妹子的话,回去在公路上就捡了个活,谁成想到了地儿那位倒后排一动不动,我伸手一探,差点没吓死,没气了!” “后来呢?” “幸好120来的及时,抢救过来了,可人家上车的时候好好的,下车就这样了,我车上又没安监控,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认倒霉,给人家掏医药费呗。 人现在是脱离生命危险了,身上半点毛病查不出来,可就是不醒,跟个植物人似的,我一个乘客跟我说这儿的回魂汤挺神,我就来碰碰运气。” 我看了眼老隍,他冲我直努嘴,示意我别多管闲事。 “大哥,我家就在前街开中药铺,空了把人拉我那儿给你瞧瞧,这个回魂汤嘛……”我欲言又止,不想惹麻烦,赶紧改口说:“有病不能乱投医,药更是不能瞎吃。不然……” 这时,不知是谁家的大公鸡生物钟错乱了,突然扯着嗓子来那么一声,吓的老隍拽着我撒腿就跑。 自从来到这间药铺,我就没一天能睡个安生觉的。 早上七点多,正在梦中回味三年前与陈楠在小树林的那段羞答答的画面,就有人敲门。 我穿着大裤衩子睡眼朦胧地打开门一瞅,原来是景佩晴来送早餐了。 “饭我给你放桌上了,你看看你这诊室都乱成什么样了?怎么堆了这么多脏衣服呀?你快穿衣服,我给你洗了再上班去。” 以前老人们总说,找对象啊,找个比自己岁数大的女人挺好,会疼人,会照顾人,她把会把你当儿子一样疼的。 关键是我娘也没这么“疼”过我呀?人这儿光着膀子下身一条大裤衩子,你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直接就把我的白大褂扔了过来,然后真跟伺候他儿子似的,一条胳膊一条胳膊的给我伸进去,最后不忘往我白大褂上喷点香水。 “香奈儿限量款,比那些街边的劣质香水还是要好些,你还年轻,男人要有品位才讨女生喜欢。”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没直接开口说要跟我怎么样,我总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再说了,景佩晴是同德堂的老主顾,跟老古关系不错,总得给老古点面子。 我一边吃面,一边不住地被名贵香水熏的打喷嚏。这时就见门口停下了一台大货车,老古抱着孩子还在门口给人家指挥呢。 “再往后点,再往后点,倒倒倒……” 咣当一声,货车后车厢撞到了路边石上。 老古:“我是说,到了,到了!” 后车厢撞了一块小凹陷,司机傻眼了。我出去一瞅,这家物流肯定很讲诚信,因为车厢上赫然印着“损一赔十”。 老古把孩子递给我,然后亲切地给司机递了根烟,搂着人家的肩膀道:“损一赔十啊!” 司机二话不说,直接拨了个电话,对话十分简洁:“喂,再给我发过来十口棺材。” “……”我。 货车箱里装的是口上好的檀木棺材,老古说他看手机app上最近打折,就拍了一口,反正自己是要死了,早备下踏实。 这倒没啥忌讳的,在南方,老人们早早地就把自己的寿材置办好了,还就放在堂屋里存着。 棺材板被磕去了一角,其实用倒是能用的,找个师傅木匠钉钉,重新刷上漆,肉眼绝对看不出来。 怎奈物流司机实在是负责,坚决执行损一赔十的承诺。 十口棺材呀,我这是开药铺的,不是停尸房,这让我往哪放啊? “老古呀。” “啊?” “你觉得咱们同德堂是不是也搞个促销活动,比如,买药赠棺材。” 他若有所思,然后重重点头道:“你还别说,这种营销手段还挺新鲜呢。哎?越想越是这么个理儿,什么人买药?得了病的呗,那得病了,要是治不好就得死是不是?棺材正好用上呀!” “我……”正想骂他好你个满口医者父母心的渣渣,突然一个头上戴孝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你家药铺改棺材店了?正好,我爸昨晚刚走,我急着用,多少钱,开个价。” 看来这就是昨晚曲靖淑烧冥币的连锁反应了,还真是天降横财了。 这还不算完呢,他拿起电话,道:“你们那儿找到没有?我这儿有家新开的棺材铺,不错,檀木的,你们那儿要几口?好好好,那说定了啊,我先给你们垫上,十口是?” “……”我。 人家出手还挺阔气,直接全款订货,然后把剩下的十口棺材的地址给我留下,拉上老古的这口“小残品”走了。 我砸砸嘴,手里捏着一沓毛票诧异地望着老古。 老古:“你别这么看着我,免谈啊!我就算死也不许你把我的同德堂改棺材铺。” 第27章 斩妖除魔 “我?”老古哆哆嗦嗦地接过那摊太岁肉。太碎肉软趴趴的,像一大块果冻一样在他手掌上慢慢瘫了下来。 太岁这种东西是很特殊的存在,早在古代,就曾作为一味引子入药过,但由于其过于稀有,而且到了近代,此物的性质难以判断,故而就被排除在中药范畴之外了。 但在民间有些偏方里还会出现太岁肉的身影,只是价格惊人,寻常百姓可遇而不可求。 “小朗,这就是,就是太岁肉?老朽行医一甲子,加上这次也仅仅见过两回,这是天灵地宝呀!”他激动地捧着太岁肉,两只大手一直在打哆嗦。 也怪不得这位老国医如此失了分寸。哪怕是我娘踏遍千山万水,想刻意去寻肉太岁也是要看机缘的,这东西在山泽湖泊内都可生,但却对生长环境的风水格局要求极高。有些风水好的山林都被古代的王侯将相古墓所占,哪里还有多余风水福缘之气可供它们生长。 “如假包换,百年老太岁。” 古家是国医泰斗,自然是知道这天灵地宝的功效。 他盯着手里的肉太岁,两眼都直冒贼光。 我说:“您该不会想又拿着它去救你那些濒死的病患?想都别想,这东西食了城隍庙下的百年香火,阴气太盛,正常活人的体魄扛不住。” 三年前陈楠算是个例外,人家就是中了百年太岁的煞,煞气冲了魂儿,所以再食太碎肉才有奇效。换个人试试,比如老古这种风烛残年的老人,吃一口保准他七窍流血,邪祟入魂。 他颤抖着双手,把这小块太碎肉放在了古画正中心,也就是画中那妖女的正上方。 我娘说过,这太岁道行是不深,也没成精。但这东西生来就有吸收灵气的奇效。 这里的灵气,包括了风水地脉下的地气和深山老林中的妖气。 这幅古画已然就是那妖女的寄身之所,可一旦妖气被榨干,它也就无处遁形了。 区区一幅几尺长的画罢了,岂能与真正的山泽湖泊比,就算有妖气也就是一丢丢而已,仅供维持她寄身。 太岁肉刚触碰到古画纸卷,一股淡淡黑气立刻飘了出来汇入太岁那半透明的果冻体内,它也迅速被染成了淡淡的一层墨色。 我见状,赶紧拉着老古往后退。 古画中源源不断的妖气被太岁吸收,肉眼可见的,整幅画中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 高山,古柏,流水,猛禽,都被包裹其中,就连背对着画外的黄皮子妖女身上的衣裙也开始溢出黑色烟雾。 “这幅画我好像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曾有盗墓贼在关东兴安岭中的一处‘黄庙’下挖出来它,后来那伙盗墓贼没一个得了善终,都死于非命。”那图鲁站在药铺门口说。 我问他,是不是与盗门有关。 “这个我不好透露太多,是我爹和我娘那代人做的,这幅画以前就来过热泽,后来里边的黄仙姑被我一个姓马的叔伯镇住,又重新送了回去。” 他说的姓马的,估计肯定是我娘他们本家哪位前辈。 我正想跟他套几句当初马家人在关东江湖上的传奇故事,突然,蹲坐在他脚下的黑猫嗖地下窜了出去。 等我们再抬头朝大堂里张望,一黑一黄两道光晕已经扭打作一团。 古画中的妖气渐弱,它若再藏在里边不出来,太岁吸的可就是它自身的修为了。 普通的黄鼠狼本就个头跟小猫相似,这家伙都活了上百年有余,在吨位上略胜黑猫一筹。 但动物厮打可向来与吨位无关,要不然,非洲的野牛早就把“辛巴”们灭族了。 饶是那黄皮子再牙尖嘴利,可黑猫身法快如鬼魅,根本奈何不了人家。 倒是黑猫每一次扑咬都让这家伙身上的厚厚皮毛见红,不大会儿功夫,它连喘气,尖叫时鲜血都直往外涌。 “老古,这东西至少上百年的修为,一会儿等它被猫儿折腾的差不多了,你去给它补最后一刀,斩妖除魔的功德可是比咱们救人治病高。” 黑猫后退几步站定,也开始气喘吁吁,它的大尾巴不住地在身后拍打着,显得十分焦躁和愤怒。仔细一看才发现,它背脊上被那黄皮子咬了口,正在流血。 “黑子,差不多了,给它留口气。”那图鲁唤了一声,小黑猫很乖地又蹦到了他肩上,开始回身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 “要我给它上点药吗?” 那图鲁:“不用,它是月影乌瞳兽,寻常药会浊了它的,它身上的妖气。” 我手心中已经暗自掐了个翻天灵印,随时待命。 见那家伙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老古哆哆嗦嗦地靠了上去。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黄皮子这东西本就智商高,更何况它还是只快幻化人形的妖精了呢。 它趴在地上,抬着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那一双小绿豆眼中绽放出一丝令人怜悯的情感,甚至几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小朗,这,咱这是造孽呀!”果然,老古与它对视,立刻心生善念,竟把手里的刀扔了。 那图鲁捡起刀又塞给了他,说:“古老师,您别看它的眼睛,黄皮子会觅人,会让你迷失心智的。你无需可怜它,我听我娘说过,死在它手里的男人可不在少数,为民除害,斩妖除魔,您有什么于心不忍的?” “哦,是是是,那少爷教训的是,是我老糊涂了。” 那家在热泽是呼风唤雨的大世家,斯毫不夸张的说,那图鲁跺一跺脚整个热泽都要震上一震。古家世代在此行医,自然是认得他的,所以,我劝他不一定管用,那图鲁发话了,他是必然信的。 “tui!”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中搓了搓,发了狠似地接过刀一步步向黄皮子走去。 “吱吱……吱吱吱……” 这时,那黄皮子竟栽栽歪歪地爬起身,学着人的模样下肢打弯,给老古跪了下来。 老古抬起的胳膊定在了半空。 药铺内,那股异香再度扑鼻而来,猛然间,我竟觉得眼冒金星呼吸不畅,我赶紧晃了晃脑袋,心道一声不好。 那图鲁捂住口鼻迅速后退了两步,对我道:“小朗,这东西聪慧异常,一肚子坏水,只怕迟则生变,还是让黑子来。” 我距离黄皮子得有八九米的距离,正站在门外,它的幻术就已经开始影响我的视觉了,天知道,此时老古到底看到了什么。 “好,好!”我扶着门框把手中的翻天灵印在自己太阳穴位置揉了揉,这才感觉大脑稍清明些许。 黑猫再度从那图鲁肩上跳下,可还没等冲上去,突然就见那跪在地上的黄皮子猛地转过身,用p股对准了老古。 黄皮子的屁是它保命的技能,其中含有使人致幻的毒气。 可现在就算我冲上去也来不及了,眼看着噗嗤声,浓郁的黄烟就从它大橘处喷了出来。 “老古!”我急得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自我身后,嗖地一声,一道银光闪过。 那道银光从我身侧穿过,迅速缠在了老古腰腹上,那图鲁用力向后一扯,大堂里的老古被他拖了过来,最后撞在我身上,我俩人仰马翻地倒在了马路牙子上。 “快!后退!”那图鲁提醒我。 屋内是一片乌烟瘴气,那股味儿酸爽至极。 那图鲁虽然出手及时,但老古距离那家伙太近了,多多少少还是吸了点毒气,倒在地上迷迷瞪瞪的。 “老古?醒醒,醒醒?”我喊道。 “额?啥?啥?”他傻愣愣地应着,眼中尽是空洞。 婴儿车就在我们身边,孩子刚才睡的挺熟,我们这一折腾,把人家吵醒了。 小家伙脾气不小,挥动着小拳头呜哇呜哇哭个不停。 我喊他不好使,这一听孩子哭了,老古立刻清醒了过来,抱起孩子就开始哄。 几分钟过后,待大堂里“尘埃落定”恢复清明,我们再一瞅,受伤的黄皮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我叹了口气,道:“这东西逢此大难还能脱险,怕日后会生祸端。” 那图鲁:“小朗你已经尽力了,要不是那块肉太岁,咱们就算用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把它逼出来,到底还是这东西命不该绝,不过这次就算杀不了它,估计也毁了它的一身修为,一段时间怕是也不敢露面的。” “希望如此,对了,这次还多亏了你的黑猫,怎么谢你?喝点去?”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反正都在热泽,有你这个朋友,我的日子以后也不会乏味了,天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了,要不娘非骂死我不可。” “我发现咱哥俩有一点很像啊。” 那图鲁:“什么?” “一口一个我娘说,我娘说,他们呀,管咱们这类小盆友叫‘妈宝男’。” “……”那图鲁。 斩妖的功德老古没捞着,这也是他的命,大的没有,那就拿小的凑。我让他按照我给的方子抓了药,煎了碗醒魂汤给楼上那位灌了进去。 “这儿,对,就这儿,下针,半寸,不能多啊。”我把银针递给他,让他为姓花的施针。 他是国医世家的传承,针灸是看家本领,其实根本不用教。 “小朗你没开玩笑,这儿,这是会,这么扎会死人的?太深了。” 会处于男人和大橘中间,与头顶的百会穴连成一线,是人体精气神的所在。 见他还在犹豫,我直接用力压在了他手腕上。 “嗷呜……哎哎哎……” 姓花的一声浪叫,坐了下来。 “哪个凑表脸地爆我大橘?” 我指了指老古,老古手里的银针上还沾着血了,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老玻璃……我……我……”他指着老古正要开骂,一口气没捣上来,又昏了过去。 “身子太虚,每天给他灌几口参汤,几天就好了。” 第30章 时运不济 “光!光!怕,我怕!!!”女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身子不住地抖动着。 屋里已经挂上了窗帘,门也关了,但我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与昨晚那位几乎一模一样。 “老古,小朗,会不会是狂犬病啊?”隔壁段大哥问。 “小段你别急,昨晚小朗已经医好一个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嚯,好大的口气呀,老古头,你是真不知道昨晚我是咋治的,再让我画张兵字符?拿命给你画吗? 可眼看着段大哥一脸愁容,我也不忍道出实情,强装笑颜道:“段大哥,您先回铺子忙,这儿有我和老古甭担心,嫂子估计得先住一天,稍后我就给她煎药。” 女人因为喝还魂汤之前并无其他病症,所以只要想法子把她身上的脏东西驱出来也就没事了。我也没想到兵字符对自身福缘消耗会如此之大,昨儿晚上还信誓旦旦跟阴司那位“风一样的男人”说,只要他们来找我,我就医。 看来想打铁还需自身硬,难怪我从家里出来前娘要教我练功了,就我这玻璃人体质,别说修爷爷的五雷镇鬼符了,兵字符能画明白都不错了。 “小朗,你闻闻,这就是昨晚他们两口子领回来的回魂汤,我闻着好像跟那天拿回来的不太一样了呢?” 药是被段嫂子喝光了,但碗底还剩些许的残余。 我举到面前晃了晃,其实与那日的相比倒是没太大差别,之所以老古说不太一样了,是因为药汤残渣中有股极阴气息。都不用闻,我的手刚一触碰到瓷碗,顿时就感觉到那冰冷刺骨的寒意。 值得庆幸的是,段大嫂一直还保持着神智清醒,没有被那东西觅去心智。 我往前凑了几步,道:“嫂子,别怕,您让我瞧瞧,我好给您开药,行吗?” 女人颤抖着身体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探了过去,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老古,她气血亏的有点严重,再这样下去阳气可就越来越弱了,阳气一旦弱了立刻就压不住那邪祟。去,抓黄耆,洋参,归身,白芍,焦楂,扁豆,青皮……”这本是很稀疏平常的一种滋补气血的方子,我几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可现在大脑里跟浆糊似的,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是不是还有石莲子,川朴,法夏,乌梅炭,木香,生草?” “对,就是这方子。” “这不是女人产后喝的吗?管用?” 我告诉他,这些药不能按原来的煎法,必须先加土炒制焦糊,而且这土必须是栽种过花草的,这叫“浸阳灰”。 回到楼下,往沙发上一滩,看来今天的状态是甭想赚钱了。 待身体恢复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隍的道场赶紧把他的百年老香灰弄来,然后找个能工巧匠给我塑个祖师爷神像。 估计一时半会儿我是走不了了,祝由巫医开诊哪有不拜祖师爷的道理。关键是,我也真折腾不起了。 今儿中午小颖店里客人少,她特意给我俩烧了两道蜀菜,老古伺候那三位一上午累得够呛,吃的狼吞虎咽。 我刚端起盘子,门外突然吹过来一股邪风,一个小沙粒直吹进了我眼睛里,我下意识手腕一抖。 啪嚓…… 好好的一盘子回锅肉,全特娘的给遭禁了。 “我再让小颖给你下碗面。” 小颖知道我们西北人也好辣,所以每次给我煮面几乎都会加料。看着碗里那一层红扑扑的辣子我就直吞口水。 可刚吃两口,许是吃的有点急了,一块小米辣没咽下去卡在了嗓子眼。 那酸爽劲,简直无以言表。呛得我连连干咳,眼泪鼻涕直往外淌。 “哎呀,你说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快喝口水压压。” 接过水杯,我的手都在哆嗦。气运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真要是突然耗尽了,那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哪怕是我喘口气,都有遭雷劈的危险。 “咳,咳,咳……” 一口水下去,我重重地咳了几下,想把那个卡主的小米辣咳出来。 嗯?什么感觉,怎么感觉下牙槽有点漏风呢? 哎?嘴里这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小颖洗菜没洗干净? 往手心里一吐…… 艹! 我特么咳两声能都把牙咳出来一颗?这也太背了? 面我是不敢吃了,水也不能喝了,有心再往沙发上一滩,可万一沙发再年久失修,被我压塌了,然后下边一个尖锐的木头会不会再扎进我身体里,顺带着感染,直接一命呜呼…… 下午四点,午后残阳照在街角小广场上。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把自己裹得根个粽子似的,蜷缩在角落里,“贼眉鼠眼”地观察着过往人群。 没错,这就是我! 广场上,车开不进来,上边没屋顶,下边是实心儿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叮当当。 两枚硬币扔到了我面前。 人把我当要饭花子了。 抬头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萝莉穿着正挎着个小黄毛的胳膊从我面前经过。 “曲靖桐!” 她定在原地,僵硬着身子慢慢转了过来,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小黄毛。 “你特么个臭要饭花子喊谁呢?找削是不是?”小痞子立刻捏起拳头要与我理论。 “你敢打他下试试?他是我男人!”小曲同学挺仗义,一巴掌扇在小黄毛脸上,登时就把他打蒙了。 小黄毛委屈地捂着脸,憋着嘴,眼泪直往外涌。 “曲靖桐,你,你竟然找了个要饭的给我戴绿帽子,你等着,看我不给你告老师的。” 呵……我笑出声了,突然觉得青春的芳华是那么幼稚,幼稚的美好。 “你告,你告一个试试,看姑奶奶不打断你的狗腿!”曲靖桐一瞪眼,立刻吓得小黄毛撒腿就跑。 她把我扶起来,左右撒嘛一圈,生怕被人撞见。 嗯,这丫头,终于有羞耻感了,总算知道,我不是他的菜了。我心甚慰。 “我姐一个朋友就在附近上班,快走,千万别让她看见,要是告诉我姐我和你的事,我死定了。” “你和我……啥事?不是,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再说,我和你姐也……” 没等我说完,她赶紧捂住我的嘴,那信誓旦旦的表情就跟戏精上身了似的。 她小声说:“我知道我姐每晚都往你这儿跑,你也不用瞒我,我承受能力还是挺强的,男人嘛,我懂!”她故意把最后那俩字尾音拖的很重,意味深长呀! “你确定是真的懂了?”我怎么听她这语气不太对劲?怕是又要不说人话了。 “男人啊,都是大猪蹄子,还死不承认,你不就是想……” “想啥?” “让我们姐俩给你来个……”她小脸蛋上泛起一抹红晕,两只小手垂在左右腰间,轻轻往起一蹦,十指学着鸟儿的姿态不住拍打。“飞呀,飞呀,飞呀,嘿嘿……” “……”我。 现在的孩子到底都肿么了,这是要成精了吗? “别,别这样,姑奶奶,我心脏不好,还想多活几年呢。” “嘁,虚伪!”她白了我一眼,索性直接挎起了我的胳膊,那甜蜜的小表情与我的一脸惆怅形成鲜明对比。若是被人瞧见,还真要以为我是个负心汉呢。 得了,怕啥来啥,那边一个带红胳膊箍的大妈冲我俩走过来了。这回我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悲伤”的剧情正在上演,我甚至可以联想到一个钟头后,我坐在警察叔叔面前百口莫辩的表情。 千算万算,我没算到这位姑奶奶呀! 大妈迈着慷慨激昂的步伐走过来了,她板着脸,右手抬起正指着我俩。 “哎,那小孩咋往喷泉池里尿尿呢?谁家孩子?” 我长吁一口气,总算躲过一劫。 大妈经过我俩身前瞟了我一眼,道:“大热天的穿件军大衣再捂出毛病来,来,大妈给你二十块钱,一会儿上夜市买件新t恤穿去。” 哎哟,不仅不是时运不济,貌似还突然鸿运当头了? 我抬头往马路对面同德堂那边一瞅,一台a6停了下来,车里走下来一对老夫妻,正是赵德贵和马秀蓉。原来是老两口分离七十余年重逢,冥冥中又给我平添了福缘。 晚上药铺提前打样,大伙在小颖的面馆里简单摆了一桌为这老两口接风。 马秀蓉我是见过的,但今儿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老太太眼神有点不对劲儿,仔细一看才发现,几天不见老太太的眼睛有点斜,看人对眼。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是赵德贵亲手给老黄牛眼睛瞄的色,瞄歪了。黄扎纸说不碍事,这都是命。 夫妻二人给我敬了酒,满口的千恩万谢,最后又给我塞了十万块钱。 我本是推脱不肯要那么多的,医者最禁忌贪财。 但老两口说什么都不肯,必须让我全收了,并说我要是不收现在就给我跪下,这我哪受得起呀! “小秦,这可不是给你的诊金,按说你让秀蓉起死回生,你对我们是再生的大恩,诊金自然不能少了,可,老赵我觉得给诊金就俗了。我俩呢,打算明天就走,现在你们年轻人结婚不是都讲究度蜜月吗?我们老两口也赶回时髦,旅行结婚。你,就相当于我们的大媒人,这是我们给你的礼金,必须收下!” 老两口在那段战争岁月里,几乎为国家奉献了一切。 分离了七十多年虽然有些残忍,但能够在余生里守望相伴,也是一种浪漫。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福报一说的,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的高寿,要不然怎么解释崔判官的网开一面,怎么解释马秀蓉的死而复生。 第473章 病,我不治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唯独今年多,闹了半天是因为我要治好你妹妹的病,你才来跑这儿撒泼? 这都什么事呀! 还第一次听说我治病救人害了人家的呢。 王学海听到外边的动静立刻低下了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海哥这不怪你。”小美握紧了他的手。 王学海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平时肯定也不受这位未来大舅哥的待见。 当医生的也恼火呀,以前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就没少见医闹,后来到老古这儿了,心想着中药铺总不至于有这麻烦了,没想到,我现在已经算名声在外了,却依旧有人来找麻烦。 医者父母心不假,但如果好心办坏事,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他孙学海跟小美还没结婚呢,人家外边医闹的可是亲哥呀,有话语权。 “到底是治,还是不治?”我开口问道。 说真的,如果在孙学海和小美眼里,可能看到我这副冰冷表情后会十分失望。 或许是因为我常年跟鬼魂打交道的关系,治死人可不讲究这么多,你掏钱我治病,保准给你安排的妥妥帖帖,只要你有冥币,治好了病还能让你体验一次什么叫通道,直通黄泉路哦。 我不是个好医生,没什么耐心。 我可以因为他们凄美的爱情故事大发善心不收诊金没费治疗,但我可受不了一边医治着患者的顽疾,一边还得被家属戳脊梁骨。 孙学海:“治!一定得治!” 小美:“不治,我不治了!” “小美,难道你不想做个正常女孩吗?你跟我说过你想像其他新娘一样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我的胳膊灿烂的笑着照婚纱照呀!” “海哥你说过不嫌弃我的。” “不是,不是,我没嫌弃过你,咱们明天天亮就可以去登记,问题是我想医你呀,你知不知道秦医生是咱们热泽出了名的神医,出了这道门你这辈子都没法做个正常人了呀!” “可是我哥……” 我按了按脑袋,听的头大呀! “你俩慢慢商量,我出去透口气。” 我怕我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发飙。 大堂里,这对年轻夫妻嘴里已经在不干不净骂王学海,就跟王学海找我治好了她妹妹的病他们俩就得帮着偿还爹娘前世的孽债一样。 甄娘左右手,一手一个把他俩提在半空,俩人手舞足蹈地舞玄着也无法挣脱。 “老板他们好烦哦,要丢出去吗?” 我勾了勾手指,甄娘松手,顿时二人重重地落在地上。 “你就是那个秦朗?” 啪,越英抽了男人一个耳光,用的力道恰到好处,只叫他嘴角流血长记性。 “你们讲不讲道理,干嘛出手打我老公,黑店吗?”他老婆质问道。 啪,越英又是一个嘴巴抽了上去。 “从现在开始,我家老板问一句答一句,再敢满嘴不干不净,我就把你俩送入地狱!” 这话从越英嘴里说出来还真不是吓唬人玩的,人可是热泽唯一的巡检,等同于一千年前老隍的那个官位了。绝对可以说这方圆数百公里内当仁不让的绝对霸主。 我脱下白大褂,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拿起茶水抿了一口。 “为什么不让我医你妹妹呀?” “秦医生您有所不知,我爹妈死得早,是我一手带大小美的。” “我没工夫听你废话,直奔重点。” “上几年咱们国家有政策,生活无法自理的残障人士如果符合条件的,是可以申请公产房的,我们家小美刚好赶上这波政策。” “所以,我要是治好了小美,上边就得把房子收回去,你们夫妻俩就没地儿住了?” “额……是,是这个说法。” “我要没猜错的话,小美现在也没在这套房子住,上边分给她的房子被你俩当了婚房对吗?” “是,您说对。”男人刚才那股气势荡然无存了,耷拉着脑袋不敢与我直视。 呵,这世道啊,就是这么现实。 他为啥一直强调是他把妹妹拉扯大的,不就是先要把人情挡在前边来替自己当遮羞布嘛。 他老婆见自家男人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只好又换了个策略。 “秦医生,还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公公就是被孙学海开车撞死的,他现在就是没安好心,报复我们让他蹲了这么多年牢。” 这倒是意外收获,我接触了他们三次,对此事他们一直只字未提。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如果孙学海真的爱小美应该提前告诉她真相的才是。 或者说,小美早就知道了真相,她已经原谅了孙学海? 这时,一直不敢面对大舅哥的孙学海耷拉着脑袋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夫妻二人正要继续开门,一抬头见越英正瞪着他俩,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出来的第一天就提着水果去看小美了,在狱中的这几年每一天我都活在痛苦和自责中,我从不奢望得到他们的原谅,只是觉得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来偿还自己欠下的东西。” 嘭,病房里,小美动床上跌落而下,她扭曲着身体一点点挪蹭了出来,眼中沁满了泪水。 “海哥,我们不了,真的不治了。” 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她夹在中间无比煎熬,只能选择妥协。 也许这副残缺的皮囊用的久了也习惯了,既然她的海哥都不嫌弃她,嫂子也不至于因为没有房子跟哥哥离婚,那她做出点牺牲又有什么呢? “小美?”孙学海的情绪极其失落。 我相信他的话,哪怕小美一辈子都是这般模样他也不会嫌弃的。他的眼神做不得假,而且小美家这个情况的确也没什么让他处心积虑报复的。 小美哥哥冲上来,扯住妹妹的手,粗鲁地把她拽了起来,怒道:“死丫头,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这样的人渣在一起你怎么就不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他会那么好心帮你吗?走,跟哥回家!” 回家,回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他给妹妹花四百块租的那间既潮湿又昏暗的低矮砖瓦房。 记得孙学海第一次来找小美时,小美躺在床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骚臭味,背部都已经生疮了。 他哥就这么跟老婆在她的房子里新婚燕尔着,自己身子无法动弹被仍在这间破屋子里自生自灭,何等的凄凉! 自从孙学海出现后,小美仿佛又看到了生活的美好。 他每天都会来,给小美做饭,带小美出去散心,给小美洗衣服。 