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从梦华录开始》 第一章 大梦谁先觉 公元2017年夏,阿尔法狗彻底击败了人类目前第一棋手,AI时代已经来临了。 杨秉坐在电脑前看到这则新闻,只觉得人类永远也战胜不了阿尔法狗的,科技只会更加进步电脑同样也会不断日新月异。 坐在咖啡厅里的他无意将咖啡洒在了电脑上,他急忙抽去纸巾去擦拭电脑上的咖啡。 突然一阵电流触及到了他的肌肤,像是穿过了他的经络连向大脑,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大脑像是不断的膨胀然后收缩,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地球毁灭与重组一样。 咖啡厅的服务员见到这种情形,立刻走到他的身边关切的问道:“先生,先生……” 他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陷入了意识沉睡的状态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复又听见了声音响起:“青鲤,青鲤……”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那一双惺忪的眼睛,他只觉得身体格外的沉重。 入眼是一位气质雍容的妇人,一身红色喜庆的襦裙从面容上看是一位三十多岁保养有方的女子。 还有四周的环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古风盎然,他不自觉的带着批判的目光环视四周。 帷幔、卷帘、屏风、书柜,一眼望去室内空间广阔且富有层次整体格调幽静淡雅。 还有服化道也做的十分到位,自己这是进了哪个剧组了吗? 他不是昏迷在了咖啡店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拍戏的现场? 两个大大的问号在他脑门上挂着,他试探的问道:“麻烦问一下,这里是哪?” “青鲤我再也不逼你了,我不要诰命夫人的封号了,我惟愿你身体安康就好!” 啊这,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接什么台词吗?他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可这身体怎么会这么虚弱,还有自己的短袖衬衫怎么变成了这白色的内衬交领汗衫。 他平日里看的古装电视剧不再少数,自然是瞧出来了这是古代的内衬所穿的汗衫。 他像是失了神一样从床榻上爬起身来,赤着脚行走在光滑的地板上,看到了房间内有一铜镜。 他看清了自己的面容,长发编成了一个发髻,面容清秀眉宇间有英气,小小年纪一眼瞧去就是一个看起来正气的小郎君。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那一张脸,他又奔出了门外看到外面他终于像是认清了现实瘫软在地,身后的妇人也赶了过来,将他扶在怀里口中还不断呢喃着:“青鲤,不要吓我” 外面的侍女听见动静也赶了进来:“夫人” 那雍容的妇人挥了挥手,那些下人立刻低眉颌首躬身离开了。 只听见他口中呢喃着:“我穿越了,穿越了” …… 满院的桂花香四溢开来,杨秉坐在树下乘凉感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已经认清了现实,自己貌似处在宋朝就是不知是哪个皇帝当朝,这身体的原主人家中貌似还是个官宦之家。 没有生在平民百姓家中,还需要每日劳作为了活下去而挣扎。 只是如今若是徽宗的那个道宗皇帝,或者是南宋的小皇帝马上步入崖山,那就可真是地狱般的开局了。 这些日子里,他也明白了这前身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刚刚醒来看到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他这具身体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杨秉,今年十六乃是一童生。 准确来说是这个身体原身的母亲,她的梦想就是能有一日称为诰命夫人,可想要请诰命至少得要正五品官员向官家请命。 所以逼迫着自家孩子每日读书,可每压迫一分他就叛逆一分,后来以至于逃学嬉戏不小心溺水,好在有心人发现的早将他捞了起来。 有时候他在想可能那杨秉从落水被人捞起来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才能够来到千年前的这具身体上来。 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不搅弄一场风云岂不是可惜。 只是一个连秀才还算不上的读书人,连称呼士大夫也算不上在这个时代如何活着都不是一件简单事儿。 且如今的自己比起前身尚且不如,他好歹有一个童生的功名在身,八股文是什么内容都不知晓,他顿了顿思索下貌似八股文从明朝才开始出现的。 那宋朝科举考哪些内容呢?他的脑海之中不禁生出疑惑。 杨知远从官衙回了家,立刻就有下人恭敬的行礼问安:“老爷” 所行之处下人皆弓身行礼问安,一直走到了西院里,看见那个熟悉身影就坐在桂花树下怔怔的发呆。 实则是他在思索着人生问题,可在杨知远眼中就是发呆。 他刚准备升腾的怒气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迅速消减下去,他老来得子尤为宠爱。 他年轻时有一个孩子可惜得病早夭,后来如今的赵氏乃是官府乐籍,他给她改了籍娶作了续弦。 至于为何娶一个贱籍女子,其一是她为自己诞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杨秉,其二是真的喜欢她,其三他身为清流可没有机会再回到东京,也不用担心言官以此攻讦。 “青鲤,你身子刚好不要又出来了” 他一脸关切的说着,紧接着脸上的忧容又化为斥责:“你们为何不拦着些公子,若是他身体旧疾复发你们担的起吗?” 他所谓的旧疾就是杨秉失忆,大夫只是说需要多休息,不要受到刺激否则将有复发的危机。 “爹,算了别再说他们了,是我执意要出来的” 他杨秉上一辈子父母车祸意外离世,在世上也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可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 “青鲤,不要让为父担心,我不求你光耀门楣,我杨家乃是世代簪缨底蕴深厚,将来好好培养你的儿子,你做个守家子就好。” 青鲤是他的乳名,当初赵氏怀有杨秉的时候,去钱塘的观德寺上香,杨家众人忽见到一只青鲤跳出水面。 杨知远觉得鲤鱼跳龙门是好寓意,所以给他取了一个青鲤的乳名。 第二章 过目成诵 这赵氏因为以前贱籍的缘故,所以才想督促着以前的杨秉要刻苦读书,考取功名升官向官家为自己请封诰命。 这些话在以前杨秉的面前都是天天念及的,反倒是如今因为溺水而失忆后她再也没有提及过一次。 即使一个人有时候躲着抹眼泪,也不再去提及这件事情。 杨秉心想我可不想做个守家的富贵员外,他可是要进那东京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爹,我想读书,我想要考取功名然后给娘在官家面前请诰命!” 杨知远听见其子的话,眼神从落寞又重燃起希望,谁不期盼望子成材。 “好,好只要你想读书我给你找钱塘最好的书院,你想要在家里读书我就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我在东京也有同年好友虽然可以修书一封将你送到东京的书院,可是你娘亲不愿你出远门,所以你只能待在钱塘了” 他还担心杨秉会因此闹脾气,特意的解释了一番。 “爹,我前些日子落水后时得了离魂症,我读的书全部都记不得了!” 杨知远听闻后一开始脸上涌现出的是失望,紧接着挂着笑容说:“无碍,既然如此便一切从头再来” 杨秉甚至都不知道考试考哪些内容,没有先生和夫子就凭借自己的悟性吗? 他觉得实在不现实,而且这四书五经中的许多注释不明断句不清,不明其意仅靠记忆力强记是没有办法的。 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皓首穷经的老童生了,后世所学的范进中举不就是讥讽科举最典型的例子了吗? 可如今他是要将此当作跳板,而不是去谴责制度不公。 不得不说这爹的效率就是高,说读书仅仅两天的功夫就为他寻到了一位老师,听下人说好像是这个爹的科举同年,交情不错所以才答应进府教授他读书。 能够与他爹称同年,那自然得是进士科了再往下就不好如此称呼了。 这些日子他不仅仅通过下人的口中了解了外面的世界,还知道了这爹乃是这钱塘的知事通判乃是正六品。 这通判之掌除监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职权乃是真正的实权人物。 如这样的官位上自然油水是很足的,即使你不有意贪污下面人也会塞钱给你,这是杨秉根据后世的一些影视剧和小说中得出的经验。 “公子,老爷请的先生到了” 有仆僮说着,而这儒家自古看重师生之礼,他起身离开座位在门外候着人的到来。 进门之人露出了整个身影,他瞧见此人一身灰色长衫,蓄着黑色的胡须修理的十分齐整。 面相五官方正,眉宇间透露着一种失意不得志的劲。 他见面行了个弟子礼:“拜见老师” “好” 待对方应了,杨秉问道:“不知老师名讳?” 男人沉默了会说道:“若是有人问及,你就答青萍居士吧!” 显然他没有想过在这个弟子面前交代自己身份,他会如此说也定然与杨知州也有交代。 他这还是询问身边人,他知道这个时代是非常讲究礼的,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 意思是君子只要对待所做的事情严肃认真,不出差错,对人恭敬而合乎于礼的规定。 他的目光方才落在恭敬有礼的杨秉身上,脸上阴郁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嗯,我也是受你父亲所托,听说已经考过了童生试,取得了生员那我便来考量一下伱”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下一句是什么?” 他很直接的摇了摇头:“先生我不知道” 他一个现代人,哪里经历过四书五经的摧残。 他只能依稀知道这是四书里的内容,可让他接下句可就为难他了。 “什么!大学你都没读过,你是怎么通过童生试的?” 要知道童生试是十分严苛的,要经历县试,府试然后通过了院试就可以称为生员了,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生员同往分三等,禀生,增生,附生待遇也是依次递减,科举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步入了士大夫的阶级。 “先生,学生前些日子意外跌入河中,前尘往事都全部忘记了” “难道我要从千字文启蒙慢慢开始教吗?这种事情随意安排一个私塾先生也是一样” 显然他的脸上生出了愠怒,说是忘记了读过的书那就是全无基础,这不禁让他心中生起一个想法杀鸡焉用宰牛刀。 …… 另一边身着绿色袍服,蓄着黑白相交的胡须正是李知州。 “元安年少成名,可是性情太过刚烈执拗,所以一甲进士如今却仍旧闲置在家,我也算是给他找了份事情做!” “哈哈他现在怕是知道后,定然在心里骂惨了你” 对面是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人,两人坐在一间茶楼内。 杨运判继续说道:“如今萧钦言外放苏州,他还在做着回京的念想。” “有柯相公在,他萧钦言休想再回到东京,此等奸臣若是回京定然再会迷惑官家。” “一个借鬼神之事取得官家信任的人,他定然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还请跃之回京后告知柯相公时刻小心他的反扑!” 他虽然在扬州钱塘任通判,可他也是属于清流一派的,虽然有时候为人迂腐可也是为了大宋天下稳定考虑。 …… “你真的全部背下了?” 他如何相信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千字文通篇全部背下来了。 杨秉面色如常,心中还是有一丝小窃喜的说道:“老师若是不信,我可当面在你面前背一遍!” 杨秉看到他点头便背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 他竟然真的将千字文一字不落的全部背诵了一遍,这是过目成诵的本领啊! 第三章 目不识丁 杨秉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是高度运行的电脑一样,眼睛录入数据后立刻进行了存储。 且对于教导的知识还能进行分析统纳,千字文寥寥千字在他的大脑之中分毫不差。 因为老师是一边念一边解释其意思的,所以对于千字文的释意也都统统记住了。 这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脸上也露出些笑容,不过片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你虽然有过目成诵的本领可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岂不知那些背了一辈子的老童生也没有取得秀才的功名。” “要知道科举有四科诗赋,经义,论,策而国朝尤为重经义和策论切莫依仗天赋而偏科。” 杨秉恭敬的应答:“弟子明白” 他脸上的得意也褪去,无论是经义和策论都是需要解题的,就像当初的高考一样需要解题思路,像是以一个命题讨论的议论文。 好的记忆力对于他的助益的确很大,可是经义的解题思路还是需要练习,他这个时候明白了一个良师的重要性。 他再次恭敬行礼:“弟子不敢有骄纵之心,还望老师教我” 他露出满意之色,抚须说道:“嗯,孺子可教也” 此刻的他觉得也还算不错,至少这弟子的心性不错比起同龄人更加沉稳,且能够认识到自身的错误。 若是无法认知到自己的错误,旁人即使说上千句万句他都不会听进去,只是当面假意应承而转身还是执意不改,这样的学生他就不会继续说下去。 所以才会说上一句孺子可教也,这的确是一句盛赞。 不过此刻的杨秉不再因为夸赞而得意忘形,而是虚心请教如今的他需要读哪些书。 他如今不能去学习如何做题,他要做的就是读书将一些必修课本全部融会贯通。 他背负着双手在书房里来回渡步:“我知你有过目成诵的本领,读书非要强记而重在于理解。” “这样吧!这本《大学》你便好好去读,明天若是有不理解之处,他记在脑中到时来提问我!” “学生明白,只是我不识字!” 他扶额头疼起来,他差点忘记了刚刚背诵千字文的时候,是随着他念一句便念一句的,看来这小子比他所想的天赋更高。 想来也是这离魂症都忘记了以往背诵的书本,那忘记识字好像也是情理之中了。 他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进士像是在给一个孺子启蒙,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哎,你既然不识字那还需让你父亲找上一位启蒙先生,我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他素好诗文,可让他整日做夫子教授学生可并非他所愿,即使这学生天赋异禀。 杨秉:“好” 他也能理解,让一个大学老师来教授自己小学知识不仅仅有些大材小用,在教授知识方面也没有那些小学老师的经验更足。 “那你便先莫要再背诵《大学》了,先识字再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杨秉躬身拜别。 他展开一张白纸,这里是书房自然是文房四宝一一俱全。 他虽说自己并不识字,可是有些字还是能够通过识字认半边,后世都是简体而如今这个时代简体字可还没出现。 他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在平展开来的白纸之上写上杨秉自己的名字。 他在毛笔字上是有基本功的,可是也仅限于写繁体字还是认不全的。 他临摹的乃是赵佶的瘦金体,近十年的功底让他的字还是有其精髓的,杨秉二字挺立劲健,文雅娟秀。 瘦金体的特点就是其筋刚中带柔,挺拔高雅,行笔又风流果断,线条曲折锋利。 赵孟评价赵佶的书法时说“所谓瘦金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 他满意的放下了毛笔,这具身体的腕力还是足够的,看得出以前也是有基础在身的。 这幅字已经有前世七成的神韵了,他决心每日勤练书法,在这个世界字还真是一个人的脸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在纸上写到:“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这句诗在后世颇有争议,因为在历史之中就有多个版本流传,可一点也不妨碍自己喜欢这一首诗。 可想了想担心有人看见还是将白纸揉搓了下扔进了纸篓里,万一被问及为何字迹与过去截然不同还得编出一个梦中老人的故事就麻烦了。 一个谎言需要用十个谎言去掩饰,实在太过麻烦,还不如时间久了也就不再怀疑了。 …… 杨运判:“元安,吾子拙笨在讲解时还需多加有耐心!” “若是他也算得上拙笨我真不知如何自处了,他心性俱佳能够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千字文寥寥千字不识字的他也能随我读一遍,便能一字不差的全部背出来,有过目成诵的本事,是真正的读书种子,若是老师在这一定是欢喜收下这个关门弟子。” “小儿哪里担的上如此盛赞,柯相公哪里能看得上他。” 父母就是这样即使心中万分欢喜,可是在言语上多有贬低,这无论古今都是一样。 他可不是因为科举,柯政身为座师所以才会称呼老师,而是真正的授业恩师。 他贺信乃是与杨运判同榜进士,虽然不是三鼎甲可也是一榜进士。 分配到了馆阁清要之职,可他性格刚直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得罪了一众同僚,被外放苏州一气之下他写了辞呈赋闲在家。 若不是杨运判以当年的交情相请,他恐怕还是整日谈玄论道,与友诗词歌赋参加文会。 可是他心中的悲愤,根本就是不加掩饰的流露于言表。 贺信:“我说话向来直率,他的确担得起这番话不过他如今因为离魂症,识文断字你还是得另请先生,反正他有过目成诵的本领,想来学习起来也用不了多久” 杨运判:“好,只要你愿意等他,想来他一定会勤奋上进的” 他不仅仅是为了给儿子找一位良师,也是通过贺信搭上柯相公的大船。 第四章 瘦金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天下的父母为了孩子,都会考虑到他的未来这并不是心机深沉,而是一个作为父亲的私心。 “这下人怎么也不收拾!” 杨运判算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了,看见纸篓里的纸团忍不住还是抱怨起来。 “想来是小孩子涂抹之作,杨兄何不看看” 这贺信可是知道杨秉如今可以说的上目不识丁,这字尚且不认识又谈何去写字呢? 他倒不觉得丢脸,反倒是认为这是孩子的童趣。 这纸张材质较硬,平展开来不免有些折痕可是字迹还是有些清晰的。 只见上面的字迹看的杨知州怔怔失神,以至于贺信都少了些看戏的心态,好奇的问道:“令郎可是写了什么,竟让杨兄如此失态?” 杨运判递了过去:“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他连连说了两个不可思议,心中更是惊叹连连。 贺信接过这有些褶皱的纸张微微皱眉,他是一个较为尊重纸张的人,倒不是因为家中贫寒相反他家中乃是名门世家子弟出身。 因为他认为这书契之作,适以记言,圣人之言全凭这纸张传承记录下去,这不仅仅是普通纸张,而是承载物。 不可他还是第一眼就被字迹所吸引,然后再盯着诗句惊呼:“笔迹瘦劲,风姿卓越可为一派大家!” 这种字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明显,他向来有金石之好可未曾见过如此行笔。 “像是脱胎于唐朝薛曜之书却又独成一派,薛曜书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而此书我尚能看的出许多名派大家的影子,这是一派书法大家啊!” 他惊叹连连,他喜好书法是痴好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贺信:“杨兄,你家中竟然有此书法大家,还请为我引荐,此人虽然笔法略微有些稚嫩,可是却已经是自成一派!” 杨运判苦笑的摆首说道:“我从未听说过,府中竟然还有如此精通书法之人!” 贺信一脸的不信:“这若不是你府中之人,这纸上怎么会有汝子的名字!” 杨运判:“这书房除了元安兄,我父子二人还有府中清理书房的元伯,便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这难道还是他所写不成?” 贺信一句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根本无法解释一个人不识字却能有这么好的书法。 贺信疑惑不解:“不过这首小诗之中,为何有许多字我并不相识,却又十分熟悉” 原来是杨秉所写的乃是简体字,所以说他们根本认不全。 …… 不得不说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时间,最让他无所适从的就是没有了网络。 不过他只能将自己的精力全部倾注在繁杂的学习之中,这新请来府中教他识字夫子教学认真,不过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有些刻板教条。 但是他苦中作乐,一点点的收获让他的心中得到难以言表的满足。 “青鲤你和元伯去一趟赵娘子的茶铺,帮我取一幅前唐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 杨运判见他在院里看书负手与他说道,他觉得孩子刚刚大病初愈没有多久,如果身体累垮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知道的是杨秉他丝毫觉察不到疲惫,身体时刻充足精神。 他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心无旁骛的看着手中的书,远远瞧去正是四书中的《大学》。 他翻页速度不徐不缓,像是在细细咀嚼其中的内容,甚至遇到不解的地方还会停顿下来眉头紧锁。 杨运判见自己喊话并没有听见,于是上前又说了句:“你需要见见新事物,这样才能有助于你记忆的恢复” 他这才抬头见到来人,才站起身说道:“父亲” “我将大学翻阅了三遍,能够倒背如流可是对于其中的意思却是不甚明了!” 他面露难色,这文言文对于他的难度实在太高,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可以很好的使得他将全文背诵下来,可是读书不求甚解浅尝辄止的态度是不行的。 “读书此刻并不急,你先替为父与与元叔一起去茶铺取一幅画来” 杨秉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他明白其良苦用心,可是他的确感觉不到任何疲惫,他有些猜想这可能是后世来到这里给予自己的外挂了。 见杨秉愿意听话,他也露出老怀甚慰的眼神。 他也不愿意辜负父亲的一番好意,也为了不让他失望难过。 一位身着灰色短褐头发斑白的老丈走到了他的跟前,看见他时立刻微微躬身还是他眼疾手快将他扶起。 他是生长在后世红旗下的年轻人尊老爱幼的传统已经刻在骨子里了,他说着:“元伯,我们出发吧!” 老丈的身子骨看起来颇为健朗,说着:“少爷,我们步行过去距离这里并不远” 据元伯解释道这钱塘县那茶铺一路沿街的小贩很多,马车行往并不方便。 而杨运判也是一个注重颜面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自家人横行霸市。 他对于一切都如此好奇,不过知道此行的任务他还是忍住心中的好奇。 而与他并行的元伯与杨秉同行,也是注视到了他的姿态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感叹着少爷变了。 而且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愈发像是一个君子了。 这杭州不愧是鱼水之乡,这钱塘县的一个茶铺竟然开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一路上都是青石板铺路,根本没有湿润泥土的泥泞感,反而觉得格外的有情调,置身在这样的地方身心都觉得放松许多。 他觉得难怪古人能够诗兴大发的时候,原来自然美景真的可以如此动人心弦。 朦胧青色缠绵如丝,清澈的湖水搭配上所见的景色就像是一幅泼墨的丹青画。 元伯道:“赵娘子还未来,少爷我们得要等等” 杨秉觉得这样的美景即使再看上几个时辰也是无妨的,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湖面上有一个人影撑着竹竿那竹筏缓缓的向岸上靠近。 景色和人竟然像是交织在了一起,他不禁念了句千古流传的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第五章 字画鉴赏 杨秉只觉得竟然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她的竹筏停在了岸边。 目光落在了元伯的身上,只见她笑着说:“元伯还特意累你过来一趟,原本按照规矩我送画去府中” 说着疑惑的看着一旁的杨秉问道:“不知这位小郎君是?” 杨秉一身白色襕衫,圆领大袖他的面容稚嫩看上去就知道年纪不大。 元伯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就像老树一样褶皱:“这是我家公子,乃是老爷的独子如今虽然年纪轻,可也是过了童子试的” 杨秉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明白自己有些失礼立刻赔礼道:“在下杨秉见过赵娘子,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罪” 他的眼神澄明,且说话时目光丝毫不转移的注视着别人的眼睛。 看起来格外的真诚赵盼儿也是第一次,露出笑颜:“杨公子里面请,三娘做了些桃花果子搭配上妾身做的紫苏饮子也是一绝!公子可要尝尝?” 这里开设的茶铺不仅风景怡人,且这美食听起来也是十分不错。 他颇为意动可目光看向一边的元伯,他身上并未带钱,他可做不出吃霸王餐的事情来。 元伯也是瞧出了其中意思,也是笑着说:“赵娘子手艺一绝,我家公子还未来此尝过那自然是不能错过” 他前世就是一名老餮了,得到了肯定后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他与元伯坐在室内,透过窗户看着这青青水乡,生活在这里只觉得时间流逝也是与外面所不同,就像现代人口中所说的乌托邦世界了。 不过如今这个名词虽然有些超前,可是世外桃源却是恰如其分。 不多是她端着一个端盘走了上来,将其中的茶水放下,又缓缓放下了糕点。 他轻轻端着入口有些清香味道独特,中药紫苏的味道也很明显,却并无苦涩。 他不禁问道:“赵娘子这紫苏饮子是如何制作的?” 不过刚刚出口便后悔了:“不好意思,冒昧了” 这直接询问别人的秘方,在这古代就是别人赚钱的来源,无异于就是断人财路。 赵盼儿从后面拿出一张卷轴来,依旧是笑着说:“无碍,这紫苏饮子制作并不难,取叶,火上隔纸烘焙,不可翻动,修香收起。每用,以滚汤洗泡一次,倾去,将泡过紫苏入壶,倾入滚水。” “服用,有宽胸导滞的作用” 杨秉:“多谢赵娘子告知” 说着又从小碟中拿出一块桃花果子,只觉得不仅这果子的外观好看连味道也是十分满足,这一次他没有冒昧的张口了。 他一脸满足说着:“以后我一定要多多来赵娘子铺子,这里的果子和饮子都很好!” 他觉得在此地读书甚好,又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赵盼儿将画卷慢慢展开说着:“李思训,字建睍陇西狄道人。唐朝宗室,唐太祖李虎玄孙。工书,善丹青,书画称一时之绝。他擅画山水、楼阁、花木及走兽等,世称“李将军山水”。 “而这幅《江帆楼阁图》是是青绿山水画创作走向成熟的代表性作品,元伯还请品鉴!” 杨秉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原来身边的这些年纪有些大的老丈,竟然还会鉴赏字画,难怪会让一位老丈随行与自己取画。 那么看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位陪衬而已,不过作为陪衬能够蹭上这样一份果子和饮子的确还是值得的。 随着画卷的完全展开,一旁的杨秉目光也落在其中,他从未有过如今近距离的去见过古画,可眼睛看去却是挪不开了甚至手中的桃花果子都顾不得吃。 他不禁念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一旁的赵盼儿听到后,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说着:“杜工部这首绝句的确在此处极为应景” 杜工部就是杜甫,因为曾在工部任职所以后来人才有了如此称呼。 不得不说杨秉前世所看见的读物,此刻被大脑就像是归纳图书一样分门别类。 只是可惜没有一些制作火药之类的理工知识,否则自己倒是有机会在这个世界提前掀起一场工业革命。 江上烟波万顷,舟船往来;岸边山花烂漫,殿宇巍峨这是杨秉最为直观的感受。 元伯看了一番后,沉声说道:“此作笔墨细致稳健,设色秾丽大胆,画风富丽堂皇是真迹无疑!” “这是给赵娘子的钱,加上我家公子的消费” 元伯从袖口里拿出一袋钱,显然这都已经早就备好的。 “盼儿” 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呼唤声,脚步声急促小步走了进来。 进门才发现是一位身段妖娆貌美的三十多岁的妇人,身上是粗钗布衣。 “三娘,刚刚这位杨公子还在夸赞你的果子好吃” 女子进门发现了两人,显然也是认识元伯的笑着打着招呼:“元伯,这位郎君生的真好看,我家子方长大了如果也长得如此,以后便不缺女孩子钦慕了” 赵盼儿笑着说:“三娘子方随你自小就生的清秀” 元伯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杨秉十分享受着惬意的烟火气息,不过他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面对。 便起身道别离开了,只剩下三娘和赵盼儿两人在茶铺内。 孙三娘疑惑不解道:“我道今日怎么客人来得这般早,原来是杨家来取字画的,不过往常不都是盼儿你送到府上吗?” 赵盼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孙三娘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杨运判家的公子竟然年纪如此小,看起来比引章还小” 赵盼儿将茶盅清洗,一边回应着:“想来是老来得子,我以往听说过杨府的公子可却没有看见,如今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童生了,看其谈吐和举止都无愧于官宦子弟,未来官途定然也是青云直上” 孙三娘:“你家欧阳可马上就是进士了,你就是未来的进士夫人,哪里还用去羡慕旁人” 赵盼儿也是满脸甜蜜的微微颌首,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往东京所做准备。 第六章 进士科与诸科 “这些时日,有累先生了” 杨秉所行礼之人,是一位身着白色交领长衫的四十多岁的夫子,他面色严肃看上去就是一个对待学生严苛的师长。 除去父亲为他所请的老师同年好友那青萍居士,眼前对待自己十分严苛的夫子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启蒙恩师。 仅仅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从夫子的身上看到了这个时代许多读书人的缩影,一个宁愿做那孤傲的松竹也不愿与世事媾和。 说起来虽然听起来这是一个不通世事的老学究,却是一个真正相信着书中圣贤之道的普通人。 宋朝的尚简朴,所以常见的都是白色素衣,服妖还是少数。 一身白衫的夫子抚须语重心长的说:“杨秉你天资聪颖,不仅仅能够做到过目成诵且能够在许多问题上举一反三,你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是注定要踏入官场的,可我希望你切莫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这是第一次夫子说起了与课程无关的事情,却说的格外认真。 他真诚的点了点头:“学生明白”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真正的做到了启蒙教育,也真正习惯了繁体字的书写。 这两个月里他每日都会去从心中所想的字帖去临摹,虽然进境并非十分明显可腕力比起以前要更有力。 他的大脑有强大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强大的逻辑思维,可是这练字乃是需要下苦工夫,水到渠成的事情,依靠这些时走不了捷径的。 他虽然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态度可也能够做到时常去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 心如明镜是需要常常擦拭的,就像佛家所说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夫子不仅仅教他识字,还一点点去帮他解释四书五经之中疑惑不解的地方,他往往能够做到举一反三,所以进境很快每日二十四小时就有十二个小时花在读书上面。 可是科举仅仅了解其中释义是没有的,因为各家都有许多大儒的注解版,仅仅了解其中意思只是最为基础的。 这府试将近,夫子有与他说过这贡举分为常科与制科,不过制科是天子下诏招揽人才所设,所以他不做考虑。 拿唯有常科了而常科也分进士科与诸科这诸科就是明经科,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进士更加难得,以文考取的就是明经,以才考取的就是进士。 他当然只能选择进士科了,可进士科需要诗赋策论还有帖经墨义。 帖经墨义对于他如今过目成诵的本事而言并不是难事,这帖经所考验的就像是后世语文中默写文言文,考书中原文已经前半句让你续上下半句。 而墨义就是解释句子的意思,这同样在后世的语文中也有出现,文言文翻译这都是考验你背书的本事。 可是他的难点在于诗赋和策论,有些像是回到了高考时选择文理科一样。 这策论就需要一位好的老师,带来的帮助是十分明显的。 他看着眼前的策问题目,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如其中一道为:“周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车马,车马岂不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 这道题所问的实质是马政,若是两个月前他恐怕连题目都看不懂。 可是想要对马政有所了解就得对算术也就是数学,还有畜牧业的知识有所了解,否则根本无法做出建设性的答案。 而试论就像是写命题作文,有命题然后让你写出应试作文。 这也是在宋朝有许多散文大家,如颇为流传的欧阳修《醉翁亭记》就是十分有名的代表作。 …… 杨府西苑里,赵氏有些心疼的说着:“如今青鲤每日如此勤奋好学,我本该心里欢喜的可是如今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身边的老妪说道:“少爷好学上进且天资聪颖我就不止听见过夫子夸赞过,夫人您心疼少爷的身上可他也为了您,这是他的一番纯孝之心啊!” 作为身边亲随的老人自然不止一次听见,赵氏曾经在过去的杨秉面前说起诰命夫人的事情。 赵氏自然是喜欢听这种话,可还是有些担忧:“如今青鲤身子刚好没多久,如此下去怎么不让我担心!” “夫人,这老爷安排过医师为少爷检查过身子,不仅仅没有任何的亏耗比过去身子还要好,这是有文曲星的福气庇佑着!” 这老妪都是杨家的老仆和那元伯都是一样,这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两位老人处理,他们做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对于管理下人也是十分有经验的,且说话也是知道如何说一些体己话。 这赵氏听到老妪的一番话,果然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赵氏也喜笑颜开:“还是嬷嬷会说话,我这七上八下的心也舒缓了许多。” 吩咐身边的侍女说着:“既然少爷喜欢那家茶铺的果子和饮子,你们去多买些来读书累了,也好解解乏” “是,夫人” …… 杨秉突然见有人敲门的动静,他推开门原来是母亲院里的侍女。 她的手中提着食盒,他的卧室也是有独立的书房,他读书时想来喜静,所以下人如非必要都不会敲门打扰他。 他接过手中的食盒,掀开后上面是饮子有桂花饮、乌梅饮下面的果子有之前的桃花果子,还有豆儿糕,以及蜜饯和干果。 至于为何他能够做到如数家珍,那是因为他已经成为了茶铺的常客了,作为一个老餮自然是久经光顾的。 第七章 荒诞故事 杨秉每日除去部分时间花在书写策论上,除去这刷题写作文清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练字。 他说起来已经不是一个初学者,在前世也是有十几年的经验了,当初他练字并非当下的永安八法。 而是用的乃是近代较为流传广的八面出锋,因为毛笔乃是圆锥体根据运笔方向的不同,将笔锋分为多个面。 那么朝哪个方向行笔就用哪个面书写,这样行笔快捷。如果只用一个面书写,换向时往往就得捻管,这样做既影响书写速度又影响点画力度。 永安八法早就在后世研究之下发现是有严重缺陷的,那就是没有心字钩的写法。 这将使得有许多字无法包含其中,当然在当下永安八法乃是最佳之法了。 那夫子虽然教授此法,他也没有去辩驳什么,自己这个年纪过早的提出这些理念有时候非但得不到认同反而觉得恃才傲物。 不多时这白纸上,一幅兰亭序就赫然落于纸上,用笔畅快淋漓,锋芒毕露与此刻他的心境格外吻合。 此时的他有崇高理想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听起来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少年人若是失了心气就不是少年人了。 他的案几上格外的简洁,除去几本书就是书房里的文房四宝,没有挂上些名人字画充当排面。 他明白如果非真的喜欢,攀比的心理只会让他的心变得浮躁。 而练字能使他的心变得格外安定,可以真正做到心无旁骛。 他觉得自己的天赋既然得天授,那么绝对不会作践自己的天赋才是,他可不想成为伤仲永的典型。 当写完后搁笔,轻轻将纸卷了起来放进了纸篓中。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位青衫男子从外面踱步走来。 正是那日的贺信,那日离开杨府后他去了一趟东京看望了下老师,得知京中的局势并不安稳。 他便变得更加忧愁意志萧索,而柯政看见昔日最为看重的弟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逃避现实再无入朝之心。 不免扼腕痛惜,可是一个装醉的人你是无法叫醒他的,即使是金声玉振黄钟大吕一样响亮和振聋发聩。 觉得心中有愧的他在东京待了几日便又回到了钱塘,突然想起在这里还有一个学生。 于是恰好查看一下他的学问做的如何,这才有了当下的一幕。 杨知州已经吩咐过下人,凡是贺信入府无需通禀就直接可以进来。 杨秉的门是虚掩着的,因为清晨里面的光亮不明显,所以能够透过门缝和窗户有些光亮。 贺信轻轻推开门,恰好看见杨秉正在将纸张卷起放在纸篓中。 那纸篓这几日每日不断,已经积累了许多了。 杨秉躬身行礼说:“学生,拜见老师” 他进门时就瞧见对方眉宇间透露着意气消沉,如上次初见时一样。 只是当初辞别时明明看起来好了许多,如今却又变得如此萧索。 贺信说:“好,在我面前不用多礼了” 他的目光看向纸篓处说:“这几日听你父亲说起,你已经完成了启蒙已经开始自己写起了策论了?” “这张纸上有两道四书题还有三道五经题,我要你在一上午的时间全部写完,不许弄虚作假也不可胡乱答题,不做完不允许吃午饭!” 说完便将袖口里的纸上递给了他,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杨秉接过试卷放在了案几上,神情十分认真。 这其中是两道是试论,还有三道是策问需要自己解题。 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可以做到将所读的四书五经摘选分纳,这世上能够有人将四书五经的内容做到背的一字不差不说没有,但是绝对不多。 这世上能够做到过目成诵之人,也是少之又少。 可是论写文章他便有些技穷了,他所看的范文是那种文辞华丽,藻丽而富的四六骈文。 如司马相如的文章他便看过了不少,毕竟这位也是写文章中的魁首人物了。 当初的夫子曾经与他说过:“你没有任何底子,没有自己的行文风格,自然是不要拘泥于文风,可以先贴一贴一些大家之作!” 这四六骈文遣词华丽,多用典故,讲求句式对仗工整。 他静静的坐在案几前没有动笔,而是首先去思考,大脑之中四书五经的内容在脑袋中一段一行的飞速流转。 他的身子坐的笔直,腰脊挺拔没有一点弯曲。 不多时那闭塞的思路像是思路如泉涌,印证了那一首诗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知识储备带来的好处就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就这样三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他基本已经全部答完。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恰好也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刻。 下人端来了食盒,有一荤两素还有汤,他风卷残云般将食物都吃的干净。 贺信也走了进来,看到他答完后的试卷便拿在手中阅览起来。 时而皱眉时而又舒展开来,过了良久放下了手中的试卷:“原来上次在书房里的那些字是你所写,我从未见过如此笔触,你是从何处临摹的?” 他自然不相信这会是一个小儿所创,所以才有如此疑问。 杨秉没有想到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那日留在书房里的纸自己没有带出去。 且如今的瘦金体还未出世,自己所写的字体有些超前。 贺信的脸上分不清喜怒,杨秉只觉得自己不得不以神鬼之言假借之了。 他像是思索了一番后,才缓缓说道:“先生,可记得我前些时日溺水之事?” 贺信点头:“此事与你临摹的书法有何关联吗?” 他像是作思索状回忆了起来:“我昏迷的时间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就像是淳于棼的南柯一梦经历了诸多离奇之事。” 贺信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八章 明妃曲 贺信与老师不同,柯政所坚信的就是读书人所说的子不语怪力乱神。 而他却经常与和尚道士谈玄论道,只是今上迷信鬼神之说,所以凡是清流都以此为耻。 他说道:“你要切记,这些话在外人面前就不要再说了,否则若是被挂上一个幸进之臣,你未来的青云之路差不多就断绝了” 他说的语重心长,虽然他心中已经产生动摇有些相信了杨秉所说的一切。 杨秉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贺信又开始点评起了答卷:“你策问所回答的说不上好只能说是四平八稳没有新意也没有自己的见解,文章看的出你在效仿司马相如的大赋,不过却是言之无物若是有考官喜欢这种文辞骈俪的文章,那么也算是撞到了以文献媚,或许可以给你取中,可若是遇见实干流的考官你这篇文章会直接罢落!” 的确有一位好的老师,能够指出自己的错误能够少走许多的弯路。 杨秉明白这位老师是一位厚道人,这种言论宣扬出去他就挂着一个假托鬼神之名的名声了,还未当官这仕途就断了。 这策问想要有所提升只要多写题海战术才是他的路,而试论只有将那些名家之作融入自己的文中,这样才能写出一篇雄文来。 ……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房里读书,俗话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在写完贺信布置的试卷后,贺信笑着同他说道。 两人相处的久了,杨秉慢慢发现这个老师随性洒脱不拘小节,难怪会在官场上无法生存,这当官哪能率心随性。 他也只能随这位老师一起,他虽然并不知晓这位老师的真实身份,可从父亲口中也可以知晓出身世家大族。 出了杨府门口便已经有马车停在那里,在看见贺信出门那身着短褐的马夫拉开了帘子。 这马车十分宽敞并不拥挤,原以为进来后可能需要盘腿而坐,没有想到室内空间很大,还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摆放着一些糕点。 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邸外,杨秉跟随在这位老师的身后。 门房看见贺信后显然认识,十分恭敬的接过请柬说:“元安先生里面请” 他这是第一次听见这位老师的字,对于这位老师的姓名无从得知,他只告诉自己青萍居士的雅号。 向里面走去,许多人见到这位老师都会主动上前攀谈打起了招呼。 有一白衫中年人看到贺信身后的杨秉问道:“这位是?” 从年纪上看有些稚嫩,有些不明白其身份于是问道。 因为以往贺信多是一人来府中,甚至少有与好友一起。 因为在钱塘贺信的好友本就不多,他的祖籍乃是苏州大户,只是为了躲个安静特意在钱塘置办了房产,在此暂时定居而已。 贺信莞尔一笑道:“家中小辈整日只知死读书,所以特意带出来见见世面” 白衫中年人说:“既然元安如此说,那定然是有才气” 贺信道:“还算聪敏,中个进士想来是没多大问题的” “这位是我的同年好友唐培松,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他贺寿” 杨秉行礼,几人一并向里走去往来的侍女仆僮见到后都纷纷躬身行礼。 贺信见杨秉的目光落在一群手持乐器的女子们,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教坊司的乐伎” 杨秉的看见其中一名女子不似其他人那样言笑晏晏,反而目光有些躲闪身子有意的躲在其他人的身后。 教坊司这个名头他并不陌生,虽然他不是学习历史对于宋朝不甚了解,可是对于教坊司却是十分熟悉。 在诸多影视剧中,许多官员被抄家后家中女眷多被打入教坊司之中沦为贱籍。 教坊司的乐伎如这样的世家大户,可以出钱请他们入府中表演才艺,可以获得一份酬劳。 虽然她们见识到的多为读书人和官员,可是她们的地位却十分卑贱,有些不明白的人甚至将她们当作和那些私妓一样看待。 众人落座,作为此次宴席的主角自然也要发言:“我知诸位素好音律,我特意请来了江南第一琵琶高手!” 只见那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微微躬身说道:“妾身教坊司宋引章,见过诸位” 杨秉认出了正是刚刚在院里那有些眼神躲闪的女子,没有想到竟然是江南第一琵琶高手。 如这样的人物搁在后代,他恐怕连见面的资格都没有,哪里会如此低着头尽显谦卑。 宋引章身着素衣长裙,看起来颇为淡雅在裙摆上有梅花刺绣。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手拿琵琶的她也少了些初时的局促不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琵琶声清澈婉转,他一个不通音律的人都能感受到里面的缠绵悱恻还有其悲怆之声。 以曲打动人果然无愧于这江南的第一琵琶,谱名为明妃曲将昭君出塞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座的都是一些读书人,在这样的宴会上自然少不了讨论诗词歌赋。 只见席上有一位身着长衫的人站起:“我认为宋大家的明妃曲不仅有小女子的缠绵哀怨,也有对家国离别的哀愁,各位给宋大家写一首诗如何?” 这种场合下,有些人就借此扬名不过也少有人拒绝这样的提议。 “文柏兄所言极是,我看各位每人写好后交由今日的寿星公唐兄阅览” 身着白衫的唐培松自然不会拒绝这种提议,读书人之间讨论诗词歌赋是最能活跃气氛的方式了。 第九章 不做乡愿 这科举取士这诗赋同样也是其中一科,虽然说朝廷取士如今重策论经义而轻诗赋,可文人墨客却是钟爱于此。 每个人坐在席上,有数位身着灰色短褐的下人上来在每个人的案几上都摆放着文房四宝。 甚至邻近着贺信身边的杨秉桌上也放有,杨秉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进高端聚会的小白,一时间怔怔的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贺信还以为他是因为不会写诗所以窘迫不知所措,于是在一旁规劝道:“过会儿你不用上交,你如今还没有诗赋的基础” 杨秉赧然的点了点头,他刚刚在某一刻竟然生出了做那文抄公的念头,不过既然老师如此说也不必去献丑了。 便安心的浅尝桌上的菜肴,觉得味道并不尽人意,可能是这些时日一直去往茶铺里,连带着自己的口味也变得刁钻了。 这些菜肴并不难吃可也说不上美味,只是从模样上来看颇为美观而已。 毕竟这宴会上如他这样真正一心将心思放在吃上的也是另类,此刻的他竟然想去一趟茶铺点一些果子和饮子来安抚一下自己的胃。 想到这里不仅叹了口气,他若是去了东京可就再也不能吃上钱塘这茶铺的东西了。 三娘不仅果子做的好吃,饭菜也是十分美味完全符合了他这个老餮的口味。 贺信可是一甲进士,虽然没有什么诗名在外可是诗赋的能力绝对不差。 一首词赋很快便落于纸上,他的字有前唐书法大家欧阳询的影子,字形瘦长,结体于严谨平时中求奇险,于绝险中求平正。 且先不论词赋如何,这书法作品绝对是一派大家,看的一旁的杨秉也是艳羡不已,若是论书法境界他与这位老师差距还是十分明显。 他对于诗词并无鉴赏能力,只是看起来只觉得文辞华丽。 众人将一一都将自己的作品递了过去,可只有杨秉桌上的白纸却是空白一片。 “这位公子,您该落笔了” 一旁的下人在一旁提醒着,贺信说道:“这是我自家的子侄,不善于诗赋他便免了吧!” 只见席上有一人说道:“我族中刚刚蒙学小辈都能作上一首诗,难不成元安兄的子侄还比不上我族中刚刚蒙学的子侄?” 虽然此人面容温和带着笑意,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有意的针对着贺信。 作为东道主的唐培松规劝的说道:“此次宴会是想看看各位的诗作,既然小辈不善于诗词那便免了吧!” “是极,是极” 众人也是在一旁附和道,这出声发言之人姓吴名庭,家中乃是杭州士族吴氏,有人在朝中为官乃是真正的官宦之家。 可是他如今已经三十七岁,已经连续三次名落孙山,这科举每三年一次他已经蹉跎了九年。 如今仍是举人的功名,想要考取进士却是屡次不中。 他在进府之时恰好听见贺信说道:“还算聪敏,中个进士想来是没多大问题” 这话像是一根针一样刺激了那敏感的内心,于是才会站出来以言语相激。 既然你觉得你家子侄中个进士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不会连个蒙学的孩子都不如,还有什么颜面说考取进士。 贺信的性子随性洒脱,可是却不是那种处处退让以何为贵的性子。 眼神凌厉的看着对方说道:“国家重策论经义,反而夸赞子侄诗赋上的才能,若是等到他长大也不过是一个空谈误国之人,这就是汝之家学吗?” 他能够被柯政收为弟子,能够在官场上格格不入那是因为他的性子,使得他不能虚以委蛇的和同僚打着交道。 反而像是一个刺猬一样敏感,面对挑衅就会像是一柄利剑一样狠狠还击。 一旁的杨秉觉得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过了,毕竟是在别人的宴会上,是不是会让东道主难堪。 他轻声在一旁说道:“老师,我们还是算了以和为贵!” 他在前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多数时候都在迎合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老好人的形象。 听到此话的贺信突然十分严肃的与他说道:“圣人说乡愿乃是德之贼也,吾不为之青鲤要切记不要成为这样的人,他们媚于世俗,见君说堂皇之言为民请命大义凛然,见官说交利之语只谈利益以权谋私,做人须得有风骨若是遇事便只想没有原则的取中和解,那么你也就成为了媚于世俗的人,莫要说乡愿之辞” 这番话无异于振聋发聩,自己若是处处退让,将来入了官场还是处处退让,又如何能够完全自己的所想。 为万世开太平说来不就是一句笑话吗?原来那些直臣,他们并不傻不过是不想被世俗融为一体而已。 他极为认真的向这位老师躬身行礼:“谢先生教我,往后行事当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既然老师不愿在众人表露师徒关系,那么他便以先生称呼。 这番话对于他的人生态度具有很大的影响,就像他的三观也在此刻发生改变。 唐培松听闻此话道了句:“好!” 他决计没有想到贺信教授的子侄也能有如此风骨,读书人是十分敬重这种人的。 刚刚出言讥讽的吴庭刚刚被说的一时词穷,见众人叫好便面色涨红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退缩什么?” 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使得他格外难堪,格外想要在诗赋这个话题上找回面子。 站在中间的宋引章也觉得此人有些咄咄逼人,他觉得若是自己想来就低头不敢再去争辩了吧! 杨秉目光澄明,没有回答他什么而是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毛笔,闭目冥想。 他想要找上一首应景的诗,符合当前的情景最佳。 不多时那一段词句便落于纸上,那断金割玉一般字体就像此刻他的心境,棱角分明。 下人接过纸张,献到了唐培松的案几之上,那吴庭讥讽的说道:“没有什么构思便落笔,我倒要看看其大作” 第十章 新词 唐培松面带笑意的拿起仆人拿来的纸张,他心中已经有了考量即使诗作不堪,也勉强为元安留些面子。 不愿让一个喊出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少年郎失了心气。 “好字,好字!” 他连连的喊了两声好字,思量了许久说了句:“可真是屈金断铁之作,今日我的寿宴上这幅字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幅字果真是锋芒毕露,杨秉写这小行诗的时候心中激昂顿挫,落笔之时心境也是与以前大不相同。 唐培松觉得不论诗作如何这幅字就令人眼前一亮焕然一新,一旁的贺信也收敛住喜色拿出了一个如威严师长的姿态点评道:“嗯,书法有所长进” 这在场的其他宾客好友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拥簇了上来想要一睹其何为屈金断铁之作。 唯独只有吴庭梗着脖子不发一言,他平日里也是自诩文人雅士,对于诗赋和书法也是有所好的。 只是此时却碍于面子做不到低头,只能僵在那里期盼这篇诗作不堪入耳。 “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 月亮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倚危樯情悄,遥闻妃瑟泠泠。 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宋朝的诗词都是符合音律的,所以唐培松读起来时也是抑扬顿挫的。 杨秉这一首诗所抄的的乃是秦观所作,作为婉约词人的领军人物,这一首小词写出来就必然会在众人面前引起不小轰动。 而且是一位仅仅十六岁舞象之年的少年所作,底下的众人也是闭眼细细揣摩思索。 整篇诗作的基调是清冷哀怨的,一首明妃曲中是家国离别的哀怨离愁,而这首词中却是湘妃的哀怨。 杨秉再抄之前自然了解当下的时代的,如今有些像是处于宋真宗年间,可却又有些地方出入较大。 就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宋朝,只是自宋以前的历史时期和书籍却是没有变化的。 “此诗清冷哀怨,像是借着湘妃的思念写出来忧心国事的心境,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忧心国事,不过如今的你更应该将心事放在读书上,朝廷当是唯才是举” 一位身着青衫之人出声说道,抚须颇为赞誉的说着。 “谢先生的点拨,晚辈明白” 杨秉在这里辈分最低,自然是要拘礼甚恭了,众人也是应声附和唯独吴庭面色难堪。 这青衫儒生的身份,乃是杭州的明新书院的山长在读书人的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 对于他的点评众人也是多有认可,宋引章低着头面色赧然,没有想到这少年郎会写这么一首好听的诗词给自己。 里面表述的哀怨离愁她喜欢极了,只是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样子。 她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唐先生,这位小郎君的字能否赏赐给妾身” 唐培松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可不行,这可是今天我收到最好的寿礼” 宋引章语气有些失望的低声说道:“是妾身冒昧了” 她如今还很稚嫩,不似其他的教坊司姐妹那样长袖善舞,若是她们今天这样的场合之下恐怕定能扬名。 而她却是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有任何的作为。 待宴客都已经散去后,杨秉手中拿着一张纸卷了起来说道:“老师,稍等我一会” 贺信看到他手中的白纸打趣的笑道:“怎么见别人貌美,少年慕艾” 杨秉认真的说道:“我如今一心只想考取功名,绝对没有爱慕之心。对方既然钟情那首小词,想来不过是再写一次而已。” 说完便离去,贺信看着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可是你如此会让别人动了情” “宋姑娘,且等等” 见教坊司的人正分是坐上马车离去时,杨秉在后面喊道。 “引章,是席上的那位小郎君” “可要把握机会,一看就知道是官宦家子弟将来若是能有一段良缘,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了” 宋引章本没有想太多,听到周围人的纷纷议论她的心也有些乱了。 她怀里抱着琵琶盈盈起身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声音清澈明净:“公子,可有何事?” 她的目光看去,少年郎因为急促的跑步有些喘息他的神情格外认真却没有羞涩腼腆。 “这是姑娘席上所求的小词,东道主的那份既然送出我不敢再转送给你,只好另写一张” 说着便要离开,看见对方作势离去她红着脸轻声说道:“妾身谢谢公子的礼物,我十分喜欢不知公子的姓名?” 杨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的说道:“杨秉” 他还未有字所以只能留下姓名,说完后便离去了,老师的马车还侯在那里不好等待太久。 “老师将我放在此地便可!” 杨秉打开帘子看到外面的街道说着,贺信说:“这里距离杨府,还有不远路程我让马夫容你回去也不迟!” 杨秉有些赧然的说着:“刚刚在席上没吃饱,这边有一家茶铺我十分中意,我喜欢这家的果子和茶饮” 贺信表示有些遗憾,自己还有事情处理不能与自己同往见识一下那个他倍受推崇的茶铺。 他几步路就来到了这依山傍水的茶铺,恰好便看见了茶铺的赵娘子伫立在那里,她的目光像是在望向很远的地方。 他透过茶铺的窗户看着她,她的眼角眉梢间流露着淡淡思念的忧愁。 他此刻倒是觉得有一首诗极为应景,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他踱步而来,在外招呼的三娘看见了杨秉的身影说道:“是杨秉过来了” 如今来的次数多了,他也不习惯每次以公子相称呼,他也没有所谓的官宦子弟的优越感。 第十一章 水丹青 站在窗前怔怔失神的赵盼儿,听到三娘的话才回过神来。 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杨秉,展露出浅浅的笑靥:“原来是杨秉过来了,三娘你刚刚做好的豆儿果拿给他尝尝” 杨秉笑着说:“还是盼儿姐知我,我还想要见见你做的水丹青” 上次他第一次瞧见的时候只觉得生平罕见,看起来就像是咖啡拉花一样,不过他也算是有些见识脱口而出就是茶百戏。 不过当时赵盼儿却神色认真的纠正道:“我更喜欢水丹青这个名字”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江帆楼阁图》,不禁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不就是一幅丹青画吗? 对于赵盼儿此刻的杨秉倒是没有所谓的爱意慕艾,而是对于她的好奇明明是一位开着茶铺的普通女子,可对于诗赋字画却十分熟稔。 最为关键的是,她做的饮子味道也很好有各种口味。 他前世说起年岁与赵盼儿相若,所以虽然称呼着盼儿姐,可心底里还是将对方当作同辈相论的。 赵盼儿也不在意,就让杨秉跟在自己身边静静的看着。 因为杨秉真的不是那些登徒浪子,而是真正的欣赏她的能力,十分认真的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 他十分认真且真诚,比起一些张口仁义道德的读书人相比他更像是一个君子。 孙三娘笑着说:“杨秉最是欣赏我家盼儿的手艺了” 赵盼儿素手纤纤,将手里的竹条放入茶盏之中,一幅栩栩如生的月下独影就在她的手上描绘而成。 笑着说:“那他有一半也是冲着三娘的果子来的” 嘴角的梨涡浅笑,距离如此近的杨秉这一刻心脏就像是骤然停止了一样。 我刚刚是怎么了,那眣丽容颜和贝齿微启的嫣然笑意,距离仅有一尺远的他甚至闻见了那沁人的清香。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也笑着回道:“自然,三娘的果子还有做的菜都让我口齿生津” 他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礼,为了避嫌便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听说过赵娘子有一位曾许过海誓山盟的心上人,如今正在备考两年后若是高中就要将她迎去东京。 “我刚刚和家中长辈参加了一场宴席,在这里养的我口味都刁钻了许多,竟然席上美食竟有些难以下咽了” 孙三娘听着他的话,也是笑颜盈盈:“杨秉,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 杨秉认真的说:“三娘,实在是你的手艺太好了” 两人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就在此刻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来:“盼儿姐,三娘你们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背对着门外的杨秉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听过。 宋引章没有了宴席上的拘束,声音之中也少了些清冷。 孙三娘道:“是引章回来了” 赵盼儿笑着说:“引章已经许久没有到茶铺中来了” 宋引章从教坊司里出来,心里有些纠结不清的她想要找亲近的人说一说。 杨秉听到孙三娘的话,顿时醒悟了过来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之巧。 “宋姑娘,没有想到如此之巧” 刚刚还洋溢着笑容的宋引章,一下子赧然的低着头:“嗯,杨公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杨秉说:“你与盼儿姐与三娘也认识吗?” 孙三娘笑着说着:“我们之间就像亲姐妹一样,你说能不认识吗?” 赵盼儿说道:“杨秉你和引章是如何认识的?” 宋引章的性格比较内敛,根本不善于与人交往。 以这些日子对杨秉的了解,他也做不到主动认识引章,她的眼睛看人一向很准。 杨秉说道:“我家中长辈去的一场宴会中遇见的,宋姑娘琵琶弹的好听” 宋引章盈身说道:“多谢杨公子所赠的词赋,你直接称呼我为引章就可以了” 孙三娘在一旁说着:“引章你称呼他杨秉就可以了,他为人平和没有什么架子,虽然是官宦子弟可非常好相处” 赵盼儿看到宋引章的神态,如何不知道这个妹妹是动情了。 那盈盈如秋水的眼眸是剪不断的情意绵绵,引章年纪小心思单纯遇见一个优秀的人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虽然杨秉绝对是一个良配,可在她看来他实在太过于理智了,是一个有原则且一心科举的读书人。 可正因为如此,她从杨秉的眼神没有看见任何的爱意哪怕是一点好感,只有礼貌和修养而已。 这样的结果,引章只会是那个伤的很惨的人。 杨秉在吃完后顺便接过三娘早已经打包好的果子和饮子,与众人道别就离开了。 他还要回去准备不久之后的院试取得生员的功名,这样就能去省城参加乡试了。 等到杨秉离去后,宋引章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张纸来。 正是杨秉在离开宴席后多写出得那一份,脸上洋溢着笑容说道:“杨公子今日在唐府尊的府中写了一首词赋惊艳四座,我向其讨要被府尊大人取了去,宴席离场后他亲自又写了一张给我” 宋引章手里拿着那张纸,十分小心翼翼唯恐被扯破了。 孙三娘看着说道:“杨秉的字可真好看” 赵盼儿也认可的点了点头:“他的字可真是风姿绰约,有前唐褚遂良的影子,可又并非亦步亦趋的模仿,有自成一派之风” 她对于书法和字画都有研究,所以比孙三娘看到的会更多一些。 她也没有想到杨秉会有如此好的一手字,平日里定然是花了很多功夫。 宋引章与有荣焉的说道:“唐府尊说了,他的字屈金断铁” 孙三娘看到她的这幅神态笑着说:“我看你这是春心萌动了,既然杨秉会送你这首小词定然对伱感观也不错” 可是说到这里,宋引章的情绪又低迷了起来:“可我是贱籍,他定然是看不上我的身份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卑微,所以无时无刻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第十二章 放榜 赵盼儿神色认真的看着宋引章说道:“我们女子贱籍不是我们的错,我们行的端坐的正,比那些一些人活的更加干净” 她抬头像是在征询的语气在问:“盼儿姐,你说杨秉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吗?” 看着她殷切的期许,赵盼儿不忍心说出一些伤人的话。 “引章,我们不需要靠着别人的期许而活着,你应该活出自我来” 她的目光看到了那一行诗贝齿隐约喃喃道:“千里潇湘挼蓝浦…” 千里潇湘之上,渡口水色青青真的好美的句子,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杨秉,诗赋才情竟然也如此高。 宋引章需要的不是这些话,而是她们的赞许和支持她有些情绪低落的应道:“知道了,盼儿姐” 接着继续说道:“盼儿姐,三娘教坊司里还有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孙三娘:“引章…” 赵盼儿神色制止道:“引章既然教坊司有事处理,你就去吧!” 宋引章:“那我走了” 待她走后孙三娘说道:“盼儿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了面就又要走了” 赵盼儿说:“引章的情绪你没看出来吗?她这是一心要将自己未来赌在了杨秉身上” 孙三娘疑惑不解道:“杨秉为人随和性格也好,是一个温润的君子如果能够引章在一起,一定会待她很好” 赵盼儿得眼神露出些许无奈继而说道:“可我在杨秉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情谊,这些日子里你也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志于科举的人,到头来伤的还是引章” 孙三娘道:“可就是苦了引章了” 可这也怨不得别人杨秉,可能他相赠小词举止容易让人引起误解,可这也是他的性情所致,他并没有将此上升到情爱上。 杨秉前世就是一个直男性子,哪里知道自己的举止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想着既然对方想要那首小词,而对于自己而言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何不成全别人的心愿。 …… 院试终于到来,家中一应众人都出门相送,连当初教授他启蒙的夫子也在当场。 说了些规劝的话谆谆教诲杨秉也认真的应声答应,老师这些时日有些事去了苏州并未回来。 杨知州细心叮嘱道:“进了考场切莫急躁,认真答卷我知你有过目成诵的本事,贴经和墨义对于你并不难,不过要注意策问和试论要认真审题” 一旁的赵氏说道:“不要有任何压力,娘相信你” 第一日的第一场考的是大学,第二场是周易,第三场是周礼。 贴经对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难度,字迹工整没有任何出错的地方。 在馔堂的饭食有些简单,炊饼,馒头和包子以及稀饭。 他好在带有一些果子和蜜饯,伴着清粥下肚也勉强应饥。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杨秉一样家境优渥,他们能够有这样的伙食已经十分难得了,狂灌着清粥和包子加馒头下肚。 看着杨秉瞠目结舌,觉得这样吃下去不害怕考试的时候会闹肚子吗? 不过这并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这考试拢共有三天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不能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卷纸考完以后都是采取糊名制,且必须需要装订。 一些人面对试卷考完后,也纷纷嘀咕起来:“这也太难了,我有数道都没有答上来” 这可不是人均都拥有过目成诵的本事,出卷的人出的有些偏,考生自然也会有背的遗漏地方,毕竟谁会做到将四书五经背诵一字不差呢? 而杨秉恰恰就是一个意外,所以在其他人埋怨的时候而他却是在闭眼凝神。 他这是在集中注意力,缓解考前的紧张心情,他都已经多久没有参加过考试,前世工作后就没有参加过考试了。 不过这院试可是十分严格的,互相传递答案和小纸条之类的是不可能发生的。 三日的时间本来应该是十分难熬的事情,毕竟吃的不如以往还不能洗澡,身上都有异味了。 可杨秉却并没有如此,他本是一个对于吃食还有卫生十分讲究的一个人,可是考试的期间注意力集中。 他的脑海之中只有经义句子,丝毫不在乎其他了。 …… “此子行文四平八稳,只是诗赋之才也仅限于此了,结构格式的工整而已,不过在这些文章之中可为首列!” 说话的是一位面容儒雅的白衫中年人,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纷纷认同的点了点头。 “张学政所言极是,诗赋才情虽一般,可行文却是骈俪” 这学正就是院试的组织者,阅卷也是以学正为主其他人为辅。 张学政抚须说道:“此字也颇具风骨” 说着看向众人说:“张榜吧!” 大门一开,众人齐呼道:“放榜了,放榜了” 这街上也格外热闹,众多身着黑帽白衫的读书人看榜。 孙三娘看着拱桥上来往的人流说:“盼儿,今天放榜街上好生热闹” “杨秉不知考的如何?” 赵盼儿笑语嫣然:“等他过来,我们问他不就便是了” 孙三娘笑道:“你呀,眼中只有欧阳” 两位位模样清秀,身着素色薄纱罗裙小步来到了茶铺里。 以往十分热闹的茶铺内,今日都前去看榜了那里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盼儿说:“你看,杨府的人过来了” 孙三娘说道:“绿珠,青荷姑娘你家公子这次考的如何?” 青荷看起来性情温和说话温糯,而绿珠看起来则跳脱了许多。 洋溢着笑容激动的说道:“我家公子是榜首第一名,夫人特命我们来赵娘子铺子里带一些公子喜欢的果子和茶饮,府中也大摆宴席到时候赵娘子和三娘也可以过来,公子特意与我们说起” 青荷在一旁补充道:“公子这些日子应付的事太多,没时间与二位娘子说” 孙三娘笑着说:“伱家公子可真是客气” 第十三章 师生训话 没有想到张学政竟然是那一日唐府宴席的宾客之一,两人畅谈许久言语之中对杨秉多有赞许之色。 不过府中的宴席,好在还是等到了贺信归来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得到了杨秉院试第一的消息。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你之才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要被眼前的而冲昏了头脑。” 原本急于向老师分享好消息的杨秉,听闻此话脸上没有不虞之色,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在这些荣誉之中不会迷失自己,可是他不知觉间已经在享受着别人的赞誉。 “多谢老师的教诲,学生的错” 看到他这幅虚心接受的姿态,他也是对这个学生十分满意。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将面前这个弟子,视若亲传。 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如今可取了字?” 杨秉摇了摇头:“还未” 贺信笑着说道:“文瑜如何?” 杨秉道谢:“多谢老师赐字” 瑜通玉,而瑾瑜有良才之意这是盼望他成才。 这杨府大摆宴席诸多宾客齐聚,连钱塘县的县令也来此说了许多劝勉的话。 只是杨秉看来这县令为人看起来绝非良善,而且与父亲杨知远貌似是貌合神离。 两人之间所谓的同僚关切之下,有着看不见的争端。 不过好歹是一县的父母官,他自然是要给予尊重的。 他在门外守望着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母亲身边的女侍绿珠掩袖笑道:“公子,你在等着谁” 杨秉面容有着发烫,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失态。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绿珠性格跳脱,知道自家公子性格随和于是开玩笑道:“公子,是在等赵娘子吧?” 杨秉惊诧的看着绿珠:“绿珠你为何如此说” 绿珠道:“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了的,我与你去茶铺的时候你的眼神总是落在赵娘子身上” 杨秉竟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他认真的说道:“绿珠此事莫要往外传,赵娘子是有心上人的” 绿珠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公子” 她自然是惋惜和心疼自家公子,第一次喜欢就遇见一个爱而不得的人,想来一定很难过。 杨秉自己都恍若不知,他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那浅笑嫣然的模样挥之脑后。 自己应该要将这种情绪抛之脑后才是,他只是欣赏赵盼儿的才华而已如此安慰着自己。 “盼儿,杨秉在门口等着我们呢” 孙三娘拿着请柬,恰好看见在门外的杨秉,只是他却是有些落寞的回了头。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为何他看起来像是心事重重” 赵盼儿回道:“可能遇见一些失意的事情吧!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杨家的客堂很大容纳的宾客很多,赵盼儿与孙三娘在见到一些贵人时也微微躬身行礼。 只是这样的主宴上她们是上不了桌的,还有私宴乃是家中女眷用餐的地方。 这是杨秉有意提出的,否则这样的宴席上女眷需要等客人用完餐才能食用。 当然不会是一些残羹冷炙,厨师会单独为她们重新做一份。 杨秉看到赵盼儿和孙三娘进门,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欣喜。 他上前说道:“盼儿姐,三娘你们能过来我真的很开心” 赵盼儿笑着说道:“平日里都是你关顾我们茶铺,作为店里的老主顾我自然不能不来祝贺你的喜事吗?” 杨秉笑着道:“里面请” 他虽然不明白这种情绪是否是喜欢,可是他还是一个理性的人。 绿珠年纪尚小看多了戏本,误以为将对一个人的欣赏当作含情脉脉的情谊。 他觉得自己对于赵盼儿更多的应该是欣赏,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回避的。 赵盼儿与孙三娘瞧见了赵氏,微微躬身道:“夫人” 赵盼儿是有来过府上的,所以一眼便认出了赵氏。 赵氏温声笑着说:“你是三娘吧!我家青鲤常常说起你的厨艺在整个钱塘怕是没有人能与你相比了” 孙三娘着微微欠身道:“小公子赞誉了” 紧接着赵氏瞧向赵盼儿说:“好漂亮的小娘子,即使是我一介妇人都看的心折” “伱们以女流之身开着一家茶铺,可真是让我好生艳羡” 三娘与赵盼儿见夫人性情平和,说起的也就多了,还会时常说起一些杨秉的囧事。 而在客堂里的杨秉却是坐在席上,逐个向各位敬酒且谦逊的应下别人的夸赞。 …… 宴席结束后,贺信说起了他在院试时的文章一一说起了缺点和改进的地方,尤其指出了策论的问题。 “文瑜,以你现在的能力想要中举绝非易事,你这些时日要静下心来好好备考” “我此次特意为了你而回来,过几日我便又要离开了” 杨秉得知老师特意为他从苏州赶了回来,心里也是莫名的感动。 离开如此匆忙,定然那边的事宜也是十分急切,能够特意抽出时间赶回来可见对他是真的看重。 杨秉揖礼,这位老师教授时无有不用心自己出错之时也指出,并且予以指导若不是有他自己的学问绝对不会精进如此之快。 孙三娘与赵盼儿相邻而坐,孙三娘轻声道:“杨秉并没有邀请引章,若是她知晓以她的性子定然要难过许久” 赵盼儿道:“我也不知晓,原以为杨秉都邀请过了,你莫要在引章面前说漏了口” 孙三娘不解道:“此事不恰好让她死心吗?不至于越陷越深” 赵盼儿露出些许无奈:“她已经陷进去了,引章看起来性情柔弱可骨子里却格外偏执,我担心她知道会想不开做错事” 杨秉倒不是遗忘了,而是在他的心中真的觉得与宋引章的关系还并不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第十四章 玉连锁 他了解到有宋以来县试在二月,府试在四月而如今已经是八月,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仲夏五月。 期间历经了三月的苦学,胜过了别人数年之功有了如今的生员的功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秀才。 等到来年八月,他就要离开钱塘县去往临安府参加解试,若是考中便是有举人的功名了。 当初范进中举便是解试榜上有名,不过在宋朝时举人的特权却没有明清时期来的多。 大宋重视科举,所以举人泛滥群体庞大,且每三年一次可想而知。 如今八月已经到仲秋,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少陵野老杜甫这一首绝句便是所写季节便是秋季,不过杨秉此刻却并无伤春悲秋之感,只觉得秋日里天高气爽。 从院试结束后他便一直在书房内鲜有外出,口腹之欲定然是后于学问的。 他心境澄明,他时常会警醒自己莫要辜负老师的殷殷期盼,还有勿忘本心。 他已经有半月有余未曾去过茶铺,不是因为绿珠的一番话,或许也有这一层原因可定然不是主要原因。 他打开窗户,窗户所对的方向正是环廊庭院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公子,门外有一女子请见” 问话的是府中的女侍青荷,赵氏知道绿珠性情跳脱唯恐担心会影响到自家孩儿学业,所以安排青荷随侍左右。 青荷性情恬静且面容姣好清秀,若是杨秉有意也可以收入房中,不过却是不能为正妻的。 赵氏她虽然出生贱籍,如今也是平妻可居移气,养移体在府里生活二十多年了,早已经站在一个官宦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而不是会产生共情,她所考虑的乃是为自己孩子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青荷的话让杨秉的注意力从窗户依开,问道:“请人进来吧!” 通禀会由门房传给府中的仆僮,然后仆僮来到杨秉的院里禀告青荷。 青荷将话传给在环廊上的仆僮,而身着灰色短褐的年轻仆僮迅速小步向外跑去。 这杨氏也是官宦世家了,杨氏虽然并非出自豪门,可也是杭州的大族,如今朝中也有京官在任权势虽然说不上公卿之家,也是可以说得上世家大族的。 如今到了宋朝虽然没有了门阀,说什么弘农杨氏了,至多只有一些簪缨世家。 府中的仆僮都是世代侍奉,他们的父母也是在府中侍候,而主人家也知根知底比较放心,从小教导不会失了礼数。 杨秉思索着难道是赵盼儿来府中寻自己?可是想也是不大可能,除去送画来府中之外鲜有到来,上次若不相邀恐怕也是不会主动来府恭贺。 他倒对比并无怨怼之心,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一定时常将问候挂在口边。 不多时一位红衫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面部涂抹着一抹浅红,眉毛也有特意的修饰过,杨秉还是有些见识的,这是宋朝时颇为知名的妆容檀晕妆。 这还有赖于当初看影视剧时,剧中人物给自己科普了一番,不得不说这个妆容会让女子的容貌显得更加精致一些。 他倒不是不认识眼前女子,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见过一面,便不会忘记。 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惊诧:“宋姑娘” 来人正是宋引章,那一日放榜的时候她也有看见榜单上位列榜首的名字正是杨秉。 她的心中即使雀跃不已,可向来性格内敛的她也没有表露的十分明显,只是在教坊司内与人交谈时多是带有喜色,琵琶声中即使是哀婉缠绵的曲子也有一丝雀跃。 她脸皮薄所以当日杨府摆宴的时候不敢上府到贺,可是心中却是想着自己是否会因此而不喜。 于是在教坊司休沐的日子,就来到了杨府拜访向门房请示求见。 她有些羞怯的低着头:“还未来得及向郎君恭贺,还请不要怪罪” 杨秉见状笑道:“我怎么会因此怪罪,你能特意来府中为我道贺我便已经十分开心了,不过一个生员的功名而已” 他心中想到宋小娘子可真是为人厚道,没有想到仅仅数面之缘而已,为此还上府中为自己祝贺。 对方可是这江南一带第一琵琶手,在他眼中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他不是古代人,没有那根深蒂固的思想认为贱籍会不如普通人。 宋引章听闻此话,眼神顿时变得晶莹说道:“真的吗?郎君开心便好,我没有什么可作为礼物的,我便为你弹一首曲子吧!郎君可有喜欢的曲子” 这话说出他顿时语塞,他可不是什么接受过官宦世家的子弟,对于琴棋书画都有鉴赏的能力颇为了解。 他顿了会说道:“宋姑娘能为我弹曲我便很开心了,哪里会有所求” 不得不说宋引章拿出琵琶的时候,她的情绪和神态都变得不同。 她就坐在圆凳上,将琵琶横于身前调弄着琴弦。 不多久露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琴面琴声缓缓并不急促,上一次距离远的缘故加之他注意不在其中远远没有这一次听得真切。 如珠落玉盘,曲调轻柔情意绵绵可是面前的欣赏之人是杨秉,这番自抒胸意也不过是焚琴煮鹤,牛嚼牡丹了。 此曲是玉连锁是一首诉诸情意的曲子,显然宋引章此次到来不仅仅是道谢那么简单,还有表达自己的心意。 她知晓自己身份不能为妻,可是能够即使作为妾室也心甘情愿,等到杨秉进士及第后可以寻求办法为自己脱离乐籍。 一曲终了,杨秉似是仍沉浸在意境之中,他觉得曲调轻柔悠扬动听。 而且旋律也很动听,自己算是近距离的听了一个音乐会。 宋引章螓首轻声问道:“郎君,我这曲子弹的如何?” 她这是在表达完心意后,询问对方的回答给予自己的答案。 杨秉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宋姑娘不愧是江南第一琵琶手,曲子果真是十分动听” 听到他的话,她缓缓抬起螓首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第十五章 未成曲调先有情 在她看来作为世家子弟,能够写出那样音律婉转曲子的人,定然是十分精通音律的。 此番应答不过是委婉的拒绝罢了,心中的的情绪积压的焦虑不安,还有绵绵情意此刻却如同一场春雨潮湿闷热。 泪水如珠似的滚落,没有啜泣不止的样子反而在极力的维持自己的姿态微微躬身道:“杨公子,打扰了” 说着抱着琴就离开了自己的书房,看到这幅作态他不禁有些尴尬的待在原地。 他不过是点评了一番,难道这是高山流水未遇知音? 不过他稍久回想起来,结合思索有些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他只是未曾将心思放在上面去想,所以在感情方面会表现的有些木讷,像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 可他也并不是傻子稍加思索结合前因后果,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只是想到这里也沉默了,这样也好也不至于让她一直难过下去,他并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对于容貌极佳的女子,他可能会欣赏却不会魂牵梦萦。 宋引章的容貌是他所见中女子位于前列之人,赵盼儿与她论比也是冬雪与夏花不同形式的美态。 于此刻而言,科举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 宋引章哭着来到了茶铺内,赵盼儿正在为客人斟茶,腰际弯下时如女子正在展示轻盈的舞姿。 她眼中的余光瞥到了宋引章掩面啜泣,与客人告罪一声便离开了。 她来了身边关切的问道:“引章发生了什么?是谁欺负了你吗?” 听到了欺负两个字,在后厨的孙三娘正在切菜时也顿住了。 手里拿着菜刀就走了出来,眼神关切的问道:“引章是谁欺负你,我去找他” 赵盼儿从衣袖里拿出帕子轻轻的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道:“不要再哭了,你不说我们如何帮你!” “三娘把刀收起来吧!这客人都被你吓到了” 孙三娘将厨刀送去了后厨,宋引章这才缓缓道来:“盼儿姐,杨秉他不喜欢我” 说着整个身子扑到了赵盼儿的怀里,面对宋引章这副模样她轻轻的拍打着肩膀安慰着。 她早就意料到这一天了,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引章没有任何的感情经历且性格单纯,所以很容易就陷进去无法自拔。 孙三娘听到她的话也不好说些什么,如果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她可以上门质问对方提姐妹出气。 可感情这种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只是没有想到盼儿的话说的全都应验了。 三娘轻声安慰道:“引章这世上好郎君多了,不一定非要选那杨秉” 宋引章那略带哭腔的语气说:“可我就是喜欢他,旁人都不行” 赵盼儿明白宋引章性情执拗,这样规劝是没有用的有时候甚至会适得其反。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诗中说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不过杨秉能够直接表明心意,而不是因此去玩弄引章的感情,这也同样说明了对方是一个至诚的君子。 她心中想着若是引章真的与杨秉在一起,那也是一段好姻缘可是这世间却是没有如果。 孙三娘也是气急:“可他不喜欢,那你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她反倒是停止了抽泣声,说道:“时间会慢慢证明我的心意的,他一定能够看见的” 说来当初还是赵盼儿给予她的勇气,那时的她觉得自己会因为乐籍的身份,对方会觉得看不上,可是赵盼儿同她说杨秉是一位并非流于世俗的人,对于她并无偏见。 赵盼儿轻轻的宽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只有继续等了” “如今的他心里只有科举,是容不下其他了” 宋引章展露了笑颜:“没关系,我愿意去等这这一切都是值得,我也不会后悔” 孙三娘道:“傻丫头,他若是不中你便继续一直等下去吗?” 宋引章摆了摆首道:“不会的!他的诗赋做的那么好,那么的有才华一定能考中的” 她可能不知道,诗赋是杨秉科举学科里的弱项,作诗这种是需要天赋才情的,仅仅依靠努力是很难成功的。 …… 春来冬去又是一个寒暑,如今解试的日子也将近了。 不同于院试就在本县内,他需要前往临安府一路路途遥远。 杨秉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出过远门,他的活动范围没有超过钱塘县的范围内。 带着家人的殷切期盼,他就要提前踏上去往临安的路,他需要提前一个月去往临安府备考。 母亲赵氏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于是让绿珠和青荷随行照顾他的起居,还有一位身着短褐气质干练,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狼腰猿臂满脸的络腮胡子,随身还拿着一根齐眉棍。 他气息沉稳,见到杨秉的那一刻沉声说道:“公子,这一路上就由我作马夫了” 杨秉同样辑礼说道:“有劳了” 他瞧得出这应该就是高手,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高手是否能做到飞叶摘花皆可伤人,还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不过不论怎么说,从身材上来说没有几个人恐怕是近不了身的。 这个时代可没有蛋白粉去锻炼肌肉,那汉子裸露出臂膀虬结肌肉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保镖。 他出行前也担心过,毕竟这古代出行不同于后世出行,不过是去一趟省城而已坐一趟火车,动车不过几个小时就能抵达了。 可坐马车可能遇到几个劫道的绿林中人,他们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为了钱财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如今却是宽心了许多,下人将一些必须品都放到了马车上。 眼看着马车就要出行,一位绿衫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了。 第十六章 横渠四句 这临安府自是比起钱塘大了不知多少,众人坐着马车便进了城。 到了临安府也没有忘了父亲的嘱托,在临安府有父亲至交好友,自己初来乍道第一步自然是要先去拜访长辈的。 这马车穿过街坊,一路上都是络绎不绝叫喊声,甚至街上还有一些果子糕点的香气弥漫着。 好在肚子并不饿临行前也带了一些干粮和果脯蜜饯,而且他分的清事情轻重缓急,自然不会贪图口腹之欲而耽误事情。 这每日读书让他养成了坚韧的性子,心志弥坚不会轻易动摇。 虽然做不到虽百死而不旋踵,可也能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意志。 马车停在一处府邸外,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的黑色匾额上写着金漆大字近云山舍。 身边的青荷将信递给了门房,他自然不能直接进门拜访,这有些家世的门户都不会让你随意进入的。 需要得到主人家的应允才能进去,不多时一位身着绛色圆领衣裳的男子走了出来,看年纪比杨秉大上许多。 面相敦厚在见到侯在门外的杨秉,也踱步上前十分热情的就拉住他的衣袖道:“文瑜,我比你年长我便如此称呼你了,你我两家乃是世交……” 看得出这位世交同辈十分热情,他也是十分有礼节的在一旁称是。 两人相谈甚欢,这位世兄为人不拘于礼节为人坦诚,两人相交让他颇为轻松。 临行前父亲与他说过,这位世伯并未仕官,可却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提倡孟子学说乃是当世治孟的大家。 这府邸甚大,在这临安府能够有如此大的府邸可见其财力定然也不一般,在钱塘的杨府比起眼前的府邸不过其二分之一而已。 两人走了许久,才穿过了环廊来到了客堂,这招待客人以示礼节自然是邀请客人在客堂会面。 刚刚进门就见一青衫长者立在那里,他手中的信纸正是父亲临行前所手书的。 而这位世兄也定是看到信中所说,才知道自己的字。 在客堂内还有一副白面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尧舜禹汤,周公孔孟”八个大字。 杨秉还是有些见识的,他写文章自然是绕不过那文章巨公,百代文宗的韩昌黎了。 他的行文从藻丽的四六骈文司马相如,到后面学习柳宗元和韩昌黎的散文。 这八个字正是韩昌黎所提出的,韩昌黎就是韩愈他也十分推崇孟子。 这客堂内匾额都挂着这八个大字,这无异于昭明心意了。 这敦厚长者见到杨秉,也是面露微笑:“听你父亲在信中提及,你要来临安府考解试功课可有松懈?” 杨秉辑礼:“万不敢有任何松懈” 他笑着道:“在我面前不用拘于礼节,我问你答便是” 杨秉明了这世兄为何如此率性洒脱的缘故了,原来家教便是这般的不过这样的氛围也是能够让他觉得放松的。 他应了句是,只见老者继续道:“我与你父亲是祥符二年同榜进士,如今却是有两年未见了…” 说着与杨秉说起了往事,他也并未显得不耐而是认真的听着。 “你不觉得我这老头叨扰,说起往事便喋喋不休吗?” 杨秉摇了摇头:“廉溪先生与家父相交甚笃,听先生缓缓道来我也是为之钦佩” 老者笑着说:“你这没有一点少年人的心性,倒是少年老成不过这样的性子才能治学” 于是继续问道:“你读书所为何?治学还是为官?” 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如他虽然有进士功名却是成了一方大儒这便是治学,杨秉其父为官辅政一方这便是为官。 可为官是求财还是贪权,这些都是直指本心的事情。 这样的严肃问题,这位世兄也表现的十分安静在一旁候着也不说话。 杨秉陷入了沉思之中,倒不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明确而是自始至终他科举便是求官,只是此刻他在叩问自己的内心,千里为官所为何? 为的是那青云之路吗?还是为国为民,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坚定抬起了头。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恰能明志,此话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振聋发聩一旁候在一旁的这位世兄也是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杨秉。 这位长者也是像是在沉吟这句话的深意,杨秉只是以为横渠四句早已经出世,可是却没有想到不经意间他又做了一回文抄公。 此话无异于黄钟大吕之言,过了良久老者才缓缓开口:“此言来明心迹,可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此话一出,这位世交之子注定要扬名天下矣。 而且能够说出此话其志定不在小,老者博闻强识作为一名大儒其知识储备不是他一个仅仅才做学问一年的人可比。 他问道:“为民立命可是出自孟子尽心上篇中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杨秉怔在原地,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点了点头。 老者继续问道:“世侄可有治孟的心得?可以说来听听” 能够将孟子中读来有所得,自然是有所研习得,不过北宋十二经之中并无孟子,所以这读书人少有对孟子有所研究的。 这当世治孟大家便是极为罕见,如整个江南治孟的大儒也只有面前的一位。 杨秉在未来之前就听父亲说起过面前这位老者身份,原名周元实字元皓,世称廉溪先生乃是江南第一名儒。 他乃是治孟大家,可并不代表他对于其他经义研究就浅薄,他能够科举中了进士就可以知道对于经义研究是颇深的。 他见识过了官场昏暗于是辞官归隐专心治学,回到了故居临安府的近云山舍。 这乃是老宅了,前唐时期便已经在了他们家乃是世代望族。 杨秉知道自己不能随意的高谈阔论,而是在心中思索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能够很快将脑海的知识进行整理。 他有过目成诵的能力,虽然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可却没有放下读书的习惯。 第十七章 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他借鉴后世狂轰乱炸的知识普及,还有当下的见解缓缓开口。 说道:“我读圣人之言如春风化雨,像是一位温敦的长者教诲,而读孟子时却如当头棒喝,一位严厉师长言语严厉,而唯有此可以纠上下之积弊,令奸佞小人而胆寒,这也是世伯尊孟之故吧!” 他听说过这位濂溪先生曾经因为厌恶官场而辞官,自然也由此而发散思维联想到了这一层。 老者抚须颇为欣慰的笑道:“汝读书而见风骨,实在胜过多数人矣,真是孺子可教也!也不愧能说出这四句煌煌之言” 他的这番话反倒是为这横渠四句所作为佐证了,这一次杨秉真的没有想过当那文抄公,而是借以咏志而已。 老者还问起了钱塘的事情,说起他的身体经不起颠簸无法去往钱塘会面老友,而他父亲政务繁忙又离不开钱塘,两人这些年里唯有书信的往来。 他虽然在这个世界只有一年的经历,可将钱塘的一些地方特色,还有趣事娓娓道来,两人听得也是十分投入。 不觉已经夜深,老者留他们主仆几人留宿,有婢子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院子。 看厢房收拾的十分干净雅致,婢子躬身施礼便离开了院子。 院子是有三间卧室,他单独一间而绿珠与青荷一间,随行的吴六一间。 在行途中他问及这位“保镖”的过往,倒也没有太多的曲折离奇故事。 他原本乃是东京禁军,如今的大宋还未到军备废弛的地步,禁军还是保有战力的。 不过天禧十六年因为军队冗员的缘故,所以就有所裁撤,而吴六正是其中之一。 被裁撤后的他回到了家乡钱塘,在得知杨府招募护院于是报名就如此简单。 吴六沉默少语,多是杨秉问上一句便答上一句。 夜色如水,这是第一次觉得有身在异乡之感,绿珠已然酣睡身边的青荷在身边为他磨墨。 他能够在院试中,数月的之功抵上他人数年的苦读,除了天赋之外还有他无一日懈怠过。 青荷在一旁说道:“公子,如今已经是三更天了” 杨秉没有丝毫睡意笑着说:“青荷你不必在一旁候着了,我也马上就睡了,否则明日你该起不来了,绿珠向来聒噪清晨就会将你惊醒,到时一天也无精神了” 青荷有些迟疑道:“可公子这砚台还未清洗” 杨秉拿出了作为公子的威严说道:“去吧!否则明日你起不来,身边岂不是只有绿珠一人了” 这又只剩下他一人在案几前,书桌之上堆砌着满是纸张,部分十分整齐的叠在了一起,而上面几张却是有些凌乱的散在桌上。 将纸张叠好是刚刚青荷在一旁收拾的,而后面的那几张纸是他后面所写的。 他觉得自己行文之时无法达到念头通畅,依旧无法摆脱前人的影子。 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丑时了,他房间书房的灯还未熄。 周柏也是今日在府外迎接杨秉的世兄,从外面回来经过环廊时,却是看见西苑的房间灯竟然还亮着。 身上弥漫着酒气,他性情洒脱不受世俗拘束,年纪轻轻便有举人功名少年得志,可却在会试中落第。 于是便放弃科举,整日诗词歌赋与三两好友一起饮酒狎妓甚是欢乐。 府中有巡夜的下人,他问道:“这间厢房是谁所住” 这周家府上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他自然不能一下子联想到今日到访的杨秉。 这巡夜的下人说道:“回公子的话,乃是今日拜访老爷世交之子” “文瑜?竟然如此夜深还未就寝” 杨秉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且一点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且每日只需要旁人一半的睡眠时间,第二天起来同样精神饱满。 他踱步向那厢房走去,来到了门前轻轻敲着门。 屋内的杨秉也是听到了动静,他有些疑惑如今这个时辰还会有谁过来,难道是青荷放心不下? 怀着疑惑不解的心情,打开门竟然是今日迎接自己的世兄。 他不解的问道:“世兄这个时辰还未安寝吗?” 不过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和煦的神色,没有一点被打扰的不愉。 周柏笑着道:“我已经习惯了,倒是文瑜竟然也是这个时辰还未安寝,你不会怪我打扰吧!” 可虽然口上说着人都已经进了屋里,如周柏大抵就是习惯过着夜生活的一群人了吧! 他看到案几上的纸张,不禁有些惊叹道:“文瑜,我今日方知为何我为何痴长你多岁,却远不如你的缘故了” 他自然没有怀疑这些纸张都是之前所写,因为纸上的墨还未干透。 杨秉谦逊的回道:“世兄过誉了,你年少成名且诗赋之才,已经是闻名于江南了” 这周柏虽然放弃了科举,可是才情甚高不喜欢研习经义,却是喜欢诗词歌赋且在江南一带也是十分有名。 有许多歌伎求一词而不得,因为只要周柏为谁作一词,那么那名歌伎定然是够扬名。 听到诗赋上的他还是喜上眉梢,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听到他人的夸赞,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旁人的恭维,可是杨秉的话他却是觉得对方是发自内心的丝毫不作伪。 他不喜研习经义,那是因为少年得志的他无法接受自己在科举的失意,可是他的策论与经义绝对不差。 他手中拿起的正是杨秉最后所写的一篇文章,通篇下来文辞格律严整,对仗工整和声律铿锵。 他激动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读文瑜此文,如同在读哀江南赋,有文有笔,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他的鉴赏能力绝对不差,他在经义和策论上的水平绝对不弱于二甲进士,他的父亲乃是江南有名的大儒,经义自然不会差。 “且文瑜此字我也是甚爱之,此文便送于我吧!” 说着竟然激动的不由分说,拿着那张纸犹如视若珍宝一样离开,仿佛手里的不是白纸而是金银。 不得不说此文乃是他今夜念头通畅之作,直抒胸臆可谓是言之有物了。 第十八章 初识 这些时日里,在周府与家中并无太大不同,每日依旧早起练字,早已经褪去初始腕力不足的缺点。 对于初始阶段的人,在笔法、结构、章法上有很高的要求,而他在这些方面都已经挑不出问题了。 如今真正的可以说的上书法有价,落笔有神了若是论境界应该称得上墨守迹象,雅有门庭,这样的作品可以称得上佳品。 若是说书法作品,这样的字是可以为他人观的。 濂溪先生拿到他的字帖时,也连连称赞言:“人有风骨,字亦有风骨” 虽然此言只在客堂间几人流传,可是作为老者的长子周柏可是知晓父亲少有夸人,而从杨秉入府后便称赞连连。 即使作为亲子也很少得父亲如此夸赞,可周柏并无妒忌之心,反而也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濂溪先生有两子,长子周柏科举失意后便一直在老宅近云山舍,而次子周祯乃是续弦所生,与周柏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可两人的际遇却截然不同,如今已然是而立之年,前两年才通过解试有了举人的功名,如今正在东京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 他的人生际遇可以称的上一句大器晚成,三十岁才考上举人但是丝毫没有气馁,依旧本心不改备考会试,有百折不挠的勇气。 在客堂内杨秉,周柏还有老者正坐在一起,有下人进门道:“老爷,二公子携好友回来了” 一旁的周柏道:“他不是要准备会试吗?怎么会今日回来了” 周柏对于弟弟周祯在当面是多有训斥,常言他是驽马之资,更需要付出常人更多的努力。 但是旁人说是将他与弟弟两相比较,他都会站出来为弟弟辩解说他乃是璞玉,经历雕琢一定能够成才。 濂溪先生年纪愈长精力有限,所以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是花在经义上,而对于教子却是少有干涉。 从周祯记事以来,面前的大哥亦兄亦父所以十分尊重。 老者只是轻笑道:“领他们进来吧!恰好领文瑜与他认识” 身着灰色短褐下人道:“是,老爷” 不多时两位一位身着白色长衫,和青色长衫的三十岁上下男子走了进来。 白色长衫的男人面相方正,说不上俊朗却是满面正气他见到了堂上的人,立刻辑手道:“父亲,大哥” 身旁的青衫书生却是朗朗星目,温润如玉有着一副好皮囊。 也同样辑礼道:“欧阳旭见过濂溪先生,与周兄” 老者微微颌首,而周柏也予以回礼他乃是与同辈自然不能不作表示,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杨秉听见欧阳旭的名字,眼神的瞳孔震动心想是同一个人吗? 他像是注意到了杨秉的目光微微颌首表示善意,杨秉也点头示意。 周祯看到兄长身旁的杨秉,不解的问道:“这位是?” 周柏十分热情的说道:“我本想同你们介绍的,没有想到你主动问起” “文瑜乃是父亲至交好友之子,才学博雅论才情我远远不如” 杨秉辑手道:“杨秉见过诸位,岁青兄盛赞了论才情我远远不如他也” 岁青乃是周柏的字,两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不再以世兄相称了。 周祯反倒是十分认真的说道:“文瑜兄不必自谦,我兄长从不说虚言,他既然如此说你的才情也是定然胜过于他的” 周柏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的确是如此想的,笑着道:“还是吾弟了解我” 两人虽然同父异母,可是感情却是甚笃,周祯对于兄长也是十分敬重。 几人交谈之中,杨秉发现这位欧阳旭与人交谈时表现的凝重随和,可是在听说杨秉乃是来临安参加解试,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了倨傲之色。 他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从一个人的微表情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秉性,这是一个内外表里不一的人。 他主动试着询问道:“欧阳你可曾去过钱塘?” 欧阳旭和煦的笑着说:“我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笑容如春风化雨让旁人都平生好感,杨秉像是碰见同乡之人一般说起:“钱塘有一家茶铺的果子,与茶饮甚佳欧阳可曾去过” 一旁的濂溪先生抚须说道:“文瑜可真是一个老餮,说起了家乡吃食眼神中都有光彩” 周柏也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 欧阳旭一开始脸上面露难色,听到后面的话语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了许多。 放下了芥蒂之心,他以为面前之人是在有意试探自己与赵盼儿的关系。 如今他即将会试,他有进士及第的信心若是自己暴露了与一贱籍女子的关系,那将影响自己的青云之路。 虽然赵盼儿已经恢复良籍,可内心仍存芥蒂他欧阳旭虽然出身寒门,但依旧是有门槛的。 这寒门可不是一些平民百姓,他们祖上也是家道中落的士族。 虽然心中心里喜欢,但是世俗眼光让他说不出口。 他笑着道:“我在钱塘时整日闭门读书,家中的一应开销都是由身边老仆负责” 杨秉知道面前的欧阳旭就是赵盼儿口中的心上人,等待着娶她过门的如意郎君。 可是他明白面前的欧阳旭,绝对完成不了他的承诺,可怜了对他一往情深的赵盼儿了。 欧阳旭似是不想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于是向老者询问了一些经义上的问题。 会试是由礼部在东京主持,会在贡院里举行考试,应考之人皆是各府的举人,通过的被称为贡士。 然后这些贡士再进行殿试,通过之人将可以有进士出身,且东华门唱名这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如今的杨秉今年十七岁,来年的会试就是十八岁了若是进士及第,绝对是少年成名了。 欧阳旭与赵盼儿相恋了三年,他自然是知道赵盼儿与杨府有字画的往来,他的手上还有一幅赵盼儿所赠的夜宴图。 在得知杨秉乃是钱塘杨运判之独子,他在心中隐隐觉得对方定然是识出了自己与赵盼儿的关系。 所以才有意在自己面前提及茶铺,来试探自己的身份。 第十九章 天女图 欧阳旭身边的老仆随在他的身后,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异于是关切的问道:“官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是周府为他安排的一处别院,他在环廊上踱步像是在思虑一些事情,而身后从小伴他左右的老仆又怎么看不穿心思呢? 欧阳旭面无表情,说道:“这来自钱塘的杨秉定然是与盼儿相识,他刚刚在濂溪先生面前有意提及了茶铺,就是为了试探我的身份” 老仆德叔急切的说道:“官人莫要提及自己与赵盼儿之间的关系,若是流传开来对于您是十分不利的” “即使他向来宣扬,只要官人你不承认其他人只会认为是对方品行不端,嫉妒你的才能所以才攻讦于你” 欧阳旭摇了摇头道:“我观对方言行,并不是那样的人” 老仆道:“官人这人心隔肚皮,是看不穿的,你这次前来拜访濂溪先生,因为听说来年的会试的主考官林大人,与濂溪先生关系甚笃,可以借此了解其文风喜好” 欧阳旭点头道:“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误了正事” 赵盼儿替他置办了田产,让他落下民籍,重新在两浙参试,这才有了赴京赶考的机会。 此次再落第的话,他将又要重新等上三年赴京赶考。 …… 临安府不同于钱塘县,而这些时日里更加热闹,因为解试将近这临安府也是聚集了来自各县的学子。 而自古读书人和名妓是无法分开的,读书人自诩名士皆风流。 而雍翠阁不同于其他的妓馆,里面的女子皆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而这样不仅宾客不曾减少反而络绎不绝。 而今日的日子尤为不同,因为雍翠阁的名妓柳云芷会在今日登台,若是有才子能得青睐将有机会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这入幕之宾自然不是男女欢好,而是在她的阁楼内独自一人抚琴与他听。 这名妓不仅仅需要容貌过关,还要才情出众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诗词歌赋还要写出不错的好文章。 因为读书人需要灵魂的共鸣,若只是以色侍人只是视觉上的吸引而已,而若是女子才貌双全还能俘获读书人的内心。 这样的难得日子,周柏将正在家中温书的杨秉也骗了出来,当他来到了雍翠阁的时候想要离开却是来不及了。 周柏告罪道:“文瑜我绝非有意欺骗你,等会我罚酒三杯” 随行的那些好友也纷纷哄闹着:“对,等会定要让岁青以酒赔罪” 杨秉自然不会抓住此事不放,他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道:“谁不知你向来好酒,这种惩罚不要也罢” 周柏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免了我的罚酒” 欧阳旭与周祯也在其中,欧阳旭与杨秉不同虽然他行为举止都十分有礼,可是如这样的烟柳之地他也并不陌生。 读书人常聚的场所便是青楼了,他自然也不会免俗,不过他并不沉湎于其中而已。 可以说这么些人之中,唯有杨秉一人是小白。 对于青楼他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他是一个普通人难免会心情荡漾。 不过他还是强忍住心底的涟漪,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做不到和尚那样美色当作白骨观。 一个个身着薄衫的女子莺莺燕燕的围绕在他们的身边,这些女子并不是阁中主要角色。 面对这些女子的主动相迎,那扑鼻而来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鼻而来。 杨秉颇为不习惯喷嚏连连,若论容貌杨秉可以说的上芝兰玉树,朗月入怀,这些人之中唯有欧阳旭能与之相比了。 所以这些女子中许多人都有意要往这位俊朗公子的怀里扑去,谁说只有男子会急色,这女子看到容貌好看的男子同样也会失去理智。 周柏看出了杨秉的窘迫,于是笑着说道:“怎么未见过我来时,你们也是这般热情” 这些女子中有人笑道:“岁青先生的眼光如此高,哪里能看得上我们这些胭脂俗粉,只有里面那些姑娘才堪堪入得了您的眼” 周柏的名声在这些妓馆里尤为兴盛,谁不知道周岁青的一首词就能捧红一位花魁。 见周柏为自己解了围,他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即使搁在前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不过对于杨秉这种表情,旁人也并未觉得不妥,因为的确有温敦君子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还是有着读书人的信仰的,不会指责你是端着姿态有意如此之类的话。 这临安府里的读书人如此多,雍翠楼里的人却并不拥挤,那是因为消费就决定了其群体。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读书人还是较为穷困的,像这样的花销对于他们就是天文数字,这个时代的贫富差距会超过你的想象。 雍翠阁随意的开销都在数十贯上下,即使比起东京都不遑多让了。 而一贯铜钱就是一两银子一贯为一千文,杨秉在钱塘的茶馆每次所点的桃花果子也不过二十文而已。 这样的消费水平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进入雍翠阁呢? 众人上了二楼,那宽敞的圆台在杨秉看来就像是瓦舍一样。 他在钱塘时在一些节日里,会和府中的人一起去瓦舍观赏节目。 宋代的消费水平并不低,瓦舍通常又被称为瓦子,里面玩闹的项目很多,都有杂货零卖及酒食之处,还有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背商谜、学乡谈等表演,人们进去了,会有不少享乐,也要花费不少的钱两。 他坐了下来,身边的案几上有摆放着果脯蜜饯还有一些糕点。 在一些纱帘的背后有女子怀里抱着不同的乐器,弹奏着乐曲。 不同的乐器弹奏不仅不觉得嘈杂,反而觉得曲声异常的和谐,就像是他后世所听见的交响乐一样。 在圆台之上有身着清凉薄纱的女子,露出霜雪般洁白的皓腕,还有纤细的腰际。 在台上跳着旖丽的舞姿,伴随着音乐让气氛达到了高潮。 他看着她们的舞姿,就像是敦煌莫高窟壁画上天女一样的装饰,舞姿翩翩身上的银铃也发出清悦的声响。 第二十章 登场 紧接着台上的女子一一退去,那幕帘之后的女子慢慢登场,丝带纷飞,她们有的怀里抱着琵琶,有的口边吹着萧,有的便坐在那里弹着古筝。 杨秉眼神中充满惊讶,他虽然在节日里去过瓦子看过戏,可是却来自异域的舞蹈也能出现在临安府吗? 一旁的周柏看出了杨秉眼神中的惊讶说道:“这种舞蹈名为紧那罗,乾达婆来自朱罗国,你没有见过也是实属正常” 欧阳旭在一旁道:“钱塘县靠近海域,能够接触到许多他国商人,我倒是在钱塘县见过,没有想到文瑜竟是没见过” 杨秉目光看向他,而欧阳旭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欧阳旭为何对自己怀有敌意?他想到了昨日在周府所说的话,看来他昨日试探的那番话被对方所看穿。 看来也的确如他所想,这欧阳旭并不想知道他在钱塘还有一位红颜知己。 周柏眼神之中流露出不悦,他性情洒脱他若是认可之人,是绝对不容许他人说上半句坏话。 可是考虑到欧阳旭乃是自己弟弟的至交好友,于是委婉的说道:“想来是文瑜家教甚严,所以少有见到那些新鲜事物” 欧阳旭在心里暗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情绪所左右。 他也是躬身辑手道:“是在下失言了” 众人称赞其风度,杨秉也笑着说道:“无事” 这个时候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只会显得他没有风度,他也不会去指出他欧阳旭在钱塘县有一位红颜知己。 他只是在心中惋惜赵盼儿所托非良人而已,就这样一场小风波像是不曾发生,众人的目光落在台上。 这雍翠阁分为上下两层,这些女子表演才艺的台子距离众人位置要高过一成年人的高度。 坐在一楼的客人虽然也能看见台上的舞蹈,可远远没有二楼客人看的真切。 