晚上,小美睡着了,他还要出去打小时工赚钱,赚的钱自然是要给小美买新衣衫。 他做这么多,其实跟偿还已经无关了,只是单纯的觉得想让小美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代她的父母好好照顾她。 第474章 现实的无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哪有一个人真的是铁石心肠,况且眼看着一个男人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小美又岂能不被感动? 她虽然身子残障,但却跟其他正常女孩一样憧憬着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 可如今,马上自己就要拥有一切的时候,梦却碎了,碎的体无完肤。 “海哥,海哥?”她被哥哥强行拽到了外边拖进了车里,她拍打着车窗呼唤着爱人。 孙学海咬着牙关捏着拳头,狠狠瞪着她的哥哥,好在我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姓孙的你急着,只要有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再见我妹妹。”撂下句狠话,汽车扬长而去。 孙学海绝望地看着爱人远去的背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把那张一百万的银行卡还给了他,可他没要又给我推了回来。 他说钱是好心人捐的,小美可以不嫁给他,但病必须得治,这不仅是小美的病,同样也是他的病。哪怕自己不能娶小美,也想看着她像正常姑娘一样,穿着洁白的婚纱面带笑容去跟其他男人拍婚纱照。 “呜呜呜……哇……” 一屋子的冰冷动物里,唯独有那么一头另类。 甄娘再度被凄美的爱情故事感动的稀里哗啦,拽着我的衣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我,让我一定要帮他俩,病得给治,姻缘也得撮合。 “大姐,你这跟我说不着,去找钟判官,他现在负责点鸳鸯谱的。” “银家不管,老板你必须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让我们也看到点希望嘛。”她自己说还觉得不够,直给越英打眼色。 “是的老板,挺可怜的,该帮就帮帮。” “拜托二位姐姐,那是人家亲哥,那是人家的家务事,小美自己都说不治了,我有什么法子?而且,依照政策,小美病好了就不是生活无法自理的残障人士了,不需要家属照顾了,安置房也会被收回的。” 房子哎,这年头一个房子值多少钱呢? 她俩说的倒轻松,岂不知什么叫,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看他媳妇儿的嘴脸,当初就说过没房子不结婚的。 “你出钱?还是你出钱呀?”我问两个姑娘。 越英唧唧嘴,脑回路极其跳跃,立刻话锋一转质问甄娘道: “房子?对呀,房子呢?我一年的俸禄都借给你了,我的方子呢?说好的咱们一家子的房呢?” “额,这,这都不重要。” 越英:“重要,很重要,要么让我看见房,要么还钱。” 甄娘:“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张生物卷子没做完。” “姬甄娘,你给我回来?还钱,还钱!” 我叹了口气晃了晃脑袋,谁说男人三妻四妾就是美事呀,这还只有两头在已经热闹成这样了,过几天孟娘回来,还不把房盖给我揭开? 老隍走过来把瘫在地上的孙学海扶了起来,安慰说:“看见了没,就连我家老板都被女人折磨成这样,所以呀,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就当是有缘无分,你该做的都做了,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以后好好找份工作,再重新找个好女孩结婚。” 孙学海望着我,眼中满是期待,但大哥,我是个医生,只负责治病救人,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帮不了你呀。 “这张卡呢,暂时存我这儿,她想治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如果不治呢,我建议你存起来,每个月取出一部分给小美花,毕竟他有这样的哥哥在,一次性都给她,指不定是进了谁的口袋呢。” 讲真,其实一百万在热泽是足够买一套商品房的,估计如果我分文不取给小美治病,并且保证给他俩一百万买新房,他俩应该会同意的。 但事儿不是这么个事。 从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下变成了笔交易,就连孙学海和小美也不一定能接受。 “不行,我得去找小美。” “这么决绝?不撞南墙不回头?人家哥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会同意的。” 岂料,他却说:“至少,我得去把他家门口那棵树锯下来。” “……”我。 这什么逻辑,不敢揍她哥,跑那跟一棵树较劲? 原来,小美住的房子窗外有棵柳树,每到晚上刮风下雨,柳树枝就会来回摇晃,透过窗子映在屋里的墙上好似爪牙五爪的鬼手一般吓的小美无法入眠。 哎,哪怕是分开,也要为爱人做最后一件事。 这哪里是小美在替父亲偿还前世的孽债呀,分明就是孙学海在还债嘛。 “跟上去看看,我总觉得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好的老板。”越英紧跟着孙学海也出去了。 打发走他们,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对我而言这点事都不算个事,虽然多少影响了心情,但日子该过也得过不是。 尤其是,甄娘已经为我把浴缸放满了水,换上了一套新网购的死库水在等我呢。嗯,还别说,立刻就觉得生活又有奔头了。 走上二楼,刚想推门而入,却隐隐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现在同德堂可是四个联排的门市,二楼全都打通了,最右边是小颖的面馆,再往左是老古那边,曲靖淑带着初九住在我以前的屋子里,我以为是儿子又不睡觉开始哭闹了呢。 走过去细细一听,动静是从老古房间里传出来的。 “丽梅呀,一会儿天亮我去给你送早饭,你把衣服都放卫生间,我给你洗。” “你还想吃啥,我顺路去早市给你备上,上几天你跟我说的那双鞋我也买了,都给你送去哈。” “……” 擦,这个老流氓,平时看着衣冠楚楚的,姑娘们都一口一个古老师叫着,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夜深人静躲被窝里给老太太发暧昧微信。而且说的还都是年轻人死皮赖脸泡妞的那一套。 泡妞泡妞,你就知道泡妞,同德堂账面都空了没看见吗? 自从王丽梅住进来,他都好多天没正经开诊了。这王丽梅就是苏妲己,就是褒姒呀! 可话又说回来了,老古也算是孤苦伶仃无儿无女一辈子了,人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看待这件事,王大妈死了,老古有没跟她扯证结婚,人再瞧上哪个老太太也没毛病。 嗖…… 一股阴风顺着老古房门吹了出来。 王大妈的魂魄飘了出来。 “你现在掐死他我不会拦着。” 王大妈:“我也可以选择掐死我妹妹。” “那倒不如直接占了她的肉身,反正你俩长得一摸一样没人看得出来,这不就能两全其美了吗?”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王大妈指了指胸口道:“她的太大,沉,走道累,我每晚还要工作呢,得换个轻便点的皮囊。” “……”我。 第475章 奇葩患者 一句话,让各司其职的大伙差点闪了老腰。 弟弟呀,你这种匪夷所思的幻象叔叔小时候也有过。 不是叔叔没本事,也不是叔叔的朋友们不厉害,实在是……我们跟外星人他就不处于同一空间中,蜀黍爱莫能助呀。 幸好现在是深夜,来就诊的又是一对人畜无害的母子,小男孩长的也算乖巧可爱。 要不然我都怀疑甄娘会一怒之下把他送入黄泉地狱。 我诧异地看了看年轻的母亲,女人点了点头,示意我她儿子没开玩笑。 同德堂看病讲缘分,穷人只是象征性收点,富人来就诊,那可就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我这边也开门做生意差不多一年时间了,自己这点规矩病人们还是懂的。 当然,你要是舍不得钱,故意把自己装成穷酸相也无所谓。我救人性命是可以折算成功德的。 这女人穿金戴银,身上全都是名牌,单是这个限量版的lv估计就能换台小轿车了,肯定是不差钱的主。 那么问题来了,有钱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寻开心来了?还带着儿子一起陪我消遣? “来,过来这边坐,跟叔叔说说,外星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外星人每晚都会来找我,他们怕我说出这个秘密在我脑袋里安装了一个芯片。” “这里?”我摸了摸他的后脑问。 “叔叔就是这里。” 我半信半疑地给男孩号脉,从脉搏上判断,与我初期分析的没什么出入,男孩长期得不到充足的睡眠,现在已经有些神经衰弱了。 “带他去大医院神经科看过了没?” 母亲:“看了的,都去京都的医院找过神经科专家了,看不出什么来。” 男孩的双眼水汪汪的清澈,这么大的孩子最是单纯,应该不会说谎。 八成是与神经功能性疾病有关的,但如果连大医院都看不出什么来,在我这儿按照虚病的法子治也不一定好,因为他不是被脏东西侵扰。好,外星人姑且也算脏东西。 如果人长期休息不好,是很容易出现一些神经衰弱造成的精神类疾病的。 但问题是,他到底是先看到了外星人吓的睡不着觉,还是睡不着觉后才看到了外星人。 “去哄小朋友睡觉,尽快入睡。” 甄娘把母子二人安顿在了单独的病房里,房间里还给准备了不少男孩子的玩具妆点,看上去十分温馨。 唱儿歌是每个母亲必备的技能,不多时,在母亲婉转舒缓的儿歌声中,男孩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母亲连续守着儿子这么多天累坏了,又过了会儿见孩子没有反应,她也睡着了。 越英给我递了杯茶,我们站在病房窗外仔细地观察着。 “老板,要不要我下去看看这孩子的魂魄?” “应该不是魂魄出了问题,他的三魂七魄都在体内。” “难道真是脏东西?” “不应该,再看看。” 这里可是同德堂,我的道场。整个热泽鬼差圈子都在这儿呢,哪个不开眼的小鬼敢跑我这儿找不痛快来?厉害的鬼我见过,但还没有谁敢说自己能潜藏在甄娘越英身边不被发现的。 “老板你看?” 这时,越英伸手指着病床上的小男孩道。 孩子已经睡熟了,但脑门上却开始莫名地冒汗,而且汗珠越来越多。 现在马上要入夏了,气候开始热了,同德堂夏天可是最舒坦的,我连冷气钱都省了。 哪怕是三十多度的三伏天,晚上睡觉甚至还得盖被,无它,也不瞧瞧这一屋子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自带冷气效果。 男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紧接着就开始闭着眼睛手舞足蹈起来。 他的动作很大,在病床上不停地拍打蹬踹,把刚刚睡着的母亲也吵醒了。 “秦医生……” “嘘!” 我和越英推门走了进去。 “麻烦您先出去等等,这里交给我家老板。” 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她死死攥着拳头想坚持留下来看我治疗,但最后只好作罢。 窗帘拉上了,病房里的灯关了,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男孩的情绪十分激动,还在病床上不住地拍打蹬踹,时不时地还会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就好像梦境中真的有外星人正在往后脖颈子里移植芯片一样。 “走,你们走,不要啊,不要啊!”他不停的哭喊着。 我想叫醒他,但生怕错过这个最佳治疗时机,只好吩咐越英先用排除法,感知下同德堂方圆一公里内的阴气。 结果可想而知,除非是那些幡子们从外边往回抓鬼魂,否则别说方圆一公里了,哪怕是十公里二十公里,那些新鬼老鬼也是要避之不及的。 “没有任何灵魂波动。”越英摇了摇头。 不是脏东西作祟,又看不出有什么浅表性的病症,哪怕我是祝由巫医也是无计可施。 我结了个翻天灵印,想感知下男孩现在灵魂中的痛苦,但结果却是徒劳的,他的灵魂中一切正常,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里不停地奔跑,扭打,就像是他正在被无数人紧追不舍一样。 “给他喂安魂汤,先叫醒再说。” “好。” 不管是梦游的,还是梦魇的,人的灵魂长期困在梦境中,时间久了会对灵魂造成重创,必须先想办法唤醒。 安魂汤是我事先就吩咐甄娘煎好的,比例也是按照他这么大孩子配的。 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碗安魂汤灌进去后,这男孩竟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他靠在我怀里,依旧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 “怎么会这样?” 咚咚……咚咚咚…… 病房外,男孩母亲不住地砸门。 “秦医生,秦医生快救我儿子,是不是他不醒了?” “以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多久才能从噩梦中苏醒?”我问。 “一开始都是正常的,但随着这个外星人的噩梦越来越频繁,我就越来越难叫醒了,所以这才一个礼拜没敢让他睡觉啊。” 说话的功夫,等我再回过头来,竟发现男孩已经开始出现抽搐的症状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叫醒,很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生理反应。 我赶忙取出银针刺激他的天冲穴,天冲穴对应的是人体七魄中的天冲魄,代表的是人的灵智。 银针刺激天冲穴肯定会很疼,但总好过他灵魂受创。 男孩疼的大喊一声,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叔叔救我,外星人又来抓我了,又来抓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刚才叔叔都看见他们了,你没撒谎,是有外星人的。” “……”越英。 只能先安抚他的情绪,再好好谈谈,看这孩子是否儿时留下过阴影。 第477章 杀人又诛心 类似的举动,小时候我也干过。 当初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架在裤裆中间威胁爹妈和阴阳玄道,其实我是不敢下手的。 那一刀下去得多疼? 但子轩别看比我当时的年岁还小,可这孩子对自己却有一股子狠辣劲儿。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锋利的手术刀已经刺穿了他的皮肤,鲜血呲地下喷了出来。 “啊!!!子轩!!!”老母亲险些被儿子的过激举动吓晕过去。 “靖淑准备给他缝合伤口,英子帮我稳住他的魂魄!” 他只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根本毫无医学常识,别说他了,哪怕是陪在外科大夫身边看手术的实习医生,第一次让他下刀也没那么准。 子轩割断了自己的大动脉,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如果不稳住他的灵魂是有生命危险的。 好在手术台附近所有药草一应俱全,我赶紧为他止住了血。 “叔叔,我是不是没有撒谎,你看到外星人的芯片了,就在我脖子里呀。”子轩顾不得疼痛,想自己伸手去触碰脖子上的刀口却被我拦住了。 “叔叔看见了,你没撒谎,你是好孩子,别动,乖,叔叔现在就帮你取出来。” 伤口内里是有一个已经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体,但却不是什么外星人的芯片,而是半截钢钉。 这里说的钢钉可不是家具上的那种粗钢钉,而是给骨裂患者固定骨骼用的,并且它也只是钢钉的一小部分而已。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细小的钢钉残片取了出来。 铛啷啷,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秦医生,这真的是外星人的芯片吗?这怎么可能?”子轩妈妈赶紧围了上来问道。 “靖淑,给子轩敷麻醉散和消炎药然后缝合伤口,一定要注意剂量。” 这个小手术有惊无险的做完了,剩下的曲靖淑一个人就能搞定。 这丫头的确是个学医的料,如果当初没有辍学,日后肯定是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不过在我这儿也不屈才,毕竟医院里能教的,我这儿只多不少。 我脱了白大褂洗了洗手,对女人说:“哪有什么外星人的芯片,只不过是一小段残留在他体内的钢钉而已。” “钢钉?不可能,他四岁那年遭车祸,钢钉是在胳膊上啊。” “医用钢钉很细的,再加上孩子那时正是好动的年龄段,医生取出来时很可能遗漏下了少许部分,时间久了,这一小块残碎的钢钉就会顺着他的血管流到身体其他部位上,又刚好这个部位压迫了脑神经元,从而让子轩产生了某些错觉。” 通常情况下,病人家属都不懂医,哪怕是问,也就是图个心里安慰,确保孩子病愈也就不再追求真知了。 “但我必须提醒你,残余的钢钉是取出来了,但他内心的结症还未找到。你回去后在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他是不是接触过什么外星人的影视剧吓到了?小孩这阶段最容易被惊吓到造成心理阴影。” “可那个钢钉明明取出来了呀。” “没错,但你仔细想想,为什么子轩幻想的是外星人给他植入芯片,不是其他的呢?这是个很准确的指向,我劝你平时多留意观察下。” “好的,谢谢您医生。” 洗干净手,把帕子丢给甄娘,随口道:“一会儿简单包扎好伤口就可以回去了,诊金你看着给。” “诊金?对面的医院没跟您说嘛,诊金我都交给她们那边了啊。” “……”我。 折腾一宿,闹了半天还是人家景佩晴给我介绍的生意。 按照时间推算,刚好是我从她家前脚出来,后脚这对母子就找找过来了。 当时越英在楼下喊我,说有病人找我。 然后,佩晴就真的一个电话给我摇来了个疑难杂症的小患者。 所以……她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甄娘打圆场,让真娘不至于挨骂。 哎! 送走这对母子,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左手拉着甄娘,右手拉着越英,摸头杀! 俩人以为我突然良心发现,赶忙靠在我肩上还了个我个拥抱。 这俩小可怜哦,一个是好几百岁的巡查司四大高手,一个是五千多岁的大禹之女。 论本领,她们都是大杀四方的存在。 可论起女人间的这些小心机,俩人加一起都不如人家景佩晴大拇指头。 乍一看,景佩晴是替甄娘打圆场。可细推敲,这特么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男人我要抢,抢完了我还要你们念着我的好! “外边雨大,我要给你买点早餐吗?”身后,王大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嗯?” “我是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支持佩晴的?” “你知道了?” “以后与我说话,要么在前边加个您字,要么跟她们一样叫老板。” 王大妈向来以长辈自诩,人家跟老古有那么段露水姻缘,自然是有资格当我长辈的。 但我很讨厌被长辈以各种方式教训。尤其是在我个人生活方面。 我和佩晴能不能成是我俩的事,我觉得我们的感情不需要第三方去从中调节。她作为同德堂下的一个鬼捕头,作为得我羽翼庇佑的下属,最近的做法已经让我有些忍无可忍了。 昨晚她告诉我景佩晴病了后我还是心存感激的,还向她保证要给她寻个合适的肉身,但她呢?尽管是好心,可却是在欺骗我的感情! “老板这事是我做的不厚道,但您也得替我想想,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论修为不如三个幡子,论资历不如甄娘越英,我是怕,怕有一天您觉得我没用会把我抹除。” “所以你就当起了媒人?” 王大妈:“只有剑走偏锋我才有一丝胜算。” 如果景佩晴成功上位,她就是从龙之功。 当然这不算剑走偏锋,从始至终我和景佩晴之间就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哪怕就是现在,有人问我到底喜不喜欢她,我也不敢保证心里真的对阴司三姐妹忠贞不一。 “我说过,你们是我的家人,本领大小无所谓,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才最重要,不过,我不喜欢被家人算计,下不为例!” “好的老板。” 我刚要走,却听王大妈又问:“老板,景佩晴这几天都没去上班,一直在学您家乡的biangbiang面,要不我就告诉她免了?” “你告诉她我最喜欢吃红烧肉配番茄鸡蛋臊子的。” “……”王大妈。 第478章 降龙十八掌 呼啦……呼啦……呼啦…… 我端着面碗风卷残涌着,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 我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更何况在热泽才一年的功夫就又凑齐了一大家子人,大家在一起整天热热闹闹,也能为我暂缓思乡之愁。 但这却不意味着我就不想家,跟其他年轻人的随遇而安不同,我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尽管,哪怕西北的黄土高原也不算我的故土,但至少我生在那里,有认知感了。 一勺热油浇上去,面碗里的辣椒和葱蒜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面很劲道,臊子正是我喜欢的红烧肉配番茄炒蛋,肥而不腻。 景佩晴扎着围裙,脸上还残留着一小层面粉。 这个女强人可是难得下厨的,哪怕平时小宝的一日三餐多半也都是外卖或者干脆去那边医院的食堂吃。 “佩晴姐这个味道巴适哎,你放了撒子?为什么我做不出这个味儿?”就连面馆老板娘小颖都直竖大拇指。 景佩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放什么,无非就是托人直接从汉中那边买的新鲜辣椒,她觉得这东西就像小颖的蜀面一样,配料必须取自当地才有味道。 “你们也吃啊,看看还缺什么,我好再改良。”景佩晴做了不少,还给甄娘和越英也盛了一碗。 瞧瞧,这不很明显是在下战书吗? 你们很漂亮,很年轻?会下厨吗?岂不知要拴住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拴住男人的味蕾? “嗯,真的很好吃。”越英唧把嘴,回味着那股辛辣的美味。 甄娘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叛徒!” 看着她醋意上头,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隐隐升起一丝不祥预感。她,不是往跑上跑,而是跑去小颖面馆了。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屋子里,小宝和初九疯闹个没完。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此时恰好一道闪电劈下,把外边人的脸映的惨白惨白的。 再加上她额头上鲜血一片,五官又是扭曲的,在这种氛围下就显得极为诡异了。 小宝吓的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宝不怕,妈妈抱你回去睡觉哈。”佩晴是知道同德堂晚上给什么患者看病的,所以也就见惯不怪了,以为是又有冤魂厉鬼shangn,怕把儿子吓着,赶忙抱走了。 难得的美味让我有些魂不守舍,我这边还在疯狂干面中,哪里有心思搭理这些。 同德堂开门做的就是阴阳两界的生意,要是突然哪天不来脏东西了,那估计就要歇业了。 “彭辛,去瞧瞧。”我随口喊道。 这几个家伙在同德堂时间久了,怎么也染上了我咸鱼的个性,工作太不负责了?身为鬼差还得鬼魂自己主动shangn?再这么下去,同德堂真要揭不开锅盖了。 越英:“老板王大妈带着他们三个工作去了。” “哦,屋里还剩谁了?去招呼下呀,文谦?”我喊了一嗓子。 小萝莉伸手把自己垂到地面的下巴推了上去,喝了口水润润喉咙,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您好,我是热泽004号鬼差,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 也没毛病,技能不过关就得拿服务态度凑呗,毕竟,能甘心走近她打开的地狱之门的鬼,是要靠哄骗的。 “额……额……” “女鬼”站在大雨中手舞足蹈个不停,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挺好,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那就不会开口拒绝咯,文谦的深渊巨口终于可以开张了。 岂料,文谦却冲我大喊道:“秦朗,是活人哎!” 我放下面碗,抬头定睛一看,站在瓢泼大雨中的竟然是那个脑瘫的小美。 小美浑身上下已被淋透,脑袋上鲜血淋漓,扭曲的五官和这披头散发,还别说,比正常的鬼都吓人。 “哟,这是怎么了?别愣着,把她扶进来,先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衫,别感冒了。” “阿巴,阿巴,阿巴……”小美不住地冲我大吼,可越是着急就越是口齿不清,就连一个准确的词句都无法说全。 “是你的病吗?后悔了,要让我帮你医?小孙呢?你就一个人可不行啊。” “救……救……救阿巴……阿巴……” 脑瘫患者口齿不清是正常的,有一些严重的患者情绪激动时是没有表达能力的。 “你先别急,我让她们给你擦干,慢慢说哈。” 别看小美是个脑瘫患者,但在同德堂大伙对她可从没有任何偏见,相反,姑娘们都被她和孙学海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 小美的状态不对,我以为她是在外边被人欺负了,赶忙让越英打电话通知孙学海,但电话却无人接听。 又给小美哥哥打电话,但他哥态度十分恶劣,叫嚷着说自己没这个败坏门庭的妹妹,再也不管她了,然后也挂了电话。 自从越英回来,再加上文谦借住在这里后,老隍就被动失业了。 所以他又再度恢复了本性,晚上不是去关照他的老妹子,就是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老板您看今天新闻了吗?还是咱热泽的事呢,一个有前科的年轻人半夜潜入了一户人家,qj了一个脑瘫女孩。” “禽兽啊!”我又端起了面碗开干。 “这样的禽兽死后是要进了阴司是要受宫刑的。”越英淡淡道。 突然,我端着面碗的手停住了,一根裤带面还耷拉在嘴边没吞下去。 越英的脸渐渐凝固,抬手指了指楼上。 “不会?” …… 姑娘们尽可能安抚着小美的情绪,但小美还是十分激动,她口齿不清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怎么劝也没用。 她不住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咚咚直响。 “啊!!!啊!!!啊!!!” “小美你先别激动,我问你,那个男人是小孙对吗?” “啊!!!啊!!!啊!!!” “他被警察蜀黍抓走了,你想让我去救他对吗?” “额,哎咿呀,呜呜……”她索性直接给我跪了下来。 她这病拖不得呀,必须得治,但问题是,中枢魄是最难造的,其中还设计到一些古老的巫术技法,甚至我一个人都无法搞定。 “靖淑?” “哎,秦医生怎么了?” “去给云警官打个电话,打听下具体怎么回事,另外老隍别闲着了,跑堂腿,去孙家再问问,这对小情侣挺可怜的,能帮咱就帮帮。” “老板我还饿着咧,好几天没吃饭了,走不动道啊。” “饿呀?没吃饭?行,我这就让小颖给你做碗鸭血粉丝。” “额,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出去觅食。” 第479章 拿命碰瓷的僵尸 这宗案子由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甚至牵扯到了残疾人权益问题,所以开庭时间提前了。 文晏出马我信得过,懒得去哪地方凑热闹。 最主要是法院前矗立着象征着律法威严的法兽,我不喜欢那股威压。 听说出庭的人不少,但除了同德堂的人在外,包括孙学海的家人全都支持重判他。 人们太喜欢匡扶正义了,都把自己当成包青天在世,稍有些不平事让他们看到,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口笔诛伐。其实,无非也就是借此寻找一丝丝的心理慰藉,让自己还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 赢勾把放下批改好的作业伸了个懒腰,敲了敲我的桌子道:“其实你不必过于在意这些的,大多数人,在任何朝代都是如此的,蒙上自己的眼睛选择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事物用此来追求那所谓的正义,这就是人性。” “人之初性本恶?” “嗯,我一直觉得王禅老祖这句话挺有哲理的,可惜,世人一直不愿承认。” “所以还是我活得洒脱,向来自认不是个好人,所以也就没必要装虚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可你这个坏人却总是喜欢站在好人一边。” “我不在别人好与坏,只在乎他有没有让我看着舒坦。” 赢勾把报纸扔到我面前,指了指头条上,孙学海的巨幅黑白照片道:“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有个直觉,他不一定会舒坦。” 作为曾经阴司地狱的缔造者,赢勾的话向来很准。但我更相信文晏的专业技能。 不多时,越英推门进来了,早些时候我让她回阴司了,是专程为孙学海一事去的。 不管他是否犯了事,只要在崔珏的赏善簿上抹去,然后再去奈何桥畔钟馗的衙门里给找月老给孙学海小美牵红线,最后肯定是皆大欢喜。 但出乎意料的是,阴司各部衙门的卷宗里只有小美的名字,孙学海就像个黑户一样,没有提及只字片语。 赢勾:“瞧,我说什么来着。” 我皱了下眉头,问越英:“那这宗案子呢,有明确记载吗?是否已经被盖棺定论了?” 越英:“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孙学海出狱后去找小美的确是为了偿还,只不过不是为了自己的过错而偿还。我在崔判的赏善簿上找到了这起车祸的始末,开车撞人的不是孙学海,而是他弟弟,孙学明!” 我拿起酒杯,吸血鬼赶忙凑上前恭敬地给我满上。 “所以,孙学海当年其实是替他弟弟顶罪的?有点意思了啊,不愧是生死簿上的黑户。” “他弟弟那年刚有了第一个孩子又正好评职称,如果被查出酒驾撞人前途就毁了。” 赢勾拿起我的酒杯,望着里边甘醇的酒水,摇了两下,像是自言自语道:“有点苦不是吗?” 世上的不平事多了,我要同情也同情不过来,自己又不是手执赏善簿的崔府君,想管也管不了。 我关心的是,孙学海竟然跟老范一样,是生死簿上的黑户。 所以,是不是这也意味着,他同样也是下来拯救沧桑的天使呢? 不出意外的话,孙学海肯定是会被无罪释放的。 小美虽然现在还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但昨天已经在文晏给的证词上加盖了手印,是有法律效应的。 “通知三个幡子,给我贴身保护孙学海,不管任何人靠近,只要对孙学海有威胁的,一概格杀勿论!” 生死簿上的黑户呀,只有三种可能。 要么他是拯救苍生的小天使; 要么他就是恶魔重生; 最坏的结果,他是魏征转世! 恶魔重生的可能性不大,哪里会有他这么纯粹的恶魔。至于拯救苍生嘛,我觉得一个老范足够了,他也并非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所以,一切都指向了最后者! 也就只有魏征那君子之风才能做出此等傻事来。 三个幡子已经提前赶往法庭了,只要他被无罪释放立刻就会被当成特级保护动物圈养起来。 但既然这位是魏征转世,那注定了他的一生绝不会平淡,不受点罪又岂能叫渡劫? 我虽然没去法院那边听审,但却一直拿着手机刷新闻持续关注着事态进展。 二十分钟后,进展有了,不过并不太完美。 据目击人微博实时更新,内容如下。 第一条:qj脑瘫女患者的嫌疑人孙x海在被警方押往法院的途中突然逃脱,警方正在全力缉拿中。 第二条:经过警方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受害人家门前找到了伺机报复的孙x海。 第三条:孙x海被警方团团围住,情急之下手拿板斧爬上了受害人窗外的一棵歪脖柳树上,开始疯狂砍树。 第四条:鉴于犯罪嫌疑人手持凶器,有袭j的嫌疑,在警方几轮警告无效后,果断选择了开qiang。 “……”我。 他在砍树叉,不是袭j,他是怕自己一旦又蹲进去后,小美家墙上入夜后又要映出一个个游民鬼手吓的她睡不着觉。他是想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最后一件事! 犯罪嫌疑人没有到场,但文晏依旧不负众望给他打赢了官司。 法院里,小美情绪几度失控,虽然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但那愤怒的表情和几度喷火的双眼却全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哥哥。 第二天一早,腿部中qiang的孙学海被抬进了同德堂。 小两口的病床面对面,一个脑瘫,一个瘸子,世人再不用说孙学海图她什么了,很般配。 “特奶奶的!什么世道呀!”我重重地把手机摔到了病床上骂道。 “秦医生您不必在意的,只要我俩能在一起受点罪无所谓的。”孙学海的右腿半吊在上边,依旧满眼含春地望着小美。 “我说的是房价呀,又涨了又涨了,这特娘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咱区区一个四线小城市,一万多一平,老百姓工资才勉强三千呀,买房却要掏空三代人的棺材本,你们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嘛?” 我感慨的一半是当今的畸形房价,另一半其实是他们二人此次大难的根源。 还不是为了一套房子嘛! 为了房子,人们都能选择漠视亲情,为了房子一对痴男怨女险些被拆散了,为了房子连人性都可以扭曲! 孙学海无奈地晃了晃头:“想不到秦医生也是因为没有房才无法结婚的。” 这时,老隍突然开门冲了进来,他兴冲冲大喊道:“老板,又涨咧,又涨咧,你的四套联排二层门市现在已抵千万资产了。” “……”孙学海。 第487章 奇葩患者 一句话,让各司其职的大伙差点闪了老腰。 弟弟呀,你这种匪夷所思的幻象叔叔小时候也有过。 不是叔叔没本事,也不是叔叔的朋友们不厉害,实在是……我们跟外星人他就不处于同一空间中,蜀黍爱莫能助呀。 幸好现在是深夜,来就诊的又是一对人畜无害的母子,小男孩长的也算乖巧可爱。 要不然我都怀疑甄娘会一怒之下把他送入黄泉地狱。 我诧异地看了看年轻的母亲,女人点了点头,示意我她儿子没开玩笑。 同德堂看病讲缘分,穷人只是象征性收点,富人来就诊,那可就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我这边也开门做生意差不多一年时间了,自己这点规矩病人们还是懂的。 当然,你要是舍不得钱,故意把自己装成穷酸相也无所谓。我救人性命是可以折算成功德的。 这女人穿金戴银,身上全都是名牌,单是这个限量版的lv估计就能换台小轿车了,肯定是不差钱的主。 那么问题来了,有钱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寻开心来了?还带着儿子一起陪我消遣? “来,过来这边坐,跟叔叔说说,外星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外星人每晚都会来找我,他们怕我说出这个秘密在我脑袋里安装了一个芯片。” “这里?”我摸了摸他的后脑问。 “叔叔就是这里。” 我半信半疑地给男孩号脉,从脉搏上判断,与我初期分析的没什么出入,男孩长期得不到充足的睡眠,现在已经有些神经衰弱了。 “带他去大医院神经科看过了没?” 母亲:“看了的,都去京都的医院找过神经科专家了,看不出什么来。” 男孩的双眼水汪汪的清澈,这么大的孩子最是单纯,应该不会说谎。 八成是与神经功能性疾病有关的,但如果连大医院都看不出什么来,在我这儿按照虚病的法子治也不一定好,因为他不是被脏东西侵扰。好,外星人姑且也算脏东西。 如果人长期休息不好,是很容易出现一些神经衰弱造成的精神类疾病的。 但问题是,他到底是先看到了外星人吓的睡不着觉,还是睡不着觉后才看到了外星人。 “去哄小朋友睡觉,尽快入睡。” 甄娘把母子二人安顿在了单独的病房里,房间里还给准备了不少男孩子的玩具妆点,看上去十分温馨。 唱儿歌是每个母亲必备的技能,不多时,在母亲婉转舒缓的儿歌声中,男孩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母亲连续守着儿子这么多天累坏了,又过了会儿见孩子没有反应,她也睡着了。 越英给我递了杯茶,我们站在病房窗外仔细地观察着。 “老板,要不要我下去看看这孩子的魂魄?” “应该不是魂魄出了问题,他的三魂七魄都在体内。” “难道真是脏东西?” “不应该,再看看。” 这里可是同德堂,我的道场。整个热泽鬼差圈子都在这儿呢,哪个不开眼的小鬼敢跑我这儿找不痛快来?厉害的鬼我见过,但还没有谁敢说自己能潜藏在甄娘越英身边不被发现的。 “老板你看?” 这时,越英伸手指着病床上的小男孩道。 孩子已经睡熟了,但脑门上却开始莫名地冒汗,而且汗珠越来越多。 现在马上要入夏了,气候开始热了,同德堂夏天可是最舒坦的,我连冷气钱都省了。 哪怕是三十多度的三伏天,晚上睡觉甚至还得盖被,无它,也不瞧瞧这一屋子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自带冷气效果。 男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紧接着就开始闭着眼睛手舞足蹈起来。 他的动作很大,在病床上不停地拍打蹬踹,把刚刚睡着的母亲也吵醒了。 “秦医生……” “嘘!” 我和越英推门走了进去。 “麻烦您先出去等等,这里交给我家老板。” 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她死死攥着拳头想坚持留下来看我治疗,但最后只好作罢。 窗帘拉上了,病房里的灯关了,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男孩的情绪十分激动,还在病床上不住地拍打蹬踹,时不时地还会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就好像梦境中真的有外星人正在往后脖颈子里移植芯片一样。 “走,你们走,不要啊,不要啊!”他不停的哭喊着。 我想叫醒他,但生怕错过这个最佳治疗时机,只好吩咐越英先用排除法,感知下同德堂方圆一公里内的阴气。 结果可想而知,除非是那些幡子们从外边往回抓鬼魂,否则别说方圆一公里了,哪怕是十公里二十公里,那些新鬼老鬼也是要避之不及的。 “没有任何灵魂波动。”越英摇了摇头。 不是脏东西作祟,又看不出有什么浅表性的病症,哪怕我是祝由巫医也是无计可施。 我结了个翻天灵印,想感知下男孩现在灵魂中的痛苦,但结果却是徒劳的,他的灵魂中一切正常,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里不停地奔跑,扭打,就像是他正在被无数人紧追不舍一样。 “给他喂安魂汤,先叫醒再说。” “好。” 不管是梦游的,还是梦魇的,人的灵魂长期困在梦境中,时间久了会对灵魂造成重创,必须先想办法唤醒。 安魂汤是我事先就吩咐甄娘煎好的,比例也是按照他这么大孩子配的。 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碗安魂汤灌进去后,这男孩竟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他靠在我怀里,依旧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 “怎么会这样?” 咚咚……咚咚咚…… 病房外,男孩母亲不住地砸门。 “秦医生,秦医生快救我儿子,是不是他不醒了?” “以前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多久才能从噩梦中苏醒?”我问。 “一开始都是正常的,但随着这个外星人的噩梦越来越频繁,我就越来越难叫醒了,所以这才一个礼拜没敢让他睡觉啊。” 说话的功夫,等我再回过头来,竟发现男孩已经开始出现抽搐的症状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叫醒,很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生理反应。 我赶忙取出银针刺激他的天冲穴,天冲穴对应的是人体七魄中的天冲魄,代表的是人的灵智。 银针刺激天冲穴肯定会很疼,但总好过他灵魂受创。 男孩疼的大喊一声,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叔叔救我,外星人又来抓我了,又来抓我了。” “知道了知道了,刚才叔叔都看见他们了,你没撒谎,是有外星人的。” “……”越英。 只能先安抚他的情绪,再好好谈谈,看这孩子是否儿时留下过阴影。 第490章 僵尸被饿瘦了 呼啦……呼啦……呼啦…… 我端着面碗风卷残涌着,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 我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人,更何况在热泽才一年的功夫就又凑齐了一大家子人,大家在一起整天热热闹闹,也能为我暂缓思乡之愁。 但这却不意味着我就不想家,跟其他年轻人的随遇而安不同,我是个传统观念很强的人,尽管,哪怕西北的黄土高原也不算我的故土,但至少我生在那里,有认知感了。 一勺热油浇上去,面碗里的辣椒和葱蒜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面很劲道,臊子正是我喜欢的红烧肉配番茄炒蛋,肥而不腻。 景佩晴扎着围裙,脸上还残留着一小层面粉。 这个女强人可是难得下厨的,哪怕平时小宝的一日三餐多半也都是外卖或者干脆去那边医院的食堂吃。 “佩晴姐这个味道巴适哎,你放了撒子?为什么我做不出这个味儿?”就连面馆老板娘小颖都直竖大拇指。 景佩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放什么,无非就是托人直接从汉中那边买的新鲜辣椒,她觉得这东西就像小颖的蜀面一样,配料必须取自当地才有味道。 “你们也吃啊,看看还缺什么,我好再改良。”景佩晴做了不少,还给甄娘和越英也盛了一碗。 瞧瞧,这不很明显是在下战书吗? 你们很漂亮,很年轻?会下厨吗?岂不知要拴住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拴住男人的味蕾? “嗯,真的很好吃。”越英唧把嘴,回味着那股辛辣的美味。 甄娘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叛徒!” 看着她醋意上头,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隐隐升起一丝不祥预感。她,不是往跑上跑,而是跑去小颖面馆了。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屋子里,小宝和初九疯闹个没完。 门被人从外边推开了,此时恰好一道闪电劈下,把外边人的脸映的惨白惨白的。 再加上她额头上鲜血一片,五官又是扭曲的,在这种氛围下就显得极为诡异了。 小宝吓的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宝不怕,妈妈抱你回去睡觉哈。”佩晴是知道同德堂晚上给什么患者看病的,所以也就见惯不怪了,以为是又有冤魂厉鬼shangn,怕把儿子吓着,赶忙抱走了。 难得的美味让我有些魂不守舍,我这边还在疯狂干面中,哪里有心思搭理这些。 同德堂开门做的就是阴阳两界的生意,要是突然哪天不来脏东西了,那估计就要歇业了。 “彭辛,去瞧瞧。”我随口喊道。 这几个家伙在同德堂时间久了,怎么也染上了我咸鱼的个性,工作太不负责了?身为鬼差还得鬼魂自己主动shangn?再这么下去,同德堂真要揭不开锅盖了。 越英:“老板王大妈带着他们三个工作去了。” “哦,屋里还剩谁了?去招呼下呀,文谦?”我喊了一嗓子。 小萝莉伸手把自己垂到地面的下巴推了上去,喝了口水润润喉咙,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您好,我是热泽004号鬼差,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 也没毛病,技能不过关就得拿服务态度凑呗,毕竟,能甘心走近她打开的地狱之门的鬼,是要靠哄骗的。 “额……额……” “女鬼”站在大雨中手舞足蹈个不停,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挺好,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那就不会开口拒绝咯,文谦的深渊巨口终于可以开张了。 岂料,文谦却冲我大喊道:“秦朗,是活人哎!” 我放下面碗,抬头定睛一看,站在瓢泼大雨中的竟然是那个脑瘫的小美。 小美浑身上下已被淋透,脑袋上鲜血淋漓,扭曲的五官和这披头散发,还别说,比正常的鬼都吓人。 “哟,这是怎么了?别愣着,把她扶进来,先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衫,别感冒了。” “阿巴,阿巴,阿巴……”小美不住地冲我大吼,可越是着急就越是口齿不清,就连一个准确的词句都无法说全。 “是你的病吗?后悔了,要让我帮你医?小孙呢?你就一个人可不行啊。” “救……救……救阿巴……阿巴……” 脑瘫患者口齿不清是正常的,有一些严重的患者情绪激动时是没有表达能力的。 “你先别急,我让她们给你擦干,慢慢说哈。” 别看小美是个脑瘫患者,但在同德堂大伙对她可从没有任何偏见,相反,姑娘们都被她和孙学海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 小美的状态不对,我以为她是在外边被人欺负了,赶忙让越英打电话通知孙学海,但电话却无人接听。 又给小美哥哥打电话,但他哥态度十分恶劣,叫嚷着说自己没这个败坏门庭的妹妹,再也不管她了,然后也挂了电话。 自从越英回来,再加上文谦借住在这里后,老隍就被动失业了。 所以他又再度恢复了本性,晚上不是去关照他的老妹子,就是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老板您看今天新闻了吗?还是咱热泽的事呢,一个有前科的年轻人半夜潜入了一户人家,qj了一个脑瘫女孩。” “禽兽啊!”我又端起了面碗开干。 “这样的禽兽死后是要进了阴司是要受宫刑的。”越英淡淡道。 突然,我端着面碗的手停住了,一根裤带面还耷拉在嘴边没吞下去。 越英的脸渐渐凝固,抬手指了指楼上。 “不会?” …… 姑娘们尽可能安抚着小美的情绪,但小美还是十分激动,她口齿不清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怎么劝也没用。 她不住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咚咚直响。 “啊!!!啊!!!啊!!!” “小美你先别激动,我问你,那个男人是小孙对吗?” “啊!!!啊!!!啊!!!” “他被警察蜀黍抓走了,你想让我去救他对吗?” “额,哎咿呀,呜呜……”她索性直接给我跪了下来。 她这病拖不得呀,必须得治,但问题是,中枢魄是最难造的,其中还设计到一些古老的巫术技法,甚至我一个人都无法搞定。 “靖淑?” “哎,秦医生怎么了?” “去给云警官打个电话,打听下具体怎么回事,另外老隍别闲着了,跑堂腿,去孙家再问问,这对小情侣挺可怜的,能帮咱就帮帮。” “老板我还饿着咧,好几天没吃饭了,走不动道啊。” “饿呀?没吃饭?行,我这就让小颖给你做碗鸭血粉丝。” “额,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出去觅食。” 第492章 人性的丑陋 这宗案子由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甚至牵扯到了残疾人权益问题,所以开庭时间提前了。 文晏出马我信得过,懒得去哪地方凑热闹。 最主要是法院前矗立着象征着律法威严的法兽,我不喜欢那股威压。 听说出庭的人不少,但除了同德堂的人在外,包括孙学海的家人全都支持重判他。 人们太喜欢匡扶正义了,都把自己当成包青天在世,稍有些不平事让他们看到,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口笔诛伐。其实,无非也就是借此寻找一丝丝的心理慰藉,让自己还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 赢勾把放下批改好的作业伸了个懒腰,敲了敲我的桌子道:“其实你不必过于在意这些的,大多数人,在任何朝代都是如此的,蒙上自己的眼睛选择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事物用此来追求那所谓的正义,这就是人性。” “人之初性本恶?” “嗯,我一直觉得王禅老祖这句话挺有哲理的,可惜,世人一直不愿承认。” “所以还是我活得洒脱,向来自认不是个好人,所以也就没必要装虚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可你这个坏人却总是喜欢站在好人一边。” “我不在别人好与坏,只在乎他有没有让我看着舒坦。” 赢勾把报纸扔到我面前,指了指头条上,孙学海的巨幅黑白照片道:“恐怕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有个直觉,他不一定会舒坦。” 作为曾经阴司地狱的缔造者,赢勾的话向来很准。但我更相信文晏的专业技能。 不多时,越英推门进来了,早些时候我让她回阴司了,是专程为孙学海一事去的。 不管他是否犯了事,只要在崔珏的赏善簿上抹去,然后再去奈何桥畔钟馗的衙门里给找月老给孙学海小美牵红线,最后肯定是皆大欢喜。 但出乎意料的是,阴司各部衙门的卷宗里只有小美的名字,孙学海就像个黑户一样,没有提及只字片语。 赢勾:“瞧,我说什么来着。” 我皱了下眉头,问越英:“那这宗案子呢,有明确记载吗?是否已经被盖棺定论了?” 越英:“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孙学海出狱后去找小美的确是为了偿还,只不过不是为了自己的过错而偿还。我在崔判的赏善簿上找到了这起车祸的始末,开车撞人的不是孙学海,而是他弟弟,孙学明!” 我拿起酒杯,吸血鬼赶忙凑上前恭敬地给我满上。 “所以,孙学海当年其实是替他弟弟顶罪的?有点意思了啊,不愧是生死簿上的黑户。” “他弟弟那年刚有了第一个孩子又正好评职称,如果被查出酒驾撞人前途就毁了。” 赢勾拿起我的酒杯,望着里边甘醇的酒水,摇了两下,像是自言自语道:“有点苦不是吗?” 世上的不平事多了,我要同情也同情不过来,自己又不是手执赏善簿的崔府君,想管也管不了。 我关心的是,孙学海竟然跟老范一样,是生死簿上的黑户。 所以,是不是这也意味着,他同样也是下来拯救沧桑的天使呢? 不出意外的话,孙学海肯定是会被无罪释放的。 小美虽然现在还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但昨天已经在文晏给的证词上加盖了手印,是有法律效应的。 “通知三个幡子,给我贴身保护孙学海,不管任何人靠近,只要对孙学海有威胁的,一概格杀勿论!” 生死簿上的黑户呀,只有三种可能。 要么他是拯救苍生的小天使; 要么他就是恶魔重生; 最坏的结果,他是魏征转世! 恶魔重生的可能性不大,哪里会有他这么纯粹的恶魔。至于拯救苍生嘛,我觉得一个老范足够了,他也并非是突然从天而降的。 所以,一切都指向了最后者! 也就只有魏征那君子之风才能做出此等傻事来。 三个幡子已经提前赶往法庭了,只要他被无罪释放立刻就会被当成特级保护动物圈养起来。 但既然这位是魏征转世,那注定了他的一生绝不会平淡,不受点罪又岂能叫渡劫? 我虽然没去法院那边听审,但却一直拿着手机刷新闻持续关注着事态进展。 二十分钟后,进展有了,不过并不太完美。 据目击人微博实时更新,内容如下。 第一条:qj脑瘫女患者的嫌疑人孙x海在被警方押往法院的途中突然逃脱,警方正在全力缉拿中。 第二条:经过警方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受害人家门前找到了伺机报复的孙x海。 第三条:孙x海被警方团团围住,情急之下手拿板斧爬上了受害人窗外的一棵歪脖柳树上,开始疯狂砍树。 第四条:鉴于犯罪嫌疑人手持凶器,有袭j的嫌疑,在警方几轮警告无效后,果断选择了开qiang。 “……”我。 他在砍树叉,不是袭j,他是怕自己一旦又蹲进去后,小美家墙上入夜后又要映出一个个游民鬼手吓的她睡不着觉。他是想在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最后一件事! 犯罪嫌疑人没有到场,但文晏依旧不负众望给他打赢了官司。 法院里,小美情绪几度失控,虽然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但那愤怒的表情和几度喷火的双眼却全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哥哥。 第二天一早,腿部中qiang的孙学海被抬进了同德堂。 小两口的病床面对面,一个脑瘫,一个瘸子,世人再不用说孙学海图她什么了,很般配。 “特奶奶的!什么世道呀!”我重重地把手机摔到了病床上骂道。 “秦医生您不必在意的,只要我俩能在一起受点罪无所谓的。”孙学海的右腿半吊在上边,依旧满眼含春地望着小美。 “我说的是房价呀,又涨了又涨了,这特娘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咱区区一个四线小城市,一万多一平,老百姓工资才勉强三千呀,买房却要掏空三代人的棺材本,你们说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嘛?” 我感慨的一半是当今的畸形房价,另一半其实是他们二人此次大难的根源。 还不是为了一套房子嘛! 为了房子,人们都能选择漠视亲情,为了房子一对痴男怨女险些被拆散了,为了房子连人性都可以扭曲! 孙学海无奈地晃了晃头:“想不到秦医生也是因为没有房才无法结婚的。” 这时,老隍突然开门冲了进来,他兴冲冲大喊道:“老板,又涨咧,又涨咧,你的四套联排二层门市现在已抵千万资产了。” “……”孙学海。 第493章 幽冥鬼火禁锢 因为同德堂的性质所在,每次的生意或多或少的都与那些冤魂厉鬼有关。 哪怕其中故事再是感人肺腑,当平添了一抹诡异色彩后,讲述出来也就更加惊心动魄了几分。 但这一次,哪怕他是魏征的转世,又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可只要孙学海和小美是一介布衣凡人,在回味起来也就显得苦涩无味了许多。 比之上两天全网沸腾的口诛笔伐,不出意外,当文律师给孙学海尘缘昭雪后,全网选择了统一口径,无声的阡陌,没有一声歉意。 人性就是如此,突然间让你把遮住双眼的手拿下去看到真正的光明时,你就会觉得视觉有所不适。因为很刺眼,所以你情愿重新把手放上去继续遮住眼睛。 孙学海的腿是外伤,所以很好治。 相对来讲,小美的病还是没有进展,不是我学艺不精,术业有专攻,我是医生不是发明家,无法凭空捏造出一个中枢魄来。 那一百万的诊金我没收,已经着手让大伙给他俩留意房子了,一套二手的两居室七八十万差不多,剩下的钱够他俩做个小生意过活了。 老隍总说我是个黑心肠的老板,这一点我自己也承认,这一百万对于现在同德堂的现状而言肯定是雪中送炭,但奈何,人家是魏征啊,挣钱也得分人不是。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 数伏了,头顶是骄阳似火,车里没开空调,却格外舒爽。 9412b疾驰在去往辽西的高速公路上,笔直的高速上一眼望去,地平面已然被高温灼烤的有些恍惚。 车子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越英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彭辛:“主上何必折腾这一场呢,不就是中枢魄嘛,属下去阴司寻一个回来便是。” “为了治好小美,让别人第二世成为脑瘫?那我这是救人啊还是害人啊?” “那些前世作恶多端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下一世,这就好比是阳世间的人们心有善念,临死前会捐献眼角膜一样,反正留着也没用。” “问题的关键是,人家那是自愿捐献,而你是强取豪夺。彭辛啊,你记住,阴司之所以有今日不是一个人铸成的错,而是大家你一块砖我一块瓦的如硕鼠般给一点点掏空的。他们为何选择我?因为他们希望我能让他们看到光明。” “是,属下谨记主上教诲。” 此行辽西我是想去见一个老熟人,黄扎纸。 黄扎纸的手艺无需多言,他是有能力为小美重造一个中枢魄的。 此人不仅扎纸手艺好,而且通晓奇门遁甲之术,我还真有点想把他挖来的想法。 有他帮忙坐诊同德堂,估计我是再也不用为那些冤魂厉鬼的疑难杂症发愁了。 什么死前缺胳膊少腿的,什么身首异处的,就他那精湛的扎纸手艺,准保让小鬼们都能留个全尸下地狱。 但这老爷子也不知在忙什么,连续打了好几天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儿无女的,我还真担心他出事。 车停在了镇子集市上的停车场里,随便买了点水果直奔他的扎纸店。 这个镇子不算小,至少是十几万人,这么大的镇子自然每天都有死人。 刚走伤集市就看到一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行在人群中。 最有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他手里抱着一个老人的遗照,应该是家里的长子长孙。 在他后边跟着四个健壮的抬棺匠,四个人抬着一定棺材步伐尤为沉重。 在辽西黄扎纸的名声可谓是世人皆知的,老人们临死前都会拉着子孙的手,心心念念着要用黄师傅扎的纸人下去作伴。 这片民俗就是如此,无论是你生前再富有,死后的祭品也准少不了黄师傅的童男童女。 当然,黄师傅为此可是没少赚钱,他跟我性子差不多,讲究的就是个缘分。 来寻他扎纸人的,他会先用死者的生辰八字掐算此人今生的福缘是否还有剩余,若是个恶贯满盈之徒,那给多少钱也不伺候。 但若是家里穷的叮当响,只要你嘴甜,他看你孝顺也不会让你空手而归。 这户出殡的人家一看送葬队伍里就不乏一些穿金戴银的有钱亲戚,老人死时肯定也没少去黄师傅家。 