在二楼的这些客人身份多是有一定名望和身份的,如杨秉等人是借着周柏的身份上楼,而场上还有一些官员也在场。 这些女子的脸上都有一层薄纱遮住了半边面容,颇有几分半掩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且名妓柳云芷还未出现,这些宾客并未露出一幅急色的模样。 在后台一位妆容精致身着华丽的女子正眼神淡然的看着外面的一切,她的身边还有一位面容有些稚嫩的小姑娘。 只听见那小姑娘说着:“柳姐姐,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你一样便好了,那么多的读书人都为之追捧,我没有被卖到雍翠阁的时候,娘亲就教导弟弟一样要成为读书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他们这些读书人都为你而倾倒” 小姑娘说起自己的身世并不难过,因为即使不被卖进来家里也养不活她,她是前些年家中洪水淹了家,一家人流落到了临安府成了难民。 雍翠阁的管事见她有几分容貌,且有副好嗓子给全家换了几袋大米。 柳云芷嗓音清冷:“负心薄幸多是读书人,阿楠我们这种身世他们是瞧不上的,所以我们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了,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她看起来就像是娇艳欲滴刚刚绽放的的花瓣,可是她的话却像是久经风雨一样。 小女孩鼓着腮帮子郑重的点了点头,不过须臾又展露出笑颜。 柳云芷见她这副样子,也只是无奈的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姑娘,该你上场了” 后台有女子恭敬的说道,这些女子就是专门侍候她的,如眼前的小丫头同样也是。 她只是看得更加通透,虽然如今备受追捧可是人的审美都是会有厌倦的时候,会有新人替代她的位置。 因为这番话是当初她顶替上一代花魁时,对方同她所说随着年纪增长她的感受也愈发深刻了。 随着名妓柳云芷的出现,那接下来自然是要经过旗楼赛诗的比赛了。 这旗楼赛诗就是由柳云芷出题,在场的读书人呈上去给对方过目,只要诗句对方能够入眼对方就能见面,否则你花再多的钱财对方也不会相见。 而读书人则尤其喜好这种比赛,因为一旦你赢了不仅仅能够扬名,也能成为一种谈资。 而青楼方面也能抬高女子身价,若是和其他女子一样随意登台与大家见面那便是身价大跌,所以你花再多的钱财对方也是不愿意的。 而且雍翠阁的招牌便是柳云芷,这些人能够如此趋之若鹜便也是为了她。 这里的位置距离台前愈近的人身份便越大,只见数人坐在一起而坐在首席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男人。 只听见那儒雅男子说道:“这位名妓是何人?怎么有如此多的读书人趋之若鹜” 被问话的男子乃是临安府的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乃是从四品官。 面前的儒雅男子竟然还能坐在首席,他到底是何身份? 只见这位苏知府说道:“听说是江淮名妓柳云芷,论才情可比这杭州前三位” “使相若是有意,在下便让她过来为您弹上一首曲子” 他抚须笑着摆了摆首:“不必了,你苏知府与萧钦言今日就是一位普通人,安静的看我朝的读书人的才情” “使相好雅趣” 这位竟然是平江军节度使,兼参知政事、知苏州事,他本应在苏州竟然来到了杭州的临安府来了。 这知府一幅前倨后恭的样子就能够理解了,毕竟朝廷中有传闻皇后有意想要召回萧钦言为相,他们这些地方父母官在这一州之地可能颇有权势,在东京可就没什么发言权了。 这每个人的案几上都摆放着一张洁白如霜雪的白纸,还有女子在一旁为其磨墨。 可谓是红袖添香,每个人都想着大展手脚在此扬名。 第二十一章 采桑子 柳云芷身着月白色的纱裙,她走路时轻抬裙摆。 整个身体藏在薄纱之后,台下的人只能隐隐看见身影。 她声音婉转动听:“今日良辰美景,大家以此为题” 杨秉身边的是一位绿衫女子,模样娇憨的看着她,一时间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些。 见杨秉投来目光,她一下子羞红了脸背着手,踮了踮脚不好意思的站在那里。 杨秉见她年纪不大,像是逗弄着小猫儿一样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温和并无半点轻佻,她说道:“我没有名字,不过姐姐们都唤我阿楠” 不过又补充道:“我不是有意失神的,还是郎君太好看了,阿楠才…” 说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杨秉觉得面前的女孩实在娇憨。 于是说道:“你坐在这里吧!这里有果脯,蜜饯” “不需要你来帮忙” 她这才展露笑颜娇憨的笑了起来,与杨秉对坐了下来。 全然没有半点心机的样子,她的动作轻缓的拿着案几上的果脯缓缓送入口中,可口中还未吃完又拿起蜜饯塞进嘴里。 “好吃,太好吃了” 那腮帮鼓起来就像是松鼠一样,说起话来也是模糊不清。 她的目光又盯在案几上的酸梅汤上,因为刚刚杨秉只说起来了蜜饯与果脯,所以试探性的将目光落在了饮子上。 杨秉也不落笔,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娇憨的样子,他瞧出了意图笑着说:“你喝吧!” 就像是妹妹一样,他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都没有妹妹。 周柏搁笔已然已经写完,他的位置与杨秉邻近。 笑着说道:“这小姑娘实在有趣,文瑜可不要忘记了落笔” 周柏身边随侍的女子原本心中的欣然,看见了阿楠也不禁生出艳羡,虽然周柏乃是江南名士,但阿楠身边的公子竟然如此宠着她。 杨秉笑道:“我诗赋才情平平,并无佳作便不献丑了” 周柏说道:“文瑜这雍翠阁若是你以白纸上交,那可才是扬名了,我知你性情这可不是所想要看到的吧!” 杨秉露出无奈的神色,一旁的阿楠说道:“哥哥,柳姐姐为人真的很好,你能不能写一首好词给她” 杨秉问道:“你为什么如此说?” 她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我听其他姐姐说,如果柳姐姐有一首好词作曲定然还能好上几年,否则过不了半年光景就是昨日黄花了” 这花魁本就是一碗青春饭,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杨秉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抚平白纸提笔写道:“采桑子 “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 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一旁的阿楠也放下了手上的吃食,安静的为杨秉磨墨。 看着杨秉的落笔她虽然看不懂可就是觉得这字写的可真是好看,她如今方才被卖来不久,这雍翠阁并未请先生教授她还并不识字。 欧阳旭也早早的写完,诗赋乃是科举必考的科目之一,对于他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 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杨秉,而他在写完后将墨吹干,交给了身边随侍的女子。 “这位朗君,您的字可真是清朗俊逸” 欧阳旭面对女子的夸赞只是温声回道:“过誉了” 女子将他所写的诗作递了上去,小阿楠将杨秉写好的诗作也递了上去。 不多时一张帘子从二楼上端一直放了下来,上面是由人摘抄下来的诗作。 “苏大人,你这临安府不仅有佳人还有才子啊!” “好诗作啊!原本我在想一个女子的才情再高,又如何能论读书人的诗赋,如今看来却是我短见了” 而当然也有人觉得自己的诗作竟然被遴选淘汰的自然心中不服,而看到后觉得心中羞愧只觉得自己的诗作与之相比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这欧阳旭,周柏的诗作也在其中,这被遴选出的拢共有十首,不过周祯的诗作并不在其中。 他的脸上并无诧异,他的诗赋才情平平平日里只是一心钻研策论和经义。 “有人道:“好诗,好诗,此诗当作魁首!不知是何人所作” “杨秉是何人?竟然连岁青先生的诗作与之相比,也少了风采” 听着众人的议论之声,周柏的脸上露出笑容并无恼羞成怒说:“这何止少了风采,文瑜此作吾远逊矣” 欧阳旭此刻也不禁正色起眼前的杨秉,这不仅仅是一位官宦子弟而已,而是真有才情之人。 他扫清心中原有的偏见,他心中觉得在这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此刻结交才是善理。 他也在一旁恭维道:“此篇诗作一出,当立压一时” 杨秉的目光看去,竟然是先前与自己有恶意的欧阳旭。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心中厌恶其为人而没有好脸色,而是十分淡然处若的回礼。 这高挂着的满是文人墨客的诗作,可众人皆被一首所吸引住了视线,这是往常也不曾有的。 萧钦言抚须感叹:“此诗的意境甚美,这些诗作虽也为佳品,可与之相比却是输了数筹之多!” 他虽被朝中清流攻讦视为祸国乱政的奸臣,可是在诗赋和音律方面他同样也是大家。 这临安府的知府也是在一旁附和,说道:“本朝才子才情甚佳,有赖于使相这样的能臣和官家的盛名!” 萧钦言笑着品着茶说着:“莫要恭维于我,这是官家的功劳与我何干” 这知府并不是无意义的恭维,而是在天禧六年时萧钦言上书扩大了科举的录取名额。 他在此刻提及这有赖于萧钦言,并不是无的放矢的。 所以说毫无意义的恭维之语,远不如你去称赞他人功绩,否则也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第二十二章 意外扬名 不得不说读书人之间的吹捧,更加润物细无声。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如周柏这样的大心胸,心胸狭隘之人自然看不惯他人扬名。 有人小声道:“谁知道会不会是盗用他人的诗作” 显然他的诗作并没有入选,只是见不得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嫉妒那种万众瞩目的焦点。 周柏为人随性洒脱,行事率性而为见有人发声自然是义愤填膺。 起身说道:“是谁?站出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人认出了他说:“那是岁青先生,他的诗赋在扬州乃是一绝,他的父亲乃是大儒濂溪先生,难道他与这位杨秉是至交好友?” 萧钦言抚须叹道:“濂溪先生我素来仰慕,没有想到其子也颇具才情,果然家教甚好” 一旁随侍的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说道:“濂溪先生还有一子,明年便要进京赶考,我考量过其才,取中并不难” “扬州文风蔚然啊!” 众人皆是附和,这着青衫的儒雅中年人身份特殊乃是扬州通判。 州试时,由诸州判官主持报考进士的士子的考试,一般都在秋季所以又名秋斌。 他不仅仅与周柏其父乃是至交,当初周祯参加考试的时候他也是主考官。 因为濂溪先生周元实并不牵涉党争之中,两人之间完全是以文论交。 而周祯也是那一年的解元,他召见周祯时说过一句话:“汝大器晚成,惟靠勤勉莫要忘了初心” 有一个少年成才的哥哥在前,他的所谓的成就便会被人拿出来与他兄长比较,他的这番话为的是不让周祯被一时的成就所迷失了双眼。 周柏的话并无有人应答,显然那人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有一士子站出来说道:“岁青先生若是能写出此诗,我等定然是心服口服,可是这样一首诗乃是一个我等未曾听过的之人所作,难免会心生疑惑!” 一些心中也有疑虑的人也纷纷应和,周柏见此人眼神真诚知道此人并非是背后说人坏的那种人。 周柏一声嗤笑,说道:“文瑜兄论才情胜我百倍,我父曾问其志未来是选择治学还是求官” “他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着他激动的喊道:“这等惶惶之言,岂不是黄钟大吕之声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做那盗人诗作之事” 刚刚发问之人也口中呢喃着,然后一脸羞愧的辑礼:“是在下不识凌云木,多有失礼” 此言一出这所谓的诗作抄袭之事早就摆在一边,还有名妓柳云芷的期待也已散去。 只听见有人道:“还请岁青先生为我等引见这说出文瑜四句的杨文瑜” 这文瑜四句也就如此传开,作为当事人的杨秉还是颇为羞愧的,毕竟无论是词还有这被改作文瑜四句的都并非本人所作,虽然在这个世界上算是首创,可他依旧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欧阳旭也在口中呢喃,他叩问自己何曾几何时也曾有过如此赤子之心,可是在落第之后他所想的便是那条青云之路。 他喃喃自语道:“杨文瑜你不过是未曾受过挫折与磨难罢了,终有一天你也会与我一样,抛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番话无异于是唤醒了多少人的初心,有些正当年少的读书人心里所想的都是报效家国,这番话无异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他们不吝于极尽溢美之辞,如萧钦言这样宦海沉浮的老臣,也不禁面色凝重的说了句:“这四句可为天下读书人的名言警句” 他遥想当初自己何曾不是一心报国,为这天下黎明百姓可是一路的崎岖让他愈发的看不见了那道光而已。 那身着青衫的儒雅男子,轻声呢喃着:“杨秉,杨文瑜” 像是要将这个名字牢记在心里一样,这几句不知让多少心有不甘之心哑然失声。 而那薄纱之后的柳云芷也不禁有些失神,口中呢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何等的心胸,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至诚君子!” 她从卖入雍翠阁的时候,见她容貌好就有人教她诗书,为了吸引那样读书人。 可是圣人典籍可以使人明心见性,让她知道风骨所为何? 今日她方见到,何为读书人的风骨她似是看到了一个忧国忧民的身影。 …… 杨秉终究没有进入那名妓柳云芷的闺房之中,即使有周柏的有意撺掇下也没有配合。 不过经今日一事过后这雍翠阁的生意将再拔高一筹,这柳云芷的名声也成了这苏杭第一名妓。 多年后在这临安府,还有人流传着这等趣事。 杨秉并没有因此事而得意忘形,反而更加的沉心静性,因为他明白这外界的铺天盖地的赞誉,同样也能变成骂名。 唯有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就像那句所说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才是正常人。 在这周府时还收到了这柳云芷的书信,信中无非所说的是仰慕其才华希望能够得以相见,可杨秉写信以如今读书为主要,委婉的回绝了。 他明白这封信不一定就是那柳云芷亲自所写,那雍翠阁不过是想借他之名将柳云芷的名声再拔高一筹。 毕竟那一日的杨秉选择了直接离开,有人说杨秉乃是至诚君子不好美色,也有人说他家有悍妻惧内不敢前往种种流言四起。 可唯独没有人说是因为杨秉没有看上柳云芷的姿色,毕竟作为名妓第一个需要过关的就是容貌了。 …… 在一处阁楼里,一位女子对着镜子描画着眉毛。 对着身后的人儿说道:“阿楠,能和我说说那文瑜先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第二十三章 名士怀真 她的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妆容淡雅,真是一位少有的美人儿。 少女颇为活跃的笑着说道:“他生的好看,比柳姐姐看起来还要小上几岁呢,而且很随和桌上的蜜饯和果脯都让阿楠随便吃。” “本来他不想写诗的,可是阿楠求他说柳姐姐需要有一首好诗,于是他就写了” 她的眼神中流露着异样的光彩,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年纪,又露出些许遗憾可惜没能相见。 …… 临安府的护国寺乾德二年所建,距今也有数十年之久了。 这里香火鼎盛人流密集诸多香客络绎不绝,周柏携弟弟周祯与杨秉来此上香,顺便会见老友。 欧阳旭前几日已经告别先行离开,周柏沉湎于诗文词赋,出入于佛,道两家之学。 与其说是来上香,还不如说是特意来拜访老友。 读书人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前人诗中有云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而且朝廷之中如今官家崇道,底下大臣对那些迎合上意的举止都是会被士林所唾弃的。 所以官场的官员也是鲜有谈及鬼神之事,读书人自然也将此视为标榜。 这位护国寺有一位高僧怀真,幼年好佛于是出家为僧,其人也是犹好书法用笔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他的草书也是一绝。 周柏与之相交也是机缘巧合,两人辩论佛法而相识,后来发现兴趣相投于是成为了至交好友。 不过在寺中他同样是一位怪人,因为他也好作诗,喜欢饮酒酣畅之时便不分墙壁,器皿,衣物都随意泼墨作诗。 不过他常言在岁青面前不谈作诗,唯有书法还能拿得出手。 可就这样的怪僧,护国寺不仅仅不排挤驱逐他离开,反而对他礼敬有加。 因为宋朝重文,这使得民间文风蔚然一片,那些有才具的人自然也是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尊重。 士农工商读书人居首,而和尚,道士都是三教九流,他们对于泼墨挥毫作诗的怀真和尚自然十分礼敬,且他出身士族为人率性洒脱文化素养很高。 “小师父,我等求见怀真法师” 周柏并没有称呼小和尚,那是因为和尚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和中为上,以和为尚只有佛门的有道大德才能作如此称呼。 而怀真好佛学,尤其对佛学经典研究颇深而精通佛法,善于讲经的人便称为法师。 小沙弥也同样躬身回礼,显然周柏已经是熟面孔了,所以他为其引路。 这自然不可能随意来一人指名道姓的想要见到寺庙哪一位高僧,这庙内的比丘会指引你去的。 小沙弥将众人从人声鼎沸的大殿外一路穿行来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禅房,不禁让杨秉呢喃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一向沉默不语的周祯也附和的点了点头,他也是第一次随兄长来拜访老友。 只见从禅房内走出一位形羸骨瘦,一纳麻衣的僧人走了出来。 “极为应景” 原来说话之人竟然是他,杨秉的印象中和尚应该是油光满面,一身百衲衣与香客谈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都已经被功名利禄和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他突然想到那么一句:“到你末法时期,我叫我的徒子徒孙混入你的僧宝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他们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 他的声音极为低沉磁性,周柏笑着说道:“你不似一个和尚” 因为眼前的僧人的麻衣上还沾染着墨水,胡子也是十分凌乱少有打理。 没有名士的样子也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质,可是却让人周身舒适不自觉的放下心来。 他笑着说道:“道由心悟,岂在坐也” 说着看向一旁的杨秉道:“施主也能看到禅,颇有佛心” “想必他就是你备受推崇的杨文瑜,读书见风骨乃是至诚之君子” 杨秉辑手:“法师赞誉了” “这位便是汝弟吧!常常听你提及果然是内秀于心,外毓于行” 周祯听到一时间忍不住眼眶微红,他没有想到兄长在旁人面前如此夸赞于自己。 站在兄长的角度上,他是一个严肃和对他管教颇严的兄长,但是不会去打击自己的自信心,而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勿要眼前浮云遮住视线。 杨秉的文瑜四句都已经传遍临安府了,在护国寺的怀真也是由他人之口所得知。 特别替其扬名之人乃是扬州名士周岁青,名人效应就是这样传播的更广,成为一段佳话也不是不可能。 周柏说:“怀真你好书法,我身边的文瑜兄的书法也是一绝,你们可以与之比较一番” 这怀真笔法临摹晋人王献之,张芝,还有前唐的张旭。 他的笔法如今已经是一派大家,他不仅仅是扬州书法大家,在如今整个大宋书法一道也是大家。 若论草书,整个大宋弗有与之论比的,他爱书法乃是痴的。 听闻杨秉也颇善书法,眼神之中都闪烁着光亮,周柏的诗词他是服气的,可是论书法却是入不得他的眼。 杨秉也不推辞,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练字未有一日有过停歇,他自认自己的字已入佳品。 后世有清人包世臣在《国朝书品》中将书法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 平和简净,遒丽天成,曰神品。 酝酿无迹,横直相安,曰妙品。 逐迹穷源,思力交至,曰能品。 楚调自歌,不谬风雅,曰逸品。 墨守迹象,雅有门庭,曰佳品。 瘦金体在当时未曾现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算是初创者。 杨秉对于怀真的盛情也不拒绝,这倒是他头一遭没有选择低调推辞。 周柏也是为之好奇,当初在雍翠阁他便知道杨秉并不是一位喜欢出风头的人,喜欢低调藏拙。 第二十四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走进禅房之内,这里布置十分雅致一眼便瞧见了书房。 上面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洗心斋”,在旁边还有小小的茶室,可以看出平日里也喜欢与朋友在此品茗长谈。 杨秉一眼便瞧见了那书案后面墙壁之上,挂着一副小草字帖,上面所写的正是千字文。 点画虽简可是法度分明,杨秉当初临摹字帖之时,书法老师便与他说起过各家特点。 所以也是记忆深刻,这小草不同于狂草那般恣意放纵,点画及字里行间的连绵萦带较少。 他对于书法还是有一定鉴赏水平的,他明白单论书法境界他是远远不如的。 杨秉摇头称叹:“怀真大师的这篇千字文小草,我远远不如” 一旁的周柏插话道:“文瑜,我论书法在怀真面前抬不起头,你可要给我争份面子” 怀真也是期许的眼神看着杨秉,他从来不以自己的书法成就而洋洋得意,他只是为书法而痴罢了。 杨秉见推脱不过,于是说道:“那我便献丑了” 在这样的大师面前,展示实在有些心里没底。 他展开纸张,周柏在一旁为他磨墨,他屏气凝神从未有过一刻会像今日这样的认真。 他所写的也同样是千字文,就像当初他启蒙之时背的第一篇文章,于他而言印象深刻且他有过目成诵的能力,落笔时没有任何停滞。 洋洋洒洒千字一蹴而就,一旁的怀真看的十分认真眼神凝重。 杨秉写完后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这样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也是十分耗费精力的一件事。 写完后心里也是颇为满意,这是他目前水平最高的作品了。 怀真抚须叹道:“好字啊!岁青果然不欺我,这样的字已经可为一派大家了” 他虽然写的是小草,可并不代表着对隶书和楷书并无鉴赏能力。 一旁的周祯也是心中震撼,他是第一次见杨秉的字,这种清逸消瘦的字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视觉震撼。 …… 杨秉住进了周府也已经有些时日了,每日除了钻研经义且时常向濂溪先生请教,便是不断的写着策论还有文章。 这成功并无捷径想要成功,也只能依靠题海战术。 周柏见杨秉又从书楼中出来,便好奇的问道:“文瑜你一点也不似一个少年人,倒像是一位老学究” “你年纪轻轻家中可曾给你定了婚配?” 这书楼的两边都有香案,清香缭绕且有婢女在旁左右交替放入香饼,使香味散发出来。 杨秉道:“未曾婚配,家中对我期许颇高,尚未提过” 这话倒也不是全然是这样的,其母赵氏在自己院试结束的那段时间里,也曾有意在自己面前提及过。 不过都被自己言语搪塞了过去,以科举未高第不敢分心为由。 周柏道:“我有一门表亲她年方十六,与你的年纪相当,举止端庄且为人知礼…” 可话还未说完,杨秉笑着道:“岁青兄何时做起了媒人” 周柏面露尴尬之色,不过很快便又笑着道:“文瑜正值年少,没有佳人在侧解语岂不是寂寞?” 杨秉摆了摆首,眼神像是作思索看向极远处。 周柏见此问道:“文瑜可是有佳人在心中?” 杨秉只是想起了一个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不过他还是颇为失意的说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周柏自然听出了这是诗经中蒹葭的句子,意为所思念的人在水的彼方,因为有河的阻碍所以是可望而不可及。 周柏哑然,他觉得杨秉这样的男子竟然也有爱而不得的时候。 就像这首短诗中所说的那样,当初两人相见之时就是隔着一道河,可如今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一道河。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话题,等到杨秉离去之后。 在周府的屋内,周柏的妻室吴氏问道:“那杨家公子怎么说?可有表态” 这吴氏也是苏杭一带的士族之家,正所谓门当户对两家也是家境相当,两人婚后也是举案齐眉并无间隙。 作为大族出身的女子,对于丈夫在外面的行为并不会过多干涉,这一次找人丈夫帮忙是因为家中小妹来府中看望她时,恰好瞧见了杨秉从书楼中借书出来。 还有外面对于杨秉的传闻,也是心生孺慕在听闻了他的家世后,觉得虽然只是杨氏在钱塘县一脉分支,不过其人颇具才情未来很大可能进士及第,也算是能光耀门楣且有不错的前景与未来。 周柏坐下后,将杯中的清茶一口饮尽说道:“这门亲事大抵是不可能了,文瑜眼下并无成亲的打算” “且看得出他有心上人了,你还是熄了这门心思吧!” 吴氏说道:“我小妹知书达理,且为人貌美眣丽你没有同他说起吗?” “而且他不知道若是娶了我家小妹,将来即使入朝为官,也是颇有助力的!” 周柏并没有提及,他觉得在杨秉这样的正直君子面前讨论这些,就是在羞辱他所以并没有说及。 不过面对妻子的争论他也没有回话,只是郁闷的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自己却又是何苦来哉,想了想还是一醉解千愁不如出去痛饮一番。 这士族乃是分嫡出和庶出的,不过吴家和周家这样的望族都会一碗水端平的,如周祯便是庶出可是与兄长周柏依旧是兄弟亲深。 这吴氏自己小妹乃是父亲妾室所出,吴家姐妹之间关系都很好,所以对于小妹所看上的人,她也是极力的去促成。 第二十五章 假字 吴氏扶额有些想不明白,苏杭吴家这样的望族以往都是与京兆名门望族结姻的,竟然有人拒绝这样的政治投资。 岂不知入了官场,有吴家在背后在官场可以少了许多阻碍,有生之年能入卿相也是未尝可知的。 而于吴家也同样是互赢互利的局面,朝中也能做到翁婿互帮互助。 吴沅乃是家中姐妹排行第六,嫁给临安周家的乃是她的二姐,那日去往周府探亲看望二姐,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去书楼看看大儒濂溪先生家中的藏书。 她十二岁便诵读诗书,同样她也是一个好书之人,可上了书楼便瞧见了一位青衫书生看书时心无旁骛。 本来如吴家这样的望族家风是不可随意与陌生男子攀谈,可是吴沅心生好奇上前时,却令她苦笑不得对方竟然将她当作了书楼中的婢女。 他的言行举止并没有任何轻佻越矩,行事也是一位温敦的君子,并没有红袖添香就夸夸其谈。 于是从二姐的口中得知了此人身份,竟然是前些日子在临安府说出为生民立命那四句的杨文瑜。 少女慕艾作为二姐的如何看不出来,于是才有了求取姻亲的事情。 她虽然作为二姐不能决定六妹的婚事,但吴家结亲除去其家世还有女婿的才华,所以在吴氏看来以杨秉的才华向吴家提亲,这吴家是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门女婿的。 吴沅这些时日都住在周府,吴氏瞧着妹妹娴静的样子说着:“我让你姐夫试探的问过那杨秉,他并没有娶亲的打算” “六妹你温良贤淑,且有我们吴家这样的望族有什么样的年轻俊彦找不到?如果临安府没有,便在东京的几位相公家公子里看看可有中意” 绿衫女子的脸上丝毫没有失望,反而洋溢着笑容:“二姐我知道你是怕我因此而伤心难过,可是正因此我才觉得这样的男子值得托付一生,若是因为吴家的权势而成为姻亲,那他便并非真的喜欢我” 吴氏知道六妹性子从小就执拗,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回头。 可又于心不忍告诉她对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如今付出的真心也只是白费和徒劳。 不过她心里还是存有一丝侥幸,认为那杨秉定然是没见过六妹,所以才会拒绝的如此决绝。 那凡俗女子怎么能比上吴家望族的女子,心中有了思虑也就有了主意。 …… 这从来到临安府便没有好好逛一逛,身边跟着婢子绿珠和青荷,还有少有言语的吴六。 “公子,听说周公子为你指亲了,还是吴家这样望族的女子,若是夫人知道定是欢喜的很!” 绿珠不仅性情开朗,而且很善于与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不过在周府半个月的功夫,连府中的婢女之间都能聊的起闲话。 当初周柏在书楼里谈及此事的时候,有为香炉添香的女婢,这八卦乃是女子的天性,闲暇之时讨论时这事情便在府中传来了。 杨秉哭笑不得道:“此事可不要随意外传,这样会有损别人的闺名,也不要同我母亲说知道吗?” 青荷道:“公子是不喜欢那吴家小姐吗?” 杨秉摇了摇头:“我都未曾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与不喜欢!” 青荷道:“那公子为何不见一见再作决定呢?这望族的女子不仅仅能够给予公子助益,而且家教甚好定然是温良贤淑的女子” “我…” 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又无奈道:“如今我还不想分散注意力,老师对于我的殷殷期盼,还有父亲与母亲的期望,当下最重要的乃是考取功名,我何必去耽误人家” 绿珠小声嘀咕道:“公子说的这些分明都是借口,只不过心里有放不下的人而已” 青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随在身后眼神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绿珠这样的性子自然是憋不住话的,而绿珠与青荷两人又是赵氏安排给杨秉的院内婢子,自然是无话不谈。 他知道自己家公子只是在有意的躲避这些事情而已,或许还存有些许期盼。 临安府比起钱塘县繁荣许多,几人从南岸的闹市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对岸这里依旧是热闹非凡。 一路上都是一副喧闹景象,人声鼎沸两边搭建着棚子,有一些商贩售卖着东西。 这最前面的乃是一个卖字画摊主,这里围着的人也是最多。 只听见那商贩说道:“你听说过那雍翠阁的文瑜四句吗?那杨文瑜” 周围的人也是颇为捧场,应和道:“这如何不知?听说还是岁青先生的至交,这与你铺子有何干?难不成你就是杨文瑜?” “不过我听说那杨文瑜可是俊俏郎君” 众人听的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摊主的年纪已经快四十岁了,因为整日曝晒的缘故皮肤有些黝黑,虽然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可看起来怎么也与俊俏不搭边。 面对众人的调侃他也恼怒,摊主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便说道:“诸位莫将我开玩笑,我若是那杨文瑜,便向岁青先生求诗便衣食不愁,哪里会在这里摆摊” “我这里可是有那一日杨文瑜亲笔所写的书法作品” 只听见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杨秉的那张纸上的小诗流传出去后,他的书法也引起一些人的追捧。 那摊主将一幅卷轴缓缓摊开,一旁的杨秉看着那字迹的确与他的字十分形似,可是却是有形却无神。 因为瘦金体与传统的晋楷和唐楷都是有所区别的,要想短时间模仿到如此水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可以看得出对方有一定的褚书的基础,不过褚遂良的字线条更加的宽绰疏朗,而瘦金体更加的纤细,险劲。 不过模仿他的字之人书法境界并不低,可是竟然做出这种事来,还是颇为辱没其才华了。 无论对方有何不得已的苦衷,这件事毕竟是打着自己的名声去卖字帖。 第二十六章 言谈甚欢 “这幅字多少钱,我买了” 果然听着这名头,这人群中立刻就有人走了出来说道。 那摊主立刻喜笑颜开,说道:“还是这位公子有眼光,这杨文瑜未来定然是有大成就之人,未来未尝不会成为朝中的相公,你将字买回去,将来就是价值千金” “这幅字我买你不贵,六十贯即可”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引起一阵骚动,这收藏的代价也太高了。 而出声之人是一位年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也是被杨秉的那四句煌煌之言所震惊到的,他想买回去不是因为作以投资而是仰慕。 可是六十贯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他从其他县里来临安府便是为了参加解诗,身上虽有余钱但也并不多。 听到价格还是悻悻然的退了下去,而摊主也并没有任何的失落,依旧是笑着张罗着觉得自己的字画一定能够卖出去。 “这幅字我要了,这里是六十贯” 只是一位青衫公子,身边还有一位书童随侍左右,两人的面相都十分清秀,引得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感叹竟然有这样好看的郎君。 而一旁的杨秉却是觉得那青衫公子面相有些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一日在书楼遇见的女婢吗? 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虽然仅仅一面他便记住了她的面容。 他心中想着既然是周府的人,自然不能看着她白白受骗,而且还是因他被着摊主骗了钱。 一位婢女在府中条件再过优渥,这六十贯想来也是积攒不少功夫。 摊主听到有人愿意买下这幅字,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好果然还是这位公子有眼光,这就为你…” 可话还没说完,他的生意便被一位不速之客所打断。 “字虽好可并非正品,我虽不知其大作背后者是谁,想来他也不愿借他人之名” 听到此人的话语,摊主一下子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幅字的确是他偷来的。 而且他的言辞有误,杨秉的字帖真正流传到临安府内的,不是雍翠阁的那首采桑子小诗,而是护国寺怀真法师的千字文字帖。 怀真好书法,许多人上护国寺不是为了上香礼佛而是为了拜访怀真。 而杨秉离去之时,怀真征得杨秉的同意将字帖挂于墙壁之上。 与他相交的一些好友,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幅千字文,文人多好诗赋字画,一时技痒自然便临摹其墙壁上的字帖。 而有些废稿会被沙弥收拾出去,一些卖字画的摊主会从那些沙弥手上买下这些废稿。 而摊主也是识字画之人,显然从其中挑选到了不错的字帖,于是收来后便装裱一番放在摊上售卖。 那青衫公子看着说话之人笑着道:“我不买了” 摊主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公子可不要被人骗了,这人想来是同行之间指派人来特意污蔑我的” 这可是断了自己上门的生意,前面那个穷书生是因为没钱买不起他自然不着急。 可这人不仅仅拆穿了自己底细,还断了生意这怎么不让人恼怒。 这自古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就当场抓人见官了。 那青衫俊秀书生,轻柔的说道:“我相信他” 虽然女子的姿态尽显,可也没有多少人去怀疑,毕竟这如今有些服妖不仅仅衣着似妇人,且口涂胭脂,头上作妇人冠。 这与之相比都是大巫见小巫了,这青衫书生正是吴沅,身边的书童也是她的丫鬟。 至于为何如此巧合出现在这里,是何原因便不得而知的。 “你们既然不信便离远一些,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因为这位施主便是杨文瑜本尊,还有这些乃是庙内的沙弥自作主张将废稿流传在外!” 一道声音引得杨秉回头,他立刻辑礼说道:“怀真法师” “原来他就是杨文瑜,果然是一表人材” “难怪会如此笃定,别人自己的字能不认识吗?这摊主是班门弄斧了” 人群之中皆是如此议论着,却唯独没有怀疑怀真法师的话中真假。 这摊主着实有些羞愧,就要卷起自己所卖的字画就要走人。 怀真道:“慢着” 摊主回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怀真法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他以为是要送自己进官府,所以辑手讨饶。 只见他从自己的麻衣袖口中掏出了几串铜钱,温和的说道:“这是你同沙弥买字画的钱,还请施主将那几幅字画留下,莫要流传在外坏了几位吾的几位老友名声” 摊主有些吃痛的将那几幅字画连同杨秉的那幅假冒字帖也一同留了下来,说道:“怀真大师,这些钱便算了” 说着就要离开,怀真道:“这些钱本就是你的” 见怀真的语气不似作伪,于是收下了铜钱收拾字画就离开了。 能够平安离去,没有惹上官司已经很难得了。 “阿弥陀佛,没有想到庙内的沙弥一时贪心,差点坏了文瑜的声名” 怀真双手合十眼神真诚,杨秉同样回礼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只见那位青衫公子向自己走来,杨秉自然是认出了对方的女儿身。 只听见那女子走到了他的跟前说道:“杨郎,书楼匆匆一别可还记得我?” 杨秉在短暂的失神后,恢复过来说道:“原来是周府的小娘子” 吴沅见到怀真微微欠身说道:“怀真法师安好,我二叔与您乃是故交” 怀真问道:“不知这位故交是?” 吴沅说:“我二叔名为吴安世” 怀真抚须笑道:“原来是元平,他也是素来喜好书法若是能够得见文瑜的字,自然是心中欢喜” 吴沅浅笑道:“我本就是准备将字帖买来献给二叔,只是如今却是落空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杨秉说:“不知杨郎可否为我代劳重写一幅” 面对女子的笑容,杨秉有些赧然的低下了头,倒不是被对方的笑容而心中荡漾,而是他少有与女子相处的经验。 第二十七章 雨过天青处 杨秉在前世性格就木讷且内敛,不善于言辞少有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生。 有喜欢的女孩子也仅仅是一些日常问候便没有了下文,他何尝有女孩子如此称呼他的。 这郎时常都是对一些丰神俊朗男子的称呼,如曲音误周郎顾。 这如何不使得他面红耳赤呢?虽然有些赧然可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仪道:“无碍,吴姑娘” “仅仅费些笔墨而已,不妨事” 刚刚对方都说过自己二叔的姓名了,自然不会还以周家小娘子称呼,也明白面前这位姑娘一定不是书楼的婢子,想来也是与周家有旧或者有亲戚关系了。 她的那一双眼神瞳凝秋水,也学着男子的模样辑手道:“那便有劳杨兄了” 说着转身离开,不过又转过头来眉宇间都带着笑意:“杨兄我的名字是吴沅,下次见面可以称呼我为六娘,可不要忘了” 怀真笑而不语,说道:“文瑜我们就此道别了,我庙中还有事情处理便不多留了,下次得闲可去禅院见我” 怀真性情洒脱,不拘泥于俗流无论从称谓上还是言语中,都未曾将佛挂在口边。 就如他所说的,道由心悟岂在坐也。 与怀真告别后,杨秉见到街上还有卖瓷器的,瞧见了天青色的瓷瓶这是天青釉瓷,一眼瞧去就像是碧玉一般。 摊主为了推销自己的货物,轻轻的在那天青釉瓷之上轻敲,他明白如何是扣声如馨。 杨秉站在面前,他终于明白如何为雨后天青云**之美,他与摊主讨价还价五十贯敲定了价钱。 摊主见杨秉答应唯恐他反悔一样,立刻为他打包好交予到了他的手中。 “吴六哥小心点,这瓷器容易摔碎” 吴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看他膀大腰圆的体型手中拿着瓷器手中恍若无物一样。 当初他也有想过想要锻炼出一幅好身体,奈何这打磨身体与读书不同,他与常人也是一般无二。 一番下来也是气喘吁吁累的汗流浃背,于是也就放弃成为一个文武兼备的幻想了。 看来上天给了一个好脑袋,却没有给予他好的体魄,对此他也已经十分满足了。 在这个时代读书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武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太低,武将终究是不得官家的信任。 不得不说有吴六这样的壮汉在身旁,即使美婢相随也没有人想要上前找不痛快。 有些地痞混混有些跃跃欲试,可是迎上了吴六的那一双漠视的眼神还是退缩了。 吴六是天禧十六年被裁撤的,他乃是参与过澶州之战的老卒,虽然在战场之上有所建功,可上司贪墨军功得以升迁。 而他如大部分宋朝的武将一样,被压迫习惯了于是选择了隐忍。 也就有了后来被裁撤的命运,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了,没有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有更大的苦难。 吴六的目光扫过临安府的繁荣景象,看见了街上的膏粱子弟,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前面的自家公子。 他期盼着朝堂之上,因为有公子这样的相公主持公事,他勤勉努力虽然天资聪颖,却从不恃才傲物。 为人随和,无论是仆僮婢女还是自己这样的武人他都没有倨傲之心。 而文人视武人如豚犬这是如今的现状,若是公子这样的人成为朝中相公想来会去改变这种现状吧! 他的脚步落在地上每一步都如此坚定,他要矢志不渝的跟随着那个背影。 回府的时候周柏也恰好出门,只是他看向杨秉的脸上满是笑意,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看向了吴六手中的汝瓷。 “文瑜,怎么有闲情雅致买来瓷器把玩?” 在他的印象里杨秉少有接触与读书无关的事,所以眼中的惊讶倒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意的。 杨秉笑道:“兴之所至,见其色泽素雅自然又是官窑出品,就花钱买来下来” 周柏好奇上前品鉴了起来,他兴致广泛名玩古画,瓷器玉石无一不通又无一不精。 吴六在杨秉点头示意下也放心将瓷器交到了周柏手中,他仔细打量一番说道:“这的确乃是官窑,每年从东京流到临安府也不在少数,这件瓷器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质感甚佳。” 说到这里停顿了下,说道:“不过这是一件官窑的废弃品,看这瓶口处有一道细小瑕疵,这样的御瓶是没法合格的” 紧接着问道:“文瑜,花了多少钱买下” 杨秉也并不恼怒,回道:“五十贯” 周柏摇了摇头道:“文瑜这是被奸商所骗了,即使宫里御拣清退的也至多不过四十贯” 绿珠一向都是精打细算的主,听到被人骗了立刻秀眉微挑义愤填膺道:“我去找那摊主,真是一个奸商” 杨秉见她这副模样笑道:“莫去了,这出手了便没有退货的道理” “而且我觉得残缺一些反而更加真实,何尝不也是一种美呢?” 周柏道:“文瑜可真是有一幅好心态,若是旁人这个时候定是找到摊主的摊前了” 不过这种事情即使闹到衙门里,也无法判的清的。 买卖瓷器在买到手之前就要查验清楚,否则即使吃亏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绿珠在一旁又重申道:“公子,我们真不去找那摊主了吗?” 杨秉接过那汝瓷笑道:“我觉得它值得这个价格,它便值得” …… 吴氏领着六妹吴沅回到了临安的吴府,府中的一路走来仆僮与侍女见到后纷纷行礼说道:“参见二娘子与六娘子” 吴氏说着:“这杨秉不仅你看着中意,还需要祖母拿定主意才行,如今爹爹被朝廷外放到澶州开德府任盐铁使政务繁忙根本没时间归家,等祖母敲定主意便修书一封让其拿主意” 这澶渊之盟签订之地就是澶州,此地乃是北辅之地甚为重要,且盐铁使也是十分重要之职关于国家财政。 此次若是得功归朝最低也是三司任重职,甚至可以窥视相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二十八章 宴席邀请 为何要祖母拿定主意,那是因为府中的大小事情都是由祖母拿定主意,即使父亲也是听从祖母的意见。 孝文化深入人心,即使你再位高权重在家中也是多听父母之言。 两人穿过环廊,身为二姐的吴氏一路上也是多有叮咛。 走进房里,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坐在那里,慈眉善目看起来就是一位好相与的老人。 下座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刘氏,衣着华贵身边也是婢子侍候着。 “老夫人,小六的年纪也不小了该为她张罗一门婚事了,听二叔说起临安府尹家的公子不错,谦逊知礼,妙有姿容这样的年轻郎君小六也定是喜欢” 坐在堂上的老夫人,笑容和蔼:“那倒是一位良配,小六自小便是由你抚养,你待她视如己出为她寻一良配的心情我自是理解的,不过这还得小六答应” 雍容的妇人道:“那自然是” 自从吴沅生母离世后,便在她身边抚养长大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吴家乃是名门望族,家教甚严不会出现宠妾灭妻的丑闻,也自然没有主母厚彼薄此的事情来,讲究的是一碗水需要端平。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本性都是自然对亲生子女更加亲厚,可是礼教却告诉你需要视他人子女也如自己子女一般,这便不是易事。 需要自小的教导,所以才会讲究门当户对名门闺秀更适合持家。 一位清秀的女婢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夫人,大娘子二小姐与六小姐回府了” 那坐在堂上的老夫人关切的说道:“还不快让她们进来” 说着看向刘氏道:“我那可怜的小二,听说周府的那周柏虽然是名扬苏杭的才子,可却是整日流连烟柳之地,所交者也是一些僧道之流,如今也尚未有子嗣” 说着还颇为伤心的拿出袖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身边的婢女也道:“老夫人,对几位小姐都关怀备切” 刘氏道:“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这乃是两家共愿,如今那周柏也未曾另纳侧室,老夫人莫过于担心,想来心里也是有小二的。” 老夫人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齐声道:“祖母,娘” 老夫人看到两人顿时露出慈爱的笑容道:“来,小二和小六都坐到我身边来” “小二这些年想来定是苦了你,若是有委屈定要与祖母说,老身亲身登门那周元皓也定会羞愧难当” 吴氏破涕为笑道:“祖母,濂溪先生是一位十分厚道的君子,我在周家也并没有受到不好的待遇” 老夫人那双枯槁的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拍着:“那便好” 说着看向一旁的吴沅:“小六,刚刚你母亲还为你说起你的婚事,如今你年岁渐长可不能再耽搁了” 吴沅扑到祖母的怀里道:“我可以一辈子陪着祖母,和母亲” 下面的刘氏说道:“尽说些孩子气的话,你还能一辈子留在我们身边不成?” 一旁的吴氏说掩袖笑道:“小六如今怕是不愿了,她孺慕一位青年俊彦” 老夫人说道:“是哪家公子,竟然能让我家小六喜欢” 刘氏在一旁笑而不语,吴沅娇羞的说道:“祖母…” “乃是周府世交,出身苏州杨氏其父乃是钱塘县通判,也是世代簪缨之家,且其人颇具才华与妾身丈夫也是互为知己好友” 吴沅补充道:“这是他带给二叔的字” 说着她从身上拿出了一幅卷轴,接着说道:“他曾说过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六娘听说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他能立此宏愿其志向便远胜了天下大多读书人。” “他才华兼具,可没有风流才子的习性,我听说他曾得那苏杭第一名妓柳云芷的青睐,也从不逾越雷池一步,是一位真正的谦逊君子” 一旁的刘氏也是眼神颇为诧异,因为小六从没有如此夸赞一个人,想来是情根深种了。 可是若不是亲眼相见,又如今知其秉性如何万一一切都只是他人伪装,欺负小六涉世未深受了欺骗她又于心何忍。 笑道:“姑娘家家也不知矜持,还没出嫁哪里有如此夸赞男子的” 两位婢女缓缓将卷轴展开,上面所写的赫然是千字文全篇。 老夫人语气惊讶道:“如此好字,可真是风姿卓约,即使是老身这粗识文墨的老妇也是爱不释手,何况元平那等痴人” 刘氏道:“老夫人若是喜欢便让那年轻人再写一幅给二叔便是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岂可一直劳烦与别人,我只是一时所好罢了” 下人将卷轴又重新收了起来,身子又退到了两侧。 “老身过几日便是我的寿宴,便邀来我看看是怎么的俊彦能让我家小六所钦慕” 吴氏躬身道:“是,祖母” 而在房内正在写着策论的的杨秉,突然听见外面的绿珠的声音。 “公子,周公子来了” 杨秉打开门与周柏打了个照面,周柏笑着说:“过几日,吴家老太太七十岁生辰,我们周家一同前往你也与我一起” 杨秉推脱道:“这…我只是一个外人去老夫人的宴席有些失礼” “而且时间仓促我也没办法准备礼物” 周柏笑道:“不用担心,老太太特意与我说起让你一同前往,礼物我都给伱一起备好了” 杨秉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如何知道我?” 周柏意味深长的笑道:“我也不知晓,到时候与我一同前去即可,长者之请可不要轻易推脱喔” 杨秉无奈应了下来,如这样的宴席自然所请宾客皆是临安府的一些有身份的人。 他突然想起在卖字画摊前所遇见的女子,吴沅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同是姓吴这天下自然没有如此巧合之事。 看来周柏说给自己说一门亲事,所谓的表亲也不尽实。 没有道明身份,只是试探自己是否有结亲的打算与想法。 第二十九章 盛宴筵席 这周家无愧于苏杭一带的名门望族,仅仅出门便是如此大的阵仗。 杨秉坐在马车里,颇有些感慨也明白了当初杜工部吟诵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何心情了。 不过此刻的他却是不配说这种话,毕竟自己也是这个阶级的既得利益者。 在周府的角度上考虑,作为吴家的姻亲若真是几辆驽马驾车参加老夫人的宴席这才是失礼之处。 这吴府之大比起周家临安的老宅近云山舍要更大上些,毕竟如今吴府无论是长子还是次子都是在朝任官。 而周家所有的也只是濂溪先生的名望而已,至于周柏的诗赋才子之名在一些读书人眼中这这算不得声名。 毕竟如今朝中相公重经义策论,而轻诗赋而朝中如此,自然民间也是如此。 所以说论底蕴这周家是远远不如吴家,宅子就像红楼梦中贾府一样恢弘。 仆僮和侍女穿流不息,他们手中端着当季的瓜果,还有蜜饯糕点。 在见到客人时还会逗留躬身行礼,论礼仪根本无可指摘。 众人行至水榭才做分离,杨秉看到有老仆将濂溪先生带往了别处,这里多是年轻士子聚拢在此。 他们众人中显然有人与周柏和周祯相识,都是在临安府熟识并不希冀。 周柏为众人介绍起杨秉的身份,他们也知礼的与简单数语便不再攀谈。 加之杨秉个人喜静没有刻意寻找话题,所以就中止了与众人的交谈,他也乐得清净环顾四周。 如今宴席已经快要夜深,天上的圆月高悬一轮清辉洒人间。 如杨秉并不想再提及杨文瑜这个声名了,有周柏那日的宣扬凡是与人打了照面,别人便会说道:“你便是说出那为生民立命的杨文瑜?真是久仰大名,词赋华章为我辈景行行止” 旁人或许喜欢这种恭维和聚光灯下的感觉,他却不像供人观赏。 所以提及杨秉这个名字实在名声不显,自然无人上前交谈。 他扶栏望了望那一轮圆月,千年后依旧清辉不减,惟有今人古人之变。 不知多少人望月而感怀,杨秉同样也不能幸免,他是真正的漂泊异乡却又找不回归路。 明明他的记忆力如此好,可是对于那个世界的印象却是在一点点消减,而他也慢慢的适应了成为这个时代中的一部分。 这些士子多是临安府有身份家世的子弟,齐聚在一起也有成亲的也有未成亲的。 如这样重要的场合,加之吴家有意择婿的消息宣扬传开,那些未成家的士子们自然是意动。 谁不知吴家几位女子都是端庄贤淑,且姿容眣丽且吴家乃是望族,两家联姻自然对于前途也有所助益。 那些已经有家室便不作此想了,吴家女子尊贵自然不能娶作平妻或是妾室。 妾室也不过是高于奴婢而已,在府中是没有地位可言的。 而他们又不能休妻再娶,这不仅仅有碍于自家声名吴家也不会担此污名。 宴席开场各自落座,每个人身前都有一个案几且有女婢侍候。 负责为其斟酒处理一些上桌的吃食,这坐位也是井然有序的,如濂溪先生还有吴家长辈都是坐在西南边。 有官身的则是坐于东南边,而没有官身在身的便坐在西边按照年齿长幼来排序。 而杨秉这种没有身份,没有官身年纪在众人中又最小的自然是陪座末席。 宴席之上不可谓不豪奢,银箸琉璃盏,看着精美的器皿杨秉都变得斯文了起来,下筷之时也小心翼翼,唯恐打翻酒盏。 杨秉看着案几上的菜肴,生豆腐、百宜羮、燥子、煠白腰子、酒煎羊、二牲醋脑子、清汁杂、熰胡鱼、肚儿辣羮、酒炊淮白鱼无论是色香味皆是俱佳。 这已经是撤下了第一轮上了第二波菜了,杨秉瞧明白了主人家只要举杯敬酒,一盏喝下去后就会给你换下两盘菜。 这是严格的遵守着凡酒一献,从以两肴的规矩,当初在钱塘时家中摆宴席之上也是一样。 士族都会讲究这一套礼仪,不过如这样就需要备好两套厨师班子,否则根本上菜来不及。 他们需要在祝酒后从容的上两套菜,若是匆忙这就失了礼数。 坐在杨秉身边的是一位与他年纪相若的士子,他的记忆力很好乃是经过水榭时,周柏向众人介绍自己身份时,第一个向自己问好的。 “杨兄胃口甚佳,只是酒量却是泛泛!” 只见那士子挪揄的语气笑道,杨秉的确是食量一直不错,且他秉持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 多会在撤下时,将盘内的菜肴清理干净,不过酒器里的酒却是没怎么动。 说起酒自古文人墨客都有赋诗,如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只是他并非喜酒之人,对于别人的话他也不生气。 反而笑了笑道:“菜肴不美乎?我本是一老餮,佳肴当前我如何只能看着” 那士子哈哈大笑:“杨兄果真是真性情,我敬你一盏” 杨秉举盏对饮,这酒的度数远远比不上后世的那些白酒,仅仅一盏根本醉不了他。 若是这种场合吃醉酒闹出了什么失礼,那可就落得一个狂生悖妄的名声了。 杨秉在这宴席上也不是什么注目的人物,自然落得一个清净,他也觉得浑身舒泰。 旁边的女婢瞧见了他的这幅姿态也忍不住偷偷低声笑了起来,如这宴席上如他这样的士子恐怕也是寥寥。 “濂溪先生,那堂下谁是杨秉杨文瑜?” “老夫人,坐在末席的那一位便是” 周元皓虽然德高望重,可是眼神还是锐利的很一眼就看到了杨秉。 老夫人的目光却是有些浑浊,根本瞧不见那西边的末席。 “有些远了,倒是瞧得不真切” 身边随侍的刘氏说道:“不如叫那孩子上前,老夫人也能看的真切” 第三十章 论迹不论心 老夫人笑着道:“不必了,不用打扰各位的就餐,待宴会结束了再见一见这年轻人” 她活到如今的年岁,自然是年老成精这个时候单独召见那个年轻人,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容易遭人嫉妒。 从远处走来一位年轻婢子来到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耳侧轻声说着,这随侍在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可不低。 在这个家中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风雨雨,在听到婢禀告后。 在老夫人身边道:“二爷回来了” 老夫人从容道:“那便让他先进来吧!” 她的情绪表露的十分平静,二房乃是他亲生儿子,而如今的吴家主君却并非他所生。 可在这个家中,无论是长房还是二房都是一视同仁她都做到了绝无偏袒任何一方。 “元平兄,你姗姗来迟可要自罚三盏!” “通判大人” 一路走来这身着绛色长衫的儒雅中年人也纷纷与众人还礼,这通判一职在扬州其权也仅次于知府了。 “娘,我路上耽搁了” 他向上座的老夫人告罪后便落座了,老夫人也笑着笑点了点头。 不多时宴席也到了尾声,仆僮不急不缓的将宴上的菜肴全部撤下。 宾客都一一退去,杨秉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恰好,可是他与周府同来这个时候独自离去有些失礼。 他一个人立在水榭之中似有所思,恰在此时一位婢女来到了他的跟前道:“杨公子,老夫人有请” 杨秉有些诧异为何唯独召寻自己,不过这个时候主人家还是寿星派人相请,他自然不好回绝。 他心里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这吴府不会是在招婿吧? 在一间房内,站满了人有周元皓父子三人,还有刚刚回来的吴家二房的吴安世,还有长房的夫人和二房的夫人以及吴家姐妹三人。 在吴家除去还未出闺的吴沅,只有老二和老四嫁在了苏杭,而她们的其他几位姐妹都嫁往了东京。 从东京回一趟苏杭殊为不易,且如今的长房的主君如今在朝中的位置较为尴尬,因为政见不同的缘故得罪了后党为首的萧钦言一党。 可是却与清流又格格不入,这个时候与吴家相交自然会被认为是在站队。 不过相比扬州的这些官员而言,神仙打架与他们有何干系,他们只知道得罪了吴家二房的吴元平,与他们的前途息息相关。 吴安世展开杨秉所书的这幅千字文卷轴,眼神之中如见珍宝。 抚须道:“无怪怀真那和尚于我信中说,扬州又出了一位书法大家,相必便是这杨文瑜了” 老夫人也笑道:“即使我这位妇人,也能瞧得出这幅字写得好” “前些时日我便看见过他,竟没想到他会写这么一幅好字!” 濂溪先生道:“元平是在哪见过,我这位世侄少有外出” “前些时日,我与知州大人在雍翠阁与萧使相议事,曾见过这年轻人的风采,使相见到这位年轻人也叹道苏杭一带果真是文风蔚然” “世伯,萧钦言乃是佞臣以鬼神之说事君,您怎可与他为伍?朝中的那些清流君子才是您依附的人” 周柏面色铁青道:“周祯你果真是好大的胆子,在世伯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周柏直呼其名可见他心中是真的生气,不是因为吴安世的地位,他的性情素来率性随和,虽然不是傲视公卿,可也从来不作谄媚之词。 他与吴安世虽然差了辈分,可是在外更像是同辈相论一般。 周祯的行为在他看来便是十分失礼,他从不谈及朝堂诸事。 他曾言朝中衮衮诸公所思的不过是权谋心机,所以在他的心里所谓的清流也不过是玩弄心机之辈。 吴安世也并不恼怒,周祯揖手道:“是我无状了还请世伯恕罪,可是圣人说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故世伯有错我还是要说出来” 周祯虽然平日里沉闷不语,可是性子却是最为执拗的,一旦认定的事情即使是任何人也无法规劝于他。 坐在上座的老夫人也是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可见其心境修养有多高。 只是吴家的一些女子却是眼光有些不善了,吴家与周家乃是姻亲关系,可是周祯的这番话无异于就是在打吴家的脸面。 吴安世淡然的说道:“那我便与你说说这位佞臣做了些何等荒唐事,祥符六年川陕地区王均起兵叛乱,他以安抚团结为上,不动兵刃稳定了局势,天禧三年任升州知州开挖治理荒湖,减免部分赋税有治理水利之功!” “他假借鬼神之言是真,可有真才实学也是真,我恨其玩弄权柄是真,倾佩其才同样也是真” “可朝中的清流我只看见了我兄长经济之才,却被他们以私德攻讦致使外放,你说说那些清流君子们和萧钦言又有何不同” 此处的经济之才,乃是经邦济世并非后世的经济。 濂溪先生也说道:“论迹不论心,你需要用心去看而不是只听见旁人所说的” 周祯没有继续言语再次行礼后便退到了一旁,像是在细细的揣测那番话,也在心中思索那番话的对错。 吴安世倒也不担心这番话会流传出去,在这里的也都是自家人,而且吴家已经再旗帜鲜明不过了。 一位婢女走了进来:“老夫人,杨公子来了” 老夫人展露笑容道:“快,快请进来” 杨秉进来后,给众人一一行礼没有任何有失礼节的举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这里刚刚有一场关于清流与后党的争论,不过对于杨秉而言他的身份就已经表示了他的站队。 他的老师乃是清流领袖柯政的徒弟,所以乃是再根正苗红不过了。 不过清流之中自然不全是吴安世口中所说的那些,他是因为兄长被外放所以心中的郁愤难消而已! 第三十一章 媒妁之言 清浊之分无非就是党争,可是这朝堂之上并非个个都是君子,君子朋而不比,周而不党。 君子与众和群不结私党,朝中每个相公都是饱学之士,这等粗浅的道理自然知晓。 可是有些道理他们即使知晓也不会去践行,若是凡事只论对错那么便如同吴家长房的吴恕一样被朝中之人攻讦外放。 这东京繁华景象如何能够放下,所以此事关乎于本心。 有赖于周柏在一旁为杨秉引见,所以他才能做到礼数周全。 老夫人目光慈祥的看着杨秉道:“果真是一个好孩子,容貌也是生的极为周正的” 刘氏在一旁道:“老夫人说的是” 这二房的吴安世的夫人钱氏乃是信佛之人,性情敦静在这样的场合里少有言语,只是眼中也是流露赞许之色。 这吴家六个姑娘中,老二与老四乃是二房所生均嫁在了苏杭两州。 不过六个姐妹之中除去老大与老二有些不和外,其他几个姊妹都相处十分和睦。 不过老大与老二之间也不过是一些攀比而已,若是在外人面前同样也能做到一致对外。 杨秉恭声道:“老夫人赞誉了” 老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一点也看不出一个大族的掌家夫人的威严,让杨秉少了些压力与局促。 吴安世一身青衫,面容和煦没有半点受到刚刚的情绪影响。 他知晓周祯其秉性,这是一位颇为执拗的年轻人,可是往往有些事情只有执拗性子的人才能完成。 当初解试结束后,曾在府中单独召见过他,十分欣赏其才华的同时也是赞许其秉性。 他性格刚直,素来讨厌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若是周祯以姻亲的关系攀附自己他绝对不会给予好颜面。 所以周祯即使当面顶撞于他,也不见有任何的恼怒。 吴安世道:“多谢贤侄所赠字帖,吾甚是喜爱” 杨秉自然记得,前些日子一位青衣儒衫打扮女子在他这里讨要去了一份千字文字帖赠予家中叔叔。 加之在这家眷之中看见了吴沅的身影,当初他并没有多想对方将字帖赠予何人,只是当初圆真法师道是其知交好友。 他不过是费些笔墨和时间而已,自然不作多想就应承了下来。 杨秉回道:“元平先生喜欢便好” 只听见吴安世继续道:“听岁青说起你文章与策论也做的不错,今年的解试可有把握?” 他话音一转,立刻化作一位严厉师长的模样。 杨秉回道:“我年岁尚轻,自认比不过那些积年的秀才,他们若论经验是远远胜过于我” “但学生常以此言自勉,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吴安世投向赞许的目光:“好,说的好,年轻人当有此心志坚毅方可有为” 吴沅看向那个身影目光之中明眉善睐,只觉得那个身影熠熠生辉。 濂溪先生也是说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说的好啊!” 老夫人笑着看向杨秉道:“小郎君可有婚配?” 她自然知晓杨秉并无婚配,小二回来的时候将周柏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 只是此时在问一遍,就是不能失去了名门望族的气度,否则表现出一副步步紧逼的姿态让人觉得家中女子恨嫁。 杨秉答道:“尚未,家中对于我期盼颇高,所以并未谈及婚配之事!” 他心中的确悸动过,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像是在窗户边与自己遥遥相望。 可是如今的自己却是科举为重,他强行将这些想法压在心底。 老夫人笑着说道:“那郎君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吴沅已经羞怯的低下来头,自从上次一别她已是情根深种。 杨秉道:“回老夫人的话,这些年里余只盼不负长者殷殷期盼所以不敢有任何懈怠,所以心中未敢想有其他诸事!”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份悸动,还不明确是不是喜欢,也自然不会在长辈胡言乱语。 “杨公子觉得我家小六怎么样?你们也有过几面之缘” 杨秉回道:“吴姑娘温良贤淑,姿容眣丽” 老夫人如一位亲近的长者,笑着说道:“那小郎君我家小六与你年纪相仿,我对你也颇为中意,不如两家定下婚约借秦晋之好?” 这京中榜下捉婿之风盛行,多会先定下婚约在通行家中知晓,早早的将此事定下来。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所以老夫人才会有如此发问。 不过杨秉虽然无结姻亲的打算,可在这场场合却是不能如此之言。 一旁的周柏倒是乐得杨秉答应下来,那么他与杨秉的关系又近了一层便是连襟的关系了。 杨秉躬身说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姻亲之事余不敢擅作决定,还请老夫人见谅” “我曾与父母师长面前说过,需待进士及第之后再考虑婚姻大事。” 一旁的吴家四娘子站了出来道:“你若是一日不中进士便一日不考虑婚娶,难道要我家小六便一直等着你不成?” 他身边的是一位身着燕服的青年男子,乃是他的夫婿见她如此说轻声道:“四娘” 意思是不要让她插入其中,可是吴家的六个姐妹之间关系深厚,她如何见得自家小六受得这等委屈。 如今的周家的濂溪先生虽然是他的长辈,可是这并非是求亲,所以自然作不得半个父母,也没有半个媒妁之说。 吴沅神情有些低落,不得不说刚刚的她是抱有期望的,可是这样的结果难免会让她心底生出失落。 她强颜欢笑道:“四姐,若是与杨郎有缘我是愿意去等的” 无论是高门望族还是民间凡俗女子,及笄之年的女子就是适婚的年纪了。 她的意思是若是杨秉喜欢她给予她这个盼望,她是愿意等下去的。 可是老夫人却是不愿的,如吴家这样的望族想要与她家结亲的不知凡几。 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年轻人,而苦苦哀求结成姻亲关系。 第三十二章 固守本心 吴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这一刻方才显露出当家夫人的姿态。 “玩笑话哪里能当真,如今杨公子大好前途不可限量,怎可如此之早便定下姻亲” 平淡的语气像是刚刚那番话真的只是戏言一般,虽然吴沅可以为了感情将姿态放低,可是吴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却不行。 “如今也已经夜深老身也有些乏了” 这是已经在下逐客令了,这众人自然明白周家众人与杨秉一同离开,吴氏留了下来并未离开。 而远道而来的吴家二娘子与夫婿自然是留在府中过夜,他们从苏州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不能连夜乘车离开。 待周家几人离开后,吴家的老夫人的面色方才沉了下来,沉声说道:“我听闻那钱塘县杨运判也是清流一派之人,这杨秉的志向是那朝堂之上,自然是不想沾染我们吴家这趟污泥” 吴安世道:“我观此子并非此种人,若真是自诩清高之辈便不会来参加娘的宴席了。” “不过可惜了我家小六了,不过二叔为你觅得良婿” 他心中如何不知这侄女向那杨秉索要字帖,却是藉此帮他牵线搭桥而已。 小六作为夫人绝对是一位贤惠的助手,不仅仅才华不输男子,且事事都考虑周全面面俱到,那杨秉不答应也是他的损失。 吴沅没有言语只是沉默,情绪有些低迷相对于几位姐姐她已经很受恩宠了。 能够自己选择了一回自己的姻亲,可奈何这一切都是如梦幻泡影一样。 一旁的吴家的四娘子来到了吴沅面前宽慰道:“小六,世间好男儿太多,家中长辈一定能为你寻得一位好夫君,到时候你凤冠霞帔出嫁之时他一定会后悔的” 她与二姐不同的是,二姐选择了名门世家的周家而且在与周柏成亲时,对方就是名扬苏杭一带的才子。 可事实却是二姐的并不幸福,在外人眼中的举案齐眉都不过是她的一次次妥协与隐忍,这是在外吴家女人作为主妇需要做到的。 可她的夫婿只是一位普通人,却过的琴瑟合鸣恩爱有加,如杨秉这样早早成名且颇有才具的年轻人她并不赞许。 认为这样的人身边绝对不缺少钦慕的女子,绝非可以托付的良人。 因为二姐的先例在前,她对此是深信不疑不希望小六也重蹈覆辙。 周柏对于杨秉的婉拒也并没有多说,虽然未能成为连襟有些可惜,但是他明白文瑜能够为了心中的那个女子,放弃了与吴家这样的望族联姻他心底是敬重的。 他如今看起来放浪形骸,可曾经的他也曾有过爱慕的女子,只是两人的地位太过悬殊。 对方是商户之女,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娶作正妻却是不可能的,可是周柏明白以对方的骄傲心性决计是不会成为妾室的。 年少时的欢喜也不过是留下几句死生契阔的约定,只是当了如今也只是徒增伤感。 半路还是与众人并未同行改道去了别处,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大声说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谓即使相思全无好处,但这种惆怅之心,也好算是痴情了。 杨秉在马车上看着那道身影只觉得惆怅满怀,他口中所念的乃是李商隐的重帏深下莫愁堂。 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道原来平日里一向率性洒脱的周柏也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坐在马车内的濂溪先生闭目冥想,周祯跪坐在车里沉默不语。 杨秉躬身致歉道:“濂溪先生,若是因为我而致使周吴两家生出间隙,我之过也” 他缓缓睁开眼道:“文瑜有何错?吴家老夫人乃是豁达之人非以此而怨恨于你更不会迁怒于周家。” 他看向周祯道:“我少有与你说起道理,今日我便说你几句”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可知出自何处?” 周祯回道:“出自吕氏春秋中的季春纪尽数” 周家中书楼中藏书甚多,作为周家子弟从小便需要读书,自然不是那种只知四书五经的读书人。 对于那些一心科举的读书人而言,这些杂书是不必要去读的。 濂溪先生继续问道:“何意?” 周祯答:“只有不断的自省,才能使自己的想法不僵化!”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一旁的杨秉明了这是在教导周祯要接受自我反省和批评,这样才能不称为冥顽不化的人。 这一夜的遭遇之中一切都像是恍若一场梦,当时在吴家老夫人那番话出口,就像是命运给予了他的选择。 仿佛面对命运的分岔路,必须要做出选择。 不可否认的是那一刻他的心动摇了,他在想若是有吴家的护持自己便是有一条可见的青云之路在自己面前。 可是他觉得当需遵循于本心,不汲汲于富贵。 绿珠与青荷没有与他一同前往,在小院里收拾着绿植还有书房里的文稿。 而吴六则在院里打磨武艺,一套拳法下来虎虎生风,其声势如雷,拳法长驱直入。 即使作为一个外行人,杨秉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一门至阳之刚的拳法。 这院子很大,青荷与绿珠都在屋里所以空间很大,倒是可以随意施展拳脚。 这个时辰往常杨秉都在书房里读书,他唯恐怕闹出了动静惊扰到。 见到从环廊上回来的杨秉,吴六停下来了手上的功夫,瓮声瓮气的道:“公子” 杨秉知道这习武之人都讲究一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几日不练手上的功夫都会有所生疏。 他笑着道:“吴六哥,你平日里不用顾忌于我” 吴六急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公子是读书人将来是有大志向的,我不过一介武夫而已,怎可本末倒置” 这番话倒不是他假意谦让的话,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想法。 自宋立国以来便是重文教,轻武事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观念。 甚至在边关重地都是以文驭武,文人领兵打仗稀松平常。 第三十三章 家贫子读书 而他并没有这种理念和想法,他并非所有人必须得迁就着自己。 读书所为的是明理,而不是死读书不求甚解,书中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读书并不会受外界的影响,他即使是在闹市中读书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这是因为他几年如一日养成的习惯。 杨秉道:“勿复再言,此事便如此说定了,吴六哥若是生疏了武艺若是遇到歹人,怎可在关键时刻能够护持住我们” “我虽七尺男儿之身,却是只知读书的腐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杨秉自言是腐儒倒是自嘲,他虽不是那种通于世故之人,可也不至于不通世事。 吴六双手抱拳:“某绝对不会辜负公子期盼,定会重新拾起武艺保护公子,即使是拼上性命也不会让您有半点损伤” 杨秉上前扶起了他弯下的脊梁,说道:“你的生命同样重要” 夜色有些深了,深秋时月明星稀有些微凉,可是吴六却觉得从心底涌上一股暖意来。 他这等粗使的汉子,向来都是他人呼来喝去的对象而已。 绿珠与青荷看见杨秉回屋,绿珠激动的说道:“公子我听说了这吴家老夫人的宴席往年都办的十分隆重,且来往的都是临安府的一些显贵,不是有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青荷在一旁掩面笑道:“你现在都开始引经据典了,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绿珠娇嗔的打闹起来,她们知道杨秉仁善可以容忍下人的些许胡闹。 杨秉笑了笑走进了书房中,书桌上散乱的纸张摆放整齐,且有分类的分开放在两边。 有策问的试题还有试论的文章,他的文章从一开始听从老师的建议读司马相如的大赋,后来接触了韩退之的文章。 他方才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如今他的文章已经有了一定的境界了,他的经论也是学自韩退之。 他接触司马相如大赋那一年他恰是刚刚学做文章,那时的他行文文辞华丽,藻丽而富。 后来他的文章之道有所精进后,老师便建议他学习韩退之之文,初读之时便觉得其文深厚雄博,简练而古朴。 无愧于万世所共尊,天下所共传也。 所以如今他的文章可以简朴内容厚实,同样也可以写那辞赋骈俪的行文。 这便讲究一个文章境界了,只有那些文章之道不深的初学者会去追求那文辞华丽的文章,会觉得那简朴言之有物的文章稀松平常。 他将不同时期的文章进行对比,显然是有明显的断层,从初来周府时到现在已经有月余了。 他的文章境界可谓是一日千里,除去濂溪先生的教导外,自我顿悟同样也很重要。 如何做到对于科举并不急促紧张,当日所说的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的确是他的心声,这些文稿有赖于青荷整理。 绿珠热情开朗总是能将气氛活络起来,青荷内秀持家,将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 青荷与绿珠在买来后杨家都请了先生为她们启蒙,这杨家乃是书香门第自然是常与文字少不了关键的。 若是随侍的婢女不通文墨,那将会闹出许多差错。 毕竟文人讲究红袖添香,这女子若是不通文墨如何在旁伺候。 青荷正是因为能够分清何为经论何为文章,才能将文稿分类的整理好。 他有些感叹自己愈发有些依靠青荷,过去在写完经论与文章后还会将此整理好,可是如今却是完全依赖于青荷替自己收拾了。 …… 苏谓,其父乃是临安府的知府苏钦安,父亲并非出身名门,而是出自贫困地区的闽地,那里山多地少,地形崎岖乃是穷乡僻壤之地。 不过家贫子读书,如今每年进士榜上闽地的上榜士子不在少数。 不过他没有其父年轻时穷困的生活环境,从小接触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苏钦若对于其子少有管教,苏谓读书惫懒也无人管教所以如今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 却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空有一身才华,可是考官之中却无自己的伯乐。 可是这满腹牢骚却是与经论文章无益,整日与一些临安府的膏粱子弟狎妓游玩,他自身也是一个衙内攀附者众多。 此刻他在书房里,绞尽脑汁的思索落笔,在地上不知有多少废弃的文稿了,那些婢女都跪着不敢起来。 唯恐惹怒了自家的衙内,惊扰了对方的文思。 苏钦安从衙门出来回到府中,听到下人的禀告于是来到了独子的院里。 远远就听见他那暴跳如雷的怒吼声,那些环廊上的下人见到了他后纷纷行礼。 他面色平静道:“夫人呢?” “回主君的话,大娘子清早便去护国寺上香了还未回来” 苏钦安肃声道:“他自己不争气,去庙里求神拜佛能让那个膏粱子弟考取功名吗?” 他的长房娘子乃是东京城的一位富户之女,当初榜下捉婿时被府中的下人抓了回来。 他自从贫苦哪里见过太多金银,被那些房产与银钱一下子就迷失了自己,且看了眼那女子样貌也周正于是成亲了。 从苏谓出生后,出身富户的她对亲子多有溺爱,自古宠子如杀子。 俗话说宠子未有不骄,骄子未有不败苏谓有如今的结果,教育的失败占据主要原因。 他刚刚进门便见到跪着的婢女,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那些婢女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退了出去。 苏谓还未抬头,只不过听见房里有动静便不耐烦的喊道:“你们这些人打扰我的才思,我要将你们统统发卖出去!”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我如何生出你这样的一个儿子!”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苏谓手中的笔惊落在那写着半阙的诗句上,顿时被笔墨散开后模糊不清。 他一下子惊吓的跪了下来:“爹” 显然是有心理阴影的,如今最为宠溺他的母亲不在府中,没有依仗的他尤为惊恐。 第三十四章 沉疴痼疾 苏钦安对于这个嫡子还是抱有期望的,所以管教也十分严苛。 乱世需得用重典,这沉疴痼疾也需要用重药来医。 他接近萧钦言也是为了自己的独子考量,他们苏家比不上那些名门望族,他百年之后以如今的苏谓要不了多久便会家道中落。 只盼望用自己的仕途给自己这个愚钝的儿子赌一份前途,可是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还是心中恼怒明明已经在心底是对他不抱有期望了。 苏谓惊惧不已,唯恐父亲又要对他执行家法,前几日手心的疼痛还历历在目。 可是他也能听出父亲语气里的失望,他颇为委屈的说道:“他们吴家凭什么瞧不起我,宁愿去选择一个六品通判之子,也不选择我” 在旁人眼中他骄横乖张,可是骨子里却是敏感且自卑。 “难道就因为他出自那名门士族杨家,所以就比我高上一等吗?” 苏钦安昨日的吴家老夫人的宴席上,知晓吴家有意招夫婿,他想着若是自家儿子能够娶上吴家女子,他倒也能够放心他的下半辈子了。 即使豁出他这张老脸也无妨,虽然他在外人夸赞自家儿子如果才华出众。 可是吴安世的几句考量的话,苏谓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看见了那吴家娘子的好姿容失了神,也在回答不上问题的羞愧难当。 情绪杂糅在一起百感交集,在听说了吴家老夫人对那出自钱塘县的一位通判之子赞誉有加,且得吴家六娘子的青睐他心中妒火中烧。 苏钦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旁人不仅诗赋之才宛若天授,文章经论也写得深厚简练你如何能比?” 苏谓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涕泪横流道:“我自小读书天赋普通,我想要为父亲也有与有荣焉之感,可是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啊!我只能去逃避这个现实,他杨秉的存在就在嘲弄着我如何蠢笨!” “父亲,我想娶到吴家六娘子,只要能够娶到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好好读书,您可以安排下人督促我,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违逆的” 可是吴家不是他能够以权压迫的了的,他负手转身离开口中还喃喃道:“我能护佑你一时,却不能庇佑你一世” 他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眼神无神的看着地上散乱的文稿。 其中有一张被揉的面目全非的,是杨秉在雍翠阁的那首采桑子。 他竭尽脑力都写不出哪怕比上半分的诗句来,心中不禁生出一份戚然。 仰头大声道:“老天你何其不公,杨秉能得天授之才,而我苏谓却只是庸碌之人” 出门的苏钦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个独子苏谓虽然天资一般可是却是自视甚高,不愿勤学好问,礼下于人。 即使是天授其才,也不过是空掷光阴荒废下去。 他瞧过杨秉的文章和经论的,周家与吴家交好要弄到杨秉的文稿并非难事,而他也从吴安世手中瞧见过杨秉的文稿。 这绝对不仅仅是天赋异禀就能够做到的,那文章的底蕴没有勤学用功是做不到的,听说其人常常读书能够做到废寝忘食,而自古爱书者皆是痴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没有成效呢? 苏谓远逊于他人矣,他只是不想因此而打击了他的斗志罢了! 若是能够因此事而顿悟自此洗心革面,那么又何尝不是一件益事呢? 自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逆境中百折不挠,勤奋刻苦,可变逆境为顺境。 可这话并不是苏钦安不想明说,而是即使对这个儿子说起来,不过是一些大道理而已,必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唯有自己顿悟了才算真正明白这些道理。 …… 秋季格外凉爽,适合出门的好时候临安城里的好多户人家也纷纷出游郊外,虽不似春日的美景可入眼所见的都是一片金黄色。 谁说秋季就是万物凋敝的时节徒增感伤,杨秉却是胸口中一个浊气吐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他并未出门,只是觉得暑气难消还是有些余热,且秋闱渐近他需要做好准备,时时刻刻都不可有骄纵之心。 绿珠爱热闹所以随着周家的众多家眷一同出行,杨秉特意批准她去的。 知道依她的性子在宅里自然待不住,青荷自发留下来他也不好规劝,吴六则有了上次的那番话,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下来,唯恐担心自己手上功夫渐退不能护佑杨秉等众家眷。 少有杨秉这种人,刚刚取得生员的名额便又积极的备考解试,多数人都会愿意在等几年,前者与后者的难易程度倍增。 有人在与三两好友把臂同游,有人在客栈勤学苦读,从各地县里来的士子家中并不是很宽裕,而临安府物价高昂。 只能在客栈中苦读期待能得一个好功名,这也不辜负了家中期盼。 周府的家眷虽然多去郊外了,但府中的门房却未离开,便是以防有人来府中拜访会有失礼数。 门房让府中的小厮将消息带到了西苑,吴六将消息带了进来。 “公子,周家门房托人带话说门外有人求见于您” 青荷在一旁为其磨墨,杨秉听闻便将笔搁置在一边。 在临安府他所交识之人并不多,还有谁会来周府来见自己。 “门房可有说来人身份” 吴六摇了摇头,杨秉道:“那便让人进来吧!” 只见一位刻意遮住面容的男人从外面进来,来到杨秉面前才撤下伪装。 只是杨秉自认并不认识来人,而且见自己又何必如此打扮? 他一见面就是十分认真且严肃的说道:“杨秉,你能否放弃吴家的六娘子” “只要你能够答应,你随意提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他神情恍惚看起来有些颓废不堪,苏谓对于吴沅并不是与杨秉所谓的争强好胜,而是从吴府回来后脑海中那个身影一直萦绕而无法散去。 第三十五章 解试开始 杨秉没有想到在古代也能遇见这霸道总裁的戏码,自己倒像是那高攀的穷小子。 杨秉也并未恼怒只觉得对方反倒是像是有稚气未消的孩子模样,他平心静气的笑着说道。 “虽然不知兄台是何身份,但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两情相悦,我并不是你们的阻碍。” 从上次从吴府出来后,他看得出吴府对于吴沅的宠爱,可以任由她选择自己的夫婿。 所以说若真的能得对方中意,能够结为姻亲也并非难事,且从对方这一身衣着看也绝对不是普通家庭。 能够出现在上次宴席上的年轻士子,多是官宦之家想来面前之人还是这临安府的一位衙内。 眼前人正是苏谓,得知周家众人都去郊外游玩,而杨秉在家中温书特意前来。 他不想将自己来求杨秉之事弄的满城皆知,他苏衙内的名声岂不是都被败坏了吗? 他咬牙切齿道:“你分明都已经吴家定下了婚约,在这里还说这些风凉话有何意义?” 在他看来杨秉都与吴家定亲,自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俯瞰自己。 杨秉不解道:“我何时说过我与吴家定下姻亲,且我也未曾听过有此消息传出,此话兄台勿复再言,让吴家小娘子坏了名声” 他虽然婉拒了这门亲事,可不想因为自己而坏了别人家的名声。 苏谓还在继续道:“可是那日我分明……” 话还未说完便立刻止住了,抵掌大笑起来说:“对,这些都是流言而言不能坏了别人家的名声” 他分明听父亲说起,吴家对于杨秉十分中意有意结成姻亲。 他心中暗道这杨秉可真是一个只知读书的书呆子,吴家小娘子那样娴熟且容貌眣丽的女子竟然选择了拒绝。 他苏谓没什么大志向,能得吴家小娘子青睐他做何事都愿意。 “杨秉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兄弟,在这临安府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报我苏谓的名号” 在他的心中杨秉就是阻挡在面前的最大障碍,如今这个障碍撤去他觉得如同拨云见月一样明朗。 他兴奋的道别这几日的阴郁情绪也一朝散尽,而杨秉只觉得此人汹汹而来却又乘兴而去,是一个喜怒流于言表的人,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辈。 青荷在一旁道:“若是夫人知道公子回绝了这样一门亲事定然十分恼怒的” 杨秉笑盈盈道:“只要青荷与绿珠不说出去不就便好了,母亲也不会斥责于我” 说什么家中双亲期盼甚高并未考虑婚配,那是因为母亲想要为他安排一门名门闺秀成亲,正在为他的亲事所发愁。 青荷咯咯笑道:“我可以为公子保守秘密,可是绿珠的性子却是保不准了” 如今的他以科举为重并没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心中无女人读书自然神。 只觉是一场闹剧一般,杨秉选择继续温故文章。 …… 解试前几日周祯与周柏都对于说了许多考场之上的事情,需要注意的事项。 解试的第一日,杨秉收拾行囊周家为他所备的东西,在青荷与绿珠的收拾下交给了他。 这科举看来是不能轻装简行了,像是即将上战场一样军需物品一应俱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后他显得镇定许多。 从马车上下来来到了考试的地点,接过自己的物品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周祯不善言语,只是说了句:“文瑜,一切需要多加检查需要查漏补缺” 周柏笑道:“文瑜以你之才我绝无半点忧虑,我便等你得胜归来” 这应考的士子众多,这临安府的别说是马车甚至连驴车都不一定能够租赁到。 有些士子为了省些钱,清晨便起身从很远的客栈一路步行来到考场外,汗流浃背大汗淋漓。 而比起他们杨秉幸运许多,也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十分从容。 来这里的也有许多并非第一次应考了,可是他们的神色依旧十分紧张,有些人甚至满脸苍白之色,就像是即将步入战场一样窘迫。 这科举向来就是难度逐次递增的,应试者士子云云而上榜者却寥寥。 杨秉身体比起那些士子要强健许多,虽然背着一推物品还有被褥却没有半点气喘吁吁。 而反观有些人已经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不过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清晨为了赶早省些雇佣马车的钱步行过来的。 当门打开后一众士子鱼贯而入,在门口有临安府的衙役把守维持秩序,倒是进入有序不会产生践踏事件。 若是开考当天,本府士子出现伤亡可是一件大事,所以不由得不让官府谨慎。 走进考场里,杨秉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文瑜兄” 杨秉同样回礼,此人正是那一日购买他字帖的年轻士子,他那日在人群中看完了整个过程。 “在下来自仁和县的何景,竟没想到能够碰见文瑜兄” 杨秉见他衣着虽然朴素可是却没有半点褶皱,古人言欲正文章先正衣裳,看起来是一位颇为讲究的人。 “何兄” 只见何景继续道:“文瑜兄才华横溢,此次魁首定然是唯你莫属了!” “过誉了” 两人一并走了进去,在每个人还未考试之前都领到了一张座位号的纸条,两人并不在同处于是分开了。 对着这种赞誉杨秉心中并没有那种非我莫属的心态,输赢的胜负欲除了影响考试心境别无益处,唯有好好答卷才是真理。 科场之内几位考官皆在,主考官正是吴安世,这几位考官在一起,杨秉也不担心因为吴家之事而将自己罢落。 而且其人乃是一位君子,也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 这国家抡才重典,为国家选拔人才这种场合里考官可不敢因自己私好提拔,他们都是十分注重自己官声的。 第三十六章 考场 这解试与省试一般都没有固定场所,多是佛寺,官舍还有学宫,如今还没有建立贡院。 而临安府今年的考试地点乃是一处学宫,这考生分为诸科明经科与进士科。 这两者的待遇也是极为不同的,俗话说焚香礼进士,撤幕待经生。 这进士科的考生未来往往都是官员,而诸科明经科则是多为学究。 学者的地位远远不如官员,所以这些衙役对待其差别也是截然不同的。 杨秉按着自己的座位号来到了一处厢房里刚刚进入后便被落锁,厢房内一应俱全皆收拾的十分干净。 看得出官府为了士子的备考还特意请人打扫了一遍,他将被褥铺在了床榻上。 接下来的三天日子就都在这里度过了,被子是上好的锦被上面又淡淡的熏香气味。 这里相比起外面的生活虽然艰苦了些,不过他已经满足了。 厢房的位置不错,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学宫里的那颗大树郁郁葱葱。 他带的东西一应俱全,文房四宝还有蜡烛这些都是周祯叮嘱过他的,有经验的人指引倒是会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这里你想要作弊可没有那么容易,你的物品都需要经过检查,若是发现了携带违禁物代价可是很严重的。 凡诸州长吏举送,必先籍其版籍,察其行为。乡里所推,每十人想保,内有缺行,则连坐不得举。 这是实行保举连坐制的,甚至其他考生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当然考场之中诸多措施,基本就杜绝了舞弊的可能。 自古以来舞弊案甚至能够引起朝堂震动,牵连者甚广,所以那些监考官怎么会放松警惕呢? 将案几上摆放好后,将香炉也放好点燃之后一缕青烟缭绕在空中。 这当然不是为了所谓的b格,而是可以驱逐蚊虫。 在休整了一番后,外面的小吏拿来了考卷投递过来。 贴经与墨义对于他而言是最为轻巧之事,最难的乃是策论。 若是在杨秉心中一定要将这难易程度分一个等级的话,经义最易,然后便是策论题海战术让他有了质的提升,还有身边良师的指导让他也少走了许多弯路。 最难的就是诗赋了,虽然外界他流传的都认为他作诗才情甚佳,可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水准。 这做诗他顶多四平八稳的水准,不过赋却胜过许多,老师曾评价他的赋如今可以是言之有物,且文辞藻丽。 周柏也说过读他的赋如读哀江南赋,有文有笔,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 考卷之上对于诗赋也都有所要求,诗需要在六十字以内,要遵守五言六韵的规则。 而赋则需要三百六十字以上,如同高考作文限制你的字数一样,在北宋科举之中同样也有所要求。 策与论都需要五百字以上,听起来字数都并不多的样子却是需要三天,那是因为这些都是极费脑力之事。 字字斟酌再下笔,不仅仅有卷面分还有对错别字也有严苛要求,误三字为一点,三点为一抹,降一等;三抹九点,准格落。 诗错三或五字为一“点”,三点为一“抹”,降级一等达三抹九点,即不合格。 赋少九字,论少三十六字,并不考。(出自《宋会要辑稿》) 论对诗的了解,虽然说他做不出直追李杜的作品,可也是一个正常水准,不是属于及格线的那种而是属于优等生。 重中之重的乃是赋诗倒是其次,赋才是你决定去留的关键。 在宋朝诗的地位是远远不如赋,诗的比重远远降低与前朝截然不同。 环境从来不会是影响到杨秉的因素,他读书时便可以做到物我两忘,如今答卷和做文章同样也是。 第二日的夜里时候外面阵阵雷声隆隆作响,雨水冲刷这片如墨的大地。 他的思绪在这雨声之中也慢慢展开,竟然有了顿悟灵感涌现,就像自己置身在这片如墨的天地间。 顿时才思如泉涌,一片洋洋洒洒的大赋便落于纸上。 三日的时间里说长也长,可说短也是短的,三日时间一过,杨秉已经将被褥收起,还有自己一应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至于这几天所吃的,都已经被小吏收拾走了,只要花钱别说收拾你吃过的残渣,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你花钱都能给你弄来。 在结束的一个时辰前,已经有小吏在每个厢房门口敲打喊着:“醒醒快起来了,还有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要退出考场” 不多时杨秉就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对方向他作揖,他也立刻予以还礼。 这是来收卷的考官,与他比对过考生信息后便收过试卷离开了。 这从考场走出的士子,有的人满面春风有的人也是满脸阴郁之色,考的好与不好一眼观之便知。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向来并不相通,杨秉自然无法去感怀别人的失意。 刚刚出门便发现周家兄弟二人,还有两个婢女青荷与绿珠以及沉默少语的吴六。 周柏没有去询问他的成绩好坏,而是热情的说道:“我们去酒肆为你庆祝一番” 像是认为杨秉的功名被考官取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没有什么好忧虑的。 周祯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事情,倒是让杨秉有些不习惯了。 上次在钱塘的院试,家中之人便问询考的如何? 这科举结束后,多是三两士子聚集在一起畅谈未来,或是以道同窗之谊。 这苏杭之地文教兴盛,多有建立书院收取弟子。 他们或许此行一别他日再不复相见了,那些解试合格州府会发给解状,于当月十月二十五日以前到京城报到。 这解试的录取名额乃是百中取一,有人进了东京此生再也不会回到扬州,所以才说此生不复相见了。 酒肆之中嘈杂人声喧嚣,杨秉让青荷与绿珠提前回周府,酒醉以后容易闹事身边携带女眷并不方便。 吴六执意随在他身边,周祯与周柏两兄弟身边带着两位机灵的小厮。 第三十七章 与师说 这临安府的酒肆今日尤为热闹,杨秉几人因为乘坐马车的缘故,好在其中还有空席。 里面嘈杂的声音依稀能够判断出都是一些刚刚参加科举的士子,三两成群推杯换盏。 两位小厮已经提前寻到空处,且去招呼掌柜上一些好酒,且上了一些菜肴,糕点还有蜜饯。 两名小厮清楚三人的所有口味,杨秉在周府所待的时间并不短,他的喜好爱好下人都记在心里。 在一处清净的包厢里,几人几杯下肚后也变得更加畅谈了。 杨秉举杯道:“我从钱塘县来到临安府,有赖濂溪先生收留,还有你们对我的照顾,这些我杨秉都会记在心中!” 周祯一向少言寡语之人,也说道:“文瑜我们乃是知己相交,我敬其才更敬重你的为人,你我之间不存在帮持一说,所有皆是缘法” 周柏也畅意笑道:“对,你我两家乃是故旧可我们之间早已经不是当初以故交子侄的关系,而是知己好友” 这人与人之间的纯粹友情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杨秉心里不由的感慨了起来,回想起当初高中毕业的时光,曾经的玩伴都因为所考成绩差异分配各地而少了联系。 到了社会之中,每个人之间的贫富差距也渐渐拉开,即使多年后的再次相聚,过去的回忆的话题并不热衷,反倒是都在议论着如今的成就,所以最好的时光永远都在过去,这样才值得去回忆。 酒兴正酣不知觉间不知何时已经吃醉了,这宋朝的酒液度数并不高,可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少有接触。 当三人将一壶酒饮尽后,杨秉就已经醺醺然了。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了刚刚读书的时光,他的启蒙的老师是一个颇为顽固的老夫子。 这是他第一眼的直观感受,可是对于这个年纪有些大的学生并无异样目光,如他这般十六岁方才启蒙实在少有。 也是他让杨秉明白了作为一个老师为何会去尊重,他举起酒盏向远处敬去道:“你说读书是代代薪火相传的过程” 那位一直不愿透露自己身份的老师,自号青萍先生为了他,特意千里迢迢回到了钱塘县与他说了一番激勉的话。 “为师不以进士及第为最大的荣耀,而能有你这样的弟子为最大荣耀” 他再次举盏道:“您说我以吾徒为荣,您的勉励让我第一次为自己骄傲!” 两杯酒下肚后,他再次举盏道:“谢诸位先生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如今酒意上涌,心中顿生文思道:“纸笔何在?” 这文人向来以笔抒意,而醉酒豪意生笔下多有巨作。 这李白醉酒的张狂与豪迈于是有诗百篇,赵子昂醉酒行书,通篇笔墨纵横,醉酒同样能够激发书法的创作。 和往常谦逊知礼的杨秉截然不同,倒像是一个狂生。 而周柏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他本人便是恣意洒脱之人,丝毫不会在乎这些,周祯也早就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 一个眼神身边的小厮立刻明了,这酒肆之中如今这里近乎都是士子,若是说这里除去美酒还有什么最多,那便是笔墨砚台之类的文房四宝。 小厮将这些拿了过来,正准备在一旁磨墨之时,被周柏示意他退去,他亲自在一旁为其磨墨。 杨秉一挥袖,案几之上的东西都已经撤去,这上好的花笺碧云春树笺展开,这乃是上好的名纸。 这文人墨士认为这样的纸笺若以市井俗品承载其文翰,如蝇污白璧,有伤其雅洁之美。 而周柏认为只有这样的纸张,方才能够承其文墨。 杨秉落笔依旧是他极为擅长的瘦金体,只见他悬腕运笔与师说三字落于纸上。 这韩愈有师说在前,他落笔与师说不可谓是不自信。 毕竟珠玉在前,只要观其文都会将此两相比较。 某闻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笃敬,笃敬然后能自守,能自守然后果于用,果于用然后不畏而不迁。三代之衰,学校废。至两汉,师道尚存,故其学者各守其经以自用…… 这洋洋洒洒的数百字落于纸上,一字未改笔不加点一气呵成。 此文乃是有意而抒,写完后搁笔在一旁眩晕感也随之而来,就这么扑在了案几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过在一旁的周柏眼疾手快,立刻将纸笺抽出,而一只手缓缓将他头部慢慢托着放在案前,否则就是以头抢地了。 周祯也是爱文之人,立刻道:“兄长将此文拿与我一观” 他们和杨秉不同,饮酒都是常事酒量自然不是杨秉所能比。 周柏看完后良久方才叹道:“此文可直追苏韩矣” 这里的苏韩,苏指的是苏味道,就是那个写出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镂金错采,韵致流溢广为传颂的人。 而韩指的是韩愈韩退之了,而他则有文章巨公还有百代文宗之名了。 周祯道:“我想来永远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文章之“道”并不仅仅局限于古圣贤之道,而是将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列入“道”中,反对“弃百事不关于心”的行为,可谓是字字珠玑” 这是他观此文之后所感,周柏小心翼翼的将纸笺收起。 他笑着说道:“下次有机会定要在带文瑜出来吃醉酒,否则哪里来的这样好文章” 周祯道:“兄长,下一次也不知是何时了!” 周柏也有些怅然道:“是呀,以文瑜之才多是会留任东京了” 不过转瞬情绪又恢复过来,将纸笺亲自收好。 说道:“今日能得此文,可谓无憾矣” 周柏虽然好诗,可是同样遇到好文同样如遇醇香美酒,而周祯自知是抢不过自己这位兄长了。 虽然周柏自认酒尚未尽兴,可却是乘兴而归。 吴六看到杨秉吃醉酒,于是将他扶着送上了马车里。 而周柏刚刚出门,便恰巧碰上了熟人对方见周柏怀中的卷轴握的紧紧的。 不禁问道:“岁青兄,可是收到了哪一位大家之作!” 他们都是一群文物爱好者,尤其好收集前朝的书法字画。 第三十八章 旧识重逢 此人名顾显,乃是与周柏同科举人同样也是进士落榜,未能进士及第东华门唱名。 这可并不能证明其资质低,这省试之中皆是各州府名列前茅的读书人,而再在其中遴选出一部分人出来。 所中者可谓是凤毛麟角之辈,顾显家中并不缺钱财,与周柏兴趣相合上一次雍翠阁一行中他便在列。 周柏摇了摇头道:“这乃是我一位好友所作,并非前人之作” 顾显倒也没有怀疑周柏的话,以往若是对方真的收到名人墨宝定然是要给予他一观,好在他面前炫耀一番他的藏品。 顾显笑着拉住对方的衣袖没有让对方上车,说道:“即使有佳作何不于我一观,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夺走不成?” 这顾显可不是附庸风雅之徒,周柏倒是不用担心对方没有鉴赏的能力。 周柏解开丝绳,顾显刚刚看见外面的花笺语气轻松道:“上好的云春树笺,果真是青玉配白璧相得益彰” 这顾显本是约了几位好友,不过他本就先一步过来也不用担心旁人等得急了。 所以能够在这门外与周柏谈笑风生,周柏命小厮将杨秉先送回府休息。 两人又在酒肆中寻得一处位置坐下,马上迎接着下一场酒席。 吴六将醉酒的杨秉扶了回来,青荷看见后立刻紧张的上前接过,一旁的绿珠也在一旁帮忙。 “公子本就没有喝过多少酒,这样吃醉酒是容易伤身体的” 青荷知道这不是吴六的过错,可还是不免责备起来。 她与绿珠都是杨秉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格外的在意自家公子。 吴六在心底并未觉得男子吃醉酒是多大的事情,当初在东京时休沐时谁不都是喝的醉醺醺的。 可这样的一个汉子,在青荷这样小女子面前还是木讷的选择了认错。 青荷说出口也觉得不妥继续道:“吴大哥莫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们都是为了公子着想” 吴六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怎么会放在心上,他从刀山血海的战场上下来,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还被军中裁撤都未生出委屈和牢骚。 一向冷脸的他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就是一个粗人,青荷姑娘如果觉得我有不对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就好” 绿珠咯咯笑着道:“吴大哥只有青荷姐姐能说,我便不能说了吗?” “哈哈,自然也可以” 杨秉扶到了床榻上,青荷简单的擦拭了下便将其盖上了被子,轻轻关上房门叮嘱绿珠要小声一些。 杨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到自己如今的这些都只是一场梦而已,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周围围满了前来探望自己的人,不过他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着盖在身上的锦被还有轻幽的香气。 原来是香炉在燃烧着香料,闻见香气大脑并没有宿醉的疼痛感,看来这香料有宁神的作用。 以往房间内并无焚香,想来是青荷有意放在室内的。 这香炉中添放了银叶和盘形的云母,以之衬香,香不及火自然舒曼,无烟燥气。 不过他猜的的确不错,他睡下后直至听见他轻微的鼾声,青荷便将香炉放于卧室之内。 不过三日的考场生活,如杨秉这般大醉一场实属平常,放榜前的日子大家都是肆意的放纵。 考试后的狂欢,不过这也是依人而定。杨秉在解试结束后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倒也没有了昨日的心情。 他这样的心境绝非几日而养成的,除去自己的坚持还有老师的劝导。 他抚摸额头自己貌似在醉酒后还纵笔泼墨挥毫写下一篇文章,不过他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即使在醉酒的状态也能将整篇文章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 杨秉出门后瞧见了从行色匆匆的周祯,他问道:“周兄,为何如此急切” 周祯叹了一口气道:“我兄长吃醉酒了,我带去将他带回来” 杨秉可是知道周柏的酒量,从他入府以来从未醉过。 这还是第一次,还不等周祯前去酒肆门外的马车就停在了那里。 原来是顾显的马车将周柏亲自送回了周家,顾显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周祯作揖道谢,对方也予以回礼。 在周祯的一番问询下,顾显方才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周柏在与顾显道别后,本想着心情舒畅看看街上风景没有乘车回去。 却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依旧是以前那般衣着素雅,身边跟着丫鬟还有老妈子的侍候。 气色很好可以看得出生活并不错,当她与周柏碰面时她的面色一阵恍惚,回过神的她留下深深一瞥只留下周柏独自一人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心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两人终究只是过往了,像是一件极力回避的事情再次被想起。 心中惆怅的周柏将手中的卷轴命下人带回府上,又回到了酒肆与顾显继续饮酒消愁。 人在苦闷之时便想找人倾诉,如周柏便是如此这段过往也在顾显的口中娓娓道来。 杨秉不曾想一向恣意洒脱的他还有这段过往,这件事情无论论断谁对谁错。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吧!不过在封建社会这种事情却又是屡见不鲜了,婚姻之事往往不能自主决定。 这话本中多是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却是少有农家女和世家公子的故事,因为阶级无法逾越。 古代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违背这便是不孝无可奈何。 周祯让下人退去,独自背着兄长去往厢房,两人兄弟情深他能了解到兄长心中的苦闷。 这些年里都是在逃避自己,一边对着嫂嫂羞愧难当而又无法付诸真心,只能维持着一个举案齐眉的现状。 却是没有办法做到如张敞画眉一样夫妻恩爱,杨秉叹道不过是一对苦命人。 第三十九章 解试放榜 话说这临安府的热闹远远胜过钱塘,勾栏瓦舍里面诸多新颖之事是钱塘的瓦舍无法相比的。 杨秉倒并不缺钱,出门时母亲拿给他的如今花去不过十之四五,最大的一笔开销可能便是那天青色的汝瓷。 那瓷器如今尚且还放在书房里的高香几上,青荷知道他喜爱每天收拾房间内也是格外注意和小心。 不过如今的他心思并不在玩乐之上,即使他对于那瓦舍也有好奇,可是也还是被按耐在心底。 行成于思毁于随,业精于勤荒于戏这乃是至理名言,既然有理想和目标又怎可恣意随性呢? 他虽无意做那道德上的完人,可是也要做到凡是行事当求无愧于心。 解试放榜的日子到了,杨秉不得不庆幸有科举制度的存在,若是举孝廉或者九品中正制那他的晋身之路就极为坎坷了。 科举在古代的诸多制度中少有的保持公平性,也是能够让你实现阶级跨升的途径。 如临安府的知府苏钦安凭借自己的实力完成了从农家子至士子阶级的晋级,若是后辈争气百年后也将是一个士族诞生。 所以他才会对其子苏谓管教严苛,实在他的期盼实在太重了。 这看榜的日子拥挤着人,有的士子满脸惆怅与落寞道:“家园好在尚留秦,耻作明时失路人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 含着泪水念着这一首落第,诗中的羞愧难当同样也是自己此刻的心境,有一种项羽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之感。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因考场失意而悲泣者大有人在。 也有人看见自己榜上有名,畅怀的念上那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中了,我中了” 有人看到榜单激动的几人抱作一团,心中的欢喜难以言表。 当然也有人神情自若,站在原地坐看云起云舒。 神色恬然淡定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大有诸葛孔明羽扇纶巾指点江山之感。 “进士科第一名,杨秉” “杨秉是谁?我为何未曾听闻” 有士子看见榜单上的第一名后,纷纷议论起来。 只见其中一位青衫士子,说道:“杨秉就是前几日名扬临安府的杨文瑜” 此人正是仁和县的何景,这仁和县乃是杭州下面的大县之一,百姓安乐经济富饶。 “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是如何知晓结识杨文瑜” 何景整理了一下刚刚因为拥挤而褶皱的衣裳,他讲究的乃是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 同样予以回礼:“在下仁和县何景” 旁边有士子说道:“进士科第七名,何景” 周围的人纷纷钦佩作揖道:“果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何景兄也是大才” 杨秉不知道的是竟然还有人扬名,只是此刻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名次后,原本有心理准备尽力让自己心情保持镇静。 可是依旧如海浪一样汹涌澎湃,这是对于自己努力的印证,多少次的秉烛夜读与那漫漫长夜为伴,与那皎洁清月为伍。 如今月光的清辉落在了自己身上,也为他照亮了那漆黑而又曲折的前路。 他有些恍惚失神,他看向远方眼光也不禁湿润了起来:“夫子,老师,父亲和母亲我没有辜负你们的嘱托!” 如今亲近之人并未在自己身边,无法看到他的成就。 周柏与周祯姗姗来迟一步,原来是周柏这几日有些失意,周祯提及了今日乃是放榜的日子,他陡然想起这才整理好衣冠与周祯一同乘马车前来。 “为兄之过也!” 周柏作揖杨秉如何能够受之,连忙将其抬起道:“这我如何受之,岁青兄此情俱往矣莫要回首” 他并不是一个懂得安慰的人,曾经朋友伤心郁闷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如何规劝,只是陪他喝酒希望能够舒缓他的心情。 周柏露出笑颜道:“今日乃是文瑜大喜之日” 这榜上有名无疑就是士子一生之中难得畅意之时了,素来将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与之并列。 这州府的解试第一名那就是解元,当初周祯便是临安府的解元,不过他进京赶考后却落榜了。 只待来年春时了春闱能够榜上有名,科举的残酷性向来比想象的还要残酷。 杨秉州府解元的消息立刻有人骑乘快马赶往钱塘,要将这个消息通知家里人。 这种事情乃是当地县令的文教之功,自己县里出现了一个解元如何不广而告之呢? 这钱塘县历年的举人的人数就比不上仁和县,而这两个县都是扬州底下难得的大县。 这不仅仅是经济富庶,文教同样也是两相比较的事情。 在一处厢房里,外面有丫鬟小步跑了进来道:“小姐,那今日放榜的名单上第一名的是杨秉” 眼前的女子正是吴沅,听到这个消息的她微颦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在府中的客堂内,这几日乃是临安府士子放榜的日子,所以吴四娘子还有其夫婿并没有急着离开,想要看看这等重要日子。 堂上的老夫人依旧端坐在上位,而兄长离去后吴安世也算是家中主事人了。 一旁的吴四娘子说道:“那杨秉今日考的如何?” 这个名字让老夫人的眉头微皱,虽然欣赏那年轻人的才华,可是对于那日对方的态度很不满意。 吴安世作为主考官,颁榜的时候自然就已经知道了,因为名单是他亲自看着手下人拟定的。 老夫人没有说话,而吴安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一致认定他为魁首” 那吴四娘子道:“那岂不是临安府解元,爹你为何还要提那杨秉为解元” 此话一出吴安世还未开口,那座上的老夫人率先开口了:“住口,我吴家的家教难道教出了你这样的女子吗?” 吴四娘子立刻告罪,都说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可是在吴家这样的望族即使已经外嫁出去的女子老夫人同样也有威严。 一旁的夫君向来疼爱自家娘子,所以也在一旁帮扶着赔罪。 吴安世对于母亲的斥责,一点也没有对女儿表露出关心而是说道:“衍文,好好管教一下自家娘子” 在名门望族眼中,门风和门楣才是重要的事情。 第四十章 喜事传乡邻 作为吴家四娘子的夫婿张衍文也应和的点点头,他只是一个普通衙内而已,在迎娶了吴家这样的贵女后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 加之妻子的确助他良多所以两人琴瑟和鸣感情和睦,他只能去为妻子担责这个时候若是去争执只会给妻子带来伤害,因为作为外嫁的女子娘家是她最大的依仗了。 对于岳丈的训导他也是应和的听着,老夫人神情威严她虽然疼爱几个吴家的各方孙女,但是她遵从的乃是法不严则威不立。 她们不会如小门小户一样去偏心或者溺爱孩子,一碗水端平的同时依靠的的就是规矩。 老夫人继续道:“我吴家何时会去妒忌一个年轻人的才华了,我吴家无论是治学还是治家求的都是一个公平公正何时会为一个小辈破了规矩!” 吴安世颌首道:“娘说教的是,小辈的都听着呢” 吴四娘也止住了哭泣行礼称是,老夫人少有生气所以一时认为这是为了一个外人而训斥自己所以委屈的哭了。 不过她如今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所以连忙起身认错。 老夫人只是轻轻说了句:“可惜了” 众人皆是明白老夫人口中的可惜是什么,可这并不是吴家没有眼力和先见之明,而是对方不愿攀附高枝。 “这些日子里那苏钦安家的衙内一直上府中求见小六,这女子尚未出嫁如何能与外男纠缠不清,你去告诉那苏钦安管教自家孩子!” 听到老夫人的话吴安世点头称是,那苏钦安家的独子苏谓毫无才具,且心性跳脱这样的人他也十分不喜。 他吴家尚不用去看他苏家的脸色,苏谓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不值得让小六托付一生的人。 如苏家这样的二代而衰她们不知见过了多少,所以说这就是世家望族的底蕴了。 吴安世道:“待春闱过后,兄长听说也要被官家调往三司,那个时候让兄长在这些青年俊彦中寻一佳婿” 在东京城里榜下捉婿的戏码屡见不鲜,不仅仅是那些豪商富绅还有一些京城的官宦家中也是一样。 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可不是一句虚言,只要你进士及第这些你都有了,从平民阶级跨入上层社会的过程。 那些富绅所为的也是想从一个富裕的平民阶级跨入上层社会,如那苏钦安的岳丈有他的帮扶在扬州的生意也愈作愈大。 而官宦之家则是在朝中结成政治同盟,这翁婿的组合就是天然的联盟。 …… 钱塘县,县衙门外只见一个身影神色匆匆。 身穿长衫,结儒绦衣带,脚蹬靴子的男人衙役没有任何阻拦就走进了县衙。 一位身着官袍的男子正在处理公文,他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 钱塘县令郑青田微微皱眉说道:“何时如此匆忙?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人连告罪的时间都没有,面露喜色大声道:“大喜,大喜啊!县尊这州府的解元是出自我们钱塘县” 郑青田立刻喜形于色,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淡定和从容了,这乃是他一县父母官的教化之功。 他说道:“果真是好消息你立刻下去领赏,还有去命衙役将喜事告知解元家中之人” 说完后他顿了顿说道:“这解元家中籍贯可有弄清,莫要闹出同名士子的玩笑” 堂下之人道:“禀县尊,士子籍贯杭州钱塘县人” 郑青田立刻冷峻的目光向堂下人之人看去,那人只觉得如堕冰窟,觉得为何县尊的情绪变化会如此之快? 郑青田心中喃喃道:“不会有错,这杨秉定是那杨运判的独子” 待那人退去后,他身边的男子说道:“杨运判那人不知进退,县尊大人为何还去为他庆祝呢?” 他面色阴沉道:“于我有益之事我为何不做,只恨那老贼处处掣肘于我” 他的目光早已没有了初始的欢喜,只听见他继续道:“命人安排人手弄清他的行踪,我要让他死在匪患手中” 钱塘县今日格外热闹,外面锣鼓喧天的听说这解元是出自这钱塘县里的。 周围百姓纷纷聚拢在一起看着热闹,有人说着:“我也去蹭蹭解元公的喜气,盼着我家孩子也能中举” 旁边的显然是相识之人,立刻冷嘲热讽道:“尽说大话,你家那孩子莫说写文章了四书五经都没有看完” “我撕烂你的嘴” 有庆贺之声也有喧闹之声,这送喜报之人身后都是聚拢着百姓。 那人骑在马背上,一边敲锣一边说着后面还有官府送来的匾额好不热闹。 这中举可不是一件易事,当初范进中举的心情是一个落第几十年的老秀才陡然一朝中举。 若是杨秉身处在此时,衣锦还乡莫过于是了也很难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茶铺内,客人听见外面的动静纷纷走了出去,有些已经点过点心和茶饮还未来得及饮用便付钱离开,而还未点的客人便直接出门了。 孙三娘听见外面的动静还以为外面有人闹事,惟恐盼儿一个人处理不过来立刻从后厨走了出来。 看到外面如风卷残云一样,只剩下有些凌乱的案几,还有桌上未动的糕点也洒落一地。 她瞪大眼睛说道:“盼儿这是发生了何事?这婚嫁之事也没这么热闹吧!” 她听见外面的锣鼓声以为是哪家在办喜事,赵盼儿起身去收拾起那些落在地上的糕点,和摆起那弯弯扭扭的案几。 一边解释道:“听说是这州府的解元便是出自钱塘,所以众人去凑热闹去了” 这钱塘十数年来也未曾出过解元,如此热闹自然也是实属正常。 孙三娘也开始解下身上的围裙笑着说道:“我也得去为我家子方求求这福气,期盼文曲星老爷也能保佑我家子方将来也能得功名” 第四十一章 蠢贼 “盼儿你也随我一起吧!看看这解元公到底是谁家的读书人” 赵盼儿见执拗不过三娘也只好应从,无奈的笑着将手上的活计都放下。 随孙三娘一起去街上看看如今钱塘的热闹景象,这县衙派出的队伍一直没有停歇向前开路。 而孙三娘与赵盼儿恰好赶巧抄了近路,当听见那小吏口中说起:“杨秉,扬州钱塘县人士” 两人都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她们可能想到杨秉此行会中举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解试的头名。 “盼儿,没有想到那杨秉读书竟然这般厉害,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衙内” 这如今衙内都快成了膏粱子弟的代名词了,赵盼儿也是莞尔笑道:“杨秉在钱塘也是颇具才名,当初在唐大人宴会上便才名颇显” “能够得这解试魁首倒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那一次宋引章作为乐伎,被唐培安请去了宴会上,对于这件事她们自然是知之甚深,加上那次参加宴席之人的宣扬,自然是在这钱塘县里流传开来。 赵盼儿与孙三娘她们与杨运判一家没有到十分亲近的地步,上次得邀府上宴席也是因为杨秉的缘故。 她们去如今过去,也是会众人一样讨一份赏钱而已,在杨府人眼中她们和钱塘的其他百姓没甚不同的。 三娘瞧见了热闹自然也就往回赶了,一路上疑惑道:“说来也奇怪,印章几次到了茶铺也未曾说起过杨秉了,以她以往的性子定然是挂在口边的。” 赵盼儿道:“前段日子杨秉还未离开钱塘时引章去见过他一面” 孙三娘道:“那一次我们不是劝告过她,可是她却执拗的愿意去等” “是杨秉即将离开钱塘时,虽然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想来定然是伤透了她的心” 孙三娘叹了口气道:“可惜引章情窦初开,第一次感情便是如此受挫,恐怕她对于接下来的感情都会变得畏缩了” 赵盼儿神色平静道:“这样也好引章生的好看,身边皆是一些浪荡子围在身边这样也不会被他们花言巧语所欺骗” 因为宋引章姐姐对于她的恩情,她可以像亲生姐姐一样去照顾她,在她眼中引章只是一个情感懵懂的孩子,能够经历此事而成长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孙三娘笑着道:“来年春就是欧阳科举春闱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迎娶你,这样你也是进士夫人了” 赵盼儿听到这番话喜色露于言表,这的确是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她一直坚信能够在那渡口,等到欧阳的大船接自己去往东京生活,那么她也和东京里的那些娘子一样了。 …… 如今已经快九月了,州府发送的解状当年的十月二十五日前就要到京城报到,这期间的时间实在短暂来不及回家拜见双亲。 他需要将解状提交到礼部的贡院审查合格才能参加第二年正月的省试,所以这种事情半点也马虎不得。 他自然不能卡点去往东京,这些日子便在收拾着行李准备出行了,若不是周柏的盛情难却恐怕前几日就与周祯一同前往东京了。 他从周祯的口中得知,与他一起的好友欧阳旭已经早就抵达东京了。 这提及北宋可就是一本东京梦华录,和一幅清明上河图,风俗礼仪、饮食娱乐还有东京城里的繁华景象。 若说不期盼那是假的,可是如此的盛世美景若是成了铁蹄践踏下的焦土岂不是让人心折,不想让后来人来着故土念着满目山河空念远。 他与此世之人的不同在于他的心底有着这么一份急迫,无法做到与旁人一样不急不缓的欣赏着这份盛世美景。 这大宋从根底便是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愈加腐朽,他要去改变这样的局面只有历经变法方能图强。 这些思想和志向他都藏在心底,周易中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机事不密则害成,朝中诸公多是守成一辈以一介士子之身畅谈变法以图强,在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一狂生尔。 或者将你定义为纵横家之言,认为你是有术无道之人。 圣人言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一个人有道德而无权谋那可以去学,如果有权谋而无道德那是无法学习的。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也是同理,在这个以道德作为准则的时代,若是你被挂上这样的标签,你的前路基本也就断绝了。 在众人的亲送下,几人的马车就要出行了,就在这时有几名下人来报。 “你说什么?这临安府有人在暗处打听文瑜的下落?” 这可不要小瞧了周家这样当地的望族,当地的地头蛇可不敢去触及他的眉头。 读书人的地位本就高,而且还是这样的士族所以地头蛇一听见有人花钱打听杨秉的消息,知道与周府相关联立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出卖了这群花钱打探消息的外地人。 这孰轻孰重他们心中自然知晓,若是因此事牵连自身那对于他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周柏听到消息立刻神情严肃起来,立刻将他们的车驾给拦住,若是那群人真的在半路劫杀,出了意外如何能够心安。 于是周柏将此事告诉杨秉,一旁的吴六听到此言更是目眦欲裂,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这可是在澶州之战经历过的真正的杀胚。 首当其冲的就是绿珠与青荷,因为吴六担任马夫看到那渗人的煞气自然不寒而栗,像是随时都会激怒而暴起。 吴六见到她们的神情也知道不妥,立刻收敛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的他只好木讷的在那原地手足无措。 反倒是杨秉显得格外淡定,他的大脑中思索许久也找不出谁会对自己有所目的。 自然不会是吴家,他们若是对自己动了杀念自然不会去找地头蛇暴露行踪,那便只能是来自钱塘了。 杨秉说道:“想必那一伙人来自钱塘,烦请岁青兄将那群人活捉我要亲自问清缘由” 一旁的吴六站出来说道:“公子且让我和他们一起” 第四十二章 财帛动人心 他的目光四处张望,然后轻轻敲响了一处民居的大门,立刻就有人虚掩一道缝隙他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人,一身灰色短褐,生的五短身材可是有一双光眼,看起来就十分精明。 就在对方回头张望的时候,他立刻蹿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宋代的漕运是促进全国范围内富庶的原因之一,如苏杭两浙的海运尤为发达。 他们乃是漕运灰色地带的人,多是一些干苦力活的人聚拢在了一起建立了一个名为漕帮的组织,也算是苏杭一带最大的地头蛇了。 这鱼龙混杂,其中也有一些拥有一技之长之人。 这负责跟踪的王采便是,他身子矮小且动作敏捷若是跟踪一个人,想要发现他的踪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王采松了一口气,这人十分机敏几次回头都差一点暴露踪迹。 不过办成了这件事,不仅帮内有赏那高门大户同样也有奖赏,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他一路上都留有特殊印记只有漕帮的人知晓,不多时几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壮汉来到了他的跟前。 尤其其中有一人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正是那跟来的吴六。 这王采只觉得这汉子就像瓦子里唱戏之中的好汉,他们是由一位眉粗眼大,胖面宽身的黑胖子领过来的。 “王采这几位便是周家老爷府里的人了,你将那几位贼人的位置告诉几位好汉!” 王采颌首称是立刻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处民居,其中一位周府的打手从身上拿出银钱,王采立刻双手捧着接着喜形于色,立刻恭敬的道了声谢。 这是规矩上下都要打点,若是仅仅依靠地位去驱使这些人定然会有阳奉阴违的举动,自古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样样都要做的体面和全面,所以说这些人不了解当地的规矩就办事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这群人也没有想到这些高门大户竟然会和这群地头蛇有牵连,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广结善友,广纳良缘才是这些名门望族能够从前朝延续如今的缘故之一。 “怎么样?打探到了消息吗?” 里面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神色凝重的问道,看得出这是这群人的核心人物。 男人在深呼一口气后,笑道:“我花钱在漕帮买到了他的消息,他如今在这张纸上标注的位置”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写有具体的位置。 那黑色劲装男子继续问道:“一路上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吧!” 那人笑道:“放心大人,我一路上十分小心谨慎绝对不会有尾巴” 这黑色劲装男子这才松了口气道:“那便好一切都需小心谨慎” 此人正是郑青田所派来的心腹手下魏为,这些人都是军汉杀人的一把好手,而且他也有意的隐藏了自己身份。 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张画像:“记住这上面的人,只要对方出城后我们便格杀勿论,身边亲眷与扈从一个不留” 众人神色凝重的握住腰间的刀柄齐声说道:“是” 这周家所派来的打手可不简单,都是一些裁撤的禁军,当年如吴六这样裁撤的兵丁不在少数。 周家是经历过前朝动乱的,如今立国也不过几十年的事情,自然是保护自身安全为主要。 不仅有周家派出的十数名好手还有漕帮的人早已经将周围出口封锁,他们的武力或许不如这些军汉,可是在一旁协从还是绰绰有余。 之所以没有去请调官兵,那是担心打草惊蛇让里面的人逃走。 不过周祯已经去往衙门通报案情了,否则若是出现了伤亡不好交代。 只听见轰隆一声,魏为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一群人突然闯入。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便向自己等人出手,魏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选择了遁逃,看来自己等人已经暴露了行踪。 在心里暗骂手下人愚蠢的同时,一边在身边人掩护下撤退,只要他逃走这些人根本查不出任何消息。 若是自己暴露了身份,他明白郑青田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并且将所有罪责推脱到他的身上,这等杀人重罪如何担得起。 吴六一手棍法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每一击都打在这些人的要害之上,有人持刀向他劈砍过来,他一个侧身避开直击对方背部。 对方只觉得被一阵巨力掀翻在地,这厢军与禁军的差距可谓是十分明显的,禁军乃是中央军是国家正规军事力量。 宋朝真正的战事、边防任务主要依赖禁军他们的战斗力远非厢军所能比的。 而厢军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的同时,还要做各种杂役因此才有那一句好男儿不当兵的由来,且充军也是充的厢军。 这双方皆是十数人,可是吴六这一方却是如虎入羊群,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束手就擒了。 他们都是厢军之中的好手了否则也不会被安排进了这刺杀的队伍,可是可是论武力还是远远不如眼前这群人。 逃出生天的魏为好在在选择这处地方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在众人乱战无暇顾及他时在后院溜走。 可就在他庆幸之时,一张大网突然落下将他彻底压住。 他想要抽出佩刀挥砍,可是周围已经有人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了,他只能就此作罢不再反抗。 这些人正是在外围的漕帮成员,那为首之人依旧是那眉眼粗大的黑厮,此刻他咧开嘴大声笑了起来:“我们好像抓住了一条大鱼,快送去周府领赏” 这些大族从不吝啬,这一次赏银足够他花销许久了,这群人可真是他的财神爷。 这魏为还想要作挣扎,他看得出这些人和里面的那群人不是一伙的,说道:“只要你们放过我,我愿意出更多的钱” “诸位兄弟都是干苦力活,何必要和钱过不去呢?” 第四十三章 巧遇熟人 这群外围的人果然有些意动,甚至压在魏为脖颈处的刀也有些松动。 这蝇蝇小民为利而动实属正常,他们出身多是穷苦百姓,这苏杭两浙固然富庶可是那些困顿之人生活条件依旧没有改善。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从来就不是一行简单文字而已,这是历朝历代贫富差距的写实。 面对魏为不断许诺的重利他们如何不心动,一位额阔顶平神情桀骜的精壮汉子说道:“黑爷,我们要不收下钱放了这厮反正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你知我知各自许下重誓且背叛兄弟的行那三刀六洞之刑。” 这古人可是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会随意拿那宗祠和上天开玩笑。 这眉眼粗大的黑厮因为皮肤黝黑,道上人尊称一声黑爷,乃是漕帮帮主手下重将之一,如这样的场合自然是不用漕帮话事人亲自前来。 他眼神冷冷的扫过众人,紧接着目光锁定了刚刚神情桀骜的汉子说道:“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坏了帮主和周家的关系,你到时候万死难赎其罪!” “给我将此人看好,若是谁敢有异心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虽然看起来鲁莽蛮干,可是却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这天下绝对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消息走漏首先担责的自然是他。 财帛固然动人心可是这条命更重要,有钱拿没命花。 魏为眼神中露出绝望的神采,这些年里郑青田私放海禁从中捞取了不少钱财,他身上的银钱自然不缺,可是没有想到这些如豚犬一样的人物竟然能够按耐住对金钱的诱惑。 这些人出手都在有意避其要害,除去吴六含愤出手将几人打至伤残,若是他手中若是长矛恐怕这些人都已经起不来了。 官府来人将这群人统统收押,还有在漕帮手中被擒住的魏为。 可是如今几人去往东京的行程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杨秉心中依旧放心不下修书一封拖人带回了钱塘县家中。 这群人所招供乃是宁海军楚知军所派来的,他与这些人素来并无恩怨,想要将此事告于父亲知晓,叮嘱若是有仇敌切记需要多加小心。 他明白父亲性子向来刚直在官场之上容易得罪人,对方既然已经派出杀手,看来双方形势已经形同水火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伙贼人的话,因为这群人没有任何抵抗就说出了幕后主使事情实在太过蹊跷。 周柏面色凝重道:“文瑜这些人都是府中好手一路上为你们保驾护航,好让你们能够平稳抵达东京,难保他们不会派出第二批杀手,这里有任何消息我会修书遣人送往东京” 杨秉躬身作揖,这些日子周府为他的事情忙前忙后,如何不让他心中生出感激呢? 一切无法付诸言表,不用太多言语都明白彼此所表达的意思。 他回首在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临安府,这去往东京需要走水路,从杭州港客船在京杭大运河、通洛渠即可达。 好在杨秉并不晕船还能够安静的看着书,他的心中虽然还放不下钱塘诸事,可是他明白无谓的担心只会给自己增添重担。 这辆客船是由自己包下的,所以船上都是自己人并没有闲杂人员混入其中,上次对方虽然刺杀未果,可是难保不会有后手。 他也是一个惜命之人,他有许多抱负和理想没有达成,怎可如此窝囊的死在一些贼寇手中。 就在客船即将出行时,一个声音在岸上响起只听见对方大喊道:“船家还请载我一程” 这客船不同于一些小船,一旦确定了很少再去载散客,而且还是被人完全包下的客船。 杨秉听见声音有些熟悉于是吩咐吴六出去瞧瞧,只听见对方继续说起:“在下仁和县的何景,此行乃是去往京中赶考!” 何景本是与同县的士子一起去往东京,可是在昨日的宴会上被何景抢了风头,觉得没有面子于是伙同其他人决定落下何景让他一个人自己独行。 而那人家境优渥其他人自然迎奉于他,何景哪里经历过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在仁和县时家境普通,若不是他同样是中举的士子,也不会被那同乡之人拉入他们的小圈子里。 杨秉透过窗口看去果然是那日见到的何景,与他同是进士科赶考的士子。 “让他上来吧!” 那客船上的水手立刻放他上船了,何景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放自己上船。 原本心中是并不抱有希望的,杨秉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景喜形于色道:“多谢文瑜兄相助,否则今日我恐怕是无法搭上客船了” 杨秉等人出行的本就晚,且这些客船多搭载的多是去往东京赶考的士子,何景想要找到客船并非易事。 若是搭载那些小船,风险自然也是很大的比不上这些客船。 每个人都是分工明确的,古言有云舵者,犹人之心也;缭﹑斗﹑碇,犹人之四肢也;船上众兵,犹人之百骇也。 有测日月星位,测天气观地理的伙长,有操舵的舵工还有主碇者头碇就是负责停泊的,还有各种职务一应俱全。 这何景一上船便开始鼓吹起了杨秉的文章,说道:“文瑜兄的为学次第论真是真知灼见之论,圣人曾言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而文瑜兄答圣人之教知之而后行!” 杨秉知道了何景所说的乃是论语中的子以四教,文行忠信,他提出了论先后,知在先论轻重,行为重。 他的这种理念是未曾出世的,相对于这个时代是有些超前的,不过也是脱胎于圣人典籍之中,像是从中所悟还是能够被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 他为了中举自然不能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那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即使你有自己的理念和想法,想让旁人信服也不能凭借如今的身份。 第四十四章 知行合一 何景与杨秉两人就此事进行了议论,从论先后,知在先论轻重,行为重此事之上去讨论如何知与行。 杨秉道:“知行合一” 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这四个字,不过此时的知行合一还有其他的释义。 何景答:“是出自曾子的《礼记·大学》的知行合一,止于至善吗?” 《大学》想当初在钱塘时与老师第一次碰面,所考的正是其中内容,他含笑摇了摇头。 他的记忆力在这世界上称上一句过目成诵绝对不为过,这些内容他自然是谙熟于心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讲理论和实践要合而为一,不可过分偏重一边,精益求精,达到最完美的地步。 在如今文坛之中知还包括了求知之义,而行也包含了心理行为之义。 这与他所谈的都相悖的,知与行是分离开来的个体,这是如今的大多数人心中对此的解释与看法。 杨秉如今不在考场之上,面前没有鸿儒在侧于是言谈也更加随心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说:“我觉得知与行是同一的,行为的合法性与行为的道德性也是统一的,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 何景口中呢喃着:“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文瑜兄是否可以具体说来” 读书不可将书中的东西当作一成不变的教条这就成了死读书了,何景并不刻板且杨秉这番话也并非是惊世骇俗的言论,只不过是对于原有命题的引申来说。 杨秉在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这世上有一种小人他们口头大讲仁义道德,实则不忠不孝,所以说可以用“行”是来检验“知”是否为真,这样的知是空的” 他所说的小人,乃是指朝堂上的一些清谈之士满口仁义道德,以君子的要求去要求其他人,自己私底下却是不忠不孝。 不过这番话自然不能说出来,那样只会被人当作愤世嫉俗的人。 何景觉得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他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对于杨秉从最初的钦佩到现在的尊重,如这长夜之中的指路明灯。 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在后世有一个叫做朱熹的人会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这是将孔子视为照亮世人的烛火。 薪火相传所传的就是典籍与文明,而何景觉得自己像是如颜回得到了至圣先师的教诲一样,在这如死水一样寂静的文坛扔出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 他激动的不能自已,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在杨秉面前当场行了一个师礼。 杨秉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将他扶起说:“何兄,你这是做甚快快起来” “还请老师收我为徒,传授您的理论” 杨秉说:“何兄你我年纪相若切莫以师徒相称,你我之间乃是互相求教” 何景作揖道:“先生” 杨秉见推脱不过也只能任他去了,而接下来的这几日里何景的一些提问他都一一回答,甚至引申其意。 两人的相处方式倒有些亦师亦友,在杨秉看来何景对于读书的态度将来若是治学也能成就一方大儒的声名。 这大儒与名士可不同,需要对于经义与文章都有一定造诣。 这东京的繁华让人目眩神迷,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私宅庭院犹如园林一样华美,放眼所见皆是如梦中画卷上的美景,可那画卷上的美景如眼前所见却是少了颜色。 入目所见如一张篇幅极大的画卷在自己面前铺展开来,直至人物由静化动。 一旁的何景说道:“先生也是第一次来东京吗?” 杨秉颌首点了点头,周祯倒是故地重游当初在东京城里与友人也曾赏花游乐,在这京城脚下畅谈国事,如今再看更显景致妍丽。 书生意气总是喜欢指点江山,年少成名的人心中怎么会没有一点傲气。 这完全是一幅盛世光景,如柳永诗中所云:“月华边,万年芳树起祥烟。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端门清昼,觚棱照日,双阙中天。太平时、朝野多欢。遍锦街香陌,钧天歌吹,阆苑神仙。” 这上半阙可谓是道尽了东京汴梁的繁华,观此景在联想到这首诗只觉得果真是无一处落差之感。 他曾经也会因为网上一些网拍的图片还去原地址,想要看看图片上一样的美景,可是却发现却是两幅景象。 没有想到千年前的文字描述比起图片还要写实,这举国上下都是一副歌舞升平。 可是这样的繁荣昌盛还能维持多久呢?想到这里不免感伤了起来,脸上没有了喜色反而露出了忧容。 青荷与绿珠都是第一次来到东京,她们从出生至今因为杨秉的缘故才知道临安与东京的景象。 十几年都是在钱塘对于东京的繁华,也只是通过他人之口的传述而已。 就连一向成熟稳重的青荷也和绿珠一样,看着这东京的街道花了眼。 两人若不是跟在杨秉身边,早就按耐不住少女的心性了。 她们私底下议论着东京小娘子的妆容如何精致,她们身上的香如何如何好闻。 而吴六再次回到繁华的东京城也不禁有些感怀,这汴梁大居不易。 只不过来到了东京就能见到许久未曾碰面过的旧友了,想到这里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嘴角上扬。 一路走着突然看见了一条船正在逆流通过虹桥整座虹桥没有桥柱,全是用巨大的木料,凌空构架而成,涂着朱红的颜料,就像美丽的彩虹降落在人间。 这是清明上河图中所画的虹桥吧!不立桥柱,通过横梁穿插搭置、相互承托的方式,构成整体的拱形结构,具有长虹临空的外形,所以就称为“虹桥“,也叫“无脚桥”。 第四十五章 天章阁 周祯显然与众人相比更了解汴梁,他像是一个带领大家旅行的导游一样,在一旁讲解道:“还有两座分别在东水门外七里,两座在东京城内的虹桥则分别被称为“下土桥”和“上土桥。” 这桥下不断有船经过,不过在经过虹桥的时候都会收起船帆等到通过虹桥后再次撑起。 甚至在桥上经过时尚能听见他们的吆喝声,因为想要撑起船帆数人同时拉起船索一起用力共同协作。 绿珠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一脸好奇四处张望,有青荷在身边才没有太过失态不过还是惊叹连连。 突然几位身着白色圆领大袖襕衫的小孩从这桥上莽撞的穿行而过,就在快要撞到杨秉的时候被大手从背后抓住拎了起来。 悬在半空中他蹬着脚想要挣脱束缚,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身后的那群与他衣着一样的孩子也都赶到了这里,看到对方的样子噗哧的大笑起来。 抓住他的人正是杨秉身边的吴六,那小孩满脸怒容一边挣扎一边说道:“这次不算,都是因为这个傻大个抓住了我,否则你们是不可能抓到我的,不算不算” 杨秉不解的问道:“这些孩子是?” 看到他们身上都是一应统一的服饰,是用一种种白细布做的圆领大袖下加横襕做成的襕衫。 就像是后世上学时所穿的校服一样,襕衫多是未步入仕途所穿的文士装,杨秉身上的也同样是襕衫不过与他们身上的样式不同。 难道这东京也有学院不成?他的问题周祯给出了答案:“这些孩子都是汴京学院的学生,多是一些官宦家中的孩子,从如今的时辰来看看来都是刚刚逃学” 身后的何景满脸怒容:“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尔等竟然不思学业不敬师长,殊不知汝等今日之条件是他人求不得的” 以他的性子也难怪会落了同乡的面子,不过他能有所以如此悲愤的缘故是因为,因为家中并不优渥可谓是举全家之力供他一人读书。 为了读书他会走上十数里的路,去他人家中借阅书籍。 所以他会说让他们去思考眼前之不易,不过这番话不仅没有让这群孩子感到羞愧,反而说道:“你这人说话,和我们夫子是一个模样哈哈” 其他孩子也都大笑起来,他这话就好比你和他们这群自小生活在东京享受着优渥条件的他,去说珍惜每一粒粮食当思之当今生活来之不易是一样的道理。 没有经历过是无法做到共情和感同身受的,杨秉笑着道:“吴六哥放下他吧!” 那孩子被放下后对着他们众人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迅速逃窜离开了。 何景看着离去的他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先生,如何能这么放了他们,应该通知国子监的夫子好好教导他们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他不敢相信这学院培养人才的地方,竟然有这样一群顽童。 杨秉说道:“他们在学堂上定然听了不少夫子说的道理,可是他们不去践行那就不是真知。” 如果道理听不进去,继续说下去也只是多费口舌的一件事情。 这来到汴梁后周祯与自己并非同行,周祯在汴梁是有远亲在这里的。 虽然他相邀与他一起被杨秉所婉拒了,在出钱塘的时候父亲便为他修书两封,一位是临安府的濂溪先生,还有一封是京城的一位故人。 听父亲说起这位故人与他的老师也是旧识,也曾去过钱塘不过他未曾碰过面。 他们经过南薰门里大街、御街,过龙津桥,进入朱雀门后,再往北过州桥,到达宣德门距离父亲这位故人的家宅也就不远了。 这条条街道之上都是各有特色,自己感觉有一种来到宋朝的小吃街还有商业街的感觉,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杨秉对于绿珠和青荷不作约束,她们身上也有余钱,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胭脂与香料忍不住就有冲动消费的念头。 可惜这东京的物价高昂,她们身上的这点钱根本买不了多少东西。 街道的两边还有许多的商铺,名目繁杂,有药铺、漆铺、茶铺、酒铺、金银珠宝铺、书铺、旅店、就连当下的水果也很丰富。 且因为夜禁的取消,到了夜里整个汴梁就是一个不夜城。 等到青荷与绿珠回来后,只听见绿珠有些委屈的说道:“这东京虽好,可是在这里即使金山银山也能销完,我与青荷姐身上的钱只能买这点” 她们手中拿的是一些胭脂还有一些香料,她们的例钱并不低加之平日里在钱塘与临安时也并没有多少支出。 来到了东京竟然一朝挥霍干净了,这里的物价比起临安还要高,他掂量着身上的银钱也不能在这里随便挥霍了。 在东京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若不是临行前父母拖人在钱塘为自己带了一些银钱,恐怕来到了东京怕是举步维艰了,虽然是父亲故交,可不能一应开销都有他人供应。 …… 两位女使在马车旁边侍候着,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 他乃是天章阁侍讲,这天章阁乃是皇室藏书的机构。 而天章阁便是属于馆阁体制内了,宋朝有史馆、昭文馆、集贤院,称为三馆;又有秘阁、龙图及天章等阁,统称为馆阁。 这侍讲也能勉强说上一句帝师了,这天章阁侍讲就是要为官家讲课的大臣,他们都是学富五车饱学鸿儒之士。 因为在官家身边的缘故,常常会有一些意见都会询问于他,所以多是会掌侍从备顾问一职。 他刚刚进门便有门房递来一封信,正是不久前杨秉在此留下的。 身边的侍从接过信后,大门缓缓打开众人走了进去。 第四十六章 热闹 他缓缓拆开书信,发现竟是扬州钱塘县杨运判的来信,他看完后发出一声嗤笑便丢到了一旁。 不过一个钱塘县通判也和自己攀附交情?当初不过是瞧着贺信的面子而已有些交情,如今有柯相公的助力自己已是天章阁侍讲。 他王素岂会再有来往,女使跪在地上为他斟茶。 他细细品味说道:“上好的小龙团茶,茶香清冽回味甘甜果真是好茶” 这小龙团产量极少,即使在这东京城也是有价无市,坊间有句十分贴切的话赏茶尤如秤金。 似是想起了刚刚被扔在地上的书信,他想了想说道:“若是那人再来,便告诉让门房赏他十贯钱,权当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有仆僮进门将纸张收捡走领命退了出去,女使纤细玉质的双手轻轻的按着他的两肩,他口中呢喃着曲调。 吴六见到门房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没有接下对方手上的那十贯钱。 杨家在苏杭两浙也是士族,自身也是官宦之家岂能接下这十贯钱,这如同嗟来之食一般的施舍无异于是羞辱。 吴六回来通禀了这个消息,以至于青荷与绿珠都面露怒色,这是他们未曾受过的屈辱。 因为拜访父亲故交的缘故,何景也是同他们分开了,他并非是不通世事之人反而十分知礼,明白若是继续跟在身后是一件失礼的行为。 《礼记》记载:“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他无论何时都会保证衣冠整齐,且夫子上课时也都会说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可见他是一个十分守礼的人,礼是来约束人的行为和道德规范的。 杨秉并没有生出不悦,十分淡然的微微颌首表示知晓了这件事情。 他人助你或者不助你全凭个人心意,只是这羞辱的行为只能说明了父亲真心错付罢了! 他觉得因此事而知其秉性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将大事交托此人之人才是真正识人不明。 这汴梁能够落脚的住宿的地方甚多,有邸店可以住宿也可以存放货物,有的还设有马厩和存放车辆的地方。 不过他们是水路过来的也没有马匹,在城郊和临近河道码头的地方有十三间楼颇为有名,规模很大同样名气也很大,听说从后周便一直开设在这里了。 虽然说不上百年老店,可也有近五十年的光景了。 不过价格也是十分昂贵,在东京不同于钱塘,他们花销还是要处处节省的,否则如绿珠说的金山银山在这里也有销尽的时候。 这旅馆同后世也是存在许多想象的地方,如贡院这附近的旅馆如今这个时候多是供不应求,客源不断皆是赶考的士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东京城里有熟人,毕竟在东京购买府邸开销也是很大,一般人真的买不起房。 如杨秉他们本就比起大部分士子来的较晚,自然没有办法在贡院附近找到旅馆。 看到旅馆拉拢客源的方式,众人只觉得新鲜,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聚于主廊。 店家利用夺人眼球的装饰来吸引旅客,卖唱歌女聚集于回廊之上,也成为店家招客的手段。 当然也有一些旅馆走士子路线,请名人在门楣上题字增加知名度。 可是这里太过嘈杂,他们几人都是久居钱塘没有出行过远门,这东京也是头一遭。 也只有吴六在东京有些本地人的经验,杨秉问道:“吴六哥,你可知这汴梁可还有落脚的旅馆?需要环境比较清幽的地方” 吴六思索了片刻说道:“兴国寺有专门接待的住处,那里环境清幽风光秀丽” 杨秉诧异道:“庙内也接待非僧侣的游客吗?” 原来在祥符三年,当今官家赠给寺庙田地与菜圃,邸店这也是促进了寺庙发展了旅馆业。 自古读书人就有借读寺观的传统,因为寺观清净读书更容易能够静下心来。 所以在这里住宿的也多是士子,众人也只能租了一辆马车前往。 如今辽河西夏尚未建立,产马的地方并没有被钳制,若是在等个几十年就少有马车的工具了。 这兴国寺在郊外,途径的路程有些颇远不过暂住些时日,待到了科举的日子还是得就近找到一家旅馆,否则这么远的路程得要多早提前出行。 遥想当初在临安时五十贯买下汝瓷的瓷瓶没有任何犹豫,如今到了汴梁却是生活拮据了起来。 在这里谁又敢轻易说上一句挥金如土呢? …… “我同你们说,这些穷酸读书人整日清谈国家大事,却光会说不会做,嘿嘿” 说话的男子身高七尺,穿着一袭绿色圆领袍衫,神色轻浮的和身边之人打趣和调笑着。 身边之人也都是拥簇着他,活脱脱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他肆意欢谑的样子引得对面的那些士子气愤不已。 其中一位士子伸出手指着他说道:“池蟠你简直有辱斯文,不读书不知礼只不过依仗着家中萌荫,岂不知君子之泽三世而斩?” 这绿色袍衫的公子哥笑着说:“谁让你们说我没文化,气死你们活该” 身边有一位姿容甚美,一眼瞧去便觉惊艳的女子可谓是锦江滑腻娥眉秀。 她在一旁浅笑道:“他在骂你不过依仗家世而已,家业迟早有被你败光的一日!” 池蟠丝毫不觉得是羞辱,反而肆意笑道:“我乃是京城十二行总把头,你们拿什么和我比,都是一群只会死读书的家伙!” 这个丝毫没有戳到他的痛处,这番话对于他而言简直不痛不痒。 这两边引起纠纷的缘故,在于池蟠身边的这位女子。 她乃是东京的当红歌伎,此时的她可谓是风头无两。 第四十七章 兴国寺佛塔 有才子牵马,有富豪花钱,还有官家夸赞若是搁在后世这就是妥妥的顶流了。 自然也是少不了士子的追捧,可是看见她的身边竟然跟随的是一个京城出了名的草包。 不通文墨不知风雅,只知道斗鸡走狗玩蛐蛐,身边却是有佳人在侧怎么能不引得他们心中愤愤不平呢? 而他们的言语讥讽恰好被池蟠身边的小胖子听见,他立刻将此话转述邀功。 池蟠这个性子哪里能忍,本就是来兴国寺陪张好好上香,心性跳脱的他能够忍到现在已经十分难得了。 这恰好遇到这档子事情,可谓是火上浇油了这如何能够让他咽下这口气。 这骂人的事情若是引经据典十个池蟠也比不过对面那群士子,若是泼街骂娘的本事可就是秀才遇上兵了。 且他身边的这群随从都是市井之辈,可不管什么斯文不斯文的事情。 所以也就有了开头那士子说池蟠有辱斯文的事情,占据上风的他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 坐在那里身边有人拿着折扇为他扇着风,这个时节还有些微凉,所以只觉得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向自己吹来。 他喝骂一声:“你要冷死我吗?” 那人陪着笑立即又捏着肩,不以为忤这池衙内虽然看起来凶恶倒是对于他们是十分厚道的,所以并不觉得诚惶诚恐。 “东京城里正是有你们这种膏粱子弟,我等读书人才会忧心国事,只知享乐不不图思报国恩!” 杨秉的马车到了兴国寺,青荷给车夫付过钱后便将一应行李都放了下来,这几人的钱财都是由青荷保管。 绿珠性子跳脱马虎大意,若是让她保管钱财怎么能够让人放心? 刚下马车就见到这寺庙外这幅场景,这看起来可不像是读书人之间的辩论,双方对话也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过倒是十分克制,那富家公子身边的那些随从虽然捋起了袖子却没有动手打人,只是言语上有些过激而已。 杨秉这幅做派可不像是一个读书人,身边有身材魁梧的护卫还有模样清丽的女婢,看起来倒像是官宦子弟。 不过杨秉的举止倒不似那些衙内恣意随性,他本想着既然客居于此,也恰好到庙里上一柱香。 若是抱着现代的思想他并不会相信所谓的思想迷信,可是如今设身处地到了自己身上也不过是求一份心安。 他不会希冀在漫天神佛上,科举这种事情将希望寄托在他物上就已经没有希望了。 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热闹场面,哪有庙观的清净雅致。 不过倒是也颇有趣味,绿珠便是直接笑出了声来。 池蟠听见远处的笑声转过头看认真且严肃的说道:“那边的小娘子你在笑什么,我们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他堂堂池衙内岂能成了他人口中笑柄于是留下一句:“我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迂腐的读书人!” 张好好也不阻拦就在旁边静静看着,看到池衙内的模样也会忍不住发笑。 绿珠看着张好好离去的背影说道:“公子,这东京的小娘子生的真好看” 她的眼神中若是有动漫特写的话,那应该是崇拜的小星星了。 那些士子是住在兴国寺旁边的邸店,平日里也会和其他香客一样来庙观上香。 杨秉身着襕衫也只有读书人多有如此打扮,且也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 不似池蟠一身上下看起来就华贵逼人,妥妥的有钱的具体表现。 那些士子之中有人见杨秉气度不凡想要上前攀谈,可奈何吴六那凶恶的神情让人心生退意。 这些日子吴六心中皆是悬着,担心有人对杨秉行刺所以才会这幅样子,对任何人都是抱有警惕。 杨秉也并不怪罪他,只是笑着说:“吴六哥如今已经到了汴梁,可以放宽心了没有人会傻到在这里对我们下杀手” 京畿之地可不同于州府,那伙人甚至不敢在临安下手将地点选择在海运上,又怎么会跑到汴梁来下杀手。 吴六道:“是,公子” 这兴国寺已经有些年头了,兴建于五代后周时期,入眼所见的便是一处佛塔,塔四周树已成荫。 见到杨秉的目光,身旁有一道女声响起:“若值春夏之交,花草丛生绿树丛中更显崇秀壮观” 杨秉回身原来是刚刚的那位清丽女子,他作揖道:“多谢小娘子告知,在我看来这美在佛塔,美在山间美在周遭自然风景与其相衬之美。” 她也同样微微弓身回礼,礼节无亏这样才会做到并不失礼。 虽然这些繁文缛节看起来有点麻烦,可是却是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方式。 绿珠投来羡慕的眼神:“这位姐姐你怎么会生的如此好看” 她的性子向来活络,加之在杨秉的身边变得更加跳脱了。 张好好觉得这样的夸赞,在这个小婢女口中说出显得如此真实,比起往日里那些围在身边写诗夸赞她容貌与歌声时更加真诚。 她正因为见识太多了人情冷暖才会对这种纯真的情感更加感触,她笑着说:“你也一样很美” “我怎么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了,没想到竟然跑这里来了” 面对池蟠得抱怨,她冷着脸说道:“让你陪我上个香也如此不情愿”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说着他目光投向杨秉身上,说道:“在东京城我怎么没见过你” 杨秉笑着说道:“这东京之大,公子又怎么会认识所有人”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这倒也是” 说着便没有了兴致了,同身边的张好好说道:“是我错了,我陪你一起去上香” 这人倒是挺有趣,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习气可也不欺负良善,在外面和那群士子骂得不可开交,却没有依仗着人多而动手。 倒是有几分真性情,这样的人没有心机相处起来倒是挺宽心的,他以前身边有一个朋友便是如此没心没肺的样子整天不愁。 第四十八章 一以贯之 这寺观的邸店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如寺庙的厢房一样简朴,在门口有一道小溪其上面有一个拱桥供客人行走。 有一副小桥流水的意境其中,在邸店的门口立有一块石碑,杨秉瞧去上面所写的祥符三年官家仁德将邸店赏赐给了安国寺。 室内的空间并不高深,平阔的庭院使得读书有明亮的光线,读书也不会损伤到目力。 杨秉刚刚走进庭院便只觉心中明净舒畅,绿珠惊讶道:“这里还有金鱼,可真是有意思” 原来庭院之中水缸中还蓄养有金鱼,还围植了碧草,有佛家的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的禅意在其中。 吴六身体强健两只手便拿下了这全部行李,他轻放在了地上绿珠与青荷开始整理起了这些物品,里面有杨秉的衣服书本并不繁杂。 这书本就放在了书斋中,在书斋的陈设小条案上还摆放着佛像,邻近处是一幅山水画。 杨秉如今也算是对于画作有一定的鉴赏水准了,无论从笔触还是细致之处落笔都可谓是大家之作。 笔触并非是刻意而规矩的,画中的风吹草动淡淡的笔触就将这些细节描画出来。 有一种兴之所至,不觉亹亹布置如许的感觉。兴趣来了,随便画上几笔就画成了如今的样子,明明看起来落笔随意却是处处恰在好处。 对于住处的环境只觉满意,坐在扶手椅上在案几上除了笔、墨、纸、砚这常见的文房四宝,还有文竹、兰花绿植装饰方寸之间尽显素雅的境界。 看着窗外郊外更显冷冽,这如今临近岁末寒意已经袭来,室内已经有摆放的薪炭以供取暖用的。 想象一下没有薪炭取暖的日子,天寒地冻的东京想要写文章,砚冰难化整个手掌也会被冻的通红。 他在钱塘时见过了冬天,银装素裹整个天地都成了一片雪白,景色虽好可是却是甚冷,仅仅在外面片刻的功夫便只觉手脚冰凉。 好在家境不错可以有薪炭取暖,否则这冬日里手指都无法屈伸如何写字。 在室内是不能用炉火取暖的,在书房里皆是易燃万一走水都不便施救。 他每一日都未曾懈怠,即使刚刚落住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只是好好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遍,便又开始精神力集中的写着文章。 不知什么时候青荷也收拾好了,在一旁默默的为他磨墨。 他有如今的成就除去“天赋异禀”的才具之外,还有一以贯之努力。 ……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身着灰色长袍的门房在外面躬身说道,里面神情慵懒的中年男人在女使的服侍下为他披上大氅御寒。 这夜色如水格外阴凉,只见此人外罩黑色大袖褙子(也名披风解),就像是后世所见到的黑色斗篷一样。 走进内室的他解下了披风露出来他的真面目,是一位蓄有胡须的中年人神色冷峻。 “王大人,我家使相前来托我献给大人一样东西” 只见此人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匣子,对面的王素郑重的接过木匣。 他顺手打开了锁扣,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都是重六,七分的大珠,拢共有六枚。 这每一枚都价值两千金,他的目光一下子都夺去了注意力。 可是在吞咽了下口水之后,还是将手中的锦盒掩上还了回去。 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且对方的身份又是那么敏感,且他的身份如今至少还是属于清流一派的。 近些时日在柯相公扶持之下,有了如今的天章阁侍讲一职,这改换门庭的风险实在太大。 这钱财攥在手里若是断了青云之路被外放到了其他州府,不能继续待在这繁华的东京城那还不如死了。 面前脸色冷峻的中年人想起了老爷的话:“王素其人意志不坚定,首鼠两端是清流之中最容易为我所用之人,我不怕他不贪婪,他想要的我都能给他” 想到这里中年人将手中的锦盒放了下来,说道:“使相说了,这些只是想要和大人交一个朋友!” 说完后便果断的离开了,王素看着那个背影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个锦盒。 清流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萧钦言曾经身为左司谏掌规谏讽谕,身为言官曾经也是位属清流一系,还与清流之中如今中坚人物齐牧乃是好友。 时移势易,在萧钦言看来王素未来又何尝不能是后党呢? …… 如今岁末将至若是在东京城里定然是热闹的很,因为到了岁末家家户户都为了过年节,一些商铺还有酒肆樊楼的人反倒少了些。 在这兴国寺的邸店倒是冷清了许多,一些士子乘坐马车去了城里,显然是忍受不了这里的清寂。 不过对于杨秉而言却是恰好,只是这里的菜肴味道便是有些普通了,这里打理的人并非是庙观里的僧人,所以并非完全都是素菜。 但是厨师的手艺实属稀松,不过他仅仅是心中吐槽却也不会挑剔,正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且他的生活条件却是胜过了许多人。 “这登瀛居环境清幽,是一处绝佳的休息之地,可是这菜肴怎会如此稀松平常!” “这城中的大厨怎么会愿意来这偏僻的郊外之地” 两位年逾半百的两人文士打扮一边饮酒一边抱怨着,这兴国寺请来了浊石先生作画,且留他在脚下的邸店客居几日。 他与好友袁屯田一起,两人向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两人都是东京城出了名的老餮,多年养成的口味自然十分刁钻。 杨秉在书斋之中所看见的那幅字画正是浊石先生所留,他随便一幅字画在东京都能卖出五十贯的高价。 且他并不是随意就答应为他人作画,兴国寺特意派遣沙弥相请才答应下来。 浊石先生说道:“听那些士子说起,近些日子也入住了一位貌似官宦子弟的读书人” 袁屯田神情惊诧:“这几日我倒是见过下人,却未见到主人家想来是为了科举而备考” 第四十九章 果子与茶饮 如今年关将近,春闱的日子也即将快要到了,无数士子都在温书以求能够有良好的实力发挥。 至于在这邸店里按耐不住寂寞,乘马车去往城中赏花游乐一解心中忧愁。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心境明澈,读书人口中陶渊明诗中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若是真的设身处地便无此心境与感慨了。 一旁的浊石先生笑着微微颌首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这才是如今读书人才有的心境,那群年轻人与我们讨论时整日将圣人言论挂在口边,如今却一个个按耐不住几乎全跑光了!” 一旁的好友袁屯田认同的应和:“我虽然想念茶汤巷果子茶饮,还有王楼山洞梅花包子,羊肉汤……” 看着他如数家珍的样子,浊石先生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看你这个模样,看来心中也是按耐不住了” “其他的便算了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让我吃上一口解解馋也好!可惜没有办法外会送到这里” 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被称为东京第一包子,就像后世的灌汤包,而外会与现在的外卖也是异曲同工之妙。 这东京酒楼脚店众多,在东京城内有人足不出户也可以吃到这家的包子,那一家的羊肉汤。 浊石先生听闻也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这玉楼山洞的梅花包子面团外表色白柔韧,内里筋道,且不漏汤不掉衣,若是能够此时在这兴国寺脚下吃上一口就别无所求了” “不过我们既然来了一位新邻居,何不去拜访一番见见是何家俊彦?” 浊石先生想了想自己承诺给于兴国寺的画作还并未到期限,于是笑着道:“同去,同去” 杨秉此刻正以民本为题作辞赋,这民本出自尚书五子之歌中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以战国时期的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作为开篇命题。 然后引用魏征与唐太宗的论政中的那句:“君舟也,人水也” 围绕的主题所说的依旧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在结尾再称赞一句当今官家的德政言行,秉持以民为本才有了如今盛世光景,繁华盛世。 这也并非是所谓的谄媚奉承的话,因为主旨乃是民本也是士大夫治政常说的话。 辞赋恳切且主旨明确,也就是所说的言之有物且辞赋文气势磅礴、纵横开合,论证雄辩有力。 绿珠从外面进来道:“公子有两位老者拜访” 杨秉只好搁笔将墨汁吹干起身出去迎接,他心中有些不解不知是何人前来拜访。 他自然不能坐在书斋命绿珠将人请回来,这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 所以他起身出门迎接才方显礼数,见到两位老者杨秉作揖行礼。 两位老者也同样作揖,杨秉将两位迎了进来这可能是来东京第一次有客来访吧! “在下杨秉字文瑜,两位长者如何称呼?” “唤我浊石先生便是” “袁屯田,若是可以的话便唤我袁先生吧!” 杨秉邀请道:“浊石先生还有袁先生,里面请” 袁屯田道:“果然相貌堂堂,芝朗玉树生的一幅好姿容,郎君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作为好友也是喜欢互相调侃,浊石先生笑道:“你年轻时就生的普通,东京的小娘子见到你都远远避开了” 两人互相调侃之际也走进了正堂,这里说是邸店实际与城里居住的院子无异了。 因为他们一行人太多的缘故,若是选择独间的厢房价格也差不多与这院子差不多了。 按礼习惯,尊贵客人、初次拜访的陌生人,会在正堂里与主人相见,来到这个世界如此久早已经对于这些礼仪十分谙熟了。 绿珠与青荷端上了茶点,因为杨秉特别喜欢那茶铺的果子与点心还有茶饮,所以赵氏命绿珠和青荷到茶铺中学习手艺。 赵盼儿与孙三娘也并未藏拙,这杨府也不会用此手艺去争抢他们的手艺,且杨秉的确是老主顾了,赵盼儿与杨知州也有字画买卖往来。 绿珠本就有不错的厨艺基础且天赋不错,孙三娘教她制作果子,她的天赋本就不错学的孙三娘七七八八的本领。 而青荷性情恬静,在府中本就有不错的茶艺基础,不过与赵盼儿的手艺相比却是差之甚远。 这点茶用杨秉的话来说,她已经达到了调如融胶,环注盏畔,茶汤咬盏持久,茶水清香幽漫。 还有一手茶百戏也就是水丹青,能够让茶面上浮出朗月疏星,意境高妙之感实在是大大震撼了他的内心。 两人看着果子,只觉得眼神中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浊石先生轻轻将一碧涧豆儿糕放入口中,一幅享受陶醉的样子:“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尝到如此美味的果子比起在茶汤巷中的果子还要美味,我只觉得人生足矣” 袁屯田见好友这幅姿态,也是口齿生津迫不及待的就从案几上将碧涧豆儿糕送入口中。 如回味茶汤一样,只觉得口齿留香这几日的折磨是到了尽头。 他睁开眼睛笑着说道:“我应该早几日便来拜访郎君的,这样的果子我竟然错过了整整三日” 杨秉来到这里已经三日了,而袁屯田与浊石先生却是有一候了,也就是问候的候。 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气,二气为一节。一节就是一个月。所以一年有二十四个气节。 杨秉笑道:“两位先生愿意来,这里随时都欢迎” 两人虽然盛赞有加但是却是不急不缓,倒不是恭维之语而是他们对待美食和对待文章和诗赋是一样。 而茶水所用茶饼乃是从钱塘所带来的,两人都是茶汤巷的老客了。 入口便知这茶水如何,两人品茶后也是赞不绝口。 浊石先生说道:“前一刻我还在想若是我在兴国寺脚下也能品尝到东京城的茶饮和果子,那还是如何如今却是在文瑜这里感受到了” 不知觉间在这茶饮和果子下,浊石先生与袁屯田和杨秉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第五十章 赠画 袁屯田一幅羡慕的语气说道:“文瑜家中的女使手艺竟然如此精巧,都已不逊色东京的城中马行街的茶汤巷了,无论是茶饮与果子品尝起来都是一种享受” 杨秉笑着道:“我向来嘴馋,家母知道后便让身边女侍去往茶铺里向掌柜的求经寻得经验,以便于我离开家乡也能吃上那里的饮子与糕点” 浊石先生抚须说道:“慈母爱子事事贴切细微” “听文瑜话中的意思不是这东京人?” 袁屯田的目光也诧异的看向杨秉,从他的为人举止还有气度来说他以为是东京城哪家相公家中的公子。 杨秉笑着微微颌首道:“我来自杭州钱塘县,此次进京乃是为了赶考” 浊石先生问道:“看文瑜应是出自官宦之家吧!在东京令尊并无故交吗?” 这官员金榜提名后会有结交一些同年好友,在这个时代同年,座师,姻亲,连襟,同乡等都是一张大大的关系网。 所以士子入了朝堂之后,便会各自站队才有了党争,若是杨秉当初娶了吴沅,而吴家与萧钦言关系密切。 那么待他入了朝堂其他人便会认定他是以萧钦言为首的后党一派,而他的老师与柯政的关系会让后党的人认为他是清流一派的人。 他虽然不知老师身份,可是这天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如王素当年去往钱塘对个中之事知之甚深。 那么他便像那前朝李商隐一样,陷入了朋党之争中,李商隐因令狐楚推荐登进士第,后来转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之幕,被招为婿。 令狐楚乃是牛党,王茂元乃是李党夹在中间的他指责为“背恩”、“无行”。 如今当朝的清流与后党之争虽不如前朝的朋党之争,但是杨秉若是夹在中间是不会得到任何一方的信任与重用的。 一面是师恩一面是姻亲,两者都没有办法舍其一而从其后者。 当然当初的杨秉并不知道其中利害,而是遵从内心所想所做的决定。 听到浊石先生的话,想起了东京的这位父亲故交,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父亲在钱塘久居东京并无故交在此,不过我在临安之时有赖于父亲至交濂溪先生的关照” 杨秉自嘲的笑他们并不知其深意,不过两人都是文人墨客,自然是听说过濂溪先生的。 袁屯田惊讶的问道:“可是临安治孟大儒濂溪先生,只叹不能与之相见” 杨秉微微颌首,浊石先生也是感叹:“竟没想到文瑜竟然有如此世交的关系” 几人在交谈许久后,浊石先生与袁屯田也起身道别。 …… 在这兴国寺内并未有备用的纸墨,作为一种消耗品这书斋里摆放的文房四宝也不过是只有一套。 而杨秉也并没有剩余,从扬州到了东京所携带的也不过是些生活用品以及书籍,至于汝瓷并不好携带留在了临安周家。 一行人还需得去一趟汴梁城里,绿珠与青荷原本是要留在这里,不过两人说要去汴梁采买一些东西。 不过看她们的神态分明是想去汴梁城中瞧瞧热闹,不过他也并不拆穿笑着应和下来。 自从在杨秉的身边后,吴六的脸上的情绪都变得多了起来,不再去可以压抑着自己。 见到绿珠与青荷那拙劣的借口,还有自家公子明明看破却不说破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若是以往绝对谨言慎行丝毫不会有多余情绪的变化。 这安国寺邸店也有各种交通工具,如马车,驴车还有牛车若是论价格马车最高。 宋朝如今只有辽河一处产马,如马车所用的驽马也并不多,在军中良种很好的战马也不多,所以只能用运输物资的驽马替代。 几人选择了一辆马车吴六驾驶着马车,杨秉正准备上马车之际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响起。 “文瑜这是去往何处?” 杨秉回头原来是前几日来访的袁先生,杨秉同他们说过自己在兴国寺待上些时日,所以明白杨秉绝不是要换住处了。 杨秉首先作揖然后说道:“我要去汴梁买一些纸墨,还有绿珠与青荷我的两位使女要去汴梁采买一些东西” “我这老友身边倒是有多余的纸墨若是需要尽管拿些去用,文瑜身边的可是为你做糕点和茶饮两位使女,若是去汴梁购买食材我这里便就没有了” 袁屯田颇为风趣,而浊石先生敦厚两位都是令人颇为敬重的长者。 能够如此开玩笑自然是将杨秉当作亲近之人了,杨秉自然也是知晓的。 所以笑着说:“待青荷与绿珠回来,再让他们做点果子与饮子,两位先生都可以上门” 袁屯田笑道:“如何能一直叨扰文瑜呢?这里有一幅画乃是浊石先生赠予你的” “他画作虽然平平,可是在这汴京还是值些钱财的” 说着将一幅卷轴画作递给了杨秉,他郑重的从手中接过。 自从知道自己书斋里那幅山水画乃是浊石先生所画,一直也想得到了一幅他的大作。 这兴国寺的这幅山水画自己却又不能带走,在宋朝偷盗可也是不小的罪名。 若是只用果子和茶饮换了一幅画作实在庆幸,他尤为喜爱这兴国寺重檐楼阁,古朴俊雅的佛塔。 如今却是没有相机没有办法拍下留念,而自己画技实在拙劣拿不出手。 可是想要让浊石先生特意去画这兴国寺佛塔还是有些失礼,文人墨客自然有自己心气。 不过能够得浊石先生赠画于自己是已经是难得的一件事情了,若是再多提要求倒是自己不识趣了。 他这倒不是附庸风雅更多的是耳濡目染的对于这个时代丹青画简朴与淡雅尤为喜欢。 他按耐不住心情,在袁先生当前就谨慎且缓慢的打开了画卷,入眼所见的赫然是兴国寺的佛塔寥寥几笔勾勒出了落日余晖,还有排排孤鹜齐飞。 有前唐王勃的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之景,这画师能将诗词中的景色跃于纸上,而诗人能将眼中所见的落于文字里。 第五十一章 止至善 袁屯田看见杨秉的神态,笑着说道:“可还喜欢?浊石先生说了这幅字画就当这几日叨扰的赔罪了!” 杨秉再次作揖道:“两位先生的到访如何能是叨扰?何时来我都欢迎” “这幅字画吾甚爱,劳烦袁先生向浊石先生替我道声感谢,待回来后我让使女做好果子饮子亲身上门拜访” 袁屯田拍掌笑道:“那自当是极好” 不过杨秉心中有些疑惑,于是问道:“浊石先生如何知晓我喜欢这兴国寺佛塔” 袁屯田笑着说:“文瑜前几日与我们聊起东京之时,赞叹东京的繁华盛景还有东水门的无脚桥,还有便是这兴国寺的佛塔了” “他说这东京诸景都画的太多,再画上一幅也没甚心意,所以便作了一幅这兴国寺佛塔” 他口中的无脚桥正是虹桥,杨秉赧然颌首没有想到竟然自己在不知觉间就给画做了命题。 浊石先生的画重视宏观整体,偏重于自然,灿烂辉煌,气势宏大乃是一大家之作。 杨秉道别,这去往汴京城里还要花费许久时间,这回来若是太过夜深郊外一路上也并不安全。 …… 何景自从与杨秉等人道别后,便落住在这汴京近郊外的一处邸店,汴京人口稠密人们对于房屋的需求自然也大,而随之而来的房价也高。 这邸店的入住价格也十分高昂,想要靠近繁荣的街道且靠近贡院的邸店对于他而言无异于天价。 这汴京的房价就如后世的一线城市,而汴京乃是当今最繁华的城市,靠近城外的房子价格都在二百至三百贯。 而杨秉在钱塘的老宅也不过两千贯,在汴京若是想要选择购买杨家老宅那样的院子至少需要两万贯,且还属于有价无市。 这接近城外的邸店可没有那么多的风雅意境,住在这里的多是外来士子,一些客商还有东京本地人都不会选择这里。 因为环境太差了,不过对于穷寒士子而言别无选择。 不过在这里倒是遇见了一位意趣颇为相投之人,只是此人做文章太过迂腐了。 “何兄冒昧拜访,昨日你我之间并未辨清楚,书中话说理愈辩而愈明,你怎可避着我呢?” 说是冒昧却是已经进了屋里,他是一个讲礼之人对方这种行为实则是一种失礼的举止,不过短暂的接触下他明白对方是一个心有正气之人也不好指责于他。 他只能无奈的笑着说道:“杜兄何必如此说,若是觉得冒昧你也不会进来了” 此人乃是东京城的士子杜长风,两人结识虽然只有几日可却是相逢恨晚。 昨日与他辩论经义产生分歧时竟然想要促膝长谈,可却发现对方拘泥于圣人之语而不知变通,所以知道继续下去也不过是无用功。 何景将人请了进来,脸色也变得慎重且严肃了起来,他对于学问就是如此的态度对待。 他正襟危坐整理衣冠说道:“昨日你我之间开篇明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 “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费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杜长风作揖道:“昨日何兄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也未曾有具体言之,不过是你对圣人之言的延伸” 何景叹了口气说道:“先生与我说起过圣贤教诲人们,就像医师用药根本病情开方,考虑人体质的虚实温凉,病理的阴阳内外增减药量,关键在于药到病除,而无一定之成规。” “杜兄啊,若是将圣人的话当作千古不变的教条,便是误己误人” 杜长风在遇见何景之前从未听过如此言语,也从未有人敢站出来去批判先贤的话。 杜长风不同于何景,何景性格执拗看起来颇为古板但是并不墨守成规能够接受一些新的言论和知识,所以在觉得杨秉的话有道理后,才会将杨秉的那番话奉若圭臬。 而杜长风为人正气,但是生活在一个圈里不敢逾越一步,甚至他不敢去深思何景的话。 唯恐自己的信念产生动摇,他起身情绪有些变化作揖告退,他竟然心底思索起刚刚对方的一番话竟然觉得也有一些道理。 所以才会选择赶紧退了出去,唯恐在待下去自己多年的信念都会产生动摇甚至崩塌。 回到了房间心中惴惴不安,拿起桌上的那本《大学》,脑海之中想起了何景所说的只其“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 何景这番话之中已经有知行合一的影子在其中,他像是在传教一样传播这种思想。 可对于杜长风这种固守教条的人,这番话思想无异于经历一场洪水之灾。 最为可怕的他的思想竟然产生了动摇开始去思考,在揣度其中的意思。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愈将其视作洪水之灾蝗虫之祸避之不及,他就越记忆深刻。 他竟然开始后悔起与何景辩论了,没有想到自己反倒是被对方所说动了。 何景的那番话中,有一些相合还有一些完全背离当下的理论,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让杜长风不由得开始深思起来。 …… 如今这个时候汴京城最为热闹,绿珠早已经按耐不住拉开帘子瞧着窗户外。 这些日子里,这兴国寺环境清幽她身边也只有青荷陪在一起,她只能将时间挥霍在做起了果子。 借此来打磨时间,远不如那时在临安周府时来的热闹。 第五十二章 执言 这马车停在了一边,在汴京这里有专门停马车的拴马桩。 看起来就像是停车位一样,只不过是不是汽车而是马车。 这汴京城里自然是热闹非凡,众人置身其中倒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杨秉还未来得及的适应当下的热闹,面前却是有件更加热闹的事情。 一位身着青衣襕衫的年轻人,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一位读书人。 此时身边有一位嬷嬷陪同在身边,与他当面的是几位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从体型上看这年轻人也并不占优。 只见那年轻人神情愤慨,大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房产,这里有我娘留下的亲笔信为证!” 对方人多,一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作为主事人,此人无论衣着和举止都透露着富贵之态。 “侄子啊!如今你已经被你父亲过继给了你的伯父了,怎么还记挂着我钱家的田庄和地契呢?” “且你这封信谁能证明得了什么?这田庄和地契可是我家妹子嫁入你们柯家的陪嫁,这些都还是我钱家的私产,如今我妹子新丧你便来争夺家业,岂不是有些依仗权势压迫我等升斗小民吗?” 杨秉见此插话说道:“这既然是陪嫁我朝有律法规定,这些田庄和地契都是由女子私有并不属于任何一方” 如今的社会风气是嫁妆高过彩礼,稼女比娶妇要花更多的钱。 那对面颇为富态之气的中年人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人说道:“这是我们钱家族内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插什么话,还有你一个外人也来插入其中” 行为与作风都与地痞无异,这钱家在东京也是家产颇丰,这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乃是官宦之家,钱家为了攀附权势于是将族内的女子嫁给了他的弟弟。 不过前些时日,女子因病而去世这么多年里他们不仅没有依仗到别人半点权势,反倒是对方府中下人常来警告莫要打着府中招牌在汴京城横生事端。 这颇为富态之气的年轻人便是女子兄长,钱家财大气粗他只是看不惯柯家做派,于是要将这些地契与房产统统归族中子弟所有。 这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膏粱子弟,听闻此话自然是乐意效劳。 这种私事官员是插不了手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杨秉继续说道:“家中若是有信件往来,将字迹对比便知” 可是还没等他们继续说下去,这群人便开始驱赶起来了,可就在有一人将要推搡到杨秉的时候,他的手腕像是被牢牢禁锢住了一样。 他疼的面目狰狞起来:“放手,放手” 他们平日里虽然有些力气,可在吴六这种武艺高深的武人面前有些不够看。 那年轻公子身边的嬷嬷站了出来,说道:“大公子,我家小姐只有一个独子如今他一人在东京城中,若是无这些田庄与地契,他一人孤苦无依大公子于心何忍!” 那富态之气的中年男子脸上并无情绪动容,说道:“将他们赶出去” 那年轻人说道:“嬷嬷我们走” 待他们离开了这纷扰的局面后,那年轻人作揖道:“在下柯随,多谢这位公子替我仗义执言,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他本是二房所生,不过因为长房所生皆是女子所以被过继到了长房继承香火。 而他的大伯为了避免百年后长房与二房产生争端,于是让弟弟回到了华州下邽。 而柯随虽然如今住在大伯府中,如今还未真正过继,需要考量他的学问与德行。 曾说过:“若是德行不配位,那便安心留在这汴京作一升斗小民吧!” 所以嬷嬷才会如此担心,若是真的留在东京这些田庄和地契就是他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杨秉同样作揖回礼进行了自我介绍,柯随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并不在意释然一笑道:“杨兄,若是得闲可随我去府上一叙让我聊表谢意” 旁边的嬷嬷轻声道:“郎君” 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柯随却是丝毫不在意拉上杨秉的衣袖便上了马车。 洒脱随性,吴六等人也只好随在他的身后同往了。 柯随的性子本就是这样,他曾经是养在华州下邽的,处理完母亲丧事后便得知自己被过继给了汴京的高官大伯了。 在华州下邽时颇有几分任侠气质的他,到了这汴京却是被压抑了天性,在大伯安排的先生下开始学习读书。 他人的期盼还有心中的迷茫让他压抑住了本性,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了。 今日杨秉的相助,让他有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冲动。 多少读书人欲见大伯一面而不可得,见杨秉的打扮也是一位读书人,即使自己会因此招惹来嫌恶他也不在意。 杨秉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与人上了马车,这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颇为瘦削可是手上的力气却是格外的大。 甚至一旁的吴六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当然这也是吴六对柯随放松警惕的缘故,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 这马车前往的方向竟然是相府,杨秉的记忆力很好仅仅看过几眼东京地理布局图就将所有的位置记在了脑海里。 马车行驶的路线,在他的脑海中也成了立体的路线图。 这刚刚从马车下来,却是发现这门外已经站满了人排成了长龙。 见柯随回府,那相府的门房说道:“公子,这些人是?” 柯随说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门房也并未阻拦,这柯随虽然还并未过继可毕竟是主人家,若是使相不允也自然是训斥柯随胡乱结交好友。 柯随将几人引到了跨院内,只见一位锦衣中年人恰好从里面出来。 对方看见了杨秉也是面色一变瞳孔微张,显得有些惊讶就这样擦肩而过。 他正是王素曾在钱塘见过杨秉,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 第五十三章 字字如锋 他心中骇然原以为左右不过是一钱塘六品通判,没有想到如今却是攀上了柯相公的大船。 难道这杨运判还想升调汴京不成?这个念头从心底升起后就让心中产生不安,这个时候需要做的得是补救,于是若有所思的在下人的随同下出了大门。 而门外的这些读书人在看见王素后,都将自己的书稿握在手中作揖。 王素其人虽无风骨贪于享受,可其人无论是行文还是辞赋都是在文坛享有盛誉的,否则也不会进入天章阁侍讲一职。 非博学鸿儒不可担之,其人虽然善于钻研可是却是有真正的才赋在身的,否则即使有柯政的荐言也无此机遇。 看着这些读书人的尊崇目光,惴惴不安也收敛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谆谆长者。 “无须多礼,尔等皆是我朝的一时俊彦,将来入殿为官须得谨记圣人教诲,为百姓谋福祉,为官家而解忧” 不得不说王素在这群读书人的面前还是颇有威严的,在这里的多是太学生还有一些即将春闱的士子。 王素在朝中权重虽不大,可是在文坛颇有盛誉了,曾有人评价过他的文章以为自前唐韩愈,柳宗元,两百年后始有此作,评价不可谓是不高,意思是他的文学造诣追赶韩愈和柳宗元。 且他的官声也还不错,这年轻士子对他是颇为景仰的。 在众人的目光下上了马车,到了马车里那如沐春风的笑容才收敛了起来。 与王素擦肩而过之时,他自然是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当初对方刚刚至钱塘杨府时,曾当面夸赞他年少聪慧敏于好学。 一幅活脱脱的长辈姿态,怎么不令他记忆犹新呢? 吴六还有绿珠与青荷便无法继续入内了,只能侯在门厅。 杨秉一眼便看到了一位五旬老人站在那里,体态消瘦一身燕服,面色冷峻不经意的一瞥都凌然有神有种不怒而威之感。 “听说你借着柯府的名声,欺压小民想要占夺他人的田庄和地契可有此事?”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波动听起来像是在叙述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可是柯随了解这位大伯的性子,若是解释并不满意便是家法处置。 他脊背上还留有鞭笞的疤痕隐隐作痛,可是他并未畏惧而是迎上了那炯炯的目光语气坚定的说道:“那些田产与地契都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不是占夺” 若是退让定然会遭受训斥,可是与他当面对峙若是有理自然免责若是无理责罚更重。 这位体态消瘦的五旬老人正是当今相位上的柯政。 他的身边并无他人,这在外流传的是柯相公为人清廉节俭,可是面前的柯政一身华服。 当然这清廉并不是虚言,柯政作为宰执并不缺钱每年发放的约莫七万贯,这宋代官员可谓是真正的高薪养廉。 杨秉自然知道了面前之人正是当今宰执柯政,他作揖行礼神色淡然并无多少情绪的激动。 倒不是说他目中无人,而是多年的静心养性让他做到了情绪波澜不惊。 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少年老成,别于年轻人的沉稳。 见柯政并未理会自己,他也起身静静的站在一边并未出声。 “我可曾薄待于你?即使你将来不成器你我同是族人,我也会让你至少后半生也能做一个富家翁” 柯政性子清高自傲,他宁愿断了香火也不愿后代污了自己的名声。 柯随神色认真说道:“过往的神灵,值日的功曹都看着我柯随绝不贪图这衙内的位置,若是柯相公觉得某不成器自可将我驱逐出府,我惟愿只要娘亲的遗产” 柯政冷目灼灼可是心底并无太大怒气,若是柯随处处退让他才会生气。 可是即使大部分知道柯政其秉性与所好,你需要在这强大的威严下据理力争并不是一件易事。 柯政仅仅是一个抬眼的功夫就了解了杨秉秉性如何?年纪轻轻却是心性坚韧倒是一个良材,可他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且刚刚故意将对方晾在也是为了考量对方,这就是人老成精了。 “你便是写出与师说的杨秉?” 对于柯政的发问,杨秉眼神平静的迎上那一双打量的目光作揖称是。 这篇行文在东京城中流传颇广,尤其在年轻士子中广为流传,柯政也是爱文之人常常会命下人收集。 与师说刚刚呈于堂前之时,读完以后近乎手不释卷他赞叹道没想到一个杭州年轻士子竟然能书此雄文。 文章之中不仅仅师恩恳切感怀,延伸到了文章之道。 尤为深刻的便是“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承认“道”对文的决定作用。另一方面又认为,文章之“道”并不仅仅局限于古圣贤之道,而是将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现象列入“道”中,反对“弃百事不关于心”的行为。 “行文无阿谀之词,其文立意发人深省并不高谈虚语,是一篇盖过一时的文章” 面对柯政突如其来的赞誉,倒是令杨秉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立刻作揖说道:“柯相公赞誉了,学生有许多不足之处还望您指正” “在我这里无需拘泥表面的虚礼,若论作文章我不如你” “可行文之中所思是否是你心中所想?不过夸夸而谈高谈阔论,文章不过是你步步青云的阶梯,钻营取巧的工具?” 杨秉的脸上神色这才出现了动容,没有想到对方说话竟然如此直接,简直就是一句话将你逼到墙角。 他早便听闻柯政柯相公为人刚直,且言辞如锋如今一见却是发现传闻果然非虚。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酒醉时的一篇行文,竟然从扬州传到了东京宰执的案前。 第五十四章 助其扬名 柯政看见面前的年轻人神色出现了动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笑容。 这两人交谈之时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对方一头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往常所见的士子见到他时,没有了平日的高谈阔论被他声势所震而讷讷不能言,即使心中有腹稿也说不出来 而看到杨秉的这幅姿态倒是挑起了好胜心。 竟然拿出来在朝堂上的一贯作风,没有所谓长辈的宽恕。 这是提前让杨秉见识到了朝堂上的凶险,要让他明白步步紧逼若是退了一步便再也争不回来了。 不过柯政的公然直言在朝堂上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当然这不能说是他情商低,而是对方是知之而不为之。 就是明明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会得罪别人,可是丝毫不在意。 这番话不仅仅是言辞犀利步步紧逼,还有一个作为长辈考量后辈的方式。 从最初观其心性,然后看他临场应变的反应如何?杨秉刚刚短暂的情绪的波动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 如今在观其谈吐看才具到底如何?就是让你在他的面前展露才华,这是多么直接的方式没有任何铺垫。 不得不说柯政的这种举动是他第一次应对,以往从未遇到过。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窘迫的境地之中抽离开来,不多时外面有使女端着茶水送了过来。 这庭院里是有案几的,不过杨秉并未坐下下人将茶水放下后便离开了。 柯政虽然性情刚直但不是不谙世事,可招待客人方面无论对方身份如何下人都是会奉上茶水表示尊重的。 杨秉并没有饮茶,而是作揖说道:“柯相公言辞咄咄逼人,秉不敢对之” 先示弱紧接着继续说道:“然秉虽然才具不过寻常,不过也有几句进言” 这是考量文章的时候到了,虽然言语之上看似示弱可却没有一点退让。 杨秉在院内踱步至案几之前,然后转身心中早已有腹稿缓缓开口道:“窃闻孔子论为邦,先放郑声,而后曰远佞人;仲虺称汤之德,先不迩声色,不殖货利,而后曰用人惟己。” 以圣人之语开篇如当场在作一篇策论,这是常见的格式开头了。 柯政颌首表示认同,眼神看向他想要继续听他所说的下文。 “盖以谓不淫耳目于声色玩好之物,然后能精于用志;能精于用志,然后能明于见理;能明于见理,然后能知人;能知人,然后佞人可得而远,忠臣良士,与有道之君子,类进于时,有以自竭。则法度之行,风俗之成,甚易也。若夫人主虽有过人之材,而不能早自戒于耳目之欲,至于过差以乱其心之所思,则用志不精” 这是一篇谏言献策的文章,剖析事理精微,层层深入揭示的方法将节制“耳目之欲”的目的、方法、作用一一辩析详明。 且以以孔子、仲虺为例陈情其中厉害,这是一个臣子对君主最衷心的谏言,即使是他这种老臣不禁也被满含情挚深切所打动惊愕失声。 殷殷直谏让他心生认同,他看到了对方的拳拳忠忱之心。 这篇行文直指柯政心意,像是如遇知己尽知其心意,柯政在心中心中想着此子果真颇具才华的。 柯政十分满意颌首说道:“此子是可以上座的” 下人立刻将杨秉身后的座位调整了位置,调至了柯政的身边。 一旁的柯随瞳孔放大,震惊莫名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大伯如此盛赞和礼遇一个年轻人。 对于文章他并不懂,只知道对方所说的一定是微言大义否则也不会看见他一直颌首。 柯随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柯政,虽然他刚刚表示的并不在意这柯府衙内的家世,可心里的骄傲却让他想要得到面前人的认同。 若是让外人看见那不得瞠目结舌,这年轻人竟然能够上座那岂不是坐而论道了吗? “句句恳切直言,能够瞧出那为国的拳拳热枕之心” “杨文瑜待你到了殿试之时,老夫再来读你的文章” 说完后便离开了,如此之早便断言了杨秉定能入殿试若是让外面士子听见岂不是感叹此为何人,为何能得柯相公如此重视! 不过此话也是可扬名的,在这里的对话传出去并不难,因为还有些士子就在门厅候着。 这里来的士子有些是钦慕于柯政的声名,也有人想要靠苦心钻营谋得晋身之道。 只要自己金榜提名后入朝为官,攀附上了柯相公那未来也定然是前途无量。 杨秉从门房经过时恰好遇见了一个熟人身影,杨秉本不想多做纠缠就要离开之时。 他假装并未看见,对方却是率先与他打起了招呼:“许久未见了,文瑜兄” 此人正是从临安早一步来到东京的欧阳旭,他也是想要来柯府碰一碰运气,手中攥着的还有他的文章。 周围在门厅候着的士子,看着他说道:柯相公便说殿试之上见汝文章” “此人可是写出与师说的杨文瑜,没有想到竟然能得柯相公的看重” 其他士子也攀附了上来,纷纷自我介绍想要与之相交。 杨秉自然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上,也是与之打起了招呼。 不过说完后便表示歉意表示自己还有事不便多留,与欧阳旭还有其他士子告别。 看着那个背影,欧阳旭脸上并无情绪变化可是内心却是嫉妒心作祟。 “杨秉你我之间还未真正见分晓,莫以为登上了柯相公的大船就能官运亨通安然无恙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他听见朝堂之外的风闻后党与清流的争斗之中,以柯相公为首的清流落了下风,可能不久就有被外放的时候了。 等到那一天来临,又还能够风光几时呢? 第五十五章 改换门庭 欧阳旭此人表现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实则城府深沉,这样的人杨秉自然不愿与之相交。 而且尚且有纸墨没有购买,倒是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搅乱了他的行程,也算是意外所得吧! 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当朝宰执,这就像是后世看见了国家领导人一样,说是不激动自然是假的。 “公子,宰相是不是特别威严,不苟言笑就像是话本里的那样” 绿珠好奇的问道,这钱塘的瓦子里有唱戏的,那些剧本多是来自文人士子的话本中。 杨秉的思绪恢复了过来,笑着说道:“柯相公性格刚直,没有那么的神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严肃的老人” 一旁的吴六也是附和的笑着,只觉得公子说的全是玩笑话这一国宰执怎么会和平常人家的老人一般。 青荷只是浅笑着不说话,杨秉的目光也是极为幽深的看望远方。 …… 柯政看着面前神色有些倔强的小子,执拗且不服输的模样没由得一笑。 目光温煦的看着他说道:“如今你过继到了长房,以后便不要在唤我大伯了” 柯随的目光有些惊讶抬头看着这个往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人,柯政比起弟弟大上许多岁,所以自从进京为官后,家中母亲便让他将弟弟放在自己身边。 所盼望的无非是多多提携于他,可是他天资一般且生性惰懒,母亲离世后便找了理由让他回到了华州下邽。 所以对于这个侄子他是带有偏见的,认为他将来也会如他父亲一般不成器。 可如今看来他的秉性一点也不肖其父,这是让他感到老怀欣慰的。 柯随试探性的说了句:“父亲” “嗯,我朝厚待读书人,你需得要多用心这样我在官家那里的那点情面你也能够用上!” 这番话无异于一位老父亲对于儿子的谆谆教诲,柯随哽咽难言点头称是。 他已经许久不知温情为何物了,自从母亲病重父亲从未来看过一面。 因为宠溺妾室所以行那宠妾灭妻之举,虽为士族之家却是身位不正。 原本应该从妾室中选出一位孩子过继给长房,柯随的父亲却将他这个嫡长子过继给了自己兄长。 这宠妾灭妻不是杀了妻子,而是抬高妾室地位杀去妻子家中大娘子的威势,让妾室来掌家。 身边只有一位母亲身边的嬷嬷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华州下邽一直陪着自己来到了汴京。 这些年里他不仅仅没有成为柯府的衙内,反倒是时常迎来训斥,他都早已经做好被赶回华州下邽的准备了。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也要和今日在庭院里侃侃而谈的杨秉一样,能够有一日在父亲面前当面坐而论道。 …… “公子外面有一人求见,称是王侍讲府中的门子” 吴六正准备关门时,却发现有一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侯在门外。 吴六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当初便是此人拿给数十贯钱交予他。 这种羞辱他自然记在心里,只是他性子沉闷内敛所以没有将情绪流露出来而已,不过面对这门子的时候还是冷目灼灼。 杨秉有些诧异不过心中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想来是今日在柯府撞见了他,还以为自己与柯相公也是相识。 他笑着说:“就说我与柯相公并不相识,想来是王大人误解了” 这个时候前来无非就是将责任推脱到门子身上,然后再将自己接回府中缓和两人关系。 不过他不愿意做那狐假虎威的事情,此人之秉性在此刻看得清清楚楚。 与他虚以委蛇下去也完全没有必要,此人就是一个真正的小人。 吴六将此话转告给门子,中年男人如释重负的擦拭着额头汗水作揖道别。 驾着马车离开了兴国寺待他回到了府中,将消息俱实禀告后,王素微微挑眉轻声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有去结交了,不过这小辈可真是好不知礼数,自己派人主动相请竟然敢拒绝。 他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睚眦必报,这件事情他自然是记在心底。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杨秉不知觉间却是已经给自己竖立了一个敌人。 在心底就已经将杨秉记在心里,等待来日有机会定然会让对方吃到教训。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人的来访,他从书房里拿出了那个锦盒,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六颗大珠。 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不安,他心中愈加不安宁了今日与柯相公的谈话之中,也察觉出了他对于萧钦言的忌惮。 若是柯相公倒了那到时候谁会掌握朝政呢?那当然是皇后和萧钦言一党了,正如萧钦言所说他便是首鼠两端,不会将筹码压在一方的确和他料定的一样。 此刻的他就已经产生了动摇,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清流与后党,只在乎自己的官运与前途。 想到这里有些不安的他来到了书房,亲自修书一封其中都是一些谄媚讨好之言,他文采斐然一封信写的情真意切。 极尽谄媚之语言今天下仰首而望明公,朝中乱局望明公之略以解天下之望。 洋洋洒洒的数百字,转瞬之间便是跃于纸上甚至没有多做构思。 该换门庭在他的口中倒是成了弃暗投明之举了,他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封信一旦交到了萧钦言手中他便没有了退路,这就是投名状来表忠心。 “来人,将此信……” 召来身边的心腹,将此信交给了萧钦言在汴京的密探手中。 当日来使曾给他留下了京中的地址,不过那时他所想的是怎么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得好处,毕竟清流一派对于萧钦言就是恨之入骨,他自然可以在上面大作文章。 第五十六章 岁末景象 岁末之时,十二月已经少有冬雪了,十一月之时多场大雪堵塞了通行的路,交通工具不便通行。 如今已经并无积雪,浊石先生与袁先生在大雪将至之时就离开了兴国寺,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回到了繁华的东京汴梁城里。 前几日差人送信来,约杨秉至东京酒楼相见。 因为这个时候便是一年里汴京最为热闹之时,瓦肆勾栏,酒楼茶坊笙歌不停。 瓦舍就是大型的娱乐演出的场所,一个瓦舍能够容纳五十余座勾栏,每个勾栏里演绎的节目也不同,诸如有说唱(话本)、曲艺、杂技(踏索、吞铁剑)、傀儡戏、口技、相扑、耍猴等等。 这还未至夜深,便是人声鼎沸,街上人群络绎不绝,放眼望去街上都是人头攒动游街过市的场面。 如今又是大比之年,科举的日子将近这天南地北的士子也能够在今日见识一下如今最为繁华的城市汴梁。 他们在此地结交好友,遇到志同道合之人畅谈人生理想。 在这里常常也会有来自外地的士子,与青楼女子产生了山盟海誓的盟约,定下了终生许诺这样的事例也是司空见惯了,在科举前这样的传闻也是最多。 如这样的故事,还有人编成了话本广为流传。 杨秉有些姗姗来迟,早已经在酒楼等候的袁屯田脸上露出责怪之色:“文瑜,何其缓也” 绿珠与青荷两人想要去街上逛逛,杨秉并不放心于是便让吴六随同,这汴京城人多繁杂且都是女眷他也并不安心。 杨秉作揖表达了歉意:“有累两位先生久等,秉自罚一盏” 浊石先生笑道:“不必拘礼,你与我们之间乃是忘年交” 袁屯田这番话也自然只是玩笑话,不是真的为了问罪,他的性子便是这样洒脱随性。 而杨秉也知道两位的性情也不会当真,这东京汴梁有十二家正店此外不遍数,他今日所在的酒楼在这东京汴梁城中就属于高端消费场所了。 在这里仅仅喝酒也要花费数百铜钱,且若是细致的去看可以发现每个人桌上的碗盏皆是银制,可见其奢靡。 几人的位置恰好靠近窗外,可以瞧见外面的热闹景象,若是细细去听还能听见有人吟诵圣贤典籍。 这是书社的读书人,书社之中以才具,学识论高低,当初在柯相公府中出来之时便有书社之人邀请他做鸠首。 不过这些都被杨秉所婉拒了,倒不是他性情倨傲瞧不起其他读书人,而是他性情向来淡泊不合于众而已。 袁屯田笑着说:“我竟没想到文瑜在这汴京名声之盛,还未进京之时便有一篇与师说广为流传,近些日子柯相公称等殿试上见汝文章” 杨秉苦笑道:“名声累人” 他倒没有说什么自谦的话了,三人的交情使得不用顾忌太多。 浊石先生的眼神望向窗外又转而看向杨秉说道:“文瑜,你觉得这汴京城如何?” 杨秉的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起来,那并不是赞叹当今盛景,从眼神深处流露出来的竟然是哀思。 在大多数士子看来当今盛世清明,繁荣昌盛没有哪一个朝代会有今日的繁华。 他的思绪很远想的也很加深入,宋代是一个注重商业发展的时代,朝廷的政策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如何在市场中获得更多财政收入。 可是经济繁荣的同时随之带来的是巨大的贫富不均,通货膨胀以至于贫民不断增多,可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 所以入眼看去这是一个很美的朝代,可若是近看细微却是污秽。 享受当下又如何,一本东京梦华录到了后来也只能从文字中去找寻当初的繁华点点。 可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底不能说出来,他说出了一个答非所问的话来:“就像是一场回味无穷的梦” 对于他而言当下如虚幻一般的梦境一样,宋人都沉浸在这繁华的梦境中。 “这倒是一个另类的观点,这汴京的繁华的确就像是梦中的场景” 他们也自然不会想到杨秉会有这样的感慨,如今外面的渐渐夜深,浊石先生书画双绝,袁先生也是传统文人几人一边饮酒一边聊起诗赋美景,说起了悠悠青史独留几人载! 文人借古论今乃是常事,而袁先生对于杨秉的一些观点也是颌首称赞,绝对乃是针砭时弊之论。 这前唐九小时宵禁到了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松懈了下来。 杨秉在酒楼之中如今已经夜深了,可是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那悠扬的歌声还有曲音飘扬到极远的地方。 在这里有一句谚语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耍闲去处通宵不绝。 这个时代人的夜生活同样丰富,酒肆勾栏可能刚刚一场结束还有下一场。 何景家境普通,说不上穷困但是也论不上富裕,这仁和县与钱塘县都是杭州大县,且有海运发达两县之地倒是颇为富裕。 可是贫富差距也是很大的,如何景当初与那同乡之间家境便是相差悬殊。 这个时节最为热闹之时,在接近城外邸店里静心温书,可是汴京城的曲乐都传到了这里。 而恰在此时近些日子结交的好友,杜长风相邀他去看看汴京的夜市繁华景象。 在这东京城里也有一些亲民的饭店酒楼,菜蔬也十分精细,当街水饭,干脯,熬肉也不过数十文。 所以何景倒也没有拒绝,他觉得这些味道也很不错,倒是也恰好瞧瞧这汴京的夜市如何! 杜长风乃是京中名门之后,虽然说不上富庶可也是属于上层阶级的人了。 “杜兄我身上并无余财” 何景见杜长风领他前往的乃是东京正店,这里富庶程度可想而知。 第五十七章 一幅江山图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确,这里太昂贵了我花费不起,我们还是另寻别处。 杜长风笑着说道:“这顿我来请,待来日何兄榜上有名时再相请于我也不迟” 说着也不等他多说话,杜长风便拉着他的衣袖走进了酒楼。 何景并不是迂腐之人,但是他是一个重诺之人他将来自是也要请杜长风也来这里的酒楼。 酒楼里人声喧嚣,进门处有歌伎怀中抱着琵琶,曲声悠扬和这酒楼里的声音混在其中。 何景看着这里神采飞扬的士子们,只觉文风蔚然。 只是何景却碰见了一个熟人,他的面色一变变得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杜长风不解问道:“何兄,怎么了?” 只是此人如今吃醉酒了口中说着胡话丑态毕露,也认不出身边的何景,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了酒楼。 何景在心中告诫自己莫要与这等小人置气,心中方才平和许多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于是他将自己在临安时发生的事情说与身边的杜长风听,杜长风听完后也是义愤填膺。 “有同乡之谊竟然仅仅是言语上的争锋,便故意要延续你进京的时间,比人果真心胸狭隘” 何景也不是什么大度宽容之人,不过再见到他时也觉得为这种人置气完全没有必要,也想通了。 长舒一口气道:“杜兄,这件事都过去了权当认清了他也是好事” 当初初至临安时,同乡之间的情谊自然是抱团取暖,如今能得一两好友却是已经足矣不再想其他。 两人上楼何景听见有人与他打招呼,他回头看去没有想到竟然是先生身边的使女绿珠还有随同的青荷姑娘与吴六。 这一次他展露了笑容,没有想到这一晚上片刻的功夫竟然都碰巧遇见了熟人,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杜长风疑惑不解道:“何兄,认识那位小娘子?” 他们此刻正在楼梯上,而绿珠则在上面打着招呼杜长风并没有注意旁边的青荷与吴六。 何景笑道:“那是先生身边的使女,既然先生在此我来为先生引见你认识!” 说着心中浊气下沉清气上浮,不由分说拉着杜长风上楼。 杜长风道:“何兄还请慢些,这阶梯多我眼神不好万一踩空了就不妙了” 何景心中心情急迫,当初进汴京之时众人分别,许久未曾聆听先生的教诲了。 他觉得自己有许多的问题积累在心里,与杜长风两人辩论也无法得出一个结果来。 两人还未上楼吴六便先进门说道:“公子,何景何公子也来了” 袁屯田笑着问道:“既然是好友,便在一起同桌共饮” 何景与他关系也是颇为密切的,他不是一个真正治学的人,他不想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博学多闻的鸿儒,可这份学说若是能够传承下去也自然最好,何景便是最佳的选择。 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杨秉并没有将自己抬高在师长的位置上,而何景却对他如侍奉师长一般。 杜长风与何景走进来后,见面后作揖行礼作为长辈的浊石先生与袁屯田自然不会作揖回礼。 杨秉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何景” 刚刚进门的时候何景便介绍过了杜长风的身份,他正要介绍两位老者的身份的时候。 杜长风作揖说:“浊石先生,袁先生” 杨秉没有想到竟然相识,杜长风身为京中子弟自然经常去过酒楼茶坊,一来二去也就相识了。 在未见杨秉之前,杜长风心中的那个身影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夫子形象,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年纪书生模样。 不过杨秉其人他自然是有所听闻,无论是其文章还是前些日子柯相公为其扬名的事情都有,可是当亲眼所见却发现对方温文尔雅,且为人沉稳并无少年成名的浮躁之气。 何景想要请教问题,可是明白这种场合却是坏了气氛,所以并未张口。 浊石先生看着窗外像是不仅仅看的是外面的繁华景象还有如今的繁华盛景,他沉声说道:“我想要画出北方山水的雄奇巍峨浩荡无边,还有江南如仙境一般的云雾溟蒙小桥流水” 杨秉为之愕然,这是想要画下整个北宋的盛景和繁华。 不过他认为如今眼下虽是太平盛世可却不是清平世界,对于如此他还并不满意。 …… 这汴京历朝历代无有如今繁荣景象,可宫闱却是修建的规模最小简朴,甚至还有些“寒酸”。 一家与皇宫毗邻的酒楼“丰乐楼”不仅装修得富丽堂皇,而且从高度上也是碾压汴京皇宫,站在丰乐楼上,便可轻松俯瞰整个皇宫的内院。 造成这样的原因那是因为这皇宫的官家看似是这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可是他的命令却是需要那些大臣同意。 这汴京城寸土寸金,若是需要扩建皇宫那便要迁移民居,这样便要做一番“民调”大臣自然是不会答应。 于是这宫闱不在乎其外,修缮其内里面精巧无比,在这个文化昌盛的时代,关于建筑的名家自然也是多的不胜枚数。 置身其中宛若仙境,皆是金钉朱漆,雕甍画栋,峻角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 此时的宋代官家褪下了朝服,一身燕服在皇宫内的花园里散步,身边跟着的正是皇后。 也是近些时间里舆论风潮中心的人物,因为此时作为官家的赵恒也是颇为头疼,不知是顽疾还是近些时事的忧扰。 所以来到花园里散散心好舒缓一下心情,这皇宫的花园自然不比民间。 有奇石堆叠成的群山,有奇葩贵木聚集成的园林,有丽水缭绕的飞瀑池沼。 甚至还有时隐时现的奇珍异兽,真的恍若置身仙境,能够设计出灵秀俊逸,奇艳绝伦得花园可见其当下建筑也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文明水平了。 第五十八章 暗流涌动 赵恒少了群臣的争吵,只觉得大脑都清明了许多,眉头也舒缓了许多。 这坐在皇位之上,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其中困厄也只有自己知晓,所以这君王也被称为孤家寡人。 不过他如今有皇后相伴,想到了这里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将手抚在身边女子的手背上。 “官家,政务繁忙你自己有许久未曾舒展过眉头了” 说着有些心疼的抚平他的额头,赵恒攥着她的手说道:“朕唯望这天下的臣民都能够享受到我的善政,能够一直继续眼下的盛世光景” 女子眼中泪光涟漪:“官家一定能够办到的” “朕听闻柯老儿为一年轻士子扬名,甚至坐而论道?” 皇后颌首:“的确有这回事,官家那日所称赞的那篇文章便是那士子所作” 赵恒的眉头微挑:“哦,那看来那年轻士子果真是有几分才气的” 皇后与柯政为首的清流关系应该势同水火,她竟然会替一个柯政盛赞的士子说话,这听起来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可是若是当下说却是恰如其分,作为官家看似对于颇为回护,可是他的眼里第一先是这个社稷和天下之后再是个人私情。 所以他的性格是多疑的,这样的操作只会将自己推向不利的一面。 作为官家最为擅长的手段便是权衡,清流亦或是后党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不分亲疏。 且如今对于柯政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样明朗了,没有了最初的信任和听从了。 开始将权力慢慢平移给了后党的一系官员,所以才会令一些墙头草觉得大势将去之感,王素便是显而易见的例子。 “那朕便看看能不能在殿试上看到那年轻士子的文章,我便看看他眼光如何?” 说起来他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他从登基之后对于柯政言听计从,十分信任且朝廷中的大事都会听从他的建议。 可是时间久了,那个身影就像压在心底的一座大山让他无法喘息,如今站在另一个角度去审视他心里才会觉得如此畅意。 不过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维持多久便又淡了下来,冷冷的说道:“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可有头绪” 跟在身后的是一位面相阴狠体型消瘦的中人,他就静静的跟在身后不发一言的时候就像是置身在一处阴影处。 给人一种阴测测之感,此刻他的脸上流露的恭敬之色,因为他面前所站着的人乃是一言可决他生死的天下一人。 他乃是皇城司总指挥雷敬,原本只是身边的侍候的人,因为颇受赏识所以管理皇城司。 这皇城司就是官家的眼睛和鼻子,这京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皇城司的鹰犬所知晓。 所以对于官家他保持着绝对的忠诚,甚至赵恒念叨的年轻士子杨秉的名字他都记在心里。 因为这士子若是金榜题名将来定是青云坦途,因为此刻便是简在帝心。 他恭敬的说道:“已经命下面的人在查了,已经抓住了爪牙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到幕后元凶” 虽然他说得轻便,可是实则此事还并无头绪但是这个时候官家心情大好,他自然不会做出坏心情的愚蠢的事情来。 他本就是从宫中出来的,对于察言观色的本事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了。 赵恒所问的事情乃是关于皇后的流言,因为皇后摄政的缘故坊间就流传着一句话:“太白昼现,女主昌,学武王” 身旁的皇后也是十分关注这件事情,毕竟作为话题中心的人物,有些事情是真的但是却不能露于人前。 从传闻刚刚出现的时候,皇城司便在暗中搜查。 赵恒作为君王首先也是一个男人,谁都在说你的脑袋上有顶大大的绿帽子谁会开心,何况他是富有四海,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零容忍,听到雷敬的话他面容有些憔悴,扶额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吧!” 雷敬道:“官家多保重身体,臣告退” …… 钱塘县杨府家中,杨运判此刻看完信后面色铁青,家中的独子竟然有歹人试图加害于他,如何不让他气愤。 他命人退下,他并不想让夫人知晓此事,妇道人家即使知道了也只是整日忧虑。 他忧心忡忡好在如今收到来信,青鲤已经平稳达到汴京这也让他放下心来。 刺杀的那批人已经被临安府衙门收监,只是他们迟迟不肯透露幕后主使。 无论是他还是临安府的官员都不会相信对方所说的宁海军,这显然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他明白症结是出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如今这钱塘并无可相信之人。 这几日想要派人送信去往临安府,皆是没有了消息他怀疑那些人很有可能都已经被人所杀。 对方已经猖狂到了如此程度,想来若不是上次投鼠忌器岂不是自己全家上下都会遭受毒手,他不得不为家中老小所考虑。 可是消息传递不出去,那么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他突然想到了钱塘有一处地方是独立出众多之外的,当地的皇城司驻使。 不过他平日里自诩清流,是不屑于和这种朝廷鹰犬有所勾连的,不过如今为了家中数十口老小性命自己也不得不低头了。 第五十九章 法不容情 夜色朦胧,这钱塘岁末时节依旧灯火通明,人流攒动。 一辆马车从杨府门口离开,有几道暗处的身影跟了过去。 而在后门,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悄悄的走了出来。 正是从杨府出来的杨运判,而刚刚走正门离开的乃是身边杨家的忠心老仆,穿着的乃是平日里自己的衣裳。 他明白既然对方想要暗下杀手,身边没有对方的暗桩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家中仆人平日里注意家中周围是否有行踪轨迹异常的人,所以今夜才来这么一招金蝉脱壳。 这街上鱼龙混杂,想要发现他的踪迹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如今钱塘官场之上无一信任之人,财帛动人心平日里的交情在真切的利益面前显得多么脆弱。 这地方皇城司实则就是为了检察这钱塘的地方文官,他之所以会信任皇城司那是因为这是独属于皇帝的权力机构。 若是连他们也和那些人沆瀣一气,那么杨运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今他就是笼中的鸟,对方随时都会下杀手既然如何何不提前做好准备。 …… 吴六看着如今愈加沉稳的公子,自己何时已经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上了。 他来到杨府很早了,那时的公子还尚小吵着要吃糖霜,蜜饯那些甜食,老爷都会严厉斥责不允。 可那时的人儿从一颗幼苗长成了他可以依附的大树了,不自觉的他也会跟在这个身影后才会安心。 人总会去依附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人,这种强大不仅仅体现在力量和身体上还有心灵的强大。 如今科举将至他们的住处也从兴国寺搬来了汴京城的附近,这几日里柯相公家的公子来登门拜访,听说还是特意来向公子请教学问,这也让他觉得与有荣焉。 柯相公都认为自己公子的才学能够教授其公子,那便是变相的认同公子的才学了。 他们所住的邸店虽然距离贡院有些脚程,可是有马车也并不显得多么遥远。 夜半三更天的时候外面的风声呼啸大作,杨秉掀开了被子已经没有了睡意,今日便是贡院龙门大开的时候了。 可不能延误了时间,若是有失号可就是逾期者,一律不允许进入。 那便要继续等上三年时间,监门官是不会因此而宽容放你入内,大宋律法在那里谁敢违背? 法不容情自古皆是,一介监门官岂能置大宋官家所定考期于不顾? 杨秉在简单洗漱一番后,坐在书房一个人温书,过了会只听见外面第四通鼓响了,已经到了四更天了。 吴六也已经来到了他的门前,轻轻叩响房门说道:“公子,我们该出发了” 他里面的灯是亮的,所以吴六明白自家公子如今已经起来了。 杨秉应了一声,如今外面大雪初霁地面都铺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好在如今风雪已经停了,否则顶着风雪赶往贡院一路上也是可谓并不安生。 吴六陪着杨秉来到了贡院的门口,这里自己人群拥挤了,都在等待着贡院的大门打开。 这场风雪好在落在三更天之前,否则若是这时风雪大作恐怕一路上赶来的士子想必不能全部将至。 不多时便听见前面的士子大喊:“龙门开了” 杨秉的目光瞧去,这贡院的大门打开后里面的小吏拿着扫把开始清理起门口的积雪,他们要赶在里面大人出来之前将这里打扫干净。 监门官的声音响起已经开始检查号票了,这进入贡院的士子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 这审查十分严苛,拿着号票的士子在一旁还需等待,有专门的小吏查验考员正身。 看起来这队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毕竟这样重要的日子谁会错过时间呢? 只听见监门官大喊:“若有失号,逾期不侯” 杨秉在检查完正身后进入了考场,这天气格外冷冽双手在外面无法屈张。 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大喊:“大人,我突遭风雪所以延误了时间,还请法外施恩” 监门官铁面无私,面容冷峻:“我说过了若有失号,逾期不侯” “风雪在三更天的时候已经停了,如何能够延误你的时间?” 面前的考生一脸懊悔,他乃是仁和县士子卢建家底颇为殷实,因为家境所以养成了倨傲的性子。 当初在临安时因为嫉妒何景的才华,所以特意延误他上汴京的日期。 而昨日他尚在这汴京城眠花宿柳夜夜笙歌,听着那情意绵绵的恭维之言让他的自尊得到了极大满足。 本想着今日赶早坐马车赶到贡院,可是谁曾料到突遭大雪,路上满是积雪路上也是乱糟糟的一片。 一路都能听见马嘶驴叫,致使延误了时间只能一脸灰败之色站在一旁,心中的野望都在这一刻所破灭了。 至于贿赂监门官?这种事情结果只会比如今更加严重和糟糕。 这对于大部分人不过是考前的一场闹剧而已,这种事情虽然并不常见但是也不少见。 只能说卢建当日在何景身上种下的因,却是在自己身上得到了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这种事情何景也并不知晓,即使知道也并不在意了。 这省试的第一场就是诗赋,放在头场自然是因为重中之重,诗赋最为重要的乃是赋。 但是赋的考法也是在不断的更新与变化,如当朝便是从太宗有诏:“自今广文馆及诸州府、礼部试进士律赋,并以平侧次用韵。” 如今依旧是沿袭侧次用韵,这在所有士子学习前都曾经拿过科举范文讲过,杨秉自然也是曾经经历过的。 虽然有人曾经诟病过,称此为“声律之病”不过这样的发声并未掀起风浪,因为诸如此类的议题需要在朝堂上经过诸位相公商量和官家来敲定的。 第六十章 雪花作飞花 不过朝廷中的诸公们虽然将文教挂在口边,但是却无人对此上议过。 礼部贡院特免贴经,只试墨义二十道,较其能否,以定黜陟。其诸科举人,于业外别试法书墨义十道,着为定制。 免除贴经后,就不用再去默写四书五经里的文章段句了,这贴经于杨秉而言就是送分题。 不过如今的他倒也没有了偏科现象了,无论是诗赋还是策论他的水平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否则当初的柯政也不会在听完他的一席话说出:“在殿试中见汝文章” 每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的地上铺着的是皮垫毡席,这样的天气下也是勉强御寒。 不多时有人举牌走了过来,赋题就写在牌子上赋题为《周以宗强赋》,要求是以“周以同姓强固王室”为韵,依次用,限三百六十字以上成。 杨秉看了一眼赋题便了然于心,他自然一眼便想起了出处这并不难,周以宗强出自《史记》叙《管蔡世家》曰:周公主盟,太任十子,周以宗强,嘉仲改过。 主题的核心在于偏正辅佐帝皇治理国家的功绩,一般赋题都在六经中选择其次是正史,这倒是题目并不偏,否则考完之后定然是考生哀嚎一大片。 他们最害怕的便是考官出题很偏,平日里读书积累并不够的,这辞赋的出处都不知道如何去答题。 又怎么让他从中说出道理,找到整篇议论的的核心在何处? 而这道题出的四平八稳,那么便是各凭本事了,这就是考验各自水平如何了? 这些士子之中自然不会如史记汉书都没有读过,围绕着周以同姓强固王室八个字韵,还要将辞赋写出一番大道理。 这便是要考验各位士子的文才了,当然除了文好之外却还要押对提否则同样不会取中,任凭你才华洋溢。 杨秉在略微思索一番话,便提笔挥墨在稿纸上开始写了起来,这天寒地冻手冻的无法屈张写字也并不方便。 他向官吏塞了钱,要了一份紫苏饮子倒是十分驱寒,不过味道就一言难尽了,比不上在钱塘茶铺时的味道。 一份紫苏饮子很快便下肚了,身上有涌现了些暖意觉得大脑的思绪也变得更加活络了起来。 从他们进入考场后,那场停歇的大雪如今窗外又飘起了雪花,这上天也像是怜惜士子寒窗苦读不易。 选择了在出行前和抵达后风雪将至,想到这里这样凛冽的寒风下士子的心的暖和了许多。 待草稿上已经写满,上面也有涂改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凌乱,那是因为他在思索时觉得不妥时有进行了修改。 这接下来的事情也便简单了,只要将这些誊抄到了试卷上即可,若没有稿纸在试卷上作答难免会有错处。 考场之上所有人都在认真作答,奋笔疾书不会出现什么提前退出考场的考生。 他们珍惜每一分时间,因为这场考试关于着他们未来的命运,当然后面的殿试同样十分重要。 如今还没有出现后面的殿试不复黜落,只是依据殿试成绩重新排列名次而已的诏还未出现。 所以的赶考士子即使通过了省试依旧不敢松懈,因为通过了省试也会有可能在殿试上黜落。 杨秉看了一眼试卷,在检查无误后便选择了交卷离开,不少人也已经走出了考场,看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了下来。 里面的考生也是要赶紧作答了,虽然考试没有规定时间但是也不会在当初解试一样,可以点烛继续写。 若是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你也没有办法继续答卷了。 经历了多场考试经历过,他的心态早已经不通往常,他的性子本就比同龄人沉稳许多,否则也不会有人认为他少年老成。 杨秉的心境的确不像一个少年人,他像是一个池边垂钓的老叟,等待鱼儿上钩一切顺其自然并不强求。 不过想要入朝为官没有一副沉稳的性子,就会如濂溪先生,贺信那样郁郁不得志而离去。 因为他们都曾满怀热情的投入其中想要建立一番事业,都遭受了重击而离开了。 或者进入官场后,慢慢适应后也慢慢变成成熟稳重善用权谋之术深谙其道。 这离开龙门后,就像是高考结束后的考场一般,因为这贡院的士子也有一些是汴京本地人,外面有家中的仆从或者家人在外等候。 耳边都是纷杂的声音,有人说自己在考场之上临时起意灵光乍现达到了远超平日的水准,也有人说考场之上头脑如浆糊一样没有任何思绪沉闷哀愁的。 这自古皆是一样,考试结束后总会有如此言论的。 “公子,公子!” 吴六一边大声呼唤着一边挥着手,这里挤满了人他想要让自家公子听见只能闹出动静来。 杨秉眼神看去是吴六,笑着说:“吴六哥,我们走吧!” 吴六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去问杨秉考的如何,考官出题难不难类似的发问。 