送葬队伍后,是有几个人扛着纸人纸马之类的,只不过这些都是一眼假,一看就是出自街边的小作坊,甚至做工时都没走心,连纸马的眼睛都描歪了。 “天杀的黄扎纸,枉我爹生前跟他做了几十年的酒友,末了末了也不说送送老友!”走在最前边抱着遗像年轻男子随口骂道。 越英:“老板,黄师傅不会是没在家?” “不会的,他无儿无女无亲无故能去哪?” 老街尽头里,到处充斥着一股腐败的气息,不似死人的尸臭,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气。 扎纸店关着门,院子左右还立着几个纸人和纸马,但多日来无人打理,下了点雨早就被淋湿了。 纸人的眼睛被雨水冲刷出一道痕迹,他本就被黄师傅扎的极其传神,如此一看非但没有失去神韵,倒是更像他在流泪,是血泪! 院子门是关着的,但却没上锁。 我试着敲了两下,很快,门开了,开的却不是黄师傅家,而是邻居家的门。 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盆洗脸水哗地下泼了出来。 “找老隍?他不在家,都快一个礼拜没回来了,你们这都是第十波人了,要是家里有白事就别等了,去别人家买点凑合用,反正是烧给死人的,还真能变活不成?” “您老说着了,还真就能变活过来。” 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骂了声神经病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黄扎纸别看手艺好,但邻里乡亲的关系可一般。 试想一下,谁家紧挨着一个扎纸店住能乐意?白天还好,晚上天黑了闹肚子都不敢出门! 但这些乡亲们还不敢有半句怨言,心里不爽归不爽,毕竟谁还没有去阴司报道的一天呢。 越英:“老板,看来咱们真是白跑一趟了,反正小美也不急,让那图鲁在江湖上打听下。” 我们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彭辛站住不动了。 “怎么了?” “主上,屋里有动静。” “黄师傅躲在屋里?” 彭辛:“属下还不能确定,那个声音很弱,而且不似阳间活人的气息。” “去看看。” 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彭辛是强忍着阳气的灼烧过来的,如今虽然依旧行动自如,但却是在以消耗自己体内的阴气为代价。 他顺着院门飘了进去,驻足屋前先是嗅了嗅,然后回头看了看我。 我微微点头。 他高高右臂,卯足了劲儿重重一掌拍在了门板上。 只听得刺啦一声…… 他的手掌冒起了一串烤肉似的礁湖黑气。 “嘶!”疼的他连连咂舌后退了两步。 “主上有人给这间屋子布了结界,屋里正在燃烧幽冥鬼火!” 第495章 我,为人间驱散黑暗 什么是最能体现你人品的,就是当你开口像别人的时候。 可当你那个朋友说,抱歉哥们,我现在身无分文,除了钱我所拥有的一切,你统统哪去用。那这个朋友你肯定是没白交。 当头顶上乌云密布,当一轮猩红血月出现,当空气中凝结起那无尽的死气时,我彻底懵逼了。 电话放在一边,还没有拨通。 赢勾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没播电话,只需一个意念,他就能感知到我心中所想。 可……可这也太扯了。 赢老师我开玩笑的,咱要不要这么较真啊? 扑通一声,越英和彭辛齐齐跪了下来,跪的五体投地。 如果说世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令他们弯下膝盖的话,无疑就是幽冥之海。 他们都是阴司下的鬼物,而幽冥之海是阴司的源泉。 烧聚魂符,喂食符水,然后为黄师傅推拿,使他处于休眠状态的三魂七魄迅速归位。 “小,小朗?”黄师傅睁开了眼,喉咙有些干涩的缓缓道。 “您要是阳寿尽了提前跟我说一声,像您这种一辈子积德行善的,功德肯定不少,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呵呵……臭小子,我就算到最近几日你会有求于我登门拜访,这才布下一盏守魂灯,你小子现在可以呀,就连阴司的鬼物都被你降服了?”他看着我身后跪在地上的越英和彭辛问道。 人家是在跪,可却不是跪我,大爷你误会了。 “所以,这一关我还是帮您闯过来了,您欠了我的大人请。” “话可别说的太早,大爷这次惹上了一个狠厉角色,那位可是阴司下的大人物。” 我耸了耸肩,让开一个身位,指着门外的黑云和血月道:“您看,要下雨了,甭管多大的人物,就算十殿阎罗也不愿意淋透了?” “下雨?”黄师傅诧异地看着外边那好似世界末日的场面,抖了抖鼻尖。 “现在是晚上吗?月亮真大,阴历十六?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行了,您老一会儿慢慢在我车上算日子,跟我回热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我现在能借来幽冥之海,也只是暂时的,那位可以大人物只是暂时的蛰伏起来,只要我前脚走,估计黄扎纸依旧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同德堂是我的道场,那位要真有闯龙潭虎穴的胆子就来呗。 头顶黑云中凝结的气死是幽冥之海的气息,但却绝非是实物,我并不觉得自己真有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面子。幽冥之海现世,阳间可就彻底沦为炼狱了,哪怕尽是漂浮在半空不曾落下,也足以让世间活人的魂魄瞬间消散,所以,头顶上的,只是幽冥之海的一团虚影而已,有点类似每次老隍遇到危险,大喊一声爸爸救我后,那座雄伟的泰山虚影的意思。 回到同德堂,甭管那位对黄扎纸是有多少深仇大恨,有种就来玩耍,到时候他看到的可就不仅仅是幽冥之海的虚影了。我相信赢老师是个很热情好客的主。 “主上,还是属下开车。”彭辛怕我疲劳驾驶主动请缨。 这些幡子们没有驾照,但开车这么简单的事还真难不倒他们,因为我最近每天起来都会发现,油箱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少,里程也会自己增加。 好,这群家伙真是越来越懒了,连自带的那种biu的下都不愿施展了,堂堂鬼差去抓鬼竟然还要开活人的汽车。 “你觉得当交警蜀黍看到一台汽车驾驶位上空空如也却自己高速行驶在马路上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呵呵……”黄师傅笑了,随手从屋里拿来一个纸人,三两下的功夫随意描了几笔,那纸人的脸竟然变得跟我一般无二。 甚至随着他掐指诀,纸人脸上的表情还会动。 “那就劳烦这位鬼差大人了。” “荣幸之极。”彭辛嗖地下钻进了纸人体内坐进了驾驶室。 握艹!这么神奇的吗? 我还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给他们几个找具适合的肉身呢,这么看来,也不一定必须是新鲜尸体呀,纸人也可以? “您老空了再给我扎几个纸人呗?” “好,喜欢什么样的你自己挑。” 幡子们倒是好说,肯定都喜欢阴柔一点的长相,王大妈嘛……我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让黄扎纸照着她的相片做纸人,然后…… 吼吼!回去先问问老古是不是天秤座。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到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他说,上个月他有个老友死了,这位洒脱了一声,膝下无儿无女,他觉得可怜就在那位朋友出殡的时候扎了对童男童女送下去伺候。 岂料,自己的手艺实在是过于精湛,又是取了那位朋友的指尖纯阳之血为纸人开的眼光,眼光一开立刻就沾染上了纯血主人身上的气息。 他本是好心,想着既然那位朋友生前无儿无女,死后应该有一双儿女在身边伺候着的。 可这无心之举却是触怒了天威,那位祖上是个关东胡子,杀人如麻欠下了不少孽债,命中注定到了这一代要绝后的,怎么可能还有儿女呢? 那位老友在阴司下受到了什么酷刑折磨他不知道,倒是自己,六天前右眼皮突然就疯狂地抖动起来。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何止是在跳眼皮呀,按着这节奏,简直就特么是眼皮在蹦迪呀! 黄扎纸掐指一算立刻就知道自己触怒了阴司枉法,惹来了杀身之祸。 当然,要是世间宵小之辈,阴司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派当地的鬼差问责便是。 但他本就是个通晓玄术的江湖术士,阴司又岂能放过他! 等他感觉到来自脚下的那股无形的威压时,再想跑就已经来不及了,最后情非得已,只好给自己点上了一盏守魂灯。 “英子,阴司下边是哪位大人负责此事呀?这么较真的吗?” 越英:“那位可以唤来幽冥鬼火,可以自由行走阴阳两界,又司职掌管世间活人的前世功德,八成是判官级别的存在。” “四大判官?那还真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呢。” 我顿了顿,刚想再继续往下深究,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可能性。 四大判官,魏征已被贬阳间,还是个情种呢; 陆之道早就在半年前躲入六道轮回之外的鬼市了; 白衣剑客钟馗吗?这是个把我更洒脱的家伙,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才懒得跟个阳间的术士较真呢。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位了,崔珏! 细细品味,这也的确是崔府君的一贯作风。 别看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实则他却是个真小人,他决不允许他人悖逆自己的掌控,违抗那所谓的天道。 “一会儿你下去跟崔珏通禀一声,就当给我个面子,最多,我再送他一箱泡面嘛。” “泡面?”黄扎纸诧异地问。 “啊,那位判官大人最喜阳间泡面,最好是老坛酸菜的。” 黄扎纸:“小朗啊,我问的是,你既然拿一箱泡面就为我换了条命?” “昂,崔判官就好这口。” “所以,我的命只值一箱泡面?” “……”我。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难听,但,事实如此呀。 回到同德堂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车里的纸人还是被黄扎纸销毁了。 纸人是用我的纯阳血开的眼光,已经蕴含了我的魂气,所以不能直接烧,烧了我至少得浑浑噩噩好几天。只能暂时在最外边覆盖一层其他墨彩,然后放置在黑暗的空间中,七七四十九日后,待得我那一滴纯血挥发尽了,再处理。 从辽西回来足足开了六个钟头,倒不是说路况不好,而是彭辛有点手生。 当然,就算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再怎么样他俩是不会死的,人家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一路上黄扎纸在车里睡了两觉,每次睁开眼往外一瞅都懵逼了。 他不止一次的让我给他把脉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顽疾,因为他误以为自己神经衰弱无法入眠。 一觉醒来睡得时间再少,头顶的那轮月亮总该是有变化的?这可好,那高悬头顶的血月就跟假的似的,挂天上一动不动。 赢老师是真够意思,怕我在路上遇到麻烦,这是在一路贴身护送的节奏呀! “用完了?”赢勾抱着肩膀从屋里迎了出来问道。 “啊,用完了,还回去。”我随口应道。 那口气,说的就跟是从邻居家借了张桌子似的,岂不知,阴司下已经炸锅了,十殿阎罗见幽冥之海和血月消失,以为是天道降临了,全都跪在泰山脚下,给菩萨哭丧去了。 天道降临,菩萨的时代终结了,菩萨的意志会被轩辕剑彻底抹除,而他们作为菩萨时期的“十根手指”自然也是唇亡齿寒的。 当那一轮血月又重新升起,照亮了阴司永恒的黑暗时,十殿阎罗悬起的那颗心也终于平复了下来。 然后,各回各家,该吃吃该喝喝,继续唱继续舞,继续着他们酒池肉林的日常。 岂不知,刚才那一幕世界末日的画面,其实只是人赢勾很随意的把玩一下曾经属于自己的两个小手办而已。 甚至,玩都懒得玩,因为已经玩了足足五千多年了,早就玩腻了。 也仅仅是拿到阳间,擦试一下,顺便晃一下某人的钛合金狗眼而已。 “握艹!刚才是天道降临了吗?” 这时,半空中一道剑气闪过,钟馗踏剑而归。 赢勾:“瞧你那点出息,我只是觉得阳间的路太黑了,帮着照个亮儿而已。” 第496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阳间的路是亮了,但阴司却黑了。 越英扛着一箱泡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那无尽的混沌中。 虽然阳间的一些东西可以在阴司下使用,但越英觉得阴司就要有阴司的调调,自己突然间拿出个手电,或者直接开启手电功能,是不是有点不应景啊。 好在这一路上她并不孤单,黄泉路上一队队无头骑士来回巡视着,如临大敌一般。 他们是认得越英的,越英虽算不上崔府君身前的红人,但正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家老板与崔府君相熟,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还是有些牌面的。 一队无头骑士赶忙点燃火把为越英开路。 “又有魔王从昭狱逃脱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次恐怕更严重,十殿阎君已经调动自己的私兵围住了泰山,崔判的意思是让我们代为维持黄泉路的次序。” “围住泰山?他们要造反?” “血月消失了,阴司里的人都在说这是天道降临的前兆,陛下们是在保护菩萨也是在保护自己。” 越英头顶冒出一团黑线。 直娘贼,明明只是老板从赢勾那儿借个手办壮壮声势而已,没想到给阴司带来如此大的后果。 看来赢勾虽已陨落,但哪怕是如沙漏一般已经漏到底儿的他,依旧可以是搅动风云的巨擘! 钰蛟台上,今日破天荒的没有了戏子们的搔首弄姿。 崔珏正手拄着白骨城墙张望着远方那座巍峨的高山。 “越英拜见崔府君!” 大多数同僚见他更习惯叫崔判官,但其实自己还是更喜欢被叫崔府君,因为那是属于他的荣光,虽然世人都说他是个败家子,白白拱手把这一摊子家业送给了菩萨,但他却不以为意。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瞧见没有,也就这点出息了,赢勾只是借走幽冥之海的气息和血月虚影就把这群老菜帮子们吓成这样,难成大器呀!” “那十位陛下哪里有府君大人的智珠在握,您到底曾是这浩瀚阴司的最高意志。”绕是越英对崔府君也不得不阿谀奉承。 “嗯,这马屁拍的虽然生硬,但本座喜欢,说,你家爷们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越英撕开泡面箱封条,放在了他面前。 “我家老板算着您应该又想这口了,这才让我给您送来。” “哟,难得他还有这份孝心,本座当他早就忘了呢。” 崔珏也不客气,直接拿出一袋来命手底下小厮赶紧给他泡上。 “你呀,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也沾染上了市井之气,有事快说。” “嘿嘿,府君明鉴,那辽西有一位姓黄的扎纸先生与我家老板有些交情,不知黄师傅哪里开罪了府君大人,越英先行代他像您赔个不是,还请看在老板的情面上,网开一面。” 呼啦……呼啦…… 崔珏的吃相有些不雅,人都说笑不露齿食不发音,但等真到了一定的高位时你会发现,哪怕你放个屁也是香的。 “啊,你说那个黄扎纸呀?” “是的。” “小事小事。” “那越英就谢过……”越英话音未落,突然就见崔珏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啪地一声,崔珏重重把泡面碗摔在了她面前。 “别的事都好说,但他的命,本座要定了!” “……”越英。 虽然还未公之于众,但越英是我的枕边人这已经无需多言了。 但于公而言,越英又是他崔珏的麾下,所以是没资格去责问崔珏其中缘由的。 人崔府君能驳了越英的面子,那就算我亲自跑一趟,估计也是碰一鼻子灰。 好在我这儿还有赢勾坐镇,短时间内,只要黄扎纸不离开同德堂,崔珏还是要忌惮三分的。 …… 黄扎纸正在病房里给小美检查中枢魄的受损情况,这个过程很重要,涉及到他捏折出的假魄是否可以与小美的灵魂完美匹配。 “太不像话了,简直岂有此理,他堂堂判官老爷竟跟一个布衣凡人使小性子,这与那街边斗狠的小痞子有何区别?” 但凡有人说半句崔珏的坏话,钟馗绝对第一个站出来为其摇旗呐喊以壮声威。 “以我对崔珏的了解,八成是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但我问过黄师傅了,他也不愿意跟我道出实情,我就是想帮也无从下手呀。” 如果仅是因为悖逆了天道,给那位已故旧友送去一对儿女相伴的话,应该不至于让崔珏有这般的深仇大恨。 因为就算是他手艺再神鬼莫测以假乱真,纸人就是纸人,至多只能在阴司地狱里多陪陪那位,永远无法传宗接代,该断子绝孙还是断子绝孙,崔珏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跟我闹掰。 “秦朗你别急,我下去找那厮理论去,这老东西就是欠揍!”钟馗拔出纯钧就要开启地狱之门。 他找崔珏打架是不需要理由的,当然,有理可讲那她就师出有名,一边打还一边能骂上几句,打都打了这么多架了,肯定是打不过,关键能过过嘴瘾也是好的呀。 我赶忙拦住他说:“您还是别去了,因为我这点事闹这么大动静不值当,玩意菩萨追究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他俩打就打呗,哪一次基本都是崔珏搬出了泰山为自己遮挡钟馗那暴风骤雨的凌厉剑风这才作罢。 一次两次行,时间长了菩萨受不了呀。 试想一下,谁愿意三天两头的自家房子总往下掉瓦片玩地震? 钟馗:“那你打算怎么办?这节骨眼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再移魂阴司了,那几个老菜帮子不会放过你的。” “解铃换需系铃人,说到底,还是黄师傅那位已故好友自作孽得罪了崔珏这才酿成大祸,把他弄上来问问。” 能让崔珏恨成这样的人,估摸着现在肯定关押在钰蛟台饱受酷刑折磨呢。哪怕派甄娘下去想硬抢也不现实。抢呗,甄娘是无人能敌,但那位可只是一介布衣凡人,以崔珏的凑性,是绝不在意来个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直接捏死那位老前辈魂魄的。 “英子,让你孟娘姐去说说情,不是要人,是借人,就借一天,而且我保证不帮那位医治魂魄遭受到的重伤。” 孟婆与赢勾同为阴司的老祖级别存在,但二人出马的效果可是差异极大的。 若是赢勾,大可以直接砸了你的钰蛟台,捏着你的脖领子质问“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人是能放回来,可这梁子就结下了。 这么长时间,虽然崔珏一直给我伪君子的印象,但人是真的帮过我,没有他,估计我的坟头草都齐腰高了。 …… 奈何桥畔,余文道和孟宪正扎着围裙,跟个大厨似的熬制忘魂汤。 这俩人配合还挺默契,虽然手法不似孟婆那般娴熟,但一个熬煮,一个发放,还真是对黄金好搭档。 孟婆穿着一身颇有古韵的素雅长裙,头上系着象征着已为人妇的古代发饰正坐在椅子上织毛衣。 毛衣已经织半年了,不是没有成品,只是她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她觉得自家相公穿的必然是不能比那些粗枝败叶的手艺差。 孟宪:“老祖如此细心,秦朗这小子有福了。” 孟婆停下手里的活计,猛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吓的崔珏赶忙改口道: “呸呸呸,瞧下官这张臭嘴,是姐夫姐夫,嘿嘿……” 他的嘴不仅不臭,而且还能说会道是张巧舌。 直呼其名代表的是上位者的藐视,后者一句姐夫,不仅是舔的圆润,顺带着还给自己高攀了辈份儿。 “孟宪,老身问你,前几日被你从辽西缉拿回来的那个姓楚的,是什么来头?” “什么姓楚的,老祖知道的,我们巡查司很忙,每天抓回来的要犯没有上百也有八十,哪能每个都记住名字呀。” 噗…… 突然间,孟宪就觉背脊后一股阴风袭来,紧接着刺痛感就钻进了脊骨中。 孟婆手里拿着银针缓缓道:“我家夫君最近有个病人中枢穴出了问题,他呀,不敢下手去扎针,总怕自己找不准穴位,老身想替夫分忧,也不知扎的准不准呀?” “……”孟宪。 姐哎,准着呢,我嘴都开始淌哈喇子了。 虽然咱都是鬼物,但鬼也是可以变脑瘫的好吗? 孟婆的手开始一点点发力了,孟宪背脊后的刺痛感变得更加明显。 “孟大人舒坦吗?” “老祖息怒,老祖开恩,老祖手下留情啊。” 我能忍,我还能再忍忍,我不能出卖恩师,老师会打死我的。 “哎呀,听夫君说这中枢穴只能落针半寸,若是再深一毫那人就会变成五官扭曲的痴傻小儿。” “我说,我全说!” …… 阳间,泰山县有座府君岱庙,里边供奉着的是末代府君的法身像。 小庙不大,但却是阳世间唯一一座供奉末代府君的庙宇。 毕竟末代府君在世人心中一直都是个败家子,家业都白白送给了地藏菩萨,谁愿意供奉他呀。 数十年前,一家子前曾有个刚刚遁入空门的和尚,散尽了家财修了这座小庙。 那位姓楚,是黄扎纸已故旧友的老父亲。 他为了建这座庙散尽了家财,但到最后才发现,庙是盖好了,钱不够了,请不起泥塑师傅给府君塑金身了。 于是乎,他就只能自己动手塑了这尊法身像。 第498章 好戏开场了 庄彦拿着我的手机,一边对比手机上某小鲜肉的图片,一边望着自己的黄泥堆陷入了沉思。 此刻的庄大师正在怀疑人生,怀疑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能,怀疑八辈儿先祖的无上荣光。 直娘贼,他是认真的吗?确定这上边的是崔府君,不是上几日刚被封杀的某签吗? “小朗这是不是有点辱没了府君遗风啊?这不妥?” “是啊,有点太白净了,最多容您给他贴几抹小胡子?” “啊?” 庄大师陷入了冥想状态。 难以想象,如果按照这样照片塑,到最后上边披一身府君的官袍,这还有处看去嘛? 不是庄大师学艺不精,也不是加几抹小胡子的事。 人那庙观里的仙佛泥塑都是满脸的肃穆庄严之容,照这么捏塑,估计就只剩邪魅了。 嗯,也是,府君大人是执掌阴司地府的,邪魅点倒也没毛病。 “你要想好了我明儿可就开始塑了?” 我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茬,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妥。 帅是挺帅的,可关键难免整天在钰蛟台听戏的崔府君不关注阳间的娱乐新闻啊,毕竟,他是真的闲! “这事我就跟您知会声,您心里多少得有个谱,容我再斟酌再三给您信儿。” “嗯,是得好好斟酌下,小朗啊,我这辈子估计是找不上媳妇儿了,这手艺到我这代也就断了,可末了末了你不能让我庄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哎呀,瞧您说的,我保证您给我塑了这尊夫君法身像后至少再活五十年没问题,别说媳妇儿孩子了,你都能把你孙子送走。” “……” 庄彦觉得我来之前肯定是没少喝酒,多了,要不然咋竟说酒话呢。 我这可不是随便给他画张大饼,给崔府君塑法身像,只要把他老人家哄乐呵了,大笔一挥,你要愿意,是成精啊,还是长生不死啊,随便挑。 等我从庄家出来,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了。 头顶有些阴了,道路尽头处是一片逐渐浓郁的雾气,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子极为压抑的感觉。 发动机打着火,摇下车窗,随意探出脑袋看了眼路边一群烧烤摊前正在喝酒的年轻人。 他们满脸醉意,举着酒瓶子一边对瓶吹,一边张嘴叫嚷着什么。看起来动静不小,但我却根本听不清。 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不过数米的距离,他们叫嚷的声音却十分模糊。渐渐的那团雾气慢慢朝这边飘了过来,把他们吞没其中,然后,就连方才模糊的声音也没有了,四周变得死寂死寂的。 虽然我去过黄泉路,家里边也养了一群牛鬼蛇神,但这种氛围我不喜欢。因为这片浓郁的雾气后给我的不安感很强烈。 怕肯定不至于怕,秦小爷我早已今非昔比。 再说了,真要是哪个不开眼的鬼仙大妖之类敢来找我的不痛快,那他肯定瞎,不瞎谁好日不过偏来我地盘作死? 且不说我一嗓子喊出来,三个幡子和甄娘越英立刻赶到,就是我体内的那两道纯钧剑意也会把他大卸八块。 吹着口哨一脚油门朝着街道尽头驶去。 雾气越来越浓,已经吞没了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好在热泽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闭着眼睛我都能找到家。 路灯的光线时分昏暗,隐隐的泛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幽绿色。 管他是什么光呢,能照亮就行呗。再诡异能比昨儿赢勾从阴司叫来的血月更诡异吗? 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着,已经足足开了十分钟了,这其中竟然连一个红绿灯也没碰到。我心里还在琢磨,恶劣天气下钥匙闯了红灯被照下来能不能去找警察蜀黍申诉。 吱呀……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不对呀,这都开十几分钟了,怎么还不见转角? 按说这条街不算长,六十迈的速度十分钟都能开到尽头去,这是鬼打墙了吗? 哪个鬼这么顽皮,跟我开着玩笑。 鬼打墙,其实就是一种很低级的结界。 对付普通人尚可,一旦遇到阳气重或者灵魂异常坚固的,那就不管用了。因为你的邪气压根就无法如今人家的五感。 我肯定不是蚩尤转世,但对自己的灵魂还是很有信心的,人家一个肉身一个灵魂,我这儿装俩。 至于我身上的阳气嘛,肯定不是很重,没法子,也不瞧瞧我整天跟什么人厮混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但正是因为我身上这股来自阴司鬼仙的气息极重,一般的冤魂厉鬼走在大街上撞到我都得退避三舍。 “我的耐心有限。” 走下车子,单脚踩在前轮胎上,磨了磨鞋底刚才在庄家大院时沾上的黄泥。 我的人就在这儿,想找不痛快我接着就是,谁要喊人谁是狗擒的。 大概等了一根烟的功夫,仍不见那浓郁的混沌中有什么可疑东西,伸手打撒打撒鞋上的浮灰,迈步上了车。 “给你机会了,你不中用啊!” 既然不敢单挑那就乖乖认怂,大半夜的咱都别耽误彼此的嗨皮时光。 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看来我的警告起到效果了,又开了两分钟的功夫,前边终于开到尽头了,同时街道尽头处也出现了一抹忽隐忽现的亮光。 那是一扇大门,很高,很宽,很雄伟。 门上是一块巨型招牌,上边用led灯线拼成几个大字。 欢迎来到地狱! “呵……”我干笑了声耸了耸肩,也没多想,抬脚走了进去。 开正餐了,那就不用我继续找你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大脑里开始努力回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得罪的都是阴司的大人物,但那些大人多多半现在都夹着尾巴蛰伏了起来。 如果真是那些家伙来报复了,崔珏那边早就派人上来给我送信儿了。 那些巨擘们,就好比是真正杀人越货的胡匪,但这位跟人家比起来至多也就是个小贼。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跑我是懒得跑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也无需集结同德堂最强战力跟他开团,莽就是了。 这所谓的地狱中,看这架势那位是想营造出欧美恐怖电影里常出现的诡异游乐场的氛围,但只可惜他修为有限,还无法构架如此宏大的画面。 所以,我是也看到的,就从迪士尼变成了社区游乐园。 一个残破的摩天轮吱呀作响地转动着,额,这么形容好像不贴切,因为它只有四五米高,而且也只有三个小房子。 转轮的速度很慢,小房子到处是锈迹斑斑,已经破碎的玻璃窗上还留有几个血手印。 阴风袭来,伴随着那诡异的吱呀作响,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传来。 …… 第499章 地狱欢迎你 同德堂里静悄悄的,时不时的,楼上那几个房间还会传来呼噜声和梦吟声。 曲靖淑轻轻把初九的小手从衣襟中拽了出来放在了一边,然后为他盖紧小被子。 讲真,这孩子的身体是真的好呀,长这么大都没感冒过。 人形容房子好,都说冬暖夏凉,在同德堂就不存在了,这里是四季如冬,来暖气都没用。这么冷的环境下,初九竟然从不盖被子,弄的曲靖淑每晚都得起来四五次给他盖上,生怕这孩子冻病了。 她光着脚丫跳下床,打开房门想去倒杯水喝。 还好,楼下那三个女人已经不在了,要不然自己情愿去喝水龙头的也不愿跟她们打照面了。 总觉得她们三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跟大灰狼看到小绵羊了似的。 奇怪,今晚秦医生怎么打样这么早?甄娘不熬夜写作业了?老隍不打排位了? 吱呀,吱呀,吱呀…… 她踩着楼梯走了下来,灯光昏暗,大堂里空空如也。 “哎!”她望着空荡荡的饮水机叹了口气。 古老师最近是怎么了,干什么都不上心,没水了都不知道打电话叫的吗? 没办法,只好去那边了。 想到这儿,她默默地把那件漏脐的小睡衣往下拽了拽。万一撞到秦医生就不好了。 “好烦!” 曲靖淑越想脸越红,她想起了那日秦医生看自己那色眯眯的表情。