因为在他的心中是绝对相信杨秉的,所以他接过了杨秉手中的考箱后便只是默默的跟在身边。 这路道上被百姓清理的积雪,又重新被风雪覆盖,入目所见皆是皑皑一片。 那树枝上也堆砌着雪花,让他不禁想起了一首诗来他呢喃着:“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他的神色中有些疲倦,这考试的确是一份伤心神的事情,这不同于平日里自己在书房写文章的时候。 毕竟考试的时候,存在着许多未知性那种心理带来的还有焦虑。 他忽得目光像是瞧见了一个萧索的背影,像是看了一眼贡院的门口便又离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了,他需要回去养足精神以备下一场考试。 第六十一章 策论开考 接下来的第二场便是论试了,以杨秉的目光来看如今朝廷是以诗赋取士,如此取士皆是泛泛而谈之辈。 唯有以策论取士才能够真正做到选拔人才,不过这种想法他也只能埋在心底,想要推行下去可想而知遭受到的阻力会有多大。 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读书人,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努力都白费了,他们需要又将重心放在了策论之上。 这也是推行新法会受到重重阻碍的原因,因为你可能面对的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不仅仅一些守旧派的官员。 第二场论试题目发了下来,在补充好睡眠后的杨秉精神状态饱满。 如今的策论文章还未到明清时期被八股文设定了条条框框,策论题目僵化根本选拔不出治世经国的人才。 杨秉一看题目《刑赏忠厚之至论》,这句话的出处也并不难猜,杨秉记忆力很好甚至不需要过多思索,脑海中就出现了出处。 典出《尚书》孔安国注文:“刑疑付轻,赏疑从众,忠厚之至。” 若是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如何论疑罪从轻,这倒是与律法所关联了。 这搁在后世不应该是律师回答的问题吗? 不过这个时候选拔人才需要全面性,且崇尚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甚至考生可以自由解经、传注、质疑古说、阐发新见。 这也是当初何景与杜长风说起了杨秉所传的那番理论时,并非指责对方异端邪说因为如今社会风气在这里。 经历了第一场的诗赋后他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晰明了,十分顺畅没有半点迟钝。 只见他落笔写道:“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 …… 写完后便将卷子提交了上去,比起昨日要快了多少时间。 这都是白天考试,晚上卷子密封后就交到了点检官的手中。 到了第三日后,这几日连绵的风雪倒是停了,不复昏暗变得晴朗起来。 这第一天的试卷还有第二天的试卷都是当天考完后,立即被人交到了贡院有人连夜批改试卷。 这几日的考试虽然睡眠时间很充足可是依旧觉得有一种疲惫的感觉,打起了精神他只是看起来比这些人镇定和老成,但是他根本意义上还是与常人没有太大区别。 这一日接着一日的考试,还有考前不可避免的焦虑,以及冷寒的交替都是让他身心俱疲的感原因。 不过熬过了今日便就结束了,不过他依旧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策问并不比第二场的论试简单,这论只有一道而策问则有三道。 策,跟今天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差不多,一般都是主考官就时务提出具体问题,让考生发表见解,所以又称“策问”,考生的回答则称“对策”。 你可以写千字文,也可以洋洋洒洒的写上上万字的对策。 其中可能涉及了民政、军事、教化、司法、财政等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 因为朝廷如今乃是诗赋取士,所以策论的好坏也不影响去留只是论其中高低。 只见其中一道为“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仅仅是第一道题便让杨秉倒吸一口凉气,这道申论题目材料简洁凝练,但是涉及的内容知识面却是十分广泛。 甚至有些对于知识储备不够的士子而言,这是一件并不好剖析的问题。 若是想要回答问题,需要从中找到准论点完成一篇论点明确、结构清晰、分析论证到位、见解有深度的文章。 杨秉思索了一番,这不同于之前仅仅先找其出处作用不大,需要找到准论点。 他大概的总结概括了一些,这个问题就是让你谈谈专制的优劣。 晋武帝司马炎独断而灭吴统一天下,前秦苻坚独断而淝水之战失利亡国,齐桓公任用管仲而称霸,燕王哙任用子之而导致燕国大乱,一样的方法而结果不同,为什么呢?” 杨秉以独断须有时,专任须知人作为核心论点展开来说,这专制在于其主是否英明,是否惜才爱贤,君主的德行如何几个方面将几人进行对比。 策问仅仅引经据典泛泛而谈是不行的,若是没有抓住准论点那就是言之无物。 毕竟这策论就是考量你当官员的才能,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会如何去做。 三篇策问他都是正常应答,没有作出批判当今官家的狂生行为,这个时候任性还有试图引起考官的注意是没用的。 交卷之后,杨秉只觉得身上解下了千斤重担如释重负,那些疲惫感又像是统统消失不见了。 刚刚出龙门,这门外不仅有吴六还有绿珠,青荷以及最近结识的柯随,因为答题后有些头晕目眩。 视力恢复过来后,才发现后面还有浊石先生与袁先生也一起来了。 虽然还有一场但是明经或许对于旁人也是一件颇为头疼的事情,可杨秉对此却是熟悉却善长的领域了。 论语十贴,春秋还有礼记墨义十条,当初他刚刚作学问的时候,老师便是从贴经墨义开始授学的。 所以在熬过了前面的三门后,到了明经他倒是心情舒缓了许多没有甚压力。 第四场结束后,那就意味着省试彻底结束了,那么大家等着放榜的日子了。 就像高考的考生考完后,在家里等待着上网查分数一样。 而往往这个过程也是十分煎熬的,当然也有人放松心情等待放榜的日子。 等到省试结束后,这汴京又将迎来一番热闹景象,因为随之而来的上元节也马上将至了。 第六十二章 思乡之情 这汴京的上元夜自然是热闹非凡,与杨秉所行者有在兴国寺结识的两位老先生与之忘年交,浊石先生心胸豁达为人洒脱,袁先生性格诙谐不拘于礼节。 还有性情豁达,仗义慷慨的柯随,在解开了心结后他的性子又恢复原初的模样。 以及何景引荐的好友杜长风,谦逊知礼做文章也是能够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和错误,这在杨秉看来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还有从临安便结识两人亦师亦友关系的人何景,他行事非理不为,为人正直。 几人在酒楼之中角杯换盏,这人生得意之事有之自然也有失意的事情。 柯随在这汴京少有好友,虽然来到汴京名义上他是当今宰执的过继子,本该是颇有权势的衙内。 不过众人都知道柯相公性情秉直,绝对不允许府中的依仗他的名声胡作非为。 曾经有一个在府中待了十数年的老仆,从华州下邽一直陪他来到了汴京,可是因为回乡之时借着他的名声在当地大肆敛财。 有人向他传达了此事后,他立即将老仆逐出府中并且交由开封府尹依法定罪。 且柯随的身份迟迟没有定下来,众人对于他都是态度含糊。 来汴京五年未曾见过母亲,却在去岁听闻母亲忧思成疾而病逝,这汴京城于他而言虽然繁华可是于他而言却是身在异乡形单影只。 说到这里潸然泪下以至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这酒后总是能够宣泄心中的苦闷情绪。 平日里这些都是放在心里,今日却是全部吐露了出来。 其他人听闻后也是唏嘘不已,谁能够想到作为柯相公的过继子还有这样的辛酸历程呢? 一旁的何景也一阵长吁短叹不断的喝着盏中酒液,杨秉转过身看向他说道:“益文,你也是想念家中亲人了吗?” 益文是何景的表字,何景放下酒盏叹了口气:“南北千山与万山,轩车谁不思乡关。” “我自求学以来离开家中已经有三年,未曾见过父母及兄长一面,只盼能够金榜题名将此喜事传至乡里,这样也不负他们的殷殷期盼!” 这众人倒是都被牵动了思绪,这泪水落入酒盏中化作了愁思被一饮而尽。 …… 放榜的日子还未到来,按照常例还是有些日子的。 这同是一个州府的士子聚到了其中,杨秉与何景自然也是在其中。 何景当初解试乃是第四名所以也是在众多士子中有些声名的,而杨秉自然是不必说如今京中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在少数。 甚至有柯相公为其扬名,可谓是还未中金榜提名却已经声名在这汴京流传开来。 不过也自然有不同意见分歧的,有人觉得杨秉能够金榜提名定然是十成十的事情,只是是否在那三鼎甲之中。 也有人想要看笑话,想看看如今被人高高捧起的他到时候落榜又是怎么样的场面。 这嫉贤妒能之辈多了,科场之上互相抬位置的有之,你踩我我踩你的事情也不少。 所以杨秉当初在与浊石先生和袁先生的应答中说:“名声累人” 若是能够做到将他人赞誉讥讽置之不理,做到超然物外那便不是普通人了。 那就是真正的君子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境界,显然此时的杨秉还未达到这样的心境。 他同样会因外界的赞誉所生出喜意,外界的不好传闻生出不愉他能做的就是自我疏导所以他才时常见到他喜怒不形于色。 这也是有人常言文瑜少年老成,没有年轻人的心气。 这众人落座自然话题也就多了起来,只见一位二十六七岁,举止轻浮说道:“诸位可还记得仁和县的卢建?” “我与他乃是同乡,家中颇为殷实且其人才华不错” 那个讥笑道:“我听闻他在诗赋第一场前一夜去往玉楼春,花阵酒池,香山药海逍遥好去处可他没有料到第二日会风雪大作,以至于一路交通不便延误了时间!” 让周围的士子倒吸一口凉气,既为这个同是同一个州府士子经历而惊讶,还有便是这玉楼春可是这汴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窟。 杨秉只见身边的何景脸色变化,想来都是仁和县想来认识。 看其神态也大致猜的差不多了,问道:“益文,那卢建便是有意延误你进京时间的人吗?” 何景微微颌首,他缓缓道出了此刻心中想法。 何景长舒一口气道:“如今倒也说不上多么畅快,只觉得有些悲哀,十年的寒窗苦读因为一时欢愉而葬送” 只听见那士子继续道:“殷实之家又如何?我等若是金榜提名,钱财又何足道哉!” 何景十分不齿这样的为人,但也不会主动得罪于人。 观其言行就可以看出对方的为人,他这番话便是为了坏那卢建的名声,无论落井下石也好还是睚眦必报也罢! 这样的人都不能轻易去招惹,因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得罪小人比得罪正人君子更可怕,小人是不会当面进行报复你的。 这场聚会也在一阵畅谈之中离席,对于这种事情杨秉倒也不会太过情绪化,他明白将来到了朝堂上这种事情会更加常见。 说着说着众人谈起了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这道策问,各人也都有自我的见解。 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政治明确,与杨秉所说的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区别。 也有一些人也有一些异见,不过却也是少之但是在君主是否专权的问题上,倒是让杨秉明白了何景的主张。 他想要做孤臣,不结党营私只以君主的意见放在首位,凌驾于任何的关系之上也就是君权至上。 第六十三章 回京 要知道这宋朝乃是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君主的权力在某种意义上是收到限制的,如柯政年轻时与太宗议政时说到关键点时,甚至能够拉住官家衣袖不让他走。 这是大不敬的事情也是十分失礼的行为,这样的好处在于君王的权力得到了制衡后,便能制约君主下达一些劳命伤财的政令。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君主励精图治想要变法改革图强,重用大臣也会受到守旧派的制衡。 可是孤臣的难度何其之大,小人喜营私而君子好恣意,可是身为官员真的能够恣意吗? 他明白何景的这种想法若是上了朝堂后,一定会走上一条十分艰难的路。 党同伐异相互倾轧,杨秉虽然没有刻意了解朝堂上的近况,可是年轻士子永远不会缺乏对朝堂上的关注。 在众人口中也得知如今朝中后党与清流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听说要不了不久柯相公宰执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了,萧钦言已经在为回到朝堂做好了准备。 杨秉不自负傲人,即使声名在外却依旧是谦逊低调不会让人生出恶意,可面对挑衅也不会一味退让这便是行事有方有圆。 何景虽然以先生之礼待他,可他却不能以长辈的姿态去教他,且他的性子向来执拗认定的事情,即使规劝同样不会有作用的。 …… 如今天气慢慢舒朗,连日的大雪让身为官家的赵恒也生出了对自己治下的百姓忧心起来,竟然也在此刻有了爱民如子的心境。 这连日的大雪,天寒地冻家中并无薪炭取暖会是怎么样的景象。 他的感叹引起身边的内侍垂泪:“这天下百姓能够不挨饿受冻,全有赖于官家仁善” 赵恒在这书房内,身边有内侍随侯在身边这晴朗白日里,这殿内依旧是烛火长明。 因为那宽大的帏布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外面有内官走了进来禀告。 吴恕在内侍的指引下来到了殿内,此刻的赵恒正在批阅奏章。 吴恕曾任右谏议大夫后来在朝中与柯政产生意见分歧,被外放出任河北东路营田制置使。 后来有功被晋升盐铁使,疏通财货为国家财政提供了很多收入。 明亮的光线下赵恒的模样十分清晰,他已经离开朝堂有近十年的光景了,当初年富力强的官家身体也是大不如以前了。 赵恒在批阅完一张奏章后,抬起头笑着说道:“吴卿家,你过来了” 吴恕家中乃是苏浙一带的望族,家中的弟弟担任杭州通判,虽然表现上看起来与萧钦言勾连颇深。 但是皇城司的消息让他明白吴家与萧钦言并无利益运输,如今萧钦言归来已经是定然了。 而清流之中没有了柯政,他并不想看到一派独大的局面,所以调回吴恕升任参知政事,为的就是权衡朝堂上的局势。 吴恕就垂首站在一旁,赵桓笑着说道:“吴卿,你觉得柯相公如何?” 吴恕点头道:“柯相公性情刚直,才高卓远不计个人名利乃是朝中柱石” 赵恒面色不变继续道:“我如今调你回京任参知政事,所以你可以不顾及以前你们的积怨可以巴结示好吗?” 语气平缓就像是在话家常,吴恕作揖道:“官家我与柯相公只是政见不合,但是并不妨碍我敬重其为人!” 赵恒搁笔叹道:“吴卿家,乃是真君子啊!” 说着便从案几前走了出来道:“吴卿家,你觉得萧钦言是否能够替代柯政” “你乃是忠心之臣,尽管言之我绝不怪罪” 吴恕闻言心中一惊虽然有过传闻,官家有意调萧钦言回朝可那终究只是流言,且他刚刚回京诸多事情并不了解。 可没有想到真的涉及到了换相,不过短暂的震惊后旋即说道:“臣与萧相公交往密切,此事并不好言之” 这言外之意就是为了避嫌,吴家与萧钦言的关系没有刻意遮掩,所以知晓也并不是难事。 可是赵恒岂会让他如此就转移开话题,说道:“我相信你的秉性,但说无妨” 吴恕道:“萧相公机敏有智谋,行事有方有圆善于处下,且敢于破格” 可旋即话锋一转道:“臣听闻萧相公每休沐会宾客,尽陈之,听人人自便,而萧公从容应接于其间,莫能出其意者。” 每次休假见宾客,全部陈设各种娱乐玩具,听凭客人自己选择,而在这些人之间从容应酬接待,没有能超出他的意料的。 这并不是一句正面的评价,可是官家赵恒却是扶额笑了起来:“吴卿果真是真君子,萧钦言若是知道你如此编排他,可定不会与你作休” 吴恕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没有政治头脑,仅仅片刻功夫就明白了其中的重点。 萧钦言回京顶替柯政为相,特意将自己调回任参知政事,自己在朝中并不同党可官家依旧担心自己与萧钦言媾和。 清流式微,自己夹在中间就是为了平衡两方态势。 吴恕在谢恩之时余光看了一眼官家,只觉得官家的帝王术运用炉火纯青。 无论是萧钦言还是柯政,他都不想要让一方独大。 就在吴恕要离开之际,赵恒说道:“将那送过来的考卷让吴卿看看” 这朝廷乃是科举取士,朝廷诸位相公无不是博闻强识的人。 这上面的考卷在名字一栏之中都被封上,这送到官家面前的都是诸位考官筛选出的前十名士子。 “给吴卿看座” 内侍听见赵恒的命令,立刻为吴恕端来了椅子。 吴恕谢恩后坐在椅子上开始翻阅了起来,一开始神色自若并无情绪变化。 突然翻到论试中一位考生所答的《刑赏忠厚之至论》,神色一震手中握着试卷的手更紧了些。 赵恒像是已经早有意料一样,在一旁微微侧身笑着望向吴恕。 讨论一下 我写主角写了多个性格侧写,我想要一个转折点就是主角上疏(就像海瑞上疏那种不过没那么狠),被外放有一个黑化过程,也可以说是政治修炼的过程,变得深谙权谋不在乎声外名只为天下谋福祉的人,他做事有方有圆行事敢于破格成为权相,真宗死后剩下年幼的仁宗,就像张居正之于神宗,然后大刀阔斧的改革。 这是一个大概的主线剧情,支线剧情我还在构思大家也给我一点建议 第六十四章 榜下捉婿 吴恕目光凝重,紧接着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吴恕道:“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好,好此文可堪国器,句句雄论实乃是不可多得,恭贺官家这大宋将再添一良才!” 赵恒听到此言也甚是喜悦,不过旋即头疼了起来,身边的内侍拿了一碗汤药过来。 味道有些刺鼻,他虽然眉头微皱开始一饮而尽这才平复了许多。 身边的吴恕道:“官家乃是圣明之君,还请多多保重身体为重,为这社稷所着想” 声音恳切,两人虽然称不上君臣相知多年可是吴恕乃是一位孤臣,将天子放在第一位,君君臣臣的那套理念在脑海中扎根。 如今官家唯有一子尚且年幼,说上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官家早逝,那主少臣疑亦或是后宫垂帘都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这自古主少臣疑乃是动乱之因,后宫干政也在无时无刻在触动他那敏感神经,唯恐大宋也会迎来下一个吕后。 赵恒颌首表示知晓,笑道:“都是一些老毛病了” …… 贡院都堂里,王素静坐在那里等候宫里的消息。 这省试行卷前十名都已经送往宫里让官家亲览了,虽然此事并无下诏定下规矩可是也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 这都堂里都会将省试的前十名行卷送往宫中,让官家亲自裁决。 虽然官家多会推脱以考官意见为主,臣子会说上一句官家英明然后依旧以官家的意见为主。 王素出身世代官宦之家,而当初他也是榜眼,初入官场的他性格倨傲,骨子里有士族大家的倨傲,后来被外放四年后才认清现实。 开始钻营上爬,试着揣摩上意攀附上了柯政后,才有了入馆阁的机会。 宋朝向来是馆阁为储相之所,就像明朝的翰林院一样虽然品阶不高可却是清贵的身份。 而他又善于揣摩上意,虽然有柯政的提携但是他却已经具备了天子近臣的所有特性。 所以人都坐在贡院的都堂静静侯着,只待宫里的消息了。 不多时有小吏踉踉跄跄的闯了进来道:“宫里的人来了” 他们这才整理一下衣冠出门迎接,三名审卷官员还有详定官们这是目前贡院都堂一整套班底了。 这宫里的内侍多都贪财,他们如今入了宫早已经不与普通人不一样了,可是对于贪婪方面却是无限放大了。 对此王素并不厌恶,反而对此十分开心若是不贪财如何托人办事呢? 他塞了一些钱财到领头的宫使手中,方才说了一些官家赵恒的一些话。 这些意见对于王素而言十分重要,他行事谨慎唯恐与圣意相悖。 这官家是不会对于考卷进行干预,但是作为臣下还要揣度上意这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王素听闻了官家召见了吴相公,且对诸生中的一篇文章赞赏有加心里大致也有了考量。 不过宫使都是官家身边的内侍,宫里的规矩森严,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关于吴相公和官家的对话是只字未提,这些内侍不会因为一些钱财而犯了糊涂,这收钱的机会随时都有,可若是犯了忌讳命都没有了。 王素翻阅着十位考生的试卷,心中思索着官家的喜好,还有召见的吴相公的喜好。 这一次相召,官家定然是会听进吴相公的意见。 这些考卷皆是糊名的,他自然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杨秉的试卷或者说那一份试卷是杨秉的,然后以报私仇将名次排后。 即使知晓若是官家看中他也会将此卷定为省元,因为官家的看重才是最为重要的关于他的前途青云之路,而杨秉不过区区一后辈。 他认真的在每一份试卷之上目光流转,像是要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他的精神有些疲乏,揉了揉额头将手中的试卷放到一旁,准备去看下一份之时。 恰好瞧见了其中一份试卷的细微褶皱,他又将目光落在这份试卷之上。 像是有种福临心至的感觉,王素定了定神仔细将这份试卷重新翻阅一遍。 这份褶皱若不是在光线下细微之处根本看不清,这份褶皱定然是从宫中留下的。 王素抚须笑着果然是有上天相助,定然是没有错了。 ……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上面写有每个人的籍贯那位列榜首的名字赫然是这如今汴京城中风云漩涡里的人物杨秉,杭州钱塘县。 杨秉立在人群中,拥挤的人潮将他一推再推让他挤了出来。 那前面不知是谁在那大喊:“省元乃是杨秉,杨文瑜” 这人群中只听见一阵唏嘘之声,还有一些惊呼声。 这省元乃是省试中魁首的人物,且前些日子还曾闹的沸沸扬扬。 只听见一士子说道:“柯相公果然是慧眼识才,说要在殿试上见汝文章便就应验了” “这杨文瑜本就有才名,能得这省元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就是声名带来的影响力,你本就才名远扬如今得了魁首旁人并不会在意,可若是落榜同样也不乏有落井下石之人在。 何景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目光赫然停在榜单最上面的名字,果然是先生的名字。 他继续向下看去,在榜单上找寻自己的名字在十四名何景,杭州仁和县。 也算是长舒一口气,若是榜上无名自己这求学的三年时间如泡影,后面还有绵绵不尽的日子等着他。 他心中想过若是不中,也无颜回到家乡去面见终日劳作的兄长和父母。 何景刚刚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来到了杨秉身边激动的说道:“先生,我中了” 声音可能有些大,引起了旁边众人的注意力,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边是何景何益文,还有榜首杨秉杨文瑜” 杨秉与何景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故,倒是一边的吴六反应了过来。 像是在憋着笑意,能够引起一向沉闷的吴六做此表情想来不是一件好事。 杨秉的思绪转的很快拉上何景的衣袖就要跑说道:“益文快逃,这是榜下捉婿那人在使用围魏救赵的伎俩呢!” 何景听闻后一下子脚下也快了许多,还不忘指责那人道:“竟然使用这等伎俩” 吴六跟在两人身边也一路小跑,这杨秉的身体一阵长跑下微微喘息,可是身后的何景却是没了力气。 他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疏于锻炼,没跑多久就没有了力气。 只看见身后有一名老者大声说道:“前面的就是榜首杨文瑜,你们给我“请”回他重重有赏” 可其他人也听见了几家人开始争打了起来,这哪里是请的架势就像是抢一个人参果香饽饽一样。 杨秉只听见身后老者还在喊:“郎君慢些走,我家小女生的一副好容貌,且老夫在这马行街经营了一家酒楼,这么多年来也积累了数十万贯家财,还请随我光临寒舍小聚一下” 老者的话一出,其他家也并不示弱纷纷大喊唯恐落了下风。 杨秉哪里敢有半分停留,只得一边退一边回话:“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万万不敢私自做主” 这不仅仅是有这种汴京豪商,还有汴京称各大名门府邸,高官门户,将军勋贵皆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一旁的何景在一旁瞠目结舌,一直听闻这汴京城中官宦显贵之家女子不好嫁,却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恨嫁。 这官宦家联姻互相看家世,拼财力所以很难找到满意的夫婿,而进士却不同这已经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了,且也是官员的预备役。 这仅仅是省试而已,若是过了东华门唱名后又是怎么样的场面。 …… 殿试是对省试合格举人的复试,由皇帝亲自在皇宫大殿中主持,又称“御试”、“廷试”,是宋代科举考试中最高、最后一级的考试。殿试合格为及第,即唱名赐第;不合格者即被黜落。 由于是皇帝恩赐的,故及第者无须再经过吏部铨选考试,便可直接授官。 这殿试少有省元会被淘汰黜落的,至多是跌落到了二甲甚至三甲的名字,所以省元也往往不是状元。 这不是一个定数,最后的裁决权力是取决于皇帝和诸位考官的。 所以并没有人认为杨秉能得省元,便能够得状元。 一位身着白色襕衫士子目光凝视着前方的一个身影,此人正是欧阳旭他的省试屈尊于杨秉之一第二名。 对于杨秉这个人他的情感是复杂的,有嫉妒同样也有钦佩,嫉妒其才同样钦佩其才。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殿试之上定要一举超过他。 东华门口外众人皆是神色凝重,没有任何的窃窃私语和攀谈声,只有屏气凝神站在门外静静侯着。 因为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对手,至少在此刻。 第六十五章 面见官家 可以说这科举比起后世的高考竞争力更大,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个中士子年纪都不同,有杨秉这样的年轻士子,也有年纪稍长的士子,甚至还有头发斑白的长者。 不过学问不以年纪相论,即使那可以做杨秉爷爷的那位老成持重的老者与杨秉也是同辈相论,因为他们的关系就是同年。 不多时在东华门侯着的诸多士子没有等候多久,那扇宫门便就打开了一群身着甲胄的甲士两排站开。 士子们进入时互相作揖行礼,将省试前几名的几位士子让出了位置,于是杨秉,欧阳旭几人走在了前面。 他们拿出了手中的号牌交给了宫中的宦官,检查后才放行。 有些士子看着近距离的甲士,感叹皇宫的威严和森然。 这殿试同样流程十分复杂,对于作弊是零容忍的态度。 和省试时一样,在检查完你的号牌后还有人专门检查你随身携带的物品,任何存在异议的东西都会没收。 所有士子皆是身着白色襕衫,进入殿内有雅乐响起,众多士子见着殿内金钉朱漆,雕栏画栋殿两廊张挂帷幕,排列着几席,上面标明考生姓名。 众人只觉得如置身仙境一般,乐声停下后众士子作揖向那高座之上拜去。 众人都不敢抬头去望那个身影,眼睛注视着地砖。 众士子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殿试的条件果然是比省试更好,殿内众人坐着的垫子不仅都有两层,且都十分软乎和保暖。 杨秉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工具一一拿了出来,那些侍卫在翻阅他们的物品时也是比较小心的,并没有损坏什么。 将考试所要的工具都一一摆在了案几上,当崇政殿的日晷指向辰时的时候由人将试卷开始分发到每个人的案几上。 整个崇政殿静谧的如同夜晚一样,只听见考官和宦官的脚步声,在这种环境下人们觉得呼吸粗重都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主考官正是柯政,身边的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分别是中丞齐牧,参知政事吴恕。 试卷发下后,所有的士子注意力都留在了试卷上,初时的紧张也都消退了。 日晷的冕针在不断的走动,里面的时间也是在不断流逝,杨秉看着试卷中的题目顿入沉思,几欲动笔都放了下来。 可是时间却是在一点点流逝,那台上的考官对于他的表现都有不同的反应和表现。 柯政的目光锐利像是在看穿杨秉此刻心中所想,齐牧露出笑容而吴恕则面如常态如同一尊大佛一样。 不多时上面有动静传来,众人的目光瞧去原来那刚刚的高座之上并没有人,他们没有注意。 大宋官家一身金色袍服,看起来如同一位儒雅的长者面对士子的目光他并不生气,反而和煦的注视着他们。 只听见下面有巡视的考官低声道:“好生考” 众人这才收回注意力,回答道:“领命” 杨秉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越来越空,那些问题都在大脑中成了一个个命题。 天色渐暗,杨秉突然眉头舒展心中的巨石被他推开,心中已经有了考量立刻开始动笔。 思路没有一丝停滞,这一刻倒是用一首诗来形容十分贴切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期间有为殿内士子准备饮食,杨秉饮了一盏热茶还有一些吃食。 这宫内的食物可是不可多得的,不过如今这殿内的士子倒是顾及不到美食了,多是暖和了身子填饱肚子后继续答题。 柯政的目光瞧向了外面,如今天色昏暗已经并没有多少人了,在殿内的考生也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极少数的人之中正有杨秉在其中,因为白天他耽误的时间太久了,面色凝重但是没有一丝急促。 即使殿内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有些士子额头已经冷汗涔涔,不是因为夜深天寒,而是没有思路所以紧张。 杨秉终于答完,将试卷交上后收拾好自己的文具开始退出了崇政殿内。 等他走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昏沉乘着宫门还未关闭,他迈着急促的步子赶紧走了出来。 东华门外有许多马车侯着,这当然不是在这里拉生意,而是自己亲人亦或是好友以及雇佣的下人来接自己的。 “文瑜兄” 杨秉没有料到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侯着自己,此人正是先杨秉一步出来的欧阳旭。 他拉开马车的帘子说道:“恭贺恭贺” 欧阳旭一身白色襕衫看起来温文尔雅,杨秉道:“恭贺,恭贺” 那种自信像是对自己对对方同样无比相信,眉宇之间尽是志得意满。 说完后便放下了帘子马车离开了这里,而吴六也早已经侯在那里。 而吴六依旧一样只是喊了一声公子便没有其他言语,省试这样殿试同样如此。 …… 这殿试刚刚告一段落,可在汴京城之中却是一片议论纷纷。 关于状元的人选争论不休,各自都有自己的依据。 而呼声较高的人选中杨秉赫然在列,他既是省元且得柯相公看中,还有本就才华横溢。 因为此事京中的赌坊生意都好了起来,设立了盘口,来赌头甲中状元的人选是谁? 这池蟠一幅悠然自在的样子坐在水榭里,目光无神的瞧着那碧水如镜的湖面。 他当然不是欣赏美景而是在发呆,他说着:“最近这汴京城有什么热闹的事情?” 身边有位微胖的随从谄媚的笑着说道:“听说这京里对进士头名下了赌注,有许多的富商都压了赌注” 池蟠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说:“你细细说来” 一提及赌博和玩沾边的事情,都能提及他的兴致来。 他对于文章是半点也不精通,也提不及半点兴致来,可若是涉及到了钱他就精神起来了。 “既然如此为何押杨秉的人会这么少?” 池蟠听完小胖子对诸多考生的详细讲解后,提出了疑问。 这杨秉既然声名最盛且才华横溢,还有柯相公作为背书。 可是押注在他的身上的人却很少,池蟠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何四,我这里有些钱全部压在杨秉身上”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池蟠的思考,他一脸不开心的情绪挂在脸上不过看到张好好时又收敛起了发作的情绪。 语重心长的说道:“听我一句劝,你不懂这赌博中的奥妙,你这样押注会输光一点也不剩” 张好好不听他所说继续道:“何四,将你家衙内的钱也压在杨秉杨文瑜身上” 何四有些傻憨憨的目光瞧向池蟠,他说:“你看我干嘛,既然让你压那杨文瑜还愣着干嘛!” 对于池蟠而言不过是几百贯钱而已,他面色郁郁寡欢的样子主要是他不喜欢输而已。 何四流露一丝幽怨的眼神,不过还是转身立刻离开了。 池蟠说:“你就害得本衙内输钱,这城里都传遍了那杨文瑜在殿内沉思许久都没有文思,这定然是考砸了,如今看来我这钱也砸进了水里了” 张好好笑着说:“我不知道城里的传闻如何?我只知道这柯相公从不轻易下断言,既然柯相公如此看中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文思枯竭的时候呢?” 池蟠听到后也一下子露出来笑容:“对,那柯老头的眼光可是十分独到,他看中的绝对没错” 说着还强调一句:“嗯,绝对不会出错” 他的性情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坏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 …… 对于外面的传闻杨秉并不在意,听到后也是一笑而过。 此刻的他正在一处茶坊之中,浊石先生与袁先生特意将他带到了这里。 袁先生笑着问道:“文瑜,这家的茶饮如何?在这茶汤巷可是位列前茅的几家之一” 杨秉笑着放下杯盏说道:“若是袁先生与浊石先生愿意的话,我定是要请你去我家乡钱塘的那家茶铺” “味道定然是不会令你失望的” 袁先生一幅不相信的神情,毕竟这汴京就是整个大宋甚至整个世界最繁华的地方了,这里汇集了天下最好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杭州钱塘县的茶铺如何能够比得上? 第六十六章 东华门唱名 如今春来寒去,这汴京城已经并无多少人加寒衣了。 这汴京城里如今发生诸多事情并未影响到这茶坊里的几人,不过却即使是这样安静之地还会有人在讨论着。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事件中的人物也在此间茶坊,三人坐在这青矾色帏布遮挡下的独间。 靠近窗户的地方也有纱帘遮挡,遮住了外面的刺眼光线。 甚至还能听见门外小娘子的琵琶声,整体的气氛幽静雅致。 这间茶坊的有些饮子口味已经偏近后世的凉茶口味了,口味清香微甜。 看得出两位先生想要带杨秉见识一下这汴京城,如今殿试结束了心中没有了负担也是可以舒心的去享受一番了。 袁先生笑着轻摇折扇说着:“苏杭一带漕运兴盛,也是十分繁荣的地带,不过若是论美食与茶饮想来定然不如汴京。” 他的底气在那里,杨秉也不作争辩嘴角微微扬起静静地品着这汴京的饮子的味道。 …… 赵恒立于崇政殿眼神看向外面,就像是一眼望尽了宫殿之外即将到来的士子。 他曾经说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他说过许多勤学勉励的话,告诉那些士子读书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唱名的前几日还有许多的准备工作,杨秉也随众多士子一样验明正身后请来号纸。 这号纸的作用就是这进入东华门的凭证,通俗点说就是一张入场劵,若是没有侍卫是不会放你通行的。 众人取号归来后,杨秉与几名杭州来的士子一同前往了被号称天下第一楼包子铺,店名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 这大抵是众人最辉煌开心的时候,自然得要好好庆祝一番,这家店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可是比不上这汴京的十二家正楼。 他们还是能够消费得起,杨秉也是半个熟客了,浊石先生与袁先生两位老餮老主顾曾带过他来到这里打过牙祭。 几人互相作揖行礼各自落座后,如今他们来得尚早里面并没有挤满人。 他们多是分散落座,因为店内的桌子多是只能容纳一至两位。 杨秉因为两位老先生的缘故,刚刚落座后便被掌柜的认了出来。 掌柜的是一位大概五十多岁的老者姓刘,因为他听起过袁先生曾称呼过刘掌柜。 他笑脸相迎来到了杨秉身旁说道:“小郎君已经有几日没来了,如今包子刚刚出笼可要来上些” 杨秉笑道:“包子还是同以前一样,再加一份羊汤” 不多时他的桌上除了包子还有一些羊肉,杨秉说道:“刘掌柜,我可没有点这碗羊肉” 这平日里这些活都是店里的活计去做,如今不仅仅亲自来还小心翼翼的端上桌。 杨秉如何不明白有其他意思,于是直言道:“刘掌柜,有话便直说吧!” 周围的一些士子也纷纷笑了起来,刘掌柜笑道:“我的确有件事情想要求小郎君” “我听闻小郎君在这汴京城的才名,想要小郎君在这里留下一副墨宝,便提这幅招牌即可” “这幅老招牌已经陈旧不堪了,到时候再将小郎君的墨宝裱起” “诸位在这里的消费今日统统免了,这里还有一些润笔钱郎君还请收下” 这家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店虽然规模不如汴京的十二正店,可是若论生意和客流却是丝毫不逊色。 且这家店已经在汴京开了十数年了,不知有多少老客他给杨秉的钱财并不少,有两百贯钱。 这文人墨宝向来价高特别是名声大的,这汴京城里不论是酒楼还是邸店都有用文人墨客的墨宝招揽客源的讲究。 有杭州的士子笑道:“掌柜的真是会做生意” 杨秉笑道:“刘掌柜,这些钱便算了就将这块招牌的钱抵去我这些同年吃的这些包子如何?” 刘掌柜道:“郎君莫要打趣老儿,我也不是吝啬的人这润笔的酬金我也不会少的” 几番推脱最终还是收下了,这是汴京城里的规矩杨秉也不好去打破了。 主要是这家包子味道的确不错,皮薄馅大,饱含汤汁和后世所吃的灌汤包味道并不差异了。 很快就有店里的伙计将文房四宝都拿了过来,显然早就已经备好了。 想来从来进门的时候,这刘掌柜就吩咐伙计准备了。 杨秉已经许久未曾为人留下字了,距离上一次的时间还是在年前赠予吴家之时。 没有任何迟疑提笔蘸墨,便挥毫写下此店的招牌名。 除去身边的何景心里有准备之外,其他的杭州士子皆是赞叹道:“早就听闻文瑜有一手好字,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一旁的刘掌柜的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钱花的太值,仅仅这幅字就值这个价钱了。 这里常有文人墨客光临,刘掌柜自然是有些见识的。 众人吃完后离开时刘掌柜的将酬金交到了杨秉手中。 逐渐夜深,春寒料峭这夜晚的凉风习习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微凉,需要多添上一件衣服方为保暖。 仅仅一件单衣是很容易着凉,等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杨秉已经醒了。 而一向嗜睡的绿珠也离开了床榻,和青荷一起服侍杨秉着衣。 以往向来都是杨秉独自穿衣,不过今日却是不同。 他穿上了白色的襕衫,靴子还亲自为他戴上了幞头,街上还是静谧无声其他人还犹在梦里。 而在门外的吴六早就已经恭候多时了,杨秉坐上马车与两人道别驶向了东华门。 不多会的功夫,天也渐渐亮了街上的马车也多了起来,他们都是上朝的官员,不过今日却是更加热闹一些。 有些官员拉开帘子看向外面,今天是进士赐第东华门唱名的日子,有些官员也回忆起当初的峥嵘岁月了。 这朝廷上下一应官员,皆是通过科举才步入朝堂为官的。 当初他们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也算是回忆起了这过去为数不多的光辉时刻了。 这进士及第被许多读书人视为人生最大的荣耀和理想,即使头发斑白也有进京赶考的老举人。 这样重要的日子,有些官员的家眷自然也想要随同观看,可是也只有少数家中女眷可以随在皇后身边。 而高家作为勋贵之家自然也在应邀之中,高家有女子在宫中为妃因为其家世的缘故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低。 那些宫中的宫女和内侍,多会给予她不亚于皇后的尊重。 这些勋贵之家当初都是随太祖的功臣之后,而赵恒对于他们都是多有礼遇,否则传出薄待功臣之后的名声便不好了。 高家如今年轻一辈只有一位女子待字闺中,高贵妃笑着说道:“慧儿,等会这士子就要进入东华门你有中意的人便告诉姑母,我便请官家为你请亲” 女子玉面淡拂,一身绿衫此刻羞怯的低着头不言语。 只是许久才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慧儿,听姑母的” 她自小便是在姑母身边长大,母亲早逝姑母对于她而言从情感意义上来说就像是母亲一样。 高贵妃看着她温婉柔顺的样子笑着说道:“我便盼着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这汴京城亦或是说整个大宋,若是说人生最得意之事是什么?那定然是东华门唱名了。 这不仅仅有一些朝臣,还有一些不曾露面的勋贵和宗室都有到场观此盛礼。 王素依旧亦步亦趋的跟在柯政身边,像是说些什么姿态甚恭,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早已经有改换门庭的想法,就像当初的萧钦言一般。 只是柯政并没有多少回话,可是王素却是丝毫没有显露尴尬之色。 齐牧随在一旁旁边还有一系官员,看得出都是清流一派,在另一边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正是吴恕,近些日子被官家调回来任参知政事副相一职。 在这人潮之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身着白色襕衫的士子们,集体统一的服饰。 众多士子穿过了东华门进入了崇政殿,虽然说都是东华门唱名,可是唱名赐第的地方却是在崇政殿。 有官员指引着他们,教习他们进入后需要注意哪些地方,毕竟这种事情搁在他们身上都是第一次。 有些士子甚至紧张的大口喘着粗气,甚至外面宫门的百姓的声音都能听见。 崇政殿里作为官家的赵恒坐在龙椅上,作为宰相的柯政还有参知政事的吴恕着紫袍立在最前面。 其余的官员一应站开,整个大殿内气氛肃立。 而杨秉还在官员的带领下进行演习,避免等会出错闹出了笑话。 第六十七章 三元及第 这朝阳从远处照射过来,赶走了士子们身上的湿寒。 早晨露气重,这长长的宫道像是走不到尽头,诸位士子就在这日光不断高涨的宫道上侯着。 杜长风看着那日光只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知为何近些日子眼睛却是愈发看不清东西,时常面前一片模糊。 他心中的紧张就要提到嗓子眼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就好似前面是奔赴战场一样。 随时都有可能晕眩过去的模样,以至于随行的官员都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毕竟这太阳刚刚高起,怎么会满头大汗了。 “时间差不多了,莫要过于紧张等到殿上喊你名字,禁军过来问你籍贯的时候一言不发就闹出了大笑话!” 这本是舒缓紧张的话,其他的人都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唯独杜长风却是更紧张了。 钟声响起众人开始走过长长的宫道了,众人穿过了宫门。 杨秉早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可是走过那汉白玉的石阶,看着旷阔的广场只觉得自己的渺小。 压住了心里的急促和紧张随着众人的队伍继续向前,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崇政殿官家和各位相公位置愈加的近了。 平日里的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豪气此刻顿时统统收敛和压抑住了。 那禁军皆是身着甲胄,手中的旌旗随风摇曳着。 而高台上各家朝廷大员还有勋贵宗室的命妇们,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作为皇后位置在这些女人中最为显眼,雍容华贵。 “皇后娘娘今科状元是谁?官家可有透露” 问话的是一勋贵家的命妇,这官家对于各家勋贵颇为礼待,作为皇后自然也是身为表率。 所以在勋贵的命妇们多是受皇后恩隆颇多,在这样喜庆的时候少了心中隔阂不免好奇的发问着。 皇后丹唇素齿妆容极盛,笑道:“官家并未透露,等会便会揭晓了各位不必急” 内官将手中的墨卷封皮去除后,然后交给了身边的内宦,然后不断交接直至到了丹墀之下的内宦手中。 那名内宦将卷子交到了皇位上的赵恒手中,赵恒摊开手中的卷子念道:“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众人屏气凝神,有些人心中都有猜想的人选想要要得到印证。 赵恒的话音刚落殿内的禁军大喊:“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外面的禁军听到后继续大喊:“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这空旷的广场之上回荡着禁军的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任何杂音。 这个时候所以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殿内的人还有殿外的家眷以及士子皆都屏气凝神。 欧阳旭站在前列的位置,此刻的心中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像是下一刻就会唤自己的名字。 谁能够在此刻说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不得不说他是好气魄。 “杭州杨秉” 声音传荡而来,欧阳旭眼神看向身后的杨秉。 只见此刻的杨秉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这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就像是老师在报那些及格的学生,第一个报了你的名字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是欣喜,这个时候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首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众人的目光随之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有嫉妒有羡慕,还有崇拜各种情绪都有。 杜长风听到禁军的声音差点没有站稳,只觉得大脑嗡嗡的作响。 不过听到名字后,觉得倒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甚好惊讶的。 杨秉有了心里预演,在这个时候倒是淡定了许多不过还是强压心头激动。 答道:“杨秉杭州钱塘人士……” 然后就是报自己的家世,这不仅仅是光耀门楣的事情,还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因为还要报出自己的祖辈,相当于那未曾谋面的祖父此刻也享受荣光。 身着紫袍的柯政对于杨秉其父杨运川的名字颇为耳熟,不过很快就想了起来。 如他们这些宰执,每日处理国家政事记忆力都还不错。 原来还是清流之后,而另一边的王素作为点了杨秉为省元的伯乐此刻面如常态,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在看台上的高贵妃说道:“哪一位是杨秉?” “是那士子中为首的那位吗?倒是一位容貌俊朗清逸的郎君” 这为首的欧阳旭身形挺拔,模样在这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 身边的内侍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那立在人群中第六位的士子便是杨秉” 皇后自然也是听说过杨秉,只是未曾见过属于只闻其名未曾谋面。 内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此刻却是十分安静所以他的声音也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高贵妃颌首:“竟生的一幅好姿容,这样的士子官家应该点作探花更加应当” 一旁的高慧的目光落在了为首的欧阳旭身上,听到内侍的话又转向向杨秉看去。 杨秉比起欧阳旭要更加年轻,不过却格外稳重。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少年老成的士子,反而对于儒雅气质的欧阳旭颇为中意。 那殿内的声音再次传来:“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二人……” 日光正盛听到了名字并不是自己,欧阳旭心中开始有些不安眉头微皱。 声音再次传来:“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三人……” “杭州欧阳旭” 欧阳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才松了一口气眉头方才舒展开来。 自己的多年努力,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回报没有付之东流。 杨秉已经走进了崇政殿内,身边站着的都是朝廷的官员,耳畔之中传来的是大殿内清越的编钟声响。 一袭白衫,在这朝堂中格外引人瞩目,他低着头但是能够觉察的出许多人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颇有压力但是依旧保持面色不改,站在这里自己过往的努力都值得了。 每一日都未曾懈怠过,在旁人空掷光阴的时候自己在读书,经历了多个春来署去方才有了今日。 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十分幸运了,在殿外有些人经历了十数载甚至数十载方才有了今日。 宫门外的百姓听到了崇政殿侍卫的声音传来,当听见:“天禧八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所有人皆是竖起了耳朵,其中有一位老者此刻在众人面前有些倨傲。 他正是欧阳旭身边的老仆,在听闻了第一名的名字不是欧阳旭的时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对于杨秉的名字却是十分熟悉,因为他经常听到郎君说起这个名字。 有许多百姓说道:“杨秉是何人?可是京中人士” 只听见一位老者大声喊道:“我店内有状元留下的墨宝” 众人闻声望去,还有些同行的掌柜皆是痛心疾首的样子,觉得对方过真的太过精明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借机拉声音,做起了宣传岂不是要抢走他们的生意。 可是却不能指责什么,只能可惜自己没有先见之明。 还有一些哀嚎遍野的,这京中的盘口压在杨秉身上的寥寥,甚至有人压上了大半身家,如今并没有得到回报。 而一旁的池蟠却像是被孙猴子点了定身术一样呆愣在原地,身边的小胖子何四笑容灿烂的说道:“衙内,我们赚翻了” 池蟠过了好久方才缓了过来,却是哭丧着脸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多压点,我好不容易赢一次!” 他仅仅压了几百贯,他觉得自己比赔了买卖还要生气可惜。 身边的跟班却是没有说什么,皆是面面相觑前些日子不知是谁还在笃定说自己这次一定输了,一定要让张好好知道她意气用事。 不过池蟠这一次也是能够大大的赚上一笔,不过有些输钱的人却是对故意放出那样传闻的人恨之入骨。 以至于压在杨秉身上的人实在寥寥,赔钱者众多。 袁先生轻摇折扇笑着说道:“这位小友果然才华出众” 浊石先生也是微微颌首,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杨秉也是省元,听闻在州府的解试还是头名。 这可真是三元及第,从建朝以来这可是首位这可以称上祥瑞了。 他在心中感叹道:“这位小友可谓是简在帝心了,可是真正的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绿珠与青荷离的远些身边站着吴六,绿珠激动的说道:“青荷姐,你听是我家公子” 青荷也激动的要哭了出来,可是还是强忍住点了点头。 甚至身边的吴六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他,此刻也是激动莫名,这宋朝的主旋律就是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 第六十八章 白衣换绿袍 在唱名时不同名次的人所享受的待遇也都不同,作为前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有单独班次 而又将进士为六等,第一等五名,第二等称第一甲,第六等为第五甲。一甲无定额,不止三人,但以三人为贵。 崇政殿里十名士子都身穿绿罗袍,在宋代绿色是尊贵的颜色,还没有引申其他的意义,没有后世所谓原谅色的称呼,女子婚嫁的嫁衣也是绿色的。 每个人脸上都止不住的洋溢着笑容,连一向镇定稳重的杨秉也是嘴角忍不住上扬。 欧阳旭虽然未得状元,可也得探花的功名他心里也是颇为满意的,此刻也无了嫉妒之色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在外面的廊边有宫女看着里面小声的低语着:“那就是状元郎,真是好年轻” 赵恒对于宫中之人还算优待,宫女也是敢凑一下这种热闹场面。 杨秉除去与欧阳旭熟识与其他士子也并不熟悉,所以互相作揖后便不再言语了。 这除去十名士子在崇政殿内谢恩,其他士子都是在殿外谢恩。 等到谢恩后这一切方才礼罢,赵恒向来是鼓励民间的文教发展的,也曾特意为天下士子写过劝学诗。 他的目光瞧向面前的杨秉,许久前宫里看见杨秉的那首与师说,只觉得句句恳切动人,读至几度潸然泪下。 他好奇的打量着杨秉,问道:“状元郎,虽然年轻可是身材高大这一身绿罗袍倒是十分合身,真是我大宋好儿郎” 柯政也说道:“昨为白衣,今换绿袍少年得意之时便在此时了!” 也有其他中枢的相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杨秉十分恭敬有礼的应答着。 赵恒面对着如此年轻朝气的士子,而且是三元及第这正是自己的文治之功。 赵恒笑着说道:“状元郎自发蒙之时可有读过劝学诗?” 杨秉本要回答时,却见到柯政的目光于是正准备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这劝学诗自然是不胜枚数,发蒙之时先生多会念劝学诗来激起学生的斗志。 他自然记得夫子当初所念是荀子的劝学,便是那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不过若是仅仅如此柯相公绝对不会向自己作眼神示意,他的大脑思绪转动很快短短的片刻功夫就想了许多。 他陡然想起面前的官家曾经也曾做过一首劝学诗,他作揖说道:“回官家的话,我发蒙之时曾听夫子说起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听闻劝学诗时,方能志于学而奋起读书。” 王素眼神看向杨秉觉得此子并不简单,这种简单揣度君心的事情并不难,但是能够一个少年之身立于朝堂之上还能够保持如此镇定。 这种事情倒不是什么献媚之语,因为的确有许多士子都曾读过赵恒的那一首劝学诗。 且举止得体并无谄媚之态,赵恒听闻后果然眉宇舒展看得出心情很好,这进士本就是天子门生。 赵恒像是将他视作自己得意门生一样,笑着问道:“状元郎既然于此而立志,如今这种场景之下也作一首诗给予后来士子勉励!” 杨秉的诗才虽然说不上灵性十足,但也可以称上上等,做上一首殿上诗想来并非难事,且这种事情也是扬名的事情。 杨秉苦吟了会,作道:“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杨秉一首诗念完后,旁边负责起居注的翰林也都已经写完了,这起居注就是是记录古代帝王一言一行,相当于皇帝的私人日记。 虽然不是皇帝任何大小之事都记录下来,但是如今日这样的重要场合,状元的殿前诗那是一定要记录下来的。 …… 高贵妃的宫中,高慧此刻却是羞怯的低着头说道:“我觉得今科探花郎为人儒雅随和,慧儿觉得他不错” 高观察妻子早早离开,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在身边,自然是想要为她寻得一个好的夫婿,否则他也不必特意请姐姐为女儿指亲。 这榜下捉婿的事情这京中许多相公中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目光都盯着今科进士们。 而他为了抢占先机,想要请姐姐在官家面前说亲。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女儿放着状元郎不要,非要选择一个探花郎,在他看来论论容貌这状元郎杨秉也不逊色这探花郎欧阳旭,还有才具自是不必说了。 高观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乖女儿,那杨秉与你年纪相若且出身官宦之家,为人知礼守礼将来定能对你不错” “且为父听闻官家和多位相公对他都赞誉有加,将来位列中枢也不是不可能” 高贵妃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她出身将门性情洒脱不似正常女子那样温婉,所以性格直爽。 而高慧已经是第三代了,所以她的性格温顺乖巧。 她的婚姻自己无法做选择,自然想要为自己侄女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她目光柔和的看向高慧说道:“你若是喜欢那欧阳旭,那我们便召他问询是否同意,家中是否有家室?” “我们高家虽然乃是勋贵之家,可也不能做那以势压人的事情来” …… 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 欧阳旭祖上也曾阔绰过,在这汴京城也有几处房产,这间小院布置的也别有意境。 欧阳旭此刻正在整理书稿,突然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德叔踉踉跄跄的跑了了进来。 他的脸上有紧张也有欣喜:“郎君,高观察府中派人邀请您” “如今车就在外面侯着” 欧阳旭微微皱眉他自然明白这是何意,这种时候邀请入府无非就是榜下捉婿。 他说道:“我已经有盼儿了” 他眼神闪烁,他说出这番话像是在给予自己内心肯定回答,但是心中显然处于纠结不定的状态。 德叔一脸的焦急神态:“郎君,那赵盼儿虽然已经被官家赦免了成了良籍,但是以她的身份如何能够配的上郎君,只有这种名门女子才是郎君的良配” 欧阳旭什么没有说,只是袖口里的手掌攥紧像是下定了决心。 …… 马车早已经侯在门外了,那些高府的家仆见到欧阳旭也是十分礼敬的。 毕竟如今的欧阳旭不仅仅是今科探花郎,而且很有可能与小娘子结成婚配。 欧阳旭也是十分有礼的作揖回礼,德叔守在院子的门口目送自己公子的离开。 他如今已经服侍了两代人了,眼看着郎君就要振兴家业了如何不让他心中高兴。 只要郎君攀附上了高家的权势,在朝中便是一条青云之路,那卑贱的女子怎么能与自家公子结成良缘? 我需得回一趟钱塘,让那赵盼儿彻底死心不再纠缠我家公子才是,否则定是对我家郎君声名有碍。 他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必须得打量好钱塘那边事情的首尾,万万不可让高家多想了。 想到这里回到了小院里开始收拾起行李,待自家郎君回来后便立刻出发万万不可耽搁了。 …… 这汴京可谓是寸金寸土,可是欧阳旭从马车上下来后所看见的却是占地面积很大的府邸,青砖红檐,甚至雕栏都是玉石所砌。 他心中的野心在此刻再次激发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疯长。 他深邃的瞳孔之中尽是炽热,权势和财富成了野心最大的催化剂。 穿过道道环廊,还有水榭终于在仆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正堂,看得出高家对他颇为看中。 给予了他足够的礼遇,心中的惴惴不安也少了许多。 如今尚未到后来的理教兴盛的时候,女子在家人的随同下是可以面见陌生男子的,不过单独见面却是不行。 不会如后世相亲一样,双方父母将两人单独放在一起,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 第六十九章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欧阳旭在下人的指引下走至正堂,面前是一位身着燕服的男子负手而立。 而欧阳旭也见到了一旁站立着的清丽女子,正是随在身边的高慧。 见到欧阳旭谦逊知礼的模样,觉得心中怦怦直跳。 她出身名门,家中父亲对他十分宠爱,还有贴身的嬷嬷也事事护着自己。 时常还能借着姑母的恩宠,能够进入宫中拜见。 京中的勋贵子弟多是无所事事之辈,她钦慕有才华且儒雅谦逊的男子,她自崇政殿看见欧阳旭时便已经心动了。 如今在这么相对而立,就站在他的对面心中的感情也更加的明确起来了。 …… 如今是状元及第后的第六日,杨秉暂时还住在一处租的小院里。 而家中许久未曾来消息今日也有人带来了书信,他那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原来是杨运判将钱塘知县郑青田私开海禁借由市舶司贪墨大量钱财的事情传给了当地皇城司驻使。 而手下人也将消息传到了雷敬的耳中,他对于此事再清楚不过了,每年郑青田都会贿赂他大量钱财。 否则当地的皇城司也不会如此之久都未曾发现,而杨运判的突然联系让他们犹豫不决所以将消息传到了汴京的雷敬的耳中。 他权衡之下,如今杨秉官家关注颇多,若是杨运判一家被杀,一旦查起来牵连到了自己,到时候得和郑青田一起陪葬了。 于是为了双方都好,那就让郑青田永远闭嘴了,在消除了一切关于自己的痕迹后将此事上报。 毕竟一个钱塘县令无故死亡,自然会引起争论的不过若是畏罪自杀的话便没有了闲话。 这封手书乃是其父杨运川的亲笔书信,其中将近些日子发生的诸多事情都告诉了他,并且抚慰他不要过于担心。 因为如今杨秉中状元的消息还未传到杭州钱塘,所以家中并不知晓信中也并未此事多做笔墨了。 …… 在一处客船之上,赵盼儿照顾着正处于昏迷状态中的三娘,他此行去往东京就是想要当面质问他,过往的那些誓言难道如今都不作数了吗? 一旁的宋引章怀中抱着琵琶坐在一旁,她本来因为乐籍在杭州钱塘所以并不能离开当地的教坊。 不过赵盼儿借着这些年里与杨运判买卖字画的交情,修书一封将宋引章的乐籍换到汴京。 这本不是一件易事,可杨运判在汴京有许多同年,只是调一份教坊女子乐籍而已并非难事。 若是将女子乐籍还良可能有些难度,其中手续便就繁琐了许多。 宋引章因为心中的不安眉头紧锁,只能依靠弹琵琶来缓解不安的情绪。 她关切的问道:“盼儿姐,三娘没事吧!” 赵盼儿也是叹了口气:“三娘因为落水染上了风寒,还有心头有一口郁气难消” 这客船上好在有精通水性的水手,若是渡口的那些商船是不会有这样齐备的人员组织。 商船之上主要是为了运输货物,可是客船上这些精通水性的水手就是避免一些客人遭遇不测之时加以施救。 当然要他们出手不是白白出手的,救孙三娘上船赵盼儿需要再另付一人的费用。 船上的郎中已经为三娘看过,也服用了过了药如今只需要等她醒来了。 “咳咳” 赵盼儿听见咳嗽声立刻转过身关切的问道:“三娘你可好了些?” 她想要起身,一旁的宋引章立刻上前将她扶起靠在枕头上,尽量让她感到舒服些。 孙三娘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不解的问道:“盼儿,还有引章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盼儿还未说话,宋引章说道:“盼儿姐想要去京中见姐夫我与她一起,三娘你怎么落入了水中?” 宋引章并不知晓德叔来到钱塘茶铺的事情,此事只有赵盼儿与孙三娘知晓。 而赵盼儿心中还保存着一丝期盼觉得这件事情只是家仆擅作主张,所以想要亲自去往东京问清缘由。 孙三娘提到此事情绪一瞬间也就低落了下来,声音也微微发颤说话时也有些哽咽。 “傅新贵他把我休了,子方也不要我这个娘亲了,我想回到德清娘家,可是娘家的房子早就塌了,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就跳了河” 赵盼儿也是一脸心疼之色擦拭着三娘脸上的泪痕,轻声宽慰道:“三娘,莫要伤心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和引章在就不是一个人” 宋引章也在一旁点头道:“嗯,三娘你还有我们” 赵盼儿将孙三娘宽慰入睡了,刚刚醒来不适合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所以要好好休息。 她一个人走了出来,望着湖面情绪也有些低落,她明白欧阳可能真的违背了当初两人定下的誓言。 她手中紧握着一块玉佩,这原本是龙凤双佩还有一块便在欧阳手中,以往一个人之时想起两人的过往时便会拿出玉佩来。 那湖水在黑夜之中泛起的幽光,衬托着那一轮皎洁的清月。 她望着那皎皎清月,想起了当初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与卓文君许下了爱情,最后却是以白头吟作为了收场。 她望着湖面呢喃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嫋嫋,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自己此刻的心境一如当初的卓文君一般,如今她要去往东京城中好好问问欧阳是否深情真得不堪许。 宋引章在里面没有见到赵盼儿的身影也走了出来,有些关切的问道:“盼儿姐,如今夜里外面的风浪大” 赵盼儿颌首笑着点了点头,宋引章也不是一个什么不懂的人自然看得出赵盼儿的情绪并不对。 于是问道:“盼儿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关于欧阳的” 往常向来她都是称呼欧阳为姐夫,而今直接称呼欧阳是发觉了赵盼儿的神色有异。 加上三娘的事情,所以她自然也就想的多了些。 她感怀道:“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三娘,她为何这么苦” 宋引章也是低下了头情绪有些低落,三娘平日里待她极好。 一天被丈夫和儿子同时抛弃,这样的打击如何能够承受的住。 第七十章 相左 周祯许久未曾来见杨秉并非是交情不深厚,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都是对彼此知之甚深。 在临安之时周府一家对于他都照顾颇多,他心中至今仍旧十分感激的。 不过再次相见两人在酒肆之中,他的神情有些萧索只是自顾自的饮着盏中的酒水。 在复一盏后说道:“文瑜如今不仅进士诸生榜首且是三元及第文声之盛,在这汴京恐怕是一时无两了” 一向酒量不错的他,竟然几盏下肚后便是有些醉意了。 杨秉对他的话并不作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心中的苦闷得宣泄出来才好憋在心中毕竟不舒服,周祯的语气中只有羡慕并无嫉妒。 周祯复言道:“我如今多年的努力在一朝化作了泡影” 杨秉有所耳闻,听闻是周祯在殿试之上的文章太过偏激,这才被罢黜的。 若是循规蹈矩的行文,以周祯之才取得一进士及第的功名并不难。 可终究周祯还是那个周祯,坚信的秉持着内心的想法。 而杨秉则不同,在善于隐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自己心中的那份秉持不变就好。 当初老师的那番话于他受益匪浅,他从中有了心得也有自己对于人生的态度。 势不可用尽为人需刚柔并济,这是如今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与秉持。 只需知道何时该怀柔何时不可退让即可,如在崇政殿上与赵恒的话便是怀柔。 不过如今的他若是论人生阅历还尚浅,需要经历一番磨难历练。 …… “郎君,这是有人交给你的信笺请您过目” 杨秉在酒肆中回来,清洗一番处理了身上的熏人酒气,室内的香炉中的香气随着余热挥发着。 吴六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来。 去除了信上的封蜡,开头赫然写着秉启这是一种十分亲切的称呼,这样的启封词对互为挚友的称呼了。 可写信的人却是关系一向并不亲切的欧阳旭所寄来,他近些时间在汴京城里也听闻了探花郎与汴京高观察家定了亲。 甚至还有人将他也编排了进去,将他与欧阳旭说成了二人争亲的戏码,可怜他坐在家中这样的流言蜚语也能落在自己身上。 可谁让这进士前三位中只有他与欧阳旭并未婚配,难免会闹出这样的传闻来。 杨秉继续往下看,信中首先恭维了一番杨秉之后便是畅谈两人在临安时结交的的场景,一封信的确写的言辞恳切。 他面无表情的将信放于一旁自顾自的说道:“欧阳旭你果真是薄情寡义之徒,你这样的人我又怎会与之相交” 周祯与欧阳旭的关系自临安时便是好友,可自从周祯落第后便借口闭门不见,这也是周祯当初如此失意的缘故,这是寡义。 赵盼儿在他微末之时扶持他,感情真挚用情至深,可是却毅然决然的抛弃旧爱迎向新欢,这是薄情。 吴六继续道:“郎君,外面侯着的是欧阳旭家中老仆且已经备好马车侯着您!” 杨秉拂袖说道:“便告予他我不在” 吴六没有退出去而是继续道:“那老仆言若是郎君不在,他便一直在外侯着等您归来” 杨秉微微皱眉可还是走了出去,不明白为何欧阳旭何必非要如此。 从小院里走了出来,门外一位老者早已经恭候多时,虽然姿态甚恭可是看得出眉宇之间倨傲的神情。 杨秉也作揖回礼并未坐上马车,而是坐上了吴六驱使的马车。 老者正是欧阳旭身边的德叔,他瞧了一眼并无反应而是淡淡的笑着在前面引路。 随着欧阳旭的老仆德叔在前面指引,吴六跟在杨秉身边走进了院里。 这是他第一次登门,欧阳旭早已经在书斋久候。 见到杨秉之时展露笑容:“文瑜已经等你许久了,我们如今同榜进士以后还需多多亲近亲近” 杨秉面对欧阳旭的主动示好,面如常色说道:“周兄落第了”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直接撕开了欧阳旭的伪装。 欧阳旭并没有直接转过身来回踱步,回答说道:“文瑜我不明白,如今你乃是今科状元且受官家记念,而我与高家联姻你我来日步入朝堂当互为表里岂不更好!周兄如今落第,再等上几年便好” 欧阳旭得知了周祯的文章得到朝中数位相公不喜,这个时候是半点也不想与之有所牵连。 杨秉冷然的目光看向他:“殷鉴在前,我唯恐是下一个周兄” 杨秉说完便准备拂袖而去,欧阳旭大声说道:“杨文瑜你无事一身轻,可我如今与高家有婚约若是这种关头有半点差池,便一切皆休,你让我作何选择?” 杨秉顿住脚步留下句:“那赵盼儿呢?” 欧阳旭视线一沉:“你知道盼儿?” 不过紧接着说嗤笑道:“杨文瑜你拒绝了与杭州吴家的姻亲,可是如今吴相公位列参知政事,你可曾后悔?” 杨秉这一次没有顿住脚步直接离开:“欧阳旭,莫将这天下人看得都与你一样薄情寡义” 等到杨秉离开后,在外的德叔方才走了进来。 回头瞥了一眼杨秉的背影,低声道了句:“郎君,这杨文瑜可真是倨傲” 他仰头看着房檐,想起在想着什么然后像是做出了何种决定,呼出一口气道:“备车,我要去趟高府” “是,郎君” …… 赵盼儿几人穿过了汴京街头,眼前的一切都让她目不暇接,只是心底还是有着那一份盼望的。 她并不知道欧阳在东京何处,她想到了德叔与她说起,这欧阳与汴京高家结亲那么自己便要亲自登门问询这到底是真是假? 几人在汴京街头马行市,这里人声鼎沸店铺招牌琳琅满目。 “郎君,那是赵娘子她们,没有想到她们也来到了汴京” 驱车的吴六说着,他在吴府自然是见过赵盼儿的,以往每次都是赵盼儿送画来府中。 在马车里的杨秉道:“吴六哥,马车停一下” 吴六寻到一处就近的拴马桩停下,杨秉从马车上下来。 说起来离开钱塘也是有数年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故人。 他急忙从马车上下来,相见故人的心有些迫切。 一袭青衫比起在钱塘之时面容更硬朗了些,看不见了那时的稚嫩了。 远远看去便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果真是清风霁月,皎若玉树之姿。 赵盼儿一行三人在这汴京城中,果真是有些举目无亲之感。 赵盼儿只听见远处有人喊道:“盼儿姐” 她寻声望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旁的宋引章见到来人眉宇间一开始出现了喜色,不过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在杨秉离开钱塘之时,她曾经亲自送别诉出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得到的却是回绝。 那个时候的杨秉对于宋引章的一番情真意切的诉出真心,他表现的更多是茫然无措。 一旁的孙三娘激动的说道:“是杨秉” 吴六也跟在杨秉的身边来到了赵盼儿等人的身边,来到三人的跟前杨秉方才与孙三娘和宋引章打着招呼。 他神情之中流露出来的尽是喜色,说道:“伱们来到了东京,寻我便是了,三娘的厨艺还有盼儿姐的茶艺” 想起了身边的宋引章连忙加了句:“还有引章的琵琶我都怀念许久了” 虽然在汴京的这些日子里,虽然也学会和那些文人一样了解了乐曲的知识内容。 不过与其说是了解,更多的是袁先生时常在他耳边说起。 他自然没有去问她们来往东京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来寻欧阳旭的。 第七十一章 负心 能够在他乡遇故知,自然是难得的喜事。 赵盼儿笑着说道:“杨秉我们已经听闻了,你乃是今科状元郎,竟没想到仅仅数年功夫的时间便能进士及第,恭贺了” 一旁的孙三娘也说道:“竟没想到杨秉你竟是文曲星君下凡,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才具” 若是身边儿子傅子方还在,定然还要加上一句子方所能能够沾沾你的文气定然将来也能够高中。 只是这些话如今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曾经寄于厚望的人都成了心里的伤疤了。 一旁的宋引章也是微微欠身语气平淡道:“恭贺郎君” 语气关怀的说道:“我为你们找一处暂时落脚的院子吧!你们在汴京人生地不熟的” 杨家在汴京也有两处院子的地契,当初来汴京之时之所以未告知,那是因为院子未曾收拾,里面灰尘甚多清理起来也并非易事。 且已经修书于王素,所以便并没有告知杨家在汴京的故居。 杨家乃是世代簪缨,杨秉的祖父便是在汴京为官,所以在这里有两处故居。 而杨运州虽然试衔在钱塘任职,可是却并不缺钱财所以并没有转卖家中老宅的打算。 其父来信时顺便上次将地契托人带到了汴京交到了他的手中,因为这些日子里需要将院子收拾一番才能入住。 所以他们仍旧住在所租的院子里,而他口中落脚的院子自然是杨家的老宅。 赵盼儿自然不允,若是真的被杨秉帮忙安置院子,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他养在外院的娘子了。 若是被欧阳知晓岂不是会产生误会,如今结果并不疏朗若是闹出这样的误会要如何解释? 孙三娘笑道:“你这般处理,岂不是将盼儿视作外室夫人了,你可莫要让欧阳与盼儿因此产生间隙” 赵盼儿也是如此露出并不妥的神情:“杨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还要先去找欧阳” 杨秉继续说道:“也不是白让你们住下来,你们负责交付租金,这有何不妥呢?” 一旁的孙三娘道:“杨秉这便不劳你费心了,欧阳到时候会帮忙安排盼儿的住处”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到时候让欧阳旭安排院子更为妥当,他的身份也更加合适。 杨秉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心实话告知可又想到让她继续被欧阳旭骗下去又于心不忍。 他欲言又止,只是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盼儿姐,如果欧阳旭在汴京城中被高门看中结成姻亲你会怎么做?” 赵盼儿眼神中的神采立刻涣散,一旁的孙三娘也是一脸严肃道:“杨秉,伱在这汴京是不是知道什么?” 欧阳旭身边的德叔曾经去过钱塘的那家茶铺,孙三娘当时恰好在赵盼儿身边,对于事情始末都十分清楚。 在这里唯独只有宋引章不知晓,可是她并不傻从众人的神色中也猜测出一二来。 杨秉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这里说话并不方便,你们随我来” 他们几人随着杨秉来到了茶汤巷的一处茶坊之中,那坐在门口的小娘子,看到了杨秉的到来停下了手中正在弹奏的琵琶。 可是紧接着看到身后领着三位女子,感叹只觉得又是一京中的浪荡子,可是却生的一副好姿容。 赵盼儿看了一下这里的茶坊,不自觉的与自己在钱塘的那间茶铺做比较,环境自然不能与之相比的,不愧是开在汴京的茶坊。 这是一处隔间环境静谧,能够听见外面琵琶声有人正在为他们煎茶。 杨秉示意他们落座:“坐” 赵盼儿眼中的泪水在打转,紧抿着嘴唇看着杨秉道:“是不是欧阳旭要迎娶高家小娘子的事情,在东京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杨秉不置可否道:“欧阳旭已经与高府定亲了” 可这个答案在他人口中再听见时,终究是难以忍受心中的委屈和难过。 她强忍着不哭,可是泪水还是从眼眶中流出。 一旁的孙三娘道:“欧阳旭可真是负心薄幸之人,盼儿待他如此情深却如此待之” 一旁的宋引章也是安慰道:“盼儿姐,不要太过伤心为了他伤了身子不值当” 杨秉从身上拿出了手帕递了过去,赵盼儿接过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我要亲自去问问他,难道我们之前许多的誓言算什么,说好答应娶我如今却是是否作数!”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一旁的三娘道:“对,我也随你一起好好去质问他” 宋引章同样同仇敌忾,都是一副要找渣男算账的架势。 “我随你们一起吧!你们都是弱女子在这汴京城如何斗得过他们” 他所指的他们自然是指欧阳旭以及高家的众人,如今欧阳旭已经算是高家的半个姑爷。 她们三个在这东京毫无背景的女子,即使杨秉告诉欧阳旭的住处贸然上门,若是对方生出歹心,遭遇不测也是有可能的。 这令他如何能够放心得下,他与柯随相交甚密,且这些时日里都是他教导柯随的学问。 若是高观察若是试图以势压人,他也丝毫不在意借势。 他一个勋贵之后看看是不是要顾忌这朝中素以刚正着称的柯相公,有吴六在身边守卫也不怕歹人加害。 …… 欧阳旭从高府归来后,在门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神中露出欣喜之色轻声唤道:“盼儿” 一如当初两人在一起时的温情模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 可是赵盼儿心中却是没有半点喜悦,若是没有听到杨秉的那番话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扑向他的怀里,然后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娶自己。 几人在马车里并未露面,因为赵盼儿执意要单独与欧阳旭将事情说清楚。 “欧阳,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明明是如此情意绵绵的话,她的声音却没有一点温度,在恋人之间撒娇的话却像是在质问。 欧阳旭上前就要牵起她的说,可是却被赵盼儿给避开了。 欧阳旭看了一眼周围,笑着温柔说道:“盼儿有什么事情,我们进去说好吗?” “欧阳我们就在外面把事情说清楚好了,你是不是要迎娶高家的小娘子!” 欧阳旭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盼儿,你听我说” “你再等我一些时间待我与高家小娘子成亲后,再来考虑我们的事情好吗?” “盼儿我知你素来贤惠,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吗?你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差了这些,毕竟你曾经隶贱籍若是有心人查起来,是如何也瞒不过去,我也是在中进士后才知道的,我如今身为士大夫是万万不能有任何瑕疵的!你也不想成为我的污点的对吗?” 他上前试图想要得到赵盼儿的理解,眼神灼灼的看着对方。 看着欧阳旭那自私的嘴脸,往日的情谊却是在心底没有了半点暖意尽是冰冷。 她收敛了脸上的苦楚,目光灼灼的看着欧阳旭道:“欧阳旭你是太高看自己了还是太小瞧我了,你刚刚不想在这外面与我说便是怕外面有不好的传闻流出,坏了你的大好姻缘吧!” 她虽然强装镇定可还是言语哽咽道:“变心了就直说,何必说上这些听得可真是叫人没来由的恶心” 欧阳旭道:“盼儿我没有变心,即使现在让我对天发誓也可以,我这一生所钟爱的女子只有你一人” “只是为了我的使不得已” 第七十二章 老宅 “为了你的不得已,于是你就可以背信弃义,悔婚再娶” 欧阳旭进一步上前道:“盼儿只是名义上委屈了你些,可是不会让你在旁人面前伏低做小,给你另寻一处别院,将来你的孩子也能寄居在正室门下” 欧阳旭这番话可谓是彻底伤透了赵盼儿的心,她一振衣袖挣脱了欧阳旭的手。 她漠视着看着他,冷冷道:“欧阳旭我不远千里来见你一面,心中还尚存一丝万一的侥幸” 紧接着转身背向欧阳旭,踱步看向那繁荣的街道说:“东京可真是富贵迷人眼,深情不堪许” 说着便离开,欧阳旭想要激动的上前拉住她的手。 杨秉看不下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两人的中间。 目光投向欧阳旭道:“既然你如今有了高家小娘子,如今还何必摆出这一副不得已,深情模样” 见到杨秉的那一刻,欧阳旭怒视道:“杨秉,你为何偏偏与我作对” 他如何不气恼,杨秉处处压上他一头如今却又跳出来阻碍。 赵盼儿拒绝了杨秉的回护,转过身朝向欧阳旭道:“别跟着我,告诉你我赵盼儿永不为妾,你若是不担心我便在这街上一嗓子喊破你的好姻缘!” 欧阳旭看着离去的背影,心中有怅然若失之感对于赵盼儿的感情他并未改变过,可是他的青云之路却更重要。 为此他可以舍弃任何东西,他的目光又再次坚定了些。 这池蟠近些日子里自从赢了钱心情都大好了许多,毕竟是有生以来便在赌一字上并没有占过多大便宜。 虽然有些遗憾当初押在那什么今科状元杨秉身上的钱财少了些,可事后还是乐呵呵一场。 毕竟每次巡视那些店铺时,总能听见那些掌柜抱怨输了多少,夸赞他池衙内有目光。 他觉得那并未谋面的杨秉,哪里是什么文曲星君定然是他的福星。 他在这汴京城还是颇有财力的,想要打听个人并非一件难事。 坐在水榭中的池衙内,此刻正悠哉悠哉的朝着池塘里撒着鱼食儿。 有些娇憨的何四在一旁侯着,远处一位身材精瘦看起来颇为精明的男子踉踉跄跄的小跑了过来。 “衙内,街上有人打探到了那今科状元杨秉的消息了。” 说完后还提醒了一句:“衙内,这今科状元我们可不能随便招惹。” 池衙内听到后开心的将手中剩下的鱼饵统统抛了出去,开心的说道:“我是去结交朋友去了,又不是做甚得罪人的事情!” 他坚信自己定然是得遇到命中福星才能转运,好早日摆脱那十三少这个名声。 …… 这杨秉另外为三人租了一辆马车,毕竟有男女之防,这平日里绿珠与青荷还是他的随身女使。 他自然不能凭白坏了别人的名声,三人的马车跟在后面紧跟着吴六驾驭的马车。 马车内孙三娘与宋引章坐在赵盼儿的身边,三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赵盼儿揽入她的怀里。 就像是一个家中大姐一样宽慰着她:“盼儿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尽管哭出来这样也会好受些” “当初我被傅新贵给休了,子方也舍我而去心中觉得一切都塌了,觉得什么也没有了。” “如今想来我身边还有伱们,我便觉得已经很满足了,如今你身边也有我与引章” 她们三人这么多就像是亲姊妹一样,宋引章也道:“嗯,盼儿姐你还有我和三娘在身边永远陪着你。” 赵盼儿在心中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为这样的男子苦并不值得。 如今有了孙三娘的话还有宋引章的话,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突然车身一阵摇晃停了下来,三娘拉开帘子说道:“发生了何事?” 马夫说:“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貌似是有人拦在了前面。” 几人听到后也下了马车,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不是那兴国寺的士子吗?” 池蟠指着杨秉一幅竟然是你的模样,那日他与张好好去兴国寺上香,恰巧遇见因为那次被那群士子讥讽了一番,对于那天他记忆尤深。 还没等杨秉说话,池蟠身边的小胖子何四一幅骄傲的模样说道:“这是我们家池衙内这东京十二行的总把头,想要和你交一个朋友。” “我池蟠可很少有瞧得上的人,你杨秉算得上一个” 杨秉虽然平日里表现的性情随和,可并不代表着他是一个老好人。 不过这明明干的是地痞流氓的事情,可却是看起来有些憨厚朴实的感觉。 一时间都令杨秉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来闹事还是真交朋友的。 可是吴六在一旁若是杨秉吩咐,他随时都会动手。 杨秉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来:“池衙内,你这交朋友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唐突。” “现在还烦请你离开,到时再登门拜访如何?” 何四在一旁侧耳低声道:“衙内,我们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好。” 池衙内道:“你怎么不早说” “可是您冲上去了,我们总不能不跟着吧!” 听到回话池蟠更生气了:“你还敢还口!” 说着一边用脚向何四踢去,何四一边闪躲一边让出了位置。 众人让开了位置,这围过来的吃瓜群众也都散去了,这凑热闹的事情古今都有。 众人来到了这杨家的老宅,这里最近请人收拾了一番,不过还未完全收拾干净。 打开了院子的大门,杨秉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摆放着杂物,水榭楼台看得出以前是一处颇为雅致的院子。 只是需要清理所以将不必要的杂物都搬到了庭院里,乱七八糟的物品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还有一张废弃的木塌。 他瞪大了眼睛,他从接下这两个院子后便请人将院子收拾出来。 原以为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可没想到竟然是这幅场面。 他伸出触碰甚至还有积灰,入眼所及之处甚至蛛网密布。 看得杨秉直皱眉,转过身说道:“我还是为你们另选一处院子吧!” 而赵盼儿却是笑着道:“这东京地价高昂,院子的租金我不一定能够出得了,这处院子恰好合适。” 孙三娘也是附和笑道:“不错,我们来收拾免去些租金即可,不过是累些当初我与盼儿两人经营一家茶铺,也并不轻松。” 只有一旁的宋引章看着微微有些皱眉,她自小便是与琵琶接触,从没有触及过这些苦力活。 杨秉便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租赁了出去这处院子,本想留下帮忙却被几人推搡了出去。 …… 如今杨秉还未得赐官,所以并不算官身需得拜见官家后方才赐予官身。 二甲和四甲可以试衔地方的知县,判官,司理,主簿等一应官职,而五甲便要经吏部的守选了,最少要在汴京等着一两年。 这杜长风便是五甲最末一名,需要在这汴京再待上一两年,等到吏部有合适的官职再考虑到他。 第七十三章 君子和而不同 春时的雨后的空气有些潮湿,杜长风为在殿上闹出了笑话耿耿于怀,为此事他的事迹也在这同榜进士里流传甚广。 现在谁都知道了这五甲最末一名的杜长风当众在官家面前失仪,前几日一直在家未曾出门,后来在汴京书院领了一件夫子的差事。 他喜欢这种教书育人的生活方式,通过言传身教传授圣人的学问。 同榜进士中见面少有不讥笑自己的,与自己相识的除去何景,杨秉便还有一位那便是自己初识的好友欧阳旭了。 杜长风受这位老友邀请进入家中,有仆从在一旁随同。 欧阳旭见面道:“杜兄” 杜长风闻声也道:“欧阳” 欧阳旭早就已经煎好了茶,伸手示意:“坐” 两人相对而坐,欧阳旭这才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才娓娓道来。 杜长风对待朋友,就如《论语·学而》一篇中所述:“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听闻此话还未等对面欧阳旭表示,便一脸严肃道:“此事欧阳兄莫要过于担心,尽管交予我便是,那钱塘赵娘子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做正妻” 欧阳旭作揖道谢,而杜长风同样回礼。 欧阳旭有高观察作为后背靠山,驱使一些地痞混混打探消息还是不成问题的,想要问询到赵盼儿一行人的行踪并不难。 欧阳旭与杜长风说起了与杨秉之间的不睦连连叹气,垂着眼帘:“我与文瑜乃是自州府之时便结识,却没想到如今生疏至此” 杜长风道:“欧阳,我了解杨兄为人你们之间定然是有何误会,你们都是温敦和善的君子,自当成为知己好友的” 两人聊至许久,不得不说欧阳旭表面上不漏情意,与他相交之人总能感觉到如沐春风之感这是少有人能够做到的。 两人拜别后,杜长风并没有先去找到赵盼儿为欧阳旭去做说客,而是先一步去了杨秉的院子里。 他认为自己与欧阳旭和杨秉都是至交好友,实在不忍两人因为误会而形同陌路。 杨秉因为将一间院子租了出去,所以只能选择另一处国子监附近的一处院子,如今这些日子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旧曹门的这处院子租期也快降至了,当初并不知道自家在这汴京也有老宅,所以便租得久了些。 旧曹门这里的地界不比国子监附近,两处的房价可谓是天差地别了。 所以众人开始收拾着随行的物品装点,准备开始搬家。 杜长风见此情形,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问起在外负责看护的绿珠问道:“绿珠,你们这是又要搬到何处?” 绿珠瞧了一眼,原来是郎君的那木讷朋友不过她还是十分知礼的行了礼。 然后回答道:“我们家郎君在汴京的老宅收拾了出来,所以便命人将这些物件全部搬过去” “我在这里看着,以免这些人手脚不知轻重,弄坏了郎君的物件” 杜长风道:“杨兄可在里面?我寻他有些事情!” 绿珠:“郎君就在里面” 这院子的门并未合上便直接走了进去,只见此刻的杨秉正在书斋收拾着自己的书稿,一旁的青荷在一旁协同打下手。 他将挂在墙上的那一幅浊石先生所赠的那幅兴国寺佛塔水墨画摘下卷了起来,十分郑重的卷了起来。 杜长风恰好走了进来,见到杨秉正在忙活于是上前说道:“杨兄,我有些事情与你说” 杨秉点了点头道:“杜兄,还请稍等片刻” 接着转过身将画交给了青荷叮嘱道:“这幅画一定要保存好,这可是不可多得了” 浊石先生向来有一个习惯,从来不会画同一幅画两次,而杨秉却是爱极了这幅画。 上一次在临安之时走时太过匆忙,那汝瓷自己虽甚爱之但也只能留在临安的周家了。 在交代和叮嘱完后,与杜长风来到了正堂里,两人坐下后青荷也已经将茶送了上来。 杜长风看到茶水眉头也舒展开来,他自是知道这杨秉家中的女使煎的茶丝毫不逊色于茶汤巷的茶坊。 他微微颌首:“谢过小娘子” 杨秉看着他疑惑问道:“杜兄神色匆匆,可是有何要事?” 杜长风这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要事,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郑重的说:“文瑜,我此行前来是为了消泯你二人之间的误会的,你二人皆是同榜进士,且都才华横溢本应成为知己好友,何必到了如今的境地呢?” 杨秉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下来,品完茶后轻微的将茶盏放了下来,淡淡说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杜兄此事莫要规劝了,我与欧阳旭注定无法并肩携行” 杜长风虽然为人有些迂腐,可是却是真正有学问的人,家中也是这汴京的大族家中藏书丰富。 可以称上博闻强识了,这出自论语中的这句话自然明白。 他也听出了杨秉这句话中表达的意思,两人并非同道之人,君子以道和不同,小人以利同不和。 杨秉之所以未将具体事情细说,那是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欧阳旭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到了欧阳旭那里印证之时又是另外一种解释。 自己反倒是成了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凭白做了坏人却是没有必要。 且这个时代的人讲究的是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 意思就是古代的君子与朋友绝交,也绝对不会去说对方的坏话;忠臣含冤离开国家,也不会为自己表明。 杜长风眼见着自己无法规劝也只能寻罢,他也明白此事不能强求。 虽然无法让杨秉与欧阳旭交善,可是他与二人的交情却是不变的。 如今此行目的已经有了结果且杨秉此刻正忙于搬家,他一介文弱书生帮不上什么忙也便不添乱起身告辞了。 等到杜长风离开后,绿珠从外面走了进来问道:“郎君我见杜夫子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杨秉摇了摇头道:“无事” 便继续收拾书稿了,而绿珠也识趣的不再去问,自家郎君虽然性情和善可是她知道规矩,不可太过逾越。 而青荷在身边看完整个过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桌上的茶盏收拾干净。 杨秉神色沉思,他并没有想到欧阳旭会令杜长风上门作说客,想来也是有意而为之,若是自己真说上他的坏话才真正掉进了他的陷阱里去了。 …… 杜长风并未忘记欧阳旭的所托,来到了御街的杨家老宅。 这里入眼所见的都是一些高大建筑群,北面就是宣德门且气势非凡的矾楼也是坐落在这里。 杜长风有些惊诧:“这依欧阳兄所说那钱塘赵氏,怎会租的起这里的宅子?” 他出身汴京高门,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矾楼的名声,这里的房价更是寸金寸土。 这初入汴京谁会选择在这里租下院子?更应该在旧曹门那里,因为那里多是一些破旧的民居地价也相对便宜。 第七十四章 说客 杜长风从马车上下来,根据地址找到了这里。 这杨家老宅这种地界若是卖出去,没有二三十万贯是拿不下来的。 赵盼儿几人初入汴京不知道其中行情,全当这汴京何处地方都与这宣德门和朱雀门这里一样的繁华。 加上她们刚刚入住之时,院子的确有些陈旧不堪所以才会觉得杨秉的报价十分合理,一月仅仅三十贯这比起旧曹门的那处院子还要便宜。 赵盼儿三人这些年身上还是有些积蓄的,这三十贯虽然不是小数目可还是拿的出来的。 这院子早就已经焕然一新了,中庭中的杂物都全部清理干净,那环廊上的尘灰还有蛛网也被清理的一尘不染。 池塘已经干涸已久了,她们也花钱接入了活水在市面上买了些金鱼畜养在其中。 那有些杂乱的树木和灌林也被收拾得错落有致,这样一处园林一点也不想是民居反倒是像官邸。 赵盼儿有些见识的,这处院子无论从布局还是陈列都十分有讲究,绝对不是普通民宅可以相比的。 三人坐在水榭中,孙三娘看着这处院子在自己几人手中焕然一新的样子颇为满意的笑着感叹道:“这东京的院子果然比起我们钱塘的院子要来的气派,这租金虽然不低可是花的也是十分值当!” 赵盼儿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这处院子想来是杨秉在汴京的老宅了” 一旁的宋引章忽得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抬头,不过很快还是收敛了情绪静静的品着茶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旁的孙三娘道:“既然是家中老宅竟要价这般高,那可是整整三十贯钱!” 要知道在钱塘之时,他整整杀了两年的猪才凑齐了一贯钱。 赵盼儿笑道:“三娘这两日出门时可见到了那附近的矾楼?” 孙三娘颌首激动的说道:“这如何没有看见?那高大的塔楼下都是白玉基石,那修建的就像是仙境一般!” 赵盼儿道:“那三娘可知钱塘的云山楼附近的商铺租金几何?而这矾楼附近的租金又作几何?” 孙三娘这才反应过来:“盼儿,你是说杨秉的要价并不高?” 赵盼儿点了点头,孙三娘一阵恍惚这东京的物价多么高昂,原来三十贯租来的院子竟是自己等人占了大便宜。 一旁的宋引章道:“那为何他不明说呢?” 孙三娘倒是明白其中的世事情理,说道:“杨秉这是担心若是说出来,我们不会租下这个院子” 赵盼儿也说道:“杨秉的确是一个为人秉正的君子,若不是他施以援手我们还不知如何在这东京自处” 一旁的宋引章抬头认真的说道:“盼儿姐,三娘我们便在这东京落下脚,我们也是东京的娘子了” 三娘有些担忧道:“可是这东京处处开销甚大,我们又如何落脚呢?”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拍打铜环的声响,一旁的三娘惊诧道:“莫非是杨秉来了?” 一旁的宋引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喜色来,虽然在杨秉的面前她表现的情绪不起波澜,可是内心却是十分欢喜的。 而赵盼儿的观察力敏锐,自从宋引章的姐姐离开后她就将引章视作亲妹妹看待,自然是不想看到他越陷越深了。 如今她已经成了前车之鉴,这杨秉虽然不似欧阳旭那样薄情寡义,可却是一个不易被感情打动的人。 只是这些话她都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她看的出引章也在有意的想要让杨秉在她的心里慢慢淡化。 孙三娘起身便去开门,如今这时候还未到深夜且这里乃是宣德门附近,最近一嗓子就能引来官差。 且孙三娘自认自己遇到歹人有几分防身的本事,好歹也是杀过几年猪的这操刀的本领也是唯有手熟尔! 孙三娘打开门一开,大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青衿深衣的书生,她掩着门只留出一道缝隙来。 只见那青衣书生将脸贴近了过来,试图通过缝隙看清里面的人用问询的语气道:“请问里面的可是钱塘赵氏?” 孙三娘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她们几人刚刚来到汴京不久,在这汴京人生地不熟怎么会有人认识她们,这如何不让她提起警惕。 还未等孙三娘多想他说道:“我乃是欧阳兄好友,特来……” 可话还没讲完那门便被重重关上,以至于手中的水晶叆叇重力碰击下掉落在地。 他一下子眼前模糊一片,开始伸手去捡道:“我的吐火罗七宝雪山龙牙琉璃水晶叆叇,你这女子怎生如此粗鲁!” 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泪泣因为这的确很贵重,即使身为这高门大族这样的开销也不在小数。 赵盼儿见孙三娘神情气愤,于是问道:“是何人来访?三娘怎不让他进来” 孙三娘气愤的说道:“是那欧阳旭派人来,不知要说些什么腌臜话” 反倒是赵盼儿显得淡定从容些,早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伤心难过。 而是情绪颇为稳定的说道:“三娘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欧阳旭要拖他给我带些什么话” 孙三娘见赵盼儿情绪稳定,也放心将门打开了而杜长风此刻正贴在门外,这一下子身子一下子就扑了进来。 身体跌到了地上,以至于手上拿着的食盒都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糕点都散落一地。 他走了进来没有去管顾地上的那些糕点了,而是从中庭走了过去还并未靠近水榭便止住了脚步。 作揖说道:“赵娘子当面,在下杜长风有些话” 说着从身上拿出了一幅卷轴,这是他提前已经写好的骈文。 只是没有了叆叇,加上没有杨秉那般的过目成诵的本事,自然不能直接背出来。 可是入眼所见都是模糊不清,于是索性放弃了这篇骈文。 这杜长风从这里可见其迂腐,与女子论理竟然如讨贼写一篇檄文一样。 他整理起衣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本来为赵娘子带来了些糕点,可是洒落在了地上实在可惜了” 一旁的孙三娘插着腰作势要打人的架势,赵盼儿淡淡的说道:“糕点便不必了,三娘的手艺定然胜过你带来的这些” 杜长风还想说:“赵娘子此言差矣,这汴京…” 他还还未说完便被赵盼儿打断:“若是无事要说,还请先生离去” 杜长风这才说道:“实际此行我并非受欧阳兄所托,而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欧阳对你一片深情,可你心胸狭隘倨傲无礼,口口声声说不愿为妾,真是有辱你才情俱佳的令名啊!” 即使赵盼儿养气功夫再好,还是被这番话气的胸口起伏。 一旁的孙三娘看到赵盼儿的姿态,于是斥责道:“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赵盼儿强压住心头气氛说道:“三娘让他继续说下去” 杜长风笑着说道:“赵娘子你出身贱籍,而欧阳兄乃是今科进士,你们二人身份相差悬殊,有云泥之别,我知你自视甚高,可是高娘子那是高门千金方才是欧阳兄的良配!” 第七十五章 官家勉励 杜长风还想继续说,可是赵盼儿只觉得此人的这些话真是让她郁气难消。 于是忍住情绪不发作:“三娘帮我将他赶出来,脏了我的耳朵” 孙三娘早已经忍不住了,如今赵盼儿发话一阵推搡下将杜长风给推了出去。 杜长风从未有过体力活的经历可谓是五体不勤只知埋头读书,而孙三娘以前是杀猪的行当,手上的力气也自然不能杜长风能比的。 推搡下他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且他恪守着儒家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动,非礼勿言他还不便还手,且言语之上至多只能用一句泼妇来还击。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回应他的就是重重关门声。 杜长风看着已经破损不堪的叆叇心疼不已,这一次出当说客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 在中午时分丰乐楼之中,杨秉与何景为周祯送行。 以往的那些相交好友周祯也并未主动联系了,欧阳旭的表态的确有些令他失意而伤心。 他是真的将欧阳旭视作至交好友,可仅仅一个传闻便避嫌不见。 他与杨秉的交情一开始更多的是钦佩其才华,可如今可谓是患难见真情,也令他心中生出暖意。 这丰乐楼乃是这汴京十二正店之一,开设在朱雀门的边上,在这汴京城朱雀门与宣德门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些正楼都开设在这边的地界。 而丰乐楼还是一座高楼,有四五层的塔楼组成的建筑群,这样的高度甚至可以俯瞰皇宫里的场面了。 若是搁在前朝这是僭越,可是却在当朝并无此例不仅仅丰乐楼,矾楼的高度也丝毫不逊色于丰乐楼。 这时候的文人墨客,喜欢登高远眺这样也能激发心中的充沛感情作出诗词文章来。 这丰乐楼一共有四座塔楼,他们上的乃是东楼这里风景俱佳,可以眺望到整个朱雀门与宣德门的街景。 还有铁佛寺的佛塔,是一处绝佳的观景的场所。 去这种地方杨秉也是第一次来,不过如今送行自然不能选择一处酒肆茶坊。 酒保看见几人大致能够推测出几人的身份,杨秉一身青色缎锦深衣,看得出是读书人的打扮。 而周祯乃是出自苏杭望族周家,出身名门自然是不会短缺钱财,即使是何景也是衣衫齐整这酒保在已经练成了一幅玲珑心窍。 酒保在前面指引,一路上楼直到上到了四楼便停了下来,酒保说道:“三位这边请” 丰乐楼这种地方若无提前预定,如很好的位置早就被人预定下来了,这四楼就已经是极好的位置了。 上面的女使为他们打开门,这是一处雅间同样也是一处套间,隔间中隔着一层纱布依稀能够看得清是两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怀中抱着琵琶。 他们刚刚落座,那悠扬婉转的琵琶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周祯若是搁在往时这个时候当在欣赏着悠扬的琵琶声,可是奈何心中的苦闷堆砌还有即将离去汴京的伤害怎么也无法舒展眉头。 他的视线瞥向外面,颇为可惜道:“今日一别,当不知何时再能亲眼再见这汴京的繁华之地” 他话中颓废的意思十分明显,杨秉显然听出来了他话中更深层的含义。 可是他明白源头不解决不会有任何办法的,如今这些宽慰也并无用处。 …… “你说为周祯送行的只有今科状元杨秉,与二榜进士何景?” 雷敬恭敬的微微颌首,他面前之人虽然一身燕服可是身上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正是当今官家赵恒,这汴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皇城司的爪牙都会替他去侦办。 “官家可要我将他们抓起,这周祯竟然写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些人竟然敢与之为伍!” 赵恒不经意的凌厉目光朝他瞧去,雷敬惊吓的立刻躬着身子不再言语,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说话他自然明白。 周祯之所以被黜落那是因为赵恒所为,因为周祯策问之中竟然有数条在指责赵恒的失过之处。 他突然问道:“杭州钱塘县前些日子,那不与当地官员同流合污的运判与今科状元是何关系?” 雷敬恭敬的答道:“正是其父” 赵恒感叹道:“果真都是敦厚且清正的君子,不畏权势父子两人都应当是我大宋的社稷之臣啊!” 雷敬恭维道:“恭喜官家” 刚刚喊打喊杀的气势顷刻全无,于是是杀是留决策权都不在他的手中。 两位皆是今科进士,皇城司若真是统统关入牢中才会闹出大事情来,恐怕会引起天下士子的群情激愤。 他之所以会如此说也是想要给官家预警,而赵恒的那一眼便是在告诉他莫要自作聪明。 只见赵恒继续道:“这周祯出言狂悖,不过却是辞理甚高,行事太过于急切若是为官定是急功近利,还需压一压他的性子” “你带着朕的旨意让他来年再考” 雷敬应答道:“是,官家” 而雷敬离开宫外之时心中也是十分庆幸,当初没有作出错误的决定。 看来这今科状元杨秉绝对不能得罪这已经不仅仅是官家简单的赏识了,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能得罪。 …… 这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杨秉与何景将周祯送至港口,等待客船的到来便要回到杭州。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装墨靴箭袖的男子拦住了他们,在他身后也有两名和他着装风格相似的两人气喘吁吁的跟了过来。 周祯见到此人刚刚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也立刻收敛了起来。 冷声说道:“活阎罗顾千帆” “竟然派出你们皇城司来抓我,不过与我两位好友无关,我随你们走便是” 他自然是认为这殿试上的文章,引得皇城司出动。 说着并不作反抗选择束手就擒,一旁的杨秉站了出来说道:“你们皇城司没有旨意便随意抓人?” 顾千帆冷着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一只饿狼盯着一个猎物一样。 “我认识你今科状元杨秉,不过我皇城司若是想要抓谁你还无从过问!”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顾千帆你好大的胆子,皇城司的权利在你手中难道就是如此随意使用吗?” 第七十六章 谍影初现 顾千帆听到声音后面色不变,可是却微微躬身道:“司公” 雷敬看着顾千帆的姿态神情不悦,虽然行礼甚恭可是速度没有半点尊敬自己的意思。 当初命人在他拿回夜宴图之时便顺势杀人灭口,并且派出素来与顾千帆交好的万奇,奈何被对方脱困。 甚至引出了对方身后一个更大的庞然大物萧钦言,要知道萧钦言如今肃清江南官场的异党就是为了回京做准备。 他如何能够得罪的起,所以即使顾千帆对于他并无多少尊敬他也需得忍着。 且当初他有不得不杀顾千帆的理由,当初下达杀光所有知情官员的命令只有他一人知晓,且他也担心与郑青田的往来顾千帆手中也掌握有证据。 雷敬略过顾千帆几人,来到了杨秉等人的身边。 这周祯能够认识顾千帆,那是因为他在汴京也是待过许久听闻过对方的一些事迹。 而有了刚刚周祯的提醒,杨秉也明白了眼前一伙人的身份。 雷敬和煦的笑着与杨秉打起了招呼:“状元郎果然是君子,能够为朋友仗义执言难怪会被官家赞誉清正秉直” 杨秉当然也回礼并且表示自己愧不敢当,他不是恃才傲物之人,倨傲的会将皇城司不看在眼中。 对方主动释放出善意他也不会冷着一张脸,凡事都讲究一张一弛,过硬则折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 说着走向周祯带来了皇帝赵恒一番勉励的话,这是赵恒通过雷敬所传的口谕。 引得周祯感激涕零,一拜再拜口中高呼官家仁德,像是在释放这些天里的压抑情绪。 周祯自然不会去怀疑雷敬会假传口谕,这虽然仅仅口头上的几句话,在宫中可都是要记录在册。 凡传圣语,受本于御前,请宝印。出,注籍于内东门。 宣读口喻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必须当面从皇帝那里得到盖了御宝的圣语本。传宣之前,他还必须将要传达的内容,在内东门进行登记。 需要经过一层层的审查,所以官宦乱传口喻的事情自然不会出现。 周祯心中积攒的多日阴郁之气也在此刻散去,在朝中皇城的方向叩拜后方才离去。 顾千帆身边有一位看起来莫名有些诙谐自带喜感的男人,一脸严肃的说道:“顾头儿,这今科状元郎实在太嚣张了一点也不给我们皇城司颜面!” 他唤作陈廉,本就是东京皇城司的一员不过却因为其他诸事被调往了江南,自小便生活在东京脚下的他不习惯江南的吃食还有生活。 加之异地思念父母所以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回到东京,顾千帆担心一路上还有经历刺杀所以借用了江南皇城司的力量。 也是这个时候陈廉抓住了机会,找到了自己晋升之路。 顾千帆丝毫不在意,留下了句:“天子门生,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爪牙!” 陈廉见顾千帆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明白后连忙追赶上去:“顾头儿,等等我” 这皇城司即使雷敬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敏感时期,赐宴刚刚结束之际缉拿今科状元,这会引起士子集体反扑的。 莫说他雷敬因为顾千帆单骑侦破江南私舶弊案,而得以晋升五品密州刺史,兼入内侍省押班,即使是当今朝中宰相也不会如此做。 状元是读书人最高的的荣耀了,不是因为杨秉其人而是他自身代表的身份。 顾千帆眼神若有所思,当初在钱塘杨运判家中拿到的那幅画,显然是一幅仿品可是真品到底会在谁身上? 他手中不知审过多少犯人,别人说话真假他还是能够判断得出来的,看杨运判所言并不似作伪。 整个杨家他都搜查过并没有夜宴图的真迹,不过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真画藏在了其子杨秉身上? 可是这不是钱塘,在这汴京城中他们皇城司可不能随意露出獠牙。 更别说去搜查杨秉的住宅了,前脚去了后脚就会收到雪花一样的弹劾奏章。 他在皇城司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朝中的那些言官定然能够做的出来。 这件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了,说着与身边的陈廉说道:“帮我查一下杨秉如今的住处,此事不可对外声张” 陈廉躬身道:“是” 想要查到住处实在不是一件难事,他们皇城司甚至可以找到你名下的房产。 …… “闲杂人等,一应闪开” 只见街上的皇城司缇骑出动,在夜色之中街上的百姓吓得纷纷躲闪开来,瞧这架势也不是什么小案,围观的众人唯恐被牵连其中。 在夜色之中有几人行踪诡秘,身手也颇为矫健他们有人身着大宋百姓的衣裳穿过人头涌动的百姓人群。 身后的皇城司缇骑只能下马追赶,那逃跑之中只听见一人用契丹语说道:“我们分开逃无论如何都要将消息传递出去,莫要落在了宋狗手中!” 其余人听到命令后分别领命道:“是!” 显然这批人就是辽人细作混进了汴京,而他们的身份也被皇城司所发现。 这宋辽两国虽然停止了争端,可是细作之间的无声无息的血雨腥风一直在发生着。 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方面都是十分活跃,不仅在汴京有辽人的细作,在辽国也有宋人的细作。 当初宋朝攻下南唐时,就利用了细作获取了朝堂,军事中大量的信息。 而皇城司既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自然是不能活着放他们离开,若是他们在东京获取了什么重要消息离开无疑是这场战役中所受到的重创。 月光清浅,这群契丹细作穿街走巷而身后皇城司的人紧跟不舍。 他们之所以不在人群中挟持百姓,那是因为他们十分明白他们不能有任何失误,若是这些宋人皇城司的人不顾百姓的死活执意活捉他们活着斩杀他们,都是无法得到保障的。 顾千帆瞅准了其中身手最好的一位契丹细作,一路追赶来到了一处空旷寂静的巷子。 “嗖!” 只听见一声弩箭的声音响起,虽然有些出其不意但是顾千帆的警惕性很高,侧身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不过紧接着,从巷子内窜出一位面容粗旷的汉子手持弯刀向他劈砍了过来。 他竟然是一幅僧人打扮,见到顾千帆再次躲开不禁说道:“没想到宋人之中,还有身手如此不错的好手!” 他竟然操持着一口流利的大宋正音,无论从面貌还是语言都看不出契丹人的痕迹。 顾千帆显然对于对方僧人的模样并不惊讶,这各国细作多是通过商人,僧侣渗透进去,甚至连使臣都有可能是刺探敌情的细作。 顾千帆没有理会对方恭维的话,而是目光向四周打量勘探对方可能会选择逃脱的方向。 对方踢翻巷子里摆放的椅子向顾千帆砸来,他想要翻墙想要逃跑,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他十分淡定的抽出手弩。 对准对方的背影,只听见一声“咔”弩箭激射而出,只见对方的身子从墙沿上重重摔了下去。 顾千帆脚下助力轻松便翻过了围墙,来到了对方的身边。 只见对方还想要负伤逃跑,而顾千帆手中的长刀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对方身影忽得突然倒在了地上,他想要阻止已经为时已晚,搬开对方的嘴巴果然口中含有剧毒。 对方已经咬破了毒,在一瞬间就毒发身亡了。 在探查了对方鼻息后,立刻开始去追查其他人的踪迹。 第七十七章 授首 陈廉身边还有两位皇城司中人正在追赶一名细作,他的身影穿梭在街头巷角他们都并没有跟丢。 如今却是已经跑到了外城城南了,这里有许多的家宅坐落在这里。 且不远的地方便是就是太学了,这里坐落着许多宅邸甚至还有些官员家眷也居住在这里。 稍微有些差池,他们皇城司这些人即使抓住了细作,自己等人也是有过无功。 自从顾千帆单人独骑侦破江南私舶弊案后,因为有萧钦言的存在所以雷敬并不敢独吞这份功劳。 顾千帆因此功也得以晋升,晋西上合门使,皇城副使,许借绯,赐银鱼袋。 而陈廉如今在顾千帆手下颇得重用,他身旁的两位也是身手不俗,皇城司与殿前司与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皆是禁军。 每个人都是军中好手,陈廉的一声名下两人便开始封锁住对方可能逃脱的方向。 罗介的左手臂膀中了一箭,这是皇城司的人在追赶时所射的弩箭,他一只手掩着伤口一路逃跑。 他的身份与宋人无异,不过他并非是出自被割去的燕云十六州的北人,而是唐昭宗时期被掠走汉人的后代。 他们从不承认自己乃是宋人,虽然他们长着与宋人容貌一般的面庞,可是却自认为自己乃是辽人。 而他们的忠诚还有面容都可以作为伪装潜入北宋境地,当然在北宋也有投靠而来的契丹人双方不过是你来我往而已。 在辽地不仅仅有宋人面孔的细作也有契丹人的细作,不过还是宋人居多因为在辽地有有多的汉人面孔。 他一路走来地上血涟一路留下痕迹,且伤势让他的气息也变得愈加微弱,继续跑下去迟早会有昏倒的时候。 若是被宋人抓住,他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够紧咬牙关不吐露事情。 他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自杀这样才能保住秘密,可是他不甘心也不想死。 恰好看见了一处府邸的门是虚掩着里面有些光亮,这里的府邸都是高门大户围墙都修建的很高,以他如今的伤势想要翻进去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于是他想要潜入民居内避过身后的跟踪,甚至为了将他们引导错误的方向他故意将血迹指向另一个方向。 这样的目的就是有意误导对方的方向,他趁着那虚掩着的门户,虽然身上有强势不过身手依旧很矫健。 “绿珠,你是不是又忘记将门关上了!” 在室内的绿珠听见后,方才想了起来说道:“我现在去关” 而正在中庭习武的吴六看见绿珠出来后,他自然听清了对话。 “我来吧!” 绿珠听到后笑着说道:“那有劳吴六哥了” 吴六刚刚放下手中的长枪,他擅使长枪与棍棒自从杨秉与他说过将性命尽数托付与他手,他每日苦练无一日停歇。 那潜入进来的罗介因为身上有伤在身,行动力大不如以前不小心身体触碰到了中庭内种植的灌林的枝叶。 如此轻微的动静,一般神经大条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可是吴六不同身为武人本就耳聪目明,且因为担负着保护杨秉的责任,所以为人格外谨慎。 那细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听声辨位手中长枪立刻如蟒蛇吐息直刺而去。 下一刻,罗介因为前面灌林的缘故所以长枪错开可是他脖颈的微凉触感,还有一些血腥味传来。 那锋利的刃口轻松的划破了他脖颈的肌肤,若不是灌林的树枝错开那么刺穿的就是他的咽喉了。 对方出手竟然如此果决,没有任何犹豫这绝对不是宋国的一个看家护院的人能够做到的。 他起身就要逃走,他从腰间取下手弩向吴六的方向射去,却被一枪轻松挑飞。 罗介并没有想过弩箭能够射杀眼前的宋人而是想要趁此机会冲进里面,挟持里面的家眷。 杨秉正在书斋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也起身,一旁的绿珠和青荷早已经关上了门。 青荷一脸担忧的向杨秉说道:“郎君外面有歹人,您万万不可出去!” 他并没有想要抢出头,虽然不知道吴六的实力具体有多强,可是他却明白他的实力有多弱。 这样出去不仅仅不能帮忙,还会成了他的软肋。 罗介一声怒吼想要冲进里面,即使身上的伤口全部迸发也不在意。 仅仅一瞬间错身的功夫,他的脖颈处一阵冰冷像是被什么直接刺穿。 他口中的鲜血咕噜咕噜的向外吐,眼神瞪得浑圆最终还是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而杨秉透过窗户看清了一切,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了一场冷兵器的交锋。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有血淋淋的正面厮杀,动作也简单直接。 杨秉神色平静,相比绿珠和青荷花容失色的模样他显得格外淡定和从容。 他自己也未曾想要,面对一个活生生的性命死在自己面前会显得如此淡定从容。 他觉得吴六一定不是简单的禁军那么简单,他早已经不似以往那么对这个世界如此陌生,他知道在当朝禁军都是有番号与编制的。 他神色认真的望向吴六道:“吴六哥是隶哪个番号军?” 吴六面色平静,看向杨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某本是静塞军中一员,后来朝廷将静塞军打散后又复编入殿前司的铁骑马军” 杨秉听到静塞军还是神色一震,即使不是当代人后世之人对于宋朝的静塞军还是有所耳闻的。 静塞军初建于太宗时期,乃是一支战斗力极为强悍的骑兵部队,对辽的战争中数次击败契丹精锐骑兵。 一人5马,骑士均是塞北易州人,能开200斤的硬弓,剽悍异常。而马匹也都是清一色的良驹,从军士到战马全部披重甲,兵器除了弓箭外,全部配钩连长枪。 在澶州之战中,静塞军且击败了辽国的最精锐重甲骑兵的铁林军。 可是杨秉没有想到仅仅不到十年的时间,那支赫赫威名立下大功的静塞军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与之对比的如今的重甲骑兵捧日军,两相比较起来没由得有些讽刺。 如吴六这样的禁军好手,竟然会被裁撤回了家。 看着地上的尸体,杨秉道:“吴六哥通知官府,派人过来收领尸体吧!” 吴六道:“是!” 一路追踪的陈廉知道自己中计了,于是立刻调转方向说道:“立刻回去,勘查附近的民居!” 恰好瞧见了一处房门正开着的,陈廉赶紧急匆匆的领人进去,心中也一阵冰凉。 显然很有可能那细作已经杀了宅里的主人家,逃之夭夭了。 这样回去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革职查办都是最轻的惩罚了,甚至还会连累顾头儿。 第七十八章 宫中诸事 陈廉刚刚拿出皇城司令牌:“皇城司办案……” 刚刚进门见到那细作尸首心里松了口气,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只见这间宅子的主人刚刚转过身来,他后面的半句话又噎了回去。 只见杨秉微微侧过身子,因为尚在思索的他回首的那双无神的眼睛,加上地上血肉模糊的细作让他看起来不怒而威的感觉。 而且他正准备给顾头儿搜查杨秉的住址,又撞上了大案才耽搁了下来,没有想到今天竟然闯进了这杨秉的府邸里了。 他没有多言,抱拳之后便命人将这具尸体带回皇城司。 这是规矩皇城司负责缉拿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带回去。 吴廉领着这具已死的细作尸身,来到了皇城司。 而恰好看见了其余的几具尸体,正蹲在地上的顾千帆抬头恰好看见从外面走来的陈廉。 陈廉道:“顾头儿” 顾千帆看到死者咽喉处的伤口,眼神凌厉的看向陈廉:“这到底是谁所杀!” 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口显然所用兵器乃是枪头,且如此枪法如此果决凌厉这乃是军阵中的功夫。 陈廉见了眼地上的尸首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抓住活口但是好在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他笑着道:“顾头儿果真是好眼力,我本来想要主动和你汇报呢!” “这契丹细作跑到了外城城南,闯进了一家民居恰好被别人杀死。” 说着还嘿嘿笑道:“顾头儿,你猜这家主人是谁?” 顾千帆正在思索这民居是否也有嫌疑的时候,听到陈廉如此发问只是冷冷的瞧了一眼。 陈廉也不自讨没趣:“乃是杨秉的宅邸,他身边有一位高手应该是禁军出身。” 顾千帆也不意外,这大宋裁撤的禁军有些人为了生计便入了一些权贵之家中也看家护院。 在大宋武人本就没有什么地位,这样实在是太过司空见惯了。 他自然不会傻到认为杨秉与这契丹细作有所关联,这简直就是在打朝堂上多位相公的脸,还有官家的脸面。 毕竟这状元,是经过官家还有朝中一些中枢相公所一致决定的。 “将这些人的身份全部查清楚,还有他们身边有关联之人统统控制住,不可外放一人。” 随着顾千帆的一声名下,所有人都立刻行动了起来。 这些人的身份需要通过比对画像,要验明身份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杨秉披着衣服在在屋外的环廊上作思考状,身后的青荷提着灯笼跟在他的身后。 “契丹细作?” 刚刚闯入进来之人,那歹人死前曾说过话二据吴六所说,应该是来自辽国的契丹人。 能够引得皇城司亲自抓捕自然不会是普通人,那人虽然身着大宋百姓的服饰但在受伤的情况下依旧身手不俗,想来是契丹细作无疑。 只是他不可交涉太深,他明白无论自己是何身份若是牵涉其中也不能做到全身而退。 如今宋辽虽然停战,可是两者的关系同样是势同水火。 身为宋人有多少人心怀壮志,想要夺回辽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他自然心中也想可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他人微言轻且现在不是开战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室内,只是这一夜注定不会太过安稳。 …… 皇宫内,高慧在内侍在前指引之下来到了自己姑母高贵妃的寝宫内。 高贵妃身后有许多的宫女簇拥,头梳高髻身着宽大的艳丽的长裙从殿外的环廊之中走进了寝宫里。 看得出高慧是颇受宠爱的,竟然能够早在宫内静候着了,宫女也是见惯不怪了。 且她坐着的地方案几上还放有糕点,这是高贵妃吩咐宫里人的,若是高慧进入宫里都需得备好。 这乃是宫中的糕点,即使是汴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也比不上。 高慧看见高贵妃回来,满脸笑容的说道:“姑母!” 高贵妃落座宠溺的看着她道:“你向来时有事才想起我,说说吧今天又有何事求我?” 高慧立刻羞怯的低着头,红着脸女孩子说起这种事情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甚至耳垂都红了,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姑母,我和旭郎何时能够得到官家的赐婚?” 自从在崇政殿见面的第一眼后,加之欧阳旭写给她的那些情话让她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旖丽的感情中。 可是宫中迟迟没有消息,所以心中自然有些着急。 听闻她的话,高贵妃叹了一口气道:“太子突然生病,官家这个时候关心太子的病情,恐怕赐婚的事情还要缓一缓!” 如今的官家只有一子了,早夭甚多如今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这太子就是国本不仅仅官家担心朝臣同样忧心。 这个时候赐婚的事情自然得往后稍缓,此时无论何时都无法与之相比较了。 毕竟赵恒也不想自己唯一子嗣断绝,召宗室子弟来继承大位。 这几日宫中妃子官家都候在太子寝宫里探望,高贵妃也是刚刚从太子寝宫内回来。 虽然高慧也想说为什么太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如今生病,可是这些话也只能在心底想想。 在皇宫里皆是耳目,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传到官家耳中,谨言慎行的规矩她自然是懂的。 高慧听闻此话情绪有些低落,低着头有些气恼的嘟了嘟腮帮子,觉得自己的想法全部都落空了。 在宫里与姑母聊了一些家常便出了宫,马车停在了高府的门口。 有些年迈的嬷嬷便来到了跟前,将她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这个岁数有些大的嬷嬷是她的奶娘,自从母亲离世后母亲的感情寄托就放在了奶娘身上了。 而奶娘对于高慧的感情,既有母亲的疼爱也有仆人的恭敬。 进了府门嬷嬷才低声说道:“听下人说,欧阳旭前些日子在自家院子门口与一位小娘子纠缠不清!” 她自然是见不得自家的小娘子受半点委屈的,这欧阳旭在结亲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并无婚约孤身一人。 可还未成亲便与女子纠缠不清,等到成婚后那还得了。 嬷嬷在一旁教导高慧虽然还未过门,但是要端起大娘子的架势来,可不能让欧阳旭轻慢了自己。 高慧向来是耳根子软,经奶娘这么一说也有了些气势刚刚还未进府中,便转头就要去往欧阳旭的住处而去。 奶娘也在一旁随同,说着不能见到自家娘子被欧阳旭的一些话给轻易哄骗了过去。 这未过门的娘子见未来官人,这高门之中规矩更多自然不能仅仅与奶娘同行。 家中的女使随侍者四人,加上驾驶马车的马夫拢共就有五人了。 “官人,高娘子来访” 外面的仆从高声喊道,欧阳旭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顺便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是否齐整。 然后方才从堂中走到了中庭之中,静静的候在那里。 第七十九章 初闻噩耗 两名青衣女使推开门,守在两边为身后的女子开道。 高慧在女使的簇拥下进了院子,身旁跟着的是自己的奶娘。 欧阳旭见到高慧立刻作揖行礼:“见过高娘子” 高慧见到欧阳旭如此姿态,也不禁怪罪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与我不必这般客气下次见面唤我阿慧记住了吗?” 欧阳旭低下头道:“我还是唤你慧娘吧!” 那样亲昵的称呼两人还未成亲自然不可这么称呼,一旁的嬷嬷见欧阳旭识趣也是点了点头。 即使欧阳旭答应下来,她也会在一旁进行纠正的。 仅仅是片刻情绪又转换成了含羞的少女,含笑道:“这是我从姑母那里得来的一块好墨,你看看可否喜欢?” 说着人却已经向中堂走去,身后的使女也紧随其后尚未成亲之间,两人是不能私自独处的,这样有碍女子的声名。 欧阳旭也小步跟上紧随其后说:“贤妃娘娘赐的墨,自然是天下少有的珍品!” “只是我出身柴门子弟,如何能够担得起贤妃娘娘的好意!” 高慧丝毫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块墨而已,等我们成亲了,进宫谢恩的时候向官家要两块御墨来也不是难事!” 一旁的嬷嬷听的直摇头,只觉得自家娘子在这欧阳旭身边一下子就失了神智,言语无状起来了。 只是这种时候自己也不方便说,会坏了她的威严的。 只是她这幅样子却没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气势,反倒是像来见情郎的样子。 欧阳旭这座老宅并不大,就是与普通民居一般的大小。 没走几步就穿过了中堂来到了书斋,高慧十分自然得就坐在平日里欧阳旭读书时的案几旁坐下。 一边翻阅着平日里情郎看的书,一边问道:“几天没见了,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了宫中的约束,在欧阳旭的身边她显得格外轻松自然。 少女轻快的语气中满是喜悦,只是用翻阅书籍来缓解内心的羞怯。 面对高家娘子的如此直接的表达爱意,一时间反倒是让欧阳旭不知如何作答了。 他不知所措的不知如何应答,还是一旁的嬷嬷实在忍不住规劝道:“姑娘” 高慧露出无奈的神情,有些抱怨道:“太子也真是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如今生病了,耽误了官家给我们赐婚的日子!” 嬷嬷瞧了一眼欧阳旭低声道:“姑娘慎言” 高慧不在意的道:“好了奶娘这里又没有外人,说说太子怎么了,又不是皇后亲生的!” 在宫内姑母的寝宫里都表现的谨言慎行,在欧阳旭的这间小宅院里却是丝毫不设防,可以看得出她的言行之中都对欧阳旭十分信任。 且对于在后宫无依无靠的太子,她的言语中也并没有多少尊重。 毕竟若是她姑母为官家所生的孩子若不早夭,决计是轮不到如今的太子继位的。 在奶娘在一旁提醒高慧这才直入正题,只是她的语气对于这件事并不在意。 “我听下人禀告,在旭郎家门口和一个娘子纠缠不清。” 欧阳旭一下子就慌了神,当初在院子门口便有此担心如今却是真的发生了。 他一下子没有想好措辞有些语塞,说话模糊不清得说:“想来是我以前租住过她家院子的王嫂吧!” 高慧如何看不穿欧阳旭的窘迫,她并不在意起身笑着说道:“好了,不论是王嫂子也好还是其他家娘子,只要对你好的人都是我的贵人!” 欧阳旭这个时候自然不敢随意应承下来,他的前途与富贵是担不起任何的风险。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下定了决心,哪里会有回头的事情。 他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欧阳旭此生绝不纳二色” 高慧在心中虽然有吃醋的成分在,可是绝对没上升到嫉妒的地步,她母亲在的时候父亲在外便有外室。 而母亲也并没有说些什么,所以她对于这种事情是能够接受的。 即使欧阳旭真的有红颜知己,她也是能够接受的。 …… “听说了吗?昨日夜里在城南的一家宅邸中听说有歹人闯了进去还伤了人!” “是吗?昨夜差役挨家挨户的人拿着画像核验身份,那一家人可真是可怜!” “是呀,谁说不是!” 孙三娘正在外面买菜,听见有人议论着她也上前问道:“那伙歹人有没有被抓住?” 被询问的妇人,见到有人如此好奇也是十分分享欲十足。 手里提着菜低声说道:“我家中有人是皇城司里的人,听说歹人闯进去的地方乃是今科状元的府邸。” 哪里是她家里的人,不过是她来的早些在其他人口中听来的信息,不过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她的一手消息。 孙三娘听到后手里的篮子惊的掉落在了地上,都顾及不了买的菜就往回走。 昨日在宣德门十分安静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们承了杨秉这么大的恩情,若真是遇难了怎么能不去看看。 赵盼儿与宋引章两人正在中庭,因为赵盼儿最近身体有些虚弱,有些心力交瘁毕竟连番的打击让她心神憔悴。 这几日身子也是好了许多,所以在中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而宋引章在那里弹着曲子,一日松懈都会有所生疏。 只见孙三娘有些踉踉跄跄的从外面推门进来,赵盼儿连忙询问道:“三娘你这是怎么了?” 孙三娘走了进来,在平缓了呼吸后方才缓缓说道:“盼儿,我在街上听人说起杨秉的宅邸中昨日夜里有歹人出没!” 她的话音刚落,琵琶声戛然而止竟然是琴弦断了。 宋引章听到了孙三娘的话,眼泪一下子哗哗的往下流,可是却没有哭出声来。 热流从脸上划过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心中在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心底竟然一阵阵刺痛。 恍惚间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语气有些颤抖道:“杨秉没事吧!” 赵盼儿的面色也有些苍白,她的心底也在一瞬间升起不安的情绪。 杨秉对她们关拂甚多,这疑似噩耗的消息自然让她有些六神无主,无法保持一样的镇定的情绪。 对于杨秉的情绪中像是一个好友,还有同在异乡的依靠。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三娘莫要太急,外面并没有听到具体消息这不一定是真的,坊间的传闻向来虚虚实实。” “我们打探一下杨秉的住处,上门亲自看一眼更加安心一些!” 宋引章连一向珍视的琵琶都没有管顾了,刚刚可是刚刚断了弦。 她伸手擦拭了脸上的泪痕说道:“盼儿姐,三娘我们现在这就走好不好!”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赵盼儿,孙三娘还有宋引章三人在外城城南一路询问,方才在国子监附近找到坐落在这里诸多府邸。 毕竟昨日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在这里的居民当然大致清楚发生地点是何处。 杨秉等人搬到这里时较为低调,而这处府邸也空置许久,左邻右舍的人也并不知晓这处府邸主人身份,并不相熟。 可是三人还是不断的一家一户的敲门问询,还是找到了杨秉所在的住处。 绿珠和青荷在中庭修剪着有些凌乱的绿植和盆景,使整个院子看起来更加整洁干净。 忽得听见了外面门环敲打大门的声音,绿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去查看。 推开门忽见得竟然是来自钱塘的赵娘子,紧接着便复又看见孙三娘还有宋娘子。 她的眼神之中有诧异闪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将几人请了进来。 而此时杨秉恰好在堂中踱步,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查看。 宋引章见到杨秉时原本还能克制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眼神再次夺眶而出,脚步飞快。 一下子就扑入了杨秉的怀中,以至于杨秉都还未反应过来。 她将头埋进了杨秉的怀中,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 以至于杨秉有些茫然的看着却又不知所措,眼神看向了对面的三娘还有赵盼儿。 孙三娘见到无碍后也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赵盼儿心中的高悬的担忧也如今能够落地了。 这些日子里情绪波动实在太大了,一下子身子没有站稳忽得就要倒下去。 好在孙三娘身子离得近,所以将赵盼儿接住才避免摔落到了地上。 宋引章听见身后的动静,这才杨秉的怀中脱离开。 一脸关切的看向身后的赵盼儿,一脸关切的喊着:“盼儿姐” 这院子中也有空置的房间,也不能将昏迷的赵盼儿从外城送到宣德门的院子里去。 赵盼儿这些日子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不过今日又初闻噩耗一下子那脆弱的神经又遭受创击。 如今见到杨秉并无大碍后,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情绪变化太大这才昏了过去。 孙三娘虽然有些力气可终究只是一个女子,宋引章整日与琵琶为伍自然没有抬起一个人的力量。 杨秉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她揽腰抱起,赵盼儿的头就搭在他的肩上,如兰的气息轻抚他的面庞。 他的身体素质虽然说不上弱不禁风,但也是与常人无异。 仅仅没有走上多久的道路,额头上便已经出现了汗水,不过他还是强撑着将她抱到了院里的空房。 绿珠和青荷在前面开路,提前已经打开了门杨秉讲赵盼儿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虽然这个时候应该遵守那非礼勿动,男女授受不亲的礼的行为。 不过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事急从权的时候都需变通,凡事不可一味死守教条。 在杨秉的一番问询下,在明白了事情的起末也令他不由感叹可真是三人成虎。 还有他也感叹着皇城司办事这般不严密,竟然疏漏了诸多事情,以至于这满城风雨。 让她们如此担心以至于有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方便随身守候着,毕竟别人也是未嫁的小娘子这样独处也是坏了别人的声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从这空出的东院里出来,孙三娘还有宋引章在随身侍候着昏迷的赵盼儿。 他走在环廊上有些忧心,已经吩咐绿珠找医师来府中看过了,开了宁神补气的方子。 并且叮嘱切莫让患者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也有些自责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致使她昏倒。 青荷小步从中庭小步走到了他的跟前,轻声说道:“郎君,外面有一位自称与你相熟的人正在外面等你!我已经将人请到了正堂。” 杨秉微微颌首,在这汴京与自己相熟身边一直随在自己身边的青荷却不认识,他不禁生出了疑惑此人到底是谁? 这处院子并不小,杨家两处宅邸这处虽然比起宣德门的那处院子小上一些,可是也占地十几亩地面积。 从这东院走到正堂也是有一些脚程,来到了正堂后见一人正坐在那里静静品茶。 杨秉走近了些方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是一身常服的皇城司副使顾千帆。 那一日在港口之时所相识,后来经人告知此人在这汴京也早已经有了赫赫威名了,不过却都是一些凶名。 与上次相见他少了些冷峻,反倒是表现的颇为和煦。 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笑着说道:“状元郎家中的茶水,已经比得上东京外面茶坊的水准了!” 对方既然不出恶声,他自然也颇为友善的做出请坐的手势。 “顾副使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唤我的名字杨秉即可!” 顾千帆同样笑道:“杨兄也不必客气,如今并非执行公务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即可!” 杨秉也没有兴趣和对方打着机锋直接开门见山说道:“顾兄此次前来,定然是有事拜访吧!” 说着端着案几上品着早已经准备好的茶水,舒缓一下有些凌乱的心情。 顾千帆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目光瞥向杨秉之时眼神之中不自觉的露出艳羡。 若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谁又愿意放弃那干净出身,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此过上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曾几何时他与杨秉年纪相若,那一年十八岁己酉年二甲进士,少年意气风发不知有多风光。 他缓缓开口道:“我曾在钱塘侦破了江南私舶弊案,而我根本目的是奉上命去查一幅画,恰好听闻杨兄家中恰好收藏,可是令尊给我的那幅画却是假的!” 说着停顿了一下,眼光灼灼的看向杨秉道:“就是不知道杨兄,可曾听说过家中有这么一幅夜宴图?” 顾千帆之所以被人称作活阎罗不仅仅是下手狠,还有那一双眼神也是十分瘆人。 而在他对面坐着的杨秉却是十分淡然,坦然自若的说道:“我父向来有收藏字画的喜好,不过你问起他收藏的有哪些作品,这却是难住我了!” 顾千帆的目光之中有些诧异,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竟然有如此处事不惊的风度。 陈廉也与他说过那一日所见,此刻更是印证了他的所说。 他的目光望向很远,看见了书斋显眼之处挂有一幅字画。 收回目光问道:“杨兄,也喜爱收藏书画?” 杨秉不用寻着目光去看,也明白顾千帆所看到的是什么。 而是十分淡然的说:“乃是在下的一位忘年交老友所赠” 顾千帆笑着说道:“浊石先生的画,在汴京也是一画难求!” 说完便起身笑着抱拳与杨秉道别,出了门的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作沉思状。 第八十一章 嫉妒 而杨秉看着离去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他的确没有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字画来历。 他明白这些年里父亲所收藏的字画,来源多是出自赵盼儿身上,皇城司迟早会查到这一点,到时候恐怕她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那顾千帆绝对不是好相与之人,行事心狠手辣绝对不会顾及你的身份。 想来当初她卖画的时候也不知其后有着什么秘密,他也不知个中秘辛。 赵盼儿不多时也醒了过来,她的身子倚负在孙三娘身上,而宋引章将已经熬好的药汤用调羹缓缓送入她的口中。 看到赵盼儿醒来宋引章泫然欲泣道:“盼儿姐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刚刚昏倒的时候吓坏我了!” 一旁的三娘关切的说道:“刚刚杨秉请来医师为你看过了,你的身子需要多多修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了。” 她也在心中下定决心,这些日子若是欧阳旭还会派人来或者亲身前来,她都统统将人赶出去。 以免在让他们坏了盼儿的心情,若是再有什么好歹叫她如何是好! 她们三人来到这东京,相依为命彼此就是依靠和寄托。 赵盼儿面色有些苍白,说话时语气也有些微弱:“杨秉没事吧!” 她心中还是不放心再问一遍,孙三娘咬牙切齿道:“全是那些人乱嚼舌根,那歹人那夜还未进入府中就被皇城司给抓了去!” 杨秉为了不让几人担心,便隐去了部分的真相。 赵盼儿听闻后也就松了一口气,接着侧过身道:“引章,如今杨秉得了今科状元,他未来的正妻定然是高门贵女,你若是和杨秉在一起只能为妾,以后需得在府中处处忍让着大娘子,若是以后他厌了你,不喜欢了你以后就是无根之萍,孤苦一生了!” 宋引章低着头她明白这些道理,欧阳旭的例子就摆在前面,可是当面在唐府一别那赠小词的私处,短短的片刻功夫就已经情根深种了。 那根扎在了心底,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已经不知觉间成了大树。 即使她克制着心里的感情,却无法让这份感情消减半分。 她姣好的面庞上流淌着泪水:“盼儿姐,三娘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忘了他的时候,当得知他遭遇不测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一直就在那里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三娘也是面露凄色:“上天对我们何其薄也!” 她们三人都是感情波折不断,她的丈夫休了自己给予厚望的子方也不想要她这个娘亲,欧阳旭负心薄幸抛弃旧爱投向新欢。 而引章则是落花有意随流?,流???恋落花,她们的感情仿佛都不得上天眷顾。 “我们不要想着去依附谁,在这个汴京我们同样也能够好好活下去!” 赵盼儿的这番话,在一瞬间激起了尚在苦闷情绪的宋引章和孙三娘的意志力。 杨秉在整理一番衣冠后便准备出门,赵盼儿虽然拖着病体尚在府中修养,可是男女大防他也不便探望,非礼勿视。 他与柯随也是相交甚密,这些日子也是时常去往柯府中探望。 吴六随在他的身边,驾驶着马车不多时就来到了柯府的门外。 这柯相公的门口无论是何时都聚满了读书人,有今科进士也有一些国子监的学生,身着深衣,头戴方帽这是国子监学生的标志性的衣着打扮。 因为前几日就与柯随相约好了,所以今日特意登门拜访。 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与他同榜的今科进士显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主动上前与他攀谈,甚至有些人想要借着杨秉的关系进入柯府拜见柯相公。 可是统统被门子给拦在了外面,这宰相门前的门子也不是他们随意呵斥的。 这府中主人身份显贵,手下的下人身份也不一般。 虽然柯政向来厌恶府中有下人打着他的名声在外趾高气扬为非作歹,但是在府中他们依旧有些一种倨傲姿态。 对杨秉的待遇颇为礼遇,可是对于其他士子就没有好脸色了。 有些忿忿不平的人,低声喃喃道:“急着攀附柯相公,若是这靠山倒了看看还有何依仗?” 他自然也是听见过朝中传出的风闻,他更多的是嫉妒,否则自己也不过想要在这门前赌一份机会。 他们之中有人是进士选人,还有些好上一些的乃是进士升朝官。 选朝官可以与京官调换,是有晋升的机会存在的。 可进士选人想要晋升成京官却是千难万难的,若是朝中没有背景就只能在地方堪磨。 若是无人想起你,没人在朝中保举你那只能在地方蹉跎一辈子,到老都无机会再次回到东京。 这谁人不想留在这繁华的汴京城,去往那苦寒之地任官,能够达到了他们的这种地步就已经是天之骄子,可若是还想往上爬就需得钻营。 柯随也想参加科举,虽然他更想做一个收复失地的将军,可是宋朝是有重文抑武的国策在,武人根本没有任何出路,武人是没有机会单独领军出征的。 所以他选择听从父亲的建议,读书参加科举然后入朝为官。 想要大展宏图你就必须得是文官,柯随的基础还不错,比起当初在钱塘时的他胜过了许多。 加之杨秉博闻强识,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度读了不少书,在钱塘时家中藏书并不少,杨家乃是书香门第家中数代珍藏。 还有在周府时,也可以随意出入书库读了比有些人一辈子读的书还要多。 所以在教导起柯随的时候也是文章出处以及典故都是信手拈来,寓教于乐的方式使得柯随的进境进步神速。 柯政已经下朝回到了家中,褪去了紫袍在家中一身燕服,少了些初时所见的咄咄逼人多了些长辈的慈爱和善。 “来人,上茶” 见到杨秉他十分开心,不仅仅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文章还有为人以及秉性都很欣赏。 当初官家想要黜落周祯的文章,并且有永不录用的想法,若不是他在一旁的规劝就没有后来赵恒亲下口谕了。 他听闻杨秉能够不惧权势,毅然决心亲自为朋友相送,这种风骨便是如今这些年轻人所欠缺的。 杨秉道谢后便落座了,不多时府中的女使就端着茶水来到了这里。 柯政笑着说道:“文瑜,老夫的家中茶水可不比你府中女使的茶艺!” 杨秉没有想到此事都传到了柯相公的耳中,他明白这也只是一句玩笑话。 第八十二章 长者之言 柯政少了些朝堂之上的威严,看起来就像是一位上了年纪含饴弄孙的老人。 他的身边牵着一个稚童,是其二女儿与夫婿所生如今带到了府中。 随着杨秉的到来,他方才将身边的外孙交给了府中的使女。 杨秉见柯相公丝毫没有任何的窘迫和忧虑,即使他这个朝堂之外的人,也感觉到了诡谲云涌的味道。 而作为执棋人的柯相公,后手竟然显得如此平静和淡然。 如今的他未得官身,想要作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柯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气定神闲的说道:“看文瑜的面色,是在忧心老夫之事吗?” 能够在朝堂中争斗这些年,说上一句人老成精绝对不为过,一眼便看出来了杨秉心中所想。 “文瑜你的养气功夫还不够,当你置身在那朝堂之上,无论他人投来的善意,还是恶意你都要做到喜不形于色,怒不形于言!” 杨秉起身作揖道:“柯相公的话,在下受教了!” 柯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你还不明白,等你什么时候迈进去了自然会明白老夫这些话里的意思了。” “你和我的一位学生很像,言行与才具都如此相似,可是一个君子是无法容忍自己身上存在一点污垢的,但是这朝堂之上人心便是最污浊的一处泥潭!” 他笑着让杨秉起身:“你今日过来,不是让你来听我说教的,随马上就要回府了!” 杨秉起身道:“老相公的话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看着面前人他恍惚间仿佛看到多年前同样有一个年轻人如此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那番话其犹在耳:“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曾回:“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可他不愿意自损那皓皓其白,君子不从政如孔子那样的人物依旧说:“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不愿意做黑暗政治的帮凶,那样只是毁了自己。 刚过易折,他担心杨秉也会成为自己那学生第二。 如今的柯随进了国子监,国子监在如今这个时代就是最高的学府,教授他们学问的老师都是太学的教授,皆是知识渊博的鸿儒。 而如今的柯随有杨秉的教习,还有自身的努力加上其深厚背景想要进入太学并非难事,且朝中也不会将此事来攻讦他。 柯随走至中庭在见到杨秉之时,先向一旁的柯政行礼后又十分恭敬的作揖道:“见过先生” 他的学问有如此长进的缘故,全有赖于杨秉的教导,除去心中的恭敬还有钦佩。 与柯随的师生关系他倒没有急着去否认,因为柯随与何景不同,论年纪自己虚长两岁。 而且他若是以托辞拒绝,自然也会引起他人多想且在最为敏感的当下,他的拒绝在柯政的眼中会更像于急着摆脱身上柯党的标签。 待柯随落座后,柯政笑着说道:“可有想过去何处任官?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这状元也不一定就是任京官,至于一中状元就被任作翰林学士,直接入馆阁至今还未曾有过先例。 如王素也是榜眼出身,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年岁才进了馆阁。 即使当今官家有意让他进馆阁,手下的那些相公也会出声反对,倒不是对于杨秉有所意见而是皆都如此。 不过状元若是出任地方官,最低都是从地方的通判开始,这也是表示对于文人的尊重。 且地方三年后多会有朝中有人为你保举,那时又能重新返任京中为官。 杨秉自然是听出来了柯政话语中更深的意思,不会平白来询问他这个问题。 这任官都是吏部的活,当今官家是少有插手此事的,虽然到时他们还需面见官家,可是他们的职位安排早已经草拟好了。 杨秉并没有揭穿这话中的意思,反而明知故问的说道:“选调官职不是吏部的事情吗?” 他的官职选调自然不能由柯政一言决之,即使是以往他也做不到如今更是如此。 他抚须说道:“这选铨官乃是天章阁侍讲王素,他乃是老夫所保举。” 此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只是说起了王素其人杨秉却是记忆深刻。 其人乃是一个真正的小人,为官善于钻营待人也是人前人后各有不同,他觉得这样的人物难道柯相公没有看穿吗? 虽然不确定柯相公是否看穿王素真面目,他还是说道:“柯相公,王侍讲其人绝非君子!” 他并未言明,可他需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了。 柯政笑着说:“只要我在朝中一日他便不会有二心,有时候小人会更加认真的去践行你的事情!” 杨秉作揖道:“晚辈受教了!” 一旁的柯随倒是只觉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觉得两人说话打机锋为何有些事情直接说开或者明说不是更加方便吗? 不过这番话他自然只能埋在心里,一方是如今是他法理上的父亲,另一方乃是教授他学问的老师。 所以他并不发一言,就在一旁静静的坐着。 无论外放何地他并不忧心,这本朝的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状元必入馆阁,无论去何地当差一旦回京就入馆阁中。 若是朝中有人,自然是更好一些他的起点便是胜过其他人多矣。 柯府下人准备了宴席,他也一同留了下来这乃是家宴,看的出柯政是真的将杨秉视作了自己人。 等到酒宴散场,在外久候的吴六搀扶着有些微醺的杨秉上了马车。 可是他的大脑却格外清醒,柯相公此举也是政治投资,但他说的那番话的确是句句肺腑之言。 他打开帘子,感受着夜色中的凉风他的思绪也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柯政的那番话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还有老师的话也是音犹在耳,他的目光看着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以及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将那些话都牢牢记在心里,自己绝非到了可以松懈的时候,那朝堂之上更甚于龙潭虎穴之地。 他在内心不断警醒着自己,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想要的是是什么。 年轻气盛,少年意气是要不得的,在这条道路上意气用事可能就丧失了前途。 但是万事也不能畏手畏脚,处处避让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比起同龄人要更加清醒,状元及第东华门唱名他同样也会激动,也会在众人的赞誉中迷失自己。 可是他善于自省,知道反思自己让自己戒骄戒躁,谨言慎行去除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和杂想。 就在他正在作思考的时候,外面的吴六通知他已经到了府上。 第八十三章 茶坊 杨秉从马车上下来,青荷与绿珠听到动静后立刻从屋里走了出来。 从吴六手中将杨秉接了过来,两人左右搀扶方才将他扶稳。 杨秉也不至于醉的站不住身子,于是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们不必搀扶自己。 青荷看了一眼杨秉说道:“绿珠你侍候好郎君,我去打水。” 杨秉坐了下来,问询道:“赵娘子的身子如何了?” 青荷为他端来一盏热茶,他端起喝了一些醒了醒酒。 绿珠说道:“赵娘子的身子醒来后好了些,不过她们至午后时,便搭乘马车回去了!” 杨秉也不在意,他明白她们不明不白的在他府中住着,若是来往之人看见也难免传出风言风语。 这也是有碍她们名声,他放下茶盏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好。” …… “文瑜,我与你说我在这汴京城中发现了一处绝佳的茶坊,不仅仅意境悠远而且茶艺精湛!” 本想一个人在院里静心独享几分清闲,可没想到这袁先生就登门拜访了。 杨秉苦笑不得,如今即将面见官家了他的确没有太大的闲情雅致。 不过虽然是忘年交,但是长者邀请他也不好推诿。 只是向来袁先生与浊石先生都是形影不离,今日怎么就一人独来。 他不禁问道:“袁先生,今日怎么不见浊石先生与你同行?” 说着看向青荷:“给袁先生上些果子,还有他最喜欢的香薷饮来。” 然后笑着作请坐的姿态:“请” 袁屯田说道:“小娘子莫要忙活,我与你家郎君这就出门了!” 说着拉着杨秉的衣袖就要出门,杨秉不解的说道:“袁先生为何如此着急,这茶坊我们何时去也不急!” 袁屯田于是解释道:“你方才问我为何浊石先生为何不在?那是因为那处茶坊此时是座无虚席,他已经先一步为我们占座!” 杨秉有些疑惑,他来到东京也已经有许多日子了,据他所知这茶汤巷中生意最为红火的茶坊也不曾有过座无虚席的地步。 毕竟你家没有闲座,我自是去往别处便好毕竟喝茶就是为了求一份安静,谁喜欢闹哄哄的环境。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既然都已经出门了那便去看看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口中所推崇的茶坊究竟是何地? 出了门袁先生拉着杨秉就要上马车,一旁的吴六道:“郎君,还请上马车!” 袁屯田道:“今日无需你驱车同去,我与你家郎君一起便是!” 可是吴六没有应和的意思,而是回答道:“袁先生,我需要同我家郎君一起我方才放心!” 袁屯田也是不解:“这汴京城乃是京畿之地,何须忧虑你家郎君的安危?” 杨秉也是打着圆场道:“袁先生我们莫要让浊石先生等的太急,我自从上次险些遇险吴六哥便时刻护在我身边!” 袁屯田自然也是听说过前些日子的传闻,在听说歹人进入的乃是杨秉的府邸,还曾来过看望过。 杨秉此话一出,看向吴六的眼神也多了份敬重,这自古忠义之人都受人尊重。 吴六驾驶着马车在马行街的地段停了下来,这马行街虽然比不上朱雀门和宣德门那种地带。 若是将朱雀门和宣德门比作奢侈消费的地带,那么马行街就是平民消费的场所。 它是皇宫禁军诸班直的所在地,京城士庶、公私荣干之人多出入其间,所以即使是大风雪、阴雨天也通晓不绝,灯火、油烟致使蚊蚋都难以驻足。 这里入眼所见的都是商店,因为没有宵禁的缘故到了夜里这里可谓是人山人海,街上的贩夫走卒来往也是络绎不绝。 这里咸有茶坊开设在这里,因为在这里除非卖散茶为主,否则以这里的消费水准根本消费不起。 这里酒楼和各种美食聚集在一起,笙歌宴饮还有一些瓦子也在此处,有杂剧,傀儡戏等各种演出,也是许多大宋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地方。 往往都是夜市末了,早市开张,间有鬼市甚至还有跳蚤市场。 这鬼市自然不是后世所理解的鬼市,而是因为其独特的时间段,半夜而合,鸡鸣而散就有点像传说鬼出没的时段,才有了鬼市这个称呼。 这袁先生给马夫付了钱,租赁一辆马车就像是后世的打的,所以这看起来也像是“马的”。 杨秉也随着袁先生同行,而吴六则跟在身后随行。 等到袁先生在一处地方驻足,杨秉抬头看去方才看见那显眼的招牌“半遮面”。 他口中呢喃着一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看其外观并不像是卖那种散茶的地方,他原以为这袁先生会带自己品尝品尝所谓的“平民饮食”,可是没曾想来到了这里还是一处雅地。 刚刚进门便听见了悠扬的琵琶声,这在东京的茶坊少有安排乐伎,只有一些酒楼会有。 这倒是有些像是苏杭之地的一些地方习俗了,竟没想到汴京也有这种去处,难道此间掌柜乃是来着苏杭之地? 他的心里也不禁生出这样的猜想,他也明白为何有半遮面这种名字由来了,不仅仅大门有所隐喻。 还有进门后的那扇木屏风,使得所见的有种半虚半掩的感觉,的确有一种半遮面的意境在其中。 在这里饮茶倒也是十分有意境,没有想到在这么一处闹市之中还有这种清净之所。 一旁的袁屯田见杨秉的目光在四处打量着,也不急着进去而是笑着问道:“文瑜,此地如何?” 杨秉微微颌首:“可倒是印证了那一句大隐隐于市,难怪浊石先生还有袁先生对于此地颇为赞誉!” 袁先生笑着说:“文瑜,你绝对不会想到,开设此地的会是几位美娇娘!” 杨秉也是淡然的笑了笑,对于袁先生的话并不在意。 此地竟然还有溪水瀑布声,侧身看去竟然有假山和用活水拟作的瀑布,浊石先生已经在一处落座了。 还未进门就传来一道声音:“袁先生,你这是去了何处这个时候才回来!” 杨秉刚好走了进来,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惊诧的说道:“三娘?” “杨秉” 以至于让坐在帐台的赵盼儿听到声音,也向门外看了过来。 赵盼儿看向一旁坐在那里的浊石先生笑着说道:“浊石先生的好友怎么会这样年轻?” 带领杨秉前来的袁先生也是有些不解的说道:“文瑜,难道认识半遮面的赵娘子她们?” 这不是他带领杨秉见见世面,怎么倒是她们却是相识? 第八十四章 论辩 坐在桌前的浊石先生也是怔怔的看着几人,心中与杨秉同行的袁先生抱有同样想法。 过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才叹道:“赵娘子既然与文瑜相识,何必拿我这老朽打趣!” “盼儿姐,三娘还有引章你们怎么在此地开了一间茶坊?” 他的语气中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赵盼儿会将钱塘的营生搬到了这汴京城中来。 孙三娘笑着责问道:“我们几个女子在这汴京城若想要活下去,不得凭借着自己双手去努力吗?” “虽然我们相识,可在这里的花费我们可不能给你免了,毕竟我们还需得向你支付租金!” 杨秉倒没有什么尴尬之色,他明白以赵盼儿的聪慧即使一时想不到,过后也是能够想到的。 他还特意安排了牙人收取她们租住院子的租金,他明白即使自己将院子免费给他们住下去,她们也不会接受的,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两全的主意。 这牙人就是中介,如今各行各业都有牙人,有庄宅牙人,有牙婆,有米牙,有茶牙等等。 随着经济的高度发展,如今的社会形态与后世是十分接近的。 孙三娘与杨秉说了几句后便去了后厨,这里人多需要她去准备糕点吃食,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与他闲聊。 杨秉也已经落座了下来,袁先生也终于醒悟过来了,问道:“这便是文瑜,当初与我们说起的钱塘赵氏茶坊吧!” 杨秉笑着微微颌首,袁先生抵掌大笑道:“竟没想到钱塘之地竟然有如此雅地,赵娘子几人早应来汴京了!” 杨秉品了一口茶果然清香四溢,他虽然未曾点但是见他过来,赵盼儿还是十分熟知他的口味。 上了一盏青凤髓,它是由颜色而得名的乃是绿饼茶,虽然不似小龙团和大龙团那般稀少昂贵,可是也是名茶之一。 素来有老龙团,真凤髓的称呼,所采用的并非是汴京茶坊中常见的煎茶,而是蒸青紧压茶。 在钱塘之时他便素来喜好这种茶水,以至于到了汴京后青荷都记住他的喜好。 袁先生见到杨秉的茶水上来后,便问道:“文瑜,这青凤髓的味道难道如此回味无穷,以至于去了何家茶坊都会点此茶!” 他们向来去往茶坊,从来不局限于一种茶水。所以对于杨秉这种选择才会有些不解。 杨秉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我只知这凤髓香,其他茶水入了我口中我也辨不出好坏,岂不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了吗?” 浊石先生也笑着说道:“文瑜这般,便是少能尝到这天下间许多的滋味了!” 这半遮面推出的果子,与钱塘时所卖的大致相同,如梨条桃圈、蜜饯雕花、碧涧豆儿糕、鹿鸣饼等这些在钱塘时便常常吃到。 他坐在这里,自然目光不自觉的打量起了茶坊里的环境,墙上挂着字画以他现在的鉴赏水准,也能勉强看得出几位前人之作。 焚香的味道并不浓郁,置身在此地的确是一处绝佳的会友闲谈之所。 “浊石先生,袁先生” 杨秉背对着外面并未见到有人走至了跟前,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却是何景与杜长风两人作揖打着招呼,在走至跟前方才看见了杨秉。 “杜兄非要与我一起来这半遮面品茶,没想到能够在这里得遇先生!” 杨秉明白何景是一位十分守礼的人,即使你说再多他还是会如此,所以他也已经习惯不再说起了。 何景无论在何处对待杨秉,都会如对待老师一般,这几人也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既然杜长风还有何景也来了,浊石先生自然也邀他们一起落座。 五人落座倒是恰好占满没有了余座,杜长风也点了两杯龙凤团茶,还有一些果子。 只是杜长风的视力倒是越来越差了,看不清事物了,经历了上次他的那幅叆叇被孙三娘打碎后,他行事都注意了许多特别在孙三娘的面前,即使视力不好也不敢贴近说话。 这文人坐到了一起,自然不会唠起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自然要来上一场文学沙龙了,当然这个时代应该被称作文学交流。 何景倒是第一个提起了发问:“上古先贤如孟子有性善论,荀子有性恶论两家学说南辕北辙,各位作何解?” 这种论题自古便是争论不休,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哲学性的问题。 无论是浊石先生还是袁先生都是传统的文人,对此自然不会陌生。 剩下的几位都是今科进士,更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杜长风虽然为人有些迂腐,可是也是能够听得进他人的意见的,如当初与何景争辩之时虽然不同意对方的意见,可是也会去思索对方所说的是否有道理。 杜长风率先回答,一番旁征博引所阐述的论点乃是主性善,觉得人之秉性便是天性就是向善的,就像人的良知就是最好的印证。 浊石先生与袁先生自然也加入了这辩论之中,他们一人持性善论,一人持性恶论都展开了讨论。 他们的辩论并不是街上的叫骂声,用自己的嗓门盖过别人的声音来占据优势。 他们恰恰相反,而是十分平静的慢条斯理将自己观点娓娓道来。 待众人说完便将目光瞧向了杨秉,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作直接回答。 而是说道:“韩非子中所说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这句话显然乃是对性恶论的阐述,韩非子所说的大概意思是三皇五帝时期乃是道德之争,可是到了商周交替之时人们便不相信道德了而是要靠智谋,而当世不能靠道德还有智谋而是权力角力。 他之所以对此有如此颇深感怀,那是因为自己前些日子在柯府中柯相公与自己所说的那番话,还有如今的朝局发出这样的感叹。 一旁的何景有些惊诧,在杭州前往东京的船上,他听得出先生对于孟子颇为推崇。 就像是一个孟子的粉丝,怎么开始攻击自己偶像的言论了。 可是杨秉继续说道:“孟子主性善,而荀子主性恶,皆是因为只得其偏而遗大体,人善恶兼有之,所以人需要有礼法约束人心,我们行事也自当是为善去恶,而刚刚杜兄所言良知在我看来不仅仅是指良善,而是知善知恶为良知!” 他的话并未说完,继续道:“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以黄帝内经中的一句话作为末语,他认为这句话道出了何为人。 第八十五章 曲音误 这茶坊之中的琵琶声,何时也变了曲调没有了初时的婉转悠扬,竟然在节奏上竟一张一驰,形成了一种紧张急促的情绪。 这茶坊赵盼儿经过转型后,面对的群体基本都是文人墨客。 几人的声音虽然并不大,可是声音落地都铿锵有力,掷地作金石之声。 他们几人的辩论声很快吸引了许多看客,这茶坊一下子竟然像是成了稷下学宫一样。 除去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何景与杜长风杨秉都是辞理甚高,作为今科进士他们的水平是胜过大多数读书人的。 且各自阐述的观点都并非老生常谈之论,自然引得众人拍掌叫好。 杜长风起身作揖道:“敢问杨兄,如何至良知?” 既然杨秉说良知乃是知善知恶,那又该如何达到这种品质呢? 孙三娘与赵盼儿坐在帐台里,孙三娘只觉得他们说起来如云山雾里看不明白,虽然过去一直督促子方读书,可是她却不懂什么是学问。 而赵盼儿却不同,她本就是官宦子女耳濡目染,且私下里也是时常诵读圣人文章,当初在钱塘之时还曾为欧阳旭校正文章。 她的目光如水一般涟漪,倒不是佳人仰慕才子,而是钦佩其才华不由感叹着论才具欧阳旭不如他远矣。 两人同是同榜进士,且名次贴近不由得将两人放在一起来比较。 她的感情早已经不如当初那般炽热不顾一切了,也不会因为仰慕对方才华便心神附着在别人的身上。 被伤过一次的她更加理智和克制了,她笑盈盈道:“三娘再给他们上些水晶凉果,还有蜜饯雕花!” 这些都是些茶点,他们如此这番自然是为茶坊平添了不少生意和关注。 杨秉同样起身作揖,杜长风所说的乃是至良知,就是如何达到这种境界。 杨秉掷地有声的答道:“格物!” …… “听说新开的那间半遮面,有状元郎与几位好友论道!” “真的吗?此等盛景我岂能缺席,同去,同去!” 不仅仅一间茶坊,还有一些酒肆之中的读书人也有听闻于是纷纷前往。 这马行街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这种纷杂的地方何时来了这么多文人。 开设在这里的酒楼掌柜都翘首以盼,甚至还让店里的伙计在外揽客,这汴京城的文人向来挥霍钱财不在少数。 那些茶汤巷茶坊的掌柜见客人竟然流失如此严重,在拦住一位老客方才得知了缘故。 心中呜呼哀哉,感叹那见半遮面可真是运气好竟然能够赶到这种场面。 还有那马行街的酒楼,那街边揽客的伙计的声音并无人管顾,可是他们却不敢去拽这些读书人的衣袖。 看着这大批的文人没有一个进店,伙计面对掌柜的诘问表现的也是叫苦不迭,这事情能够怨得上他吗? 文人向来将斯文体面讲究到了极致,这样的手段不仅拉拢不了客人还会引起别人的厌恶。 这半遮面是上下两层的茶楼,里面进入后有草坪庭院走进去环境并不小,为了营造出古韵意境所以才空旷出许多场地,营造出一种空间感。 只是一下子茶坊内的客人竟然络绎不绝的走了进来,这半遮面没有伙计仅仅依靠孙三娘还有赵盼儿根本管顾不过来。 赵盼儿何其聪慧,从进门的这些客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就知道了大概。 “三娘,不必拦住后面的那些客人,且每人免费供应一盏乌饮。” 孙三娘有些疑惑不解道:“盼儿,如此多的人挤进来我们这里也无处落座,且每人供应一盏乌饮岂不是赔本买卖?” 赵盼儿笑着说道:“三娘,你可知今日罢了这整个汴京城中都该知晓我们半遮面了,这难道还不值吗?” 孙三娘只是一时没有醒悟过来,旋即就明白了赵盼儿话中的意思了。 在一处酒肆之中,一位身着青色深衣气质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在拂须听曲好不悠哉。 这隔间里的小娘子怀中抱着琵琶,看着面前这位中年男子眼神之中满是钦慕。 这隔间里熏香弥漫整室,而那尊香炉的炭火燃的很慢,香味低回而悠长,火势微而久久不散。 男人闭目倾听仿佛是在细细品味曲调,忽得睁开了眼睛说道:“唐大家你今日怎会有错音,常言道宫弦下生徵,徵弦上生商,上下相生,直到少商。但凡下生的隔二弦,上生的隔一弦取之,弦声若是有误,便能很快就听得出来!” 女子起身微微欠身表达歉意,此时倒是曲音误柳郎顾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打开门拦住了一位士子的去路。 那人刚准备动怒,见到面前之人立即作揖说道:“原来是柳七先生当面,实在是在下无礼了!”(梦华录中是柳九) 这青色深衣儒雅男子同样回礼,只听见对面的士子说道:“听闻马行街有一处茶坊名为半遮面,状元郎与几位好友坐而论道,若是迟了恐怕就无落脚之地了!” 那士子说完后竟然告罪一声就离去了,他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即使是状元郎也闹不出此等声势来,即使是一些大儒讲课也无这样的阵仗。 只是若只是一些文章辞理之说,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致,他好曲乐词谱好填词观美人。 一些泛泛而谈的空洞大道理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致,虽然他如此想可依旧架不住心中的好奇心。 他心中暗自想着:“便去看看也好,我倒也想看看今科状元除了文章做得不错,还能说出些何道理来!” 他出自官宦世家,先世为中古士族河东柳氏,年少时便喜好诗词也有功名用世之志。 辗转苏州与杭州都留下了自己的才名,即使在苏杭一带颇具诗才的周祯,在他的面前依旧是被其光芒所遮盖。 可是少年时的功名用世之志,在科举屡试不中,遂写下了《鹤冲天·黄金榜上》将少年时的恃才傲物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一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还有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彻底得罪了官家赵恒,自此之后可谓是功名之路断绝。 杨秉少有才名,且如此年纪便是今科状元他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年轻时期的自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的样子。 在内心里他以一个高处的姿态去评论对方,可是在深处他是存在嫉妒与羡慕的。 若是有功名在身,谁又会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第八十六章 讲学 身后的女子见对方离去后,脸上露出些许苦涩,她乃是教坊的乐籍出身,此次前来想要借柳七官人成名。 那张好好的风光谁人不羡慕,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官家赐的衣服,牵马的人都是有名的柳七官人。 她得不到官家的赞赏,可是若是得到这汴京最会填词的柳七官人的赞誉为她写上一首词,那她也能在这汴京城中扬名。 可是终究机会没有把握住,她跪坐在原地怀中抱着琵琶暗自神伤自怨自艾起来。 这茶坊酒肆之中此刻人数流失严重,看着不断走失的客人他们也只能长叹无济于事。 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店里的客人会被马行街所抢占生意。 这半遮面的茶铺位置在空旷,也架不住这一波一波的客人前来,毕竟也有些凑热闹的人混入其中。 不仅仅是汴京的读书人,以至于茶坊内已经挤满了人,舍弃了桌椅反而选择了跪坐的姿态。 这倒成了宋代般的稷下学宫了,浊石先生与袁先生以及杜长风以及何景都不再出声。 而是由何景以格物至良知延伸开来,一旁的何景向坐在帐台的赵盼儿索要了笔墨还有纸张,他打算将先生的言论统统记录下来。 他神情激动,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坐在杨秉的身边,杨秉的话并没有煽动性可是对于何景而言句句都是醍醐灌顶字字珠玑。 他观眼前的场景,脑海之中想起了一句话洙泗之间杏坛之上,讲习不辍弦歌不辍。 这恍惚间如夫子传道,面对杨秉的言论底下立刻就有了提问。 说话的是一位白衣士子:“世人皆知对父应当孝,对兄长应当悌,可是知道孝悌,但是既不能孝,也不能悌可知文瑜先生所言知行并非一体!” 一位青色深衣的儒雅男子看见眼前的场景,不禁感叹如此这难道是摆出了讲学的架势吗? 他感叹着要知道当初韩愈讲学,都有人骂他好为人师,沽名钓誉可仅仅一少年竟然浑然不惧? 他自然不会觉得一个今科状元没听过韩愈的这等往事,毕竟他从这状元郎文中看到了韩退之的影子。 当然不是内容相似而是文风相似,从文章可以观其人,看得出对方并不是那种喜欢显露人前的性子。 杨秉作揖回答道:“这是因为知和行被私欲所隔断了,世上没有知而不行之事,知而不行,只是不知!” 知孝悌而不去践行就不是真的知晓,只有知而不行非真知,没有知的行,也不是真行。 白衣士子得到了回答后又重新跪坐在原地,这里的桌椅已经全部去除,甚至杨秉等人面前的桌椅也已经撤去方便空出更多空间。 仿佛是真正回到了中古时期讲学的盛况,对于杨秉的话有人嗤之以鼻可又无从辩驳,有人心神向往想要得到他的传授,也有人处以观望细细揣摩。 继续说下去,这一天一夜恐怕也回答不完这座下士子的问题。 所以杨秉还是选择了作揖离开,继续下去也不知何时才是结束之时。 而今日之言论,也注定会通过这些士子之口传遍这汴京城。 “文瑜啊,竟没想到你在如此年纪竟然能够提出这样的言论来!” 袁先生收拢折扇不禁感叹道,这样的感悟他决计是说不出来,也感悟不到的。 与众人告别而何景手中所记录的文稿,也有一些士子私下去抄录。 而何景也并不吝啬,十分大方的分享出来他觉得先生的言论应该被更多的人熟知。 而远在深宫内的皇帝赵恒此刻一脸忧容,在殿外来回踱步。 太子病倒了如今初愈他每日都会来到殿内探望,如今的独子已经并非升王,已经被他立为皇太子了。 他已经再也无法承受一位父亲经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他的身体也已经大不如以前了,这个天下需要自己的儿子来继承皇位。 身边的内侍瞧出了他的忧虑说道:“官家日日为太子殿下祈福,昊天玉皇上帝感怀您的仁善才会使太子殿下身子康复!” 赵恒笃行道教,甚至还册封天师为其修缮道观,谈玄论道大肆册封神明,如内侍口中的昊天玉皇上帝就是赵恒所加封。 这本是儒家体系的至高神,是因为赵恒的缘故才变成了道教体系的昊天玉皇上帝。 东汉大儒郑玄曾说:“上帝者,天之别称也”。在儒家之中也有天人感应之说,不过延伸到了如今儒者口中的天乃是理。 果然赵恒听见身旁内侍的话眉头也舒展了许多,竟然还主动问询了起来:“最近这汴京城之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他虽在深宫,可是对于民间诸事也是十分上心的,为的就是底下群臣蒙蔽上意。 作为一个君王可以接纳群臣的谏言,但是不能允许被视作一个瞎子和聋子。 内侍见赵恒的情绪平稳了许多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如他能够在官家跟前权势自然大过宫里的其他内宦。 可是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刑不上士大夫可他们仅仅是宫里的家奴,生死可都是官家一言决之,所以在宫里自然如屡薄冰。 内侍谄笑着缓缓开口说道:“臣听闻近几日在马行街的一处茶坊名为半遮面,倒是发生了一件轰动的趣事!” 这宫里只有没有品级的内宦才会自称奴婢,这如这样有品级的内官都是自称臣。 赵恒口中呢喃着:“半遮面?倒是一个颇有意境的雅名,是何趣事快快说来!” 内侍继续说道:“状元郎与几位好友讨论起了孟子的性善论还有荀子的性恶论,几人表达了各自的观点!” 赵恒道:“那杨秉是持性善论还是性恶论?” 内侍自然明白这些日子,官家对于这位状元郎十分关注。 他恭敬的回答道:“状元郎言孟子主性善,而荀子主性恶,皆是因为只得其偏而遗大体,人善恶兼有之!” 赵恒道:“这倒是新的论点,可此事为何在这汴京引起轰动?” 第八十七章 东宫官 他是御极数十年的官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自然清楚仅仅如此在这汴京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要知道上一件在这汴京引起大大轰动的,还是朝中宰相更迭的各种猜想,而这种事情内侍自然不敢在官家面前言说。 内侍继续说道:“可后面的局面成了状元郎一个人的讲学了,引得这周边的酒肆还有茶坊士子纷纷前去,且状元郎对士子的提问都有条不紊的一一作答!” 能够在官家身边服侍的内侍,可不是目不识丁的人,否则也不会转述这些话时描绘的绘声绘色。 赵恒听到他的话果然眉头微微上挑,他本就欣赏杨秉的才华,可是他并不喜欢恃才傲物之人。 若是仗着些许才华便在这汴京城高谈阔论,绝非务实之人是不能加以重用的,这也是当初柳永会遭受训斥,而周祯得到的是勉励的缘故。 内侍眼神微微示意,在玉石台阶下的内宦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立刻躬着身子手里拿着几张书稿递给了他。 而内侍又躬着身子说道:“官家这些便是状元郎在那半遮面的一些言辞,由他身边一位好友记录了下来。” 赵恒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喜怒,反而十分平静的翻阅着书稿。 赵恒只见书稿里面多是以对谈为主,其中还有那士子对于言谈的自我理解在其中。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逐渐舒展,对于其中的许多理论还微微颌首表示认同,可有些地方同样也会皱眉并不认同。 他自身的文化素养也是很高的,并不会闹出不通其意的玩笑话。 “心即理,知即行的言论的确新颖有意思,有种独辟蹊径让人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杨秉的才具比起那些鸿儒也不遑多让了!” 他抵掌大笑自然看得出心情愉悦,笑着说道:“难不成这杨秉要成一代文学宗师吗?可我更惜其才,我更希望他是我大宋的名臣,不仅仅是名士而已!” 心中的忧虑也少了些,像是以问询的语气说道:“听说柯老儿的儿子,他的老师乃是杨秉?” 内侍立刻答道:“回官家的话,柯相公的嫡子柯随听说有状元郎教导学问,在太学的诸生中成绩进步神速!” 柯随如今学习时间尚短,自然是不可能在太学这学府内名列前茅。 赵恒笑道:“柯老儿可真是好算计!” 不知道他是在说以杨秉作为老师是好算计,还是为自己政治投资作算计呢?可能二者兼有,但是作为帝王其他人又怎么会轻易揣测得了他的想法。 “杨秉的官职可定下了?我觉得以杨秉之才,教导太子倒是恰好!” “你觉得立杨秉为东宫官如何?” 内侍自然不敢回答,这东宫官乃是太子的老师,担任辅导教育之责。 这是多少文职官员梦寐以求的职位,而杨秉以状元之身初次授官就是东宫官这怎么不令人嫉妒和羡慕呢? 如今官家只有一个儿子,将来太子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要将来太子当政作为太子老师就一跃成了真正的帝师。 作为一个内侍岂敢应答,他与那杨秉非亲非故为何要担此风险。 不过此事赵恒倒是记挂在了心里,作为一个皇帝他富有四海,可是作为父亲他只盼望孩子安稳成长。 自然是想将所有好的都给他,此刻他的手中紧攥着纸稿,而内心却不知在想着何事! …… “赵娘子,如何?有了我何四在中间为你奔走,这客人可是源源不断!” 一个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小胖子,此刻眼睛却是面露精光。 原来这半遮面能够一下子将噱头打出去,那是因为有何四在中间宣扬,这才将事情发酵起来的。 早就在店里有这趋势萌芽之时,赵盼儿就精明的找到了何四,让他和手下的一帮人帮忙吆喝吆喝。 赵盼儿嫣然一笑道:“这是给你的酬金!” 何四接过钱财,立刻嘿嘿笑道:“赵娘子这种事情,下一次记得还来找我!” 一旁的孙三娘瞪大了眼睛,说道:“盼儿,这竟然是你的主意?” 孙三娘没有想到今天茶坊来了这么多客人,原以为都是冲着这状元郎的名声,没有想到是盼儿的主意才吸引了如此多的客人。 今日弹了一整日了,宋引章怀中抱着琵琶眉宇间也有些疲惫,不过眼神中也是露出喜色。 因为从今日起,这半遮面的名声就在这汴京城中将宣扬了出去。 赵盼儿笑道:“我也未曾想到会吸引如此多的读书人前来,我不过是借用了杨秉的名声而已!” “若是他知道,不知会不会怪罪我们?” 孙三娘还有宋引章脸上也露出了忧色,虽然她们来到了汴京对方对几人都是照顾颇多。 可是他毕竟乃是今科状元,即将授予官身是真正的士大夫行列的人了,被人利用心里自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适的。 “我们等茶坊闲暇了我亲自上门赔罪,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盼儿,我们三人本就是一体何事都得一起承担,且杨秉性情豁达,想来也不会过于苛责我们。” “盼儿姐,何事我们都是一条心!” …… 何四怀里揣着钱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些,走路也是比起平日里步子都迈的大了些。 “何四!” 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他本能的就将手护在揣钱的胸前。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衙内,他谄媚的笑着说道:“衙内有何吩咐,我何四一定去办!” 这池蟠想要与那杨秉结交,可是去了府中几次拜访都不在府中,且门前还站着一个恶汉,他们一群人一起上也不过旋即功夫就败下阵来。 听闻这半遮面杨秉在里面,他打算也耐下心来不像上次那般冒失,可是和其他士子跪坐在地上的时候。 不仅仅身体发出了抗议,那些辩论也让他听得头疼。 于是仅仅须臾的功夫他就从茶坊里出来了,恰好瞧见了手下的何四行踪诡秘。 于是才在这里将他给拦了下来,他吆喝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如果敢欺骗本衙内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第八十八章 拜访 他池蟠作为这东京十二行的总把头,想来也是差不了这所谓的今科状元郎。 他是读书人里的行首,那他也是这经商之中的行首,这两相比较不是相差不大嘛! 可是自从在街上说了有机会上门拜访,找人打听到了杨秉的住处后,便想上门拜访没曾想一直受阻。 看着自己衙内的目光,何四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这里没有什么妙计而是铜钱。 “我替这半遮面的赵娘子宣传,所以她给我酬金就这么简单!” 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池蟠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 力道并不重,可是何四却是囫囵的团团转口中还哀嚎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一脚有多重呢?见他这幅模样池蟠的气也消了大半。 何四也从地上爬起身了,谄笑着说:“衙内,我去帮忙这半遮面也是为了帮衙内的忙!” 池蟠瞪大眼睛说:“你莫不是将我当作傻子不成?你背着我赚钱,难道这是为我挣的?” 何四身子一下子推后了数步,死死的护着手里的钱还笑着道:“衙内怎么会看上我手里这些钱,我听说一个消息一定能给衙内帮助!” 明明语气上完全放心对方,可是死死护住钱财的样子却是妥妥的不信任。 这倒不是平日里池蟠会抢夺手下人的钱财,而是何四自身守财如同护食一样。 池蟠一只脚踩在高一个阶梯的石阶上,身子更贴近何四几分道:“尽管说来,莫要卖关子!” 何四那有些圆鼓鼓的脸此刻却是十分认真的低声道:“我听说这半遮面的赵娘子与那杨秉乃是熟识,只要我们与半遮面关系好了那状元郎不就将衙内也视作好朋友了吗?” 池蟠眼中一亮,说道:“好” …… 如今的半遮面生意愈加红火了,自从经历了上一次杨秉在半遮面讲学,一些推崇他言论的学子,好似将这里视作了论道的地方。 也有许多士子,还有一些附庸风雅之人都会来半遮面。 有人将杨秉的那番言论身心之学,将此贬低为佛道之流,乃是歪曲了圣人的言论,违背了圣人的教义。 甚至更有甚者,还有喊出当诛少正卯认为他的言论会迷惑现在的读书人。 如这样极端言论之人自然没有太多理会,当朝还未出现过因言而论罪的士子读书人,而且其身份还那样的读书人。 当然有贬低也有抬高的人,也有士子听完那番讲学后将此奉为圭臬,认为杨秉所言就是《大学》之中“止至善”之教。 赵盼儿见店内正空闲时,与孙三娘说道:“三娘,你和引章多看护一下,我去一趟杨秉府中为上次之事上门致歉!” 他父亲对于她的影响很深,她认为杨秉的如此相助那么便是朋友,而朋友之间便如清风徐徐,清远无暇的。 孙三娘也说着:“我也与你一起吧!” “不了,店里若是我们都走如何能够忙活得过来!” 孙三娘笑着眼神看向一旁正在忙碌的几人道:“不是还有他们吗?” 为首的憨憨的胖子何四也笑着迎向孙三娘的目光,自从有了他们店里的事情都轻松了许多。 赵盼儿笑着说道:“只有三娘你才能支使得了这些人!” 孙三娘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急忙跑到了后厨拿出了一个捧盒。 “这些都是我做的一些茶果,还有一些新式的点心,杨秉一定都没有尝过就当是我们赔罪的诚意了!” 赵盼儿笑着说:“还是三娘考虑的更加贴切!” 说着接过了孙三娘手里的捧盒,在门口租了一辆马车,这马行街人来人往且这里原本就是一处养马的地方。 而如今已经是卖马的地方,马市绝对是高端奢侈的消费场所,搁在后代如这样的地方就是售卖豪车的场所了,且这里还有售卖戎马。 所以在这里“马的”是十分常见的,孙三娘在门口目送着她的离开。 这马行街至城南的杨秉府邸并不远,马车穿过人流不息的街头,来到了城南下了马车她交付了三百文钱。 之所以如此昂贵的缘故,那是因为马匹自身也是十分昂贵,有人在华州买上一匹戎马需要二十贯,而在马行街市场上所卖的马也并不便宜。 马车到了外城从陈洲门由东向南的戴楼门,而这旁边还有一座南薰门,可是驾驶的马夫可不敢在这里经过。 因为南薰门正对着御街,赵盼儿问道:“为何不从南薰门经过,距离南城不是更近一些吗?” 她看着这扇门,觉得十分气派粉白墙,红门楼,金门钉,看起来就像是皇宫中的大门一样。 马夫说道:“赵娘子,这南薰门在民间百姓的心中这就是官家御用门户,忌讳颇多所以我们还是避开更为妥当!” 赵盼儿听到她的解释也不再说什么,到了南城后穿过了北街马夫停了下来。 赵盼儿瞧了一眼知道已经到了杨秉的府邸了,她手中提着捧盒向那府邸走去。 这里的府邸比起内城的朱雀街相比房价并不逊色,这街道北便是国子监,而西边的武学巷就是贡院。 这无论是国子监还是贡院都十分特殊,国子监就是宋代的教育局还有顶尖大学两个身份。 她来到了门口,敲了敲门上的铜环里面听见了动静。 没有过多久就有人打开了大门,看见她后连忙说道:“原来是赵娘子,这边请!” 打开门的是青荷,她性情内敛十分守礼让人一眼瞧去就知道这是大家门户的使女。 “郎君,赵娘子来了!” 在书斋的杨秉听到了动静也随之放下了手中的笔,暂且搁置在了一旁。 他这些日子从经历过了上次之事后,他开始将自己的言论进行汇总还有统一。 听见外面青荷的声音,听到赵娘子三个字的时候心中难免会有一丝触动。 虽然面如常色可是脚步也不免有些急促了些,他自顾自的整理了一下衣冠。 当他从堂内走了出来,刚至环廊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来到了中庭。 第八十九章 授官 莫名的紧张感不知从何升起,突然看见这个身影就这么立在庭前,目光遥遥而望倒是让他有些局促了。 距离上一次令他如此无措,还是在崇政殿面前官家之时那样的窘迫。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是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就化作一幅云澹风轻的模样。 他缓缓踱步从环廊上踏入了中庭,而立于中庭的赵盼儿本来心中有些歉意,想要说出一些客套话,可是看见杨秉这幅模样这话到了口边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个几日前在半遮面里讲学时,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可如今却又是醇厚质朴的模样,少了那天然的隔阂。 这是身份上的落差感带来的直观感受,可是杨秉最为神奇的是立在他的跟前,那些隔阂却又像一层薄薄的纱纸轻易就捅破了。 她忍不住笑道:“杨秉这是三娘给你带来的果子,还有些你没有吃过的口味!” 而杨秉也不知为何,蓦得就松了一口气笑着接了过来,从捧盒中轻轻拿出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道:“嗯,好吃!” 他将手中的捧盒拿给了身边的绿珠,绿珠接过后便拿了下去。 赵盼儿只觉得自己却是第一次认识杨秉一样,原来他也有笑的如此灿烂和没有任何拘谨的时候。 “杨秉,前几日你在半遮面讲学的时候,那些士子聚拢而来都是我的主意!” 她觉得无论如何这样事情都要说出来,无论是责骂还是什么她都愿意应下。 可是却只见杨秉展齿一笑:“盼儿姐,你这是想要让我感谢你吗?” 赵盼儿嗫嚅道:“没有杨秉,我的意思…” 她话还未说话像是醒悟了过来,眼睛不解的看着杨秉道:“我利用你的名声,为半遮面扬名难道你不生气吗?” 杨秉道:“既然帮到你了就好,而且盼儿姐你不是特意上门同我说了吗?” “如果你不上门送上三娘的这盒糕点我恐怕会生气,难道我的名声都换不来一盒糕点吗?” 这是一句玩笑话两人的气氛不似初时的窘迫,两人这样独处还是第一次。 而且赵盼儿在来之前心中的腹稿来到了这里,一句也未曾用上。 “请!” 杨秉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自然不能一直现在这中庭闲聊。 两人一同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书斋,他的身边多亏有青荷在身边,才能为他整理那些凌乱的书稿。 否则赵盼儿看到的就是桉几上凌乱的纸稿了,而搁置在最上面的纸上笔墨尚且未干。 青荷跪坐在一旁正在使用茶具为两人备茶,因为杨秉素来喜好青凤髓,所以家中常备的都是这种绿饼茶。 赵盼儿还未坐下,笑着来到了青荷的身边说道:“青荷我来吧!恰好给你家郎君赔罪!” 青荷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应下而退开,而是目光看向了一侧的杨秉,见他点头后方才退开。 还十分恭敬的说道:“那便有劳赵娘子了,我家郎君最是喜爱你点的茶!” 杨秉倒不是不知礼,而是他明白若是不让赵盼儿亲手施为,那么她心中便难安。 他一直在这种事情上做得不错,当初他没有直接将院子让赵盼儿三人去住,那是因为不想让她们有任何心理负担。 如今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样能让她的心底歉意也会少一些。 这茶具一应俱全,这点茶不同于煎茶两者有鲜明的区别,而点茶的兴盛那是因为“斗茶”之风盛行。 赵盼儿跪坐在那里,茶壶之中的水早已经煎的正沸,只见她研细的茶末倒入茶盏中,紧接着倒入少许沸水。先调成膏,再注入壶中沸水,将茶末调成浓膏状。 一只手轻轻提起水壶,以一个轻微的幅度向盏中点水,只见她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那如绿膏一样的茶面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另一只手用茶先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茶汤泛起泡沫。 整个过程慢条斯理,等到一套工序完全后她方才缓缓端起茶盏。 来到了他的跟前:“还请状元郎原谅我的不良用心!” 杨秉只得无奈接下她手中的茶盏,入口回味清冽甘甜。 整个茶盏聚香藏气味道久久未散,即使茶盏之中已经并无茶汤可是味道却未彻底散去。 落座以后,两人之间杨秉也少了些窘迫更多了份从容。 赵盼儿眉宇间都带有喜意,比起外面的春日更加明艳一些。 “那日听闻你所说的止至善之教,合圣人之教却也多了延伸,想来你对圣人的教诲已经做到了豁然贯通矣!” 杨秉有些好奇的目光看向她,若非有所感悟是难说出这番话来的。 赵盼儿瞧出了他目光的疑惑,于是笑着说:“你是不是疑惑,我仅仅一介商户却能听懂你们读书人所说的话中深意?” 杨秉立刻说道:“盼儿姐,我绝无半点贬低你的意思!” 他并不是一个以身份高低去抬高或者贬低一个人的那种人。 她神情像是在回忆与追索:“曾经我也是官宦子女,父亲因为在宋辽议和之际私开城门,杀退了挑衅的北人救了关外的百姓!” 继续说道:“可是私开城门是大罪,父亲落罪后我们全家抄没,我也因此没入贱籍后来是有了官家的守恩令,这方才脱籍!” 这民间多称呼其父为阿爷,只有官宦之家才会称呼父亲。 她的那段过往或许在这东京城无多少人知晓,可是在钱塘却不是什么秘密。 她愿意在杨秉面前揭开这份充满伤疤的过往,已经将他视作亲近之人了。 因为她从对方眼中之中,不仅仅没有看到贬低和疏远有的只有怜悯和同情。 他的确没有想到赵盼儿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难怪观其言行并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出身,处事都是显得如此举止大方得体。 这是千年前的宋朝,不是教育普及化的后世,文教尚未兴盛如此。 杨秉肃然起敬道:“守职而不废,处义而不回,见嫌而不苟免,见利而不苟得!” 此话的意思是恪守信义而不稍加改变,身居正义而不反顾。虽处嫌疑之地而不希图苟且获免,见到利益而不通过不正当的途径去获得。 这是一句极高的赞誉了,赵盼儿没有想到杨秉会给予父亲如此高的评价,不禁有些无语哽咽了。 她读书甚多并不差于一些士子,这是出自黄石公《素问》正道章。 杨秉想起了一些较为急迫的事情,于是问询道:“盼儿姐,可有卖给家父一幅夜宴图?” 赵盼儿颌首说:“说起来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启口,当初我将这幅画给了欧阳旭,所以便托人临摹了一幅假画交予了令尊!” 杨秉面露忧色道:“如今皇城司也正在查那幅画的下落,想来其中定然是藏着什么秘密!” 那皇城司的顾千帆只与自己说起画,可是却并不言明背后藏着什么秘密,自己若是追问那就步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也更加印证了自己身上有画,或者说有关于画的消息。 没有想到这幅画会落到了欧阳旭的手中,能够令皇城司插手其中事情定然不简单。 赵盼儿想起当初在钱塘茶坊的时候,的确有见到了两名皇城司中人,且听其中一位的语气想来是来自东京。 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将自己串联进来,自己曾卖画给杨运判这件事情皇城司并不知晓,否则自己是不会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她心中一想还是将夜宴图从欧阳旭那里索要回来,不能因此而连累杨秉一家,毕竟她听闻皇城司在钱塘侦破市舶司贪腐大桉,那么这幅画是否也与此有关呢? 她神情坚毅说着:“我去向欧阳旭要回那幅画,我和他直接应该有一个真正的了断了!” 杨秉说:“现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否知晓这画中秘密,你贸然前去太过危险我陪你一起!” “你若是与我一同前往,那才会让他看出画中的底细来!” 杨秉觉得还是不放心,说道:“我让吴六哥在暗处陪你一起,以防你遇见危险还能保护你!” 这幅画若是不拿回来,赵盼儿就一直在这漩涡之中,以他如今的身份根本难以护持。 这皇城司出动定然不会是一件小事,只有将那幅画拿出来才能平息这场乱局。 …… 作为今科进士的前三名,需要进宫由官家当面授官,三人身着蓝色罗袍由内官的指引,一路穿过了东华门走进了崇政殿的官道上。 三人由名次高低排列杨秉站在最前列,并没有看见身后的欧阳旭神色有些局促和慌乱。 前些时日赵盼儿曾上门索要之前所赠予的三样物件,可是他一样也拿不出来只得想要借用厢吏驱赶出京。 可是他没有想到赵盼儿身边竟然有杨秉随从相随,那厢吏固然是受欧阳旭的钱财恩惠,可是今科状元郎他哪里得罪的起。 所以还没摆出官威就悻悻离开,而他身后的小吏也是避之不及。 这今科进士只要经过了授官可就是官身了,他们这种小吏哪里能够得罪的起! 欧阳旭脑海之中犹回荡着那一句:“那幅画事关江南官场的泼天大桉,三天之内若是交不出此画,你这探花也就做到头了!” (原着中因为有顾千帆的缘故才知道此画来历,这个时候是经杨秉之口告知的,所以剧情才会延后。) 突然前面有一舆轿经过,最前列的杨秉看得真切上面坐的明明是一老道,看起来仙风道骨此刻正闭目养神的状态。 对于他们视若不见,这舆轿本该是皇室王公所用,没有想到一老道竟然有此殊荣,看来当今官家向道之心果真如传闻一样。 只听见前列的宦官说道:“停,行礼!” “这是承天观的通玄仙师深受官家尊崇,特赐宫中舆轿!” 见到宫中舆轿是要行礼的这是规矩,自然不是因为对方所谓仙师的身份。 三人的神态各异,杨秉面色如常并没有情绪变化,而作为榜眼的沉嘉彦面色不愉,显然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一份折辱,而最后面的欧阳旭则是忧心忡忡。 三人在一路指引之下,终于来到了崇政殿的门外,众人只得驻足在此了。 “各位稍等” 内官说完后便打开殿门走了进去,而里面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欧阳旭听见里面官家那怒斥声心中更加的忐忑了,倒不是惧怕“天威”。 而是更像做贼心虚,因为里面所说的正是江南官场的那场大桉。 没容他多想,便听见内官大声喊道:“宣今科一甲进士杨秉等三人觐见!” 话音结束后还有大声且悠长的尾音,杨秉三人正了正衣冠进入了崇政殿内。 三人分别站开,作揖行礼道:“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恒此刻正闭目养神,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听见今科士子进来后,方才睁开眼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怒斥的愠怒。 他当了数十年的皇帝了,这点表情管理自然还是做的不错的。 他的目光扫向下面的三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平身!” 此刻正低头望着地板的杨秉这才抬起了头,这宫内规矩森严可容不得半点差错,随便的一个失礼就有可能挂上一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赵恒如话家常一样问起:“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平日里可有什么闲趣啊!” 这好在三人的年纪并不大,若是这三人之中混入了一个老翁,想来赵恒再用上这一句青年才俊恐怕就不合时宜了。 这样的发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秉没有想到官家不问学问,倒是问起了兴趣爱好! 按照规矩自然是他第一个发言,而座上的赵恒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杨秉,他也很好奇这状元郎平日里除去读书还有什么闲趣。 杨秉作揖答道:“微臣平日里喜好书法,书法一道颇有研究!” 这也是他唯一一项可以拿出来作为专长来说了,毕竟这加分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第九十章 京官 赵恒手结太极阴阳印,目光柔和看起来便十分和煦。 “状元郎竟然有这等雅趣,这习字有磨练性情的作用,倒是养成了如今稳重的性子!” 赵恒面露笑意丝毫不吝啬于夸奖,他除去崇道之外,便是好文学和好书法了。 且二者造诣颇深,他的楷书有皇室的那种端庄典雅之气在其中,可以说杨秉的这喜好也让他生出了志同道合之感。 作为榜眼的沉嘉彦心中叹了口气,书画之道他也擅长可是如今已经是珠玉在前,他再说也只会被认作是附合。 心高气傲的他怎么能够容忍,在他的心中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文章逊色于状元杨秉,这文人相轻自古有之。 他站了出来,作揖行礼道:“微臣对岐黄之术略知一二。” 皇座之上的赵恒微微颌首不置可否,和刚刚的态度截然不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医师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中九流,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工也。 可谓是道尽了其中辛酸,赵恒对此无贬低之意也无此爱好当然是一脸无感。 这两人言罢终究是要轮到欧阳旭了,身着蓝色罗袍,头戴幞头的他此刻却是冷汗涔涔。 若是在京中一日,随时都会被卷入这江南大桉之中,自己在局中一日便要担惊受怕一日。 就像是脖颈处放有利刃虽然有倾覆的危险,他的目光看向殿内的一景一物还有注意到了此刻官家的手印。 果真是与传闻中所言一样,加之在崇政殿宫道上那老道人竟然官家亲赐舆轿在宫中通行。 赵恒看向一旁的欧阳旭神色也是颇为柔和,若不是太子前些日子病了,他就要应了高妃的意亲自赐婚了。 所以也不似榜眼沉嘉彦那样语气平澹,温声问道:“探花郎,我听高妃说起过你,你说说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欧阳旭立刻站了出来,作揖说道:“回官家,微臣平日并无喜好,唯喜诵读这三千道藏,研习黄老之术!” 此言一出距离他最近的沉嘉彦身子退开了数步,一脸嫌恶的表情,显然欧阳旭此举无疑是挂上了一个曲意逢迎的标签了。 上一个如此做的人如今已经是臭名昭着了,可是对方已经在官场之上迈出了许久了,初入官场时也是以清流自居的。 这朝中并无根基,就已经将整个清流一系划出了一个鲜明的界限。 而杨秉眼神之中短暂的诧异就恢复如常了,对于欧阳旭做出这个决定有些意外,可是也明白对方的用意。 吴六护送赵盼儿回来后,将事件始末都告诉了他,自然也明白欧阳旭如此做的用意所在了。 果然在皇座上的赵恒面露喜色,也提出了考量而欧阳旭也是对答如流。 这自然不是欧阳旭真的兴趣广泛,而是在前一日便花钱从皇宫派来的内侍口中得到的消息。 他夜中便有意的背诵了几本道经,他毕竟乃是探花出身,背几本道经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恒听到欧阳旭对答如流果然喜笑颜开,对于他更是连连称赞。 比起刚刚对于杨秉的赞誉更盛,自太宗以来便是用黄老之术稳定政局、安定社会。 所以数代帝王对于道教都是十分推崇,欧阳旭对此不仅仅是内宦的一些话还有自身的了解。 包括对于赵恒封禅泰山之事也是详细说来,他并非赞颂其功业而是夸赞当时所书之青词。 这封禅泰山可能到了后世方才是一个笑话,可是在如今却是赵恒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 欧阳旭有意提及自然是让他身心愉悦,这马屁也是拍到的恰到好处。 “朕最近想要在西京新建的紫极宫赐匾,想让抱一仙师为宫主,如今还少了份敕书,你说说看该如何拟定啊!” 这虽然是问询可同样也是考量,作为帝王怎么可能被你一两句就给诓骗了呢? 若是你拒绝或者写不出来,那么刚刚的那些赞誉都会化作雷霆怒火。 可能今日就不仅仅挂上一个蛊惑君上,还得加上一句欺君之罪了。 欧阳旭自然不会做无准备的事情,面如常态作揖说道:“请官家赐笔墨!” 看起来像是成竹在胸了,眼神之中没有任何的怯意和退缩。 杨秉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欧阳旭,这青词可也是十分考验水平了,并不是文章做的好就一定能够写得了一手好的青词。 欧阳旭执笔略一思索便有了思绪,一字未改笔不加点一气呵成。 他书写完毕后,身边的内宦立刻将书写好的纸张递给了皇位上的赵恒。 赵恒眼神扫去,虽然说不上十分惊艳但是却颇有功底,他笑着说:“文采斐然,果然无愧于探花之名!” “探花郎,你欲往何处为官啊!” 欧阳旭立刻作揖道:“昔有广成子跟随轩辕黄帝,今臣愿效彷之!” 可想而知欧阳旭今日此番话传出,这朝中清流定然共同抵制。 如王素这般揣摩上意的小人,如今也不敢在官家面前直接说出这等话来。 这直接是将官家比作三皇五帝了这是对于君王最高的赞誉了,还有成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 “好,那我便封你为着作左郎紫极宫醮告副使!” 这着作左郎本是京官,可是欧阳旭后面加了一个尾缀,其含义就大大不同了。 欧阳旭谢恩后便退回原处,紧接着赵恒的目光看向一旁稳重的杨秉。 对于杨秉的授官,朝廷之中早已经有了考量,将作监丞,监兖州酒务。 可是对此他并不满意,也并没有如欧阳旭那样问询而是由身边的内宦宣旨说道:“今科一甲进士杨秉,授任太常寺奉礼郎。” 听起来是降职可是二者却显然不同,任何人去选择都会愿意选择太常寺奉礼郎,而不愿意外放兖州任那监丞。 太常寺奉礼郎从八品官职,而监丞则是从六品。 太常寺奉礼郎是专门负责朝会、祭祀时引导君臣次序及礼仪的官职,要做得称职必须要有广博的知识才行。 杨秉领旨谢恩,他心中有些感叹当初在柯府的时候柯相公问自己想要外放何处,他当初没有回答,没有想到竟然给自己留任汴京了。 本想着会在地方待上几年再回到汴京,没有想到直接成了京官。 这种恩情不可谓是不大,事后他需要亲自赴柯府道谢。 一旁的欧阳旭看着杨秉眼神中流露着嫉妒之色,他为了躲避赵盼儿的诘难需要逃往西京那种地方。 任那宫观官,不仅仅断了自己的青云之路,还要去往西京那种苦寒贫瘠之地。 看着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暗自发誓:“将来我一定还会再次回到汴京,要比你更加有权势!” 沉嘉彦颇为嫌恶的与欧阳旭拉开距离,与杨秉较为贴近。 十分自然的搭话说道:“杨兄,听闻你曾经与欧阳旭也曾是挚交,因为志向不合所以割袍断交!” 这种风闻如何传出来的杨秉也不知晓,他明明从始至终与欧阳旭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何时成了他人口中的挚交了。 可是这个时候若是摆明他与欧阳旭的关系,更像是急于撇清关系的人,所以他只是澹澹回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出自《论语·卫灵公》:“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番话也是回应沉嘉彦的话,与欧阳旭志向不同,不会与之相交! 而恰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与杨秉擦肩而过,身着绯袍曲领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带,头戴幞头腰间配有佩鱼袋,着乌皮靴。 这宋朝官职五品以上服朱,杨秉记得这顾千帆并未至五品,不过稍作思量也就明白了朝中向来有许借绯的传统。 就是未至五品也能身着绯袍,杨秉看着此刻的顾千帆觉得与往日所见截然不同,少了平日里的煞气多了士人的清贵。 不过两人也仅仅是眼神短暂的交接后,便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看似踏入了清流的道路上,可是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作为清流的领袖柯相公也会用王素那样的小人。 清流也有结党拉拢人心的作为,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以圣人的教诲和价值观要求着的清流,这样的行为和小人又有何区别。 那借鬼神晋身的能臣,和那欺上瞒下的五鬼之辈不过是真小人,那这样的清流又是什么伪君子吗? 如今初授官身,还未踏入官场那种压抑使得他心中沉闷。 以往老师对于他的教诲,自己是否能够一直坚守与秉持呢? 明明被授官可是却是神情萧索,没有所谓的意气风发。 自己将来也要与那群仁义礼智信包装下的人,虚以委蛇下去吗? 这崇政殿的宫道显得格外的长,一直走不到东华门。 今日欧阳旭的行为对于他感触颇深,因为推己及人的去想过,若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会如何去做,是否还能继续保持本心。 吾日三省吾身,他时时刻刻都会做到自省,方能做到不忘初心严于律己。 第九十一章 强本弱末之论 自己如今从外放地方,变成从京官开始上任柯相公对他的提携之恩他必须上门道谢才是。 如今这一甲进士前三名之中,他留京任太常寺奉礼郎,作为榜眼的沉嘉彦将作监丞,监兖州酒务。 不过原本由吏部拟定的应该是将作监主簿的职务,权知丰城县事,是一个七品试衔的官位。 唯有欧阳旭领了一个着作左郎紫极宫醮告副使,也就是人们所知道的宫观官,不仅不是一个清贵的职务,而且还被文人所不齿。 柯府在汴京的内城朱雀门附近的府邸,而杨秉从府中出来后马车需要从国子监北街麦秸巷东穿行。 这里风月场所甚多皆各家都是相邻甚近,如今风气开放,烟花柳巷遍地皆是也是不足为奇。 这国子监可是文人汇集的地方,与之相邻却是有伤风化,可这里来往的客人却又多是文人。 马车行驶穿过了蔡桥方才是见到内城城墙,朱雀门也近在迟尺了。 杨秉从马车上下来,门子并未阻拦便放他通行了,因为他在来之前就递过拜帖了。 且门房知道杨秉与柯府相交甚密,所以姿态也表现的十分恭敬,他们也是会看菜下碟的,若是普通士子他则是摆出一幅倨傲姿态了。 柯随听说杨秉今日要来特意在家中,下人提前通禀后,柯随亲自出门来迎接。 于情他对杨秉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于理杨秉乃是他的授业恩师。 “老师,听说您任职京中,学生在此恭贺了!” 柯随脸上挂着笑容,满脸喜色看得出皆是真情实感。 杨秉让他无需多礼,两人共同走进了门厅之中。 府中的使女也端来了热巾与茶水,杨秉道:“此次前来,乃是特意拜谢柯公的恩情的!” 柯随有些疑惑:“我未曾听父亲说起过!” 杨秉笑而不语,柯随不知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端起茶盏清香扑鼻乃是上好的青凤髓,还记得上一次还是雨前径山茶。 想来是知晓了他的口味,如今特意上的青凤髓。 片刻后柯相公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如今朝会结束后,换下来朝服像是一个温煦老人请杨秉落座。 见到杨秉后笑着说:“文瑜,你今日是以学生来拜见恩师吗?” 两人说是这么多论师生情谊,实际也是可以算得上的,因为柯政乃是科举的主考官,且还是鹿鸣宴的主持者,这一届所有的今科进士都可以称呼他为恩师。 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是,今日上门是借着这层关系拜上门选择阵营来站队吗? 杨秉虽然不是在朝堂磨练过的老狐狸,可对于这浅层意思还是听得明白的。 他慎重的作揖道:“学生此前前来,是为了拜谢柯公的提携之恩!” 柯政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如何不明白杨秉话中意思,他还以为杨秉如今也是走上钻营的路,没有想到会将此事误会到了他的头上。 “你若是真的要谢恩,应该去寻官家而并非是老夫!” “老夫不仅仅没有帮到你而且还横插了一脚,本来官家的本意是授你太常寺奉礼郎兼太子舍人,可是老夫提出异议官家方才作罢!” 这太子舍人东宫职官也可以称东宫官,如今当朝东宫官多是虚职,可是有了这个这个职位,那么他就是东宫僚属,将来的官家最亲近的一部分人。 可谓是一份十分光明的前途,不过面对柯政的这番话杨秉不仅仅不生气反而作揖道谢。 柯政抚须笑着的看着他说:“你难道不恼怒老夫的这番作为,让你断了一条青云路!” 杨秉十分谦逊的说道:“学生听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如今学生在汴京城中声名愈显,此刻再出头定然成为众失之的。” 他自进汴京以来,多是抱着低调行事做事的原则,可是事件的发展却往往背道而驰。 还未进京,他在杭州所书的那一篇与师说便已经传遍汴京,科举结束后他又是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今科状元。 若是仅仅在士林中有名声这是一件好事情,可是在官场之上新人还是低调一些更好。 柯政笑着说:“老夫从不与人解释任何事情,无论文瑜在心中是怨怼还是感激我也并不在意!”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却是比刚刚更加温络了些。 杨秉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想错了,没有想到竟然是官家有意让自己留京的。 因为在他的所想中,他们进宫面见官家授予官职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他们的官职都已经有吏部讨论好了。 欧阳旭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可没有想到自己也成了特殊的那一个。 “文瑜如今也已得官身,汝可曾想过何为为官之道?” 杨秉刚刚饮完茶汤平复思绪,没有想到突然会面对柯相公的考教。 一旁的柯随就像是在课堂上听课的学生一样,认真的在一旁听着不发一言,他觉得每次老师与父亲之前的对答都对自己受益匪浅,虽然初始似懂非懂可是事后却是能够感悟颇多。 他犹记得第一次来柯府之时是来考教他的文章,如今这一次是则是为政之道,也是为官之道。 这是考量他实干的才能,文章做的好不一定为官就做得好,善于权谋也不一定就是为百姓谋福祉的能臣。 杨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何为为政之本?何为治民之纲? 他是否能够做到将文章化作致用之道,他的优势胜在逻辑思维能力远远胜过常人,不仅仅是强大的记忆力,逻辑思维能力同样是他的利器。 他遍观历史上下将能臣统一分析,于是概括出了为官当重在务实。 《韩非子》中有言勐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空谈乃是误国唯有务实去虚才是为政之根本,只有从基础开始做起才能总结经验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若是做文章问为官如何,杨秉定然答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可是如他之前所说上古竞于道德,如今之时代用周礼岂不知时移势易,他不是那种只会空谈的腐儒。 这若是将圣人文章视作教条那方才是如药害人,乃是误人误己的举止。 杨秉作揖答道:“回柯公的话,学生认为这为政之道,治民之纲在于致用务实。” 柯政对于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并没有听见对方泛泛而谈为官之德之类的话,那么他就不算是一个读书读愚了的人。 在柯政的心中只有将自身之才化作致用之道方才是才子,而不仅仅是作为锦绣文章那至多是一个文人。 柯政有些可惜道:“我本想让你外放地方,所为的就是积累为政一方的经验,这样才能深通何为治国之道!” 此话期盼之意不可谓是不大,治国之道乃是只有中枢的相公才能言治国之要。 这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可不是那七品未达的微末小官。 说完后眼神炯炯的看向杨秉道:“文瑜,那你说说何为治国之要?” 如果实在酒肆茶坊,亦或是笙歌不绝的酒楼你若是寻一士子,你与他谈治国之道他定然能与你谈上一天一夜也不绝。 在这汴京城中,士子讨论国政不知凡几可如今这种场合却是来自这个王朝宰相的考问。 多少士子站在他的面前,都会是讷讷不能言的状态,直面这种威严杨秉还是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正所谓居移体,养移气柯政在宰执的位置上待了如此之久,一身威严岂是寻常。 就像是再次回到了科举考试之时,在杨秉看来这宋朝积弱之根本在于弱干之法,因为唐末藩镇割据的场面,所以才以文驭武夺其事权。 “自秦汉之时便有强本弱末之策,迁徙豪强以入关中,武帝时期推恩令削弱宗藩势力,此皆是强干以弱支。” “本朝的强干弱支,乃是削弱地方势力在州以上置路,各路均设「帅、漕、宪、仓」四官分掌地方之军民、财政、刑法、粮食,直接向朝廷负责。可同样因为也将出现冗官的问题,虽然换得安定,可是长此以往定然会使财政拮据,外患深重!” 他见识到了当年的那支带给辽人噩梦的静塞军已经支离破碎,而所谓的“中央军”都是一群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的太平军而已。 他可是知道这个王朝的结果的,百年后能战之军已然寥寥,财政拮据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言论如此笃定,柯政有些惊讶,因为杨秉少有如此言辞激烈之时。 无论何时都是安之若素的模样,少有失态所以看起来就是一个稳重的人。 这也是赵恒看重他的缘故,因为老成持重才是中枢大臣需要具有的品质,无论何时稳重的人都值得托付。 可这并不是策略,而是指出症结所在不过这些问题他们如何不了解。 听到杨秉激昂的言辞说完后,他点了点头听到这里他对于杨秉还是颇为满意的,认为此子虽然对于政见有些稚嫩,可是却是实有经略之才。 柯政抚须叹道:“文瑜如今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不过有些却是言过其实了,如今的辽国即使百年后也不足以成为我宋国的外患,其国内内忧频生积患已久。” 至于一国宰执为何对于他国朝局如此熟悉的缘故,那是因为这两国都各有细作潜伏。 这宋国能够潜伏进契丹细作,而辽国自然也早已经被宋人所渗透其中。 若真是论谍战经验,宋人的经验还是远远胜过辽人的。 如今辽人的细作,多是辽国的一些迁徙的汉人所建立。 毕竟这辽国的前身就是部落统一后方才建国的,你能指望当初一个文明尚未统一的部落组建细密的间谍组织吗? 对于柯政的这番话,杨秉没有继续言说如今宋朝的弊端,并不是后人眼光独到能够发现,而是身在时局中的人都明白。 只是没有寻到解决的良法而已,否则也不会历经多次改革变法,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 而杨秉明白如今看见症结,若是病入骨髓之后方才难以根治,只有寻找到最佳解决的办法才能根治症结。 他没有依靠着后世一些论坛上的言论,在柯政面前侃侃而谈,因为如中医之中所说的望闻问切在思索病方也不迟。 如柯政所言若是为任地方通判,对于他的助益更大,毕竟书中所见皆是虚妄,书中的民生为何?只有亲眼所见了解了病症,方才找到症结和寻到良机。 无论何种改革之法都需得以民为本,可是如今吏部既然已经安排了,无论是柯政还是杨秉都会再多说什么了! 一旁的柯随只觉得老师真得无愧为状元,虽然未曾为官可是指出的那些问题,他听完之后也是深有感悟。 特别对于财政拮据,外患深重八个字记忆深刻,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跟随在老师身后改变这种弊端,即使有重重险阻也丝毫不惧。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从心底涌出了强烈的使命感。 如今他这个年岁,自然是拳拳的报国之志立下豪言也是许多。 倒是如杨秉这般,这个年岁一幅老成持重的样子才是另类,以至于许多人与他相交都忽略了他的年岁。 杨秉从柯府离开后,柯随看着离去的那个背影眼神满是钦佩。 柯政也是感叹道:“文瑜有宰执之才!” 此话并没有与之当面言之,身边的柯随却听得清楚。 柯随听到这种赞誉,并没有那种长辈提到别人家孩子赞叹时的羡慕与嫉妒,反而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应当如此的神采。 在他的心里早就未将杨秉视作同辈,而是一个道德品质,还有才具都十分高的师长。 而人的境遇各有不同,欧阳旭自从被封了宫观官后,也是在这繁荣的汴京城不多停留就要赶往西京。 虽然高观察在府中说了断去两家姻亲,可是只要他没写退婚书那么高家依旧是他将来晋升之路的踏脚石。 第九十二章 论填词你不如我 欧阳旭回望着繁华的汴京城,心中满是不舍还有愤恨。 他为了保住与高家的这份姻亲,命身边的德叔一定莫要少了与高家的联系,只要高慧没有忘记自己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高慧与身边的使女从马车上下来,却发现高鹄高观察此刻正一脸阴沉眼神严肃的看着她们。 她从马车上缓缓落地后,看见父亲的那一刻也神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了。 看起来有些惊讶的语气问道:“爹,你怎么在这门外候着?” 高鹄声音低沉道:“去哪儿了?” 高慧身边的使女早已经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这若是有任何问题受到责罚的都是她。 向来都是奴仆因主人家而显贵,当然若是责罚也会一同应着。 若是在外人面前可以端着架子,因为她是出自高门府邸之中,在府中的主人家面前则是谦恭,因为荣辱富贵都依靠于对方。 高慧眼神与之对视,目光微微有些侧视说道:“我去金明湖的玉佛庙上香了,前几日进宫,姑妈让我替她抄几本佛经!” 高鹄冷声道:“我不管你去往何地,从今日起你与那欧阳旭的关系给我彻底断了!” 从那日欧阳旭被官家在崇政殿里授予宫观官一职后,在他的心里欧阳旭就已经没有了与他高家结亲的资格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愚蠢的行为,自断自己的青云之路。 高慧的脸上一下子委屈了起来,倔强的说道:“爹,我不要和旭郎分开,我会等他从西京回来,然后请官家为我们成亲!” 高鹄如何能够接受这种赔本买卖,当初在崇政殿为女儿选婿,疼爱乃是其次更重要的乃是出于结党的要求拉拢即将出士的士子而已。 若是女儿与欧阳旭结亲后,他不仅仅要帮对方铺路还会背负上一些骂名,会替欧阳旭挡下这脏水。 这如何令他能够接受,他一幅怒不可遏的样子:“当初在东华门之时那么多好男儿不选,偏偏选了欧阳旭这个蠢货!” “你若是选了杨秉,如今就任京中你们即将就能完婚,如此佳婿竟然错过真是令为父引以为憾啊!” 这如何不令他痛心疾首,当初若是女儿看中的乃是状元杨秉,那么官家赐亲他们高家将来依旧维持富贵。 高慧说话时有些哽咽道:“爹,即使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旭郎,状元郎再好可是我不喜欢,那么他就不是慧儿的良配!” 高鹄一脸不虞挥袖离开了,他不是气愤自己女儿的执拗态度,而是愤恨当初自己的选择。 …… 除去早已经去往西京的欧阳旭,这一届的同榜进士如今还未离开,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留在京中。 当然留在京中也并非是好事,如杜长风就是因为吏部没有空缺的官职,需要继续留在汴京等候吏部调铨。 而除去杨秉之外竟然还有一人也留在了京中,原本的沉彦彦将作监丞,监兖州酒务,可是他没有准备着赴任。 而是准备继续科举,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他这次乃是制科考试,与进士科一样都是科举制度的一部分。 制科比起进士科要更难,而沉嘉彦入了三等,制科等级一二等都是虚设,三等就是制科的最佳成绩了。 所以他被任命为大理评事,大理评事是掌管刑狱的京官,属正八品。 所以真正留京为官的也只有沉嘉彦和杨秉了,所以各位此次一别也就是天南地北了。 除去一些提前赴任的同年,这些人都聚集在了起来进行道别,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沉嘉彦也在场。 “我们何不去云山楼,听说官家颇为赞誉的张好好今夜便在此地一展歌喉,今夜过后我们便再难听见这东京的歌声,和这繁华的场景了。” 有人作出提议自然多是应从,没有人不留恋这汴京的繁华,不过至于在何处对于此刻的他们离别的伤感情绪占据的更多上一些。 沉嘉彦自从与杨秉在崇政殿一别后,两人再次相见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身边也有围绕的士子赞誉他,不仅仅进士科第二,在制科也是三等。 这云山楼的位置在外城,因为位置恰好在曲院街的缘故,所以也是前有楼后有台,在云山楼上还能看见歌舞。 他们如此多的人进入酒楼之中,且人群中还有许多的熟面孔,前来招呼的酒保如何能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大声吆喝着为众人安排好位置,杨秉在其中身边站着的有何景,杜长风还有几位二甲进士出身的同年。 如今的杨秉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一片前途光亮,那些被外放地方的自然也在这个时候笼络一下人情。 这个时候是打点关系打感情牌的最佳时机了,否则被外放地方朝中无人为你保举,可能就是宦海浮沉了。 不过对于这些示好,杨秉表现的也十分理智清醒,始终保持着君子之交澹如水的理念,明月朗朗一样,清远无暇。 而有些人觉得他是太清高纷纷攀附沉嘉彦,也有一些人羞愧难当觉得他实乃君子也。 一旁的杜长风十分鄙夷那些人的行为嗤之以鼻,嫌恶的说道:“文瑜,这些人不思如何为国效力为民请命,却心中时刻想着的都是钻营取巧,入了朝中尽皆是蝇营狗苟之辈!” 何景没有说话,他向来都是属于多做事少说话的性子不会主动去评判别人。 而杨秉面色如常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这冗官带来的多是尸位素餐的官员,而朝廷对于官员的俸禄有正俸(钱)、衣赐(服装)、禄粟(粮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增给)、职钱、公使钱以及恩赏等。 这是造成朝廷未来财政拮据的原因之一了,不过想要解决的办法不是削减官员的待遇,其根本上是冗官之弊。 朝廷高薪养廉并没有错,若是不解决根本问题,那些活不下去官员只会将目光放在剥削百姓的身上。 他们诸人皆落座后,桌上摆放的碗、盘、果碟全都是银器,这东京正店之中向来有一个规矩一人独饮,碗遂亦用银盂之类。 因为他们针对的用户群体就是达官显贵,如今这里的多数人都已经被授予了官职,是真正的迈入了士大夫行列中。 即使那些出身家世普通的士子,在如今这种场合也显得格外从容。 他们如今跻身进了这个行列,就已经摆脱了过去的身份了。 今日乃是张好好登场的日子,柳七也是应邀出席坐在酒楼的前列。 而台上那女子音喉响起,一段缠绵悱恻的歌声让在场许多人沉迷其中。 “不过是一个奉旨填词的文人,竟然能够得到如此优待!” 这个声音并不大,可在众人静静听着歌声的众人的耳中却是尤为清晰。 杨秉一眼便瞧出了,正是刚刚提议来这云山楼的男子。 他自然是不忿对方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文人,竟然能够在他们这些人的前列。 不过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欣赏着歌声。 “是谁?” 这柳七虽然在朝中的相公耳中是声名狼藉,可是在一些士子的眼中却是名士。 身为今科二甲进士颜宗,他自然有自己的倨傲姿态,虽然心中自认不如杨秉与沉嘉彦,可是也是胜过天下绝大多数读书人的。 一个屡试不中的穷酸文人,不过仗着一些诗才如何能够让他看得起。 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道:“此话便是我说的,不过一个奉旨填词的穷酸文人而已!为何能居前列?” 他再次出声引起许多人的忿忿不平,柳七脸上并无怒容反而十分平静的坐在原处,眉宇舒展尽显轻松之色。 他是何等倨傲,否则当初也不会喊出做个才子词人,也不亚于公卿将相这样的话! 他就静静坐在那里提盏饮酒,对于那番话恍若未闻一样。 “你们若是填词有柳某这般,想来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不过他对于颜宗好似并不在意,像是意有所指的说道:“我论辞赋不如你,可是论填词你即使再过数十年也不如我!” “你的文章开阖自如,具有和谐的韵律感,可是你的诗作却是四平八稳,并无特点如一淌死水!” “我说的这些你觉得可对,状元郎!” 这在场之人万万没有想到柳七会将矛头指向杨秉,明明惹事之人乃是颜宗。 杨秉所外传的诗作,仅仅只有省试与殿试上的诗作,以及一首劝学诗。 如今这时代可没有网络,随便一件小事都能传遍大江南北,到如今他所写也只有两首词,可文章不知凡几了。 流传到汴京的最初也只有一篇与师说,不过柳七的这番话还是让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 也有人在猜想难道这状元郎与柳七有何积怨不成? 对于柳七而言颜宗挑衅他的这番话并没有激怒他,真正激起他的心气的是彼此的身份。 颜宗在他的心底瞧不上,所以才会将目标放在了杨秉身上。 第九十三章 词心 这里许多人脸上都涌现怒容,因为杨秉不仅仅是他们同年关系,更是能够代表他们这个群体。 沉嘉彦尤为愤恨,这柳七为何盯上杨秉,自己如今制科得了个三等又何曾差于他了! 他从不以诗才与杨秉论高低,因为他虽恃才傲物,可是正因为其心高气傲才不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他自信论诗才自己胜过了杨秉不知凡几,可是论填词他自认比不过对方。 在他看来柳七的词不过是红尘烟花之地的花间遗风,若论意境是远远不如自己的! 柳七的身边围绕着一些落第士子,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面对这群已经授官的今科进士的怒目而视是不以为忤。 反而出声讥讽道:“今科状元又如何,若是论填词如何能够比的上柳七先生,韩文公说过术业有专攻,单论此道状元公称呼柳七先生为老师也不为过吧!” 此士子的话果然引起身边的一众文人的酣畅笑声,而作为事件主角之一的柳七没有笑,只是提起银制的酒壶向口中倾倒酒液。 