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禽兽呀! 话是如此说,可从小性情就格外饱受的她都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主动穿上这件睡衣,而且还堂而皇之地在秦医生面前显摆了一遭。 走到另一边的同德堂,她紧紧拽着衣襟的手松开了。 释然了。 喝了水,环顾四周,既紧张又失望。 紧张的是怕秦医生突然出现,大半夜的与这身打扮的自己四目相对…… 失望的是,那个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身影,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去隔壁景小jie家了? 人家会撒娇,会疼人,现在又有了好厨艺,听说就连房间的装修风格都是按照秦医生老家弄的。 在楼上搂着越英睡觉? 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无论从样貌还是身材都比越英要强,可听说她很能打,是秦医生最信任的左右手。 “哎!” 她又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他都是街坊四邻口中的乖乖女,什么温柔,贤惠,善良,漂亮…… 怎么算怎么觉得好一个形容词,落落大方呢?被小家碧玉取代了吗? 自己是第一个陪在秦医生身边的女人,豆腐给他吃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救了自己的父亲,治好了自己的顽疾……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偶像剧的套路在上演,一切的一切也该是顺理成章的。 可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的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闯入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移步到二楼走廊,正好经过秦医生的房间,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就跟做贼心虚似的,侧脸贴在了门板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小受到的教育绝对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来,可翩翩的自己又鬼使神差地想去听听。 是期待吗?期待听到那男女之事的低吟,还是期待这时他突然从里边推门把自己撞翻? 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楼下的电话铃声把她从臆想中拉回了现实。 同德堂的装修风格是仿古风,所以就连电话,也是那种三四十年代的古旧款式。 虽然给“熟客”们留了服务热线,但这年头能用微信谁还打座机呀。 自从当初老隍花大价钱把它买回来放这儿,就一直充当着装饰摆设的作用,今儿还是头一遭响。 曲靖淑打了个激灵,赶忙快步冲下楼梯。 他是怕电话铃音吵醒了屋子里睡的人,万一出来一看她就站自己门口发呆呢,估计自己当场就没脸见人了。 等她跑过去后,电话已经响了四五声了。楼上依旧没人要出来接电话,刺耳的铃声回荡在大堂里,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诡异。 她拿起话筒,放在耳朵上,尽可能调整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萎靡。 “喂,您好,这里是同德堂。” 呼……呼……呼……话筒另一半传来悠悠的阴风。 “喂?”她又喊了声。 呼……呼……呼……依旧是这个声音,但这一次不再是风声了,而是一个人的粗喘。 “我在听,您需要帮助吗?” 曲靖淑以为是哪位老患者突然犯病了呢。 几个呼吸后,电话里终于有人说话了。 “想他死还是活?”声音显得十分悠远,并且是双声道,难以判断是男是女。 分为很诡异,电话很诡异,那人的第一句话也很诡异。但曲靖淑还真没害怕,她是个胆小的姑娘不假,可也得分时候。 毕竟,这电话是打来这边的,那就说明对方是找秦医生或者甄娘他们的。 他们一个个具体是什么身份自己还不知道,但他们的本领有多大自己可是略有耳闻,听说整个热泽的那些游荡在世间的冤魂厉鬼见到他们都要下跪的。 所以,这人是来报复的吗? “哦,你是找秦医生吗?我帮你喊去?” 曲靖淑刚想放下话筒跑上楼,却听对方说道:“他,在地狱,他触犯了阴司枉法。” 完了,秦医生被抓了,玩大了。 曲靖淑这时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乎,她壮着胆子,努力学着甄娘的口吻道:“你……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我警告你们啊,甄娘和越英很能打的!” “想他死想他活?”对方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你们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玩。”曲靖淑吓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哪遇过这阵仗啊,当即就开始大喊甄娘和越英,可许久,大堂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而且这一次,就连老古屋里的呼噜声都消失了。 “别喊了,我不找她们俩,就找你。” “找我?可是我……”她想说可是我也不能打呀,你找我没用。转念又一想,不管是人是鬼绑架了秦医生,既然对方通知了自己,肯定是索要赎金的。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要你。” “……”曲靖淑。 咳……对方好像也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赶忙改口道:“要你来救他。” “你就不怕我报警?”曲靖淑问道。 “我说了,这里是地狱,地狱之门只为你一人敞开。” “那我怎么找你?” 曲靖淑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出门,开车向前走。” 说完,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曲靖淑不傻,知道这世道乱,电信诈骗的多,赶紧冲上楼打开房间看了眼。 第502章 一吻定情 曲靖淑行走在这诡异的游乐场中到处寻找着她的秦医生。 她不知道传说中的阴司地府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想来肯定是比现在这种氛围要恐怖无数倍。 但哪怕眼前的诡异一幕她就在一个月前还半捂着眼睛在电影院里看到过,当自己亲身经历时,还是有些让她难以承受。 女孩子的胆子都小,曲靖淑又属于女孩子中最胆小的那批,所以当刚刚那个手持镰刀的白袍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其实真的很害怕。 但也不知心底里哪来的那股勇气竟没有逃,还迎着他去质问秦医生的下落,现在想起来还真后怕呢。 空荡荡的游乐场中阴风瑟瑟,到处弥漫着一层诡异的雾气。 “秦医生?秦医生?”她忍着眼中的泪水,大喊着。 每喊一声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是在颤抖的。 回复她的除了那沙沙作响的阴风外什么都没有,整个游乐场就好似只为她一个人开放一样,到处充满了死寂,是地狱的死寂。 不行,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也不是个事,万一时间到了还没找到秦医生对方撕票了怎么办? 这里虽然不大,但每个角落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设施,简直就跟个小型八卦阵似的。曲靖淑平时记忆力很好,也算得上心思缜密,但在这种氛围烘托下,她的怯懦已经取代了理智,根本难以集中精神去分辨方向。 自己必须去找个带路党,尽管刚才那个镰刀男很吓人,但至少没对自己动手啊,没动手就说明是友善的。 …… “老祖,我做不来呀,真的不行。”千面女在私聊群里哭诉道。 “你变成其他样子啊,可以变成牛头马面吓她嘛。” 牛头她是不想变,听说上一阵子让个阳间的人杰当牛肉干给吃了,晦气。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再度融化变成一潭黑水,念由心动,黑水逐渐上升,溶解,凝聚…… 最后,半截身子已经变成了一匹马儿的模样。 地狱里的牛头马面自然都是人身兽首的形象,她想幻化一模一样,就必须按照心里边这种动物的完全体形象先模拟出来,然后再一点点把下身融化成人的形状。 马儿的脑袋慢慢凝聚成了一潭黑水,黑水慢慢退去,马头中间还有一撮小黄毛。 正在千面女打算把这具肉身一分为二,下身幻化人形时,外边的帘布突然被人掀开了。 “呀,马戏团里的马儿吗?” “……”千面女。 她很想说,妹子呀你能不能先出去下,姐姐我还没变完了呢。 “马儿你认得这里的路吗?能带我去找秦医生吗?” 曲靖淑温柔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趴在她耳边说道。 千面女打开私聊群,默默地发了个哭泣表情。 导演,我说我不行你偏说我行,演砸了! 于是乎,接下来本该是鬼差马面狂追曲靖淑,变成了曲靖淑骑在马儿背上逍遥地漫步在游乐场里寻找秦医生。 千面女心里苦呀,这群演当的,不但不给片酬还得被人骑,我找谁说理去! 古旧的游乐场里,到处都摆满了残破的人偶娃娃,不管你走到哪背后都是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因为正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你呢。 “马儿咱们必须快一点了,秦医生现在应该正在饱受酷刑折磨,很辛苦的。” 妹子,你一百斤的分量骑在我背上,咋不问问我辛苦不? 千面女心里问候了曲靖淑几遍后,拐了个弯,前边不远处总算是看到了那个小型摩天轮了。按照剧本情节,不应该让曲靖淑这么早找到的,最起码应该再吓吓她,等她情绪彻底崩溃以后,再见到心上人,那有感觉。 可关键请群演全靠人情,没给人家钱,群演背不动了。 一层雾气挡在了近前,只能看到三四米高的头顶上,一个小摩天轮在吱呀吱呀的转动着。 马儿停住了脚步,用前蹄踏了几下地面。 下来,到地儿了。 曲靖淑:“我恐高,不坐摩天轮的,马儿咱们继续走。” “……”千面女。 合着你坐我还没够是?咋个意思,姐姐我还得背着你围着这幻境撩开橛子狂奔几圈呗? 可她现在是一匹马儿,总不能突然开口说人话? 告诉她你到了,心上人就在这团雾气后,一切只是一场戏,祝你俩百年好合哦。 哒哒……哒哒哒…… 马儿的前蹄依旧在不住的踢踏着,像是要向她表达什么。 曲靖淑:“你也不喜欢这里对吗?那咱们继续往前走。” “……”千面女。 好在这时导演终于明悟过来了,没有让剧情偏差太大,临时救场,加了个群演。 远处传来了轰鸣的马达声,一台大哈雷摩托闪着火光疾驰而来,上边的骑手穿着皮夹克时牛仔裤,手里拽着一根锁链,他浑身上下被一团汹涌的烈焰所包裹,摩托车所经之处,尽被烈焰所吞噬。 “地狱骑士?” 这电影曲靖淑看过,当时他还觉得老美的文化有点扭曲,像这种亦邪亦正的形象和yi暴zhi暴的剧情根本不可能在国内出现。 地狱骑士的哈雷摩托呼啸而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撞在了胯下马儿身上。 顿时,曲靖淑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掀翻了出去。 等她再从十几米外爬起身去看,刚才所处的位置哪里还有那匹可爱的马儿了,现场只剩下一团熊熊烈焰和一具焦黑的尸骨。 地狱骑士的骷髅脑袋张着嘴,冲着她连连怒吼着,口中是一股股汹涌的浊浪喷涌而出,吓的曲靖淑仓皇退到了浓雾中。 这层雾气就像是一层天然的墙体,踏入其中后立刻就不闻外界的任何声响。 雾气中很潮湿阴冷,而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裹紧了衣衫快步往前冲去。 必须快点了,秦医生现在一定是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当她穿过这层迷雾后,就听前边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这牛肉是挺劲道,不过下次卤的时候记得放点八角,另外酱油有点多了,齁得慌。” 自己这一路寻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不顾生死,明知山有虎必向虎山行,硬闯这龙潭虎穴来救秦医生,没想到他竟然坐在摩天轮下跟一个小鬼优哉游哉地吃牛肉干呢。 一口牛肉干,一口花生米,甭提多快活了。 光吃也就罢了,旁边这瓶哇哈哈是什么情况?不觉得跟眼前画风有点不搭调吗? “哎?靖淑?你怎么来也来了?来来来,快过来吃点。” 我一个人正闲着无聊,见曲靖淑从一团雾气中走了出来,还以为又是那群家伙用的障眼法要搞什么新花样了呢。 伪装成你身边的人,慢慢靠近你,博得你的信任后一刀捅死你,这种剧情太俗套了。 可既然有唱戏的,那自然就得有看戏的,咱演戏就要演全套的不是。 我站起身,吮了口手上的油渍,几步迎了上去。 “秦医生,你,你怎么会……” 热情的人儿,热情的双臂,热情的拥抱。 “秦医生……”曲靖淑的小脸蛋刷地下涨红了起来。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心跳很快很快,就像随时都有可能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介才对嘛,要演就演的像点,连曲靖淑身上的那股淡淡香味都模仿的一模一样,走心了啊。 认真的演员是值得尊敬的,为表敬意,不仅要熊抱,还得送上深情一吻。 我向来是个洒脱的人,别看平时整天宅在家里做咸鱼,但真玩起来可是比谁都跳脱。 最初要的是,我不想扫人家的兴致。 这种时候弄出小曲,那八成是要上演美人计了,那咱可不是要配合下嘛。 木么…… 不等这家伙说完话,我的嘴已经迎了上去。 “秦医生……呜……呜……” 还别说,小曲的这对薄唇平时看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细细“品味”,愈发的觉得是“耐人寻味”了。 她想挣脱,但奈何身子实在柔弱根本推不开我。 她的双眼瞪的老大,眼圈里尽是泪花。 她的身体是在微微颤抖着的,但温度却很高,尤其是脸,都能煎鸡蛋了。 我是没体验过男女之事的终极奥义,但时不时地老隍聊自己过往时总吹嘘自己多久多久。自然的,我也不愿自甘落后做个快男,所以这一口气下去,直接就是奔着激发肺活量最强形态去的。 足足半分钟啊! 许是面前这个“小曲”到最后也喘不上气了,她高举的双臂竟慢慢落下半环住了我的肩。 哎?不对呀,既然对方这幻境构架的如此逼真,怎么小曲不穿自己的衣衫? 这衣服不太合身呀,肥肥大大的。 擦,这不是我的牛仔外套吗? 我把手探进衣襟里,摸了摸怀兜,怀兜里放着一沓零钱。 晚上姑娘们放学,文谦非说想喝哇哈哈,刚好手机上没钱了,只好用现金支付。 我捏着这沓零钱细数了下,九十二块,一分不少。 也就是说,这件外套的的确确是我的。 牛外外套被我掀开半敞着,露出了她里边的那件贴身睡衣。 现在我肯定是没心情去欣赏春光,我的眼睛落在了她玲珑锁骨上。 锁骨斜下方,有一颗小指甲大小的心形胎记,这做不得假。 牛仔外套,心形胎记? 所以,也就是说,正与我一吻定情的姑娘,她,就是曲靖淑! 第503章 一家之主的威严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渣男会死死掐住女孩的双肩,深情地告诉她,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但我不敢表白,我怕耽误你,因为我得了绝症。然后酝酿下情绪,最好挤出两滴眼泪,转身留下一个萧肃的背影。 官面上认证的家里已经有三媳妇儿了,又跟景佩晴打得火热,无疑我是渣男中的渣男。 既然渣了,索性就渣到底,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刚才我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躲在暗处的家伙施展的障眼法阴我上套,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之,彻底放飞自我。 以小曲柔弱的性子,一开始高举双手是想打我的,但又怕把我打疼了。 身子哆嗦,是因为被我气的,脸上发烫是因为羞恼难当。 至于最后又默默的环住了我,嗯,也许是彻底认命了。 本着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错就错算了。 正当我打算进行下一步骤时,四周的塑料幻境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广场四周的霓虹灯以及姑娘们脸上洋溢着的热情。 甄娘捂着自己的嘴,仿佛我亲的不是曲靖淑是她一样。她已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了。 越英难掩激动之情,不住地冲小曲点头。 孟娘面带微笑满意地拍着巴掌,那表情就像是参加儿子婚礼的娘。 文谦倒是没她们的那份闲心,孩子小,不懂男女之情,她更喜欢喝哇哈哈,因为张嘴时间太长,口干呀。 “有劳钟判了,这里这里,很酸呢。” 千面女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钟馗像模像样的正在给她大宝剑。 呵…… 我苦笑了声。 早该想到的,原来真是这群家伙在玩过家家。 小曲感到眼前豁然开朗后,回头一瞅,见众人为我们这对痴情的恋人送上了由衷祝福,羞怯地捂着脸躲到了我身后。 在家里,他们几个是时常打闹的,我从不会像其他家长那般严苛。 家嘛,就要有家的样子,欢声笑语的才叫家。 偶尔打打闹闹,哪怕拽上我了,只要不过分,我也乐得陪他们疯。 但很显然,今儿她们有点玩过火了。 同德堂的人口多,人多了就是“江湖”,不敢说各怀鬼胎,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有自己在一个集体里存在的意味,他们演绎着不同的角色,也拥有不同的戏码。 尤其是这几个姑娘,性格迥异。 往往三两个凑到一起就能搅得天翻地覆。 但她们到底是从阴司上来的,哪怕真是心怀鬼胎,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如同刚才她们很努力编织出的这个幻境以及里边上演的一幕幕自认为恐怖的戏码。 简直幼稚至极! 大家都是很“纯粹”的人,彼此间没什么算计,那些小算盘也都是心照不宣的。 所以她们做了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我早就了然了。 拿我逗逗乐,可以,我不介意配合她们,但人曲靖淑是个女孩,而且性情跟她们截然不同,如此捉弄她,日后让人怎么好意思跟我相处? 她们,都是不同朝代的女人,在她们的世界观里,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同时她们都是从地狱来的,三个女鬼同侍一夫,且这个夫君的身份很可能跟她们也差不多,所以大家在一起是有这份心照不宣的和谐的。 蚩尤娶三个鬼媳妇儿,有毛病吗?哪怕当下的法律也是无法约束的。 但小曲不同,她是正常女孩,她渴望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渴望像影视剧的女主一样能靠在自己喜欢的男人怀里享受着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暖。 我用脚丫子掐算都知道,刚刚,那是她的初吻,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家人”的见证下,与我一吻定情。 这就过分了!很过分! “你们这次玩脱了。”我冷着脸,手指着广场上的姑娘们淡淡道。 “老板我们没开玩笑,我们三商量过了,觉得靖淑是个难得的……小四。”甄娘嬉皮笑脸道。 越英:“老板,相处这么您应该看得出来,曲姑娘心里一直装着你。” 孟娘:“夫君不用有压力,我们三姐妹在一起如何争风吃醋是我们的事,绝不会难为曲姑娘,日后有个正常点的女人陪在你身边,我们也能放心做其他的。” 我冰冷的目光挪到了文谦身上。 “不关我的事啊,是她们逼我的。” 又看向千面女。 “戏演的好坏跟群演可说不着啊。” 我把小曲拽了过来,我觉得这时候如果她发火,或者干脆爆粗骂上几句心里应该会好受些。但却发现,她脸色难看的吓人,红一阵白一阵的。估计从小到大这二十年来,今晚是最令她难忘的。 “你先回去睡,我替你做主好好教训她们。”我安慰她说。 她的身子还在发抖,抖的很凶。 她轻轻拽了下我的袖子,轻声道: “秦,秦医生,我,我……” “放心,保证让她们几个当着大伙的面给你道歉。” “不不不,她们,她们是,是为我好,但,但……” 她半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不是女孩子,肯定无法设身处地的考虑到她的心思。 但看她纠结的表情,估计内心应该已经崩溃了。 果然,她停顿了片刻后,突然间哇地声大哭了起来。 放在平时,你个渣男刚占了人便宜,此刻美人泪如雨下当是拥入怀中的。 可她却一步步后退,距离我越来越远。 “秦医生,对,对不起,我想辞职!” 说完,不等我挽留,她掩面转身撒腿就跑。 那三个罪魁祸首依旧在那幸灾乐祸着,在她们眼里,曲靖淑这是欲擒故纵喜极而泣。 女人嘛,总是愿意跟心爱的男人玩放风筝,如今这是在放线呢。 甄娘与越英俩窃窃私语着,她太小了,以至于垫着脚尖也只能够到越英肩膀,越英只好配合着她附身下来,一边听一边捂着嘴坏笑。 看来今晚这场大戏唱的,让所有观众都能乘兴而归了,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英子都难得的露出了小女孩的俏皮。 如果把曲靖淑换成景佩晴,那估计这位姐姐肯定会当着她们的面搔首弄姿彰显下自己小三……小四小五上位的那种优越感。当然,那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因为她们应该就是为了对付景佩晴这才想出的馊主意。 小曲是最早来同德堂的,我了解她。 她的性子跟别的女孩是两极分化的,别看她长相清纯可人,但却是个极度自卑的人。 她说辞职,不是因为暂时以退为进等着我再去请她然后就坡下驴。 如果刚才那一幕发生在我房间里,或者发生在只有我们俩的环境下,再点缀一丝小浪漫,或许那深情一吻后,她会娇滴滴的靠在我怀里问“那她们怎么办?” 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结果。 这么多人,以一种玩味态度的小剧场形式亲眼见证。 这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侮辱了,甚至是内心无法愈合的创伤。 辞职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走! 她走了初九就没妈了,老古就没护士了,同德堂里也再没有她这个细心贤惠的靖淑妹妹了。 我强挤出一丝微笑,迈步走了过去。 姑娘们也不知从哪弄的,又是小礼炮,又是花瓣,一股脑地冲我招呼了过来。 尤其是那三个罪魁祸首,站在我面前跳的很。 我扬起巴掌作势要打,惊的三人像是小乌龟一样缩脖子。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 哪怕她们三个抗打,哪怕在她们心里男人大女人天经地义。 高高扬起的手落在了她们脑门上,一人一个摸头杀,当然,越英依旧很配合地弯下了腰。 “收拾收拾,滚回去。” 三个女孩当即一愣,彼此六目相对,一时间收起了玩味笑容,齐齐不做声了。 “没听见吗?我的话很难懂?” 甄娘卖乖发嗲道:“哎呀,老板,银家知道错了啦,求你不要赶我们走嘛。” 越英的态度则更直接,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把头抵在了我脚前。 孟娘:“夫君息怒,我们三是觉得一直以来都没有尽到当妻子的义务,让夫君受委屈了,小曲姑娘又是真心喜欢你,我们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钟馗送饿了送肩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讲真,有如此三姐妹在我身边伺候着,我这辈子是值了,可以说是夫复何求了。 但,我可以渣男,可以得了便宜卖乖。小曲呢?对人家公平吗? 我不仅是她们的男人,同样还是同德堂的掌柜,必须一碗水端平。 “不是赶你们走,是让你们回去好好反省下,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这与校园霸凌有何区别?仗着自己是阴司的鬼仙就能胡作非为吗?别忘了,她,也是同德堂的一份子,是你们的家人!” 文谦和千面女一看这架势,默默地跑回了屋。 钟馗:“不至于不至于,消消气,大男人的,干嘛那么小家子气,她们不都是为你好嘛,这么好的媳妇儿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指了指对面蜀香居的招牌,道:“你以为她们是随便挑的小曲吗?也许她们第一个考虑的是项颖。” 钟馗当即脸色一变,怒道:“三个作死败家老娘们,活该被骂!” 第504章 女孩子的心,你猜也猜不透 萧肃的长街,萧肃的背影,萧肃的心情。 曲靖淑的心好像刚刚做了一场过山车一样,嗖地下跌落谷底。 自己是愿意的,刚才那一系列动作都曾是在梦境中才有的。 儿时,父亲为了养家供她们两姐妹上学,常年在工地干活,看着其他小朋友周末都有家长陪着去游乐场姐妹二人甭提多羡慕了。 那时候就想,若是以后自己找男朋友,一定的是个愿意陪自己去游乐场的。 游乐场是有了,尽管氛围很诡异。 男朋友也有了,尽管自己被被动的。 初吻也献了,尽管毫无体验感可言。 但当四周的幻境豁然开朗后,却发现自己只是个笑话,就像是两方打赌最终胜利方的赌注。 她嘟着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从未想过自己的初恋会是这般荒谬的开始,又是这般潦草的结束。 她不很那几个女人,因为也着实是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要怪就怪自己这柔弱的性子。 倘若来到同德堂的第一天自己就鼓起勇气表白; 倘若当秦医生救了自己父亲时,她说一句以身相许; 倘若自己个性再强点,懂得去主动把握幸福; 倘若马阿姨来时,自己假戏真做,跪下喊一声婆婆; 那…… 可能结果还是跟现在一样的。 自己到底只是个蠢女人。 擦了擦眼泪,低头看了看衣襟下,身材没甄娘好。 自己笨手笨脚的,论伺候人,不及越英。 哪怕是比自己最拿手的贤良淑德,面对那个成熟的孟娘也是自叹不如的。 呼…… 坐在马路边,她叹了口气。 失败! 明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明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孩走进了他的生活里。 女人做到这份上,简直不要太失败。 凌晨两点,街道上空荡荡的,连那些平时在路边摊上耍酒疯的男人也没有。 若不然,来个小痞子调戏两句,至少还证明自己是有魅力的。 “人啊,不能太较真了,要不然自己会活的很累。” 身后,一件微微有些汗味的牛仔外套披在了曲靖淑肩上。 我跟了这丫头一路,也笑了一路。 她就跟发病的梦游患者似的,一路走一路不住地嘟囔着,时而擦擦眼泪,时而发泄似的踹一脚街边的垃圾桶。 可又怕里边的垃圾桶倒了,赶忙伸手去扶。 平时闲庭温雅的邻家妹妹,突然迷失本性放飞自我。 这是对人家打击多大呀。 “我都辞职了,干嘛还跟着我?” 她嘟着小嘴,脸上写满了委屈,还在耍小性子。 “我知道这次是她们玩过火了,我已经把她们赶走了,给你消消气。” “啊?你这是干嘛,她们是要回老家吗?” “嗯,老家,阴司地狱。” “你不会杀了她们?” “……”我。 曲靖淑这样多愁善感的性格让她在人际交往上有些煎熬,遇到事往往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去数落他人的不是。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她生气后比其他姑娘好哄的多。 那三个罪魁祸首合起伙来刚欺负玩她,这才多少工夫,立刻开始同情人家了。 “她们三是玩笑开过火了,但却是因为把你当成自家人才会没有分寸的,你想想,小时候靖桐是不是也各种坑姐?” “还好?靖桐不至于这么疯。” “是,她是不疯,当初要不是我,你妹妹就差打电话把你送精神病院去了。” 曲靖桐以为她姐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记得我第一次去她们家时,分明在她课桌上发现了一张某精神病院的名片。 “我气的倒也不全是被她们三捉弄。”她站起身,背着手,脚下的小碎步有些扭捏,故意把我甩在身后不去看我。 “哟,合着你是希望刚才完事了,我再多补上一句,我会多你负责的哦,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呗?” “秦医生你还说,能不能正经点?”她回过头来,挥起小拳头就要打。 我对女人挥拳的认知还停留在甄娘那简单粗暴的打招呼方式上,所以,下意识就想躲,但她的小手却没打在我身上,而是把我披在她身上的衣衫扯了下来。 “春天时候就见你穿,现在夏天了也不洗,都臭了。等我洗完给你送回去。” 此话一出,我顿感心头就是一阵酥麻感袭来。 她的声音没有景佩晴那般“柔软”,也不会甄娘的发嗲。没加任何修饰,就是很单纯的觉得你衣衫脏了,我要帮你洗,并且洗完了还得用熨斗烫平了。 “不生气了?” “谁说我生你气了,我是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不会……接,吻?” “啊!!!呀呀呀!!!你还说?我都辞职了,秦医生你不能再欺负我了。” 曲靖淑的柔弱是与生自来的,再配上她这张邻家女孩的精致小脸蛋,只要往那一站就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惹人怜爱。 要不,大家的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头顶的云很低,也很浓,热泽是山区,凌晨时山里最爱起雾。 雾气裹挟着令人瑟瑟的寒意逐渐袭来,不禁让我打了个哆嗦。 这三个家伙被我劈头盖脸骂一通不曾悔改,还来吗? 这是头有多铁呀?今儿非得把小曲送上我的床才能心安的节奏呀? 估计往上数几千年,谁家也没碰着这样的媳妇儿,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三!三个心特别齐,非要给自家爷们找小四。我是不是该放挂鞭炮庆祝下了? 衣服有点汗臭味,因为甄娘那时已经开学了,没心思给我洗。 但总好过挨冻,曲靖淑还是重新裹在了肩上。 “又是她们在捣鬼吗?” “应该是,不过这次明显比上次走心了,瞧,连这鬼气都有寒意了,下血本咯,这得耗费多少功力?” 雾气渐浓,经刚才这一遭,曲靖淑也不怕了。但却不跟与我并肩而行,始终与我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万一我又假戏真做,再扑上去。 说实话,小曲同学的初吻体验并不好,谁让那盘卤牛肉是麻辣口的呢。 又走了会儿,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光点。 看来这次她们几个是失去耐心了,剧情连一点缓冲都没有。 哗啷啷哗啷啷…… 清脆的铜铃声传来,不似花如风的阴阳悬魂铃那般灵动,多少有些沉闷。 雾气后的光点正在慢慢朝我俩走来。 那是一头麝鹿,不仅个头大,而且头顶的犄角都已经长成了一大坨,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了一起,一看就知道是成了气候的。 麝鹿背上做了个牧童,牧童穿这个小肚兜,手里拿这个长笛,他是斜坐在牛背上的,双脚悬空还不住地悠荡着,显得时分惬意。 嗯,走心了,至少细节上做的比上次好多了。 这时,内心深处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跑……” 第505章 治病吗半年卡的那种! 刚才身陷那个塑料幻境中时,无论是纯钧剑意还是冯双礼,都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他们早就感知到这幻境中有熟悉的气味,她们不会伤害我,所以也就懒得睁眼了。 但这次,冯双礼苏醒了,而且,指尖间也传来一丝微微的灼热感,那是纯钧的警告。 “跑?你是说这不是幻境?” 曲靖淑好奇看了我一眼,道:“秦医生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过来!”我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拽到了身后。 一个跑字喊出来后,冯双礼就哑巴了。 难不成三个姑娘连他都收买了,合起伙来给我牵红线? 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呀,送几瓶好酒给钟馗,人家现在可是专司鸳鸯谱的判官,大笔一挥,我就飞不出小曲的手掌心咯。 麝鹿在走到我俩面前十数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上边的牧童侧了下脑袋,像是在确认我们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茫然间我就觉得被他一盯,好似心底里扎了两根钢钉似的一个哆嗦。 也正是这一刹那,心底里一股寒意直逼脑壳,我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发的僵硬起来。 这是冯双礼第一次在没有跟我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强行控制这具肉身。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让我有些淬不及防。 我自认为是有所长进的,应对这些突发事件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慌张了。 哪怕不借用纯钧的两道剑意,行医一年整,也治了不少活人死人的病症,积攒下不少福缘阴德,如果到了危难时刻,是足够画几张兵字符来应对的。 我的身体和灵魂开始反抗,想强行把他的力量镇压下去,但他的态度很坚决,根本不想给我商量的余地。 “秦医生,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曲靖淑惊讶地望着我。 我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灰色,与此同时眼中迸发出无尽的死气。 “我……来!” 行,你来就你来,我也乐得当个撒手掌柜,让冯双礼帮我把一切麻烦直接掐死在初始状态。 我僵硬地抬起右臂,呼啦下,一张黄纸自袖口飞出。 凌空高高跃起,漂移地写下一张将字符,然后潇洒落地。 直娘贼,这个挨千刀的冯双礼,你要不要这么拼啊?上来就将字符? 大哥,我好不容易攒这点功德容易吗? 你特么这是要让我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大哥,咱能商量下不,先来张将字符暖暖场呗,看看情况再开大,你这么搞对方死不死我不知道,你是打完收工了,我至少又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好在冯双礼也仅是蚩尤诸多转世其中悟性最高的那一位,到底不是真正的蚩尤,也不会有我上次脖子上挂九黎兵符加持下,召唤出的鬼将强力。 要不然,没等开干呢,我的这具肉身可就先被他玩废了。 将字符在半空中像是片雪花一样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一股无形的火苗升腾而起,只要燃尽,一尊上古九黎魔将就会从地狱挣脱而出,彻底把这个小家伙无情碾碎。 呼…… 就看得此时,那头巨大的麝鹿突然张开嘴猛吸一口气,原本马上就要被点燃的将字符,竟被它直接吸入口中,然后当饲料给嚼了。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那么紧绷了,眼中的鬼气也不那么浓郁了。 随即,那个让我十分厌恶的,空明的,自带回声效果的响起: “你……来……” 他就像是撂挑子ba工一样,直接又钻回了灵魂深处,撒手不管了。 “……”我。 大哥,你这一来一回走城门呢? 打架了?看着对面食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我能打过,冲。 冲到对面刚扬起拳头却发现,人特么是个专业散打的,撤,麻溜的撤。 他是撤了,我往哪儿撤呀? 小木桶纵身从麝鹿背上蹦了下来,从鹿嘴里拽出了那张已被嚼碎的将字符,拼在一起看了看。 “将字符?你就是那个姓秦的祝由传人吗?” 我是想回答你找错人了,但一看曲靖淑在身边,我个大老爷们的这时候认怂是不是有点丢份啊? 当即仰着头拍了拍胸脯道:“在下秦朗,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小牧童双手抱拳道:“家师病了,素问秦医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祝由巫医,想请您移步燕山,解家师病痛。” “我出诊费很贵的。” “我从未想过要给您诊金。” “你这岁数不大,说话咋这么流氓,我是医生,又不是开饭馆的能让你吃霸王餐,我不想医的病人,哪怕给我金山银山也没用,抱歉,恕难从命。” 说罢,我牵起曲靖淑转身就要跑。 岂料,他却不紧不慢说道:“秦医生只怕您今日走不了,倘若您不医家师的病,那我就让您和这位姐姐给他老人家陪葬。” 看他这小模样至多也就五六岁上下的模样,没想到口气还不小。 当然,山里的精怪可以变化成他喜欢的任何模样,这一点他们与鬼仙不同,因为鬼仙生前也是人,素来是秉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屑变成其他人模样的。 可就算你修为再高,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 同德堂的大名在阴司下都是如雷贯耳,你是聋还是瞎?跑我地头来强买强卖? 我运功抬手,一道剑意嗖地下飞上了当空,老子摇人了! 纯钧剑意好似个窜天猴似的,闪着耀眼的寒芒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然后……然后就被那浓郁的妖气所吞没了,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您这把剑是不错的,可惜绝非是斩妖的剑,您还是要跟我走。” 小木桶从麝鹿背篼上拽下了一根麻绳扔到了我面前。 “是您主动跟着我走啊,还是让我捆了您?” 曲靖淑躲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角,还在问呢,说:“秦医生,这怎么不像是甄娘她们的幻境啊?他,他是你的病人吗?” “我更像是他的病人。” “啊?你哪里不舒服了吗?” “虚火旺,身上烫得很。” 这是我第一次跟曲靖淑单独长时间相处,我突然觉得铺子上的女孩子们,各个都是小甜心,哪怕最不懂情调的曲靖淑,也能让我有小兔乱撞的赶脚。 好在这团虚火刚刚被点燃就有人给我扑灭了。 小牧童不仅个子长的小,头脑也很单纯,听我俩对话以为我们是小两口呢。 他装成小大人的表情,一本正经道: “秦医生此去燕山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的,可去先行准备些小朋友的衣衫和尿不湿。” “尿不湿?小朋友?”我被他说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信誓旦旦又道:“看二位如此恩爱的样子,等治愈了家师的病怕是孩子都出生了,还是早些备下的好。” “……”曲靖淑。 第506章 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赢老师今晚不在家,要不然甄娘也不敢这么折腾,早就乖乖跑酒那边写作业去了。 他也没去跟林老师约会,因为今天是初一,照例,每月初一林老师都要荣归“故里”,她从小被广禄收养,十六岁之前的时光都守着青灯古佛。 所以,哪怕生活在不如意,心有佛念,也就淡然了,全当是一场修行而已。 至于能不能修成正果,正如大师傅所言的那般:修行是永无止境的,绝非是为了达到某个高度亦或者是获得某些成就而修行。修的是善,修的是心,当你真正能看破这阳世间的浮尘时,你便是佛。 林可并不像那些自诩佛门中人那般非要弄个皈依证,非要让哪个得道高僧给摸顶赐福,整天穿着尼姑袍梯度修行,哪怕是大师傅,也经常三四个月不剪头发。 脸上是精致的淡妆,身上是简单的制服,一串佛珠在手,跪在蒲团前,也没念什么经文,为的只是独享这份祥和。 “小林,你心不静。”广禄双手合十出现在了她身后。 “大师傅我在想一个人。” “你都二十六了,是该到了想男人的岁数了。” “不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对他并没有那种至死不渝的感觉,很平淡,但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好像是人饿了就要吃东西,渴了就要喝水,他走在前边我就惯性使然的跟在他后边,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林可从小就生活在地藏庙里,她命运多舛,是所有收养的孩子里最特别的一个,所以广禄掐算过她的前生今世,也知道她这一世的劫数。 “那他运气可真不好,你该劝他提前给自己买份保险的,受益人填你。” “……”林可。 从小到大,只要迈出地藏庙半步,有人试图走近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掰着手指头细数,从高中到上大学,再到毕业工作,已经有七个男生直接或间接的因她而死了。 “不会的,他很特别,他说他是来渡我的。” 广禄指了指面前的菩萨像,问:“你觉得菩萨算是得了大道了没?”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菩萨以己之善渡亿万亡魂,自然是得了大道的。” “那从小到大你跪了菩萨二十多年了,菩萨渡你没?” 广禄径直绕过她走到了菩萨像下,伸手从供桌上拿了个苹果。 苹果是林可晚上来时刚从超市买的,很新鲜。 国际惯例,咔嚓,又脆又甜。 “她不会骗我的,每次跟他在一起都会觉得莫名的踏实。下午时候他告诉我这两日在庙里等他,他说要去燕山取一物,此物可化我九世轮回之苦。” 广禄手里拿着苹果转身望向大殿外,东北方不远处,月光下现出一片片嘤嘤卓卓的山林,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山野间凄厉的狼嚎鬼哭。 “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呀。” 林可不解,问:“什么很厉害?” “吹牛比很厉害。” …… 赢勾来阳间有些时日了,尽管被泰山镇压了数千年之久,犹豫一直有钟馗这个话唠的陪伴,所以倒也谈不上寂寞。 与那些刚被从小黑屋放出来的不同,他更多时间会呆在酒里看书看报,学习现代社会的所有知识,以便可以更好的融入现代生活中。 哪怕是后来当了老师,他也没什么业余生活可言。 酒,学校,同德堂,三点一线。 又或者陪林老师买买衣服看看电影逛逛街,不似其他热恋男女那般干柴烈火,纯粹是觉得她是个特别的人,还算勉强能引起自己的兴趣。 就像是五千多年前在阴司闲着无聊,随手捏个泰山手办一样,不加任何情感的束缚。 几日前,他曾把那轮阴司血月带到了阳间,只为给姓秦的小朋友照夜路。 秦朗回来了,但他却惊奇的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有人,在隔空窥探血月。那家伙的气息很浓郁,应该是个年代及其久远的大妖。 他是个活了五千年之久的僵尸鼻祖,看的人和事多了,一切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那是个很强大的妖,从气息判断应该不似山林中的精怪,更像是某种先秦的圣器。 找到它,吃了它,把那东西残留的古韵圣息送给林老师,就这么简单。 他不是菩萨,可没有一颗坚毅的佛心,更不是故意装作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来,这就好比是彩票站里同样是中了千万大奖,一个是亿万家产的上市公司老板,一个勉强糊口的蓝领,他们的反应自然是不同的。 燕山秘境深处,一个深邃的山洞尽头别有洞天。 穿过山洞,眼前是豁然开朗,就像桃花源记里写的那样,到处是芳草绿野鸟语花香。 一条清澈的小溪上架着座不宽的木板桥,桥的另一端是个水车,水车下是座古老的道观。 没什么名字,也没什么青砖碧瓦,纯粹是用山林中的木头和石块搭建而成的。 道观中一个期颐之龄的老者坐在阴凉处,一脸木然地望着自己经营了上百载的绿野仙踪。 放眼整个热泽,乃至把范围扩大到方圆五百公里内,它可以称得上是妖王级别存在的了。 但他却从不把自己当成妖,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飞升得道。 小观的院子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杂草丛生。 某日,突然天生异象,此处的杂草碎石堆下绽放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碎石飞溅开来,下边露出了一张质地光滑的白玉笺,这便是他的原形。 那个年代,正是关东二圣叱咤风云的时期,天生异象,山中泛出仙光又岂能瞒得过那二位的法眼。 但等阴阳玄道第一个赶来时却发现,这里到处是群山峻岭,哪里有什么仙器觉醒呀,就连山林中常有出没的妖邪鬼魅都不见了踪影。 他是妖,但他也不是妖,要是会害人的,他不想害人,换句话说,他不屑。 本就是圣器,再加上这两千余载的修行,和这得天独厚的风水加持,只要活着,他就是天道。 当然,他从不敢以天道自诩。 但想来这惶惶苍穹之上,那把轩辕圣剑都对自己的苏醒选择了模式。 所以,是妖,是仙真的不重要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佛系修行的可怜老人,几天前竟被人给盯上了。 隐藏在阳世间的巨擘不少,其中阴阳玄道和五灵真人就是佼佼者。但哪怕是他们,当年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走进山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也就放弃了。 可这次不同,尽管与那位隔空足足百余里地,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在灵魂深处死死盯着自己。 入口的结界布好了,身上的气息也收敛了,但没用,那双眼睛已经锁定了自己,怎么逃也逃不掉。 “你……你究竟是何人?老朽不曾加害于人,不曾助纣为虐,你为何苦苦纠缠?”他在灵魂深处质问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得到的回答只有略显生硬的三个字。 “你,好吃!” “……” 第507章 渣男 道观中一老叟弓着腰正给院子里的庄家浇水。 他背对着我,也看不清正脸。听外边有脚步声传来,他直起腰,转过头来讪讪一笑道:“秦先生叫老朽好等呀,我这劣徒没有难为先生。” 老叟字里行间无不对我礼遇有加,倒不像是我想象中山中精怪那般一身邪气。 但他,的确属精怪,因为他身上是有妖气的,但又不是寻常山林鬼魅的妖气,气息间竟是文气略高过妖气。 “道爷客气了,能为您医病是我八辈修来的福分,这位小哥算是我的贵人了,又何来得罪一说呢?” 其实他身上并未穿道袍,也不像阴阳玄道或五灵真人那般,一眼能看出是世外修行之人,但既然人家的道场是万千幻境中的一座小观,想来他肯定是与道家有关的。 老叟捋着银须冲我微微点头,眼中一抹精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呵呵……好一个祝由传人,有这般心性难得了,先生请随我来。” 小童见师傅引着我们进了观里编弓身推了下去。 “秦先生莫怪,小童绝非顽劣之辈,实在是生前被那些衣冠禽兽的医者们寒了心,这才心生怨恨。” 他告诉我,这小童前世死时还不满三岁。其实只是得了很普通的水痘而已,但那个年代男尊女卑的很,又是生在穷苦人家,家里刚刚又生了个弟弟,哪里还有多余给他治病的银子,因为掏不出足够的银子被几家医馆拒之门外,他爹这才把他扔进了山林中自生自灭。 “啊?爷爷,他,他是个女孩吗?”曲靖淑回头又去找那小童,可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按照你们现在的话来说,小童自卑,自从老朽用这山中莲花为他复生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当成男孩,他呀,是怕老朽再把他扔了。” 道观中有个小水池,水池中种了不少莲花,想来这小童的肉身就是取自其中了。 “额?莲花?好家伙,看来这小家伙跟哪吒还是本家呢?” “哈哈……秦先生真会说笑,老朽生时可是还没有哪吒,所以与其说他的身世像哪吒还不如说哪吒向他。” 我点了点头,应道:“莲花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孩子定然是个本性春山之辈。” 说着话我们跟着他就进了三清殿。 当然,这大殿到底叫个什么名我也不清楚,但一般道观里头一殿供奉的肯定是三清,毕竟三清是道家之祖。 出乎意料的是,这大殿中只有一尊泥塑,而且绝非三清。 这尊法身像眉宇间与这老叟有几分相似,但老叟身上的市井气更浓。 泥塑手中捧着一本玉笺,眼中尽是邪光,只是抬头一眼,便看得我心头一颤,赶忙转过身去不敢与之直视。 他引着我俩顺着前殿泥塑绕了过去,后边连着两个屋子。屋子里的陈设古色古香,已无法辨认究竟是何年何月的家具。 一炉清新的檀香摆在几上,闻进鼻子里竟让我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 “秦医生,我……我……”小曲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软,连话都没说全就倒进了我怀里。 绝非是这炉檀香有毒,而是我俩跟着小童穿过环境走了太久太久,曲靖淑身子单弱早就筋疲力尽了。再加上这炉香取的是数千年的老料,其中有净神舒魂功效,这才让她提起来的这个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我是医生,常年跟上千种中草药打交道,多少是有些免疫力的。 饶是这般,闻了几口也是觉得浑身松软不已。 “让您破费了。”我弓手抱拳冲老叟一礼。 这炉老香可了不得,可能在人家这儿就是信手拈来的若干存货之一。但放在外边,那些失眠多梦的有钱人千金难寻。 据说头几年一块千年老香就拍出两百多万的天价去。跟这块比起来那都是九牛一毛。 还没跟人看病呢,刚一进屋就给我们点上这么一炉,可不是要谢人家。 “秦先生一路辛苦了,咱们不急,来日方长嘛。你们不用客气,就暂且住下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老朽说。”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懵逼。 大爷,你这是请我来看病的吗?你家小童说的你都要命不久矣了,这也不像啊? 床是老式的那种帷帐床,上边铺着一张很简单的草席,虽然有些硬,但也不知怎么了,兴许是这一炉檀香过于安神,躺上去后困意立刻上头,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片刻的功夫就去与周公下期了。 这一觉睡的简直是昏天地暗,哪怕是平时睡我五千多的床垫也没这么安逸过。 其实人的睡眠质量好不好跟是否做梦无关,梦是人灵魂的反向映射体现,只要是正常的梦,不影响睡眠问题就不大。 平时在家里我就时常做梦,当然,梦到什么跟枕边躺着谁有关。 今儿梦到的是甄娘,梦里的甄娘百媚妖娆,身子也不再冰冷了,她小鸟依人地靠在我怀里,身上香喷喷的。这种香味在现实中是没有的,倒也不是说人甄娘不似其他女孩那般爱美,事实上她也经常与小颖和曲靖淑学习如何做一个正常女孩。 再加上隔壁搬来了景佩晴,自然是少不得涂抹香水和胭脂水粉之类。 不过她再这么喷香水毕竟是从阴司上来的,甭管再好的香水也无法掩盖那股阴森森的死气。 但梦境中的甄娘却与现实中截然不同,她身上半分死气也没有,搂在怀中软软的,就像只乖巧的猫儿一样。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依稀觉得怀中的可人儿轻轻推开了我。 嘶,我家甄娘这是又进化了吗?学会了欲拒还迎的真谛? “秦医生?秦医生?”耳畔传来了甄娘的柔声细语。 啧啧啧,这小动静,含糖量太高了,听得我骨头直发酥。 不对,这不像是甄娘的声音呀…… 我猛地睁开眼经,只见自己的一双咸猪手正牢牢环在人曲靖淑的小蛮腰上,她羞红着脸蛋使劲儿推搡着我。 “你醒了?” 她一只手放在胸口处,虽然我搂得很紧,但还是尽可能与我保持“一线距离”。 咕噜声,我吞了口唾沫。 我在铺子上虽然跟甄娘与越英一直打得火热,但她俩与我的关系是世人皆知的,自家女人卡卡油很正常不是。 但在小颖和曲靖淑面前还是一直保持着正人君子的高大形象。 一来是我同德堂的老板;二来我是个医生,总不能没事闲着就跟小护士打情骂俏,这成何体统啊。医者还是要有那份稳重的。 可眼前这一幕……虽然不至于辣眼睛,但却与我平时的纯善形象有些背道而驰了。 好尴尬呀,昨晚刚强吻了人家,今儿就把人家楼上了床。这还需要那三位为我创造条件吗?直接坐实了! 便宜该占还得占,完事了还能推得一干二净,这才是渣男本质。 所以,睁开眼睛,望着她那张清秀的小红脸蛋看了两眼后,毅然决然地又闭上了,不时的还配合来两声呼噜。 “……”曲靖淑。 第508章 狐狸尾巴 谷中的餐食十分丰盛,美酒佳肴一点不少,甚至就连那看似只有几岁大的小童的厨艺也比外边的厨子好不知多少倍。 饭桌上是两荤三素一汤,老叟一直在旁边给我倒酒,一口饭菜不吃,估计他早已修成了辟谷之术,再不需要进食了。 倒是那小童,跟在这等高人身边修行竟不介酒肉,许是寻常时候师傅不许他吃肉,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这一桌子酒肉竟被他这个小不点一个人造了大半。 “秦先生昨晚睡得还好吗?”老叟给我满上杯中酒问道。 “还好,这还要亏了您那一炉上好的檀香。” “不是什么好东西,秦先生喜欢,老朽每晚都会让童儿为您点上一炉提神醒脑。” “那就多谢了,让您破费。” “应该的,应该的。” 话语间这老叟一直都是副慈眉善目,语气也是谦卑有加,到不像是个山林中修行的妖王。以他现在的境界,哪怕把我倒吊起来打个血肉模糊,逼着我为他医病,其实我也只能干瞪眼。 但自从昨天我俩来到谷中见到他一直到现在,他竟连治病的事只字不提,这倒是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 按照小童所言,他这师傅应该是恶疾缠身,已命不久矣的。可再瞧瞧人这满面红光的架势,我死人都不带死的。 “嘶……”这时,老叟突然皱了下眉头,紧接着,双手按在太阳穴处揉了揉。 “师傅,您又发作了?”小童放下碗筷,赶忙扶住了他。 曲靖淑一直在老古那边帮忙,可是见不得病患受罪的,她扯了扯我的衣角,轻声开口:“秦医生……” 我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请我来医病的是你们,如今我都坐你面前了,要开口早就开口了,估计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得出来逛逛,吃惯了小颖的手艺,偶尔换清淡点的菜肴胃口当真是不错。我埋头继续吃饭,全当没看见。 “无妨无妨,你继续陪秦先生吃饭,师傅去去就来。”说罢冲我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小童坐回桌子前,伸手就又要加面前盘子里的菜,可一抬头却见面前空空如也,那盘清炒笋子已被我端到了面前,刚才趁着他起身的功夫,大半盘都被我干光了。 “嗨,你这人倒是不客气。”他不满道。 “客气啥,我相信你师父也希望宾至如归的。” “你还知道是来做客的呀?你刚才明明见我师傅发病了为何不问他呀?” “你都把饭菜吃光了,我饿肚子没劲儿医病呀。” “你,你们这些活人好生不要脸。” 曲靖淑轻轻用脚踹了下我,冲我直打颜色示意我,咱们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量客气点。 一块,两块,三块,等我把盘子里的肉全都挑进碗里又把这盘炒青笋给他送到了面前。 “你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哈。” “……”小童。 “别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师傅是个方外之人,既然已修成庇护之身,按常理说普通的癔症是不会得的,他现在还不想医,你这个徒弟干着急也没用,等到他挺不住了,开口找我,我肯定不会推辞的。” 虽然我俩身在幻境中,但这里也是有时间概念的,时间应该跟现实所差无几。刚才我睡醒时看了下手机,早上八点半。 窗外本该是阳光明媚的,但说来也怪了,就是我跟小童吵嘴架的功夫,外边竟突然暗了下来。 倒不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就像是头顶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淡纱,阳光照下来都是嘤嘤卓卓的感觉。当然,哪怕头顶真的有太阳,估计也是被这修为高深莫测的老叟幻化出来的。 放下碗筷站起身走了出来。 “哎,小不点出来跟我科普下,你们这儿的天气怎么这么奇怪呀?” “等下,我还没吃饱呢。” 等他再想动筷子时候,定睛一瞧,桌子上美味佳肴确实是够他吃饱的了,但所有荤腥几乎都被我夹进了自己碗里。 那么多肉,吃肯定是吃不完,可无巧不巧的是,所有肉几乎都被我咬了一小口。 来呀,吃呀,别客气,我不嫌弃你。 “……”小童叹了口气,一脸哀怨地望着我的背影只好也跟了出来。 他说以前山谷中的天气很好,他师傅可以用功法来控制日月交替,来维持山谷中的林木生长。但近日来不知是怎么了,时不时的天气总会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颠覆,就算是他师傅也没办法控制了。 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师傅就出现了头疼的症状,并且一天比一天严重。 上一次发病时,竟疼的他师傅双眼中都流出了鲜血。 难以想象,像他这种修为高深莫测的精怪,哪怕是寻常的仙家都无法近了他的身,那又是何等恐怖如斯的力量能给他造成如此重创。 进谷时,那些精怪们说的没错,他们这对师徒从某种程度而言的确算是医者。只不过他们不是靠用药来医病,而是靠修为。 