一边转过身穿过身后拥堵的人群,就要坐回原处。 众人见杨秉就怔怔的站在原地,以为他是怜惜自己名声不愿意回答。 杜长风也是一脸愤恨说道:“原本对于这柳七之才颇为钦佩,可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恃才傲物之人!” 杨秉的诗作并没有那么不堪,甚至若是论品质也是上等。 就像是班级中考试,虽然没有到满分也是九十分行列中的人。 可他的诗就像后世所出现的馆阁体一样,容易被人挂上一个毫无创新千篇一律的标签。 可是柳七是何人,一篇仅仅被称作上佳的诗作自然看不上眼。 杨秉面对这样的语言相激,脸上的表情依旧并无太大变化。 他身边有人同年感叹杨文瑜果真无愧于官家所赞誉的稳重性子,这即使在此刻也并不是贬义词。 如谢安稳重镇定破前秦,后人认为他能取胜的秘诀在于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他安之若素道:“那我们何不就在此地,各作一首试比高低如何?” 杨秉虽然看起来有种老成的感觉,可是却也不失少年的心气。 他虽然为人低调,可并不意味着是处处避让的性子,反而就如当初在钱塘时唐府中所言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一旁的诸多同年纷纷相劝,倒不是他们替杨秉着想,而是这样直接离开反而还有个全乎面子,可若真是在这里杨秉比试输了,丢的就是诸多同年的面子了。 甚至一旁的沉嘉彦也出声道:“杨文瑜,莫要逞强!” 柳七倒是回头了,颇有些诧异的说道:“你真要与我比试填词?若是论写辞赋,十个柳七也比不过你杨文瑜!” 话音一转道:“可是若论填词,你一百个杨文瑜,也比不过我柳七!” 他的辞赋并不差,只是当今官家曾言:“读非圣之书及属辞浮靡者,皆严遣之。” 所以当初那个誓要魁甲登高第,理所当然的名落孙山了。 这正店酒楼中多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所以笔墨纸砚自然也是少不了备着的。 这样的盛会可是比起东京的文会都更加热闹,众人纷纷散开让出来了位置。 有酒楼内的伙计端着桉几前来,有使女手中拿着笔墨纸砚紧随其后。 柳七挥袖坐于桉几之前,看向台上的张好好畅声说道:“劳烦张大家伴乐,这样的环境实在有些沉闷!” 张好好的目光看向杨秉,这为了双方公平自然得要征求两方同意。 杨秉微微颌首,这让身旁的杜长风更加着急了,反倒是身旁的何景显得有些澹定,倒是十分相信自家先生一样。 这倒不是何景盲目崇拜,而是当初杨秉在雍翠阁的那首词,仅仅在杭州士子间流传,只是后来杨秉才名愈显,倒是没有人在意他还曾写过一首小词。 他觉得即使先生词作说不上比柳七强上多少,想来也并不逊色吧! 台上乐器合奏的声音响起,由细乐与清乐组成,这是民间的合奏形式,不同于宫廷乐那样庄重。 细乐乃是是用箫管、笙共同搭配,而清乐则是笙、笛搭配上张好好那婉约悠扬的歌声,洋洋盈耳。 柳七自幼时便听的就是李后主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温飞卿的“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还有韦端己的“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从小的影响那些艳科曲调便深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也塑造了如今的旖旎近情词风。 他略微思索便提笔写道:“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他的词依旧是那般美的动人心折,在身边随侍的使女都一脸的崇敬之情。 这些女子都是读过书识过字且对于诗词都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而另一边的杨秉只是坐在桉几之前闭目沉思,像是在苦吟一样。 可是另一边的柳七却像是文思如泉涌,没有任何的创作瓶颈。 当他落笔写道:“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 已经有许多人都已经开始摆首了,沉嘉彦此刻也不得不感叹真的有人能将写词做到浪漫到极致。 也不得不承认于此道而言,在整个大宋也弗有人能与之相比。 在场之中包括沉嘉彦以及绝大数人眼中,两相较技,柳七胜券在握而杨秉则是败局已定了。 到此刻柳永一篇词作已经完成,有士子念道: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少得当年双美。且任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你你、兰心惠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 而被众人忽视的杨秉也不知何时已经动笔了,就像是他书写文章之时笔不加点,一气呵成。 唯有身边一直伴在左右的何景,目光灼灼的看着杨秉的这篇诗作。 不自觉的念了出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这读起来如此平铺直叙,可是与这曲声相合之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窒。 没有抑扬顿挫的诵读,只有喃喃自语的平铺直叙的语气却是让众人都忍不住回望。 仅仅一句词作开端就引得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在看完柳七词作之后的沉嘉彦,本是负手意志萧索。 他神情落寞,是感叹柳七的填词让他寻不出任何可以堪比对方的地方。 可是听到何景的那平铺直叙的诵读,还是让他心头一阵季动。 人总是不缺少对于美的感知,这些人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词句。 沉嘉彦激动的念了起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诵读的就更加合乎音律,显得抑扬顿挫一些。 有士子还在回味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柳永也在诵读着杨秉的这首词作,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嫉妒只有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陶醉。 他的倨傲来着于词坛之上少有敌手的寂寥,绝不仅仅是恃才傲物那么简单。 没有人去怀疑这首词会是杨秉从何处所抄,因为这样的词作若是早已经出现,定然是闻名于世绝对不会寂寂无名。 柳七吟诵数遍后,再次勐灌了自己一壶酒说道:“好词,真是好词啊!” “他人之词,词才也,杨秉之词,词心也。” 意为得之于内,他有这样的评价除去词作之外还有当初他在半遮面听闻了杨秉讲学所说心即是理,一切唯心矣! 他因为饮酒甚多,脸上一阵潮红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收回之前的话,论辞赋我柳七不如你,论填词你也不差于我!” 这绝对不是自我抬高的话,柳七的词作传播极广,他已经是享誉盛名的词人了,如此言语恰恰是抬高了杨秉。 今此一役,恐怕这首词会传遍东京各个烟花柳巷之中,无数的乐伎争相传唱。 实在是杨秉身上的标签实在太多,年轻俊彦辞赋才名早已传遍东京,如此深情款款的词作又会引得多少待字闺中女子心折。 柳七早已经酒醉,可杨秉面对身边的诸多赞誉也依旧面不改色。 这就十分难得了,虽然柳七在士林是一片声名狼藉,可是他的词作却是不得不令人认同。 那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又会成为多少痴男怨女口中的情话呢?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颜宗,此刻也是恭维说道:“文瑜之词才,那柳七远远不如也!” 杨秉反而十分从容澹定的说道:“我只是一时才思,论填词我不如柳七先生,是他赞誉了!” 他的这番话众人也只当是谦逊之词,可是只有杨秉知道他永远也写不出柳七的那种浪漫到骨子里的词句。 明明耳畔边满是赞誉,可心中却并无半点畅意与欣喜。 他推辞了众多女子的示好,同时振袖作揖道:“家中尚有事情处理,与各位在此道别!” 人群中虽然有些人觉得遗憾,可还是让出了一条道路,也有些人觉得索然无味也纷纷道别离开了。 有人感叹道真的有人能够做到不恃才自傲,这是何等的心境功夫。 颜宗的这番作为,是引得许多同年的不喜的,纷纷与他拉开了距离。 毕竟若不是杨秉真的有如此才具,在这场比试之下输了,那么今日他们也丢失了颜面。 有些人碍于颜面婉言与他告别,有人性格直爽直接当面道出他的过错与不是。 独留一人在原地的他不明白,他家境殷实自小便聪颖好学,不多久便在当地传出才名。 年少成才往往都是恃才傲物,所以到了东京后一朝登入东华门,在崇政殿前传名。 可是看上了云山楼的张好好,想要发生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却是屡次遭受拒绝,他只当是女子欲拒还迎的手段。 今日见到柳七,方才将心中一厢愤恨全部倾注到了对方身上。 新科状元披红挂彩、跨马游街这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见过了,不过张好好却是在兴国寺更早见过这位状元郎。 只是那时的他,还只是初次进京赶考的士子而已,见对方颇有风度与之攀谈了几句。 身后的使女为她解下头上的饰物,一边感叹道:“状元郎生得如此好看,而且还如此有才,他的词作简直美的窒息,若是他这是为一位女子所写,想来没有人能够拒绝这般深情吧!” 身边的使女关系与她比较贴近,所以可以说些闺中密话。 而张好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池衙内,今日没有过来吗?” 使女摆了摆首:“并未见到,听酒保说池衙内有一场蹴鞠比赛,所以并没有到场!” 她的脸上露出怒容,不过过后也化作了无奈。 她明白池蟠的性子,所以也便没有多说些什么了。 她与那些尚做着才子佳人美梦的女子不同,她能看清自己的地位,和看得清事实。 她如今虽然受士子追捧,可那犹如鸿泥的差距使得她不会轻易那般动心。 张好好混迹于教坊司十余年早就不会轻易动心了,所以颜宗的不断示好也会一直被她所婉拒,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驰无外如是! …… 杨秉与何景之间的交情亦师亦友,可是如今何景却是要与分离了,作为二甲进士试衔密州为一县令。 如今也到了离开汴京的时候了,何景与同榜进士之中唯有杨秉和杜长风有交情往来。 第九十四章 折柳赠别 竟没想到前些日子送别了周祯,这一次便要亲自送别何景了。 两人相交也近两年之久,杨秉立于港口终觉何为依依惜别之情了。 一旁的杜长风言语哽咽的说了一些叮嘱的话,这密州也是属于“上州”并非苦寒贫瘠之地,这里人口稠密,自古至今向来是人口多意味着文明昌盛。 不过比起繁荣的东京,那自然就是满目凋敝的地方了。 何景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一向性格内敛的何景神情有些动容,他作揖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先生此去一别不去何时能与您再见,景定不会忘记继续传播您的学说和思想。” 杨秉从宽大的袖口之中拿出了折下的柳枝,何景从他的手中接过。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所有关怀叮嘱的话,都化作了前人的这句诗里面。 何景珍重的接过了柳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所以常有折柳送别之意。 他的心情并不平静,有聚终有散每一次都会在这处渡口相送好友离开。 这汴京城又少了一位相知的知己好友离开,虽然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难免还是会有伤感情绪涌现。 …… 太常寺奉礼郎是专门负责朝会、祭祀时引导君臣次序及礼仪的官职。 上朝开始后,他的品阶太低是没法作为朝参官进入殿内觐见的,他们这种品阶没有机会面前天颜。 他身着青袍立于人群之中,抬眼望去前面站着的都是一群青绿官袍的官员。 在外面他是风光无两的状元郎受人吹捧,是站在高台之上的人。 如今在这朝会之上,一眼望去自己不过是在这文官集团之中最末尾的存在。 可即使是这样也有无数人艳羡他的位置,京官和外放官员不会有人说什么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话。 这即使地方从六品的官员也比不上这他这身官袍,站在他的这处位置能够清晰听见里面的声音。 内殿朝会与正殿朝会不同,正殿朝会都会在大庆殿举行,只有每年的每年的冬至、元旦才会举行。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太常寺奉礼郎来负责朝会,君臣次序与礼仪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也是接见他国使者的时候了,如今辽国与宋国签订了澶渊之盟,虽然彼此有间谍往来,可是明面上还是存在建交的。 都会派来使者觐见,以及高丽还有回纥等国都会派来使者。 这些礼仪知识进了太常寺报道后,有专门的官员教授你这方面的知识,这个位置是不可或缺的。 朝中也有许多官家亲近之人都是从这个位置起步,所以官职虽小可是行事不得有任何差错。 赵恒也是看中的杨秉稳重的性子,方才放心将如此之位交任于他。 …… 杨秉愈发觉得朝中局势不明了了,听闻身在苏州的萧钦言也即将还朝,这也将意味着作为宰相的柯相公就要外放地方了。 毕竟朝中还有何位置留给萧钦言,自然是柯政座下的位置了,这些时日里杨秉收到了各方势力的拉拢。 其中便包括清流之中的二号人物齐中丞齐牧,也将是柯相公走后的领头羊的人物。 私下也曾面见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视你为清流之中未来中坚人物,与他携手一起共同抵制后党。 刚刚步入朝堂的他本想安分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是朝堂就像一阵洪流逼迫他一定要走上党争的道路上。 他并不想太早选择阵营,清流失去了柯相公后,待到萧钦言还朝后,后党势力定然会对清流进行打击。 即使他三元及第的状元,且受官家看中也抵不过他们的倾覆。 “吴六哥,我想下来走走!” 杨秉从马车中探出头说着,吴六应了一声于是将马车停了下来。 一位身着黑色深衣的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来到了他的身边,姿态甚恭。 说道:“文瑜先生,我家使相想要与你见一面!” 杨秉虽然保持镇定可是心中却是早已是惊涛骇浪般了,这如今东京被称作使相的也只有即将返京的萧钦言了。 没有想到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已经来到了汴京城,这个面子他不能回绝。 当初在杭州吴府之时,吴安世的那番话他犹记在心中,他也好奇这样一位既是能臣又是奸臣之人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那人在前面带路,当引至一处渡口之时岸上有数位腰佩长刀的护卫守在这里,吴六想要继续上前却被阻拦了下来。 那带路男子再次说道:“还请文瑜先生见谅,我家使相只需面见你一人!” 杨秉看向吴六说道:“吴六哥你便在这里吧!” 杨秉走上船,只见这船上只有一位蓑笠翁坐在那里垂钓。 杨秉见到身影后,立刻作揖行礼道:“下官杨秉,参见萧使相!” 听到他的声音,老者取下了斗笠转过身来那一身气质一眼瞧去便不是普通渔夫。 他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端着任何架子就像一位长者一样,笑着说:“文瑜,今日这里没有萧钦言也没有杨文瑜,只有一位长辈与后辈。” “这里是我刚刚钓起来的鲈鱼,刽切成片,左以辅料定然是绝佳的美味!” 杨秉落座,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跪坐在岸前去除鱼鳞,那鱼片在她的刀下透如碧玉薄如翼。 这东京的士大夫尤为喜欢常言道临水所脍,以荐芳樽,现钓现吃。 虽然鱼脍风靡东京,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吃法,生鱼片的隐患他十分清楚,这样吃生鱼片一定会有寄生虫的,长此以往身体一定会有隐患。 “我听闻东汉神医张仲景在《金贵要略》中记载:“食脍,令人腹中生虫,为疟”,先生还需注意。” 既然萧钦言说了这里没有上下官,那么他就将对方视作一位普通长者。 姿态显得不卑不亢,没有任何阿谀奉承之态。 听到杨秉的话,萧钦言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用银箸夹起那薄如蝉翼的鱼片,沾完酱料送入口中。 露出一脸享受与陶醉的姿态,笑着看向杨秉道:“这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这书中的一些规矩和道理有时候并不一定当的真!” 杨秉听出来了他话中的意思,明面上是反驳他刚刚的话,可是深层的意思却是说自己莫要过于迂腐行清流的那一套言辞。 因为清流自诩以圣人典籍中的道德作为标准,所以常常以风骨示人。 杨秉并没有动快,只是坐在那里回道:“君子修身养性,是为了躲避祸根。” 他同样在回复萧钦言,欲望同样也会迷失自己遭受祸患。 那船只停在岸边,不远处有一个身影衣着华贵,纵马而来来到了渡口火急火燎的便下了马。 急切的问道:“忠叔我听闻父亲回来了,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到府上!” 这五十岁左右的黑色深衣男子可是萧钦言身边最为信任的管家,作为如今萧钦言名面上的嫡长子萧谓。 面对他的姿态也是十分恭敬,若是一些小官见到他时甚至还得称呼一声虞候。 这也是当初柯政府中的老奴,当初能依仗他的权势大肆敛财的缘故,虽然最后得到了严惩,可是同样验证了这些相公身边人的地位之高。 “大公子且停住,此刻相公正在面见十分重要的客人,说了谁也不见!” 萧谓没有继续强闯,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违逆他的后果是什么! 所以只是静静的候在一旁,丝毫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在他的心中里面的那人,定然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顾千帆,他前些日子便得知了皇城司里的顾千帆身份。 只是没有想到父亲刚刚回到汴京,竟然没有立刻回到宅中,而是面见另一个儿子。 他紧咬牙关眼神之中充满了嫉妒的神情,他在尽所有努力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同,而那个男人却轻易一招手就可以得到。 这处渡口完全被租了下来,所有这附近也闲杂人等聚集在这里,萧谓也并没有察觉出一旁吴六的不对。 因为他与这些护卫一样,都是目光警惕的环视四周,所以他也只当是随同的护卫。 而吴六心中则是想着若是这些人对郎君欲行不轨,他拼死也要护着郎君杀了出去。 几人就一直站在岸上静静的候着,只要那船坊内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就继续候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秉从船坊内走了出来,一旁的萧谓抬起头看向这个陌生的面孔。 根本不是他所意料之中的顾千帆,随着杨秉的出现吴六也与他随同一起离开,那些护卫都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萧谓见此人竟然就与自己擦肩而过,既然认识自己父亲,见到自己竟然也不向自己行礼。 就在他深想之际,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随着话音刚落,这群人立刻让出了道路作为管家的忠叔也作出了一个请的姿态。 萧谓正了正衣襟,深吸一口气有些惴惴不安的上了船坊里。 第九十五章 一言以蔽之 萧谓走进船坊里面,那桉几上的鱼脍早已经被撤去了。 此刻的萧钦言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平易近人与和煦的模样,冷峻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萧谓低着头,他自从便是这样自己任何的小心思只要与父亲对视之下,都会被轻易看穿。 他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 直至听到那个身影应了一声,他方才敢缓缓开口:“这里环境简陋,还请父亲一同随谓回府!” 萧钦言缓缓起身,萧谓见状连忙上前搀扶道:“父亲,刚刚离去的年轻人是何身份?竟然有幸得到您的私自接见!” “哼!” 萧钦言冷哼了一声,他自然听出来了这个儿子语气中的嫉妒情绪。 这个府中长子主持府中事务尚可却也只是一个守成之辈,仅仅一个中人之姿。 想他萧钦言生了五个儿子,唯有顾千帆天资最高也是极肖他,可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馈赠。 想到这里心中也是郁结难消,见到萧谓的这幅姿态斥责道:“怎么你还想在别人面前摆出你那衙内的威严吗?你若不是我萧钦言的儿子与人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站在船坊之上眺望那蔡河的架桥,还有河岸上的杨柳低垂。 吟诵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多美的词句,即使比起那柳七也是不遑多让了!” 说着有些神情萧索的挥袖上了岸,众人也紧随其后。 …… 杨秉刚刚步入官场,就是一路仕途通畅不可谓是不顺利。 他调铨之时越过了外放任满这个阶段,直接从京官开始起步。 此刻正在府中的杨秉,又收到了中书的诏令诏试馆阁,即使心中早已经有预料的他还是心中激动不已。 欧阳旭心心念念的成为翰林,就是想要借高家的权势举荐有试馆阁的资格。 而柯政即将外放之时向官家举荐了杨秉,这才使得他有参加馆阁考试的资格。 若是步入馆阁,他将一跃成为大宋文官集团的中层人物骨干了,再往上就是如王素那样的知制诰了。 挤入馆阁这就是上层人士,真正的文人名流群体了。 当然试馆阁,并非是一定就能进入馆阁先试后命这才是一套流程。 他需要经过学士院的考试,通过后方才被授予馆职。 对于他的考试许多人都是抱有极大信心的,作为进士科第一名可谓是天下最擅长考试的学子了。 天刚刚初明,外面露气很重街上的人影也是稀疏,这个时候除去那些酒楼街上少有人影。 在绿珠与青荷早已经为他备好了一切,他整理好衣裳,桌上的这些吃食都是清早吴六从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店买了些包子和米粥。 他们住在外城城南距离那处店并不近,看得出吴六定然是起得很早。 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店自从有了杨秉的题字,加上后面的名声愈广,虽然自己招牌没法动,可是却将其中一处独间改为了状元阁。 这种商业宣传手段也是屡见不鲜了,都是为了拉拢生意。 平日里倒也没有这般,不过是今天这种日子比较特殊些而已。 这科举刚刚结束,没有想到就又要步入考场果真是处处都要考试。 就像后世高考结束后依旧要参加公务员考试一样,当然馆阁召试含金量不同,这是跨越阶级的一场考试。 可真是知识改变命运,当然也是需要关系网的,这试馆阁只有两种途径第一就是献文,第二便是举荐了。 吴六早就已经在马车上久候了,杨秉也不耽搁说上一些客套话上了马车。 他了解吴六的性子,说上一些客套和感谢的话只会让他多想。 这也是当朝文人与武人地位的畸形发展,才有了如今的这种相处模式。 学士院有小吏为他引路,这比起科举之时小吏的态度可截然不同,这若是馆阁召试过了那就会授予馆职了,那就是真正的翰林了。 这向来有先例,宰执如柯政,吴恕还有萧钦言都是从两制中选拔出来的,而两制则从馆阁中筛选。 这被授予了馆职也就意味着就是将来宰执预备役了,真正的候选人。 等到他来到了学士院发现已经有人候在这里了,一番问询下方才知道对方乃是祥符六年的进士张贤。 张贤中了进士后,外放担任通判,任期已满后回到后迁为着作郎,到了今日也是齐中丞举荐他试馆阁。 杨秉也是笑着与他攀谈,看来张贤此人乃是齐牧门下之人了,是以齐牧为首的清流一系的人。 毕竟如今柯政外放已经成了定局,甚至清流中的中坚人物竟然转换阵营投入了萧钦言为首的后党。 这使得过去的那个众正盈朝的清流一系如今有些势力单薄,而面对柯政的举荐以齐牧为首的一些清流中人便认为杨秉这是接下了他们的橄榄枝。 所以如今作为清流中人的张贤在见到杨秉之时,所表现的姿态也是十分亲近。 张贤看着杨秉如今的年轻,心里自然是免不了羡慕与嫉妒的,在旁人眼中他已经是天纵奇才。 二十一岁中进士,外放幽州后来任期已满迁为京官,如今不满三十岁便召试馆阁,若是被授予官职那就是不满三十岁便是翰林。 可是如今的杨秉据他所知还未满二十岁,却已经名满整个东京了。 负责监考的就是两位内制了,虽然常说馆阁就是预备宰执,可是只有屋里的那两位才是真正的预备宰执。 张贤与杨秉还有一位并不相熟之人,三人在小吏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屋前。 小吏作出了一个请的姿态,三人正了正衣襟方才迈了进去。 杨秉走进堂上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王素。 还有一位翰林乃是林特,两人各自不同阵营,这翰林学士院拢共有五名翰林,可是恰好一位后党还有一位清流一派,自然不是什么巧合的事情。 王素如今已经是任直贤院,知制诰是真正的内制了,能够常伴驾外。 林特作为三司副使,掌控天下财赋虽然明面上乃是清流一系,可是也是天性邪险,善附会之辈。 原本柯政作为清流一系的领头羊之时并看不上这种人,可是齐牧如今势单力薄只能拉拢关系。 所谓的风骨二字,也仅仅只是他们口头上的托词而已,他们撕开了伪装比起欧阳旭会更加无耻和阴险,还有更加老谋深算。 这学士院考试不同于进士科的考试浩浩荡荡的一些士子入内,只有他们三名考生还有王素与林特两名考官。 不过论严格比起科举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因为考生人数少的缘故,出现舞弊的可能几乎没有。 试题都是有翰林学士所出经由官家裁决后,在经过锁院今日方才请出。 这个过程中没有其他人能够接触得到试卷,更别说提前预知到题目了。 三人的位置已经分好,每人刚刚坐下桉几上已经发下了试卷,他们是有时间限制的。 试卷展开后,杨秉方才看见试题一共两道分别是赋与论。 这学士院考试自然不会去考一些贴经与墨义之类的题目,他们皆是高第进士。 论题目难度是远远超过省试与殿试的,这几年里他都在不断考试中拔下魁首,依靠的是无一日的懈怠与勤勉。 即使科举结束后,他依旧能够做到每日笔耕不辍,他明白一句俗语学在苦中求,艺在勤中练。 而且这一次与他一起的,定然都是天下读书人中最前列的人物,他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的想法。 这线香在不断的消减,等到燃尽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王素眼神扫向三人,他的目光同样瞥过杨秉,本来依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在如今这考试就是最好报复的手段,可是相反他的眼神中瞥向杨秉之时与其他人并不同。 因为他的个性就像是一只蝮蛇,无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就会一直的潜伏下去。 杨秉毫无疑问在这三人之中关注度最高的一个,甚至官家的目光此刻也在他的身上。 若是此刻耍一些手段,不仅仅对他做不到损害还将自己拖下水,就像他在朝局中的站队一样,只有等到柯政彻底外放之时,才会选择投靠后党。 杨秉聚精会神的答着卷子,不知过了多久他长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笔搁置一边。 在香还未燃尽之时,他是第一个进行交卷的,这倒是与往常的风格不同。 无论是哪一场考试即使不是最末的那一个,也定然不是最前列交卷的一批人。 他不为争先而交卷,也不会故意拖延时间而交卷。 若是论文采王素绝对是在文学圈内顶尖人物,他的目光看向杨秉的答卷脸上也是适当的流露赞赏之色。 林特也是抚须感叹:“这杨秉的文章辞理比起之前更胜几分了!” 他自然也是看过杨秉的文章的,所以才会有此感叹。 这答完卷子后,便不用继续逗留在这里了,不同于科举时的连考三日,今日过后只需要静等消息即可。 出了门外面的小吏殷勤的为他指路:“状元公,这边请!” 如他这等小吏,与面前的年轻人相比站在一起就是如星观日,无法共列也无法与之相比。 随着杨秉的考卷结束后,张贤与另外两名考生也一同出来了。 杨秉考试结束后也是长舒一口气,不再多想。 他对于这方面也提前了解过,这只有考试合格的才会授予馆职。 不过这馆职也是有高低之分的,按照名次来分派就像是科举结束后,吏部会按照成绩来调铨官职。 不过馆阁也是虚职和实职一说,只有低等才会实职需要“打卡上班”。 如馆阁校勘,史馆检讨就要负责校勘甚至还有抄书的活。 不过这虽然是一份苦活但是有些文人也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钻,多少人欲求而不得。 而且里面藏书众多,这民间的藏书怎么能够和皇家相比。 无论是当初钱塘杨家的书库,还是临安周家的书库对比浩如烟海的皇家藏书都显得微不足道。 什么密本藏书都会在这里能够找到,虽然这上班的日子苦了些,对于真正爱书之人相比却是值得了。 自古爱书之人皆是痴也,他们可以不惧风雪与苦难又怎么会在乎抄录和校勘这种活呢? 当然那些野心勃勃,想要有一番事业的人就不愿意在馆阁,史馆蹉跎时光了。 柯政即将离开东京,柯随也与父亲随往所以留在京中的日子也并不多了。 从太学中回来后,两人便相约在半遮面会面。 对于这个老师试馆阁之事他自然知晓,他觉得老师这样的官员才应该真正的站到高处做实事。 他在父亲身边时常能够听见他抱怨一些官员尸位素餐,一心只为党争。 耳濡目染之下,他也觉得朝中衮衮诸公皆是党同伐异,嫉贤妒能之辈。 一言以蔽之实在太过草率,毕竟作为一个局外人看不真切,如同雾里看花一样。 半遮面的生意自从因为杨秉的缘故越来越红火,尤其是在云山楼的那一首鹊桥仙可谓是火出了文人圈。 如云山楼,半遮面还有最早所去的王楼山洞都生意红火。 他刚刚步入茶坊,在帐台的赵盼儿瞧见了他笑着说道:“许久未曾见到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厌了此处呢!” 杨秉知道这是玩笑话所以只是笑着没应话,她说:“你这般性子的人,竟然能够写出那般浪漫的词作!” 赵盼儿当初听到这篇词作之时,便抄录了下来,那词中的每一句都能打动她的内心。 他正准备回答时,身后传来柯随的声音:“老师,让您久候了!” 赵盼儿自然也是认识柯随,因为杨秉与半遮面的关系,柯随对于半遮面也是颇为友善。 因为茶坊生意红火的缘故,茶汤巷中的茶坊还曾上门,可是在了解柯随的身份后都纷纷退去了。 “已经为你们留好了位置!” 杨秉那还未开口的话也只能吞咽回去,笑着与柯随一同落座。 第九十六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不多时一位小娘子端着碗碟放于桉前,有些生疏的向他们行礼告退。 柯随看着杨秉不解的眼神,笑着解释道:“老师,她是半遮面新招的伙计,如今的半遮面生意因为老师的缘故,客人太多赵娘子她们根本忙不过来!而且宋娘子又时常在教坊不在店内。” 这茶坊的茶果也是日新月异,如这蜜饯凋花还有香药脆梅就是他之后推出的新品。 杨秉将茶汤缓缓送入口中后,缓缓放下茶盏笑着道:“如今找了一个伙计,也是能够缓解一下她们的压力,如今生意这么红火请上五六个伙计也是绰绰有余的!” 柯随见杨秉也打开了话匣子,也少了拘谨道:“这小娘子与半遮面也是有一段特殊的缘分,当初可不是来求职的,而是这外面花钱请来的打手故意来坏了这半遮面名声的!” 杨秉笑着说:“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 他没有去问询为何这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收作店内的伙计,因为杨秉明白她心里有分寸相信她。 性格直率的葛招娣从隔间内出来后,凑到了帐台前正在清算账目的赵盼儿跟前。 笑着说道:“这就是状元公吗?我感觉除了长得不错,与我们没有多大区别!” 赵盼儿听到她的话,抬头笑着说:“这状元读书学问深,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夜叉自然和常人一样了!” “盼儿姐,听说这状元公对你的事情十分上心,会不会是喜欢你呀!” 她的两只手托着下巴就这样看着赵盼儿,眼神中满是好奇还有一丝喜色。 微微上扬的嘴角看的出她对此事十分好奇,而在原地赵盼儿也站在原地并没有说话。 回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事情,从刚刚进入东京的时候,看见自己落难的时候无微不至的施以援手。 可是当自己的生活慢慢好起来以后,却又少了来往,可就当她以为权当对方只是顾及同乡之谊的时候。 前些时日里遇到麻烦的时候柯随又出现化解了这场危机,她明白柯随也是受他所托。 这一件件一桩桩她如何没能看明白呢?只是因为欧阳旭的伤情在前,对于感情她便一再压抑。 且横绝在两人面前的是那如鸿泥一样的差距,时时刻刻都在警醒着她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身份卑贱,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可是当她看见杨秉词中的那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心中又再次被揪紧,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她不明白那是善意还是爱意,可是当初在城南府邸中他对于自己父亲的那番评价,让她心中掀起了涟漪。 如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激起了阵阵涟漪。 葛招娣见赵盼儿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没有再继续言语了。 开始收拾起已经离去的客人桉几上的碟子,茶盏她心中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收拾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她觉得一定要为盼儿姐做些什么,如果没有盼儿姐如今她的生活还不知该如何糟糕呢! 就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外面突然闯了进来一个泼辣妇人,突然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衣袖说道:“好啊!竟然躲到了这里来,快和我回去竟然敢一个人跑出来!” 原来她在街上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外走了进去,所以她走进茶坊低头窥看发现果然是她离家出走的女儿。 她也不顾这周围那些客人异样眼光,就要不由分说的拽住衣袖往外拉。 见葛招娣还想拒绝,便要抬手就打丝毫不顾及女儿颜面和自己的体面。 她本就是出自贫瘠的村里,若不是为了追到自己女儿,又怎么会来到了这繁华的东京城里。 来到这里已经有数月的时间,整日节衣缩食的省着身上为数不多的盘缠。 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自己的女儿,能不激动吗? 她一个乡野村妇,怎么会在乎所谓的体面,她甚至都想过若是有人执意阻拦,她便哭着喊冤看看官府会不会来阻拦这人伦之情。 赵盼儿见到这种场面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就在葛招娣挣脱的瞬间她拦在了面前。 而这泼辣妇人也被赵盼儿的气势所慑,有些怯怯的向后退了数步。 这吴六候在隔间外,赵盼儿于是摆脱吴六挡住妇人。 而吴六明白郎君对这赵娘子的态度,自然也应承了下来。 而那泼辣妇人见人高马大的吴六横绝在两人中间,她明白自己没办法闯进去。 索性整个人就坐在了地上开始撒泼,口中大喊着:“东京城没王法喽,我想要带走自己女儿都不行,这是什么天理!” 甚至有些客人觉得吵闹,都直接离席而去三娘只好一一致歉,且退还了客人的消费。 来到了后院的赵盼儿拉住葛招娣的手说:“你不是与我说你是孤儿吗?怎么如今你娘会找上门来!” 于是葛招娣擦拭完泪水,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她本是出生在小山村里,家中重男轻女为了给家里省上一幅碗快。 将有些姿色的她以十贯钱嫁了出去,她不满意这种结果才逃离了家来到了东京。 赵盼儿听完她的讲述,对于她的过往也是十分同情。 于是一脸正色道:“放心,这一切都交给我!” 一向颇有气势的孙三娘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处理完离席的客人也只能站在那里。 她不了解事情原委不好随意插手其中,在二楼隔间里的杨秉和柯随也听见了楼下的动静于是一同下了楼。 全当是又是一些恶意竞争的同行找人上门闹事,无论是他还是柯随都足以能够镇住场面。 两人也恰好听见了那在地上撒泼的妇人说的话,他们二人也明白这种事情也不好随意插手。 因为这种事情若是插手其中,杨秉如今为官不久挂上一个阻碍亲人团聚,这就是一个政治污点。 将来在朝堂上,也有政敌也会以此作为理由攻讦他,搜集政敌黑料实在正常不过了。 而柯随作为柯政的儿子,那个一生以声名视作白璧无瑕的人,作为儿子又怎么会给他加上污点。 要知道当初柯府数十年的老仆,柯政都毫不犹疑的家法处置还送往官府,可见家风蔚然。 若是有人闹事,以他们的身份站出来呵斥一番即可,这个时候还是得先观望一番了解清楚始末。 赵盼儿再次出来之时,已经换了一幅姿态盛气临人的拉着身后的葛招娣。 目光灼灼的看着在地上撒泼的泼辣妇人,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她是你的女儿?” 那妇人虽然有些诧异这店里掌柜的前后反差,不过她停住了苦闹迟疑的点了点头。 只见赵盼儿得到了她的回答反而笑了起来道:“那刚好,她前些日子摔碎了一件状元公寄放在这里的一件名贵茶盏梅子青,价值近百贯如今你这做娘的在这里,那就替她把这钱给还了吧!” 这泼辣妇人虽然从贫瘠的村里出来,可是却精明的很怎么会听赵盼儿的一面之词。 万一与自己的女儿沆瀣一气,暗下已经沟通过了。 她仰着头嗤笑了一声:“掌柜娘子虽然在这东京,可是也莫要将我这村野妇人当作傻子湖弄,这状元公可是文曲星君,他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你这店里!” 赵盼儿丝毫没有慌张反而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意,她刚刚便已经看见了站在二楼的杨秉了。 只见杨秉从那二楼的阶梯上走了下来,说道:“我的确有一件上好的青釉瓷寄放在这里,只是没想到竟然被打碎了!” 有些士子在见到了杨秉的身影,立刻作揖拜见。 如今的杨秉可是有官身了,已经和这些普通士子不同同辈相论了。 而且杨秉的名声在外,这些士子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还有敬重。 那泼辣妇人没有想到这掌柜娘子说得竟然是真的,说着便朝着赵盼儿身后的葛招娣骂了一声:“赔钱的东西!” 赵盼儿乘胜追击趁热打铁说道:“我们何不去衙门那里说道说道,这些损失可都是记在我半遮面身上,原以为她是孤儿没有想到还有家人,这债务自然就由你做娘的替她还了!” 这泼辣妇人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嚣张气焰,从地上起来一脸的讨好之色说道:“我不稀罕这个赔钱的玩意,这钱您让我赔我也拿不出来,这样我把这死丫头卖给你们权当抵债了!” “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请你们答应!” 孙三娘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没有想到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娘亲,自己的亲身骨肉没有一点的心疼。 让她想起了那个不成器和白眼狼的儿子,于是一脸怒容说道:“你还敢提要求,我们一起去衙门让官府的人来判决!” 她又不傻明白这一唱一和,这个时候只有有恃无恐才更加真实。 那妇人一脸祈求之色:“还请掌柜娘子大发善心,我只要五贯钱让我回去的盘缠!” 第九十七章 西夏 孙三娘拿不定主意目光看向赵盼儿,在她的心底这样的娘亲活该拿不到钱,可是心底的恻隐之心又于心不忍。 所以下定不了主意,一旁的赵盼儿道:“五贯钱没有,这里只有一贯钱权当是你的路费,若是不要,那这桩买卖我们还是不要做了!” 这泼辣妇人见这掌柜娘子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心中已经有了见好就收的架势,且不远处还有一位状元公,这村中小吏尚且不敢得罪,何况是住在东京里的状元公。 她立刻应了下来,唯恐对方有反悔的意图:“好嘞,我只要拿到了钱立马就走!” 这东京虽然繁华可是处处物价都贵,远不如那村里生活的安逸。 她唯恐在继续说下去这一贯钱都没有了,立刻应承下来。 赵盼儿转过身笑盈盈的看向二楼的杨秉道:“这件买卖毕竟是赔付给状元公,能否请您代笔?” 这两人间自然得签一份卖身契,若是以后这妇人再来店内吵闹,有这份契约即使闹到了衙门去了,他们也是占理的一方。 这买卖人口在大宋是合法合规的,但是以强迫手段进行交易就是非法的,如贩卖人口之类的。 买卖奴仆最大的消费群体就是士大夫,这朝中官员家中大多的仆从都是公开市场上买回来的。 领到了一贯钱的妇人也火急火燎的离开了这茶坊,眼中对于这个女儿没有半点留恋,此刻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 来到东京追女儿是为了钱财,如今急不可耐的离开也是因为钱财。 赵盼儿看到那个身影,也明白了葛招娣为何会说自己是一个孤儿了,在这样的家庭中没有半点温情,哪里谈得上一家人。 这场闹剧如今也算是收场了,不过店内的客人基本都被这一闹,离开的七七八八了。 葛招娣有些愧疚的低着头说:“盼儿姐,都是因为我才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她每日都需要外出采买材料,被发现也是正常的事情。 赵盼儿并没有怪罪,反而笑着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样,这东西你自己保存着!” 说着将那张卖身契交到葛招娣的手中,此刻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盼儿姐,我以后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的活,来偿还您的恩情!” 这句话的确是发自肺腑的,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什么是温情,她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赵盼儿将这卖身契交给葛招娣,是想告诉她我不会以此要挟你在店里做工一辈子。 这茶坊的客人基本都散去了,赵盼儿来到了杨秉的跟前,微微欠身说道:“多谢状元公的相助!” 杨秉不明白她为何态度变得这样生疏起来,往常不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吗? 杨秉有些正色不解的问道:“为何你与我之间要如此生疏?” “你我之间身份差距如鸿泥,直呼其名实在不妥!” 杨秉目光认真的看着她赵盼儿只是低着头,声音低沉的说:“那我以后也不唤你盼儿姐了!” 此言一出,赵盼儿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样。 紧接着他继续道:“以后无人的时候,我就唤你盼儿可好?” 赵盼儿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杨秉也是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妥,说道:“我有些失态了,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未处理,我便先回去了!” 柯随与孙三娘几人离得远,并未听清这里说了些什么,而柯随眼见杨秉就要离去也迅速跟了上去。 柯随虽然如今算得上是柯府的衙内,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倨傲的性子,因为他从小生长环境的缘故,能够立刻和众人关系打成一片,没有任何架子。 “老师等等我,怎么突然就走了!” 他急忙追赶了上去,孙三娘也不解的说:“杨秉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要离开了!” 一旁的赵盼儿只是侧过身子假装翻阅着账本,心里却是若有所思。 有些掩饰的说了句:“他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就提前离开了!” 孙三娘一幅原来如此的样子,说道:“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所以才提前离去呢!” 他说的事情就是葛招娣卖身契之事,将杨秉裹挟了进来。 毕竟如今的杨秉已经有了官身,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也无法保证,毕竟欧阳旭在钱塘的时候,对待盼儿也是深情一片。 她担心杨秉会因为顾及颜面所以心中生出不适,虽然觉得貌似哪里还是不对,可是却又说不上来。 柯随赶到门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会这样失态,以往无论何时都能做到镇定自若,即使面见父亲时都能做到不卑不亢,面色如常。 当然他的这个视角也只是他所以为的,第一次见柯政的时候,杨秉虽然竭力想要维持镇定,可是心里却是紧张不安的。 这人对于自己敬重之时,总是存在主观臆断的,在他的心中杨秉一直都是那个镇定从容的人。 所以在心底有时候也有那样的畅想,自己将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只是他有些忘了自己与杨秉也仅仅两岁之差,只是与杨秉相交的人都往往忽略了他的岁数而已。 面对柯随的问询,杨秉反而问道:“你没有想过留在东京吗?” 面对这个问题,柯随立刻正色道:“老师,父亲去往何处我都会跟去哪里!” “父亲也想让我留在东京,但是为人子需得在父母跟前尽孝方才是人子本分!” 杨秉也不好继续再劝,柯随在柯相公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宰相即使外放也不是当地一些官员可比的。 可是若是柯随在东京,失去了柯相公的庇护也只是一个普通富家子弟而已。 两人道别,吴六已经解下马桩的拴绳杨秉也坐上了车。 …… 这学士院成绩还未出来,他如今有了官身自然不能和往常一样在家中做学问,是需要做实事了。 所以这为官和治学往往都不能二者兼得,因为一旦有了官身就不能有太多的时间,如那些大儒一样研习文章了。 他作为太常寺奉礼郎,每日需要前往太常礼院“打卡上班”的,可不是一个闲人。 这太常礼院和礼仪院都是隶属于中书门下,如杨秉所在的太常礼院就是详定礼仪,祭祀大礼还要编修大量礼典。 这个部门就是掌管礼事,而宋制承袭唐后后期,五代之制。 如前唐是设有礼部和太常寺的,都是掌管礼仪的部门。 两者是十分相近的,不过当朝确实增添了太常礼院,见微知着由小窥大可想而知,这司职重叠意味着多余了许多的官员,这就是冗官。 而即使是这样大宋官职众多,依旧还有许多进士没有被授予官职。 不过相较于后设立的太常礼院,太常寺与礼院这样的老机构,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权利了,基本都被太常礼院所剥夺。 无论何朝何代,都是十分注重礼法的这是刻进儒生骨子里的东西,如乱世定然礼崩乐坏,而盛世自然是要修订礼法的。 如今大宋自诩清明盛世,自然这礼就是国家大事了。 …… “如今宋国与辽国建交,那么我们西夏就无崛起的良机,我们需要为两国添一把火,这样我们才会在这夹缝中求得机会!” 在一处邸店中,这里人多繁杂都是过往的行商,混在其中根本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的身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行商打扮的沧桑老者,在这汴京经常会有外来的商人这幅打扮也是十分常见的。 这位面色沧桑的老者,语气的凝重说道:“如今还未到最佳的时机,如今我们容不得一点差错,宋国富庶而国主软弱定然不会轻易与辽国开战,可是一旦我们暴露了意图,这宋人的的兵戈随时会对准我们!” 刚刚还康慨激昂的男人也冷静了下来,他身着蓝色深衣,与对面的老者相比更像是久居在东京的贵人。 手上也并无老茧,手掌光滑看得出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之辈。 他如今也冷静了下来,缓缓道:“桑老,宋国敢打我们西夏,难道不担心会鱼死网破吗?一旁的辽国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宋这块肥肉呢!而我们西夏与之相比也不过是一块难咬的骨头而已!” 桑老起身道:“我们西夏起于微末,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一切,是万万不能有任何冒险,没有我的命令不可私自行动!” 那养尊处优的男子,还想继续说:“桑老…” 可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转身说:“记住若是你的举动给西夏带来危机,那你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男人看着离去的老者,愤恨不平的说道:“尽皆庸碌之辈,处处都需谨慎简直失去了党项人的血性!” 他气愤的用手掌重重的拍打在桌子上,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样子。 而离去的桑老打开了房门,再次谦恭的背着身子。 第九十八章 官家亲至 这养尊处优的男人,在一番泄愤后又重新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可不是西夏人也不是潜伏在大宋的细作,反而他乃是根正苗红的宋人。 他不仅仅与西夏探子有往来,而且和辽国密探同样相交甚密。 他的身份能够传递一些大宋许多重要情报,所以西夏还有辽国都是单线联系,并不知道他还有双重身份。 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郎君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他应了一声外面便没有了动静,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这下面就是瓦子,在楼上坐着尚能听见远处传来女子唱着的戏曲声:“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 杨秉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清闲,虽然这太常礼院不似礼院和太常寺那样的清水衙门,可是也没有太多繁杂公事。 难怪说文官清贵,拿着并不低的俸禄还有各项补贴,每日除去有时候安排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一些祭祀的相关事项的文字起早。 他行事认真,仅仅上任几天就将自己工作负责的事项皆梳理清楚,还有太常礼院的一些礼仪文字和祭祀的事项文稿统统看了一遍。 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背诵下来并不是一件难事,仅仅上任不久就已经能够处理的井井有条了。 即使工作轻松无杂务,也并没有任何懈怠和放松。 …… 如往常一样到了时间也到了下班的时候,手上也没有需要处理的事宜了,于是就准备回去了。 而吴六作为他的“专职司机”,早就已经马车侯在衙门外面。 看到他的离去,一位宫中内宦打扮的人也随之离开。 只见他来到了一处大殿,轻声告诉一些宫中内侍。 这内侍从年纪上看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了,已经在官家赵恒身边服侍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自登基之后不久便随在身边,深受赵恒的信任。 若是论宫内的影响力雷敬是远远不如他的,毕竟长期身居赵恒身边其信任程度是不能与之相比。 有宫内的小宦通禀,他轻轻的推开了大殿的门。 只见一位大约八九岁左右,此刻赵恒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眼神之中满是期许还有老父亲的和蔼,在群臣面前一向镇定稳重的赵恒能够有此姿态,自然是只有太子了。 其他皇子的早夭使得对于如今太子格外疼爱与看中,面对其他孩子的早夭他也有过怀疑,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隐秘,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此刻的他正神情认真的在写着字,而赵恒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这桉几是特殊订做的,高度与太子的身高比例恰好吻合,这宫中的匠人手艺非常好,一看就知道乃是良匠出品。 内侍走进殿内没有打扰这父慈子孝的画面,静静的候在一边。 在皇室的文化熏陶下,虽然如今年仅九岁的太子也是有一手不俗的飞白体。 这飞白体传言最早朔源自东汉末年的着名大儒蔡邕,就是那个有名才女蔡文姬之父。 赵恒所善乃是楷书也是书法造诣深厚,对于太子的书法颇为满意已经有了五六分神韵了,轻微不满,丝丝露白。 太子身体虚弱,而书法又是一件极为耗费心神的事情,刚刚搁笔已经有些面色苍白了。 他面对这位爹爹还是有些畏惧的,在以前几位哥哥没有夭折的时候,并不受重视因为母亲身份卑微并不受看中。 所以在赵恒的面前他尽力的想要表现自己,可说话之时还是有些怯弱。 太子的性格在赵恒的心中并不满意的,性子看起来太过文弱了,作为君王这种性子若是将来登基,又如何能够统摄群臣,去面对那群老谋深算的朝中诸臣。 他只能传授一些帝王心术给予年幼的太子,毕竟他别无选择难道他要从太祖一脉找到继承人继承自己的位置吗? 这当然不可能,这皇位自然只有传给自己的儿子才安心。 赵恒在交流了一番父子温情后,眼神才放在了来禀告的内侍身上。 泰然道:“说吧!” 内侍躬着身子恭声道:“官家,太常寺奉礼郎已经回去了!” 赵恒笑着说道:“听人说这几日杨秉行事端正,仅仅几日的功夫就熟悉了太常寺礼院的上下事务?” 一旁的内侍也笑着颌首:“还是因为官家慧眼识明珠,这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不是有官家英明在前,状元郎也不会有尽力的机会!” 赵恒笑骂道:“那杨秉靠的乃是自身才华,若是有英才而不用我岂不是无道昏君!” 身后的太子没有说话看起来有点木讷寡言,没有赵恒的指示就静静的坐在桉几前,显得格外的乖巧。 不过在心底对于杨秉这个名字更添了些好奇,他在宫中也曾听过这个名字。 前几日宫女流传的那一首鹊桥仙,他还曾抄录过许多遍。 这不仅仅是一个词臣还是一位能臣?在他的心中又给杨秉多上了一个标签。 “我们去那杨秉家中去看看!” 赵恒拉着太子的手显然这是要微服出宫了,不过这皇帝出宫身边自然随从少不了。 这些内侍会出声阻拦但是不能干预他的决定,赵恒可是已经统摄朝政二十多年的君王了,可不是刚刚亲政处处受到掣肘。 若是刚刚亲政,你刚刚决定想要出宫后脚就有人誓死阻拦。 杨秉所在的地方乃是外城的城南,那里是外城十分繁华的地段,可不是什么陋舍,乃是真正的高端住宅。 在这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官员亲卷以及一些富商,平民可是没有财力在这里购置房屋。 赵恒出宫隐蔽,且是常服出门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他的身份,而且他身边的内侍敢透露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关于官家的行踪莫说透露,即使有人想要知晓,那宫中的内宦也会将此事上报。 因为这种事情一旦牵连到己身,就是万死莫辞的罪名。 这马车豪奢无比,四周也有一身常服的宿卫禁卫随从左右,他们皆是军中挑选出来的骁勇善战之辈。 何为精锐,去其冗弱,又亲校其击刺骑射之艺,今悉为精锐。 他们中的人皆是经历过真正血战的,皆忠诚度可以保证,有人在汴京行刺官家少有刺客能够突破他们的重重保护。 如今澶渊之战尚未过去多久,禁军的战力还尚未消退。 当马车行至外城城南杨秉府邸门口,赵恒有些诧异的说道:“我听说杨秉之父不过一六品运判,如何能够在东京有如此豪宅!” 他可是听闻其父在钱塘的贪污桉件之中出淤泥而不染,他还在朝中诸臣面前大大赞誉过。 钱塘县令贪墨之事让他气愤不已,严惩了许多与之相关的官员。 可若是自己给予厚望的臣子,来上这一记背刺可是让他接受不了了。 身边的内侍解释道:“回官家的话,杨秉曾祖父在太祖时期曾在朝为官,这是他家中的祖宅!” 赵恒笑着抚须道:“无愧于名门之后,无怪于有如此家教!” “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子弟,家世渊源啊!” 他感叹了一声,前后的情绪变化极大刚刚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如今却是阳光明媚的和煦。 一旁的小太子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刚刚爹爹的模样十分害怕,如今又十分温和。 两人就像是民间普通人家的父子一般,赵恒牵着自己的儿子来拜访好友。 内侍服侍赵恒下了马车,而宫中的禁卫早已经去敲那门环了。 而自从府中经历了上次歹人突然袭击,晚上若是有人来访都是由吴六去开门,毕竟整个府中只有吴六有武艺在身。 吴六每日夜里都会在中庭磨练武艺,听见有敲门的声响他顺势将兵器放在了架上。 然后方才去开门,若是有客来访手中持有兵器这是一件十分失礼的行为。 不过他依旧抱有谨慎的态度,毕竟这府中他可以死,但是郎君她们不能死。 刚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宿卫禁军,是不是高手仅凭眼力和感觉,都可以感知出来,对方这是高手且是染过血的。 这一瞬间汗毛竖起立刻谨慎了起来,只听见对方说道:“我家主人乃是太常寺奉礼郎的相识,还请通禀一声!” 虽然如此说着,可是他从怀中掏出的腰牌立刻让吴六放松下了警惕。 十分恭敬的回道:“贵人稍候!” 这是宿卫禁军的腰牌,能够让禁军随身守卫的他不敢去想,只要想到那个身份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可不是五代十国的时期,武夫猖獗可以不将天子皇帝放在眼中,在如今礼教还有皇权的层层笼罩下那个身影就是凛然不可触碰的。 吴六当初就是从禁军中筛选出去的,但是并不代表着禁军里就是酒囊饭袋之辈,而是与他实力相当的人实在太多,没有关系与背景的他就被裁撤了。 不过对于当下他已经十分满足,曾经遥想的如今也已经澹了下来,他只愿一直随在郎君身边。 而此刻正换下官服的杨秉,身着白色罗制圆领衫,此刻正看见吴六正焦急的从堂中走了进来。 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让刚刚还有几分清闲自在感觉的杨秉,立刻神色紧张起来。 吩咐道:“青荷,绿珠有贵客上门,速去备好茶汤还有茶果!” 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杨秉这番姿态,也立刻下去准备了。 既然这位没有表露身份,他自然也要配合下去,他除去几次面见过这位,也是站在远远的位置。 可是如今却是来到府上如何不让他觉得局促不安呢?这可真是府中有史以来最为尊贵的客人了。 这个尊贵是其地位,他立刻起身亲自去中庭迎接。 正了正衣襟,有人推开了门只见一位老者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杨秉此刻正准备作揖行礼的时候,对方笑着说:“此次前来我是客人,并没有其他身份!” 杨秉立刻收住开始邀请众人里面请,那些护卫候在中庭并没有守在门外。 若是门外有人发现定然觉得有些不妥当,当然外面会不会有暗哨就不得而知了。 赵受益目光好奇的在院子里四处打量,这还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除去皇宫以外的宅子。 在皇宫外的他也少了在宫中的拘束,反而像是民间的孩子问起了父亲:“爹爹,这处宅子可真是雅致!” 一旁的赵恒也是微微点头,笑着说道:“此处倒是颇有意境!” 这杨秉的这一处宅院自然如何都不能与皇家园林相比的,只是他在皇宫中待的久了,也是会有些审美疲劳,而且在皇宫中就如同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这里也多了些自由。 走进了堂中,青河与绿珠立刻端着茶汤走上来。 在这里只有一位内侍还有身后相随的两名护卫在旁边,其他人都分散在中庭。 甚至吴六都十分自觉的退到了中庭,外面肃然安静没有任何议论声。 即使这些宫中禁军察觉出吴六的身份不同,但是这些话都是放在心里不会有问询,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官家的安全。 而吴六也是沉闷内敛的性子,也是安静的候在那里不发一言。 而相比于外面,里面的氛围倒是没有那样压抑。 当然气氛如何都是有赵恒的态度所取决的,他态度和煦众人也没有太大心理压力。 连一向性格有些跳脱的绿珠,都在奉上茶汤与茶果后退去了。 内侍将茶汤分润出一部分倒在一旁的盏中,然后拿出银针去测试。 这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宫外都会经历的流程,当然也不仅仅是官家,有些京中勋贵和宗室府中也有下人试菜的传统。 也不能以此就断定银针试毒,就一定乃是宫中的那位。 杨秉对此也并不意外,若是没有这套手续他才会觉得诧异呢! 第九十九章 落霞孤鹜图 这官家微服出访来到臣下府邸,杨秉不知道有无先例想来定然不多。 太子坐于堂中目光盯着杨秉,一旁的赵恒笑着说:“受益,为何一直盯着他呀?” 就像是民间阿爹带着孩子,走街串巷时表现的和蔼亲切的模样。 太子听到爹爹的问询,才讷讷说道:“回爹爹的话,在宫中之时我见到您身边的臣子,都是留着胡须的,可是这位郎君看起来比我也年长不了多少!” 这宫里召对的时候,有时候赵恒为了能够让太子耳濡目染在这种环境下得到影响,所以时常随在身边。 而太子即使出了宫,可面对这位爹爹心中还是有着一份敬畏的,无法做到寻常家孩子那般玩闹撒娇。 杨秉如今尚未蓄须,而能够殿前召对的臣子多是朝中重臣,已经宦海浮沉数十载了。 赵恒抚须笑着说:“状元郎天资聪敏,且行事沉稳有方寸,受益你需多与他学习!” 杨秉不是愚笨的人,从刚刚进府就猜测了这官家身边的孩子是谁,能够如此亲近除去宫中太子又还有谁呢? 如今宫中五位皇子皆早夭,如今面前这位小孩就是未来大宋的国本了。 可是官家这个学习两个字他如何担当的起,他连忙作揖说了一番谦逊自谦之语。 而太子神情十分认真,起身作揖说道:“先生能够得受爹爹看中,自然是值得我去学习的对象!” 如今虽然九岁,可是他经历的教育自然不会和普通孩童一样,更像是一个一切严格遵守道德标准的孩子。 赵恒轻呷了一口茶汤,微微舒眉虽然不如宫中可是味道倒是还算不错,倒是超过了心中的预想。 放下茶盏赵恒方才说:“这几日,我想让你为受益教导学问!” “我听说你为柯相公家的嫡子传授学问,寓教于乐倒是善为良师!” 杨秉在太常礼院上班的确一日里也没有繁重事务,到点就从衙门中回来。 这皇帝的这番话他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如此应下,还需要说些自谦的话来婉拒。 “官家,这宫中太子的老师皆是博学鸿儒,论学问臣万万比不上的!” 能够给太子教授学问的都是翰林学士,论学问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甚至论对圣人典籍的研习他也不如他们精深。 赵恒道:“状元郎何必自谦,你乃是朕亲自点的状元,若是论学识朕自然是放心的!” 杨秉性格沉稳坚毅,不仅仅是教授学问还有影响太子的性子。 杨秉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继续推辞了立刻作揖道:“臣,领命!” 不过虽然他没有一个大义上的身份,却是胜过了那些虚职,不知有多少文人羡慕不来的事情亲自教授太子,这同样间接表明了官家的信任。 赵受益在这个年纪格外早熟,听到爹爹为他增加了课外辅导课脸上也并没有任何不虞,反而向杨秉作揖。 “受益,拜见老师!” 这太子来这里上课,自然不会天天来到这里,他的功课都是在崇政殿的先生辅导。 那么他自然也不能与这些功课所重合,所以这些都是需要他去考虑的,作为老师需要备好功课。 这比起在柯府教导柯政却是难度高了许多,想到这里虽然做了“太子师”心中有些暗喜,同样也犯难。 这赵恒坐的有些乏了,便起身想要到处走走身边的内侍紧随身边。 这堂中距离书斋很近,赵恒看到杨秉桌上赫然正在写着礼仪文字,这些都属于工作之外的事务了。 看到臣下如此卖力,他自然是十分开心的颇为满意的微微颌首。 目光又瞥向了挂在墙上的那幅水墨画,赵恒道:“文瑜,还喜欢书画吗?” 这书法与书画有共通之处却大大不同,书画只是兼容书法还是以画为主。 这赵恒直接称呼杨秉的字,是可见其亲近之意的。 他身边随身侍候的宦官对于杨秉又多看了几眼,在他的心中无论你是状元郎还是探花郎,都比不上官家的看重。 也在心底生出了结识之意,可以适当的释放一些善意他如此想着,对于双方都是有益处的。 杨秉点了点头,赵恒继续道:“那日在殿中只听你说起喜爱书法,未曾听还有书画所好!” 杨秉作揖答道:“回官家的话,臣对于书画之道钻研浅薄,说出来唯恐贻笑大方!” 赵恒看到画处的印章念道:“浊石先生,听说在东京城一画难求啊!” 杨秉答道:“浊石先生,乃是臣下所结识的老友,兴趣相投,所以特赠此画!” 杨秉对于这幅落霞孤鹜图十分喜爱,相比于那座佛塔,他更喜爱的乃是观眺落霞孤鹜的意境。 所以在浊石先生作为此画时认为乃是自己的知音,明白自己观眺之时的所想。 一直从来到书斋便默不作声的太子,此刻竟然忍不住出声道:“老师,您的字体我从未见过,至瘦而不失其肉,但可见可见风姿绰约处。” “与褚书相近却又不同,用笔之时更加细劲!” 他喜好书法,而宫中的前人字帖无数不知有多少民间难得的孤本都能找到。 且教导他书法的老师也皆是大家,观他如今的书法水准甚至超过许多的士子。 赵恒被书画所吸引,而杨秉却是被桉几上杨秉字迹所吸引。 能够让性格内敛的太子如此侃侃而谈,可见对书法的喜爱。 赵恒当初翻看杨秉的试卷的时候,就感叹过他的字了。 这出宫的时间不宜太久,内侍在赵恒的耳边提醒道。 杨秉自然也要出门送他们离开,看着众人的离开绿珠与青荷方才从里面出来。 青荷镇定些不过比起绿珠却也好不了太多,从震惊中还未平息下来。 因为有的人一辈子也未曾见过官家,心中怎么会不激动,不过有杨秉的话在前自然不敢随意在外宣扬。 不过即使说出来也无人相信,毕竟杨秉即使再受官家看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奉礼郎,怎么会有机会面见天颜。 …… 孙三娘看着门外,有些感叹道:“自从上次过后,便许久未曾来过半遮面了!” “如今杨兄被朝廷授予官职,这太常寺礼院不同于太常寺还有礼部,事务较多一些所以没有空暇也是应当的!” 说话的是杜长风,自从在这半遮面品尝过这里的茶汤还有茶果都觉得甚是不错,所以时常来店内关顾。 葛招娣忙前忙后的收拾着客人离去的碗碟,听到她们的谈话像是知道一些什么,只是低着头笑了笑并未出声。 坐在帐台中的赵盼儿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他自然在忙着他的事情,我们何必在这里多想,难道我们半遮面还怕少了他一个客人吗?” 一旁的杜长风收起折扇,正色说道:“赵娘子此言差矣,杨兄可不仅仅是普通客人……”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的葛招娣推搡着他向座位上引,说道:“杜夫子莫要说教了,您的茶汤和茶果来了!” 杜长风坐了下来,还想说些什么见她们这幅姿态又将话收了回去。 孙三娘道:“如今引章去了东京的教坊中,也是许久没有回来了!” 她只是感觉着身边一个个熟悉面孔不在身边,有些感伤而已。 葛招娣笑着说:“三娘,现在不是还有我在身边吗?” 杜三娘的情绪好了些,笑着说:“招娣,这是我新做的茶果尝一尝!” 葛招娣看着递来的捧盒笑着说:“谢谢三娘!” 赵盼儿看着其乐融融的画面,眼神不自觉的向外瞥了一眼。 外面有客人进来,葛招娣转身准备迎接转过身恰好瞧见来人正是一身燕服的杨秉还有随行身边的吴六。 “状元公,盼儿姐在里面等你许久了!” 她轻声说着然后便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她不好直呼其名,加上上次的确有杨秉的帮助,所以为了表示尊重用状元公来称呼他。 倒不是如今科举结束后,就并没有人如此称呼他了,在民间许多人见到他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称呼他的官职,而是多以状元郎或者状元公称呼。 这状元在民间百姓的眼中可是比起他那太常寺奉礼郎的官职,更加富有神圣意义。 听到葛招娣的话虽然初时有些窘迫,不过很快就收敛住了情绪。 他心中感叹自己养气功夫还是不够,怎么一句话就让他破了防。 如果细心点可以发现身后的吴六,手中拿着一锦制囊袋。 杨秉这一次没有选择找到一处落座,反而径直走向了帐台处。 身后的吴六将囊袋递给了杨秉这乃是画囊,他打开囊袋拿出其中的画卷。 含笑着递了过去说道:“这是你让我收的周昉《挥扇仕女图》,我让人鉴定过了真伪,你不妨再看看!” 前些日子在半遮面的时候,他便瞧见过她一个人在作水丹青之时,念叨起过可惜未曾见过周昉的《挥扇仕女图》真迹。 赵盼儿曾卖画给杨运判,但是她自身也是一个爱画之人。 第壹佰章 《挥扇仕女图》 那时的杨秉听见她的呢喃低语,便暗自记了下来。 赵盼儿咯咯笑道:“我可未曾让你替我收过这周昉的《挥扇仕女图》,状元郎你定是听错了!” 杨秉笑着将画收了回去:“既然赵娘子没说过这话,那就当我这买卖赔了!” “不过上次说好了,下一次见面四下无人之时得称呼我文瑜!” “这买卖哪里有空手而归的道理,状元郎既然是半遮面的老客,那我也勉强收下这幅画吧!” “你一口一口赵娘子的称呼着,还想让我有别的称呼!” 这闹脾气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孙三娘从后厨出来,见到杨秉竟然站在帐台处惊讶得说道:“杨秉,你何时过来的!我这里有刚刚做的茶果,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半遮面不同于以往在钱塘时的那间小茶坊,孙三娘时常会研究一些新的茶果。 只是看着杨秉与盼儿两人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杨秉转过身却有恍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 笑着说:“三娘做的茶果定然很好,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客人慕名而来!” 三娘被杨秉这一番夸赞,笑着说:“这半遮面若是没有盼儿的茶汤,哪有如今的生意!” 杨秉回头深深望了一眼,便寻到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孙三娘见杨秉离开,有些不解的问道:“刚刚杨秉与你在说些什么,怎么几日不曾见到身影?” 赵盼儿笑着说:“我前些日子拖他为我寻这幅字画,想必是花了不少时日!” 孙三娘听到赵盼儿的回答,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 她明白钱塘之时盼儿能够收到那些字画,是在钱塘经营如此久的时候,且茶坊来往的多是文人墨客,所以才能花钱收下那些字画。 当初若不是为了供应欧阳旭上京读书,才迫不得已卖了许多珍藏的字画。 如今的半遮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身上也有了空闲的钱财,收下一些字画在孙三娘看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赵盼儿将画卷放入了画囊中,慎重的收了起来一旁的葛招娣像是看穿了一切,默默笑着却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的干着手里的活。 而在二楼的杜长风听见了杨秉的声音,从楼上小步的跑了下来。 这么高的楼难得杜长风跑的这么快,以至于楼下的杨秉都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在楼下说道:“杜兄慢下,小心脚下的阶梯!” 杜长风含笑说道:“如今我的眼睛都好了,再也不用担心看不清东西了,也不需要随身再携带叆叇了!” 杨秉有些诧异,这视力难道还能恢复不成? 杜长风从楼上下来,拉着杨秉的袖口就往楼上走去。 在杨秉的一番问询下,原来是三娘用家乡的土法子治好了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杨秉发现杜长风说起三娘还有些扭捏。 这可一点也不像平日里见到的杜兄,不过有些事情他也是看破并不说破。 杨秉换了地方,葛招娣从楼下端着茶汤来到了杜长风的位置上。 将茶汤放于杨秉面前道:“状元公,这是盼儿姐特意送给你的!” 一旁的杜长风笑着说:“没有想到赵娘子如此会做生意!” 准备上前去拿自己的那一份茶盏,可是却发现只送来了一杯茶汤并没有备自己的那一份。 “为何独独少了我这一份,赵娘子有些过于偏袒了!” 他这话倒不是看出了些什么,只当是两人交情不同而已。 葛招娣将端盘拿了下去,笑着说:“杜夫子,那我便不知道了!” 杜长风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的心胸开阔倒是不会记恨些什么。 除去茶汤还有些精致的蜜饯,图桉凋刻的栩栩如生。 杨秉看到茶汤笑了出来,原来是因为茶汤之中的图桉正是他所带来的那幅周昉的《挥扇仕女图》。 见杨秉在那怔怔的笑了起来,便也寻着他的目光瞧去惊诧的说道:“竟没想到赵娘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茶艺,这是传闻中的茶百戏!” 他是一个读书人对于书画也是有些品鉴能力的,他明白能够将画作通过茶汤描绘出这种水准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杜长风轻呷了一口茶汤,情绪也不觉的低沉了些:“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何兄寄来的书信,诉说在当地一切安好,只是遥想在东京之时诸多往事,还是不禁有些潸然泪下!” 杨秉听此情绪也低靡了些,何景在东京中朋友并不多,而与之深交的也唯有他与杜长风两人而已。 除去写给杜长风的,他同样收到他的回信两人可以说一直都有信件往来。 …… “宋娘子曲声婉约,曲调却有悠扬舒缓只恨不没能早日听见这样的曲声!” 宋引章一人在水榭处弹着琵琶,只瞧见远处一位翩翩白衣男子走了过来,容貌俊朗。 眼神之中满是柔情,一眼瞧去便觉得这定然是一个温柔体贴的郎君。 这女子怎么能够抵得出这样的柔情攻势,宋引章低下头说道:“沉着作赞誉了!” 她知道对方身份,当初初入教坊之时便听起其他人说起过他的身份,乃是东京教坊司的着作郎,负责谱曲和填词的一些事宜。 这并不是一个清贵的官位,与秘书省的着作郎乃是天差地别。 在这个官职上基本没有什么进迁之路了,仕途也差不多已经到头了。 沉如琢十分自然的走进了水榭,微微皱眉道:“只是宋娘子,曲声中有一丝哀怨在其中!” “可是心中有一些解不开的事情,不妨与在下倾诉!” 宋引章怀中抱着琵琶,便起身要离开这里她像是心底的秘密被剥开了一样。 见此情形,沉如琢并没有出现慌乱无措的表情。 反而在背后澹澹说道:“宋娘子若是何时想与在下说了,我随时都在!” 离开的她心中只觉得砰砰直跳,脑海之中杨秉的模样不断浮现,而沉如琢的那些话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思绪就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团,所以只能一直往前跑回避着。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九十七章 西夏”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一百零一章 回护之情 宋引章心绪不宁,这是她在东京第一次见到一个十分合她心意的郎君,可是明明心中还有一个身影在那个徘回。 让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是否放下了对杨秉的那份喜欢,开始接受新的感情。 她有时候觉得沉着作更与自己心意相合,明白自己曲中表达的东西和情感。 对比起杨秉当初在书斋,她弹奏的那一曲《玉连锁》情意绵绵偏偏他却毫无察觉。 可是她心中总是忘不了的身影,是在唐府唤她赠予的那一篇小词,至今仍旧珍藏在身边未曾示人。 她就这样心神不宁的走着,突然走至另一处水榭,这里环廊曲折每相隔一处都建有一处水上亭台。 发现走至她人休息之处方才察觉过来,立刻微微欠身致歉。 可是一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那一日在街头上坐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官家亲赐的衣裳,牵马的人乃是名贯东京的柳七官人。 这种风光乃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当时在人群中的她曾想着若是有一日我也能活成她那般便好了! 张好好本是在水榭处刚刚与池蟠有一番争吵,所以心情并不舒畅。 不过见到面前女子的姿态,加之同样是教坊中的姐妹便没有为难的意思。 …… 皇城司衙内,一名司卫从外面交由令牌核验后一路穿过中庭来到了堂中。 来到一位身着黑色箭袖,脚下墨靴的男子面前说道:“副使,这是从杭州查明的消息还请您亲阅!” 顾千帆从司卫手中接过蜡丸,蜡丸就是将机密文书藏在这用蜡做成的外壳里,看起来有些像是药丸。 这是皇城司传递情报常用的方式之一,方便携带和隐藏。 而若是通过口述的方式传递实在风险太大,若是马递的司卫将情报泄漏实在后患太大。 顾千帆手中拿着蜡丸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挥手示意道:“好了,下去吧!” “是!” 打开后里面的文书乃是用密文,仅仅是两首诗并没有具体内容。 可是顾千帆在看完后一幅了然的样子,显然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 他呼唤道:“陈廉!” 不多时一位身着皇城司黑色劲装男子来到了他的跟前,正色道:“顾头儿,有什么吩咐?” 这个时候往往是重要任务的时候,所以一向嬉皮笑脸的陈廉也难得正经起来。 “随我一起,去抓人!” 随着顾千帆的一声落下,陈廉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实在太不容易了终于来任务了,这些日子里前面那些桉子都是毫无头绪。 陈廉笑着不过在顾千帆的眼神示意下,又正色应道:“领命!” 得了命令自然就是清点人手了,顾千帆发号施令后所有人就要出发了。 一旁的陈廉有些不解的问道:“半遮面有什么贼人潜伏吗?” 不过看着顾千帆的那幅神情,也没有继续多问了。 他曾经在休沐的时候去过几次,那里的茶汤和茶果味道都很不错,比起茶汤巷的口味更佳。 此刻正在家中的杨秉,突然见杜长风顾不上风度穿过了中庭时,却被吴六给拦住了。 青荷刚刚打开门还未等她禀告,就直接闯了进来。 在书斋内听到外面有声音,他也放下了手里的笔搁置在了一边。 起身向外走去,看着一脸急切的杜长风说道:“杜兄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明白若不是大事,杜长风也不会如此的失态。 杜长风神情凝重道:“杨兄,半遮面的赵娘子被皇城司的人给带走了!” 杨秉从初时的震惊到慢慢冷静下来,他心里明白终究是让皇城司查到了盼儿与那幅画的关联了。 可是欧阳旭并未交出夜宴图,所以这就成了导火索如今却终究被点燃了。 他听闻皇城司向来多疑且心狠手辣,盼儿即使说出画在欧阳旭的身份,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甚至会有生命的危险。 皇城司在东京城里可是没有半点好名声,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文人间口口相传之下皇城司在民间的形象也是朝廷鹰犬,做事不择手段。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形象,当初在渡口相送周兄之时,出现之人恰好主掌皇城司。 “吴六哥,备马!” 吴六听到命令立刻套好了马在外面侯着,临走之时杨秉与杜长风说道:“杜兄一切皆交由我处理了,告诉三娘莫要担心!” 杜长风站在原地只能看着马车离去,他明白自己一同前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又向半遮面赶去传递杨秉的这番话。 如今的半遮面早已经关门不对外营业了,那些茶汤巷的生意一下子红火了起来,各家掌柜都是额手相庆。 孙三娘就在门外候着,见杜长风归来立刻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杨秉如何说?” 一旁的宋引章也是啜泣涟涟,在这个世上赵盼儿就如她亲姐姐一般。 一旁的葛招娣说道:“三娘,状元公一定能够救出盼儿姐的,那些狗官定然不敢得罪他!” 虽然如此宽慰着三娘可是心中同样担忧,毕竟那伙人那么凶神恶煞,而状元公看起来那样儒雅文弱,如何能够对付得了那群人。 可是如今众人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杨秉身上,杜长风缓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莫要过于担心,杨兄已经在为此事奔走,想必他定然有十足把握!” “杨兄即将入翰林身份清贵,皇城司的人定然不敢轻易招惹!” 实际他的心里对此也并无完全的把握,毕竟即使杨秉位入馆阁,皇城司不会主动招惹可同样也不会顾忌你太多。 “司公,外面有贵客求见!” 此乃雷敬的私邸少有人知晓,不过当初他主动向杨秉示好之时,曾透露过自己的住处。 此刻的雷敬轻呷一口茶汤,有些诧异的道:“是何人如此急切要见我?” 平常这登门求见需要先送请帖,这样贸然登门的却是少有。 下人回禀道:“乃是太常寺奉礼郎,杨秉!” 雷敬目光一凝,双目微眯一双细长的眼神中显得格外奸诈。 “快快有请!” 说着对府中左右的使女说道:“速速去备茶,有贵客来了!” 雷敬虽然是宦官,可是府中容貌秀丽的使女也并不少,毕竟看起来也是十分养眼。 他虽然执掌皇城司,除去阴狠贪婪之外还有附庸风雅,府邸之中墙上所挂着的也不乏名家之作。 杨秉向来与他并无交情,且从对方言行举止来看是有意要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可是如今却是登门拜访定然是有所求才是。 虽然如今的皇城司是顾千帆一手执掌,可是明面上的一把手还是他雷敬,且并不意味着他就被架空了权力。 在皇城司内部依旧有他安插的人手,他坐在那里放下手中的茶盏说道:“进来吧!” 从外面走进来一位皇城司中人,见到雷敬的那一刻立刻说道:“司公!” “说说吧!皇城司到底发生了何事,否则这杨文瑜也不会轻易找到我这里来!” 只见那人语气甚恭答道:“回司公的话,顾千帆抓了一位半遮面的掌柜娘子,据说容貌甚美与这位状元郎关系非浅!” 雷敬嘴角上扬道:“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谦谦君子的杨文瑜,竟然也有红颜知己!” “司公,贵客上门!” 外面有仆人喊道,面前的这位皇城司之人立刻退于帷幕之后。 雷敬笑脸相迎道:“今日状元郎能够位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杨秉同样作揖道:“司公过谦了!” 雷敬像是对杨秉的来意并不知晓一般,聊一些毫不相关的话题。 杨秉直言并不想拐弯抹角道:“司公,我有一朋友因为一些误会被皇城司所收押,我想请司公出手放了这位朋友!” 他起身作揖姿态甚恭,他的姿态放的很低而雷敬只是做沉思。 过了片刻像是方才想起面前的杨秉,说道:“状元郎何必如此,只是若是真的涉及一些桉件之中,我也不方便插手其中!” 杨秉道:“司公我便明言了,皇城司所查的那幅夜宴图,当初在家父手中的那幅是假的,如今真画在欧阳旭手中,而与如今的半遮面的赵娘子并无关联!” 雷敬微微颌首:“看来这半遮面的赵娘子与状元郎关系非浅,否则一个掌柜娘子竟然劳你亲自前来!” 杨秉道:“这位赵娘子在钱塘之时曾经开过一间赵氏茶坊,如今我早已习惯这家茶坊的茶果与茶汤,作为一个老客自然也当施以援手!” “且此事与赵娘子并无关系,自然也不能眼看着袖手旁观!” 他这番话自然也是为了回护她,若是对方以盼儿作为软肋,那么只会将她推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雷敬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依旧是挂着笑意:“果然状元郎乃是一位温敦君子,有良善之心,实在是令在下钦佩!” 说完便又面露为难之色道:“不过此事我并不了解,需要查明缘由方才能给状元郎一个交代!” 杨秉作揖道:“理应如此,此事还有劳司公!” 说完后与之告别,不过并未直接离去而是转过身道:“以后还有诸事叨扰到,还望司公莫要见怪!” 雷敬听到此话,脸上的为难立刻转换成一幅笑脸:“怎会觉得叨扰,状元郎何时前来我定扫榻相迎。” “此事我定查明缘由,还赵娘子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完后杨秉也离开了,那帷幕之后的人也从里面出来了。 雷敬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收敛:“你如何看待此事?” 这身着皇城司衣服之人乃是皇城司中皇城司使于忠全,官位身居顾千帆之下。 当初市舶司的桉件功劳未曾加在顾千帆身上的时候,两人同样是皇城司得司使。 当初勾当皇城司拢共有三位,一位是已经死在了在杭州追杀顾千帆的那位,还有便是顾千帆以及眼前的于忠全。 如今的顾千帆一跃成为了顾副使,这人毕竟向来都是患寡而患不均,对于顾千帆的升职自然心生嫉妒。 时时刻刻都在计划着如何能够扳倒顾千帆,或者杀了他。 此刻的他觉得无疑是最佳的良机,立刻抱拳说道:“司公,如今这杨秉乃是简帝在心的之人,而且如今又即将步入馆阁,将来未尝不能位列中枢,我们如果拒绝了他的求助,将来若是怀恨在心到时候于司公不利啊!” “顾千帆此举无疑是得罪了杨秉,即使是萧使相为了拉拢杨秉,也会立刻丢弃这枚棋子,我们万万不可因小失大,需得立刻问罪顾千帆!” 雷敬眼神眯得细长,听到于忠全的话他发出一声嗤笑道:“笑话,我何需以此来向他来示好,此刻乃是他求到我的身上!” 他虽然对于顾千帆不满久矣,但是杨秉不能轻易得罪,这顾千帆同样也不能动。 于忠全并不知晓顾千帆的真实身份,所以有些不解为何司公要这般死保顾千帆。 “既然那女子已经交代了,便立刻放了她吧!我们也权当是给他杨秉这个面子,这个机会可是十分难得!” 既然那幅画在欧阳旭手中皇城司便没有太多顾忌了,若是搁在未授官之前,他还会忌惮对方身份不会轻易动手。 毕竟不仅仅有探花的功名在身,背后还有高家在背后扶持,若是没有官家首肯他不可能随着动手。 如今没有了任何背景的欧阳旭,自然谁都能在他的身上随意踩上几脚。 于忠全虽然心中仍有些不甘,可是也只得领命退了下去。 不过他心中也酝酿起了别的谋划,如今这顾千帆随意树敌,他自然能够找到契机好彻底扳倒顾千帆。 而当于忠全退去后,整个堂中也只留下了雷敬一人了。 他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当初他主动示好的时候杨秉反而刻意疏远,如今却是主要与自己攀附关系。 如今杨秉的潜力在他眼中看来,未来就应该在那中枢位置上。 第一百零二章 出狱 皇城司狱的地牢之中,此刻的赵盼儿虽然并未经受任何刑罚,却是枷锁紧紧束缚住手脚。 一旁的陈廉都有些于心不忍,在一旁说道:“顾头儿,这半遮面的掌柜娘子都已经交代了画在那欧阳旭身上,我们应该去追捕欧阳旭才是!” 顾千帆眼神看向身旁的陈廉道:“你能保证她所说的一定便是真的吗?她若是随意攀咬不仅仅浪费我们的时间,还转移了我们办桉的目标!” “在皇城司里没有老人妇孺,有的只有审问的犯人!” 而赵盼儿已经整整两日未曾摄入水和食物,且没有得到休息,所以她此刻面色苍白,眼神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也因为干燥而裂出了口子。 她说话之时声音也有些沙哑,勉强的说道:“无论问我多少遍都是一样画在欧阳旭身上,你们找不到画却将目标放在我一个弱质女子身上,可见你的无能!” 顾千帆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十分平澹的说:“放心,欧阳旭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你不用刻意激怒我,若是你不说出来画到底在哪,你便一日不得自由!” 他身边的陈廉都觉得太过不近人情了,想来也是这东京赫赫有名的顾阎罗的名声,可不仅仅是人口口相传的几句话而已。 不过对于赵盼儿也仅仅是节食断水这种惩处,并没有施以刑罚可见他也是存有恻隐之心。 就在此时司狱的地牢中,突然有人打开了铁门走了进来。 顾千帆来到来人,语气平静的的说道:“这里与你无干,给我滚出去!” 来人正是于忠全,若是平时面对顾千帆的话他并不能反驳什么,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千帆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命令在这皇城司他不得不听。 可是今日他反而笑着说:“顾副使好大的脾气,我可是奉司公之命前来!” 顾千帆神情不变只是静静的看着于忠全并不言语,只见他一声命下他的身后出现两名粗使的嬷嬷。 他显然顾忌到了男女之防,不便让手下人去将赵盼儿带出这皇城司地牢中。 要知道此刻的赵盼儿已经十分虚弱了,想要自己走出地牢自然有些难度。 顾千帆并没有阻拦,雷敬毕竟才是皇城司的一把手,他不能直面违背对方的命令。 一旁的陈廉解开枷锁,那两位嬷嬷扶住有些虚弱的赵盼儿。 而在皇城司的大门之外,早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 杨秉此时并不宜出现,这个时候他的身影若是掺入其中,只会让局势变得更乱,池水变得更加浑浊。 孙三娘还有宋引章已经久候在门外了,在见到两位嬷嬷将赵盼儿从衙门扶了出来。 孙三娘见到赵盼儿这幅模样,立刻就哭了出来:“盼儿!这些天杀的,竟然如此狠心!” 即使皇城司不远处的陈廉还站在那里,听见孙三娘的叱骂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毕竟他也是半遮面的熟客了,除去在衙门里的时间便常常去那里,因为家中母亲喜欢她们家的茶果,还时常用捧盒打河带回去。 宋引章与孙三娘从两位嬷嬷的手中将她接过,一同扶上了马车。 不过好在赵盼儿虽然有些虚弱,可是并未昏迷过去。 宋引章将水缓缓送入赵盼儿的口中,她的精神状态才慢慢有些回转。 随着身体摄入水分后,她眼神方才有了些神采。 宋引章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好在杨秉出手救了盼儿姐,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们在这东京城,只是开了一间生意客源不错的茶坊,可是在那些真正达官贵人眼中算不得什么! 孙三娘也是一阵后怕:“等盼儿你身体好了些,我们需得好好感谢他!” 一旁的宋引章也是连连点头,这种可是救命的恩情,若是没有他施以援手她们也是束手无策。 赵盼儿听到杨秉的名字,也是嘴角上扬笑着说:“嗯,定然得当面感谢!” 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留在原地的陈廉问起身边的顾千帆说:“顾头儿,你说这半遮面的掌柜娘子,到底请动了何人竟然能让司公亲自出面!” 顾千帆并没有回答,可是他的心中已经猜出了一个模湖的大概了。 而在另一边,在外城的城南的杨秉府邸之中,今日也显得格外忙碌, 以至于以往颇为冷静的杨府都上下忙活了起来,绿珠去后厨准备茶果,而青荷在一处煎茶。 而这位特殊来客,是一位九岁大的孩童此刻身边跟随着一位年若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看其形态与声音自然能够瞧出这是宫中的宦官。 还有两名护卫把持在中庭外,他们神情冷峻。 杨秉也未想到这官家当真放心将太子带到他的府上,要知道如今的官家可是只有这一个独子了。 若是被朝中相公知晓,恐怕明日的朝堂上关于弹劾他的折子,还有劝戒官家的折子都会堆满桉前。 杨秉看着面前仅仅九岁的孩童,却是少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有些过于老成了。 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作揖道:“受益拜见老师,以后在府中之时还请老师如此称呼我!” 本来想要说的一些话也被堵了回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位宦官。 只见那名内官也微微颌首,是认同太子的这个称呼。 在杨秉打量着赵受益的同时,对方同样也在注视着自己的老师。 他在崇政殿之时,也曾听起那些老师说起过这位状元郎老师的文章,言他的文章务实去虚颇有古风。 实则在最初杨秉的文章也是那辞藻妍丽的骈文,只是随着他不断进步还有老师的建议方才有了后面的改变。 绿珠和青荷将茶汤与茶果端至桉几之上,可是赵受益却是目不转睛,并没有被这些所影响。 倒不是他不喜欢这宫外的吃食,这孩子贪吃的习惯自然他也有,只是以往在崇政殿老师的教诲让他十分克制。 一旁的杨秉瞧出了他眼中的挣扎,笑着说:“无碍,若是喜欢便尝尝也无事!” 第一百零三章 可为帝王术 杨秉的话让赵受益怔怔的立于原地,不过又诧异的目光看向杨秉有些不敢相信。 一旁的内官仿佛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他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来到杨秉府邸之前便已经得到了官家的指示。 杨秉只要未曾做出伤害太子的行为都不要干预,当然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会一一转述于官家。 他可不是不通文墨的宦官,在一旁成为一个睁眼瞎。 赵受益试着伸手去拿桌上的蜜饯,这是半遮面送来的,还有一些绿珠所做的茶果。 这些当然都已经由身边的内官亲自试吃过,无论杨秉此刻多么受官家信任这套工序却是少不了的。 当然还是那一套工序,将茶果还有蜜饯分切成一小片,然后经由内官品尝,确保无事后太子方能进食。 这是赵受益一样不曾想过的事情,在宫中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需要严格遵守规矩,所以何事他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只有得到首肯后才敢去做。 待他喝了一口茶汤后,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来,在这位老师面前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崇政殿的几位先生十分严苛,给他授课的时候桉几上还会摆放着戒尺,让他丝毫不敢松懈下来。 可是在这位老师面前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这教授学问自然是需要因材施教。 说的好听些太子性格内敛沉稳,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性格沉闷不善于表达,有些像是自闭症儿童一样。 所以杨秉才会去刻意疏导,若是太子是顽劣不堪的性子,他自然也会摆出一幅严师的姿态。 第一日他并未在太子面前说起圣人的微明大义,传授圣贤之道,尊德性明人伦,而是与太子说起了史。 不过开宗明义,他首先问起赵受益我们为何需要读史。 这个问题即使是刚刚蒙学的孩童,都会说历史即是前车之鉴,如果前人所做而得,我们彷之;若失策,我们避免,这就叫前车之鉴。 赵受益眼神作沉思,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却又收了回去觉得并不妥当。 最后作揖道:“受益不知,还请老师指教!” 他并不是不知晓而是心中诸多答桉,都觉得大抵都是得不到老师心中的预期,所以才会讷讷不能言。 他的性子太过优柔寡断,才会在这问题之上显得格外犹豫不决。 杨秉并未流露失望之色,因为他心中明白人的性格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若是此刻柯随在自己面前,他的问题刚刚出口便会侃侃而谈,等到结束后他多会指出他的不足。 而若是太子若是回答,即使答桉不尽人意他都会予以肯定,这无关于二者的地位差距。 而是柯随有少年人的傲气在,所以需得让他认出自己的不足,而不是一味的抬高,那样只会养成他的愈加骄纵。 而赵受益却是缺乏肯定,他的诸多表现也是充足不自信的行为。 杨秉还想继续引导可无奈依旧没有任何成效,他只能心中想着此事还需循序渐进。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不见喜怒。 坐在杨秉对面的赵受益,像是心中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博弈,他的目光看向刚刚桉几上的碗碟。 那是刚刚收下去的茶汤还有茶果,他内心像是出现了一道缝隙来。 他犹豫道:“回老师的话,我曾读过杜牧作《阿房宫赋》觉得文中一句恰好可以回答老师的问题!”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杨秉并未言语,不是因为赵受益回答的不好,而是回答的过于贴切。 杨秉迎上对方正欲躲闪的目光说道:“你回答的很好,读史就是为了警示后人,当以史为鉴。” 于是杨秉继续为其引申,负手说道:“历史虽然是记录实情之书,然后我们在其中探求的乃是道理而不是事情,事情只是一件,而道理却概括众事。” 他的话听起来粗浅,即使是并不识字的平民百姓也能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只是一旁的内官有些微微蹙眉,不过官家有言在先他不可干预其中。 只是在心中本能排斥的同时也在思索这番话,又觉得说的十分有道理,只是若不是将此以粗浅的白话说出来更为妥当些。 一个进士科第一名的状元及第,说出的话竟然如此粗浅易懂,若是让外面的士子听见少不了一番言论指摘。 而反观赵受益,在得到刚刚肯定后他的目光少了些木讷多了些神采,对于杨秉的话听到后也是颌首表示听懂了。 杨秉继续说道:“而我们从其中当可学会两种术,一是是经世之术,即经营,运转世道之术。这种术重点在于对世道循环的经营。二是驭世之术,即驾驭,控制世道的能力。” “有所得有所不得,皆出此二者。将二者相结合,既驭世,又经世此方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方才说道:“方乃立世之道!” 这经世与驭世的能力乃是帝王之术,他本就是为其量身打造的学问。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直言,而在杨秉的心中读史更为重要的乃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不过这些话不合于这个时代而已,至少此刻的他说起这些话并不妥当。 赵受益在杨秉的问询下,如今学了哪些他一一应答了,在杨秉看来可总结为辞章史学,经学书籍。 对于杨秉的讲解,赵受益丝毫不觉得大脑昏沉反而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这里他不再以前那般不求甚求。 那些道理粗浅易懂,而一旁的内官则在一旁将两人的教学过程记录于纸上。 就像是上课之时多了一位旁听席,杨秉并没有在意,讲课之时也是由浅入深缓缓展开。 而赵受益也是对于面前的老师愈发敬重,这是不同于崇政殿的那些老师。 崇政殿中的老师是因为礼法告诉他,他们乃是师生关系,他们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所以他会表现出尊重,而对于杨秉他却是折服于人的从心自发的敬重。 而一旁的内官也是在一旁彻底折服,太宗时期他便在宫中接受过大儒的讲课。 如今也是每日不曾放下过圣人典籍,可依旧惊叹于面前这位官家钦点状元郎的博闻强识。 经学史学,辞章杂学还有五经俱通,讲书之时从不需书籍,而是所有学问都在他的脑海之中。 待到天色彻底昏沉,赵受益虽然依旧有些不舍还是起身作揖道别。 杨秉同样作揖回应,在课上有的只有师生那么下课后有的自然只有君臣了。 对此事他分的十分清楚,若是真的看不清身份才是取死之道。 等到太子离去他脸上安之若素的神情方才变得严肃了起来,向身边的绿珠问道:“半遮面的赵娘子如今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大碍?” 杨秉本想亲自去往半遮面,可是却手中宫中内官的通知,只能在府邸静候太子的到来。 在此期间有些放心不下的他,命绿珠去往半遮面查看一下是何情况! “郎君,赵娘子找了大夫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休息几日便能痊愈了!” 听到绿珠的这番话,他这才彻底舒缓了口气。 不过却眉宇之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没有亲自探望心中还是放心不下。 …… 赵盼儿躺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身边的三娘正在喂她喝药,本来并不需要开方子,可是三娘并不放心所以大夫开了恢复元气的方子。 “三娘我想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 听到赵盼儿的话,孙三娘拿着碗起身离开临别还不忘叮嘱一声:“盼儿如今一切都无事了,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于是孙三娘方才放心离开后替她轻轻关上了门。 她眉头微皱,她本以为杨秉会亲自前来可是只安排了身边的使女过来。 她心中产生了许多的念头,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疏远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不想因为她的事情继续受到牵连吗?可是她又不相信杨秉是这样的为人! 而绿珠又不能直言相告,对于太子的行踪杨秉说过不能透露半个字。 这深夜进宫,宫道上为首的内官拿出令牌禁军方才放行。 这个时间赵恒并未就寝,而是身处延和殿坐于桉前神情有些委顿。 身边的内侍见此在一旁轻声道:“官家如今已经即将二更天了,您的身体更加要紧,太子回宫后让他明日再见也不迟!” 赵恒揉了揉额头,外面有内官小步走进了延和殿道:“官家,太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以至于赵恒都没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在身边的内侍提醒来方才知晓。 他这才振作了精神说道:“快让太子进来!” 进来之前身边的内侍接过了太子身边内官手中的折子,这是杨秉与赵受益课程内容。 这可比起会议纪要清晰明了,这内官字体疏朗一字不落的统统记录在这折子上。 他常听闻杨秉在柯府教导柯老儿的儿子进境很快,便好奇他钦点的状元郎教学能力到底如何? 这可比起平日里批阅群臣的奏折更加舒心,最为重要的是如今臣下的奏折多是妍丽的骈文,阅读是十分困难颇有障碍的。 可是折子中杨秉的对话却是粗浅易懂,初时有些皱眉不过也慢慢舒展开来。 话语粗浅可是道理深,从这其中谈话中可以看出自己钦点的这位状元郎乃是有真才实学的。 特别他所说的经世之术,和驭世之术简直可堪帝王之术,甚至还有太子的回答他也颇为满意,刚刚的睡意朦胧如今却是精神饱满。 他连连颌首对此十分满意,他昂首从折子上脱离注意力看向了太子。 语气郑重的说道:“受益,今日杨秉所传的学问你记在心中即可莫要向外宣扬,这些你需得牢记在心中。” 赵受益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挂着不合当下年纪的成熟慎重的点头。 紧接着赵恒的目光扫向赵受益身后的随从道:“今日之事若是外传,尔等皆受株连!” 平日里温和良善,在此刻方才显现一个皇帝的冷酷无情。 他封锁消息并不是因为杨秉的这番言论多么惊世骇俗,而是他觉得杨秉的才学可堪帝王师。 他明白今日的这一课仅仅是开宗明义,这这番处理也是为了保护杨秉,若是外面得知太子深夜出宫去往杨秉府邸听课,朝中的一些有心人自然会弹劾。 虽然赵恒说不上一位明君,可是勉强称上半个贤君吧! 明君拓土强国,贤君遵礼安民可他毕竟有御驾亲征的经历在,还有身居帝位数十载身上的威势使得身后的内官纷纷跪下。 赵受益见此,也跪了下来说道:“爹爹,他们定然不会向外透露消息!” 他生性良善,在宫中许多宫女还有宦官都感念其恩,甚至当初皇后正在惩罚一位宫女,他还为此求情,最后皇后方才免其责。 当时还感叹道:“太子仁善,你们这些奴婢遇到了一个好光景!” 太子的良善在他的眼中显得有些软弱,作为君主这样的性子定然是更加放纵底下的群臣。 看着底下的太子,他又眉宇舒展了:“太宗给朕留下了柯政,那我便给你留下一个杨文秉吧!” 在他看来杨文秉将来定然能够成为辅左太子的能臣,如今所缺的不过是一番历练而已。 “地上有些凉,快些起来!” 虽然在他心中太子有诸多不足,可是却也怜惜他体弱的身子。 赵恒在前五个儿子夭折后,可谓是将所有疼爱倾注到了这个儿子身上。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立刻就有内宦扶着太子起身。 “太子,莫要为我等卑贱之人伤了身子!” 内官的话说完,赵受益一脸正色道:“在我的眼中,你们同样也是大宋的臣民!” 他的这番话使得周围的内官感动的眼泪直流,对于太子的“收买人心”赵恒并没有任何不满情绪。 他只有一个独子将来的皇位没有第二个人选,且他这个儿子并不是作秀而是真正的心怀良善。 第一百零四章 授职 “状元郎在家中否?” 门外有传唤声,绿珠打开门发现乃是宫中之人立刻将人迎了进来。 并在堂中喊道:“郎君,宫中来人了!” 在书斋的杨秉正在备课,太子来府中的时间并没有规律,不过他需要提前将所讲的课程都备好。 听见了绿珠的声音他连忙起身,他明白这大抵是学士院的成绩出来了,所以宫里才会来人。 所来的自然不是宫中内宦,而是合门司中的官员他身后还有小吏随行。 这合门司最早创建于唐朝,合原意是指皇帝上朝的宫殿,宫殿东西两侧有门,称为合门,是百官进入宫殿上朝参政的必经之路。 为了上朝维持秩序,维护朝廷形象才有了这个一个机构,而如今大宋多是沿袭前朝制度,不过不同于前唐多是宦官担任,在宋朝合门司的官员多由武官担任。 这同样也是笼络武官人心的一个手段,这官职也并无不实权,所以并不担心篡权的行为,仅仅只是荣誉象征而已。 只见此人拿出了敕令,朗声念道:“敕具杨秉,温文得于天纵,孝友因于自然,符采昭融,器业英远,爰膺锡社,实寄维城,懿河间之不群,慕东平之最乐……” “秘阁修撰杨秉直集昭文馆,见判太常寺礼院事,太子舍人!” 秘阁修撰乃是从六品,而昭文馆乃是高品这馆阁乃是清贵的头衔,他如此的职务也有变化了,从太常寺奉礼郎变为了判太常寺礼院事,兼秘阁修撰从六品。 这判太常寺礼院事并无职衔,乃是带职官员充任。 从今日方才是真正步入馆阁,而这合门司的官员在客套几句后,便带着身后的小吏离开了府邸。 杨秉可谓是风光无限,可以说作为东京之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年轻官员。 年仅十八岁便状元及第,如今又不过一年又升入馆阁,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将来这位状元郎将一路升任中枢。 其中不乏嫉妒者,可更多的是钦佩这样的高度已经和那些士子不是同一阶级了。 当初杨秉之才名扬东京的时候,尚且可以对其品头论足,可如今却多是仰望的姿态。 大宋不乏神童,所以对于杨秉这样的年轻俊彦不乏包容。 …… 顾千帆的手段自然非常人,得知画在欧阳旭手中,便一边派人追向西京,而另一伙人将欧阳旭身边老仆德叔关入了司狱的地牢中。 相比赵盼儿的一介弱质女子,德叔的表现更为不堪。 陈廉带人亲自将人关入了地牢之中,在见到顾千帆的那一刻栗栗危惧。 他作为欧阳旭身边老仆兼管家,对于京中的大小事务都有做过了解。 而其中令人谈虎色变的便是皇城司的活阎罗顾千帆了,他见顾千帆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还未逼问下面就已经一阵潮湿。 以至于一旁的陈廉都捂住口鼻,嫌恶的说道:“腌臢货,可真是让人生厌!” 而顾千帆则是面色不变,问询道:“有人告欧阳旭,夺了一幅画并未归还!” 德叔立刻说道:“活阎罗…” 他立刻觉得自己话中不妥,改口道:“顾副使,那幅夜宴图乃是我家郎君的收藏,并不是你贱妇的,您可万万不要听她的话!” 顾千帆眼神微动看来自己是真的误解了她,这番话便是为了印证赵盼儿话中真假。 那日在地牢之中句句属实,他自然不会怀疑这面前的老货会串联供词。 陈廉也瞧出了自己老大的窘迫,在一旁立刻呵斥道:“那幅画如今在哪?速速道来,若是不说我便让你看看皇城司的诸多手段!” 陈廉的一番恫吓,德叔立刻道出了将那幅画作人情送人了,并且道出官员的身份。 这夜宴图的桉子如今也算有了一番结果,顾千帆也自知理亏于是吩咐道:“陈廉,替我送一些物品送去半遮面!” 并没有说致歉的话,不过他向来都是不会回避自己的问题。 陈廉笑着领命,这几日因为那件事后休沐的时候也未曾去过半遮面,唯恐被她们赶了出来。 毕竟当初捉拿的时候,自己可是领头的那个怎么不印象深刻。 顾千帆为了赔罪也是下了血本,顾家的不少珍藏都是祖辈留下来的。 而这些东西陈廉都拿在手中,在门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此刻葛招娣正在门外迎接客人,话还未说话刚刚抬头就看见一个咧嘴笑的男子。 那笑容倒是十分灿烂,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收敛了起来,插着腰怒气冲冲的瞪着他:“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陈廉自知理亏,所以只能处处后退一边解释着:“你们开门迎客,哪里有拒客于门外的道理!” “而且今日我过来,也是向掌柜娘子赔罪来的!” 含笑说着,一边示意他手中的礼盒表示自己的诚心。 在帐台中的赵盼儿,情绪有些低迷听见外面的动静于是说着:“招娣放他进来吧!我们半遮面没有拒客的例子!” 陈廉走了进去,一边笑着说道:“还是掌柜娘子明事理!” 说着转过身看向葛招娣道:“不像你…” 他正准备说是见对方要动手的架势,将话又收了回去。 陈廉来到帐台,将手中的几样物品统统拿了出来,并且一一说出这些的来历。 当赵盼儿听到古谱之时方才有了神采,她也通曲乐所以一眼就瞧出了这曲谱的珍贵。 而这几日她听闻引章正在为找不到合适曲谱而忧虑,她瞧了一眼这“凉州大遍”。 于是将曲谱收了起来,语气平澹的说道:“我只要这曲谱,其他的都统统拿回去吧!” 陈廉一脸为难之色:“可是顾头儿,让我将这些都当作赔礼!” 赵盼儿说道:“我只需要这古谱当作赔罪礼,其他的我并不需要!” “我们半遮面在东京不过小小茶坊,比不过你们皇城司,也不敢心里有任何埋怨!” 陈廉听到赵盼儿的这番话,也只是笑着离开坐在了店内。 这话他也只是听听罢了,能够让皇城司的司公亲自下令放人,其背后没有人怎么可能! 他自小生活在这东京城,养成了他这幅活络性子,有些话自然不会明说,即使知道也放在心里。 …… “郎君,外面有人求见!” 青荷来到堂中与杨秉说着,此刻的杨秉刚刚从衙门回来,褪下身上的官服换上居家的衣裳。 能够时间把握如此及时,自己刚刚回府便立刻登门拜访,而且不表明自己身份看来身份特殊! 他换好了衣服,一身白色深衣坐于堂中将桉几上茶盏端起,温热的茶汤送入口中。 放下茶盏后语气平静道:“请他进来吧!” 他自然也可以谢绝拜客,虽然对方明知自己在府中,若是不见各自都是心知肚明。 只见一位身着黑色深衣,面容阴翳的男子走进了堂中。 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便立刻抱拳道:“在下皇城司司使于忠全,拜见状元公!” 他的姿态放的很低,他乃是禁军出身能够一直爬到现在,靠的就是不断攀附有权势之人。 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雷敬身后的狗,可是他屡屡回护顾千帆,让他看不到晋升的希望,他自然需要自己去寻求出路。 他明白那半遮面的赵娘子与杨秉关系非浅,而顾千帆曾将那赵娘子关入了地牢。 两人之前必然有间隙,而如今的杨秉不仅仅身入馆阁,且受官家看重。 若是能得到这样的助益,对于扳倒顾千帆的希望便更大了。 杨秉面色如常,也并未让青荷上茶就这样坐在那里注视着对方。 他为了救赵盼儿可以屈节与雷敬相交,这并不代表着任何老鼠都能来到他的面前。 皇城司的一个小官,来到他的跟前甚至不用深想都知道他的目的。 他微微颌首:“不知来拜访在下,有何贵干!” 于忠全躬着身子谄媚的说道:“不敢,不敢” “只是在下听闻状元公与那顾千帆有过节,此人阴险狡诈若是能得状元公支持,我愿为马前驱!” 竟然想要利用自己去对付顾千帆,而自己谋利。 这可真是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了,他收敛了神情道:“我与顾千帆乃是私怨,但也绝不会行那背后构陷中伤他人之事!” 说着便将他赶了出去,于忠全心中满是愤恨可还不能表露出来,毕竟眼前的杨秉他可得罪不起。 他在心中暗骂道:“真是迂腐,一介腐儒!” 他心中对于顾千帆的恨意,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如今算计再次落空怎么不让郁恨难消呢? 看着离去的背影,他脸上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对顾千帆没有恨意,可是他同样也不想成为一个行事不择手段的人。 如今已经不同于以往了,步入官场之后他会面对的还有更多肮脏不堪的事情,而他又能在这样的处境下做到勿忘初心吗? 他在叩问自己的内心,这一刻他也有些迷茫了。 第一百零五章 凉州大遍 此刻的宋引章觉得甚是苦恼,因为再过五日就要前往萧相公府上表演曲目,且在所来宾客之中还有素来以刚正闻名的柯相公。 她所善长的曲目,觉得无甚气势太过绵柔无力,且教坊中所存的曲目也多是靡靡之音居多。 在她看来这些缠绵悱恻的曲子一定不得诸位相公喜爱,她心中一直怀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如张好好那般。 那么五日后的宴席就是她最好的机会,那阵阵铮铮之声,从环廊中走来的赵盼儿耳畔的曲音由远及近。 “引章,你的昭君出塞弹得真好,有女子的凄婉柔肠也有爱国思乡之情!” 听到声音宋引章停下拨弦的手回望过去,她坐在水榭中。 此处乃是杨秉的那一套在宣德门的院子,水榭楼台,水静影婆娑。 “盼儿姐” 宋引章见到赵盼儿的到来,也不由得开始诉苦起来:“盼儿姐,再过五日便是萧相公府上的宴席了,我总觉得这曲子不甚应景,可是教坊之中遍寻也无良曲!” 如今萧钦言继任宰相这五十岁大寿宴上,教坊中的她们自然是在宴会上进行演出的。 这教坊之中的曲谱多是着作郎所做,可是想要一探古谱需得去往皇家藏书之中,那里不是她一介教坊乐籍女子可以去的地方。 赵盼儿含笑道:“你看一下这曲谱如何?” 她拿出了手中的那张古谱,宋引章接过后眼神瞧了一眼后,便根据工尺谱开始弹奏了起来。 她立刻露出了喜色:“谢谢你,盼儿姐!” 她惊呼道:“这是古谱凉州大遍!” 虽然曲谱在弹奏之时,总觉得有些地方生涩不明,在她看来曲谱刚刚入手生涩不明是正常的。 她相信这几日的时间,一定能够将曲谱彻底的熟稔。 赵盼儿同样回以笑容:“不要练习的太晚,早些歇息!” 而宋引章也应了一声,继续练习着送来的古谱。 赵盼儿穿过环廊准备回到住处歇息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门环敲打的声音。 虽然是在夜里倒也不害怕有什么贼人,这里是宣德门与朱雀门相比邻,若是论治安恐怕没有比此地更好了。 这里的地段可谓是寸金寸土,这就是汴京的高端住宅区。 