但就算是自己得了大乘修为,甚至已经到了可飞升成仙的境界,也无法医治自己的癔症,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是他的灵魂出了问题。 头顶的天际变得愈发的昏暗了下来,不时的还会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像是雷声,亦像是什么人的呼噜声。 道观外,七八个山野村夫跪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边,他们都如临大敌般期盼着里边这位救苦救难的强者可以把他们拯救于水火。 与先前我们来时遇到的那个柴夫一样,这些所谓的人,其实都不是善类,但无一例外的,他们身上的妖气和鬼气都很淡,若不是我常年跟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几乎都感觉不出。 他们跪在门前就这么望眼欲穿的等着,哪怕头顶那沉闷的声响已然惊的他们瑟瑟发抖,却依旧不敢贸然闯入观中,甚至都没人呼喊一声。 “诸位都散了,家师不会抛下你们的。”小童走上前安抚大伙道。 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的大姐问:“还请转告老祖,我等誓死追随,绝不退让。”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回。” 我抱着肩,轻轻撞了下曲靖淑,小声道:“好不好看?” 曲靖淑不解:“啊?你说哪个?” “她呀!”我指着门口正欲起身的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道。 “秦医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难怪她们都说你是御姐控了,她,她都能当阿姨了。” 我拍了下她的小脑壳,责问道:“你觉得我会看上一个妖精?我是问你,她的皮毛好不好看。” “皮毛?”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此刻,女人正好转身要走。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宽大的裙摆里竟支出了一大截来,同时,一束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她的后腚垂在了地上。 狐狸的尾巴是最好的毛皮,活的年头越久,这狐狸的毛发就越是柔软光滑。 再看这条尾巴,都好似缎子面似的锃亮。 “要不今年冬天送你条狐狸毛围脖?” 一语言罢,就见那女人猛地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贼眉鼠眼的脸,气的嘴角胡须都直打颤。 第518章 她的变化 头顶已是电闪雷鸣,天道怒了,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这个妄图躲过天道惩戒的家伙,这个险些以一己之力助无数妖邪飞升的家伙终于暴露在了轩辕剑的法眼之下。 其实,无论是世间的生灵也好,还是某个毫无生气的物体也罢,在阳世间年份久了也就沾染了人的活气,这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成精”。 而他,不仅仅是普通的成精那么简单,他本来就是失传的《本经阴符七术》,所以决不能拿普通人的智商跟老叟比。 他是知道会有此一天的,尽管几率很大,但他还时愿意搏一搏,单车能不能变摩托不知道,至少能给自己这山谷中的生灵们博个好前程,也不枉养育了他们一百载。 只可惜,到头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镜花水月再美,当飞溅的石子打破这份美好时,所剩下的也只是一地的狼藉碎片。 “我要解一个人的九世轮回之苦。”赢勾说的很直接,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低声下气的请求了。 反正老叟这天仙之躯最后能榨出多少水分那也都是他留在阳世间的功德,他应该乐得成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叟浑浊的目光投向远方,山下,一道道炸雷已经惊的他的“孩儿们”四散逃去,甚至有几只运气差的已经成了已堆黑炭。 “不知您所说的这九世轮回之苦,是生死簿上的劫,还是天道所致?”老叟问赢勾。 “不知。” “想来应该是天道了,若是生死簿,以您的身份,那四大判官早就卖了面子不是。” 赢勾:“天道又何解?” 老叟:“好办,老朽留了些许功法于小童身上,只要您让小童陪在那位身边九九八十一日,自会化解您那位朋友的天道之劫。” 他俩所说的天道之劫可不是轩辕剑斩仙,而是人命运的天数,老叟正在教他如何逆天改命。 当然,他的话中也不乏看出是为小童铺路。 我是答应了他把这性情暴躁的小童留在身边,可赢勾没答应。 万一人哪天饿了,瞧着小童细皮嫩肉直接生啃也说不定。 “呵……”赢勾笑了。 数不清的怒雷不住地围着这偌大的小山头劈着,雷声不绝于耳,外边的炸雷晃的我几乎睁不开眼,但说来也怪了,不管山下怎么生灵涂炭,山顶这座老庙竟完好无损。 “好,成交!”赢勾最终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次他没有提起老叟,而是直接把那小童扛在了肩膀上迈步朝庙外走去。 跟他本就不熟,来跟他说几句话也只是看我的面子上,其实只要这幻境破开个口子,那赢勾就可以冲进来生抢,甭管是老叟还是这些即将飞升成仙的原住民都拦他不住。 “师父,师父我不走!”小童的拳头不住地捶打着赢勾,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喊着。 老叟:“童儿去,日后要好生服侍秦先生。” 老哥咱要留遗言就好好说话,啥叫好好服侍我,我口味没那么重好嘛。 我叫曲靖淑赶紧夺过那块《本经阴符七术》的残片,随后跟上了赢勾朝着山下走去。 等我们来到山脚下,眼前的一切早已是面目全非,这里哪还是鸟语花香之景,地面被天雷劈出一个个小深坑,深坑下还留着一个个焦黑的动物尸体。俨然是人间炼狱般的存在。 轰隆!!!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我的眼前亮如白昼,一下变得豁然开朗了。 我们此刻正身处燕山秘境中,头顶是艳阳天,再不见什么天雷滚滚,也不见了被天道惩戒的那些仙家焦尸,脚前只留下了一口殷红色的大棺材。 那口棺材,正是方才被精怪们抬着从我屋前经过时,肩上扛着的。 但不同的是,棺材盖正中心露出了一道很浅的裂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师傅!!!呜呜呜!”小童从赢勾背上跳下,跪在棺材前放声大哭起来。 我身后想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两句,却不料这孩子倔的很,根本不让我碰,他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他一躲,刚好碰到了棺材板,咔嚓下,棺材盖就顺着那道很浅的裂缝断了。 这道裂缝就仿佛是什么人刚才拿着把利器留下的一样。 棺材里躺着老叟,只不过老叟早已容颜不再,他的尸骨浑身焦黑无比,棺材盖一裂开顿时一股烤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放心,以后逢年过节我会给你师傅烧点冥币的。”我安慰他说。 小童抹了把眼泪,探着脑袋往里瞧了眼,立刻哭腔停了。 “师傅他,他真的死了?” “这不废话吗,死的都不能再死了,你现在是独苗了。” 小童站起身望着天边的残阳难得的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这么说,我从此以后自由了?” “……”我。 擦,敢情这小崽子一直都在他师傅面前演戏呢。 什么师徒情深,什么父慈子孝都是假的,他呀,巴不得师傅早点挂了好出来逛逛。 头顶苍穹中那道绯红十分好看,但可不是什么落日夕阳,是天道余威,是轩辕圣剑! 一切敢与挑战人皇意志的存在,哪怕是鬼仙来到阳间也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以后我身边再不能有强力保镖了。 我没有责怪那群家伙的不忠心,更没有埋怨赢勾为何不征求我的痛意就遣散了大伙。 只要大伙活着,终有一日会重聚。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保存实力。 “我先去林老师那边,你好自为之。”出了燕山,赢勾嘱咐过我就离开了。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是在跟林老师谈恋爱,却死不认账。还是我家老隍纯粹的多了,嫖了就是嫖了,大不了老子给钱! 打车回到老街,不知为何,仅仅离开几天的功夫,再看同德堂,虽然一切都没有改变,心底里却是觉得它物是人非了。 “喂!姓秦的庸医,以后我的一日三餐必须有肉知道吗!”没了赢勾的震慑小童立刻来了能耐,不仅是口头威胁,甚至还跳起脚来对着我屁股拍了一巴掌,大有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既视感。 曲靖淑搀着我推开了门,视线落在背对着我们的一排沙发上。 沙发里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那里举着手机正玩的不亦乐乎。 肩膀上蹲着一只猴子的是老隍,另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是谁,看背影不像小颖呀? 这时,女孩说话了。 “我家老板跟小护士私奔了,要看病去隔壁。” 声音很耳熟,含糖量四个加号的,并且说话语气有点发嗲。 “呵呵……”我笑了。 曲靖淑没多话,扶着我就要上楼。 “喂,说了老板不在家的嘛,你们怎么……”女孩说到这儿顿住了。 “老板?老板您回来了?”甄娘放下手机,喜极而泣冲上来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老板银家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那不是更好,你自由了,想去哪去哪呀。” “可是这里是我的家呀。对了,您怎么认出来我的?” 甄娘的样子确实变了,这张精致的小脸蛋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成熟气质,身材也比从前更加丰韵了些许,想来应该是她回阴司后又换了副皮囊。 我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下半身。 “呀,当着靖淑妹妹的面这么看银家腿多不好意思呀,讨厌死了啦。” “甄娘。” “昂?” “你不是问我怎么认出你的吗?” “啊。” “越英跟你说过的,腿短就不要穿裙子了嘛。” “……”甄娘。 第519章 他,是在警告我。 习惯的位置,习惯的沙发,习惯的一杯清茶。 略显成熟的甄娘穿着护士裙立在身侧,像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一样,絮絮叨叨了半个多钟头。 “老板您为了让我们避开天道之劫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还将计就计给我们演了一出苦肉计,要不然那一刀下来我们三谁都跑不了。” “……”我。 我滴小乖乖,你很会脑补嘛,我都没想到这一茬。 “明知道天道将至你还敢回来?”我问她。 甄娘信誓旦旦拍着鼓鼓的胸脯道:“不怕,我把该舍弃的都留给年轻的肉身了,现在只剩一把子力气给老板干活,天道看不到银家的。” 甄娘说自己把该舍弃的都舍弃了,我理解,她舍弃的应该是五千年道行修为,至于这身强横的体魄应该是如影随形的。 这就好比是一个失忆患者,示意前的所有技能肯定是都忘了,但唯独有一点,自小生下来的体质是没法舍弃的。 所以,只要甄娘往这儿一立,依旧是一尊无可撼动的大杀器。 五千年道行也许对其他精怪们而言,那是通天的本领,但与甄娘而言,再深的道行都抵不过自己一身蛮力。 打架? 施法? 幻化? 御剑? 不存在的,能用拳头说话干嘛还扯那些花里胡哨的。 “喂,庸医,你们的家常絮完没,我饿了!”小童拍干瘪的肚皮气鼓鼓道。 那小表情,就跟世人都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厨房在后边,以后想吃什么自己弄,缺什么让靖淑给你买。” 小童皱了下眉头。 这节奏不对呀,至少跟他想象中有较大的偏差,尤其是从燕山一路回到城里,我的确是跟他承诺了不少。比如日后来了我家就是我的娃,我会待他如真爱……不不不,是亲生的一般。 可那不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所以呀,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言不虚! 出来时赢老师曾问我,这小家伙一身邪气,带回去我是否能驾驭,当时我还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 讲真,我自己说这话时候是有点虚的。可当我推门进来看到甄娘和老隍的一刻……嗯,养不教父之过呀,这孩子被老叟纵容惯了,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这茶真香,是清茶吗?” 不得我说话,小童自顾自地坐在了我对面,然后竟伸手过来,夺下我的杯子咕咚咕咚干了。 “呸呸呸!阳间的东西怎么都有一股市井的臭味?真难喝!” 甄娘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估计若不是顾忌我在面前早就开启暴走状态了。 如果此刻她的眼睛会说话,那么应该是:我忍,我忍,老娘还能忍! “呵……”我苦笑一声站起身,曲靖淑知道我有背伤赶忙扶住了我。 “甄娘,替我好好招待咱们家新入伙的小朋友,以德服人哦!” 当我转身走上楼梯时,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甄娘紧攥铁拳发出疙瘩瘩的声音。 “好的呢老板,银家会当个和蔼可亲的小阿姨的。” 人熊那一掌虽没对我形成致命伤,但那股蛮力也是伤及了脾脏,以我自己的医术也至少得调理个个把月。 “小朗,你这是伤了?这几天你跑哪去了?被何人所伤啊?” 我刚躺下,黄师傅就推门走了进来关切问道。 “小伤不碍事不碍事,对了,最近您梦里还会有哪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楼下传来小童的叫骂声。 黄扎纸:“那位判官老爷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若不是躲在你这里,估计早就把我的魂儿勾走了。” 楼下,小童叫骂声越发的不堪入耳了。 “您就踏踏实实帮我修复小美丢失的中枢魄,剩下的我来办。” “真的可以吗?他可是……” 楼下的哭闹声不绝于耳,黄师傅忍无可忍回头一看,小童被甄娘按在沙发上扒下裤子,白花花的小屁屁已红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接一巴掌打的,节奏感极强。 一旁猴子还跟着这节奏的律动兴奋地上蹿下跳拍着巴掌叫好连连。 这一觉我睡的很踏实,倒不是说在燕山睡不好觉,恰恰相反,那种幻境中其实很适合休息调理。但人嘛,基本都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香,最重要的是躺在自家床上心里踏实呀,这是我的道场,哪怕诸位鬼仙都撤回去了,同德堂依旧是热城阴阳两界的“核心机构”。 同德堂已经很久没这么安静过了,不是大伙懂事了,而是人少了。 所有鬼仙境界的全都回阴司苟去了,以前,哪怕是去阴司我也敢恬不知耻地吹上一波,热泽的鬼差配置绝对是超豪华阵容的存在,但现在,我引以为傲的,已经变成了低配。 越英和三个幡子撤了,王大妈不得不又进入了常规加班状态,就连小萝莉文谦放了学后也是无暇他顾,只能跟着鬼捕大人为业绩忙碌,提前感受生存的不易。 “老板您洗手,该吃饭了。”小童端着脸盆和毛巾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嗯,这才像点话嘛。” “喂!你这个庸医别得意,她不会每天都在你身边的,有种你给我等着。”小家伙脸蛋憋得通红气呼呼指着我道。 “甄娘,小童喊你!”我冲楼下嚷嚷。 “我……我开玩笑的,嘿嘿,老板刚才我下厨,给大伙坐了一桌子菜呢,您趁热快吃。” 孺子可教也! 这孩子的厨艺不错,虽然跟小颖没法比,但在谷中能伺候师傅一日三餐,也不是寻常厨子能比的。当然,他的口味偏清淡,偶尔吃好行,全当是给小颖放假了。 天上阴沉沉的,但没下雨,不知是我眼拙了还是怎么,总觉着头顶的云朵中隐隐有一道霞红色。 走了不少人,但同德堂可是向来不缺人气的。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伙每每到了晚上总是欢声笑语。 罗凌今天难得的回来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自从汐嬢嬢来了热泽后罗凌就搬去了她新买的小洋楼里,很少露面。 每次我问,他总说自己是金屋藏娇,也不知这头“娇”是谁。 汐嬢嬢是不敢来同德堂的,倒不是她对我有什么偏见,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林语不让。堂堂青木川鬼差来了热泽后,竟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两百年大僵尸怕不怕,大禹之女怕不怕,赢勾怕不怕,白姥姥怕不怕? “要不要我帮你下去跟那位小肚鸡肠的说说,这个面子他应该给的。”饭后,赢勾和我蹲坐在门口马路牙子上,就像两个看广场舞大妈的邋遢老汉一样。 “消毒疆场”指的肯定是崔珏,以赢勾的层次,他从中调节崔府君多少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一个是曾经的阴司老祖,一个是与凡人的恩怨,孰轻孰重如果这点他都拎不清,那他这末代府君算是白当了。 “小意思我自己能解决。” “那就好,对了,最近让你的手下都收敛点,你瞧瞧,那东西这一刀斩不下来怕是不能消停呀。”他指了指头顶。 于大多数人而言,其实天还是那个天,云也是那个云,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对于修行之人,莫说抬眼去看了,单是呼吸一口都会觉如鲠在喉,就仿佛那把明晃晃的轩辕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一样。 “该走的不是都走了吗?您说它还在那儿挂着干嘛?” 赢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懒洋洋地望了眼道:“他,是在警告我。” 第520章 您好,我是秦朗! 投胎是门学问,都说投生到一户好人家那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为此,那些阴司的鬼魂们可是煞费了苦心,没少给差官们塞钱。 但哪怕你投生再好,有人赢勾好? 瞧瞧人这气势,语气中充满了轻蔑的不屑。 他,是在警告我。 他不是别人,是轩辕剑呀,是黄帝遗留在天地间的意志呀! 换做别人,警告个屁呀,敢于悖逆天道,轩辕剑伺候,一刀斩下便是。 强如那老叟,不也是在轩辕剑下灰飞烟灭吗? 到了人赢勾这儿,就如同是两位大佬事先约定好的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就头顶看着呢啊,你别搞事情啊。” “这里是我家,别搞我家人啊。” 嗯,这都能成为一种默契。 所以,天底下真的没什么公平可言。 以甄娘的本领,哪怕把五千年修为都舍在了阴司,只带了一具皮囊回阳间,可她也是活了五千年的禹女,天道自然是不会放任其为所欲为的。但可悲的是,甄娘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嬉皮笑脸着,有恃无恐着。 承蒙赢老师的关照,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夜深了,我还有约,你自己多注意点。”赢勾走远了。 走了两步,他又定在了原地。 “别让林老师等急了。” 赢勾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去儿女私情,转头对我淡淡道:“什么气味好难闻。”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他伸手指了指同德堂,道:“骚味!” …… “额滴亲娘咧,这,这就是鬼谷子的阴符七术?” 老隍和甄娘围在桌子前眼巴巴地看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玉笺惊呼道。 甄娘:“这东西很神吗?老板您也会符咒之术,是这个厉害还是祝由科的厉害呀?” “这个不能同日而语,据说鬼谷子才是符咒之祖,我还没倒出空来好好研究呢,老隍去拓下来,咱留个底。” “好地老板。” 老隍和小猴子去拓碑文去了。 甄娘则坏笑着靠过来,小声道:“老板,你和靖淑在那里有没有……嘿嘿……” “嘿嘿屁呀,以后别拿这事开玩笑了,靖淑跟你们不一样的。” “老板告诉你个小秘密,换回这具肉身后银家觉得暖了点呢,要不,咱们上楼试试啊?” “试?试啥?” 甄娘羞答答地扭捏着衣角娇滴滴道:“银家的身子比以前暖了,暖了,你知道的。” 我恍然大悟,顿时恶念随心而生。“放水了吗?我好几天没洗热水澡了。” …… 后花园里,老隍让月季用花瓣捏压成一张香喷喷的白纸,取了些甜腻腻的红色花蜜刷在白纸上,嘴里不住地埋怨着。 “事比老板刚回来就知道使唤人,你自己又不是没长手,竟耽误我排位时间。” 月季:“听说天道将至了,你不该埋怨的,伺候好了他日后还能积一份从龙之功的。” “哼,本座缺这点功德,本座可是泰山一脉,府君钦点呢。” 阴符七术其实应该是七张,但老叟留下来的只有一张,这一张也是他的本体。 七术分别有七种不同的用处,老叟这张,恰好就是镇邪之用。 玉笺一直在棺材中,深埋地下数千年之久表面已被腐蚀有些辨认不清,我又不敢清理,生怕给这天地至宝刮花了。当拓文赤红色的字迹出现在老隍手中后,顿时泛起一道金光,吓的月季和小猴子赶忙躲到了一旁。 “哎?”老隍低头凑近拓本嗅了嗅,道:“月季,你这给我的是什么花蜜呀?怎么……怎么有股骚臭味?”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这就好比是当着年轻小姑娘的面问人家是不是有狐臭,侮辱性极强。 而且,从画面感而言,花蜜可都是月季从嘴里吐出来的,所以,你是在问月季有没有口臭吗? “你放屁!”饶是月季平时再温柔也受不得这般侮辱。 “猴砸,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拉屎要记得擦屁屁的!” 不是月季那肯定是猴子了,打死他也不会承认是自己一礼拜没洗澡。 这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有生意上门了。 我不在家,哪怕是晚上,同德堂这边一直也是关门歇业的状态。当然,晚上来找我看病的肯定也不是寻常人,但凡上门的“患者”都能感觉到我这个坐诊大夫在没在家。 老隍把那块阴符七术玉笺赶紧埋在了后花园的泥土中,几步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个女人,女人三十多岁,身材婀娜媚态横生,是那种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勾走男人魂儿的模样。 咕噜,老隍吞了口唾沫,只能俩眼珠子不能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女人穿着身凸显身材的缎子旗袍,旗袍开叉极高,寻常的到胯骨已经算是了不得了,这个,索性直接开到了腰间。 直娘贼,白花花的,细长细长的! “大爷,您,您,要不,您先擦擦?”女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给了老隍。 老隍哪里舍得擦口水呀,这滑滑的丝帕分明就是从美人胸襟里拽出来的,还沾着香喷喷的热乎气呢。 “咳……”老隍赶忙整理下衣襟,转念立刻就变成一副德高望重的老中医形象。 他清了清嗓子,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磁性嗓音,字正腔圆地开口道:“小jie您好,我是同德堂的秦朗医生,请问您是要瞧病啊,还是要抓药啊。” 身后,猴子坐在斗柜上,一脸嫌弃的捂住了眼睛。 “哟,我怎么听说同德堂的秦医生是个俊朗后生啊?您确定,您是秦朗?”女人扭扭哒哒地围着老隍打量着。 老隍:“小jie切莫听信谣传,您知道的,中医行当里可是讲究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秦某真要是个年轻的后生您也不敢来瞧病不是。” “嘿嘿……是极,是极,那就有劳秦医生帮我先把把脉。” 老隍:“什么?您胸闷?好好好,我给您听听。” “……”女人。 一般来同德堂的,甭管是活人还是女鬼,是要是雌性来瞧病都要由曲靖淑或者甄娘带进内诊室,这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毕竟我这个主治医师岁数,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 内诊室有一道帘子,老隍学着我的模样坐在帘子后示意女人解开衣襟扣子,他要听诊。 “秦医生,不好意思,我,我只是偶感风寒。” 老隍:“什么,妇科,哎哟,那我可就得给您好好瞧瞧了。” “……”女人。 第524章 赢老师人设崩了 毫无意外的,理所当然的,那座巍峨的泰山虚影轰然落下,挡在了老隍身前。 我曾问过他,他爹到底是谁,为何每次都能用这种几乎极致的方式把儿子拯救于水火。 老隍说他也不知道,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就没见过爹。 甄娘告诉我,他爹应该与府君一脉有着莫大的关系,若不然也不会赐泰山意志给他。 细细一想,这种猜测虽然有些玄之又玄,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看看崔珏,再瞧瞧老隍,长的像不像不说,反正就一个字,贱! 你甭管人家这算不算是认贼作父,哪个爹为了守护儿子能把阴司下那座巍峨的高山送给他当玩具? 这样的爹哪里找,给我来一沓先。 看着泰山虚影矗立在老隍身前阻隔住了强敌来犯,我忍不住有感而发拍了拍初九的小屁屁。 儿啊,瞧瞧人家这爹,再瞧瞧你爹。 人家是有事喊爹,一呼百应。 你呢?出了事你爹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估计再等几年初九大点,我碰到危险肯定会喊:儿砸,救爹! 许是养的时间长了,虽然没有血脉相连,但儿子还是读懂了爹的心思,用他肉嘟嘟的小手放在了我胸口处。 雾气后那尊诡异的身影到底有多么恐怖如斯老隍是最有发言权的,男人距离他刚才不过十余米的距离,那股强大的威压已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了,所以一边直接开大喊爹,一边撒丫子跑回了我身后,丝毫不恋战。 “瞧你那怂样,有泰山挡着怕个球。”我斥责他道。 “老板哎,那位身上的气息太,太,太强大了,我有种直觉,如果赢老师今晚不回来,咱可能要被连锅端。” “泰山虚影挡不住?” 老隍心有余悸道:“您说对了,这次,真的只是虚影而已呀。”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比之刚才泰山落下时造成的声响更大。 随之,面前的那座巍峨高山竟开始了肉眼可见的坍塌。 “……”我。 这太扯了,哪怕只是泰山的一道虚影,可它也是有府君意志加持的呀,对方到底什么来头,一拳就能摧毁泰山府君的意志? 与此同时,稳坐钰蛟台判官王座的崔珏突然捂住了胸口,脑门上,冷汗滴滴答答直往下流。 儿子的呼救父亲自然是感受到了,毕竟人这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若不然你也无法解释泰山的突然出现。 但当爹的做梦也没想到,这次他儿子所面对的敌人竟如此强大。 他只是赐予儿子泰山的些许意志,真正的泰山之威他现在不敢给了,不是怕儿子驾驭不住,而是今夕不同往日,阳世间苍穹之上,那柄轩辕圣剑亮堂的直晃眼睛。 你个两百年道行的僵尸竟然能对阴司泰山呼来喝去?你不是仙,谁特么信呀! “姓钟的这个废物,这点破事都多长时间了还解决不了,真是被菩萨惯坏了,孟宪,速去阳间,不管那位老祖身在何处,必须赶紧给本座请回同德堂坐镇。” 孟宪双手抱拳领命,道:“府君,您是说赢勾吗?您真要开口求他?” 泰山府君一脉是赢勾之后的阴司的统治者,如果这么形容还不够明显的话,那就换一种说法。 八国红毛子打到了家门口,哪怕那位“佛爷”再不着调,也不可能去求朱家后人帮忙。 崔珏几近嘶吼着咆哮道:“面子重要儿子重要啊?” …… 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能一拳击碎泰山虚影的存在,哪怕是崔珏违逆天道强行介入阳间的恩怨,估计多半也不是那位的对手,毕竟,论打架他真没钟馗那几把刷子。 泰山虚影在那位第二拳下轰然倒塌了,化作一片片尘埃消失在阴风中。 一个健壮的男人从浓雾后走了出来,结果跟我判断的一样,是战神白起! “老板?”甄娘捏着小拳头看了我一眼,我冲她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冲动。 现在的甄娘肯定不是白起的对手,毕竟人到底是能让钟大侠忌惮三分的存在,哪怕我把当下同德堂的所有有生力量全都拉出来也不够看的。 我强装镇定,笑着把初九递给甄娘,开口想安慰大伙一句,却不料,败家孩子先我一步开口了。 “爸爸,爸爸,不怕,不怕!” 九哥,咱俩到底谁是谁爹呀?我不要面子的吗?好,我承认,这时候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让我多了几分底气。 我双手抱拳客套地迎了上去。 “不知大良造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呀?秦某可不记得你我之前有什么恩怨,没必要兵戎相见?” 白起冷冷道:“某要是你刚才绝不会让那头僵尸反抗的。” “是,是我孟浪了,还请大良造息怒,万事好商量。” 不是我没骨气,谁的命也只有一条呀,骨气再硬,能硬的过40万赵军? 先好言相劝拖延时间才是上策,以我对赢老师的了解,他这人就一个优点,洁身自好从不在外边过夜。 “某不是个喜好杀生的人,咱们挑明了说,两千年前魂归泰山时,初代府君封印了某的灵魂,只有鬼谷子的阴符七术能化解封印。” 哥,你灵魂被封印了还这么能打的吗?这话要让自诩天下第一剑的钟大侠听到不得气死呀? “其实此物本就不属于我,得来也纯属巧合,按说我秦朗应该成人之美为大良造解这两千年的封印之苦的,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物也是朋友放在我这儿代为保管,我不好自作主张呀。” 说罢,我手指了指隔壁正在闪烁着led招牌的酒。 上次他来找钟馗是见过赢勾的,他上次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谁才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 来呀,出手啊,抢,你行你上我不拦着。 他之所以想得到阴符七术解除府君封印就是为了逃脱阴司的通缉和钟馗的追杀。 被钟馗盯上他可以躲到阳间的犄角旮旯里舔舐伤口,满血以后再来干一波。 若是与赢老师结下梁子,以赢老师的那份霸气,那白起迎来的可就不是泰山一脉的惩戒了。 岂料,白起却淡定道:“赢勾今晚回不来了。” “啊?不会,赢老师夜不归寝?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呀。” 这时,被老隍先前咬伤的狐狸精从白起身后探出脑袋,瑟瑟道: “大良造说的没错,我亲眼所见,赢勾带着那个女老师去,去开房了。” 噗嗤…… 现场一片哗然,小伙伴们顾不得大敌当头的恐惧,齐齐发出嘘声一片。 赢老师啊,你最终还是被破功了。 看来冰冷的上古大僵尸也不过如此,究竟敌不过爱情呀! …… 第525章 他们会笑我 昏暗的灯光悬在头顶,路灯影影倬倬地打在一对俊男靓女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斜长。 林老师脸蛋红扑扑的,她微微低着头,左手微微拽着身边那身形伟岸男人的胳膊。 这个男人很神秘,跟他在一起心底里会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她也想像那些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亲切地挎起男伴的胳膊,但她不敢,也不知为何,明明自己心系于他,但直觉却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一尊极其可怕的存在,生人勿进! 前边是个快捷酒店,算不得多高档也不似小旅店的简陋,也就是百元一晚的那种。 她停在了原地,平复了下心情,然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 “赢老师我们真的要去嘛?我觉得是不是该再相处一段时间,彼此多了解了解?” 赢勾脑门上莫名的冒出一排黑线。 “拜托,是你说自己前世死在了这家宾馆让我过来查一查的。” “额……”林可一脸尴尬。 连日来她经常会做到一个噩梦,梦境是以第一视角演绎的。 那个女人简直跟自己长得一摸一样,只不过穿着打扮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多年前的风格。 梦中就是这个叫做雅居宾馆,但梦里的宾馆还没有霓虹灯,墙体也没粉刷成更温馨的淡黄色。 她梦到自己被人在房间里杀死,然后砌进了墙体里。 赢勾告诉她,命中注定她有九世轮回之苦,每一时跟她有关的人都得死,而一旦因她而死的人达到一定数目,她就会遭到飞来横祸进入下一次轮回。 阴符七术他带回来了,但想为林可解除轮回之苦还需要找到她的前七次轮回中丢失的魂魄和记忆。 追根溯源,这是一种诅咒,只有让林可找回全部记忆才能追踪到诅咒的根源,彻底破解。 林可有些腼腆地跟着赢勾来到了宾馆前台。 赢勾是个不善交流的人,以前是被泰山镇压了数千年,如果看守他的那个剑客还算人的话,好,他们的交流就很简单了,一切都在酒里。 这辈子,当老师,直接用雷霆手段就可以让班里的不良少年和某个少女屈服。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开口,但再看身边羞于开口的林可…… 所以,赢老师直接豪横了一把,索性开口道: “开房,405!” 前台小妹面露尴尬说:“抱歉先生,虽然那间房间空着,但我们这里有规矩,那个房间是不对外开房的。” 发生了命案,哪怕再是瞒天过海,住在里边的房客多少也能感觉到点什么。 这也是酒店行业的禁忌,如果房间里死过人,那几乎就永久封闭了。 “我可以加钱。” “这,这不是钱的事。”前台小妹也很为难。 这二位到底是来开房的呀,还是来玩鬼屋大冒险的? “五百!” 哪怕已经适应了阳间的生活,但赢勾其实一直对钱没什么概念,自己有班上,一个月下来直接把工资扔给隔壁的“包租公”,包吃包住乐得自在。 “不可以的先生。” “一千!” “成交!” 赢勾摸了摸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再看了看支付宝,最后戳了下身旁的女伴。 “你给钱!” “……”林可。 好在二人现在还没有确立关系,自己跟他来开房也不是为了宣泄情欲。 林老师觉得如果她想与这个健壮的男人有更深一步的交往,有必要先教教他如何理财了。 有你这样的吗?有你这样的吗?带女朋友来开房,跟人家讲价,越讲越贵,最后还得女朋友付钱? 当二人推开405尘封了二十余年的房门时,一股刺鼻的腐朽气息和臭味扑鼻而来。 “嗯,是有一具尸体。”赢勾淡淡道。 林可站在门前,呆呆地望着屋里的陈设,倒不是那种小女生跟男朋友开房时的扭捏和羞涩,而是里边的陈设迅速把她残缺不全的记忆带回到了前世。 “人都会死,或是死于意外,或死于病痛,或寿终正寝,这没什么。”身为阴司地狱的缔造者,他在生死问题上自然是看得十分淡然。 “我好像想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这就是我丢失的前世记忆吗?” “一部分而已,这不重要,接触你的轮回之苦需要的是丢失的灵魂。” “难道你不想问问我上一世为何死在这里?” 难道不是所有男人都关心自己的女人是否跟别的男人有一腿,哪怕是前世。 “有意义吗?能让你前世的肉身复活?那这个你又算什么?”赢勾是这个能力的。 林老师顿时对这个男人有些失望了,是自己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又或者是他真是是个薄情之人? 许是觉着自己的话过于不近人情了,赢勾又道:“我是说,人应该活在当下。” “哦。” “你不必进来,马上就好。” 她在没有遇到赢勾之前,哪怕算是个“佛门弟子”,但对于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是不信的,他觉得那些鬼鬼神神的永远只存在与信仰最深处,遥不可及。 但当这个男人说马上就好时,她相信,一切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赢勾扭头望向靠背的一面墙,这面墙很厚,一看就不是原来楼梯该有的结构。 他的双眼开始泛白,眼中一道漩涡愈发的凝实起来。 一道幽兰色的光彩被赢勾的双眼吸附了出来,灵魂应该是无形无质的,但不知为何,赢勾竟觉得林可的丢失的灵魂中竟隐隐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气息就像是一朵盛开着的花儿。 一念闪过,脚下突然剧烈摇晃,耳畔也随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赢勾走到默默走到窗前,推开早被蛛网覆盖的窗子,望向同德堂方向。 泰山虚影轰然落下普通人自然是无法察觉的,但却瞒不过身为泰山创造者的他。 “呵。”赢勾冷冷笑道:“钟馗这个没用的东西就会给我找麻烦。” 估计此时的钟大侠肯定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了,两位大佬发飙,冤呀!是银家不干活吗,明明是工伤,骨折了好吗。 小赢赢,这千年的爱终究是会变的吗! 孟婆甄娘越英三姐妹灵魂深处是早已架起一条灵魂锁链的,也就是所谓的私聊群。 强如赢勾和钟馗这个层次,彼此大眼瞪小眼了一千年之久,怎么会没有默契呢。 赢勾:姓钟的下次你能不能别让我给你擦屁股? 钟馗:这样才能显出你的牛比呀,这不是帮我,是在渡林老师,哥你可以的。 赢勾无奈的摇了摇头脱口而出:“你可以去死了!” 林可听的一脸懵逼,什么节奏? “其实我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林可:“啊?” “他们会笑我是个快男,姓秦的肯定会用一种很负责的态度给我问诊开药,开壮y的药。” “……”林可。 第554章 巧了不是 晚上九点半,曲靖淑右手牵着刚到自己腰高的小童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这是小童第一天上学,我们没人知道他这具肉身到底是多大年龄的,但从骨骼发育判断应该不会超过8岁。 可谁让这熊孩子非要败在赢老师门下呢,于是乎,我只好自掏腰包,让他上了热泽各大报纸以及论坛的头条。 在全方位神童的光环包装加持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越级上了中学。 嗯,神童上城乡结合部的公立中学。 就为这个,网上没少对我这个“禽兽父亲” 口笔诛伐。 这不,第一天就被通知叫家长了。 小曲同学难啊,才二十岁的梦幻年华,就被迫又当娘了。 “是,老师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是我和他父亲疏忽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都走到学校门口了,曲靖淑还在不停地给老师陪着不是。 由于小童上一届,某位学霸学姐实在过于典型,所以校方十分重视这方面。于是乎,本就个子矮小的他开学就被同学欺负了,又于是乎,小童出手了,所以…… “难道我不该教训他们吗?”小童不解问道。 “你做的没错,可这里是阳间,有时候用拳头解决事情前还是要三思而后行,这个问题你回去以后可以问下甄娘。”拉开车子们,曲靖淑把他的小书包丢了进去。 当车子疾驰上马路后,学校门口的路灯突然暗了下来。 两个飘忽不定的鬼影凝聚而成,他们手中都拖着一条很长的铁链,嘴角上翘,望着汽车后视镜里曲靖淑俏人的小脸蛋漏出贪婪的笑容。 车子很快开到了老街,小童推开车门,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道:“对了,老师说明天要穿白鞋子,可是庸医没给我买。”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快吃饭写作业,我去夜市给你看看,希望还没散。” 南北方之所以经济发展有差距,其实并非是政策的问题,也不是北方人头脑就多迂腐。 北方入秋以后,气温急转直下,再想看到南方大排档的喧嚣是不可能的。 原本最热闹的夜市也散的三三两两了。好在曲靖淑在街边找到了一个正在打烊的童装店。 “你家宝宝脚多大码?”店员不耐烦地问道。 “啊?”曲靖淑懵了,小童多大脚呀? 她想给我这个当爸的打电话问问,可一想现在正是同德堂夜诊时间,老板应该很忙。 “随便。” “随便?美女你可想好了,我们这鞋是打折促销,不退不换哟。” 曲靖淑没好意思直接说,你多大鞋我家宝宝多大脚,不信?我家宝宝是仙儿,可以变。 夜市离老街不算远,以往这个点回来还总能看到那群大爷大妈们在跳广场舞。 可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广场上十分萧条,一个人影都没有,简直静的可怕。 要不是曲靖淑已经习惯了同德堂的氛围,估计以她以前的性子,早就吓哭了。 这种诡异氛围可绝不是午夜街头的那种静谧与空荡,她是觉着背后有股莫名其妙的阴风,吹的她汗毛倒竖。冥冥中好似有两双眼睛,躲在暗处,一直不怀好意地窥探着自己。 她加快了脚步,那种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再快点,再快点,前边就到家了,到家就不怕了。 因为,世上再没什么东西比家里的更吓人了。 呜呜……呼啦啦…… 一股股小阴风卷积着枯叶在她背后不停地打漩。 “你疯了,这个女孩阳寿未尽,咱们不能勾走她的魂儿,被上边追查下来乌纱帽不保。” “难道你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阴气吗?阳寿未尽又如何,违背天道的东西咱们就该抓,我们这也是在维护阳间秩序。” “可,可这里是热泽呀,就算要抓,也得是热泽鬼差抓,我可是听说热泽的鬼差是满配,咱这等于上人家嘴里抢食儿来了,你就不怕?” “你怕你大可以回去呀,还跟我出来干嘛?咱们可都一个礼拜没有业绩了,马上月底考核就到了,我母亲还指望着我积这点功德过七十大寿呢,你闺女不是也明年要高考吗?” 哗啦啦……一串金属摩擦的声音自曲靖淑身后传来。 此刻她也顾不上形象了,只知道身后像是有什么脏东西跟着自己,撒腿就往马路对面跑。 可最多也就是跑了两步,她突然觉着自己的身子好似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束缚住了,然后,一股冰冷感自脖颈上袭来。 “老……老板……甄娘……救……就……额……”她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立刻让她失去了抵抗之力。 弥留之际,视线中恍惚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伸出大手罩在了自己天灵盖上,只听得他口中默念着口诀,双眼中迸发出强大的吸附力来。 曲靖淑的窒息感渐渐消失了,这种感觉很舒服,是真正的解脱了。 她的灵魂逐渐脱离肉身,随着胖鬼差的大手慢慢飘了起来。 到别人家门口偷食儿吃这种行为毕竟是不道德的,二人见马上要得手了,也不用锁魂链了,不等曲靖淑灵魂出窍直接扛起肉身转头就要跑。 “站住!” 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说话的是个女人。 女人身材瘦高瘦高的,披着件宽松斗篷,除了那双阴冷的眼睛里还绽放着淡淡的光芒外,什么都看不见。 “你,你看得见我们?”瘦鬼差当即抖出锁魂链。 “她的阳寿未尽,又没有遭飞来横祸,你们凭什么勾走她的魂魄?”瘦高女人一步步逼近,质问他们道。 “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本差爷连你一起拿了!” “你们是鬼差?那就更不能带走她了,身为鬼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胖鬼差放下曲靖淑,舔了舔嘴角,以动杀念。 “哟呵,还跟我们哥俩谈阴司亡法?还罪加一等,你当自己是谁?巡检吗?” 啪嗒,女人随手从腰间拿出自己的玉碟铭文扔到了他们面前。 “巧了,我还真是个巡检。” “……” 第555章 垮下去办案 “好叫这位贵人知晓,小的们也是无奈之举呀。”胖鬼差当即认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求饶。 作为一个从上边北边到基层的鬼差,这个圈子里的一些潜规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且热泽鬼差配置强大到什么程度,圈子内是世人皆知的,不到万不得已情况下他们绝不敢跨越那道红线。 “不瞒贵人,我们兄弟二人是隔壁平泉的鬼差,我们那边已经整整一个月不见亡魂了,要是再缉不到亡魂,这个月业绩就泡汤了,兄弟们可都指望着这点功德蒙阴子孙呢。” “那就说明你们平泉的医疗条件好,身为阴司鬼差还是要心系阳间百姓,这是好事,我可以让越巡检给你们上峰打个报告做个说明。” “不,您误会了,不是没有死人,而是人死了抓不到魂魄。”瘦鬼差赶忙补充道。 越英:“都躲进山林中成了冤魂厉鬼?难不成你们平泉附近有成了道行的大妖庇护吗?” “这小的们就不清楚了,总之我们每次按照生死簿提示的信息去缉拿,哪怕蹲在医院icu门口等,速度再快,等来的也依旧只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这种事可大可小,按部门职责划分应该归巡查司管,可问题是现在巡查司正忙着追查天巫教欲孽,顾不上其他。 如果这些亡魂只是变成冤魂厉鬼那还好说,等孟大人忙完这一阵自然能抽出空处理。但如果是亡魂被歹人所利用,炼制什么邪器那这一干人等可就要遗祸人间了。 越英俯身下来问:“老板,要我去那边看看吗?” “又不是你的辖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闹大了巡查司自然会派人过来的。” 越英是热泽巡检,平泉虽然离我们不远,但却不隶属热泽统辖,如果越英去了那就是越俎代庖,非但落不到好,反而容易招那边本地的巡检记恨。 既然曲靖淑毫发无损,这二位又不是有意与同德堂为敌,吓也吓了,打也打了,也就没必要痛下杀手,暂时让他俩寄住在木鱼哥身体里,天黑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越英陪着我审了那两个平泉鬼差一宿也累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自然不能委屈了她。 中午时候,小颖做好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大伙排排坐吃果果。 “哟喂,小朗越来越不像话了,十二点半还不起来嗦?甄娘你也不说管管?” 甄娘回头冲着二楼竖起中指,不阴不阳道:“昨晚越英回来了,腻味着呢。” 小颖:“撒子?你们家的关系好乱哦。” 老古:“看到小朗现在的日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前半辈子白活了。” 众女齐齐回头投来敌意。 终于,在大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期待目光中,越英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冲楼下好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在众目睽睽之下系好上衣扣子,然后不住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上下牙堂一下下开合闭上,开合闭上。 “好累哦,嘴里也又咸又苦的,有汽水吗,快给我喝口。” 甄娘:“贱人!” 很显然,越英数日不见功力大涨,以前可都是她在甄娘面前干吃哑巴亏的。 估计她的好姐姐(孟婆)连日来没少对她言传身教,要不她也不会这般主动挑衅。 甄娘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娘的头把交椅要坐不稳了,是时候开发新技能了。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在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中度过了。 好在我早就习惯了这样和谐的家庭氛围,她们在一起要真不吵那才不正常。 “小朗,别晒太阳了,快来我这边帮我盯一下。”老古跑过来喊道。 “哦,好啊,您老不会吃坏肚子了?” “你小子埋汰人是不是,咱中午吃的都是小颖亲手做的,怎么,你们没事,我就得闹肚子?不过恐怕你得多盯会儿,我至少两天才能回来。” “我靠,您老一泡屎拉两天?祝您圆满成功哦。” 他拍了我一巴掌,吼道:“拉什么拉,我是出诊去。”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有病人就让过来瞧,要不然直接去医院,咱又不差那几个钱,别折腾了。” 古老师告诉我,这个患者非比寻常,是他的一个故交。 现在患者就在医院里,药已经打不进去了,他再不去怕是真的来不及。 “什么病呀?” “急性脑出血。” 这种病一旦上了岁数,按照常规方法救回来的可能性极低。 当然,如果我用祝由术还是有几成把握的。 以我和老古的关系,是他的故交大可以开口求我,面子肯定会卖。 但他没向我开口,肯定就说明事出有因。 人家不好说破,我也就没必要强出头做老好人。 “远吗?” “平泉。” “我让靖淑开车送您去,有什么事您就给我打电话。” 本以为终于可以找个借口离开这个“是非地”了,没想到俩姑娘又跟着我跑到老古这边继续吵。还别说,人吵归吵,可没耽误干活。 一个抓药,一个煎药,嘴上吵得凶,都不用我吩咐,配合的时分默契。 热泽距离平泉也就是一百多公里,往常时候,老古也经常出诊,但大伙担心他的身子,到了出诊地肯定是要打个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的,可今儿这都晚上了,还不见老爷子回信。 我只好给曲靖淑发了条微信询问。 曲靖淑:情况好像不太好。 我:就不活就赶紧回来。 曲靖淑:那个伯伯,醒了。 我:这是好事啊,你们不虚此行,老古应该高兴才对。 曲靖淑:可是,当地医院检查结果明明显示那个伯伯的脑细胞已经大量受损,最坏的结果是植物人。 我: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很快,曲靖淑给我打来了语音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老古的爽朗笑声: “古尘你这酒量也不太行啊,才半斤就倒了?起来起来,再陪我喝点,一会儿我请你去找老妹子快活快活如何?” 老古:“呸,你个老盲流,我古尘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你还记得中学时候咱们的班花素织吗?她老伴去年死了。” 老古:“别特么喝了,现在就带我去!” “……”我。 第556章 光明使者 “靖淑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走!” “靖淑这是我给古老师带的。” “你走啊!” “靖淑这其实是个……是个气球,你信吗?” “你给我走!!!” 咣当,我被她强行推了出来,然后重重地摔上了门。 我捂着鼻子,呀,流鼻血了。 不是被门撞的,是真的有点气血上涌了。 嘿嘿,小曲的大长腿真白。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可就再无睡意了,心里想着的都是曲靖淑刚才娇羞的小模样。 到底是曲靖淑,换了甄娘肯定是要抽我大嘴巴,不对,甄娘应该会直接把我拽进被窝,可惜,她,她是凉的。 叮咚,微信。 曲靖淑:刚才关门是不是砸到你的脸了,疼吗? 我:要不你给我揉揉? 曲靖淑:看来你没事,那我睡咯。 我:等等,刚才我好像给你拿错充电器了,我再给你送一个去。 曲靖淑:好,虽然听起来很假,只许你坐五分钟哦。 这段她发的是语音,那甜美的小动静听得我骨头都酥了。 坐=做 重新站在她的房门前,重重喘了几口气。 杰士邦啊杰士邦,今晚你没白跟我来,剩下的全都交给你了! 刚要推门,突然,身后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 “老板您还没睡吗?” 回头一看,是越英。 还不是一个人,越英右手搀着个身受重伤的……鬼! 这家伙我还认得,就是昨晚上被甄娘和老隍热情招待过的胖鬼差。 胖鬼差的魂魄伤痕累累,状态十分虚弱。 甄娘昨晚没痛下杀手啊,怎么伤这么重?眼瞅着就要魂飞魄散了。 “贵人救我,贵人救我呀!”他跌跌撞撞被越英扶了过来,噗通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看向越英问:“怎么回事?” “有人追杀他,那个瘦子已经遭了毒手,幸好他在巡查司待过几百年修为高,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你确定是人?活人能把鬼差打成这样?” 胖鬼差:“没看清,那人是用术法暗算了我。” “道术?” “不,是一种专门克制我们阴司鬼差的术法。” 越英回忆说,找到他时,只看到他身后有一束刺眼的金光正追着他,金光中隐约还有个人影。那道金光与张素织家所见一般无二。 越英亮出自己的玉碟铭文,玉碟铭文向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当值鬼差发出支援信号,这才吓退了那个家伙。 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呀! 这时门开了。 “秦医生你快点一会儿越英……”曲靖淑站在门里,睡裙的领口好像比刚才更深了,哦,少系了一颗扣子。 空气凝固了,门里的和门外的四目相对。 曲靖淑的表情静止了,脸色也从绯红迅速变成惨白。 咣当! 我又流鼻血了,这次是真的被门撞了。 …… 大火收拾齐整,全都钻进了车里。 此事牵扯之大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越英已经暴露了,很快那群家伙就会追来,平泉不能呆了。 “越英姐姐我和秦医生真的不是你看的那样,你,你别误会,不要告诉甄娘他们好不好?” 越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冷峻面容。 “抱歉靖淑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咱们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看来老板的杰士邦暂时用不到了。” 曲靖淑使劲儿掐了我一下。 该死的秦医生,怎么这么大嘴巴,她是如何知道你拿着杰士邦去我房间的? 我只好解释:“我冤枉,我什么都没说。” 越英:“解释什么?” 越英伸手竟然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整盒小雨衣。 “你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吗?我特意给你俩买的呀。” “……”曲靖淑有点想跳车的冲动了。 车上的气氛极为尴尬,老古听的云里雾里,一直还追问我是不是刚才给他的小雨衣让曲靖淑误会了。 “拜托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咱现在是逃命,怎么让你们弄的跟团建一样啊?” 吱呀一声,我踩住了刹车。 特娘的,刚才绿灯还倒数十秒呢,怎么突然就变红了? 大半夜的路口没啥人,我不怕闯灯罚款,关键是,没分了! 十字路口对面的信号灯闪烁着红色,很红很红,像血一样。 “靖淑一会儿过了这个路口你替我开,我可能有点困了,怎么感觉出现幻觉了呢?”我揉了揉眼睛。 换了个司机,我倒在副驾驶开始打盹。 迷迷糊糊的就听曲靖淑说有点看不清前边路口信号灯颜色,不敢开。 “你又不是色盲,红灯行绿灯停的道理不懂吗?” 曲靖淑:“不是啊秦医生,这颜色……不红也不绿。” “那就是黄灯呗,大半夜的直接过,总之咱们越早回家越安全。” “也不是黄灯,是,是……”曲靖淑结结巴巴,吓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越英:“不好老板,是白光,是光明!” 胖鬼差已成惊弓之鸟,直接趴了下来,连与这耀眼的光明对视的胆子都没有。 随着光线越来越亮,里边的人影也愈发凝实,从身形看应该是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但那道强光是正冲着我们晃过来的,所以也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是她,是她,是她!”胖鬼差瑟瑟道。 我默默在心底里问那位长租客:你还能掐架不? 冯双礼:她,很强,但,能打。 推开车门,整理整理衣领,撩了下头发。 一枚兵字符被我抛向空中,当符咒燃起火光的同时,一个手持长刀,身着古朴甲胄的九黎阴兵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我身后。 “来,是现在开打呀,还是先骂阵啊?”我指着沐浴在光明中的女人喊道。 “把他交出来,你们可以走。” 女人的声音柔声细语的,虽然比不上曲靖淑,但也足够让大多数男人遐想连篇。 这动静不仅甜美,而且好像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她究竟是谁。 “这个鬼差不是我的人,原本我也不想搀和进来,说实话,你开口管我要给你便是,但,你竟然威胁我,那咱这事可就不能善了了。” 我向来不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对维护世界和平也不感兴趣。 可这件事没那么见,绝非是我认个怂交了人对方就能善罢甘休的。 胖鬼差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并不知道胖鬼差有没有把那个秘密告诉我,所以,她只是想拖延时间,先把胖鬼差要走,等待同伴支援再把我们全部抹除。 与其等到时候陷入被动,倒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手指光明,大喝:“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