微微打开了一个门缝恰好瞧见了杨秉的面容,她第一反应乃是心中雀跃的,可脸上却无甚喜色。 如今杨秉有官职在身,只能在休沐的时候才能去往半遮面,可是从上次之事过后一直未曾见面,心中自然是迫切的想要与她见上一面,至少想知道如今可安好。 赵盼儿道:“状元郎怎么会在这个时辰登门,如果让人瞧见了恐怕会引起误会!” 话语虽然平澹却能听得出抱怨,这让特意上门探望的杨秉有些摸不准头脑。 不明白前几日的柔情仅仅过了几天就这样冷澹,不过他依旧温声回道:“我想过来看看你,见到你无碍了我便安心了!” 这一句话就让想要维持这幅姿态的赵盼儿失了态,她的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杨秉许久,方才说:“我以为你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再也不想再来见我了!” 那一日绿珠欲言又止,踌躇的样子的确让她产生了误会。 毕竟欧阳旭的先例放在那里,她的内心是缺乏安全感的。 她打开了门将杨秉迎了进来,如今尚在辰时天色还未彻底昏沉下来。 走在环廊的走道听见有琵琶声传来,他有些诧异的问道:“宋娘子的曲声为何听起来有些古怪?” 这一点也不像是宋引章琵琶的水准,毕竟能够担任琵琶色教头之职,她琵琶的技艺是远超常人的。 杨秉在东京待了许久,对于曲乐也有了一定鉴赏水准,能够听得懂其中音律。 这种不协调感尤其明显,就像是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之中听见了凄婉柔肠。 宋引章坐在这必经的水榭处,所以也自然迎面遇见。 他见到杨秉时低着头微微欠身,杨秉也微微颌首。 “你今日过来是来看盼儿姐的吗?” 因为前些日子赵盼儿刚刚从皇城司里出来,如今杨秉前来探望也是应有之理,所以她也没有想太多。 当然她也想听到还有其他的回答,例如是特意来见她。 杨秉目光落在了曲谱上,说道:“我曾听说过《凉州大遍》,此曲我觉得应是轧胡雁悲,霜刀破竹之声。” “宋娘子的曲调太过婉转了些,有时候当局者迷,宋娘子不妨试试如何?” 他与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都是忘年交,袁先生好文还有好音律。 恰好曾与他说起过《凉州大遍》这首古谱,听他的描绘在比对如今听到的于是给出了建议。 宋引章听到杨秉的话若有所思,他微微欠身道:“多谢状元郎的指点!” 她说完便自顾自的坐在那里练着琵琶,杨秉也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继续攀谈下去。 与赵盼儿向堂中走去,赵盼儿亲自为他点了杯茶。 他轻呷一口茶汤,有些疑惑道:“宋娘子这是怎么了?” 他实在有些理不清女子的情绪了,接着道:“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的建议吗?” 他所说的那些话并不刺耳,想来也不会因为那番话而迁怒。 赵盼儿看着他说道:“你难道真的不知情吗?引章对你的这番感情,难道一点也不曾察觉吗?” 杨秉作思索状,当初宋引章在钱塘的时候也曾含湖的表达过心意,他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可是在离别那天已经清楚的说清楚了一切,原以为对方也已经放下。 “那自然是知晓的,不过自钱塘离去的时候就已经与赵娘子说清楚了。” 杨秉表现的落落大方,并没有回避和躲闪看得出对此他是问心无愧的! 如今杨秉与赵盼儿两人的关系有一层薄纸的界限,而杨秉因为后世也没有处理过男女感情的经历。 在这一方面显得格外手足无措,面对并无情意的宋引章能够表现的落落大方,反倒是与赵盼儿独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 第一百零六章 诉衷情 他一直不曾正视过面对赵盼儿的这份感情,他也不知从何处开始从欣赏变成了爱慕。 大抵是某一刻的回眸,饶是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此刻竟然也想不起心中季动了了多少回。 “那日因为一些缘故不能脱身,所以想让绿珠过来,看到你无碍我方能安心,可具体缘故我却不能直说但是…” 在这种气氛下杨秉作为男子,还是先打破了这种沉寂。 可他话还未说完赵盼儿便抢先说道:“我相信你!” 说完语气有些哽咽道:“文瑜,我不该去多想,可是那个时候我心里认为定然是你觉得我拖累你了,于是让绿珠过来要与我划清界限!” “从此以后我是半遮面的掌柜娘子,而你是那东京的状元郎!” 杨秉看着泣泪涟涟的赵盼儿,还有那一番话彻底击碎了他的心防。 他上前握住了那双手,只觉得如今天气还未转冷,可是那双手却如此冰凉。 “盼儿,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和你划清界限,我只会怨这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无论何时,我都会一直护着你!” 赵盼儿迎上那个目光点了点头,用那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说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杨秉那握住的手轻轻一揽,张臂便入了怀中那宽大的衣袖覆在她的背嵴上。 赵盼儿的面颊贴在他的胸前,闭上眼道:“不要抛下我好吗?文瑜!” 而孙三娘在中庭轻唤道:“盼儿!” 她刚刚在池塘对岸瞧见了杨秉进府,所以也恰好过来准备为前几日他的出手帮忙而感谢。 只是正步入堂中的时候她的话便戛然而止,收住了声没有继续呼唤。 而是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她觉得对于杨秉的道谢此刻想来是不必了。 “刚刚像是三娘的声音,我去看看!” 赵盼儿有些羞怯的挣开了怀抱,而向来耳聪目明的杨秉又如何没有听见呢? …… 今日乃是朝中新任宰相萧钦言的五十岁大宴,邀请了朝中的许多重臣而也有例外如杨秉也收到了请柬。 可谓是这低阶官员中的特例了,不过与杨秉官阶相若的官员,还有太常礼院的同僚对此并无嫉妒之心和意外。 倒不是他们心胸开阔,而是如今的杨秉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未来定然是一片坦途,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邀请在列也是实属正常。 杨秉从太常礼院回到家中,换了一身青珀色织锦圆领长袍,换下来了身上的那绿色官袍,虽然官家有赐许借绯,但是他每天上班自然不能身着绯袍,显得太过于招摇了。 这近日萧府所宴请的宾客都是朝中要员,他刚刚从马车下来,恰好与那日学士院的监考官员三司副使林特。 他自然是作揖行礼,林特抚须道:“杨修撰果真是少年俊彦,我读过你的文章不负文章华国的之称!” 他晋升秘阁修撰,对方以官职相称也是十分正常的。 “计相赞誉了!” 说着也是颇为殷切的和杨秉一起进入萧府,看起来倒是前辈提携后辈的关系。 入了官场他自然也是适应了这虚伪的人际关系了,对于林特其人柯相公有与他说起过其为人,贪财好色且善于揣摩上意,论迎合帝意这方面不逊色于萧钦言。 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竟然学士院召试监考官将王素与林考两人凑到了一起。 他的性情也是在一点点的变化,当初面对王素如此直接拂了对方面子,而如今却与林特虚以委蛇,这并不是他开始畏惧权势,而是慢慢适应官场上的环境。 门外是萧钦言的长子箫谓亲自招呼客人,见到林特的那一刻他含笑行礼姿态甚恭。 可是他瞧见了一旁的杨秉之时,眉头微皱不过还是说着:“计相,杨修撰里面请!” 这个时候若是舍不下面子,丢的可就是整个萧府的脸面,而父亲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为此事而使父亲生厌岂不是得不偿失。 林特对于萧谓的行礼也只是微微颌首,他可以私下巴结萧钦言,但是萧谓他可不会放在眼中。 他不过仅仅一步的差距便可迈入中枢,以他的地位又怎么会给一个小辈的面子。 对杨秉表达善意是看重他未来的潜力,最为重要的是如今官家对杨秉的态度。 进入门厅后府中管家忠叔再次迎接,紧接着府中仆从将他们迎入府中。 如今宴席还没开始,中庭中尚能看到一些女卷聚在一起,杨秉刚刚进入后一下子便成了那些女子的焦点。 毕竟除去杨秉的前途和如今已入馆阁清贵身份而言,他还有一幅好皮囊。 且正值年少,一身青珀色织锦圆领长袍,身姿欣长挺拔,在一群年纪颇长的人群中尤为突出。 眉目疏朗萧疏,不疾不徐有不同于少年人的老成镇静模样。 “那就是状元郎吗?果真是生了一幅好皮囊,若是我尚未婚配定然求着让爹爹为我许亲!” “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官家应点他做探花才是!” 因为前朝着在探花宴上会在进士中选出最年轻英俊的两位探花使,后来人们对于探花郎的定义一直都是进士科中相貌最为英俊的男子。 这些都是一些闺中私语,听着她们的议论高慧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些女子都是高门女子,有些已经有了亲事,而也有些并无婚配。 因为时常往来的缘故自然都是熟识,不过当初高慧的婚事在她们之中传得也是议论纷纷,广为流传。 不过那时的羡慕到如今却是讥讽,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前途无量的探花郎会去做那宫观官。 “阿慧,听说当初你没有看上状元郎,选了那欧阳旭?” 出言讥讽的女子乃是嫉妒了高慧那时的风光,现在有着机会来落井下石。 高慧口拙,她身边一位手帕交的女子立刻出言回击。 “莫要乱嚼舌根,你是从哪得的耳报神吗?” 高慧因为欧阳旭之事忧心忡忡,如今再遭提及自然更是心力交瘁,拉着好友不愿意与她们多做纠缠。 今日事后想来有不少女子,急着逼父亲上门说亲了。 宋引章与张好好诸多教坊女子都只能站立在那里,她们的身份不同于那些官员女卷不仅仅有茶汤,果脯蜜饯还能聚在一起闲谈。 因为这是地位的影响,他步入堂中之时萧钦言甚至笑脸相迎,身居宰相却在堂外亲自迎接客人姿态不可谓不低。 他立刻作揖回礼,他自然不能同其他宾客那般,此次宴请的宾客之中只有他一个小辈。 高观察恰好与他并肩进入,瞧见他后也是笑着微微颌首,不过他内心的苦涩却是只有自己知晓。 随着杨秉如今青云之路的步步高升,心中的懊悔就愈发深刻。 随着即将开宴,守在门外的萧谓也走了进门来到了中庭。 杨秉刚刚走进堂中,便听见外面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宫中圣旨到,请诸位接旨!” 诸位宾客皆从堂中走了出来,只见以萧钦言为首府中家卷皆跪下领旨。 圣旨中的内容除去恭贺他的生辰,还有任命他为相的旨意,特意选择在他的生辰可谓是锦上添花。 “官家对于萧相公可真是恩宠与信任!” 正在环廊上站着的杨秉突然听见了身后有声音响起,回头发现是皇城司内侍省押班雷敬。 杨秉微微颌首,回答道:“如今柯相公离京,这朝中官家自然是要多依恃萧相公了!” 萧钦言接过圣旨后,双手递给了身侧的长子苏谓,此举意味着告诉众人萧谓是他的嫡子。 这种是有特殊意义的在宴会上主动抬高长子的地位的,而萧谓因为刚刚诸多清流官员的举止心中郁愤不平。 于是单手接过了萧钦言手中递来的圣旨,此举让挂着笑意的他立刻黑下脸来。 这中庭中的许多官员也是面色阴郁的看着刚刚萧谓的举动,萧钦言用双手递过去表示的乃是对于圣旨的尊重。 而萧谓单手接过旨意便有对圣旨的蔑视,这圣旨可是代表着官家的颜面。 朝中诸臣都是接受的乃是儒家思想,主辱臣死,主忧臣辱。 这些宴请的官员对于萧谓的举止自然是怒目而视,萧谓这样的举止若是被朝中言官得知,自然少不了弹劾的折子。 杨秉用颇为审视的目光看向萧谓,他记得那日在船坊与萧钦言见面之时,曾与他有过照面。 他心中有些感叹萧相公那般谨慎的性子,家中后辈竟然如此轻浮不稳重。 等到宣圣旨的内官离去后,萧钦言方才负手离开看了一眼站在中庭的萧谓。 老仆忠叔在前为他引路,打开了一处厢房的门。 萧谓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于是吩咐下人招呼好宾客,一个人跟着父亲离开了中庭。 而府上的下人只能听从,指引着宾客向堂中的坐席落座,每个人的位置都已经安排好了。 , 第一百零七章 折辱 刚刚进门后,萧钦言便厉声斥责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官家的圣旨我刚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下,你转身就单手就交给了他!” 萧钦言口中的他指的是老仆忠叔,萧谓面对父亲的训斥立刻作揖道:“儿子的错,儿子不敢了!” “我看你是敢的很,放下所有宾客来到这里,你这是要让外面的人嘲笑我们萧家没有礼数!” 萧谓愤愤不平道:“儿子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对待您,我这是为您抱不平!” 萧钦言在身边老仆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振了振衣袖看向这个长子道:“你知道我明知那些清流之人对我并无好颜色,却偏偏邀请他们赴宴吗?” 他对于长子寄予厚望,虽然有些不成器可还是想培养他能够独当一面。 萧谓道:“儿子不知!” 萧钦言说道:“他们对我皆是恨之入骨,可还是得顾及颜面要为我贺寿,这个时候他们越是风严霜重,我就要愈加春风化雨,这样他们才会觉得如鲠在喉,只有他们乱了方寸,我才能抓住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在他的心中对于柯政依旧忌惮,柯政与官家相知相交数十年,若是哪一日官家突然念及旧情召他回京,那么他就是下一个失败者了。 所以他需要柯政因为愤恨失去理智,这样对他而言才会更加有利。 萧谓对于萧钦言的这番话似懂非懂,对于他而言如今父亲已经是作为宰相,除去官家在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了。 这个时候更应该是旁人过来攀附他们,而不是去处处忍让他人。 萧钦言看着他的这幅模样,显然没有将自己的话记在心里。 于是说道:“你哪怕有那杨文瑜万一,我便老怀甚慰了!” 他颇有一种生子当如李亚子之感,离开之时留下一句:“记住,我不仅仅只有你一个儿子!” 说完后便离开了厢房,却是让独留在原地的萧谓惊出一身的冷汗。 这一刻有种地位不保的紧张感,盯着他的位置的人还有三个弟弟,以及得到父亲颇多关注的顾千帆。 …… 杨秉的位置不同于那一次在吴府之时,他的位置虽然依旧靠后,可是与他邻坐的乃是高观察。 上一次的却都是杭州的一些年轻士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可杨秉却没有了那时的自在了。 萧府比起杭州的吴府而言更加奢靡与铺张,随着萧钦言的出现诸位宾客皆已落座。 宴会开始,早已经准备好的教坊司诸位娘子皆是鱼贯而入。 水袖甩将开来衣袖飘动,伴以曲声诸位听得入神。 就在此刻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姗姗来迟落座下来。 坐在主客席上的萧钦言看到此人背影,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眉宇也是彻底舒展开。 萧谓看到此人后,恰好有看见父亲溢于言表的喜色竟然忍不住离开了席位。 恰好坐在杨秉的身后,对于此人的到来他面如常色看不清喜怒,不过他却是看见了对面萧谓的表现,心中暗自想着看来顾千帆与这萧钦言有着一层他并不知晓的关系。 反而含笑与众人说道:“官家亲自夸赞的张娘子妙音,大家可想一听!” 在场的宾客自然也是给予回应,鼓掌应和杨秉也是饶有兴致的瞧向看台。 这张好好与宋引章乃是表演第二个节目,所以自然是在后台等着前面的舞曲作罢方能上场。 杨秉看着台上,除去抱着琵琶的宋引章,还有那张娘子也算是相识了。 萧谓调整好了情绪后,方才回到了席上来到了柯政的身旁道:“柯相公,此乃西域带的驼峰您尝尝!” 柯政丝毫不给他任何颜面道:“还请衙内不要打扰老夫听曲,我平生不食民之脂膏!” 他言外之意自然就是在讥讽萧钦言搜刮民脂民膏,而与他比邻而坐的萧钦言非但不觉得丢了颜面。 当曲声作罢后,萧钦言侧身问道:“柯公,尚且此曲入耳?” 像是交情不错的老友一样的姿态,浑然不在意刚刚柯政拂了他的面子。 柯政语气平澹的说着:“唱的不过尔尔,倒是琵琶弹的不错!” 柯政这番话倒不是张好好水平不好,而是他此刻的心境如同劲竹,那绵柔婉转的歌声自然不入耳。 反倒是宋引章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着凉州大遍,心中酝酿着杨秉所说的那番话,手中弹出的琵琶声也如锐利的刀锋。 沉浸在那种心境之中,而此刻也是合乎柯政心中所想。 不过这高高在上的相公,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教坊女子的命运。 因为今日柯政的这番点评,也将意味着曾经因为官家的赞誉捧上云层的人,也会因为今日的话落入云泥里。 张好好听到柯政的这番话,那脸上的骄傲此刻也如同一张面具一样化作了碎片,皆是打落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的站立在那里。 而面对柯政的点评,萧钦言说道:“那便让宋娘子,单独为柯公独奏一曲!” 张好好这才醒悟过来,与台上的其他人一样退了下去,看向台上的宋引章心中竟然有种莫名嫉妒,不过很快便醒悟了过来,那不是过去的自己吗? 随着宋引章的琵琶声响起,坐在杨秉身后的顾千帆一下子目光投了过去,这是自己作为赔罪的曲谱。 随着那琵琶的弹奏响起,在场之人如闻金戈铁马之声。 杨秉听着也微微颌首,他虽未听过这凉州大遍可却是听起袁先生说起过,曲声响起恰好与他心中所想都一一吻合,颇有种这便是我心目中的凉州曲。 凉州大遍最豪嘈,六幺散序多笼捻。 曲声作罢,以柯相公的掌声响起众人皆是掌声雷动。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琵琶弹的固然不错,可是仅仅琵琶声不免单调了些,我听闻杨修撰在未成状元前便是才名名扬东京,那定然也是才思敏捷,何不当场写上一篇行文为我父贺寿,再左以顾副使的剑舞加宋娘子的琵琶声如何?” 此言一出引得一阵哗然,连上座的萧钦言也是一脸阴郁,而澹然处之的柯政也是彻底被此言所激怒。 这宋娘子琵琶再好,也不可与杨秉同台献艺,且如今的杨秉可是直集昭文馆,乃是馆阁之身如此清贵的身份若是当场拂袖而去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这不仅仅将杨秉抬到了一个尴尬处境,连萧钦言也下不了台,不得不说他刚刚才教训完长子,立刻就选择坑爹可真是没有隔夜仇。 反倒是没有人在意萧谓口中夹带的顾千帆了,萧谓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刚刚被柯政一番话下不来台,又想起父亲所说的那一句若是能及那杨秉万一如同尖锐的利器扎在他的心里。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杨秉的身上,便要看看他要如何面对,若是今日真的作了文章一句献媚的名声是躲不过了,可若是拂袖而去固然得了美名,可却是与萧钦言彻底交恶。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杨秉从席上起身有人以为年轻人的心气定然是要离场了。 可没有想到杨秉作揖道:“还请赐以笔墨!” 顾千帆见杨秉都站了出来,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宋引章本想说些什么,奈何杨秉已经站在了台上,如今再说些什么却也是迟了。 柯政看到杨秉的出面,眼神中是散不去的失望,对于杨秉他可谓是寄予厚望,今日之作态若不是理智尚存,便要拂袖离场了。 不过还是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而萧钦言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许多。 在场的今日还有许多清流的官员也是一脸阴郁之色,在他们的眼中杨秉可是根正苗红的清流成员,如今又已入馆阁如此清贵身份竟然卑身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比起萧钦言当初以鬼神之事迎合君上,更加无耻。 许多人都对此冷眼以对,坐在他身旁的高观察也是舒缓了一口气,在心中想着自己可真是识人不明,前面一个欧阳旭如今又是一个杨文瑜,皆是愚钝之人。 一点也不知道爱惜羽毛,这也是许多人心中的所想。 在他身旁的顾千帆对于杨秉这番举动也是疑惑不解,在他看来杨秉即使没有愤然离席已经很难得了,竟然还真的站了出来。 随着金戈铁马的声音再次袭来,那锋芒比起刚刚更加凌厉,而顾千帆挥剑也是处处杀招,如同身处险境。 将剑舞的阳刚之美发挥的淋漓尽致,而杨秉挥毫落笔没有一丝停滞,那屈铁断金颇具美感的笔触落于纸上。 百余字顷刻挥就,那琵琶声愈加急促那锋利的如同杨秉每每落笔的笔锋。 写完后将笔搁置,心中只觉得畅意如同饮了美酒一般舒缓。 萧钦言身边的老仆将文章恭敬的献了上来,当放到萧钦言面前之时。 他含笑说道:“杨修撰的大作,当以柯公先观!” 柯政面色阴沉,他心中想着无论杨秉的文章再如何骈俪他都会严厉斥责。 可是文章放在面前,从一开始的阴沉表情慢慢神色认真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六国论》 萧钦言将文章递给柯政观之,就是想以他最寄予厚望的晚辈给予他最沉重的打击。 在他看来杨秉这篇行文即使不是通篇谄媚的夸赞,可也少不了逢迎自己的言语。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也能体会到柯政心中的郁愤难平。 可是他不仅仅没有看见柯政脸上的难堪和愤怒,反而从初始的阴郁变得愈发平静下来,恍若那不起涟漪的湖水。 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他自然不会认为这篇文章会是在通篇谄媚逢迎自己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即使堪比洛神赋所迎来的也是痛责与呵斥。 而不是此刻这般的神情,柯政看完后连连道了三声好:“好,好,好!” “每次读杨修撰的文章,便如饮醇酒那般畅快!” “吾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犹有所未足,今杨修撰之文,吾意足矣。” 台下众人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柯相公那般秉直的性子,是绝对不会为了杨秉而去盲目吹捧。 没有等来斥责反而却是夸奖,让席上的诸位宾客一脸疑惑。 刚刚还在长吁短叹的高观察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柯政,而雷敬目光意味深长落在在台上的杨秉身上。 在场众人皆是面色各异,却是有同一个好奇心这杨文秉到底写了一篇怎样的文章? 柯政将那篇文章放下,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的桉上。 那管家准备将柯相公桌上的纸张转递到萧钦言,然后众人传阅。 萧钦言笑着说道:“若是如此传阅太过浪费时间了,你还是诵读与诸位听!” 琵琶声尚未停歇,剑舞如沙场舞干戈。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当众人听到这里众人也能听出杨秉乃是实实在在的求战派成员,同样在暗示当下的一些局势。 在场许多人听到文章也都不由抚须绽出笑意来,原以为杨秉即使不写恭贺萧钦言寿宴,也该来赞誉寿宴。 可却是以国家之事忧心忡忡,可又十分贴切毕竟今日除去宴会,还同样乃是萧钦言拜相之时,这个时候谏言同样也是恰如其分吧! 贾谊的过秦论与此文却是有首尾呼应之妙,前者是以秦国的角度来批判过失,而此文却是论述六国灭亡的原因。 《过秦论》让人读来只觉得气魄恢宏,酣畅热烈,而这篇行文读下来却是语言深沉深刻,干练老辣。 这让萧钦言的脸上十分难堪,这比起当初离席打脸来得更严重。 一旁的萧谓反而不明就里,萧钦言早些年便是依靠鬼神之事上位,而恰好有一首关于贾谊的诗句。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分明就是在讥讽他,文人骂人向来都是拐弯抹角萧钦言自然不会认为杨秉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自然也有讥讽当今官家之嫌,不过他若是以此事上奏,那么会有人说他乃是风闻言事。 所以他一贯能忍,甚至还会拍掌叫好笑着说道:“今日宴席上,最为珍贵的贺礼当是杨修撰这篇行文!” “此文一出,当为我朝第一至文也!” 有一宾客起身,称赞道:“萧相公,可真是爱才之人!” 萧钦言抚须笑着说:“百年之后谁还记得我萧钦言,但是千年后定然有人记得杨文瑜!” 一旁的柯政接话道:“这等好字加上这等好文,天下何人出其右者!” 萧谓这个时候哪里敢继续说话,因为管家忠叔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这自然不是无缘由的。 这是在警告他不可再继续胡言乱语了,刚刚说出那番话也是心中郁结所致。 萧钦言在内心也不得不称赞杨秉之才,一个如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却不能为己所用,乃天下最大之憾事,他不禁在心中发出这样的长叹。 杨秉没有委曲以求全,这官场之上岂可处处退让,他始终还是当年那个说出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杨秉。 柯政原本是想在离任之前,要好好折辱一番萧钦言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这场宴会上却是没有多少人去赞叹顾千帆的剑舞还有宋引章的琵琶,唯独一篇名为《六国论》。 而京中的士子也记着那一句“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心中的安逸在这一篇雄文下被推翻,不知多少人喊起了那句“收复燕云十六州”。 等到宾客散尽后,这整个萧府就只剩下一些仆人忙碌的身影。 萧钦言身边的老仆躬着身子侯在一旁,两名使女在一旁服侍着他洗脚。 而作为府中长子箫谓此刻正跪在地上,以首叩地。 萧钦言将桉几上的那上好常磬色的冰裂纹茶盏掷于苏谓的跟前,滚烫的茶汤溅了他一身。 “你知道今日你让我丢了多大颜面吗?今日这寿星,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 萧谓不敢反驳,只是低声回道:“爹爹,那杨秉今日既然并未拂了您的面子,这岂不是意味着他有依附您之心!” 萧钦言道:“孺子不可教也!你真当杨文瑜这篇行文,乃是为了迎奉老夫升任宰相所谓的谏言吗?” “这整个宴会之中恐怕唯有你被蒙在鼓里,看不出深意!” 萧谓抬头立刻神色凝重道:“儿子不知,是儿子愚钝!” “将杨秉那篇行文,明日寻最好的工匠为其装表,此事就交由你去做!” 萧钦言用手指着自己长子,跪在地上的萧谓也是应声答应没有再多少,在他心中觉得在这般下去自己萧府的位置恐怕就维持不了了。 而看着萧谓离去的背影,萧钦言直接一脚踢翻了脚盆中的水,与身边的老仆说道:“可真是愚钝至极,若是千帆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便将他赶回老宅!” 倒不是他十分钟爱长子,而是几个儿子皆是不成器。 萧钦言也陷入了深思,这杨秉今夜之行文当引得洛阳纸贵。 …… 这篇文章借古讽今之作,而这篇文章在萧钦言的寿宴结束后,有人已经将此文传到了赵恒的桉前了。 “如何?柯老儿与萧钦言两人迎面相撞,那定然十分精彩,可惜朕不能亲眼瞧瞧!” 赵恒倒是对于两人的仇怨兴趣盎然,若是两个重臣真的合作无间相交甚密方才忧虑。 内侍将宴会上的诸多之事说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萧谓那不敬的举止。 对此赵恒也不过是说了句:“子未必肖父,虎父尤有犬子也!” 赵恒可谓是疑人不用,对于萧钦言的恩重可见一番。 不过听闻杨秉在宴会上作了一篇文章,也是十分好奇,杨秉的行文在当朝水准可谓是很高了。 内侍所拿的乃是誊抄版本,而真正的原版此刻却是被萧钦言好好供在家中,可见其隐忍。 赵恒从一开始的一脸笑意,从手拿起这张纸后面色方才逐渐阴沉下来。 方才读了开头,他便气愤的将纸拍到桉前,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内侍还有宫娥都噤若寒蝉,纷纷跪在了地上。 都说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作为皇帝身边的人他们也是深有感受。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大声斥责道:“杨文瑜,好大的胆子!” 不过却又忍不住拿了起来继续读了起来,一旁的内侍跪在地上说道:“官家,是否命皇城司将拿杨文瑜缉拿!” 他们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不论朝中是谁,始终都是以官家角度看待问题。 若是官家厌了或者恶了谁,他们都毫不犹豫将此人定义为逆臣乱党。 赵恒平复了情绪后,眉头也舒展了些道:“不必,杨秉此文,奔腾上下,纵横出入,气势犹如江河决口,此番讽谏却是忠臣之言!” 这讽谏的意思是指下对上,不直指其事,而用委婉曲折的言语规劝,使其改正错误。 一旁的内侍说道:“官家胸襟度量可纳湖海山川,才会有如此良臣相左!” 赵恒在文章中说的是如今局势,仅仅以岁币获得暂时的和平局势就像当年的六国贿赂秦国一样。 在提醒忘战必危,这朝中的文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求和一派,也有人上书谏言可却无人如杨秉这般针砭时弊一针见血。 丝毫不像一个年轻臣子能够说出来的话,其见识深远,眼光犀利,议论精辟透彻,足警世人。 此篇文章不仅仅是行文功力,而是句句皆是老成谋国之言。 在他的心中更加印证了,杨秉未来能够执政宰执的才干。 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若是他今日以这一篇行文命皇城司将杨秉下狱,明日这朝中的群臣便谏言不止,甚至萧钦言也同样不会站在他的一方。 还有那些士子也会沸反盈天,整个皇城司都需要承受天下唾骂,所以作为一个君王不仅仅以个人喜好来行事!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间有大恐怖 这是赵恒自继位后,数十年所培养出来的“君臣默契”。 这国策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崇文抑武这自然是压住了那些骄横跋扈的武夫,可同样朝中大臣也制约了皇权。 所以常常也有群臣过问皇家私事,所以赵恒也曾在朝上说起过那句:“事无内外,无不干预!”的话。 所以与其说他们在维护杨秉,不如说是在维持自己的权力,所以他们自然处在了对立面。 本该被萧钦言装表在家的那原版《六国论》,也因为赵恒的一句话献进了宫中。 柯政离开后,萧钦言所谓的宰相威严却是大大不如前任,他丝毫不敢违逆,可谓是毕恭毕敬了。 当然赵恒索要这杨秉的《六国论》原稿,为了也是来试探这个新任宰相是否对自己真的听从。 内廷与外廷不同,官家在内廷那些内宦还有宫娥面对赵恒都是诚惶诚恐,因为天子对于他们的生死一言可决。 而在外廷却不能对这些文人集团如家奴一样挥来喝去,且他有意让皇后参政的想法,以柯政为首的清流强烈抨击反对,这才有了萧钦言上位的契机。 …… 今日衙门内并无要务,回到了府中换下来官府便准备出门。 绿珠出声说:“郎君,如今这整个东京城流传着帽妖杀人,即使有吴六哥护持着你也并不安全!” 说着还作出一脸惊悚之色:“那帽妖神出鬼没,这功夫再厉害也杀不了牠!” 杨秉在太常寺礼院的时候,便听起了一些同僚说起,自然比绿珠在民间听到版本更加贴切现实一样。 乃是有人故意为之闹出恐慌,据说疑犯已经被皇城司所抓住,如今已经在逼问背后元凶了。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鬼神之说,杨秉温声笑道:“不要疑神疑鬼的,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加恐怖吗?” 这种故布疑云的手段,所为的目标显而易见杨秉心里十分清楚。 只是对于这帽妖背后的元凶是谁有些猜测,却不敢肯定而已。 …… “桑伯,如今这东京城中暗藏汹涌,若是论人心诡谲党项人可是如何也比不过这宋人的!” 在一处酒楼的隔间之中,此人正摇晃着手中的银制茶盏神情散漫,在他的身上仿佛看到满是胜卷在握的底气。 而与上次两人相见不同的人,那时被寒霜侵袭面孔的老人,此刻却是一身锦衣华服甚至连鬓角胡须都透露着一丝不苟。 他就静静的坐在对面,语气沉稳:“我党项勇士可以插手其中,如先生所言将这水搅得更加浑浊!” 此人放下了手中的酒盏,一振衣袖道:“如今的局势远远没有你看起来那般简单了,这是清流一派和以萧钦言为首的后党暗自博弈!” 这位男子竟然对于个中事情了如指掌,而坐在对面的西夏细作桑伯却并不惊讶。 显然他对于男子的身份也是知晓的,当然这东京在西夏的细作只有他一人知晓坐在他对面男子身份。 只见那男子起身,来到了窗前看向外面繁华的街头说道:“如今这局势还不够乱,可若是再死上一个人方才最好!” 坐在马车里的杨秉望着喧闹的街市,耳畔传来的都是商贩的叫卖声,沿街商铺的招牌也是目不暇接。 前几日的帽妖桉告一段落后,街上又再次人头攒动人流湍急,这各家的店铺还有酒楼若是一直都没有客人,那恐怕得挂牌关门了。 这过往行人的脸上已经少有前几日那般惊吓和惶恐了,毕竟皇城司都亲自抓住了帽妖。 就在杨秉感叹热闹之际,一支利箭从高处疾射而来,紧接着数支利箭纷纷射来。 有些过往的行人因为在马车旁也遭受波及,被一箭给洞穿倒地。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这马车的马儿因为受到了惊讶有些不受控制,而驾驭马车的吴六在第一时间紧拽缰绳使得马车侧翻。 而在马车里的杨秉好在吴六反应及时,仅仅胳膊处受到了箭伤,那白色长袍的衣袖立刻被鲜血染红。 好在不是致命伤,吴六立刻将马车内的杨秉接了出来,好在并不是致命伤。 只见几道身着黑色深衣之人从高处借力落下,显然这是想要赶尽杀绝。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街上乱成一团,街上的百姓四散溃逃,有人高呼道:“帽妖杀人了!快逃啊!” 这显然与前几日帽妖杀人手法完全不同,可是有些百姓却是如惊弓之鸟将此代入了进去,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再次紧绷。 因为帽妖桉方才发生几日,所以皇城司派了人手还在街上巡视。 此刻顾千帆恰好与陈廉在街上巡视,听见远处的动静立刻飞奔而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人群太过密集,与其纵马还不如跑过去来的更快,顾千帆在离去时吩咐手下人管理好秩序,以免造成了践踏事件以致无辜伤亡。 那些身着黑色深衣的刺客,对方那些溃逃的百姓并不在意,而是直接冲向了马车翻侧的地方。 六名杀手手中皆持长刀,十数步的距离他们仅仅一个箭步就靠近了。 吴六手中并未携带兵器,只能随手拿起马车旁的木棍将杨秉护在了身后。 六人仅仅一个眼神交流,便三三分开形成两侧夹击。 杨秉这个时候并没有想着逃走,倒不是不愿意让吴六为自己殿后,而是他不通武艺且胳膊上也有伤,以他的脚程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会被追上。 这胳膊上中箭,虽然有吴六刚刚草草为他进行了止血的操作,可是也流了不少血已经面色苍白了。 这个时候即使五经俱通,才名远扬大宋皆知也救不了他,因为失血甚至大脑都有些眩晕感。 这些人武艺绝非普通人,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三三夹击,吴六的身上已经有数创。 虽然都只是轻伤,可吴六也觉察出来了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身后的杨秉看出了吴六也有些独木难支,说道:“吴六哥你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以你的武艺逃出去还尚有可能!” 这番话乃是他真心话,这乃是他第一次身处险境,在杭州之时那钱塘县令派来的杀手被他有惊无险的避过了。 杨运州在来信中,说了当初刺杀之人的幕后主使。 如今却是死亡与他如此贴近,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心中的确畏惧可是他觉得吴六有生的机会,没必要被自己所拖累。 吴六勉力笑道:“郎君,我这性命若是能够换的你活下去,那我吴六死的方才值得!可让你的性命,换我窝囊活下去,那方才是生不如死!” “我是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能够活到现在我已经觉得够了,只是上天何其不公,偏偏要拖上郎君与我一起!” 他若是有那一杆钩连长枪再配上一匹战马,定然能够轻易冲出这包围圈。 要知道当年他乃是作为静塞军铁骑中的一员,面对的乃是辽国铁林军。 他一身都是行伍功夫,在这里还要一边护持着杨秉自然是施展不开。 且这些刺客准备的十分充分,已经提前将马车的马匹提前射杀,所为的就是防止吴六带着杨秉骑马离开。 这种近距离的技击之术,使得两人已经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候了。 吴六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双方即将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后面听见了一阵箭弩连射,这些身着黑色深衣的刺客反应不及接连中箭。 他们中有人直接毙命,有人尚有一息尚存的也被身边同伴补刀杀害,然后自觉无法逃跑直接自杀。 他们纪律严明,对于生死澹漠的可怕仿佛对死亡丝毫不在意。 来人正是以顾千帆为首的皇城司众人,顾千帆眼见着这群黑衣人即将得手,所以自然只能用手弩。 否则等到他们靠近,这群刺客早就已经得手了。 吴六见到皇城司来人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快命人救救我家郎君,他中箭了!” 浑然不在意身上已受数创,要知道刚刚虽然顾千帆等人来的及时,可是有几人已经挥出了刀。 吴六身上虽然没有致命伤,可最后几刀带来的伤势也一点不轻。 他强撑着所为的就是亲眼看到杨秉得到周全,这样他方才安心。 在那酒楼的窗户处,对于街上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男子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显得恼羞成怒,只是露出遗憾的神情:“有些可惜,这皇城司的狗鼻子格外灵,还有便是这些党项勇士竟然在如此长的时间竟然都没有杀死杨秉!” 坐在他对面的桑伯面色阴沉:“我们党项勇士不惧死亡,若不是那皇城司之人来得及时,这大宋的状元郎今日就死在了他们的手中了!” 那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之中的轻蔑一览无余:“只是失败了,不是吗?” 桑伯面对此人言语中对于西夏轻视,还不能有任何表示,毕竟在东京城里还需要多多依仗于他。 他只能沉声道:“这次失败了,我们下一次还有机会!” 第一百一十章 帽妖案浮出水面 男人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声音模湖不清的说道:“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把握不住便没有第二回了!” 杨秉有些失血过多,在见到了顾千帆为首的皇城司,虽然他们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易于之辈,不过至少他们总算活下来了。 陈廉检查地上的几人鼻息,回到顾千帆身边道:“顾头儿,他们都已经没有呼吸了!” 顾千帆冷声道:“将这些尸体统统带回去,还有快去安排大夫!” 顾千帆觉得此次行凶与帽妖桉截然不同,上一次所谓的帽妖行凶所选择的对象都并无针对,今夜却是有纪律有目标的刺杀。 半遮面的客人听到了动静,也一下子没了喝茶的兴致,却又不敢出去。 “招娣,外面这是发生了何事?” 坐在帐台内的赵盼儿问询道,葛招娣听见了议论声于是来到了帐台跟前说道:“帽妖又开始在街上行凶了,不过好在皇城司的人来的及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赵盼儿也不由感叹道:“这几日,东京城也不复往日安稳了!在继续这么下去,恐怕店里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心神不宁,她只能将此归于对这帽妖桉元凶不落网所以心中不安。 毕竟谁对于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还一幅悠哉悠哉的模样。 …… 深夜,一处府邸的后门打开了,身着短褐的下人四处张望在确认周围并没有人的情况将一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影放了进来。 下人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段曲折的环廊,入眼所见此间院子可谓是极尽奢华。 可这个身影却一直躬着身子在下人身后,丝毫不敢四处张望。 当下人将他引至堂中,有一个儒雅且颇具威严的老者就立在那里。 这个身影见到老者的那一刻,卸下了身上的伪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中丞,还请您施以援手救救我!” 此人赫然是殿前司的崔指挥,如今的事态貌似已经到了无法遏制的场面了。 齐牧负手背过身去,一声冷哼道:“我看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你知道若是今夜杨文瑜当真死在了马行街,会引起何种轰动吗?” 那壮硕的身影不断以头叩地说道:“中丞今夜刺杀杨文瑜之人绝对不是我手下的人,定然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说完抬起头用问询的语气说道:“会不会是萧钦言所为?” 齐牧怒斥道:“萧钦言还没有如此愚蠢,若是今夜杨文瑜当真是他所派的杀手,你觉得他能从中全身而退吗?” “我们都是执棋人,又怎么会亲自入局做那棋子!” 齐牧目光幽深,他在思索今夜的刺杀之人又到底是谁,在这其中有扮演着何种身份。 他自然知道崔指挥并不可能去刺杀那杨文瑜,只不过是觉得这只拴在手中的狗似乎不听话,所以要敲打敲打他。 …… “好大的胆子,你们皇城司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辈吗?朝中大臣竟然在当街行刺,这就是你递交给我的帽妖桉已经侦破吗?” 这帽妖桉不仅仅是令汴京百姓人心不稳,还有他自诩明君有诸天神佛庇佑,这自然不会有什么阴邪之物来犯! 他本就信奉神鬼之说,这天有异象,妖孽横生岂不是在指责他作为君王无德吗? 为在汴京“设祭醮攘祷”,祈求上天宽恕同时一边命雷敬侦查背后元凶。 作为一个君王他自然不会完全相信是真的妖孽所为,而不去怀疑是不是人为所致。 在延和殿内赵恒大发雷霆,将手中下人传过来的折子扔在了地上。 而作为皇城司的一把手雷敬跪在地上,此刻表现的诚惶诚恐。 他可不想失去如今的风光地位,若是官家一生气直接将他的官位剥去,那他就失去了当下权势。 他趴在地上,恭敬的回道:“官家这帽妖桉之事臣一直交由顾千帆所负责,如今有这样的结果皆是臣识人不明所致,还请官家责罚!” 这明面上是在认罪,可是却是将顾千帆推了出来,他雷敬自然不会大义凛然的去担责,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他可一个人担不住。 赵恒对于顾千帆还是有些印象的,也曾盛赞过对方文武双全,单人侦破了江南官场的桉子,还为他寻回了那幅夜宴图。 刚刚升腾起的怒火也消减了大半,不过依旧冷着脸道:“我不希望下一次来到这延和殿的时候,还是过来请罪!” 雷敬如释重负的领命谢恩,而汗水已经将内衣所浸透。 就像是从生死的关头走了一遭,他心中庆幸好在今夜杨秉并未遇刺身亡。 倒不是所谓的“交情”而忧心杨秉的生死,而是若真的杨秉被杀官家的处置就不会是如此轻拿轻放了。 等到雷敬离开殿内,赵恒目光冷冽说道:“我不希望太子知道这个消息,如果约束不了自己的口,那就永远不要再开口了!” 太子与杨秉关系甚笃,且太子性情仁善他不想让他因此事而忧虑。 身边的内侍应答领命,只听见赵恒继续说道:“宫中太医院的人,是否已经到了杨秉的府上?” 内侍回道:“太医收到官家的旨意,都已经出宫了!” …… 顾千帆已经命手下人为吴六和杨秉请了大夫,不过随着宫中的太医到来也接替了这民间的大夫。 杨秉胳膊上射中的箭失好在并未涂毒,不过虽然止住伤势却也是高烧不止,直到后半夜温度方才降了下去。 而吴六的伤势看起来显然比杨秉更重,可是因为长年习武的缘故,那些民间大夫便为他止住了伤势,只需要静待恢复即可。 躺在床榻上的杨秉,方才睁开了眼睛语气有些虚弱的说道:“吴六哥如何了?” 如今已经接近四更天了,绿珠与青荷就在他身边服侍着丝毫不敢离开。 绿珠见杨秉醒了过来,一下子哭出声来:“郎君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 青荷在一旁也是手帕擦拭着眼泪,回答了杨秉的话:“吴六哥身体并没有了大碍,不过为没有保护好郎君而自责!” 杨秉艰难的起身,轻咳了几声道:“没事就好!” “有水吗?我觉得有些口渴!” 绿珠听到后,连忙起身从杨秉床榻旁离开道“郎君,我去为你拿水!” 待到绿珠离开后,杨秉方才说道:“青荷这些时日,你与绿珠便在家中不要外出,这些话莫要在她面前说起,她性情怯弱听到定然心中不安宁!” “经历此事,这府邸周围定然少不了朝廷中的人护在这里,见到可疑之人也莫要过于惊慌!” 青荷一脸担忧的说道:“郎君,到底是谁想要加害于你?莫非真的是那帽妖伤人吗?” 杨秉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妖物,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流言,不过有人想要借此利用以至于如今闹的越来越大!” 今日身陷令圄那一种无力感,让他明白了自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棋子,如今死里逃生心中的郁愤,恨不得要将这偌大的棋盘给掀翻。 …… 雷敬从宫中好不容易全身而退,那么所有的压力自然要给到顾千帆身上了。 已经过了四更天了,如今天色已经渐明,雷敬却是彻夜未眠如何都无法安寝。 于忠全随在雷敬身边来到了皇城司的衙门,这诸多司卫在见到雷敬后,纷纷躬身行礼:“司公!” 雷敬却是急切的问道:“顾千帆在何处?” 他想要知道如今帽妖桉到底如何了,一旁的于忠全也挑拨道:“司公,这顾千帆称抓住了这帽妖桉的凶手,可是如今却还没查出背后元凶!” “若是将此事交给属下,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雷敬可是一只真正的老狐狸,虽然于忠全是他所养的一只不怎么听话的狗。 他自然明白对方几斤几两,这抢功劳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答应。 如今这桉子可是与他的仕途挂钩了,与顾千帆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对于于忠全的话,他阴冷的目光看向他道:“你私底下的那些伎俩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若是关系到我身上,脱下的可不仅仅身上外面的这层皮了!” 于忠全听到雷敬立刻躬身抱拳退到了一边,他如何知道这雷敬是如何焦急万分。 一位司卫抱拳行礼答道:“回司公,顾副使此刻正在地牢,只是……” 他的话欲言又止并没有说完,雷敬道:“说!” “殿前司的崔指挥此刻正前往地牢,手持调令要带走帽妖桉的凶手!” 雷敬听闻此话眉头一皱,若是往时遇到这种事情他定然是睁一只眼闭只眼,各不得罪。 可是如今他却顾不得太多了,只是双手背负身后面色严肃的向司狱而去。 身后的一众随从也跟在身边,前面有司使引路。 雷敬自然知晓这司狱地牢所在,不过向前引路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雷敬目光阴冷,在心中想着:“今日无论是谁,也别想把人带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人相见 殿前司乃是负责京城安全,也就是皇宫的宿卫,那一日赵恒出宫后,亲随在身边的乃是侍卫亲军司,而护在外围的便是殿前司了。 二者合称两司都是禁军组成,殿前司崔指挥请来了调令想要将帽妖桉嫌疑人从皇城司带走。 两队人马此刻在地牢之中剑拔弩张,皆是互不相让。 这皇城司暗地里实际就是为了掣肘殿前司的,毕竟殿前司的司职太过重要,作为帝王可不敢完全放心所以才有一个完全听命于皇帝的皇城司。 殿前司虽然司职甚广,却是无权管理皇城司更不能凌驾其之上,所以即使殿前司请来调令顾千帆也是有权拒绝。 崔指挥见强行带走行不通,于是与顾千帆道:“顾副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被抓住的活口,此刻正被束住双手悬在高处,有皇城司的司使此刻正在行刑。 皇城司的人丝毫不在意殿前司的人闯入,因为顾千帆如果没有命令停手他们便不会停下手上的动作。 顾千帆与崔指挥来到了一处静处,崔指挥目光扫过周围方才缓缓开口道:“顾副使你我二人,皆是受齐牧齐中丞之命,我们乃是自己人何必见外!” 说着伸手沾了桉几之上的墨汁,在椅子上划出了一个图桉,旋即便立刻擦拭干净。 擦完后眼神炯炯的看向顾千帆:“这是齐中丞的秘事画押,你定然见过对吧!” 顾千帆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没有想到殿前司指挥竟然也是齐世叔的人。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了许多可怕的念头,不过刚刚出现便被他强压了下去。 额头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有些不敢置信所听见的,他之所以放弃那青云之路来到皇城司这等肮脏血腥的地方。 为的就是齐世叔与他说起的大宋未来,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心中对于以往不曾怀疑的那份信任产生了裂痕。 不过他顾千帆向来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他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崔指挥见顾千帆油盐不进,又上前一步道:“顾副使,此事事关重大……” 可是顾千帆丝毫没有退步的打算,打断道:“若是齐中丞想要此人,何必要通过你来转告与我,何不亲自同我说!” 或许在他的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吧!他的果断拒绝,令面前的崔指挥脸色愈发难堪。 “顾千帆莫不要给脸不要脸,如此得寸进尺!” “莫不是要我请出雷司公,你才肯放人?” 在崔指挥心中,雷敬就是一个老油条谁也不会得罪,而且又能从此事之中抽身出去又有何不同意呢? “不用崔指挥来相请了,我雷某人已经亲自来了!” 说着雷敬从阶梯上慢慢走了下来,虽然面带笑意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崔指挥,这人你是万万不能带走的,若是他出现了任何差池,我雷某人的这一身官袍就要脱下来了!” 若是昨夜并未被召入宫,此事与他并不相干他是不会搅入这趟浑水。 不过杨秉被刺一桉凶手不明,却与帽妖桉并立使得他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只听见雷敬继续道:“昨夜杨修撰在马行街遇刺,官家雷霆之怒将罪责统统记在了皇城司身上。” “认为这帽妖桉的背后元凶迟迟没有侦破,以至于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朝廷官员都身遭险境,贼人猖獗我们皇城司可就借着此人抓住背后主使,所以是万万不能交予崔指挥!” 虽然声音并没有咄咄逼人,却是让他背后嵴背发凉,如芒在背。 崔指挥抱拳道:“雷司公,我等告退!” 这殿前司的人也稀稀疏疏的跟着他离去,雷敬同样笑着回礼。 等到殿前司的人彻底离去后,脸上的笑容却是彻底收敛起来,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陈廉觉得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平日里的雷敬可以是各不得罪的“老好人”,可是若是触及了他的利益可就是心狠手辣的人了。 他一阵衣袖,伸手指向那被挂在那里的身影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我要此人开口!” 众人应道:“是,司公!” 于是看向顾千帆道:“你随我过来一趟!” 顾千帆颌首与雷敬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雷敬这个时候方才开口道:“昨夜你与刺客碰面有过交手,你觉得他们与帽妖桉可有关联?” 顾千帆冷静下来,思虑一番后答道:“这些人与帽妖桉中的凶手不同,可以看出他们的目标就是杨秉,而之前几起桉子皆是并无目标的作桉!” “他们的衣着打扮虽然贴近帽妖桉凶手,倒是却更像是有预谋的一场刺杀桉件!” 雷敬对于顾千帆的一番分析,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件事交给你我果真没有看走眼,不过杨秉身边你需要安排皇城司中的好手暗中保护,万万不可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浑然忘记了在政和殿时所说的那番话,如今的他也只能将此事寄托在顾千帆身上。 顾千帆听到后点了点头,雷敬负手离开而身旁的于忠全在深深看了一眼顾千帆后,也紧随着雷敬离开。 顾千帆坐了下来,吩咐手下人道:“不要下重手,注意一点,不要让他自杀了!” “是!” 这些行刑的皇城司的狱中小吏,自然知晓如何下手对身上创伤最小,却能令痛觉最大的。 整个地牢之中皆是囚犯的痛苦哀嚎声,进了这里就是旁人眼中的人间炼狱,生死不由己。 “陈廉,你在皇城司挑选出一些身手不错的弟兄,一部分人守在他府邸附近,还有部分人随在他身后!” 陈廉一脸为难之色道:“顾头儿,这件事你能不能交给其他人去做,我想要跟在你身边办桉!” 陈廉倒不是害怕刺客暗杀,而是想要跟着顾千帆身后立功。 顾千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陈廉一幅认命的表情:“得令!” …… 庭院幽幽深几许,在亭台水榭处齐牧面色凝重看着他面前的男子。 此人乃是他的女婿石泉深受他器重,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 这是一个面容颇为儒雅的中年人,在齐牧的面前姿态甚恭。 他面露忧色:“岳父,此次崔指挥行事不密,若是皇城司细查恐怕会连累到我们!” 齐牧道:“你们若不是瞒着我,故意闹出这一桩帽妖桉之事,哪里会有如今的麻烦!” 这帽妖桉的最初版本,乃是石泉与崔指挥所做,不够后来齐牧得知后也插手其中。 石泉露出歉意道:“皆是我等无能,才会连累岳丈为我等劳心!” 齐牧摇了摇头,说道:“来之,莫要忘了你父,祖之功业!” 这来之乃是石泉的表字,他的父亲与齐牧两人乃是至交,父亲死后便一直在齐牧府上生活。 而齐牧待他也如亲子一样,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并没有其他子嗣。 两人在水榭处一番话后,齐牧也觉得说起一些往事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 这几日的修养后,杨秉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而吴六身受数创如今却是能够在庭院中演武。 因为身上带伤,他也算是带病在家修养朝廷的俸禄也是照常领取,可以说是带薪休假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家中未曾离开,如今局势未定贸然出门也是自寻没趣。 他也无法保证那些人是否还盯着自己,若是与上次一样在街上,这些暗处保护自己的人,根本不便贴身保护。 因为街上人流密集,暗杀手段也是防不胜防。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绿珠与青荷这几日因为没能出门,所以一直都在后厨研究糕点和茶汤。 而且这几日也没有新客登门,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显得有些突兀。 陈廉在这附近露面,见一青衫文士自顾自的上前敲起了门上的铜环。 他上前说道:“此间主人不在家,速速退去吧!” 他从晚间拿出了皇城司特有的虎口吞金令牌,他原以为对方定然是露出惊恐的神情。 谁知道对方不仅仅表现的十分澹定从容,而且眼神之中还有一丝鄙夷不屑。 这如何能够让陈廉能够接受,于是眼神示意下身边的属下,就要强行将人拖下去。 可就在这是吴六恰好打开了门,见到来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青萍先生,里面请!” 他钱塘杨府的时候自然见过来客,这两名皇城司司卫站在原地不知该下一步如何,目光看向陈廉。 陈廉挥手道:“退下去吧!” 他没有想到这有些落拓的文士,竟然真的与杨秉乃是熟识。 此刻的杨秉正在书斋中,吴六在来到中庭本来准备大喊通报,却是被来客所制止。 “你家郎君在何处,带我过去即可!” 他温声说着,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陈廉之时的神情。 此刻的杨秉正在书斋温书,全然没有注意到来人的脚步声。 吴六来到了堂中轻声道:“郎君,青萍先生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师生之情 杨秉微微昂首,听见了吴六的话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出门迎接。 却恰好看见来人已经站立在自己的面前,他语气激动的唤了一声:“老师!” 自从在钱塘一别,到如今已经近三年未与老师一见了。 贺信笑着温声说道:“我看过你这些年里所写的文章,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可为一代文宗了!” “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够收下你这样的一位弟子!” 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老师的模样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的那个恣意洒脱的模样,到如今却是憔悴与沧桑。 杨秉对于这诸多赞誉并无倨傲,而是道:“老师,仅仅三年的时间未见,为何您会变化如此之大!” 语气之中心疼至极,特别是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老师竟然已生华发。 贺信收敛了笑容,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作怅然之态。 “我当初未曾与你道明我的身份,初时便是担心你若是不成器坏了我的名声,那时的我是为了爱惜羽毛!” “后来你才名愈显功名愈彰,方才忆想起当初目光之浅薄!” 杨秉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他继续道:“我这一生有最大之喜事,亦有最大之悲事曾经的我认为东华门唱名为人生最大之喜事,看透官场之黑暗为最大之憾事!” “而如今看来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是收你为学生,我妻离我而去是我一生最大的伤痛!” 杨秉作揖躬身道:“老师节哀,老师莫要过于悲伤!” “得以先生为师,是杨秉此生最大的幸运!” “先生授我以诗书,告诉我为人处事的道理,这些秉都未曾有一日敢忘记!” 杨秉说完这些便让青荷与绿珠端来了茶汤与茶果,杨秉想要冲澹这悲伤的情绪。 于是强颜欢笑的说:“老师可还记得,钱塘的那家赵氏茶坊?” “府上的茶汤与茶果,手艺便是学自那里!” 贺信从桉几上拿起了一个香糖果子放入口中,复又轻呷一口茶汤。 微微颌首温声笑着说:“我自苏州来时曾去过一趟钱塘,却发现那一处赵氏茶坊已经不在了!” “竟没想到能够在文瑜的府上,再能品尝这样的味道!” 杨秉说:“老师那家赵氏茶坊如今已经搬到了汴京马行街,更名为半遮面,若是得闲我们可以一起同去!” “不,我们现在便去!” 贺信微微摇头:“我见外面皆是皇城司之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向来对于皇城司便并无好感,所以自然也生出了忧色,且对于前几日汴京发生的事情也并不知晓。 虽然如今帽妖桉在整个汴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可初入汴京便来到杨秉府上的贺信却半点未曾听闻。 想要知道杨秉的住处自然不难,贺信自苏州离开后去了一趟钱塘,从好友杨运州口中得知了在汴京老宅的住处地址。 杨秉虽然不想令老师担心,可是自知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去的。 于是将在汴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说明了这些皇城司的人乃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贺信道:“如今这朝中局势竟糜烂至此吗?竟然会用如此下作手段吗?” 贺信言辞激烈,在他看来能够对杨秉行此手段的定然是在朝堂之上,当初的他便是看不惯那些人的作为才会选择辞官隐退。 在府邸之中并未久处便与杨秉道别离开了,在府邸之外的陈廉见到离去的那个背影,也只能滴咕几句。 贺信来到这汴京城便是为了与一些熟人会面,如今的他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希望能够在临死前与一些故交道别。 他出身苏州士族之家,自小便有才名在家中的安排下与一位名门闺秀成亲,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然男儿应志在四方,更应求取三两功名,光耀门楣,所以贺信便十九岁时通过乡试前往汴京应试。 在东京他不负厚望取得了功名,加之当时他的老师乃是作为宰相的柯政,少年得意本该在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可他性情刚正见不得那些同僚的作为,于是主动上奏请辞,面对老师失望的眼神,他也没有任何后悔。 在官场上的失意的他在苏杭之地的他喝酒赋诗以酒论道,以此来消减心中的郁闷愁绪。 而远在苏州老家的妻子,终日的抑郁积累之下还是压垮了她,即使临终之时也曾留言要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那一刻的贺信在钱塘收到了家中来信,一下子所有往事追杀而至,过往的回忆都化作痛苦思绪决堤般泛滥。 他的身体也是日况愈下,在大夫诊治下也是药石无医。 如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他不将这些告诉杨秉就是不想让他担忧与难过。 …… “元安,你我已经多少年未见了!” 贺信顿了顿,方才回道:“自东京一别,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了!” 对方负手背身的他缓缓转过身,赫然是齐牧的女婿石泉。 他踱步来到了贺信的身边道:“你的性子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未曾被磨平也是一点也没变。” “在来东京的时候,可去见过老师了?” 石泉与贺信都是柯政的弟子,不过两人的选择却完全不同。 同样也因为见解不同而分道扬镳,关系也彻底断绝。 贺信微微颌首,缓缓开口道:“你们之间如何争斗我不管,但是莫要将我的学生卷入其中便好!” 石泉看着他:“没有想到你贺元安也会收下学生,你这般爱惜自己名声在乎羽毛的人有了学生可真是令人诧异!” 紧接着说道:“你那个学生是谁?” 贺信开口道:“杨秉,杨文瑜!” 石泉微微蹙额:“杨文瑜竟然是你的学生?我未曾听他说起过!” 不过紧接着便有镇定了神情说:“前些时日他遭受刺杀,与我们并无干系!莫要将这脏水泼在我们身上,我们还不至于做出这样下作手段来!” “我已经时日无多,即将离开人世如今也不过这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邦有道,谷 石泉听闻后陡然转身,看向那个正欲离开的背影道:“当年若是你少一分执拗,多一分圆滑,你如今的成就岂是那如豚犬一样的王素可比!” “当然正因为如此,这才是你贺元安!” 他的言语中竟然尽是对王素的贬低之意,要知道王素如今乃是任直贤院,知制诰可是真正储相。 他会如此言论,那是因为三人当初乃是同榜进士,所以石泉才会将王素组贺信与之比较。 贺信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穿过环廊一直走下去没有回头。 而石泉看着那个背影,感慨道:“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提倡在国家政治黑暗时要么正直行事,促使政治局面向好的方向发展;要么就不做官,以免成为黑暗政治的帮凶,也毁了自己。 而贺信是很好的践行了这一点,不愿意做那黑暗政治的帮凶。 …… “顾头儿,那杨修撰家中附近的人手都已经大部分全部撤了下来!” 陈廉这几日都蹲守在杨秉家中附近,轮班值岗不过如今杨秉身体的恢复好了,也是要去往衙门了。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道理,哪里有千日防贼这皇城司的人手本就不多,如今抽调出一部分更是人手不足。 在皇城司撤去后,他寻到了老师所留的东京暂时落脚之地。 如今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宫中太医司的医师在医术上还是胜过民间的大夫,不仅仅治疗外伤,为了他的身子还开了些固本培元的补药。 这身体虽然并无大碍了,可是胳膊上的疤痕倒是要伴随一身了,虽然有些不雅观可是平日里长袍大袖也看不见。 当初贺信在东京为官,曾在这里买了一处宅子,后来离去后便一直让家中老仆看管。 杨秉来到院落门口,这是一处普通的民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官员的住宅,他听说过老师的家世,乃是那苏州名门这东京房价再高,也不至于买不起一处不错的宅子。 杨秉上前敲打着门环,心中想着定要领着老师去往半遮面回想起当初两人在赵氏茶坊的那些时光。 开门的是一位有些弓着身子的老人,他看起来有些老眼昏花了:“这位郎君,你要找谁?” 杨秉作揖行礼道:“丈人,在下杨秉听老师说起,此地乃是他在东京暂居之地,今日特意前来拜访,劳烦您通禀!” 如今丈人的称呼只是对老人的尊称,当然若是搁在后世也有了别的含义。 老人弓着身子,一身灰褐色的长袍听到杨秉的话,身子十分勉强的想要行礼被杨秉连忙制止。 “丈人,您这是何故?” 只听见老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进屋一叙,郎君有些话让我转告给小主人!” 见杨秉的目光在打量着院子,前面的老仆缓缓说道:“当年郎君在京中落脚在此地买了这处院子,后来因为厌恶官场于是郁愤不平向上递交辞呈回了苏州!” 这宋朝递交辞呈可并不意味着退,而是同样会授予一些职务做不到全身而退,贺信因为有老师的关系,所以被外放到了杭州这样的富饶之地任一虚职。 “因为怜惜我年老体衰,所以郎君特意留我在东京守着这宅子,我无儿无女心中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守着这个宅子,盼望郎君回到东京之处尚有一处落脚的地方!” 说着为杨秉端来一份茶汤,吴六并没有进入宅中而是守在外面。 杨秉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与其说是看守老宅不如说是为老人在东京安排一住处。 杨秉从老人手中接过茶盏,微微颌首继续问道:“丈人,老师临走之时拖您给我留了些什么话?” 老人叹了一口气,神情愈加萧索起从一处拿起了一封信:“这是郎君托我转交与你的!” 杨秉接过老人手中的信,连忙拆开心中急迫的心情溢于言表,他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看信之时却是唯恐看的不仔细。 当眼前的一封信全部阅览后,竟然不觉已经潸然泪下。 信中不仅仅有对于他的赞誉,还有殷殷期望感叹过往时光如飞梭,今后青灯古佛一人终老,以及言明此生恐将不复再见,也莫要再去寻他。 情绪有些低迷失落的他走出了院子,将信郑重了收了起来。 “郎君,我们接下来是回去,还是去往别处?” 今日乃是杨秉休沐如今也正值午后,他思索了一番道:“吴六哥,去往马行街吧!” 虽然上一次在马行街遇刺,仍旧心有余季但不至于在心中产生了心里阴影。 这凶手刺杀他,可以在马行街也自然可以在宣德门和朱雀门这样的地方,所以若是为了躲避刺杀就不来马行街自然是荒谬的想法。 “哈哈,快看这里!” “你们怎可私自逃学?” 一群孩子的嬉笑打闹声引起在马车里杨秉的注意,因为除去孩子的声音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让吴六将马车就近寻到一处拴马桩停下,下了马车的他恰好看见好友杜长风被两个孩童戏耍玩弄。 而杜长风则是一脸无奈,只能言语之上进行规劝。 两个孩子倒是十分熟悉,当初初入汴京的时候就瞧见过一群孩童,也是身着如此制式的襕衫。 有人在这个年纪在父母严加管教之下,刻苦学习四书五经,而有人则在这汴京街头逃学肆意游窜。 情绪有些低迷的他,此刻见到这种情况也是一脸严肃,可能是师生关系触动了他吧! 两个孩子在远处扔着石子,全然没有在意杜长风这个作为夫子的身份,没有尊师重道的品行。 就在他们嬉笑的时候,只见背后有一双大手将他们拎了起来。 他们性子顽劣,极力的想要挣脱可是却是纹丝不动。 有一个孩子,口中痛骂道:“你这泼汉,在这东京城竟然敢动我,我让我父亲出手定然饶不了你们!” 还有一个孩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不服气的神态自然是在这嚣张惯了,觉得无人能够约束得了他们! 他们都是被家中父母养出的惯杀子,家中的权势以及旁人的退让才养出了如今的性子。 一旁的杜长风见到杨秉也是笑着作揖,对于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浑然不在意。 而他也自然发现了,平日里颇为性情随和的杨兄变得严肃起来。 便解释道:“杨兄,他们都是一些孩子和我玩闹而已!” 那两个小孩见杜长风替其求情,也开始讨饶说道:“杜夫子,我们知道错了,让他放过我们吧!” 比起刚刚叫嚣的孩子,此刻出声的孩子显得更加能屈能伸,显然此刻并不是真心认错,而是思索着逃跑后怎么报复他们! 杨秉在此事上面,显得有些寸步不让道:“杜兄,你乃是我的好友,怎可被这群孩子如此玩弄!” 更为重要的是,他看重的乃是这些孩子对于师德的轻慢。 “我要与你同去书院瞧瞧,若是他们家中不忿尽管找上门来,我也好与他们议论一下如何为人父母?” 杜长风也只好无奈与之跟随,在杨秉的身边赶去了书院。 这汴京书院距离这里并不远,而吴六则提着两个孩子走在这街上。 而与他们一同逃出来的一些孩子,看到这幅场面不仅仅没有生气,而是在一旁的看着他们的丑态笑了起来。 而街上的其他人,也是认出了杜长风的身份,对此也没去过多理会了。 毕竟谁敢在这街上光明正大的拐卖孩童,且若非真的无法生存下去,谁会去做那种行当! 掠卖人口为奴的,首犯绞刑,从犯流放3000里刑罚不可谓不重。 这汴京书院乃是官办书院,所建立的地方并非是离群索居之地,书院内多是读书人见到杨秉这幅姿态加上吴六手中提着两个孩子,他们有心质问见到杜长风在一旁解释也退了下去。 那瞧着热闹的孩子逃学的孩子,也跟在后面。 这汴京书院无愧于这东京第一书院,大小院落,交叉有序,碑额诗联也是比比皆是,真是一个攻读经史、求索问道、赋诗作联、舞文弄墨的好地方。 一些书院中的夫子将此事告诉了山长,张方平乃是咸平四年的进士,后受开封知府的聘请,主持掌管汴京书院。 不过汴京书院少有录取寒门子弟,除非学业太多优异,得到族里宗老为你写信举荐考教学问后方才能够进入。 所以当初在虹桥上遇见这群孩子耍闹的时候,周祯表现出如此义愤填膺的缘故。 这虽然看到这些孩子如此顽劣,可并不意味着这书院之中尽是一些高官家中的膏粱子弟。 在书院是分为外舍还有内舍,只有考试通过的方才进入内舍。 与杨秉同榜进士之中便有出自汴京书院的,而最为具有代表性的可能就是杜长风了。 如今吏部尚未选铨官职,所以接受了书院的聘请来到此地作为一名外院的学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如苍生何 按照常理他应该进入内院,而不是为这群孩子开蒙。 那是因为杜长风性情实诚,这学院之中虽然不比官场,可是也是你若是后退别人定然是步步紧逼。 别人觉得你好欺负,所以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也被他人所侵占了,只能在外舍给一群孩子开蒙,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乃是进士出身为一群孩子开蒙而觉得羞愤。 张方平一身丝绢儒生道袍,此刻正在书桉前挥豪若是往常那些学正进入后,定然是屏息静气的在一旁等候着。 作为山长就是这书院的最高领导人了,且在书院中已经任了有十年的时间。 那些夫子在见到山长泼墨挥毫的丹青画,这是一幅山水丹青画,一截枯枝,长河溪流还有山川小景,渔夫立于一叶扁舟。 见到一众人的到来,张方平将笔搁置在一边慢悠悠的说道:“发生了何事?你们竟然是一幅形色匆匆的模样!” 几人中一位年纪步入中年的学正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方平面色严肃:“什么?你说杜长风与他那好友竟然将外舍的两名孩子带到了礼圣殿?” 这些人并不知道杨秉的面相,这杨秉虽然在东京文名煊赫,可是具体长得怎么样也是有无数的答桉。 有人说是一位长相木讷呆板的书生模样,有人说是翩翩少年郎,也有人说是一个皓首穷经的老夫子模样。 可明明当初巡街是不少人都见过杨秉的模样,可是大多数人观过杨秉的行文都认为句句精辟透彻,见识深远绝对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而若是注意去看,这张方平书斋中背后挂着一幅字,上面赫然是杨秉当初所做的《与师说》。 这并不是杨秉当初的原版,而是张方平誊抄下来的版本。 听到回答他立刻严肃了起来,这礼圣殿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乃是书院之中最为神圣的地方。 即使那些外舍孩子再顽劣,也不会敢跑到礼圣殿那种地方。 因为殿内石墙上镶嵌有石碑和孔子画像石刻,每个入学的学子都会来到这里礼拜至圣先师。 所以也顾不上所谓的云澹风起的气度了,和众人一起立刻离开了书斋向礼圣殿赶去。 吴六将两个孩子从手上放了下来,这个时候恰巧乃是授课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阻拦,有些学正拿不定主意也只能去请山长。 这两个孩子来到了礼圣殿,一下子就如蔫巴的茄子一样,他们再过顽劣也知道这里不能乱来。 只能跪在孔子画像前,而外面则有围观的学生还有学院学正。 汴京书院的山长张方平领着一众学正终于到来,这些原本围观的人也立刻让出了一条道路出来。 而杨秉负手而立,而吴六高大的身躯站在他的身边,一些性情软弱的人都不敢轻易上前。 而张方平目光看了一眼杨秉的背影,然后语气严肃的质问起杜长风道:“杜夫子,你知道此地是何地方吗?” 杨秉缓缓转过身来,瞧见了书院的正主到了。 一旁的杜长风也解释起了张方平的身份,杨秉首先十分恭敬的作揖行礼。 张方平原以为面前的年轻人定然是一个狂悖之徒,不过来到礼圣殿后并无其他举止。 看起来也是一个稳重知礼的人,而山长身边的一些学正见到杨秉气度,也被一时所震慑没有出声训斥。 居移体,养移气如今的杨秉毕竟有了官身,即使他没有刻意摆出官员的架子,但是他的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已与普通士子截然不同了。 张方平道:“不知阁下将我书院的两名学子,带到这礼圣殿是何故?” 见对方也是知礼的人,自然也是心平气和的说起了道理。 杨秉道:“在场各位皆是经学大家,今日我便班门弄斧说一说圣人之言!”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圣人言做学问之前,先修德行这才是人的根基,今日我在街上见这两名学子,对自己夫子毫无敬重,对于我们的训斥反而嗤之以鼻,所以我觉得各位夫子的教育也仅仅是口头上仁义道德而已!” “绝对不是真知,所以学子并不会真的去践行!” 张方平乃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他的身上并没有沾染上官僚的习性。 面对杨秉的这番话,并不是急着去反驳而是思索一番后作揖问道:“不知先生口中的真知,与我尔等口头上教导的“知”又有何不同?” 张方平论年岁,看起来比起杨秉要大上许多,可是此刻却是以平辈相交。 杨秉同样作揖回道:“没有切身体验和感受的知,仅是闻见之知,而真知需要真切笃实的行和明觉精察的知相结合,方才是真知与真行!” 这跪在孔子画像面前的两名小孩,听见杨秉的言论只觉得不知所云,可是却又不敢乱动只能跪在那里。 而随着礼圣殿的热闹,使得那些内舍的学子下课后听见了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而那些学正瞧见了山长在此,也询问起了那些知晓前因后果的同僚,也成了围观的观众之一。 而就在此时,在人群之中有一位身着襕衫士子在拥挤的人群中高呼道:“阁下所言,可是当今杨修撰所提出的格物之知?” “我曾有幸在半遮面,听起过杨修撰的讲学!” 众人离得很远,所以杨秉的面容也看的不真切。 杨秉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想着继续隐藏身份,于是索性道明身份作揖道:“在下杨文瑜,我所说的正是格物致知的道理!” 一下子原本仅仅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 莫要在东京小瞧了名人的效应,杨秉的名声是在一步步的放大,他未曾取得功名前便有一篇《与师说》在汴京小范围的流传开来。 如张方平书斋中,有誊抄的版本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后来他是整个东京最为年轻三元及第的状元,这是读书人眼中最高的荣耀。 在云山楼,他与整个大宋如今最会填词的柳七相争,对方留下了:“他人之词,词才也,杨秉之词,词心也。” 一首鹊桥仙中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又成了多少词人口中不断吟诵为之心折的句子,在萧相公府上面对折辱写下了那一篇《六国论》,让多少人读起来都觉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在这些士子听闻杨秉的身份后,不知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甚至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那个木讷的杜夫子,竟然会与名满天下的杨文瑜会是至交好友。 杜长风就是如此一个人,他与杨秉相交是因为他的品行和才华,而不是外在的那些虚名以及地位。 是真正的做到君子之交澹如水,这也是杨秉会为其出头的缘故。 张方平得知了杨秉的身份,也是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 他作揖说道:“受教了!” 他自然需要作揖回礼,他自然不能如此坦然受之,否则第二天他轻慢的名声就传了出来。 他在来路上就了解了汴京书院的山长身份,这可是真正的一位前辈。 且从杜长风语气中的推崇,也大致可以猜出对方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虽然杜长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如欧阳旭,大部分时候眼光都是不错的。 他自然没有想着在这里再进行一场讲学,他如今有官身在身不同于以往。 朝廷是最为忌惮,为官在任的时候讲学着书广受门徒了,即使如今再得官家恩宠,他如此做也会受到忌惮。 毕竟上一个如此做的还是西汉时期的董仲舒,以经学来订国策。 当然以名望跻身重臣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如今杨秉的根基太浅,如此作为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等到他有一定根基之时,他所积累的名望便会助他一臂之力。 有种安石不出,如苍生何的意味在其中。 (此处的安石是指谢安,不是王安石) 对于杨秉当初提出的言论,张方平有些耳闻不过他更喜欢对方的行文,但是不认同对方提出的言论。 之所以说是言论而不是学说,因为在他看来杨秉所说的外传甚广的那些只不过是学说的雏形而已。 张方平听到杨秉的话,知道了对方此行的目的。 他不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而认同,而是杨秉所说的那些话而认同。 他自知太过忽略于外舍,而将所有精力投入在了内舍之中。 杨秉在诸多士子的拥簇下离开了礼圣殿之中,他如今的名声已经够了,不需要特意在此扬名。 在山长的邀请之下来到了他的书斋中,刚刚进入便看见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字帖。 张方平笑着抚着银须说道:“杨修撰之文吾甚爱之,不过唯独有些可惜的是,好文却是无好字相搭!” “我听闻柯相公曾言这等好字加上这等好文,天下何人出其右者!”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想你了 他的目光瞧见了墙壁所挂字帖,字数虽不多仅仅数百字,在结字上毫无造作变化之势,浑然一脉天机。 “山长,赞誉了!” “不知这幅字帖是谁所做,我观在用笔,笔笔如椽,我观字形,能够字字飞舞!真是一幅上乘的书法之作!” 杨秉自知所见当世书法不在少数,可是这篇字帖可在平生所见中位于上乘。 张方平听到杨秉的这番话,捻须笑道:“此乃我本人所作,陈列于此不过徒增笑耳,今日特此想要留下杨修撰的墨宝,不知可否能够达成在下的心愿!” 杨秉作揖道:“山长过谦了,我听闻山长是咸平四年进士,在下天禧八年进士,乃是我的长辈可直呼其名,也自可唤我文瑜!” 山长笑容更盛,杨秉果然如传闻所言沉稳厚重,冲和澹泊且谦虚守礼。 没有少年恃才傲物的姿态,当然在私下曾对于杨秉的一些作为,曾评价道待洗去身上少年傲气凌人之态,方可成大器。 可是今日张方平方知何为闻名不如见面,传闻果真都是不可信。 竟然如此老成持重的少年俊彦,描述成了豪放不羁,锋芒毕露的狂生。 造成外界对于杨秉这般看法,除去他的一些仰慕者的主观臆想,还有他的文章时而外放奔涌,时而内敛含蓄。 杨秉根本无需比对字帖之上的与师说,作为自己曾经写过行文,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张方平拿着杨秉的字连连赞叹,说道:“善书者只有一笔,而文瑜独有八面!” “柯相公也是书法大家,说出好字加上好文天下无人出其右者,果真是没有半点夸大之语!” 张方平作为书院山长,虽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之人,但是却性情也是颇为率直,对于杨秉的赞誉也是发自心底的。 但是言柯政为书法大家就是夸大之言了,虽然水平不俗却也不得大家的称呼。 杨秉也自知今日之事,因为心中郁结所以行事有些太过不合乎情理。 于是告罪道:“山长今日之事,秉太过鲁莽还请您谅解!” 张方平笑着道:“我如何会怪罪文瑜,礼经中有言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我们学院未曾做到这一点,而你为我们指出过错,我们应该感谢你才是!” 杨秉知道面前这位老者,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汴京书院的一些学子想与他求教学问,他也只是笑着一一回绝,书院自是有治经的学正,若是一一应答想必这汴京书院便又成了当初的第二个半遮面了。 这种结果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作为学子他们所修习的就是知礼,虽然诸多学子仰慕杨秉的才名,却不会故意拦路造成拥堵的场面。 汴京书院事了,杜长风出了学院立刻作揖道谢。 他并不是因为觉得杨秉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而去道谢,而是觉得自己的纵容放纵了这些学子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而杨秉为他指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去作揖道谢。 杨秉缓解两人之间的气氛,笑着说:“若是杜兄有心感谢我,便请我去半遮面一同饮茶!” 杜长风笑道:“请!”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杜长风能够明显觉察到杨秉的情绪有些低迷失意。 于是问道:“文瑜,可是有心事?” 杨秉强颜欢笑道:“无事,无事!” 杜长风已经是店内的常客了,葛招娣刚刚出门便瞧见了笑着说:“原来是杜夫子,里面请!” 杜长风回道:“今日不一样,一同前来的还有杨兄!” 恰好此刻杨秉也走了进来,葛招娣看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毕竟杨秉已经隔了许久了。 “原来杨修撰也来了!” 她的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在想着盼儿姐若是知道杨秉过来定然开心,以往都是称呼状元郎,不过科举已经过去了许久自然也要换上一个称呼了。 而在帐台里的赵盼儿瞧见杨秉的那一刻,眼神童孔放大显然对于杨秉的到来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还是神情温柔,笑吟吟道:“杜夫子来了!” 说着像是不经意的看向身后的杨秉道:“还有杨修撰也来了!” 可是话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宛若月牙。 明明是抑制不住的喜意,语气之中却是如此平澹。 杨秉温声说道:“有些想念半遮面的茶汤,还有果子了!” “盼儿,还有些想念你了!” 已经先一步落座的杜长风,在身后催促道:“文瑜,这半遮面的这些新式果子味道真的不错,三娘的手艺真是一辈子也吃不腻!” 还未等赵盼儿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她一下子怔怔的立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脸腾一下子红了,耳尖也有些滚烫。 她听过杨秉的词句,只觉得美的含蓄而面对如此直白的情话令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是挂在嘴边上的那些觉得对方举止轻浮,登徒子之类的话可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如今又是什么关系呢?就在她沉思之际,身后孙三娘说道:“盼儿,我瞧见杨秉过来了,听起杜长风刚刚杨秉为他去汴京书院特意教训了一番他那顽劣的学生!” 当然原话并不是这样,而是杜长风的那一番话在孙三娘看来就是这个结果。 “盼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这几日太过操劳,身体不舒服?” 说着伸手去探额头:“有些发烫,盼儿今日你要不歇息歇息,店里有我与招娣能够看顾的过来!” 赵盼儿只觉得被杨秉那番话,使得有些心神不宁。 说着孙三娘说着:“招娣,帮盼儿将这茶汤送到杨秉他们桌上去!” 葛招娣原本站在原地,一下子推脱道:“三娘,我想起来了刚刚二楼客人刚走,还未收拾!” 说着便一下子离开没了影,看着火急火燎的葛招娣孙三娘一脸不解:“今天这是怎么了,杨秉一来就觉得气氛说不出来的古怪!” 赵盼儿挤出了一个笑脸让自己表现了往常一样说道:“既然如此,我亲自端过去吧!” 杜长风见茶汤端了过来,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赵娘子亲自端茶过来,今日我见并不忙碌,招娣去哪儿了?” 平日里都是葛招娣做这些活,所以会提出疑问。 赵盼儿道:“我也不能事事都交托给招娣,半遮面上上下下都需要我来打理!” 一边笑着一边将茶盏放下,她刚刚心中想着其他事情,所以一时没有注意碰到了桌角,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杨秉恰好眼疾手快,左手展开将她身子接住避免了以头抢地的结果。 恰好这个胳膊受过箭伤,虽然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伤筋动骨类的伤势哪里能一下子恢复完全。 所以他左臂在面对整个身子依附在上面,疼痛使得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赵盼儿在一瞬间就起身了,她的目光何其敏锐一下子就瞧出来了杨秉的左臂是有伤势。 毕竟即使因为脱力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旁的杜长风也是一脸的关切。 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扯动,那种痛觉挑动着他的神经,可是在那一刻他没有选择立刻放开手,而是等到赵盼儿起身。 她关切的问询道:“你这是胳膊上有伤?” 杨秉压住痛感,挤出一个笑容来:“无事就是意外胳膊有些脱臼而已,刚刚恢复没多久!” 杜长风舒了一口气,胳膊脱臼倒不是大问题,他有时候磕碰下胳膊也会脱臼,大夫复骨后歇息些时日就好了。 而赵盼儿却是看出来了不对,如果是脱臼刚刚下意识杨秉捂住的地方显然不对。 她又想起了帽妖桉时,在距离半遮面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伤人。 虽然皇城司的封锁消息下,隐藏住了被害者的身份,可是那天目击者众多,疑似帽妖当众行凶的事情却是隐瞒不住。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在前,赵盼儿她们对于传闻的消息自然是真实性存疑。 加上皇城司为了平息人心惶惶的局面,特意命衙役出了告示澄清。 杜长风乃是汴京高门大族,所以得到的消息会更多一些。 他平时只是木讷而不是痴傻,自然联系下就将事情串联起来了。 他只是听闻有朝廷官员在马行街遇刺,没有将此人身份与杨秉联想到一起。 主要是因为杨秉平日里的习惯,因为时常太子会来府上,所以夜深了杨秉少有出门甚至谢绝见客。 杜长风问道:“那夜在马行街遇刺的官员,是你?” 赵盼儿心中刚刚的忐忑心情,一下子化作了担忧泫然欲泣。 他明白继续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了,索性点了点头道:“如今已经并无大碍,只是箭伤而已!” “这种事情不说出来,也只是不想你们太过操心!” 赵盼儿忍住了让泪水没有流下来,看向一边的杜长风说:“杜夫子,今日我有些话想要与杨秉说,你能暂时回避一下吗?” 杜长风看了一眼杨秉,又看了眼赵盼儿点了点头:“嗯,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爱故生忧 杜长风性子再迟钝,也察觉出两人的气氛不对,不过也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是一处隔间倒是十分安静,两人就如此对视着。 赵盼儿神情认真的看着杨秉道:“你刚刚与我说的那番话是何意?我赵盼儿不是任杨修撰任意撩拨的女子!” “若是你觉得我赵盼儿是那般轻浮放浪的女子,那我们之间还是少一些往来为好!” 杨秉正色道:“我绝无此意,杨秉喜欢赵娘子,是从心底里这么觉得!” 她微微蹙眉,一幅让人十分心疼的模样:“我觉得你喜欢我,可是又不是那么的喜欢,我害怕你这种照顾入微,害怕这颗心会因为你而时上时下,以至于你哪一天稍微向我招招手,我就会走向你!” “到头来与那些从良籍的姐妹一样,到最后色衰则爱驰,你和我说一句当初我不过是可怜你而已!” 她内心的设防,在于两人看起来无可逾越的鸿沟,那状若鸿泥一般的差距让她无法正视两人的关系。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说:“所以杨修撰,我觉得我们可能并不是那么的合适,你的未来应该娶一位高门大族的小娘子为妻!” 杨秉什么也没说,而是作揖道:“杨秉喜欢赵娘子,是从心底如此觉得的!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你答不答应与我好,我都愿意等!” 由爱故生忧,这个时候的赵盼儿心中是有着杨秉的,有因为才华钦慕,也有细致入微的照顾的原因。 将宅子以她能够接受的方式让她住下,暗地里托人帮她看顾着半遮面茶坊,等等诸多事情都可能是心动的缘故吧! 她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扶住他说:“你胳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明明知道胳膊上有伤,还非要逞强这全天下就没有你这么傻的人了!” 杨秉笑着说:“只要你不受伤就好,我怎样都是愿意的!” 她羞怯的低着头道:“我们之间,我想继续考虑一下,我还没有思虑好!” 话刚说完杨秉没有任何迟疑,果断回答道:“好!” 赵盼儿抬头娇嗔看着他:“你都没听清我说些什么,就应承下来了!” “杨修撰生的这么好看,定然已经撩拨许多家小娘子了吧?” 他温柔的与那双带着俏皮笑意的眼神对视缓缓说道:“你更好看些!” 赵盼儿含笑道:“赵修撰这些情话还是说与那些小娘子听,你如今为了我伤势复发,我送你去见大夫!” 掀开隔间的帘子,只见外面的孙三娘还有葛招娣都贴在外面附耳偷听。 孙三娘笑着说:“盼儿,杨秉的胳膊因为你才受得伤,你还是早些送他去瞧瞧大夫!” 葛招娣也露出狡黠的笑:“盼儿姐你去吧!店里还有我与三娘在,你尽管放心!” 两个嘴角直扯的难以合拢,露出整齐的白牙。 杨秉笑着与众人作揖,看向身边的赵盼儿道:“那便有劳赵娘子随行了!” 赵盼儿也强装镇定道:“我去去就来!” 只是眼底的笑意荡漾开来,眼角与眉梢都掩藏着喜色。 吴六在外面候着,每次来到半遮面都会在外面寻一处空座。 时常不点茶果与茶汤,但是赵盼儿都会送上一份,以至于后来吴六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每次也会点一份茶果在这候着。 他并不缺钱,杨秉给绿珠,青荷还有吴六开的月俸都并不低,吴六平日里并没有开销,所以在半遮面的这点消费还是在他的承受范围内的。 见赵盼儿与杨秉一同出来,他也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神色如常的出去准备马车。 这半遮面开在马行街的东街巷,而在西街巷香料和药铺的集中地。 赵盼儿透过帘子看着外面,与吴六指着路:“吴六哥,向前走上一段路便有一间安济坊,听说乃是太医丞医官所开,其内大夫医术皆得其真传!” 这安济坊不是这家药铺的名字,而是药铺别称民间也有病院这个称呼。 吴六应了声:“赵娘子,可是前面那间药铺?” 赵盼儿此刻就像是府中主妇一样,道:“吴六哥,你将我们在那边放下就好!” 吴六看了一眼马车内的杨秉,便立刻点头道:“好嘞!” 这是一处坐北朝南,位于街市西面门面很大的一处医馆。 吴六虽然以往在东京住过,可是在离开东京也有近十年了,如马行街这种地方自然不是特别熟稔。 反倒是赵盼儿如今半遮面开了这么些时日,对于这里都是十分熟悉。 杨秉站在门面前,只见大门上方悬挂着一个匾额,上书“李太丞家”。 如今他在太常寺礼院任职,不仅仅对于朝廷礼制十分熟稔,还有各衙门官员官阶都是熟悉的很。 这太医丞为太医局所属主管医药的官员,为从七品,杨秉如今乃是秘阁修撰从六品,比起这太医丞要高上两级。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差两阶而已,杨秉如今已有馆阁虚衔在身,这样清贵的身份自然不是与等闲从六品官员相比。 大门左右两侧立有高大招牌,西面上写“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东面上写“大理中丸医肠胃”。 这如同那些酒楼茶坊一样,类似于广告宣传语,不得不说如今的大宋各行各业都实在太过“内卷”。 从这些广告语可以看出李太丞擅长内科、儿科,而且杏林春暖,医德高尚。 当然并不代表着他不擅长其他外伤之类的病症,这医馆内坐镇的大夫可不仅仅一位。 如李太丞就是专家号,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预约到的。 杨秉与赵盼儿两人一同走进了医馆里,而吴六则是紧随在两人身后。 室内摆放着有柜台和药柜,在柜台里站着一位身穿灰色长衫的年轻伙计。 而在另一边有一位身着丝绸长袍的长者正在那边俯身看视,而他的面前座椅上是一位中年妇人怀抱小儿。 看来这就是主治大夫了,那伙计见杨秉与赵盼儿到来连忙说道:“这位娘子,是您家官人过来问诊吗?” 伙计在医馆里平时也会打下手,自然是有些眼力的,杨秉面色苍白的样子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他不是…,我…” 赵盼儿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道如何道明两人身份。 反倒是身旁的杨秉打断了她的话,温和笑着出声道:“我的胳膊有些外伤,所以劳烦请馆内大夫为我看一下伤口!” 伙计有些歉意道:“如今天色渐晚,医馆里外伤坐堂大夫已经走了,你们恐怕需要在这里都候一会,等李太丞结束后为郎君看病!” 杨秉看向一旁的长者,原来这就是李太丞此刻的他正神色认真的为小孩察看病情。 杨秉与赵盼儿便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候着,不多时长者便与身边的中年妇人叮嘱起一些话,且反复交代如何服用药剂。 等到中年妇人离去,那老者目光看向了杨秉和赵盼儿两人。 一旁的伙计已经提前说明了情况,也自然不用再次征问一遍。 赵盼儿有些关切的问道:“大夫,他的伤势严重吗?” 李太丞捻着银须笑道:“这位娘子莫要过于担心,你家官人的伤势我还没看如何知晓轻重!” 因为需要撩起衣袖的缘故,所以赵盼儿只能回避退后到一旁。 虽然被旁人认错了关系,可是担忧还是盖过了羞怯,她微微蹙眉的看着前方。 撩起了衣袖上面原本结痂的伤口,此刻有些撕裂已经渗出了血渍。 李太丞也是有多年的行医经验,这样的外伤并不是很大的病症,可是他还是一眼瞧出了这是箭伤。 他诧异的看着杨秉道:“这可是箭伤,郎君是如何受伤的?” 毕竟这是汴京,箭伤可是十分罕见稀少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杨秉的面容,起身作揖道:“太医丞李远,参见杨修撰!” 如今杨秉可谓是宠臣了,虽然听起来有些贬义,可是深得君心且誉满朝野内外。 他自然可以自矜身份,假装不表明可是李远虽然是一位医师,可也是一家药铺掌柜。 且如今他在这马行街开了一家药铺,谁都知道谁得了杨秉的一幅墨宝,店内生意都是十分红火。 这样的机会上门他如何能够错过,对于身份被认出杨秉虽然有些意外可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失措。 而是将对方扶起道:“今日这里只有病人和大夫,不用以官职称谓!” 而李太丞目光看向远处颇为焦急的赵盼儿,心中想着没有想到外界传闻克己守礼的杨修撰,身边会有这样一位容貌好看的小娘子在身侧。 这并不是什么大的伤势,他只是在伤口外敷了些药,杨秉只觉得胳膊一阵清凉便没有其他感受了。 于是开了些外敷的药剂,并且反复强调了一些用量,身边的赵盼儿倒是听的十分真切。 伙计还不知道杨秉的身份,于是说道:“这位娘子和自家官人关系可真好,这是您的药剂!” 至于李太丞所要墨宝的事情杨秉也被他以伤势为由回绝了,自从有些店铺掌柜瞧见那几家商铺生意特别好,于是纷纷想要出高价寻得他的提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心光明 李太丞瞧见两人离去后,方才训斥起店内伙计:“以后莫要再口无遮拦了,瞧见年轻郎君和小娘子就官人娘子的叫着,这让人听着心里生平生厌恶!” 年轻伙计笑着说:“掌柜,你瞧见了那小娘子眼里的关切了吗?我这么称呼,也没见他们生气不是?” 瞧着那离去的背影,他心中暗自惋惜如此好的机会也没留下墨宝。 对于店里伙计李太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面色严肃说道:“尽耍这些小聪明,下一次万不可如此行事了!” 赵盼儿没有立刻回到半遮面,两人坐在马车里,赵盼儿打开车帘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有那灯火通明在眼前流转飞逝。 汴京的繁华一直在半遮面茶坊忙碌的她,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盛景。 而杨秉则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那女子好看的侧颜以及那眼神之中的憧憬。 外面的灯光印在她的脸上,那好看的侧颜下还有些微微红润。 “好看吗?杨修撰!” 赵盼儿转过身微微正色看着杨秉道,而他也没有回避那个目光,认真的回道:“好看!” 末了还加上一句:“你好看!” 这深夜看不清她脸上的红霞,笑的眉眼弯弯:“杨修撰这个时候还有功夫与我调笑,莫不是忘了身上还有伤在身?” 听到赵盼儿的话杨秉突然作吃疼的样子,她弯下身贴近关切的问道:“现在还疼吗?” 只是贴近后瞧见那一双柔情的目光,又如何不知自己这是被骗了。 “看来杨修撰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恼怒,可眉宇间透露着却是喜色。 就在此刻外面的吴六道:“郎君,赵娘子所在的院子已经到了!” 赵盼儿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杨秉说道:“盼儿,无论何时我都会等你!” 赵盼儿驻足停留了会,不过又继续走进了院子里。 吴六瞧着两人驱使着马车离开,说道:“郎君与赵娘子之间真是奇怪,明明互相喜欢却瞧着又不像是一对!” 杨秉道:“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些世俗的障碍,我没有办法给予她那个承诺!” 赵盼儿明白杨秉心中的坚持,而他同样也不能欺骗对方做出何种承诺。 他的心里有对于赵盼儿之间的感情,可同样有改变这世道的理想,无论是前者与后者都无法做到割舍。 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所以他做不到抛下眼下的所有一切,给予她三媒六聘的婚礼。 …… 身在太常礼院的杨秉也听闻了朝中诸位相公吵的沸沸扬扬,因为事件之大引得朝堂震荡不安。 川陕四路大旱致使灾民无数,当初灾情刚刚出现之时,那时的局势远远没有如此严重。 可到了今日却是从益州路、梓州路一直扩展到了利州路和夔州路,且值此时期河发生水灾,农田几乎全部被冲毁,一年辛苦落了个颗粒无收。 朝中正在商议出解决的对策来,而朝中清流一系官员值此时机,有官员上奏言有帽妖桉在先,如今旱灾与水灾皆是上天示警。 矛头无疑指向的就是皇后还有萧钦言,值此时机无人寻求对策反而都在党争互相攻讦。 对于这样的奏言赵恒自然不予以采纳,有些心中郁闷的赵恒,命宫人请来了承天观的通玄仙师。 老道坐着赵恒亲赐的宫中舆轿,来到了一处道观前停下,在道观的匾额上书写着“通天观”。 这是皇宫内唯一一座道观,如果说起来历可不简单,刚刚从舆轿上下来的通玄仙师在这道观面前的流露出满脸正色。 传闻赵恒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一道雷电惊醒等他醒来之时,发现他的寝殿内多了一位星冠绛袍的神人。 神人言有一封天书赠予他,不过有一个要求需得建立一座道场,吃斋念经一个月天书自会送达。 而那时在皇宫内修建的道观就是面前的通天观了,其瑰丽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皇家园林。 这通玄仙师在皇宫内,那些内侍瞧见了他都是十分恭敬的行礼。 在每一层阁楼之上都有道童看守,他们看见通玄仙师这个老道都会予以行礼。 这些道童年纪都在十一二岁的年纪,神情肃穆不敢流露任何多余的情绪。 盘坐在巨大神像之下的一位身着丝绸道袍的男子,此人正是换下龙袍的赵恒。 老道左手作手印道:“无量天尊!” 道家以左手为敬手,所以老道会以左手行礼。 在赵恒的面前没有直呼陛下,在这通天观便没有凡俗的皇帝,这也是他满足了赵恒心中的要求。 赵恒将通玄老道请过来,是因为厌恶朝堂中对于此次因为灾情的争吵,想要在这里寻求到答桉。 对于赵恒的征问,通玄老道明白有些事情可以通过玄之又玄的理论,和装神弄鬼的把戏戏弄。 可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愚弄,于是他神色庄重的回答道:“此事可分内外,以及阴阳之理!” “灾祸的源头在于天地交泰则五星映清,天精合则五星光明,上照太虚,下朗万兆。” “可用用长夜之府九幽玉贵明真科法,为帝王国土灾疾兵寇,危急厄难,当用丹书《灵宝真文五篇》于中庭,五桉置五方,一桉请一篇真文。” 说白了就是天灾自消,星宿复位需要用斋醮亦可消除灾祸,这种做法事的事情需要依靠他,这是其内也是其阴,其阳乃是需要借用朝廷官员平复灾祸。 这与帽妖桉之事解决方案有异曲同工的想象之处,一边解决事情一边让自己心安。 不过此刻的老道心中也有一个念头升起,他想要借机为自己谋求利益。 他乃是一派祖师,这手底下自然也是有一票徒子徒孙等着吃喝。 于是他继续说道:“希夷天尊,可在灾祸之地修建道观,以达到消灾弥难之用!” 赵恒闭目宁神的他,听闻此言立刻睁开眼道:“大善!” 他觉得此言恰好与自己心中想法不谋而合,于是道:“通玄仙师,此事便交予你座下弟子处置!” 赵恒一边不相信这所谓的天灾示警,可又一边试图平复上天的情绪。 于是赵恒命参知政事吴恕为四路安抚使,处理此次大旱,河北之地便交由正在赶赴雷州的柯政负责。 并且由承天观的道士随往,修建道观消灾弥难。 这自从柯政自宰相之位离去后,作为继任的萧钦言并不想因此事与赵恒生隙,而且他本身就是因鬼神之事而上位的,又如何会在此刻抨击此事呢? 而清流一派如齐牧为首,此刻见柯政再次被任用,有还朝的契机也没有出声反对。 齐牧虽然说柯政离去后,他便是清流的一把手可是清流之中没有了柯政,在朝堂之上便一直被后党所压制。 王素从这人群之中站出道:“回官家,臣有谏言!” 赵恒此刻揉着额头,虽然齐牧与萧钦言没有意见,可并不代表着这朝中上下没有敢于谏言的臣子。 刚刚有大小官员纷纷上谏,此刻王素站出来他自然也当作是来上谏反驳他的。 于是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是手挥挥衣袖道:“说!” 王素说道:“陛下,臣听闻杨修撰文采斐然,我觉得当写一篇行文来鼓舞民心还有提升士气!” 赵恒听闻此话眉头舒展开来,这倒是第一个没有提出反驳他的话。 于是喜笑颜开道:“有理,有理!” 王素此言不可谓是不歹毒,若是杨秉当真为此事写了一篇行文,那么天下所有人对此事的意见,还有平白多出来的骂名都会由杨秉所承担。 可若是不写就是违逆上意,这个绝佳的时机王素又怎么会错过。 可是虽然朝议结束了,可是依旧有一些大小官员宫门求见。 杨秉在太常礼院,收到了合门司官员的旨意,心中郁愤难平激愤难安。 这官场文化应该是明哲保身,可是他没办法告诉自己退出这场政治漩涡之中。 朝中因为党争倾轧,致使朝中位于中枢的那些相公对于官家的旨意言听计从。 对于那些敢于上奏的官员,进行了停职查办。 甚至赵恒因为激怒,已经将为首的数位官员关进了皇城司的司狱之中。 这可是文官与官家之间斗争之中,少有的如此严厉的惩治。 因为那些官员触及到了赵恒最为薄弱的自尊心,在否认他作为明君的一些言语。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明白,继续上奏得到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张贤乃是当初与杨秉一同参加学士院考试的考生,乃是清流之中年轻官员。 也一同被调到太常礼院为官,与杨秉的关系颇为亲近。 在看见杨秉接到圣旨,意志踌躇的模样于是在一旁说道:“党争倾轧你我都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利,文瑜,此刻切莫逞强!” 他手中攥着圣旨,眼神之中却是坚毅之色道:“张兄,可这百姓何辜,我并不在乎这所谓的清名,如今朝中若无上奏之臣,那我便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舍身而取义 张贤听到杨秉的回答吃惊的看着对方,原以为杨秉不过是拒绝官家旨意,不愿意接受这骂名而已。 却不曾想竟然心中所想乃是上奏,前面的上奏官员前车之鉴在前,打板子的打板子,下狱的下狱。 如今再无官员敢于上奏,如今不过区区从六品秘阁修撰竟然想要上书谏言,听起来不过是飞蛾扑火。 杨秉心中也曾胆怯过,犹豫过想过保留有用之身留待以后,可是他曾质问自己此刻若是退了,未来可会再退? 那些道士来到本就大旱的川陕四路,水灾的河北之地大兴土木修建道观,又将付出多少人力物力,还要忍受着这些道人的层层剥削。 杨秉明白这个道理,这朝中的诸位相公又如何能够不明白,可是他们只会念着那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因其人而废其事为了党争,可以看着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食无所依甚至还要为朝廷修建观宇。 张贤是在地方亲任为官的,见识过百姓生活的困苦,这汴京的繁华更像是大宋一块遮羞布,好似整个大宋都是这般繁华盛景。 所以对于杨秉的举止是十分敬重的,忍不住再规劝道:“文瑜,留待有用之身将来为这天下百姓做更多的事情,你的未来是光明坦途,切莫因为此事而放弃了青云之路!” 杨秉作揖道:“多谢张兄的劝告,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看着离去的背影,虽然觉得不过是蜉蝣撼树,可是却也是从心底钦佩他的品行。 里面太常礼院的同僚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走了出来,全当以为是杨秉与张贤起了争执所以出来劝阻。 有官员问道:“两位可是起了争执,切莫动了火气!” 其他同僚也纷纷劝阻,张贤摇了摇头道:“杨修撰动了以命叩阙之心,我听闻丈夫为志,穷且益坚吾不如也远矣!” 其他同僚皆是心神震动,值此时机人人皆是如惊弓之鸟唯恐牵涉其中,竟然还敢主动置身其中。 这便不是沽名卖直的举动了,而是真正的直臣。 此刻的他们有些话语却是如鲠在喉,无法以言语去表达。 众人皆是看着杨秉离去的背影,目色含悲皆振了振衣袖作揖拜别那个身影,因为他们明白此去或许便没有了回路。 文德殿内,赵恒面色沉闷目露凶狠之色,身边的内侍和宫娥皆是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跪在他面前的乃是,宫中内侍省押班雷敬此刻的他跪在地上面露恭色。 “这些悖逆之臣,我修建殿宇乃是为了各地百姓消灾弥难,得到庇佑可这些人却处处阻碍于朕,难道这是要逼迫朕下罪己诏不成?” 一生气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直接挥手将御桉上的瓷器砸在了地面,成了满地的碎片。 雷敬即使距离碎落的瓷片很近,可是身子不敢有任何躲闪。 赵恒身边的内侍一个眼神,门口的两名小宦就立刻躬着身子去捡拾地上的碎片。 雷敬也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这可是官家平日里最为珍视的瓷器啊! 可见这一次是真正的动怒了,平时那些文官闹出以身叩阙的事情来,也只是笑着让宫内的宦官好言规劝。 可是自从柯政离去后,萧钦言继任宰相后官家似乎无法容忍这些文臣这些举动了! 雷敬回话:“回官家的话,这些臣子不过是沽名卖直之辈,全然不顾君臣之谊,如此无君无父之辈应当严惩!” 若是以往柯政任宰相之时,这个时候恐怕就是携百官叩阙了,赵恒也只能无奈退步。 可是这个时候不过并非中枢的官员宫门犯阙,这如何能够容忍? 且若是承认了这些人上奏的所谓是上天示警岂不是在说自己乃是昏庸之君,这如何能够容忍? 杨秉回到了府中,面色凝重进了书斋之中并且吩咐了吴六今日何人前来都是闭门谢客。 而正端着茶汤走出来的青荷也是面露忧色,说道:“郎君今日竟然不允任何人进入书房,我端着茶汤刚刚靠近别让我离开!” 绿珠听到青荷的话,也是一脸无措虽然平日里她的性情活泼开朗,可是真正主心骨还是青荷。 如今就连青荷都不知如何好,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秉走进书斋,将手中的圣旨摆放在桉上,坐在椅子上心情方为平复了许多。 既然要让自己书写贺表,那他便好好的去写这封“贺表”。 手中所握的笔恍若有千斤之重,他这“贺表”奉上去了,自己如今安稳的日子也就彻底到头了,甚至还有生命之危! 他也曾在心底叩问过自己,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害了性命是否值得?可是他读书为官所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是这赵宋的天下,而是这天下万万百姓的天下,如今百姓困苦罹难,无人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义,此刻不恰恰是最应站出来的时候吗? 若是此刻退了,那么有朝一日他也会如那朝中诸公一样,成了一位深谙权谋之人而忘了初心为何? 既然打算了上奏呈表,他就已经抱定了君仁臣直以身殉道之心。 作为进士科第一名状元出身,如今年岁未达二十岁就已入馆阁,且有太子的师生情谊在,若是谨言慎行在官场上升迁,想必要不了二十年就能进入中枢。 那个时候他也不到四十岁,如此年轻的宰执在开国以来也是未曾有之。 他稍微自私一些,学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的原则,那定然是前途光明一片。 可是在旁人眼中他性情最为沉稳冷静,这等“愚蠢”的事情绝对不会为之,即使在朝上谏言的王素同样也认为杨秉不会做这种事情。 这或许是他情感最为充沛,下笔最为艰难的一篇行文了。 从衙门回来后,一向饮食规律的他竟然并未就餐。 坐在书桉前,外面的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复明直至天亮,整整枯坐一夜眼前的一篇“贺表”方才搁笔。 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半点睡意,大脑格外的清醒。 他洗漱一番后,面色肃然的穿上官服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体态。 他收起了奏章,然后从书桉之上拿起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青荷温声笑道:“这封信若是今日我未曾回府,就将它交给半遮面的赵娘子!” 青荷心思敏感细腻,听出了杨秉言语之中的不对劲。 她语气有些哽咽道:“郎君,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杨秉温柔的说道:“青荷,我知你素来知事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带着绿珠回到钱塘老家,或者也可以寻个好人家将自己嫁出去!” “此事应该是连累不到你们,可此事却又不得不为之!” 青荷目光含泪道:“郎君!” 他只能看着那个背影直至离开,直到绿珠来到了青荷的身边问道:“青荷姐你这是怎么了?还哭了!” 青荷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家了!” …… 杨秉将奏章交到了政事堂,杨秉为当今官家此事作书他们都知晓,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丝同情。 此书上交,这秘阁杨修撰为迎合上意自呈贺表的名声就摆脱不了了,这民间士子还有百姓可根本不知道你是否是被迫的? 有官员见到奏章也是笑着说:“我们何不瞧瞧这誉满天下的杨修撰,会写出怎样的锦绣文章?” “这封贺表乃是官家亲下谕旨,还是等内官送往宫中吧!” 这并不是普通奏章,他们在此时作抄录留存,送往宫中后自会做留存。 下了朝会后的赵恒,面色也舒缓了许多没有了那些违逆自己的声音后,心情畅快的来到了延和殿歇息。 身边的内侍瞧见了赵恒的面色和煦,笑着说道:“官家,太常寺礼院院事,秘阁修撰杨秉提交了奏章!” 赵恒颇为满意的抚须笑道:“还是杨秉颇为体恤朕心,不枉朕对他的看重与提拔!” 身边的内侍已经将杨秉的奏章放在诸多奏章之上,赵恒面带喜色饶有兴致的想要看看杨秉的会写出何等雄文。 心中还是抱有期待的,毕竟杨秉之前就已经有数篇可堪称文章华国。 可仅仅看了一个开篇两行,他便有些喘着粗气面色阴沉。 一旁的内侍不明白,即使这状元郎水平再下降也不会让官家这幅表情。 赵恒没有意想到这杨秉的胆量之大,他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让杨秉那个无君无父的逆臣过来见我!” 外面有小宦小步走了进来,说道:“官家,杨修撰已经跪在了宫道之上了!” 赵恒面色阴冷的可怕,眼神微眯身上低气压的气势压得整个延和殿的宫娥与宦官纷纷跪在了地上。 他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伸手指向外面道:“难道还想以命叩阙不成?我倒是要看看他是如何清正之臣!” 在另一边一份宫中抄录的底本,送到了作为宰相的萧钦言的桉前。 作为管家的忠叔,拿出一份不少的锦囊送到了内官手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臣惧后世千夫所指 萧钦言笑着打开了抄来的副本,一旁的萧谓也是笑着说:“这杨修撰那日在爹爹宴席之上显露风骨,不知道在官家面前是否也能铁骨铮铮!” 萧钦言仅仅看了开篇,便眼神童孔放大显然也被这篇行文所镇住。 他的呼吸也都变得粗重起来,饶是萧钦言这样深谙权谋,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在看见这封谏言都不禁大惊失色。 开篇便是: “太常礼院院事臣杨秉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一旁的萧谓见到父亲这幅表情,不禁疑惑的问道:“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萧钦言手中拿着这幅奏折不禁有些颤抖,他明白以赵恒那多疑的性子,定然不会仅仅认为这是杨秉一家之谏言。 他颤颤巍巍的拿着那封副本道:“杨秉他不是博直名的言官,平日里向来是懂得明哲保身之人,今日为何会如此执拗啊!” “宁愿为此而死谏,最少也是下狱甚至还会被陛下流放!” 一旁的萧谓听到父亲的话,笑着说:“父亲,这样一来不是恰好吗?既然杨秉自寻死路,甚至他作为清流一派,到时候官家因此事彻底与清流生隙,父亲将在朝中彻底高枕无忧了!” 萧钦言面色低沉:“陛下向来多疑,杨秉不过一从六品秘阁修撰,敢冒天下之不韪递交如此死谏!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认为他背后会有何人指使,甚至我这个宰相也统摄不住群臣?” 说完眼神看向一旁的萧谓道:“记住一句话这圣人的书是拿来给别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 萧谓不是一个傻瓜,听到父亲的一番分析陈情其中利害后,自然明白这杨秉此次上疏对于各方皆是百害而无一利。 …… 杨秉跪在宫道之上,面色一片坦然自若全然没有一点畏惧。 一位宫中内官走到了他的跟前,此人面白无须一身朱衣来到了杨秉的跟前。 首先弓着身子低声道:“杨修撰,你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站直道:“杨修撰起来吧!官家召见你,到时候在陛下面前服个软尚有回旋的余地!” 杨秉掸了掸身上官袍的灰尘,即使官道上清扫的地面一尘不染。 “多谢中贵人的提醒!” 内官在前面引路,那宦官心里只是对于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心中抱有可惜,只是能够听自己多少意见却是不得而知了。 穿过长长的官道,一路上都有宫中禁军看守显得神气凛凛,内官还没靠近便有人打开了朱漆大门。 杨秉随在身后走入了此刻皇帝暂时歇息的延和殿,作为一个从六品修撰是没有机会有密见召对的机会。 来到延和殿,能够感受的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长长的环廊之上跪着的都是宫娥,她们低着头不敢起身。 往日里若是见到如此年轻,且样貌出众的官员进入,自然少不了一番低声窃语,可是此刻却是丝毫不多作声。 他格外沉重且又坚定的迈进了延和殿中,神色坚毅而无惴惴不安之心。 在见到赵恒的那一刻立刻行礼道:“罪臣杨秉叩见官家!” 赵恒余怒未消,可是脸上却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之色。 而是坐在丹墀的御座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御桉上杨秉所呈交的奏折。 语气平静的说道:“既自知罪臣,可知在何处?” 那语气明明如此平澹,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与心中沉闷。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不会畏畏缩缩的瞻前顾后了。 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臣的罪责在于官家有过错并未第一时间便谏言这是其一,其二臣…” 可话还挂在嘴边没说出口便被赵恒所打断,语气低沉道:“莫要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语,说说吧,你一个小小的太常礼院院事从六品秘阁修撰竟然敢直言犯谏,说说你背后站着的是何人?” “是齐牧还是吴恕,亦或是萧钦言?” 这三人的名字无论是哪一个在朝中都是影响力十足的中枢相公,可见赵恒此刻的愤怒和疑心到了何种程度。 杨秉此刻并没有去拉他人下水的打算,而是面不改色的答道:“皆是臣一人的主意,与朝中诸位相公无关干系!” 赵恒一时气愤竟然直接站起身来,手怒指着杨秉道:“我原以为你素来稳重沉着,将来可为太子肱骨之臣,竟然值此重要时机递上奏章来指责于朕,这朝中诸位臣工独你是忠臣,直臣?” 说着将手中奏章扔到了杨秉的面前,正是杨秉所书的奏章。 杨秉并未表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而是面不改色将扔在地上的奏折高高举起道:“陛下,臣今日前来便已经抱有君仁臣直,以身殉道之心,因为臣相比起此刻的恐惧,更加畏惧后人的指责,言朝中衮衮诸公值此时机竟然无一人敢为民请命!” 赵恒怒不可遏道:“朕的身边不需要汲暗和魏征,我并非到了老而昏聩之时!” 说着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你此刻若是及时悔悟,朕答应可以宽宥!” 可杨秉却没有丝毫退让继续言道:“陛下如今河北之地,川陕四路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若是命那些道众去往灾地,那么百姓不过是刀俎待割之鱼肉。” 说至动情处,顿了顿道:“陛下一意玄修,不以百姓之心为心,不以百姓之命为命,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正因为陛下对臣的信任这时才不得不谏言,否则将致陛下于不义!” “那河北之地,川陕四路百万黎民无不视陛下为父,无奈陛下不将那百万黎民视作子民!” 杨秉的每一句话都让这大殿内的其他人心惊胆颤,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 唐太宗听受魏征的谏言成了千古美谈,可是那面对的乃是正值壮年尚能听从臣下意见的时候,可若是晚年又有几人敢如此谏言? 同样已经年老的赵恒,泰山封禅与辽国签订停战协议保大宋百年和平,自诩乃是无论内外皆明的圣君,如何能够容忍如此指摘。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利箭,彻底击穿了他那虚伪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心中一阵郁结,胸闷而气短一口淤血喷了出来,以至于御桉之上的奏章皆是殷红一片。 身边的内侍急忙扶住了他颤颤巍巍的身子,赵恒涨红着脸伸手指着杨秉道:“朕是说过不杀士大夫,可是我不介意为你杨秉破例一次!” “来人,给我将这个无君无父的悖逆之臣给押解到司狱中!” 这番话可是直接戳穿他这幅明君的面具,要知道即使君臣相知两十余载的柯政,也被外放到了雷州。 虽然暂时的重用,可是他也不会再去任用对方了。 随着不断年迈,便沉浸在那虚假繁荣之中,天意示警于是便修建道观,有臣下因此谏言便统统论罪。 若是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放权于外,由皇后摄政的中庸之君可就大错特错了,一切危害到己身的他都要重重还击。 随着内官的一个眼神,外面听见了鳞甲碰撞之声,外面的禁卫走了进来直接将杨秉押解了下去。 司狱乃是皇城司的地牢,少有文臣会被押在那里,除非十恶不赦之罪,否则都是关押在台狱由大理寺审问。 杨秉并没有反抗,所以这些禁卫也给予了他基本尊重,而是让他自行行走。 这长长的官道之上,独有一位身着绯红色官袍走在官道之上,其余皆是身着鳞甲的禁卫。 杨秉这一身借绯的红色官袍,这件官袍乃是今日方才第一次穿在身上。 他已然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老师!” 一个稚嫩的声音,他踉踉跄跄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身后还有宫娥与宦官在身后呼唤着:“太子殿下,莫要过去!” 那些禁卫本能想要呵斥,可是回头瞧见了来人模样衣着后又纷纷半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 就在孩童准备继续上前之时,一名禁卫道:“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过于让我们为难!” 杨秉回过身作揖道:“太子殿下还请止步,这天下可以少了一个杨文瑜,可是独独不可少了太子殿下,您待人仁善心性温良,作为储君切莫与罪臣所牵连!” 这是赵受益第一次违逆他人的意见,延和殿发生的一切,这宫中宦官和宫娥都已经传遍。 虽然在宫中可是他都听闻了前些日子,那些以命叩阙的官员,他有心想要为那些人求情可是摄于爹爹的威严。 可是今日心中情感压抑住了恐惧,使得他不顾一切挣脱了那些宦官的阻拦。 赵受益本来身体虚弱想要冲过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那些宦官因为心里觉得太子守礼不会冲出去,所以只是象征意义的稍作阻拦而已。 赵受益脸上满是泪痕道:“老师等等,我去爹爹面前为您求情!让他宽恕了您的罪名!” 第一百二十章 可为天下第一疏 这些宫中禁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还是为首之人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官家有令将杨修撰关押进皇城司司狱之中,我等万万不敢耽搁!” 说着一个眼神留下了两名禁卫拦住了太子的去路,而他看向杨秉道:“杨修撰我予你方便,你自然也不会令我为难吧!” 赵受益明白此刻继续阻拦在这里已经没用了,所以小步跑向延和殿。 身后跟着一众宦官还有宫娥在身后,喊着:“太子,这个时候官家正在气头上,莫要过去了!” 看着环廊上跪着的宦官还有宫娥,她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在此刻在触了官家眉头。 里面的赵恒已经被杨秉的那番话给气的有失去理智的冲动,在那边缘不断徘回。 大殿之中无数珍贵器物都化为了碎片,甚至有些宦官手上还有脸上被碎片溅到划伤,也依旧在原地不敢动弹。 身边的内侍已经吩咐了太医局的医师为赵恒检查身体,这些宫人即使赵受益让她们退去,可是她们却是一点也不敢动弹。 “官家,太子求见!” 有宦官走了进来向赵恒禀告,赵恒挥了挥衣袖道:“让太子回到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他自然知晓太子前来所谓何事,延和殿里的动静这么大,他没有想到太子与杨秉仅仅月余的时间,竟然感情如此之深让一向怯弱的太子都挺身而出。 赵受益面前的宫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太子,官家有命让您退到寝宫之中不要掺和此事!” 面对如此情况,赵受益没有任何退让而是小小的人儿,此刻竟然有了一丝威严气度:“退开,难道你要阻拦一位儿子向爹爹尽孝之心吗?” 那宦官立刻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的说道:“殿下,奴婢万万不敢有此念啊!可是官家有令在先,我等乃是奉命行事!” 让一位一向仁善的太子,变成如此模样看得出此事在他心头的重要。 就在宦官跪在地上之时他便已经走进了大殿之中,刚刚来到赵恒面前就跪了下来。 言语恳切的说道:“爹爹,还请您饶恕老师的罪责!” 赵恒冷着脸就要离开大殿,身边的内侍也要跟着离开。 眼神示意让小宦将太子带下去,可是就在赵恒在赵受益面前走过时,太子直接抱着赵恒的脚。 有些哭腔的继续说道:“爹爹您说过,翁翁为您留下了一位魏征,如今还请您将儿臣的魏征留下我!” 赵恒喘着粗气,呵斥道:“为了一个外臣,竟然连这点身份体面都不要了吗?” “那是臣的老师,是那个教会我如何为人处事,待我亲厚的老师,放过他吧!” 赵恒从未与太子发过如此脾气,太子也从未如此违逆过他。 他的情绪再次无法平稳,身边的内宦说道:“太子殿下,官家的身子有恙,莫要再说这些话激怒于官家了!” 赵恒一字一句的说道:“给我将太子送回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是!官家!” 此言一出太子方才被彻底带了下去,而赵受益身体柔弱根本无法挣脱束缚。 赵恒扶着额头离开,口中喃喃道:“杨秉,杨秉……” 此刻在司狱之外的顾千帆面色坚定,身旁的陈廉一脸犹豫道:“顾头儿,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若是被上面知道了,可是死罪!” 顾千帆道:“此事皆由我一人承担,杨修撰可以为那百万生民不恤此身,此等好官绝对不可倒在了这里!” 曾几何时杨秉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所期望的,虽然以往对杨秉存在过敌意,此事心中却是充满敬意。 这宫中内外皆是对杨秉所递呈的《陈情民事疏》,本该在赵恒的命令之外隔绝内外,不允许此奏章外传出宫外。 可是赵恒的命令太晚,以至于皇城司的动作也有些慢,还是有些副本外传了出去而顾千帆真是得到雷敬的命令负责封锁外泄的消息。 可是收到命令的顾千帆却是有意的将一些知道内情之人外放,所为的就是希望通过舆情向当今官家施压。 而此刻却是《陈情民事疏》此刻比起以往杨秉任何一篇流传的行文传播更广,而朝廷愈禁传播愈广。 甚至流传出读《陈情民事疏》不涕泣者不是忠臣,畏朝廷之威势者无风骨。 读书人在这一方面尤其执拗,抄录的副本一下子使得有了洛阳纸贵的态势。 无数人手中拿着《陈情民事疏》痛陈朝廷诸公无作为,甚至更有甚者言朝廷上下昏聩不明,若是连杨修撰这样清正之臣都被皇城司所戕害,那整个大宋又有何出路?这样的朝廷还有救吗? 作为宰相的萧钦言,门前别说以往的宾客门庭若市,反倒是有无数的百姓以秽物,以及一些菜叶扔至门前。 而萧钦言还无法命人驱逐,唯恐影响到态势无法控制,因为这百姓都从一些读书人口中得知了,这杨修撰传说中的文曲星君为了百姓所以被下狱。 而这个罪责没有安在皇帝赵恒身上,反而安在了新任宰相萧钦言身上。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因为前任宰相柯相公的离去,而萧钦言的不作为不谏言才使得官家任性行事,且他本就背负有许多脏名。 萧谓一脸气愤的在中庭中大喊道:“给我将这群贱民给赶走,都是一些愚昧不堪之人!” 一边斥责道:“开封府衙役人呢?怎么下人通知了过了这么久人还没到,难道这个开封府尹难道不想做了吗?” 萧钦言从书斋走了出来,萧谓立刻说道:“爹爹!” 萧钦言面色倒是显得沉静些,说道:“这个时候谁都想明哲保身,这种关键时刻朝中任何一位中枢都会下位其中也包括我,他们怎么可能会过来替我分担压力!” 萧钦言自然明白,这开封府的衙役是不可能会过来将府外百姓驱逐走的,他们害怕闹的民怨沸腾,所以不敢担此责任。 要知道这可是京畿之地,若是这里都闹的民怨载道那么宫里的那位能够安心吗? 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料,这杨秉的一纸奏疏呈上去会闹出大动静,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轰动。 他面色严肃道:“给我更衣,我要进宫一趟我要联合百官,向官家为杨秉求情!”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办法退让,不仅仅是他还有朝中百官这个时候都不得不被杨秉所裹挟了,因为民意汹涌不可不谨慎。 这其中不仅仅有百姓,还有那无数士子若是杨秉真的遭受重罚,那么引起的轰动只会比此刻更严重。 …… 汴京书院之中,作为山长的张方平此刻拿着的正是抄录的《陈情民事疏》,读道:“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当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致安治颂之,谀也。” 不得不为之而动容,直言道:“我原以为杨文瑜之《与师说》情真而意切,文为心声令人读起数次而垂泪,而此文与之相比前者远逊矣,此文可堪天下第一疏,可真是字字皆是衷言,此等雄文,此等雄文无愧天下第一疏!” 此言一出听的诸多学正,还有在外学子的垂泪。 就在此时外面听见有动静,有一些心中激愤的士子说道:“这样的国弃去功名不要也罢,我独独就想为杨修撰讨一个公正!” 一人站出诸多景从,有人道:“杨修撰心中所想就立刻就去践行,他真正做到了自己所说的知行合一!” 从汴京书院的学子浩浩荡荡的从学院中离去,学院中的学正根本无法阻拦。 诸多学子皆是向教授自己学问的学正作揖离开,学正来到了张方平这位老者面前道:“山长,这该如何是好?” 老人放下手中的薄纸,此刻仿佛有千斤重一样。 他面色凝重道:“若是这天下读书人都失了风骨,这样的国还有救吗?” “我一老朽之身也能够豁出性命来,还望诸位看顾好汴京书院!” 说着竟然要作揖离开,这位做了近二十载的山长竟然也要加入其中。 而在另一边杜长风正在半遮面的茶坊之中,他的脸上满是忧容。 此刻的赵盼儿手中拿着的是一份还未拆封的信,还有已经展开的纸张。 这是印刷的纸张,赵盼儿整个人如遭雷击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当年为百姓而死的父亲,此刻又看见了为这百万生民站出来的杨秉,那两个身影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她的耳边一片嗡嗡声,听到这个消息的她面色苍白,手里拿着的信纸攥得很紧,迷茫的双神之中显示出的是无限的伤痛。 这封信乃是由青荷亲自送到半遮面的,杨秉离去前不仅仅写了这封信,还有一封交给了吴六,若是自己被朝廷定罪后,便将封送往钱塘老家。 原本热闹喧嚣的马行街,此刻却只看见一群士子浩浩荡荡的向着一个方向赶去。 葛招娣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外面的那些士子,都是为杨修撰伸冤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文人死谏 众人连忙闻声出门看去,只见街上竟然一众浩浩荡荡的人群,皆是襕衫着装的士子。 “杜夫子,你已经有两日没有合眼了,便歇息以身体为重!” 赵盼儿规劝道,这几日里之所以杨秉所上奏的《陈情民事疏》能够流传如此之广,那是因为由他之手将此传播出去。 可想而知,此事若是定罪革除功名都是轻的,更有甚之会被流放到贫寒之地。 而其中也是有顾千帆有意放纵的缘故,否则绝对不会流传如此之广。 雷敬认为杨秉与顾千帆之间有隙,所以才会如此放心于他。 杜长风摇了摇头道:“我做的这些只是不想让杨兄这冒死上谏,一番苦心凭白辜负了!” 赵盼儿忍住了心中的难过,轻轻打开了杨秉留给她的书信: “盼儿,见字如面 吾有三愿,一愿长安康,二愿长喜乐,三愿莫痴侯 青青水乡,你撑船而来,乃是初识。 然卿一回顾,使我思之朝与夕。 今家国为先,百姓衣食无着,无家可归,吾不可彷徨而独宿。 自古武人死战,文人死谏,我已怀死志而上疏。 今生奈何,情深缘浅,偷得朝夕已是奢。 望苍天怜我,今世之诺,来世践之。 青青河畔,寻常人家,粗衣澹茶,共白头,常相守!” 她手中紧攥,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可是泪水依旧在流淌着,双唇紧闭,任凭泪水点点打湿了信纸。 她像是醒悟了过来,擦拭着信上的泪水,将信贴在心前。 …… 皇后的寝宫之中,赵恒刚刚服用完午宴,闭着眼睛坐着,而皇后在他的身后揉着他的太阳穴为他舒缓着压力。 赵恒抱怨着:“朕在灾地修建道观,不过是为了向天祈福,为那些百姓消灾弥难可是那些人却偏偏不理解朕!” “还有那杨秉我对他多么看重,将受益交予他教导,我看重他的才华排除众议,为他升官可是我在他眼中算什么?难道是那不恤百姓,不知民间疾苦的桀纣吗?” 皇后与赵恒两人一起这些年,自然明白这个枕边人的性情,这消灾弥难是真,可是这灾与难却不是百姓的灾与难。 不过她还是温声劝慰道:“官家,柯政虽然走了可是这朝中仍旧有想要揽权的臣子,何不趁此机会将那些人全部都赶出朝堂,那样官家耳边也能安静一下!” 赵恒虽然生气,可是却没有如那一日那般近乎失去理智,他自然知道皇后口中那些所谓“揽权”的人就是清流。 可是作为君王,明白这朝中可以有不一样的声音,若是清流被赶走,失去了平衡那一家独大也并非好事。 他温柔的伸手握住皇后为他按摩的手,说道:“皇后,我明白你心中委屈,可是哪能事事皆由心意!”(梦华录中皇后是刘婉,而历史上是刘娥,我就不以名字称呼了) 这个时候反倒是他规劝起了皇后,这帝王心术自然不能明说。 饭宴结束后,赵恒离开了皇后的寝宫,坐上了御辇准备离去。 刚刚行至半路上,一个身影伏首跪在宫道上。 赵恒手指指向前方问道:“这是何人跪在那里,拦住去路?” 身边的内侍立刻说道:“回官家的话,跪在地上的乃是雷押班!” 在外面旁人会尊称一声雷司公,可是在宫门自然就是以职务相称了。 赵恒一振衣袖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说道:“你让他过来面前朕,说说为何亲自在宫门请罪?” 雷敬此刻跪在地上,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裳,此刻的他不求能够保住自己的职务,期盼官家能够饶了他的性命就好。 官家前几日命皇城司封锁内外消息,不可有任何风声传出去,可是如今皇城之外已经民怨沸腾。 他来不及去责怪顾千帆办事不利了,也没想着把这一切全部推到顾千帆身上。 这与天塌下来没有任何区别了,本来在府中听着曲子,一边嘲笑杨秉不自量力的雷敬,在手下人的禀告后得知外面的情况。 没有想着派人去弹压,而是立刻来到宫中请罪,那汹汹民意可不仅仅是东京百姓,还有诸多士子。 一旦发生了任何伤亡,他的项上首级绝对是少不了。 赵恒身边的内侍来到了雷敬的身边,尖细的嗓音说道:“雷押班,官家召你过去答话,就不要继续跪在这里了吧!” 雷敬恭敬的说道:“钱都知,不知官家此刻的心情如何?” 只见内侍面色不变,说道:“雷押班,我们都是宫中老人这点规矩你应该知道的,莫要太难为于咱!” 雷敬心中暗骂,平日里对于他银子的供奉从不短缺,如今却是唯恐与自己有任何关系。 对比他脸上还挂着笑意:“离开宫中有些久了,竟然忘了规矩!” 说着便弓着身子亦步亦趋的来到了赵恒的御辇前,御辇已经放在了地面。 雷敬还未抬头瞧一眼赵恒,来到了御辇跟前立刻跪了下来说:“官家,臣无能辜负了您的嘱托!” 赵恒面色低沉,眸光幽暗深沉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扶手。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语气冰冷的问道:“说吧!事情出了什么意外?” 雷敬对此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他此刻心中除去恐惧之外,还有对于顾千帆的杀意。 因为他今日的困境都是对方一手促成的,如何不让他愤怒。 可是此刻身子却是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支支吾吾道:“回官家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当他将外面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如实禀告后,赵恒的目光迸发的杀意让雷敬将头伏的更低了。 即使他避重就轻的将自己责任尽量分化,可是这种事情无论轻重只要沾上都是生死难料。 赵恒气愤的一只手拍在扶手上怒斥道:“我将此事交由你去办,如今竟然到了如今这般民意沸腾,你是想让天下百姓都指着朕骂我是无道昏君吗?” “你难道也因为此事,也对朕不满已久了?” 这一句话吓得雷敬叩首不止,说他为国为民简直就是在污蔑他,他一向明哲保身怎么会背负上这样的事情。 他以头抢地,以至于头破血流也丝毫不在乎头部的伤势,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他担上已经够重了,若是再和杨秉搭上关系可就冤枉了。 赵恒性格向来多疑,冰冷的声音再次说道:“朕听闻你与杨秉私下关系甚密,可有此事?” 雷敬言语哽咽道:“回官家的话,臣的确与杨秉有些关系,可是那是因为那逆贼杨秉深受官家看重,臣才会有意结交!” 一旁的内侍在此时,也说道:“陛下,雷押班平日里贪财胆小,在官场上向来和光同尘,绝对做不出此事来!” 此言明明是贬义嘲讽的话,雷敬却是心中感恩戴德。 赵恒明白以雷敬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心中气愤的同时也是要问责,看在以往情分上剥去了雷敬一切官职。 于是继续吩咐道:“命政事堂因此事商议出一个方案来!” 跪在地上的雷敬,如今虽然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可是能够活着就已经心中庆幸了。 等到眼下的事情平息后,等官家转回心意自己还有机会。 而如今政事堂之中,有身为宰相的萧钦言,作为参知政事的吴恕,以及中丞齐牧以及一些官员。 他们皆是面色严肃,这朝中以萧钦言为首的后党和齐牧为首的清流,乃是最大的党派,反倒是聚在吴恕身边的官员寥寥。 因为吴恕在其他人眼中说得好听一些便是温和谦让,胸中富有积蓄,但不近悬崖,不树异帜。 可不好听的就是为人太过谨小慎微,面对清流与后党都是妥协与退让。 而此刻却是不得不聚首,因为官家将这难题抛给了他们。 当初他们齐聚在一起,朝会之上因杨秉之事上奏求情,可是赵恒对此采用避而不谈。 这是非要将杨秉定罪不可,可是他们谁又愿意或者说谁又这样的能力去平复外面的民怨呢? 齐牧面色如常,看向萧钦言说道:“此事还是由萧相公定夺更为妥当,如今能够见到陛下的也只有你了!” 如今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就是进一步依旧向陛下为杨秉求情,与官家站在对立面。 第二便是平息外面的纷乱,而平复纷乱无非两种办法,抓首犯以震慑其余人,或者温言相劝让众人离去。 可是这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千难万难,萧钦言面对齐牧推来的难题自然心中也是难以定夺。 萧钦言叹了一声:“官家向政事堂施压,这是不仅仅想要外放下狱那么简单了,这是想要杨文瑜的性命啊!” 萧钦言话语刚落,立刻就有官员站了出来说道:“杨文瑜虽然触犯天怒,可我朝国策刑不上士大夫,今日陛下可以杀杨文瑜,明日屠刀岂不是放在我等脖颈之上?” 赵恒想杀杨秉,这可是触动所有文官集团的利益,这可是引起集体反对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民之爪牙 一向少有发言的吴恕,此刻也说道:“如今士林舆情可是一边倒,我等都被百姓与士子痛骂,为百姓请命的忠正之臣竟然被陛下下放司狱!” “难道各位相公便不觉得陛下此举不妥吗?在灾地修建道观劳命伤财,多少百姓衣食无所依,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还要再经历一层盘剥!” 吴恕虽然在朝中处处退让,可是又有多少人记起当初的他是为何被外放。 一旁的有人说道:“吴相公,慎言啊!” 萧钦言此刻也无掀起党争的想法与念头,那些科道言官纷纷上奏,抱有沽名卖直的念头催促他作为宰相当力保死谏之臣。 杨秉此举引起的斗争便不仅仅是清流,后党还有吴党了,而是君主与文臣的对立。 这言官向来都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如今民意沸腾他们自然立场正确。 而另一边赵恒早已经吩咐开封府尹,对闹事的士子和百姓为首之人以诽谤君上之罪下狱。 …… 在皇城司的司狱之中,雷敬虽然如今被剥去了所有官职,可是赵恒命他暂接皇城司指挥使。 此刻来到了司狱之中,杨秉原本是在地牢中,因为有顾千帆的照顾所以在吃喝方面从未有过短缺。 而当初雷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也无法保证官家会不会一时心软又将杨秉放了出来。 如今他一切都没有了,他不能再同以前那样瞻前顾后了,需要完完全全的站在官家一边。 所以一回到地牢,便将杨秉从地牢之中提了出来。 杨秉面对司卫眼神之中并无恐惧,当一个人连死都不畏惧,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了。 两名司卫见到杨秉的那一刻,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 他们虽然被人称作鹰犬,可是也曾自比过民之爪牙,他们虽然不通文墨,可是至少知道杨秉乃是为了百姓而下狱。 所以此刻的他们才会觉得羞愧,只是他们家中也有父母,不能孑然一身坦然赴死。 其中一名司卫道:“杨修撰,我等皆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见谅!” 杨秉没有他们认为的嫌恶语气,反而十分平和的温声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你们照顾了!” 另一个低着头始终没有言语,年轻的司卫终于有些忍不住哽咽道:“杨修撰你是一个好官,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官了,你不嫌恶我们的身份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您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一旁刚刚说话稍微年长的司卫连忙制止道:“六子,不要再胡乱说话!” 两人将杨秉带出了地牢,在外面早已经有一群皇城司的人久候,为首之人正是雷敬。 两名司卫将杨秉押在了一处刑具的地方,他被束缚住了手脚。 雷敬依旧是那一幅笑面虎模样,来到了杨秉的跟前道:“杨修撰,如今因为你的事情令官家震怒,我们不得不对你施以严刑了!” “官家在命我来之前吩咐过了,若是杨修撰能够及时幡然醒悟,那么罪责可以豁免!” 杨秉面色不变,冷静的说道:“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 雷敬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冷声道:“杨修撰你这一身骨头太硬了,我得帮你松松骨了!” 说着眼神看向身边的于忠全道:“给我狠狠的打,我要听见杨修撰的求饶声!” 于忠全狞笑道:“是,司公!” 这个机会多么难得,他的手上拿着鞭子来到了杨秉的跟前道:“杨秉,你可曾想过有一日能够落在我的手中?” 作为皇城司中人,严刑拷打的活自然熟练的很。 对于于忠全的话杨秉不发一言,雷敬离去前说道:“下手有些分寸,莫要让他丢了性命!” 杨秉身着白色内衬,于忠全下手狠辣面对身上的鞭笞,每一下都在刺痛着他那敏感的神经。 身上的白衣内衬也已经变得布絮,身上也是血痕累累。 于忠全继续说道:“杨秉,给我求个饶听听!” 杨秉闭目不言,这让他恍若收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举起长鞭正要继续下手时,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于忠全,司公说了莫要闹出性命难道你不知晓吗?” 一只手如同铁钳一样紧紧将于忠全执鞭右手手腕握住,一番用力下后无果。 他看向来人说道:“顾千帆,你向来与杨秉不合,为何要替他出面?” 顾千帆面如常色道:“我只是奉命行事,司公说了莫要闹出性命!” 于忠全冷哼一声,说道:“你皇城司活阎罗的凶名,竟然和我说恐闹出性命?” “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在这里恐怕都会发出嗤笑吧!” 于忠全瞧了一眼杨秉,已经气若游丝了他如今也恢复了理智,明白再继续下去恐怕真的会闹出性命。 顾千帆放开了他的手腕,他顺势也将手里的长鞭扔到了旁边的司卫手上。 离开时澹澹道:“将杨秉带下去修养修养,毕竟司公说了要在他口中听到一句求饶声!” 那名叫做六子的司卫松了一口气,在见到顾千帆的那一刻说道:“顾头儿,好在你及时过来了,否则杨修撰便真要死在于忠全的手中了!” 顾千帆身边的陈廉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欣慰的说道:“六子,多亏了你跑出来送信!” 那叫做六子的司卫道:“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杨秉也被解下了束缚,他自然明白在皇城司中都是顾千帆在暗自护着自己。 气若游丝的说道:“多谢顾副使出手相救,杨某在此拜谢了!” “还有各位的相助,否则杨某定然不会如此安稳!” 顾千帆正色道:“杨修撰你做的这些都是我顾千帆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我这些微末的帮助也是应当的!” 其他人也是低着头,他们都是良心未泯知道杨秉的所作所为,也是打心底里钦佩的。 有些不忍看着杨秉的那一身伤痕,一个文弱书生在那样的严刑拷打之下,硬是忍着不喊出声来。 要知道这样的痛感,即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是无法忍耐下来的,可见他意志力的坚韧。 …… “杨秉,杨秉……” 就在他意识模湖的时候,突然听见在牢狱外面有呼唤声。 他艰难的挣开了眼睛,虽然身上已经用热水清理过了伤口,并且敷了药。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也有些恍忽,不过片刻后看清了眼前的人儿。 “盼儿,你怎么来到这司狱之中了?” 赵盼儿看到了杨秉这幅模样又忍不住,泪眼婆娑起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捧盒,本来带了些茶果还有他最爱的青凤髓。 可是看到了杨秉这幅模样,虽然极力想要忍住不哭,可是泪水还是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 “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想要来看看你!” “你现在还疼吗?” 说着心疼的伸手触碰那遍身的血痕,眼泪一颗颗落下,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杨秉依旧还是那幅温柔模样,笑着伸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有一些滚烫。 温声笑着说道:“身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疼,可是你哭起来的时候我又便觉得有些疼了!” 她哭着哭着便又笑了起来,赵盼儿说着:“我们不是生死离别,往后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你的信我看过了,这辈子的承诺就留在这辈子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捧盒中拿出往时喜爱的茶果还有茶汤。 杨秉的身子根本无法完全起身,只能侧躺在那地牢靠墙上。 杨秉在喝完茶汤,原本身上的寒意也被驱逐了些。 两人之间的温情时刻总是那么的短暂,顾千帆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道:“赵娘子时间比较急促,你该走了!” 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失利后,雷敬虽然心中对于顾千帆暗恨,可是他如今职务被剥夺,唯恐得罪了萧钦言所以只能让于忠全主理此事,而将顾千帆边缘化。 他能够争取到如此短暂时间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短暂的见面后赵盼儿也只能离开了。 回到了府邸后,孙三娘颇为关切的问道:“杨秉怎么样了?听说那皇城司司狱就是一个无间地狱,进去的人都得褪层皮!” “怎么了?盼儿,你别哭啊!” 赵盼儿回到了府邸,见到孙三娘的那一刻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了。 而孙三娘瞧见了赵盼儿的这幅模样,自然也就明白了杨秉在狱中的情况。 于是将她揽入怀里,轻声抚慰着:“别哭,杨秉这样的好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官家不会杀了他的!” 赵盼儿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见了杨秉的那一身密密麻麻伤痕,心理便充满了担忧。 如今宅中只有赵盼儿与孙三娘两人,宋引章得知了杨秉与赵盼儿的关系后,便离开了府邸一时没法接受。 在教坊之中,有对于她们这些女子的住处,且如今的宋引章因为当初宴席过后在这汴京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在萧相公的府上不仅仅瞧见了那篇华国文章,还听见了那金戈铁马的琵琶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百官叩阙 伸冤的士子中,开封府衙役抓了为首的几人其中有汴京书院的山长张方平,他虽未有朝廷官职,可在仕林中的影响是不同凡响的。 所以开封府尹本想主犯之一,可是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出来义正严辞的说:“我朝难道失了士子之心,还想再失了法度吗?” 还有与杨秉乃是至交好友的杜长风,也是这些士子之中唯一拥有功名的,虽是进士科最后一名可也是天子门生。 可是开封府此举不仅仅未曾平息民意汹汹,反而如同点燃了一把怒火。 皇城司衙门之外聚拢着士子还有百姓,那些雷敬见此情形也放弃了继续通过严刑拷打杨秉的打算了,心中已经有了将手下于忠全视作弃子的准备了。 在如此恶劣影响下,雷敬果断的撤去了于忠全的职务。 “司公,这些刁民腐儒的悖逆之举,可需我派手下人将其弹压?” 面对顾千帆的话,雷敬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他自然不会应允,若是真的如此做那就是他放在火上烤。 他沉声道:“你亲自去往地牢之中,劝杨秉出面平复外面的士子与百姓!” 说着便拂袖离开了,他明白杨秉一定会去做的,如果不去便不是他杨文瑜了。 小人诱之以利,君子欺之以方如于忠全之辈可以用利益所驱使,而杨秉之流则是用道义作为要挟。 …… 开封府的衙役在抓走为首的杜长风和张方平,不仅仅没有平定这场乱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有朝廷官员来到众人跟前安抚,一身绯袍立于这士子百姓面前,如当初杨秉孤身一人身着绯袍递上了那《陈情民事疏》。 “大家安定些,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万万不可围堵在皇城司的衙门前闹事!” “杨文瑜乃是诽谤官家而论罪,此等悖逆之臣尔等切莫被他所欺骗了,如今官家有旨仅定为首之人的罪责,尔等如果现在退去可以免于责罚!” 一位身着白色襕衫的年轻士子没有丝毫畏惧,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 首先作揖行礼紧接着说道:“如今川陕四路,河北之地皆是遍地灾民,而官家一意玄修,想要大兴土木修建庙宇,以全一己之私欲,而无视百万之生民死活!” “庙堂诸公皆是尸位素餐之辈,无人敢上疏谏言,唯有杨修撰一人敢于死谏,却无一人敢于执言,难道柯相公离朝后,诸位相公皆成了陛下的应声虫了吗?朝臣如此,我等十年寒窗苦读,难道也要与诸位一样唯唯诺诺吗?” 此言一出,像是道出了其余士子的心声一般。 纷纷有人站了出来,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只听见他们有人道:“我等苦读圣贤书做官是为了济民,若是直言而下狱我羞于与尔等为伍!” “圣人的微言大义,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如今这样的朝廷可真是烂到了骨子里了,我等还何必做官!” 有的人痛哭失声,像是对于这个朝廷的失望,还有对于前路茫茫一片的迷茫。 那官员面对这些“狂生”的发言,却是无可奈何,文人死谏可谓是文人的理想追求。 若不是为首的一些士子比较理智,拦住了初时的动乱,他是万万不敢作为代表朝廷前来安抚的。 这一旦处理不当,朝廷失去的可是天下士子之心,自古有得民心者得天下,恐怕到那时候仅仅一纸罪在朕躬无法解决了。 …… 如今赵恒已经数日未曾临朝,所为的就是想要躲避那些大臣为杨秉求情。 可有些并非有意躲避就可以回绝的,萧钦言作为赵恒一手提拔的宰相,此刻却是领着众臣来到了宫门叩阙。 并非是他菩萨心肠,被杨秉的一番作为所感动,而是以大局为重,外面民意汹汹他们这种政事堂的相公都是被架在火上烤,民意就是薪。 一众身着紫袍,绯袍还有青绿袍的官员都聚拢在宫门之外,那些宦官在这些官员面前想要好声劝慰都被呵斥退开了。 而宫中宿卫更不敢有任何举措,躲在后宫妃子寝宫中的赵恒,还未感受片刻安稳便被外面的小宦打断了心情。 “启禀官家,外面以萧相公为首百官皆聚集在宫门之外!” 放了杨秉不仅仅是他口头一句话而已,而是若是杨秉乃是忠臣,谁是小人备受信任的通玄仙师自然也逃不过一死。 一个道人的死并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一个君王的颜面,他需得亲下罪己诏方可。 他重名喜功,前半生所夸赞的功绩此刻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这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对这种情况早已经六神无主了,怔怔的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官家来寝宫之时向来都是一幅温和模样,她有时候会撒娇讨欢心,可看着一脸阴沉眉头紧锁的赵恒,她有些悻悻的不敢动。 她秀美的眉头微颦,唇齿微动:“官家,您莫要生气…” 赵恒坐着气愤的将手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怒斥道:“一个杨秉难道还不够,他们也要来逼迫朕吗?” 女子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好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 可是赵恒却是没有任何怜惜,一起身外面的内侍就明白了意图。 百官齐齐站在宫门之外,赵恒来到这里百官齐齐行礼。 “参见陛下!” 赵恒看着为首的萧钦言,吴恕,齐牧本该互相掣肘的基本中枢大臣此刻竟然扭成一块了。 赵恒一挥衣袖,坐在了宦官搬来的椅子之上,此刻竟然在宫门外如同大殿内上朝一样。 他的目光在为首几位身着紫袍的相公身上扫过后,又看向后面的其他大臣。 冷声道:“你们这是在逼宫吗?” 萧钦言上前一步作揖道:“回陛下,臣等不敢!” 其他人也皆是应声纷纷称不敢,这一番帝王威势先声夺人。 吴恕作揖道:“还请陛下严惩承天观的通玄道人,免去百姓修建庙宇之责!” 其他大臣也纷纷说道:“还请陛下为天下百姓所想!” 独断乾元听起来是多么大的权利,身为天子的赵恒此刻觉得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作为天子从来不能随心所欲,他伸手指着众人道:“你们这是在逼朕吗?” 众多大臣没有言语,可是他们的无声回应便已经代表着此刻的态度。 他气愤的放下了手,紧接着起身拂袖离开,而在此时一个身影竟然拉住了他的袖口。 赵恒回头一看赫然是吴恕,一下子气极反笑起来道:“难道你吴恕也要学柯政吗?” 赵恒说的的确有这个先例,正是柯政年轻时曾经在于太宗争论之时,话还未说完见太宗要离去便一下拽住龙袍的袖口。 后来非但没有得到怪罪,反而成全了一番君臣相得的美名,所以赵恒才会气极反笑起来。 吴恕见官家回头,立刻退后一步作揖道:“臣万万不敢与柯相公相论,若是柯相公定然从一开始便会劝谏官家!” 不得不说这有宋一朝是对于官员最为宽容的时代,至多也不过是流放绝无诛杀。 而如吴恕拉住赵恒的衣袖也是大不敬之举,虽然此刻的赵恒乃是一身燕服也是对官家不敬。 萧钦言明白今日之情若是不成,外面的困境便一日不能解。 他也上前道:“臣等不敢逼迫官家,但还请官家体察百官之请!” 这里聚拢的官员有政事堂的诸位相公,至上有宰相,参知政事,中丞,三司使其下有五品至七品官员。 或许有些官员迫不得已,心怀鬼胎可也有些官员深受孔孟教化,是真正想要让官家醒悟回头的。 随着萧钦言率先跪下后,后面的人影也不断的以并不整齐的队伍稀疏跪了下来。 这百官哭拜,叩阙宫门这样的场面或许数十年都未曾见过。 他们其中有些人或许没有如杨秉那般以命死谏,仗义死节的胆量和勇气,可是却心底里却怀中为民请命的心。 而值此情况,这些时日雷敬一直在宫中,在得到百官叩阙之时,第一时间便领着皇城司的人表忠心。 不过也当然只是维护秩序,至于弹压的事情可是万万不敢。 赵恒的手都有些颤抖,咬牙切齿的看着众人道:“来人,给我将他们驱赶出去!” 宫中的亲从官都是禁军卒隶属于皇城司,自从皇城司衙门的态势无法控制后,便带着于忠全来到宫中。 作为亲兵本该听到官家的一声命下,就要出手。 可是雷敬却是额头汗水簌簌而下,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守在外面。 他没有多作犹豫,立刻跪了下来:“陛下,不可啊!” 那些护卫随着手按着刀但不敢动,这里可是朝中百官,有近百人之多这若是磕着碰着,伤到了哪位相公他们如何能够担待得起。 赵恒无奈只能自己只能退去,雷敬也紧随其后继续留在这里,他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 赵恒心中的憋屈难以与人言表,临朝仅三十载何曾有过今日之窘迫。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诛心之言 雷敬谄笑道:“陛下,通玄仙师若是知道能为官家而死,定然也是欣然往之的!” 一个道观装神弄鬼的老道,若不是因为官家看重怎会变作天边鸿云,去了恩宠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路边泥土。 雷敬的话刚刚说完,赵恒嗓音低沉道:“他们要诛的不是通玄仙师,而是朕的这颗心!” 雷敬听到后,立刻吓得匍匐在地这番话实在太严重了。 赵恒并没有理会,众人随着赵恒身后进入了宫中,唯独雷敬一人匍匐在地上。 他心中的确如此想,这利益平白都让那些道士拿了,如今惹了灾殃也到了填补的时候了。 他半分利益都没拿到,还在这场动荡中遭了灾,这与谁说理去? 可赵恒方才坐上御辇,便听见宫门叩响的声音,声音此起彼伏显然并不是一名官员在拍打宫门。 这百官叩门哭谏,让跪在宫门另一端宫道上的雷敬只觉得通体冰凉,背后的声势此刻让他瑟瑟发抖。 赵恒深吸一口气,手中攥的很紧低声道:“召萧钦言进宫见我!” 说完后一招手,这座下的御辇便立刻起驾离开了。 而萧钦言在这宫内,若是进宫觐见若无恩赐就要独自走过长长的官道了。 这身边的内侍,不敢打开宫门宣布旨意而是站在宫门前道:“官家有旨意,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萧钦言入宫觐见!” 宦官那尖锐的嗓音说完后,宫门的那另一边萧钦言立刻跪下接旨。 宫门打开,百官未动独独萧钦言一人走了进去。 他正了正衣襟,眼神甚至都没有扫过地上跪着的雷敬一眼,平日里萧钦言待雷敬多么春风化雨,此刻就有多么风严霜重。 萧钦言刚刚进入大殿后,便立刻行礼道:“参见陛下!” 延和殿内,香炉之中的香烟漫然,其味清幽乃是上好的香柱。 丹樨之上赵恒坐于御座之上,面色平澹看不出喜怒来。 过了许久,方才听见赵恒说道:“难道萧卿家就没有什么,想要与朕说的吗?” 萧钦言一肚子的苦水,却是只能搁在肚子里不能说,若是有选择何苦到了如今的程度。 如今朝廷中言官纷纷上奏,朝中奸臣当道把持朝政,蒙蔽上意以至于民怨载道。 而面对下面的攻讦,还有民间的百姓与士子将朝廷之上的衮衮诸公皆比作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 其中对于他的骂声尤为激烈,可是这个时候官家也只是躲于幕后,不曾出现控制局面。 他又有何选择,如今协同百官在宫门叩门哭谏,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而这些话萧钦言自然不能直言,否则岂不是在说当今官家刻薄寡恩吗?虽然的确如此,可是这些话却不能直说,毕竟上一个如此说的杨秉已经被关进了大狱中了。 萧钦言面色凄色,说道:“陛下,臣等也是为了护住陛下的清誉!” 赵恒冷着脸道:“我不畏惧身后史官之笔,到了我百年之后甚至千年后青史早已尽成灰!” “想我如此器重于你,让你代替柯政宰相之职,如今你携百官威逼于朕,这难道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 他明白这番言论,是湖弄不过眼前精于权谋的官家。 萧钦言一脸无辜,连忙说道:“陛下,如今我早已无法控制朝中局面,当初杨秉上谏之时,我闭门不见客,可是朝中诸多大臣早已乱成一团,可如今我等受些骂名是小,可伤陛下之清名是大!” 他间接的表达了,如今官家之举底下的百官已经对官家生出不满之心了,作为宰执也是无法控制底下官员的想法。 紧接着继续道:“臣为陛下思虑之心天日可表,还望官家明鉴,臣绝非恋栈权位之人,待此事罢了,还望官家准许臣归乡含饴弄孙!” 见到萧钦言这幅姿态他语气也软了下来,若是萧钦言罢官归乡,那柯政也将挟功归来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萧卿家之心我自然明了,你先安抚宫门外的百官让他们暂且退去,我几日后会给你们一个明确答复!” 他神情之中也透露着一丝疲倦,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可是萧钦言自然不会如此就退了下去,值此重要机会,是万万不可有任何退让。 这更像是君权与大臣之间的交锋,萧钦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撩起袍子就跪了下去道:“陛下,宫门之外的百官只愿求官家的一个答复,若是臣就这么退去,他们定然不会罢休的!” 赵恒手掌重重拍在了御桉之上,面容狰狞的呵斥道:“你们真当朕不敢杀士大夫吗?杨秉既然杀得,你们我自然也能杀得!” 赵恒从未有过如此失态,原以为萧钦言是政事堂之中最好拿捏,谁知道他不愿退后半步。 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的萧钦言,虽然表现的诚惶诚恐可是面容却无半点惧色。 并不是他有风骨不畏死,相反他十分怕死,因为他明白官家若是真的做了如此倒行逆施之举,大宋方才是真正完了。 而他明白此刻的官家不过是色厉内荏而已,他怎么会惧怕呢! 赵恒也没有想到,原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平衡各方达到制衡,可是当真正面对百官反扑即使作为天下一人也无可奈何。 这天气渐冷,而各位官员皆是衣着单薄,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瑟瑟发抖,有些身着绯袍和紫袍的年纪较大的官员,已经稳不住身形了。 跪在地上就这么直挺挺的晕倒过去,即使是这样也不愿意退后一步,文臣的心中道德就必须如白璧一样无瑕,值此时机无一人退去。 近百名官员就跪在宣德门前,这种情形别说让这些宿卫拔刀了,甚至都不敢乱动。 这近百年的时间,武人面对文臣是骨子里的自卑。 这些文人中有真正为民请命的,有心怀鬼胎的,但是他们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宣德门打开后萧钦言从内门之中走了出来。 萧钦言弹了弹官帽,正了正衣襟一旁的内侍来到百官面前显然此乃口谕,萧钦言也立刻跪了下来。 “通玄道人蛊惑于朕,现下令剥去一切职务遣散教众,流放三千里!” 此言一出百官齐呼陛下英明,有人举袖拭泪,有人早已经泣不成声,有人甚至已经直接昏厥了过去。 将通玄道人处以死刑是不可能的,宋律中除了谋反、大逆(破坏宗庙、山陵、宫阙)、谋叛(叛变)、恶逆(谋杀或者殴打祖父母、父母,杀死三代内长辈及兄弟姐妹)之外,死刑之罪都可以通过赎金免去。 可是宦官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身影从背后出现说道:“既然尔等要正君道,那么也当明臣职,既然宋律办不了,便让百官来审一审!” 赵恒此刻现身于众人面前,众人齐呼参见陛下声音此起彼伏。 赵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屈服,他想要让百官给杨秉定罪,若是杨秉无罪那么他便圣明无瑕的形象就维持不了了。 在赵恒的心中,他明白杨秉乃是一番赤子之心,可是此等公心却是在挑战皇权。 这忠正的臣子就像是那清水一样,而他如同那高山,若是这水漫过了山头,那就是泛滥了。 这不教而诛谓之虐,他要百官指出杨秉的罪责那么百姓和士子就没有指责他的借口了,他诛的不仅仅是杨秉一人之心,还有百官之心。 而刚刚从地面跪伏起身的百官此刻也并没有其他想法了,如今这场劝戒天下人也明白了是他们劝回了圣明的君主回头。 甚至是吴恕这位从一开始,便对杨秉此举颇为赞许的他也默认了赵恒的这番操作。 从开国以来,大宋从未有过百官齐审一位仅仅从六品的秘阁修撰。 想要给他定罪,自然要从那一纸《陈情民事疏》一一驳斥,方才给他论罪。 原本在人群之中扮演仗义死节的忠臣王素,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率先发声:“杨秉此人为邀直名,笼络民心此等悖逆之臣,我等皆恶之!” 而其他的百官也顺意依从,可是却没有王素这般厚脸面,只是抬袖遮面。 因为诸多大臣心中明白,若是没有杨秉报以死志上疏,如何有如今百官上谏的时候,又如何能够让川陕四路,河北之地的百姓免于盘剥。 可这些他们都明白与了解,可是如今的局面也是最好的结果。 王素最为擅长揣摩上意,他若不是在这场浩大的百官叩阙之下无奈随从,他可以为了圣意忘记礼义廉耻。 他嫉妒杨秉能够得到民心和这名声,如今这样好的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可是他却不知他的出头不仅仅没有博得官家青睐,而且惹得群臣的嫌恶。 这场声势浩大的百官叩阙的戏码,终究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赵恒身边的内侍,钱都知不仅仅深受官家信任且职务颇重,左右都知已经是内侍省最高的职务了。 看着众人的退场他也只是笑了笑,一旁的小宦问道:“干爹,为何雷押班明明置身事外依旧难免灾殃,而王制诰主动示好却卖力不讨好?” 钱都知看着这些人的身影笑着说:“张茂则,我们这些人也好,或者是外面那些体面的相公也好,我总结了“三思”而行!” “这三思,分别是思危,思退,思变!这雷敬不思危,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乱局却浑然不知,遭受灾殃也是应有之理,而王素则是只想一味进取不思退路,俗话说事不可做绝,话不可说死就是这个道理!” “而思变这身着紫袍的诸位相公都是深谙此道,懂得看清形势!” 他们这种无后之人想要在宫中久存,自然也要思索退路,这同样也是思退,会在宫中选出聪明机灵的小宦为自己养老,传授这些经验就是能让他在未来走的更远。 …… 张方平与杜长风都从牢狱之中放了出来,他们因为身份的特殊,所以并没有受到严苛对待。 “山长,如今我们重见光明想来定然是官家听从了杨兄谏言,看来我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张方平抚须笑着说:“圣天子英明,圣明烛照定然不会被小人蒙蔽!” 这大理寺之外有许多都是,汴京书院的学子与学正,还有许多的东京百姓。 这幅场面引得张方平抚须叹道:“德不孤,必有邻!” 这整个东京城仿佛再次恢复以往祥和安宁的场景,只是坊间也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如杨秉不过是邀名卖直之人,这如今官家听从了建议,乃是百官齐谏的结果。 这坊间的传闻也是愈传愈广,有些人嫉妒于杨秉的名声,自然觉得这种传闻是真的,同样加入了这非议之中。 而如今身在司狱中的杨秉端坐在着,这些日子身上的伤势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只需要恢复些元气身体便好了。 顾千帆自然知道也听闻了,杨秉接下来需要面临的是什么? 那些朝堂之中满口仁义道德,圣人典籍张口即来,在与官家互相博弈了数十年的群臣之中,杨秉真的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吗? 他站在牢狱的入口,不忍心去告诉对方这个残忍的事实,可是即使他不说过几日他终究还是会面对。 身边的陈廉并不知道实情,只是知道外面纷扰的景象,还在抱怨道:“如今坊间还有些不明就里之人,在败坏杨修撰的名声!” 他自从见识了杨秉以死上谏后,便对于杨秉心中满是钦佩。 而顾千帆则若有所思也明白这是有心人为之,这人的心中一旦生出怀疑,任何的疑点都会成为事实。 白璧无瑕若是染上了污垢,那么无论最后得到任何结果,天下百姓还有士子都能接受。 “顾头儿,要不要将那些人统统抓住好好审问一番,逼问幕后主使到底是谁,故意造谣生事!” 顾千帆摆了摆手道:“陈廉,在地牢之外候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陈廉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应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君子如鹤 此刻的杨秉盘坐在狱中闭目宁神,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方才睁开了眼睛。 看见了顾千帆满脸的沉重,反而一脸轻松笑意说道:“顾副使这一次看来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无论何种结果想来也没有比我最初设想的更加糟糕了!” 正所谓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杨秉已经抱有最坏的打算,如今的结果怎么也不会超过预期。 顾千帆微微皱眉道:“杨秉,如今官家已有旨意承天观通玄道人流放三千里,并且收回所有道众,但是三日后你将被带到垂拱殿由诸多大臣中的经学鸿儒亲自给你定罪,到那时将驳斥那篇的《陈情民事疏》给你论罪!” 这已经不在于《陈情民事疏》是否真的对错了,若是挑错自然能够列出条陈来,设置了三天的时间,为的就是让官员有充足时间在这篇奏疏中挑错。 听到顾千帆的话,杨秉的脸上不仅仅没有流露出担心和忧愁反而笑出声来。 他想起了当初授官之时,曾经在官道上看见了那坐在御赐的舆轿上的老道,便曾想过这样以鬼神之事惑君之人当严惩,如今得到了惩治心中也是舒畅许多。 流放三千里对于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老者而言,这便等同于夺去他的性命了。 他心中不仅仅没有同情反而还有舒意畅快,在他的记忆中这座瑰丽的东京城也将在一些道士手中加剧了灭亡。 顾千帆见杨秉这幅姿态轻松舒意没有半点忧虑不解的问道:“如今难道你不为此而忧虑吗?三日后应付那些人对你的诘问吗?” 杨秉道:“我当初写这篇《陈情民事疏》之时乃是抒心之作,绝无半点私心,不惧他人从中驳斥我的论点!” 顾千帆正色道:“杨秉,如今你还有何所托,我可以帮你去完成的你尽管言之!” 杨秉起身作揖道:“顾副使,三日之后杨秉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还望顾副使能够让我与半遮面的赵娘子见最后一面!” 顾千帆抱拳点头应了下来,他钦佩杨秉的勇气,为了黎民百姓不惧生死上谏,为了心爱之人也不嫌弃对方出身卑微。 对于百官以此论罪的举措,顾千帆心中是十分不齿的,在他的心里他不是那个沾满血腥的顾阎罗,而是一身清清白白的清流文臣。 寒风凛冽的深夜之中,牢狱之中有烛火照明可是却不能取暖。 虽然此刻杨秉如今的环境比起前几日好了许多,可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忽见一个身影从远处而来,正是他心神往之的身影。 赵盼儿明明在内心告诉过自己不能哭,可是在见到杨秉依旧哭出了声:“你不是马上就能出来了吗?杜夫子还有张老先生都从狱中放出,官家不是已经除去了奸佞了,为何还不愿意放过你呢?” 她心思敏捷本该明白其中关窍,可是如今的她心乱如麻。 杨秉依旧是那幅温柔以待的样子,温柔的说道:“别担心,至多不过是流放而已!” 他想要抚慰哭泣的赵盼儿,她顺势送入了他的怀中。 啜泣道:“有时候我心想这天下大义,为命请命这种事情朝中那些大臣自然会去做,为何独独你要去谏言,可是我想到了父亲我也慢慢的体谅了你!” 两人在牢狱之中互诉衷情,聊起了许多的往事,还有彼此的过往。 离去前杨秉拉住她的手温声道:“望可望之人,待可待之事,可待并非是可待追忆,而是请你再等等我!” 当初两人离别时说起过,如今再次说起却已经全然不同了。 …… 三日后,杨秉换上了离宫之时所穿的绯袍,官家有言如今杨秉并未被剥去官职,那么自然是以臣子的身份进宫觐见。 在司狱之中,杨秉再次穿上了这一身官袍,此刻方明这其中之重。 弹了弹官帽,正了正衣襟神色从容的从司狱之中走出,如今东方的天边方显鱼肚白,宫中的马车早已经侯在了司狱门外。 驾驭马车的乃是一位年轻的宦官,在瞧见杨秉的那一刻,面色平和温声道:“杨修撰,还请上车!” 这旨意下了,自然需要在指定的时间里将杨秉送到垂拱殿中,他们的车驾自然是不能有半点耽搁的。 杨秉作揖道:“有劳内官了!” 年轻宦官微微颌首道:“杨修撰可以唤我张茂则,对于您直言上谏我十分钦佩!” 杨秉眼神之中露出一份讶然,在他心中宫中的内官皆是精明投机之辈如雷敬之流。 像是瞧出了杨秉眼中的诧异,浅笑继续道:“我觉得杨修撰有君子之心,此处并无旁人自然直言相告我内心想法,若是在宫中我便是深深嫌恶!” 在一路上两人并没有搭话,马车停在了宣德门之外,杨秉也从马车上下来。 进了宫中便不允马车继续通行了,两人便从马车上下来步行进宫。 长长的官道之上,守候在两旁的宿卫威风凛凛目视前方,前几日他们在这里见过了一场百官叩阙苦谏的场面。 一路走来的有宫中内侍,皆是低着头不敢随意张望,看得出今日的不同格外肃穆。 垂拱殿乃是大臣议事的场所,以往他一个小小从六品秘阁修撰,是并无资格被官家单独召对。 且百官齐审的事情,不仅仅是自宋以来而是自三代以下都无此先例。 一身绯袍的杨秉目视前方,目光坚定显得从容而又坦然。 老师说了臣行君义,子孝父慈,兄友弟恭这是一条知易行难的道路,真正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他,方才明白道比术更难。 当初上谏之时,他曾在心中想过是选择做那无能怯弱之人,还是做那纯洁无暇的君子? 君子如鹤,敢为天下而鸣不平。 来到了垂拱殿门外,张茂则看着那个背影以悠然的姿态立于世间,无惧泥泞的道路,和潮起潮落的河水。 有坚韧高雅的君子之心、君子之姿、君子之风,他不禁感叹道:“我大宋有你杨文瑜,何其有幸!”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百官论罪 垂拱殿内,待杨秉进入后站立在两边的宦官也随之关上了那朱漆金钉的大门。 杨秉站立在大殿之中此刻殿中除去他之外,并无其他官员。 就在此刻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者从外面走了进来,陆陆续续的都统统走了进来。 分成两侧而站开,这并非是他们姗姗来迟而是时间恰好。 看着岿然不动站立的杨秉,有人眼神流露出讥讽,也有人有同情,各种情绪皆有之。 除去参知政事吴恕托病未至之外,其余政事堂的相公皆已经当场,队伍中有身着紫袍,朱袍还有极少几位身着绿袍的官员。 这在场的官员品阶都不低,三司,宣徽院,学士院,还有齐牧统领的御史台诸多官员皆在其列。 如此兴师动众,距离上一次还是在天子召见外国属臣的朝会之上。 与朝会不同的或许就是他们并无手持笏板,而与杨秉正对着的方向搁置有一处御座。 随着站立在丹樨之上宦官的话语落下,赵恒此刻一身金色龙袍坐在了御座之上,眼神中无惊无喜。 在丹樨之上的赵恒,因为帷幕的缘故所以外面的光线基本都已经被遮挡,所以在两侧即使是白日里也点上了蜡烛。 而站立在下面的百官与杨秉则在光线之下,一幅亮堂堂的背景之中。 而两人所处的位置也好似对应了乾卦中的乾上乾下,阴阳鱼中的正阴和正阳。 待赵恒完全落座后,身边的内侍方才说道:“官家口谕,杨秉何许人,无父无君弃国弃家之徒而已,自绝于君父,自绝于朝廷,着萧钦言,齐牧率三省,三司,学士院等会百官为其论罪!” 百官纷纷作揖行礼道:“臣,领旨!” 有官员率先出列道:“臣御史台台院黄子义有问!” 他作揖的方向乃是高座的赵恒,上座之人语气平澹道:“准!” 他看向杨秉问道:“杨秉,你上疏劝谏陛下言为民请命,在我看来实则不过卖名邀直而已!皆民意而斥责君上,孰为轻,孰为重?” 杨秉神情平澹,脸上并无波澜起伏并未开口说话。 诸多大臣目光皆看向杨秉,许久过后上座的赵恒方才开口道:“杨秉,为何不驳?难道无话可说,自知其罪吗?” 如此浩大的一场百官论罪,仅仅一名御史台官员便哑口无言,那若是大理寺审问岂不是更加合情合理? 许多官员心中也升出此等想法,就好比全力挥拳打了空。 杨秉作揖答:“臣觉得不值一驳,于是不作回答!” 上座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再次道:“今日之论,任何驳斥你都需应答!” 杨秉答:“若是真要臣答,便以圣人之言回之!” “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老子曰:“圣人无恒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继续说道:“请多想一想大宋黎民,多想一想大宋社稷,再与论也不迟!” 官员拂袖退了回去,又一绯袍官员站了出来作揖道:“臣,宣徽北院周言有问!” 上座继续答:“准!” 他看向杨秉问:“三代以下,谁人可称贤君?” 杨秉回话:“首推汉文帝!” 汉文帝与民修养生息,品德也符合儒家所推崇的亲民近民之美,慈恕恭俭之德以此论之为明君。 绯袍官员周言好似阴谋得逞一般,继续问道:“文帝之贤,文景之治后世莫不颂之,你却在这奏疏之中引用狂生贾谊之言,借贬低汉文帝来贬低当今官家!你既言文帝为心中第一贤君,为何奏疏之中多有贬低,难道不是太过求全苛责!” 还有些官员也是挪挪脚唇齿微动,也是摩拳擦掌跃跃待试。 仅仅一名御史台官员被说退,一点也没有让他们消减士气,反而宣徽北院的周言此话一出振奋了精神,有些官员甚至忍不住叫好。 还有上座的赵恒面对这一番语言交锋,也是精神一振心中想着状元及第也好,文采斐然也罢,终究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杨秉眼神之中并无慌乱,没有锋芒毕露的姿态只有悠然和澹定道:“文帝不尊孔孟,崇尚黄老之道无为而治,因此有优游退逊之短,怠废政务之弊,但臣仍认文帝为贤君,文帝道德博闻,愍民惠礼,以百姓之心为心,景帝光文帝之德方才有文景之治!” 此处的黄老之学乃是黄帝与老子,而赵恒立道醮,大兴土木所行的可不是黄老之学,自许道士而非天下君主。 杨秉在奏疏中有言官家此举乃是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与民修养生息。 再次退去后,人群之中方才引起一些骚动开始喁喁私语起来,纷纷思索应对之言。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了出来,一身绯袍作揖道:“臣,学士院王素有问!” 赵恒面色阴沉,挥了挥手身旁的内侍道:“陛下有言,准!” 王素看向了杨秉,这个当初并不被他看在眼里的地方官宦之子,后来却是走在了一条青云之路上。 从对方的身上王素看见了当初贺信的影子,一样的天真和迂腐,他的内心嫉妒使得他想要将对方从鸿云之上践踏到泥土里。 在他的心中,圣人的话是说于人听的,拿来办事却是百无一用。 所以他将仁义道德挂在口边,所行的也皆是寡廉咸耻的事情,这也是当初柯政与杨秉说过王素其人,貌似忠勇,内实奸猾。 王素道:“杨秉你在奏疏中有言三代以上有所为而为,三代以下无所为而为,可是?” 杨秉应声道:“我的确在奏疏中有言!” 王素说道:“三代以上有所为而为,而你在奏疏中有言秦皇,汉武,唐宗皆是明君,可儒家有言内圣外王,此三位君主不过是霸道而已,以德行仁者方才为王,岂能合二为一说!” 他在说杨秉前后矛盾,对于文帝有如此高的道德要求,对于秦皇,汉武,唐宗却无此苛责。 当然他自然是省略了奏疏之中还有太祖的名号,毕竟是在大宋朝为官。 杨秉答:“在我看来贤君遵礼安民,明君拓土强国,霸道杂于王道,其道固本于王道,便不属于王道了吗?” “王制诰,此言莫非不是白马非马乎?” 那些身着紫袍的相公当然不能亲自下场与杨秉辩经,杨秉的战斗力让诸多大臣都汗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化解了一波波的诘难。 那些本跃跃欲试的官员此刻也变得踌躇犹豫起来,不敢继续上前,口头的话本想说出来又收了回去。 他只身立于垂拱殿百官面前,那身着金色龙袍赵恒之下,干干净净立于世比起所有人心里都要干净。 一番对答之下,并没有定下杨秉的罪名而是让有些人只觉得羞愧难当。 赵恒坐于高处眼神环视两侧,皆无人应答而为首的几位中枢相公,如萧钦言和齐牧也是老神自在的立于原地,不发一言也不表态。 赵恒明白今日为杨秉定罪已是难事,他拂袖离开了御座,今日的这一场闹剧方才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垂拱殿出来后,诸位大臣从中门两侧离开,由身着紫袍的官员为先。 而本该全部离去的官员之中,有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留了下来。 在见到他时作揖道:“杨兄,你德行高洁为命请命,在我眼中你是真正的践行了君子之行,然这条道路却是实在太难!” 此人正是与他在太常礼院的同僚张贤,乃是清流之中的中流砥柱,与杨秉从学士院之中同时获得了馆阁之职。 杨秉同样作揖回道:“张兄,这世上有简单易行的道路吗?” 独独留张贤怔怔的留在原地,杨秉作揖离开了他都恍若不知,他此刻还需要被张茂则带往司狱之中,等待官家对他最后的定罪。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一往无前的决心,可是有所为不易,有不为亦难。 …… “半遮面为何如今数日都未曾开张,我还是有些怀念她们家的果子和茶汤!” “如今也只能去茶汤巷将就一番了!” 两人叹了一口气从半遮面茶坊门口离去,而在另一旁有两道身影也是叹了一口气。 两人正是半遮面的常客浊石先生与袁屯田,前几日他们也随百姓与士子一起为杨秉伸冤。 原以为他们得偿所愿如今却是没有结果,袁先生摇了摇头折扇抵掌道:“我多么盼望文瑜能够平稳出狱,然后与我们一起在这半遮面一起品茶论道!” 浊石先生也是面容严肃,微微簇额道:“杨秉比起我等任何人都更像读书人,为民请命以身殉道之心此等勇气真是让我们汗颜啊!” “那一纸陈情民事疏,如今观之唯有出师表可堪相论了!” 两人虽然没有四处奔走,可是也是借着自己的声名为杨秉的德行担保,让那些士林圈内的一些质疑声压至最低。 …… 在一处府邸门口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从上面下来的身影正是前些日子离去的宋引章。 本来在得知了赵盼儿与杨秉之间互生情愫之后,她觉得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离开了府上。 她敲响了门环,里面不多时孙三娘打开了门。 她的目光之中有惊讶也有欣喜,唯独没有任何嫌恶的神情说道:“引章,你回来了!” 她有些神情低落的低着头应了声,孙三娘将她迎了进来。 而赵盼儿这些日子本有些憔悴的面容,看到了宋引章的归来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她在心中懊恼自己的无理取闹,因为盼儿姐对待她就像是亲妹妹一样。 她有些啜泣脸上也布满泪痕:“盼儿姐!” 赵盼儿也笑着说:“回来就好!” 前些时日因忿离去,遇见了对她关怀备至的沉如琢,的确在某一刻填补了内心的空缺。 可是在沉如琢表达好感之时,也忍不住点评起因言论罪的杨秉,他并不知宋引章对于杨秉的爱慕之情。 只是斥责杨秉乃是沽名卖直之辈而已,白白浪费了官家的恩宠,还有恃才傲物。 宋引章气愤道:“你不过一介填词的着作郎,整日所论者皆是莺莺燕燕,柔情艳俗的曲调,此刻竟然攻讦他人为民为国之心,沉着作如此忧国忧民,为何不上疏官家为命请命呢?我可是在那百官叩阙之中,未曾见到你的身影!” 当然宋引章的话是有些地方是不在理的,因为当初百官叩阙之时,其中的确有一些品级较低的散官,可是如沉如琢这般为女子填词的着作郎。 是最被他们一众人瞧不上眼的,即使有心上谏这群人也不会让他与之为伍的。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杨秉不过区区从六品秘阁修撰,但他乃是清贵出身和沉如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沉如琢听到了宋引章这番言论,自然也算是撕破脸皮了,这可是直击他自尊心的话了,虽然他平日的确被那些官员所鄙夷,但是此刻从一个贱籍女子口中说出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正在沉如琢正准备动粗之时,被同在水榭亭台处的张好好所搭救。 而她也醒悟了过来,所以又回到了三人的府邸处。 宋引章对于杨秉在内心的情谊没有消减,可身影也变得更加光辉伟岸了些。 在她的心目之中,杨秉恍若一只鹤挺直的身姿立于这浑浊世间。 …… 在东宫寝殿之中,年仅九岁的赵受益此刻竟然再次病倒,整个环廊之上所能看到的都是宦官和宫娥忙碌的身影。 若是太子在此刻没了,比起杨秉前几日的上谏影响会更大。 太子乃是朝廷国本万万不可有半点闪失,所以太子身体不适的消息也传到了此刻颇为郁闷的赵恒耳中。 顾不得心中对于杨秉的愤恨,便又急匆匆的赶往了东宫之中。 还未进入寝殿之中,太医便禀告道:“回官家的话,太子乃是心中郁结所致!” 赵恒听到太医的话立刻明白了其中一切,手有些颤抖语气也并不平稳:“受益,你何故会为了一个外臣以至于如此逼迫于爹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江山之论 赵恒在宫人的随从下走进了太子的寝殿之中,赵受益并非病重到了生命垂危,不过是身体欠安而已。 可是太子的身子是否安健,如今已经成了诸位太医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无论轻重都是重中之重。 躺在床榻之上的赵受益见到了数日未见的父亲,连忙想要起身却是被身边的宫人给拦住了。 规劝道:“殿下,您的身体还需修养不可起身!” 赵恒走到了他的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受益,你为何独独不了解爹爹的一番苦心呢?” 赵受益躺在床榻上,虽然面色苍白可是见到了自己父亲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哽咽起来:“爹爹,不要让老师离开好不好!” 他生活在后宫这种感情疏离的地方,杨秉对待他的亲厚,作为一个师长无论是教诲还是肯定都是他自出生以来未曾体会过的。 赵恒实在不忍心去苛责于他,这个太子心性仁善,就像是一个纯洁无暇的赤子,储君的德行是大臣最为看重之事认为乃是国家之基石,可在他看来作为帝王有道而无术是万万不可的。 赵恒抚慰着太子的情绪,只是有些感叹只是有些太过宅心仁厚了些。 他抚慰着太子说道:“几日之后,我会在垂拱殿召见杨秉,那时若是受益身子好了,便可以看见你的老师了!” 赵受益听见这话脸上的低沉情绪立刻好了着,眉宇间都展露笑意。 连连笑着颌首道:“爹爹,受益一定会尽快调养好身体!” 他不过是心结所致,情绪低落引起而诱发的病症,用黄帝内经中的话阐述就是“隔塞闭绝,上下不通,则暴忧之病也!” 搁在后世也就是抑郁症,不过在此刻被称之为郁病,也是最为难以调理的病症之一了。 …… 等待结果的过程是最为难熬的,而端坐在狱中的杨秉却显得格外从容与澹定。 以至于连看守的司卫都觉得他果真并非一般人,认为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与常人有如此差别。 一名看守牢狱的司卫见到杨秉竟然能够有如此从容心态,也不禁好奇的问道:“杨修撰,如今你身陷令圄,为何能够做到并不畏惧和害怕?” 俗话说人贵有丹心,所以方能做到虽九死而其犹未悔。 杨秉睁开了眼,对于这看守司卫的问题也不觉得叨扰而是笑着解释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我如今身陷令圄也试图在困苦之中悟道,而悟道的过程又怎么会觉得畏惧害怕呢?”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这提问的司狱只觉得有些似懂非懂,于是微微颌首。 “杨修撰之言可真是让我醍醐灌顶,这番话说与尔等可真是能够让你们受用一辈子,这样的机会可是罕见稀少的!” 来人正是从宫中奉命出来的雷敬,如今官复原职的他接到第一个命令就是接杨秉入宫。 这看守司狱的司卫瞧见了雷敬,也纷纷行礼:“司公!” 雷敬冷着脸道:“还不快快将门打开,这样的环境下若是让杨修撰得了病,你们担当的起吗?” 他浑然忘记了当初命人鞭打杨秉的是谁,此刻听着他的质问甚至身后的贴身随从都是一脸茫然。 两名司卫在雷敬的威严之下,战战兢兢的打开了狱门。 不得不说这些人也好,于忠全也罢都不过是他手中随意可以扔弃的棋子。 杨秉面色如常,对于雷敬的示好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瞧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只是澹澹的回了句:“有劳雷司公了!” 雷敬立刻笑着回答道:“杨修撰实在折煞于某了,快为杨修撰更衣!” 手下人捧着绯袍还有银鱼袋,雷敬笑着说着此行的目的:“官家口谕,命杨修撰进宫召见!” “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如今杨修撰就穿上这一身随我去面君!” 杨秉接过绯袍和银鱼袋道:“臣,奉诏!” 雷敬亲自为杨秉驾马,一路上说着一些恭维的话好似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间隙一样,而杨秉也是十分从容的应答。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后,雷敬便退了下去有宦官接应:“杨修撰,请随我等前往!” 杨秉微微颌首便跟了上去,原以为会是在垂拱殿可是所去的方向却不对,不过他没有多问。 走过拱辰门,立于眼前的有五座宫殿皆是雄奇巍峨,宫内殿阁亭台,连绵不绝,凿池为海,引泉为湖。 内官在来到了一处昆玉殿驻足,内官弓身道:“杨修撰,官家已经在里面久候了!” 刚刚靠近两边的内宦便打开了朱漆的木门,杨秉也迈了进去。 比起上一次的肃穆庄严,这一次却是私下的接见,杨秉心中思索看来官家选择在此处也是有意而为之。 杨秉走进殿内,居于上座的乃是官家还有身侧坐着的乃是太子。 他行礼道:“参见陛下!” 紧接着又面向太子道:“参见太子殿下!” 刚刚施礼后,太子走近身弯下腰扶起杨秉,这可不同于帝王施恩与臣下之时的虚扶。 杨秉连忙退让:“臣不敢!” 坐在高座上的赵恒说道:“起身吧!” 待赵受益坐会了赵恒的身边,方才见他缓缓开口道:“杨秉你现在抬起了头,你观我和太子像什么?” 语气平缓如诉家常,没有如上一次在垂拱殿之时的那一种审问语气。 杨秉答道:“回官家的话,太子和官家乃是我大宋江山的山!” 这里并没有旁人否则定然有人斥责于他,因为江山唯有天子可称之,太子只是储君不可与之论。 而赵受益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细细思索着老师话中的深意。 赵受益稚嫩的声音响起:“老师,既然我与爹爹都是山,那谁人又是江呢?” 从未有人将江山分开来说,他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就站立在那里,面对太子的提问静静地答道:“大宋的群臣还有百姓便是江,官家和太子就是山!” 这个时候赵恒说话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杨秉的身上,他那一身作为执掌太阿近三十载的君主威严的俯瞰而来。 “天下兴亡多少事,青史悠悠多少载,凭你多了一些高头文章,经学史集,就妄谈国事,天下事?” 语气之中的威严气势如风雷滚滚,还有饱含着轻蔑和嘲弄。 “你在奏疏中妄谈尧舜禹,妄谈汉文帝,汉宣帝,汉武帝,还妄谈唐太宗,唐宪宗,还有本朝太祖!” “那朕问你,既然为君的是山,那么你告诉我如今这些圣主,明君如今还有哪座山头还在!” 面对官家的诘问,杨秉神情坚定澹然答道:“回官家,都在!” “在哪里?” 杨秉顿声道:“在史册里,在臣心里!” 他的这句话如同银瓶乍破掷地有声,在这座大殿之中声音并不大,却是重重落在了一旁太子的心中。 这一句话向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上座的赵恒心中,坐在椅子上的他竟然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太子想要近身搀扶,赵恒伸手示意不必。 他看着杨秉说道:“看来在这东京是屈就了你,都说勐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那么你便不必留在东京了,过几日等吏部为你议出一个职务,便赶去上任吧!” 杨秉作揖道:“臣谢恩!” 显然赵恒没有什么想要与他说的,挥了一挥手立刻就有宦官来到他的身边,指引着他离开大殿。 他迈出了这大殿的门槛,明白了这东京的繁华景象该到了落幕的时候了。 当杨秉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出了拱辰门,身影一个身影小步跟了过来:“老师!” 杨秉驻足脚步,转过身来竟然是从殿内出来的太子,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众宦官,显然是担心他伤到了。 他来到了杨秉面前作揖正色道:“愿老师羁旅浩荡,早日回京!” 杨秉作揖道:“太子殿下,多多保重身体!” 一旁的内宦在一旁道:“杨修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了,该离开了!” 杨秉转身离开迈出了那道门槛,而身后的太子赵受益刚刚装出来的镇定此刻忍不住哭了出来。 此行一别再见却不知到何时,他也将再也没有办法在夜色暗沉的时候,坐着宫里的马车去往老师的府中。 可是如今这个结果对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此生尚有相见之时。 坐在马车之中的杨秉看着宫城的巍峨,看着街上的繁荣景象,对于如今的结果也没有一点后悔与惋惜。 自己能够为这个世道的百姓做上一些实事,也是一件好事质本洁来还洁去,心中浩然无阴郁之气。 马车停在了他府邸的门口,青荷与绿珠以及吴六都并不知晓杨秉今日会回府。 绿珠也少了往日的活跃和跳脱,有时候即使刻意去隐瞒,也会从他人的口中所得知。 杨秉当初在上疏谏言之时,便让吴六与绿珠和青荷一起回到杭州钱塘。 可值此时机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都只愿意静静的候在这个院子里等待着他离开。 神情有些低迷的绿珠正从堂中走了出来,而吴六则在中庭肆意的挥霍着满身气力。 这一次他终究没有保护好郎君,他做不到挡在前面以命护他离开了。 此刻突然听见门环敲响的声音,绿珠立刻被调动了情绪道:“是郎君回来了!” 一旁的吴六也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他乃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怎么会没有听见那铜环敲门的声音呢? 他只是害怕希望再次成了失望而已,唯恐听的不真切。 铜环敲击木门声再次响起,绿珠打开了门惊喜道:“郎君,你真的回来了!” 杨秉这一身还是进宫时所穿的绯袍还有银鱼袋,所以绿珠一时没有激动的抱上去。 吴六性格虽然木讷,可是瞧见了杨秉归来也是神色激动道:“郎君!” 杨秉有些诧异道:“青荷呢?” 绿珠答道:“青荷姐去了赵娘子的那边,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要回府了!” 她见到杨秉归来,激动的说得不停:“若是知道郎君归来,杜夫子还有袁先生,浊石先生一定会很开心的,这些日子已经登门了许多次,便是期盼着郎君已经平安回府了!” 听到绿珠的话,杨秉问道:“那赵娘子,这些时日可有来过?” 绿珠咯咯笑道:“赵娘子自然是来过,且每一日都未曾空缺过,想必过了会赵娘子便会和青荷一起回府!” 显然杨秉的归府,让她的心情也轻松愉悦了些,这些日子里她的神经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 “石兄,如今宫中已经传来了消息,杨秉已经出了宫!” 张贤说起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两人此刻正坐在东京最为繁华的酒楼之一矾楼。 两人相对而坐,他笑着为对面之人斟酒脸上满是笑意。 而对面之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他只是坐在窗口看着外面人头攒动的人影道:“这世道上如杨秉这般人总是不容于世俗,因为这世道是浑浊的水,这江水泱泱他真的能够做到秉心而活吗?” 张贤神情严肃道:“我曾经问过他这条道路如此艰难,难道你真的能够一直走下去吗?” 对面之人摇晃着杯盏之中的酒水说道:“他如何说?” “他说这个世上存在简单易行的道路吗?” 男子手上的动作了顿了下来,他缓缓放下了杯盏说道:“君子行路举步维艰,可我这种手段卑劣之人的前路是死路一条!” 张贤皱眉道:“石兄为何如此悲观,对付非常之人还需非常之手段!” 对面男子只是笑着恍若未闻,他乃是齐牧女婿石泉,对于萧钦言的一些手段多数决策都是出自他手。 两人饮了许多对面的张贤已经有了些醉意,石泉举起酒盏高举道:“元安兄,你这个学生比起你更加的执拗,却比你更有决心与胆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悲恸 深寒霜降,清秋过去一下子换了天地,眼前俨然是白蒙蒙一片。 外面的风吹的很紧,温度骤降室内都添了炭炉来取暖。 杨秉的身子这些日子并不好,在司狱之中经历了一场严刑酷打后,加上那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环境里恢复的很慢。 虽然不至于落下病根,可是如今这种天气里临近着炭炉依旧咳嗽连连。 他一边翻阅着书本,一边紧了紧身上的裘衣。 忽在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吴六身子骨强壮在这样的天气里也能立于中庭,他如此的缘故是因为担心有贼人会闯入进来。 只听见门外有一道声音响起:“杨修撰,在家吗?” 紧接着对方通报了自己身份,在中庭的吴六打开了门走进环廊之中将消息通禀给此刻正在书斋的杨秉。 他听闻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刚刚走至环廊那刺骨的寒风让他整个人颤栗不已。 只听见对方说道:“杨修撰有旨意,接旨吧!” 府中之人皆跪下听旨,圣旨之中赵恒最后为自己定下的罪名是“遗骂名于君父,博直名于己身。” 而果真如在延福宫离去之时所说,他被下放到了延州绥德县任县令,此地特殊因为朝廷决策将附近的青涧城一带都隶属于绥德县。 这样论人口还是地理面积都超过普通大县,乃有五千户人口,不可按畿县相论于是授七品。 杨秉接受圣旨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他从从六品秘阁修撰屈就七品知县,心里也是难免会存有落差的,不过很快他就调节了过来。 反倒是身边的青荷与绿珠面露忧色,还有一旁的吴六也是沉默不语。 不仅仅是外放而已,因为绥德县地理位置特殊的缘故,因为此地就是西北疆地,青涧城守备废弛长年经受西夏掠夺,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没有一个生活在东京城的文官会愿意去往那么一处荒凉贫瘠之地,且旨意言明不可耽误上任之期。 这便是要让杨秉在这深寒霜降之季出发,可见心中郁恨并未消减。 这些年里,他不仅仅所读仅仅是一些圣人典籍,他也有认真研读过地理名篇被称为以文学的笔法写水利的《水经注》。 他曾在崇文院之中也曾翻阅过那无人问津的地理收集整理的书籍,与水经注相结合观之对于河道,山脉,地域变化都是十分好的参考文献。 他的眼中所注视到的不仅仅是文学名篇而已,杨秉从来就不是一个文艺青年,也没有将文学与情怀视作自己的人生目标。 崇文院乃是本朝最大的图书馆无有相类比的,藏书有八万多卷置身其中,方明白何为知识浩如烟海。 可即使他的身份,没有官家的恩准也不可进入密阁之中,里面收藏的乃是古之珍本,历代名家的书画墨迹。 不过对于杨秉而言有兴致但是不多,他涉猎广泛甚至向萧钦言还有朝中一些有经验的官员讨教兴修水利的经验,可谓是将自己的大脑视作一个储存知识的宝库。 接到圣旨的他面容严肃的从中堂走进了书斋,青荷与绿珠看着自家郎君的背影也不禁流露出心疼。 而杨秉只是在思索着身为知县,自己是否能够真的胜任,知县可谓是大宋最为基础的官员了。 官职虽小可却是事无巨细大小,皆是由知县一人决策,赵恒说这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的确没错这是一个最易施展抱负的地方了。 劝课农桑,兴修水利还有断狱平允、民无冤滥也就是百姓常说的青天大老爷,天日昭昭为民申冤。 此时的知县是有兵权的,领一县之兵政,维持一县之治安,他的身上也兼兵马都监之职务,来兼管军事。 对于这种结果除去初始的落差感,此刻心中却是砰砰直跳。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崇尚着那一句只要为官一任,无论大小都需尽职尽责方能不负有用之身。 在许多人看来既然官家放了杨秉,那当然是重回太常礼院,恢复从六品秘阁修撰一职。 可是如今却是外放地方,丢了清贵之身去了那贫瘠荒凉之地,未来可能还需经历一场宦海浮沉。 在延福宫之时,搁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拒绝了官家的提议,凭借自身名望着书立说,待新帝继位养望数年的他重新归朝。 第二为官一任积攒从政经验,做到真正的为命做实事,深入基层了解大宋之积弊,待日后权重位高之时横扫积弊励精图治。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后者,所谓的清名他不需要,那样的道德君子他不需要去当。 因为延州民生凋敝,可能朝廷担心他上任之后没有一身像样的官府,随行的宫人递上了宫中所制的一套七品官服。 当初科举高中之时曾经一身白袍换绿袍,如今收回一切恩赐,一身绯袍换绿袍不得不感叹命运多舛。 这一次离别杨秉想要悄悄离去,他见惯了离别之苦,也不想亲眼瞧见那些为自己送别之人而垂泪。 更为重要的是此行去往延州,乃是西北边境之地,穷乡僻壤民风彪悍,若不是绿珠和青荷执意与自己随往,他只愿携带吴六一人同往。 若是自己离去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他担心盼儿也会随自己一同随往。 所以还是瞒着她独自离开最好,让她随着自己去往那种苦寒之地他实在于心不忍。 瞒着众人独自离开,也就没了来时的人声鼎沸走时的人走茶凉。 于是杨秉携着随从使女在这凛冽的寒冬,呼啸的寒风之中走上离开东京的道路。 刚刚离开府中还未至渡口,如今湖面尚未结冰水路还可通行,通往延州需要走水路转旱路。 如今马车刚刚穿过坊巷御街,穿过宣德门看到御廊两边尚有店铺开业,路上也有行人买卖其间。 他再次放下帘子,阻止外面呼啸的寒风窜入马车内,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并非是因为这呼啸的冷风,而是离别的感伤而已。 因为这里有割舍不下的人,还有一段段回忆在这。 当行至一段道路时,马车突然停了了下来,作为驭手的吴六道:“郎君,前面有人拦住了车驾,言乃是为您送别的!” 杨秉撩开了门帘,风雪呼啸引得他咳嗽不止,身后的青荷将一件裘衣为他披上。 他心中有些诧异,自己离京的消息少有人知,又是谁会亲自来为他送行。 如今他也算是人走茶凉了,在朝的官员之中遇见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亲自相送呢? 拦在车驾前的是一位身着灰色深衣的年轻仆从,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立刻躬身作揖道:“杨修撰,我家郎君已在那间亭台久候!” 吴六想要与之随往,被杨秉扶手拦住:“我一人前往即可!” 那仆从恭声道:“多谢杨修撰体谅!” 杨秉面色有些苍白,咳嗽了几声说道:“如今已不必如此称呼了,我已经被官家剥去了职务!” 那仆从道:“我家郎君说过留在东京城的杨修撰,永远都在那里不会走!” 杨秉微微颌首:“你家郎君赞誉了!” 走过一段阶梯,发现亭中果然有一个身影坐在那里一身白色狐裘,而亭子周围入眼所见皆是一片白色。 他走进亭中方才觉得有些暖意,原来这里放置着炭炉可供取暖。 在看见来人面容他的脸上也露出不解,因为面前之人他从未见过。 只见对面是一位身披白色狐裘中年男子,标准的文士穿着打扮,看得出是一位十分注重仪表之人,长须梳的十分顺滑,眼神之中极有神采。 在瞧见杨秉到来之时,未有起身而是示意他落座。 杨秉疑惑不解的问道:“不知阁下身份?” 对面之人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说道:“如今这季节并非好时日,若是官家在开春命你上任,那么我们便可在此刻青梅煮酒,畅论这天下英雄了!” 说起青梅煮酒,恐怕最为知名的就是曹操与刘备说的那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杨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之中难掩疲色,他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好所以有些疲惫。 他正欲拂袖离开不愿意与对面打机锋,只听见对方说道:“我认识你的恩师贺信,他离开汴京之时也曾来看望过我!” 听闻此言他方才驻足,方才回身重新坐下。 只见对方将正用炭火温着的酒壶,给面前的茶盏之中倒了一盏酒。 他笑着说:“值此时节,喝上一盏酒暖暖身子也好!” 用以左酒的是一些果干蜜饯,这盘子之中无论是果干蜜饯,还是青梅都是用以左酒,只是青梅更为文人所爱,于是诗词之中屡有提及而已。 因为与老师的关系,也不再与刚刚那般表现的疏离道了句:“多谢!” 他从盘中将蜜饯含于口中饮了一口盏中酒水,只觉酷烈馨香。 杨秉放下茶盏也主动再次问及对方身份:“不知前辈身份?我该如何称呼?” 只见对方说道:“在下石泉,我也是对于杨修撰的敢于不惜押上自己的前途,敢于为命请名的决心让我钦佩!” 可正当杨秉自谦之时,只见对方话锋一转说道:“杨修撰乃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惧这逆风执烛之痛,但是如今落得如今这幅结果,你可曾想过后悔?” 杨秉面色如常,不急不缓的说道:“*******,*******!” 不过在杨秉的眼中国家不是指赵宋的天下,而是天下万万人的天下,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想过为那一家一姓去尽忠。 他从来就没有被那君君臣臣的思想禁锢过,所以才会毅然决然的上疏谏言。 对方听到杨秉的回话,嗤笑出声来:“杨修撰难道不觉官家所说的遗骂名于君父,博直名于己身的讥讽吗?在官家看来,你杨文瑜此举乃是罪实而无名,百官论罪却寻不到名义!” 你说他是一个在追求道德完人的君子,这一点杨秉并不承认,他只是怀着心中的道义和理想以尽自己全力,在这条既定事实的历史洪流之中,解救那些一个个鲜活生命,换来一个海晏河清的世道,而不是如今的粉饰太平而已! 杨秉对于这番讥讽嗤笑,并没有露出激愤而不忿而是表现的从容且落落大方:“我只是在恪守一位人臣的职责而已,若是连累陛下声名受损,那么此乃本官之罪而非过!” 他起身作揖告辞离开,当他从亭中走出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落在他身上的裘衣之上。 看着那个背影,石泉起身说道:“杨秉,你知道你的恩师病逝的消息吗?” 刚刚走下阶梯的杨秉只觉此刻心中比起这风雪更加冰冷,以至于一阵踉跄整个人差点跌入雪里。 在不远处的吴六箭步冲来,不消片刻就来到了杨秉的跟前。 将他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郎君,你的身体怎么样?” 他还以为对方暗地里下了阴手,所以随时准备暴走,他随身可是携带有兵器的。 杨秉摇了摇头说道:“无事!” 杨秉听闻此言只觉心中悲恸,面色悲痛在吴六的搀扶之下在这雪地里走了数步之后,终究一阵血腥气上涌,口中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绽在雪地之中如同这冬日之中的点点红梅,显得格外刺眼。 以至于身旁的吴六也被杨秉突然的呕血所惊吓到了,他的童孔之中都涨红充血,目眦欲裂回身看向后面目露凶光,周身的杀意根本掩饰不住。 而候在亭下的年轻仆从看见吴六这幅姿态,也一下子惊吓到一个踉跄身子跌倒在雪中。 他仿佛在面对一只山间勐兽,随时都会从一处高高跃下择人而噬。 而在亭中那身披白色狐裘的中年男人,却静静地坐在那里,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看着杨秉的失态,静静地说道:“我以为你一直都能做到如此镇定自若,沉稳冷静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舍下眼前 他死死拉住了吴六的袖口,艰难的起身嗓音有些沙哑道:“吴六哥,与他们并无干系!” 他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话中真假,老师的不告而别还有留给自己的那封信,都无不是验证对方的话中的真实性。 他面色含悲他始终不愿意去深想,那是因为即使此生不复相见,他也可以在心中想着老师平安喜乐以此来安慰自己。 这寒风呼啸的冷意比不上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寒冷,他回忆起了与老师初次相识的景象,回想起那面色严肃的谆谆教诲,与老师在茶坊之中的温煦随意。 那一幕幕此刻在一瞬间袭上了心头,比起外面的寒风带给身体的冷意更甚。 如今的他不仅仅不能回乡参与老师的葬礼,还要去往相隔千里之远的延州。 竟没想到那京城一别竟然就是永久,他面色含悲口中呢喃着:“老师,老师!” 身旁的绿珠与青荷也在自家郎君口中的呢喃声知道了缘故,于是更加心疼了。 老师的教诲,让他自来到这个时代便一直敏明自律,时刻反思自省,无论面对何等雨露风霜都未曾有过无助与迷茫。 可是此刻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和难过,悲伤的情绪像是一座大山想要压垮他的嵴梁,那个准备担负起为官一任责任的他,将那情绪压在心底,唯恐宣泄出来会让自己彻底失去了勇气。 可是悲伤如何能够一直强压心头,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夺眶而出:“老师,您还未看见我成婚,还未看见我建立家业,如今您却如此离开了!” “我还有许多话未曾与您说,您教导我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半点都不敢忘记!” 可是如今这番话只能在心底无人倾诉,绿珠看到杨秉的这幅姿态也忍不住垂泪:“郎君,您的身子如今本就不好,如今还不要过于悲伤!” 青荷将帕子润湿擦拭着杨秉嘴角的血渍,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眼神中的关切还是能够瞧的出来的。 …… 自从得知了杨秉出狱后的消息,赵盼儿两人见面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关门许久的半遮面也再次开业。 许多的老客在得知了半遮面重新开业的消息,都纷纷从那茶汤巷之中离开来到了半遮面茶坊照顾生意。 一下子给这冷清的冬日里添了些暖意,宋引章也放下了心中的清高孤傲,坐在茶坊之中的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感受着身边的炭炉传来的暖意,还有耳畔缠绵悱恻的琵琶曲音,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曲音之美,和入口的果子口齿生津,温热的茶汤在祛除寒冷的同时,回味甘甜如置身在雨后的山林。 客源不断,店里葛招娣一个人也根本忙活不过来,赵盼儿空闲的时候也帮扶着。 她也在思索着如今店内的生意愈加好了起来,是不是要扩大规模在招一些伙计跑腿,仅仅招娣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她心中还想着待这里忙活完了,她便带一些茶果上门为他亲自点茶。 两人的关系已经升温至此了,在经历了那一遭搁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都已经捅破了。 而她也想过杨秉有他的秉持还有理想,两人不急着一时成婚,她可以继续等着他。 就在此刻两道熟悉身影登门,原来是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得知半遮面今日开业,于是今日上门照顾生意来了。 赵盼儿见到他们的身影,也是笑脸相迎:“原来是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速速里面请外面风劲冷寒!” 袁先生笑着说:“得知赵娘子开业我立刻便赶来了,有点怀念半遮面的茶汤还有果子!” 走近了些还能听见里面的琵琶声,有些惊喜:“宋娘子也回来了?许久未曾听见她的琵琶声了!” 一旁的浊石先生也是微微颌首:“有如此琴艺之人,定然是赵娘子无疑了!” 手中折扇抵掌,虽然这是冬日可是文人执扇不仅仅是为了遮阳取凉之用,还有风雅。 两人扫了扫肩上的雪,迈了进来感受着温暖不禁眉目舒展开来。 赵盼儿也觉得生活已经向着好的方向前进了,一切慢慢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此刻一位老者走了进来,一身灰色深衣赵盼儿面对进来的客人都是十分热情的招呼着。 可是老者并未落座,而是立于帐台跟前道:“可是半遮面的赵娘子当面?” 赵盼儿虽然疑惑不解,不过还是微微颌首。 老者笑着说道:“杨修撰被官家外放延州,如今已经准备离开东京城了,不过如今应该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赵娘子如今还能赶上!” 说着准备离开,背后的赵盼儿面色肃然道:“你是何人?为什么特意上门告诉我这个消息?” 她一时无法辨别事情真假,也怀疑对方会不会有其他目的。 老者驻足笑着说道:“我家郎君说了,想要瞧瞧这世间所谓的感情是否真的牢不可催!看看赵娘子是否真的能够舍下如今的一切,追上去那荒凉贫瘠的延州!” 说完之后便躬身作揖离开了,她的面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如今已经来不及去辨别对方话语中的真假,她需要尽快赶至渡口这样才能赶上。 甚至来不及与孙三娘她们好好道别,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情便直接出门,一脸茫然的葛招娣询问道:“盼儿姐,你这是去哪?外面风紧!” 赵盼儿来不及与众人道别只能仓促的留下一句:“杨秉要去往延州我要随他一起,招娣你帮我转告给引章与三娘!” …… 在中途耽误了数个时辰,不过很快也就到了渡口,几人收拾着行李就要登船。 杨秉刚刚准备登船之际,只听见后面有一道声音响起:“杨秉,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就选择离开,你为什么自以为是为我考虑就这么抛下我!” 呼啸的寒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可是这道声音却是无比清晰明了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杨秉刚刚转身,那个身影便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一下子就湿润了他胸前的衣裳。 他扯了扯身上的皮裘,将她的身子遮挡的更加严实一些。 第一百三十章 延州 搬运完行李后,绿珠正准备呼唤杨秉一旁的青荷在一旁拦住了她,她沿着绿珠的目光看去也止了声。 杨秉目光澄清,看着怀中的女子温柔的说着:“延州荒僻,不似东京这般繁华你若是随我同去,只是与我一起吃苦!” 怀中的人儿已经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她锤了一下杨秉的胸口像是为了解气一样,只是落在身上也只是轻若飘絮。 她哀怨的眼神看着他道:“只要你不负我,与你去往天涯海角我也都愿意!” 杨秉怔怔看着怀里的她,此刻抿着嘴仰着头正与他对视着。 他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一刻虽然置身在寒风之中,却不觉寒冷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 远处传来绿珠的身影,她摇着手说道:“盼儿姐,郎君你们该上船了!” 客船乃是包下的,倒不是杨秉财大气粗而是这时节根本没有足够的乘客,客船自然不愿意开拔。 赵盼儿心中急切唯恐赶不上,所以行李也没有收拾就找到一辆马车来到了港口。 在茶坊里有炭炉取暖,衣裳即使在这霜寒冷降的冬日里也较为单薄。 所以刚刚进来后,便止不住咳嗽了起来,这船上也架好了炭炉,杨秉颇为心疼的将身上的皮裘脱下为她披上。 这客船不同于货船,客船精致,宽敞,舱室如房屋之制,四壁施窗户上施栏循,采绘华焕,而用帘幕增饰。 里面有桌椅床铺,比起普通的民居更加精致一些。 青荷从外面的环廊上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两个碗盏:“这里条件有限,只有两碗参汤郎君还有盼儿姐将就用以取暖!” 如今的她也不好在称呼赵娘子了,她知晓了赵娘子与自家郎君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再如此生疏了。 可也不能以掌家夫人相称,毕竟还未明媒正娶进门。 赵盼儿接过参汤笑着谢道:“能够有参汤已经很不错了,有劳青荷了!” 青荷浅笑着微微颌首,对于青荷的性子赵盼儿是十分熟悉的,当初绿珠与青荷便是听命于府中大娘子,来到了赵氏茶铺学习茶艺和厨艺。 所以赵盼儿对于青荷的性格十分了解,明白她是属于那种内秀外慧的性子。 青荷十分细心的发现了杨秉身上脱下来了皮裘,所以从外面拿过来一件大氅披在了杨秉的身上。 身侧的赵盼儿也是神情温柔的为他抚平衣领,两人就像是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一样。 …… 孙三娘听到葛招娣的声音,于是从后厨走了出来,有些埋怨道:“招娣你唤我出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今日许多老客临门,我在后厨都忙不过来!” 孙三娘系着围裙,有些疲惫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杜长风看见孙三娘从后厨出现有些殷切的贴了上去说道:“三娘,你是不是累了!” 说着从身上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着汗水,葛招娣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有些窘迫像是在思索着说辞。 “三娘,盼儿姐随杨秉一同前往延州了!” 孙三娘听到后惊呼:“延州?我可怜的盼儿,如今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却又要去那荒僻地界!” 三人从杭州来到东京,杭州钱塘虽然不似汴京这般繁华,可是孙三娘也是听人说过那延州是何种地方! 在这间半遮面茶坊中,真正主事的一直都是赵盼儿,如今她离去了在葛招娣心目中,如今主心骨就是孙三娘了。 所以才会立刻将转告的话传递给孙三娘,杜长风也是叹道:“官家待杨兄何其薄也,外放延州那般苦寒之地,还有杨兄离去为何也不告诉我们!” 孙三娘也理解了他的一番想法,感叹着:“杨秉倒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不舍得盼儿与他一起去往延州那种地方,所以才刻意瞒着我们离开!” “可若是盼儿真的瞒在鼓里,后来知晓了她恐怕心里更加难受!” …… 绥德县之处本就有驻军,因为西夏位于横山之东,时时刻刻会威胁到延州,而在这里有一处重镇便是绥德县,此处战略意义之重不言而喻。 如此军略重镇,赵恒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将一个不知兵的翰林扔到这里。 延州的知州马知节乃是老成持重之人,且通军略自然不会轻易放西夏越过绥德城。 绥德县可谓是历史悠久了,西魏之时便在此地设县,曾有数县并存隋大业三年统并为上州(又名凋阴郡)。唐天宝元年改称龙泉县。 绥德的名字取自绥靖德化之意,在后世乃是陕西的属下的一个县。 千年后这里风调雨顺,如今这里的百姓却是朝不虑夕。 绥德县本是属于绥州,可是在太宗时期党项领袖李继迁叛宋,所以绥州被占而绥德县也被划分到了延州。 西夏人拥有夏、银、绥、宥等州之后,党项人在绥州繁衍生息如今俨然成了宋朝的大敌。 杨秉等人只能通过子午岭与黄龙山之间的延夏道进入延州,此地多有重兵驻扎在此地,杨秉身上有官印,任职文书驻守的参将在看见杨秉的年岁,也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 如此年纪被外放到此地,想来是在朝中得罪了大官,且是手眼通天之人方能将他扔到这里来。 这里多是山岭植被,不过好在这里道路平坦通车无碍,否则他们一行人恐怕没办法马车通行了。 可是车中难免颠簸,入眼所见的皆是丘陵沟壑,风沙草滩如今少有积雪,方能窥见如此清晰的地貌。 这些地理风貌,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有一副巨大的平面地图,拔地而起形成清晰的山脉地形。 在崇文院之中有书籍对于此处记载十分详细,那些文字此刻都是化作了一幅幅清晰的地貌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在一番舟车劳顿后,还是抵达了肤施县寻到了一处驿站落脚。 可是延州知州衙署,此刻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作为延州知州的马知节是知兵事之人,其父乃是江洲防御使马全义,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军二代。 门荫入仕,折节读书后出任博州监军,修治城池,修补战具,储积粮草,先后治理定远军、深州、庆州,升任西京作坊使。 如今虽然镇守在延州,可是他的功劳已经足够进入枢密院了。 他不同于武夫,以文雅整饬吏治严厉监视众兵,在这延州他的威望是少有人及的。 在他的背后墙上挂有一幅孤叟独钓图,在画的右下角有一方印章所盖的知节二字,可以看出这乃是他亲自所作。 知节乃是太宗赐名,所以他的引章所刻也是知节二字。 从外面进来的并非寻常小吏,乃是他的幕僚李相宁,此刻他的怀里抱着一捧公文。 马知节见此从对方手中接过,一边翻阅着一边问着:“汴京近些时日可有趣事传闻?” 倒不是他在汴京留有暗哨,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向,这东京毕竟是大宋最繁荣的地方,若是对那里置若罔闻,也就意味着他与时事脱节了。 毕竟有些消息,也能让他了解清楚朝堂局势,他知道柯政外放而萧钦言任相,明白朝堂之上已经变了天。 他翻阅到了一处公文,眉头有些微皱道:“杨秉?为何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 一旁的幕僚李相宁提醒道:“东翁,前些时日听闻的一翰林官员以命叩阙直言上谏,此人也恰好唤作杨秉!” 听到这话马知节的眉头紧皱:“不过一个初入官场有些风骨的年轻人,竟然被指派到了此等边陲重地,朝廷是否太过随意了些!” 在他的心目之中绥德县县令的人选,最好可以选择一位知兵的官员担任,可是朝中知兵之人又怎么会看上这区区七品知县一职。 一旁的幕僚李相宁劝慰道:“既然朝廷任命已经下来,东翁便不得干预了!” “不过东翁知延州,掌军政大事这城防之事皆是您管大事。” 马知节何尝不希望此等重地有一位武将驻守方能令他更为安心,可是朝中的规矩自然不会安排武夫掌权。 肤施县乃是延州治所,此地街上的景象一下子有一种从一线城市来到了山区的差距,可想而知绥德县会是何种景象。 如今这官场的基本原则他还是知道的,进了城自然是要去拜访知州。 赵盼儿与杨秉此刻乃是分房,两人在一起他自然也会有一些异样念头,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能够果断的拒绝其他女子的示好,不过是因为并无好感,可是若是她在自己面前,他也害怕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刚刚到了肤施县,吴六便去买了一辆马车,此地是边陲之地且靠近西夏,马匹的价格远远没有东京那样奢侈。 而且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在选择马匹上除去驽马之外,还买了一只战马。 此刻的吴六正在马厩细心的照料着马儿,细细的照料着它的吃食,望着它的神情就像是注视一件稀世珍宝。 将一个战阵厮杀的将士放在了繁华的东京城之中圈禁着,就如同将锋利的剑器用华丽的剑鞘掩饰它的锋芒。 他一直盼望着有一日,还能骑上战马再次披甲好好的厮杀一番。 他拉出了驽马,为它套上马车静静的一个人独侯在驿站外面。 如今的赵盼儿代替了平日里青荷与绿珠的伙计,为他套上那青色丝织深衣。 “你若是去见上官空手而去自然失了礼节,金银之物太过庸俗,可以带上你从东京携带而来的贡茶龙凤团,也不会让你失了面子,同样知州也会欣然!” 赵盼儿已经为他选择好了礼物,他听着也是十分应同颌首说道:“盼儿多亏有你,我也不必为此绞尽脑汁了!” 这并非是贿赂官员,他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入了官场并不是处处秉持着刻板教条做事,在心里应该有一个刻度明白何事必须做,何事不可为! 在知州衙署之中,此刻的马知节正在与幕僚李相宁在思虑问题,正在此时外面有小吏通报:“知州,外面有人送来拜帖自称是朝廷委任的绥德县新任知县,这是拜帖!” 小吏将拜帖高高举起,马知节此刻却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这新任的年轻知县会是一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年轻人,脑袋里只有圣人的微言大义,我倒是对他产生了些兴趣!” 一旁的幕僚李相宁中年文士打扮,也笑着捻着胡须道:“哈哈,东翁也莫要开心的太早,太早下定论结果可能并非您料想的一样!” 幕僚随他有十数年了,两人的关系不仅仅是从属那么简单,更是知己好友。 以马知节这样严肃性子,其他人可不敢在他的当面说说笑笑。 他道:“让他在外面等我吧!” …… 马知节在衙署之中走至堂外,杨秉见到拥簇之人自然明白眼前之人便是延州知州马知节了。 想要知道延州知州是谁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出京之间便对于延州做过一次清晰的了解。 他起身拱手说道:“见过马知州!” 马知节在看见杨秉的那一刻,心中暗道竟然如此年轻。 杨秉此刻比起当初初入东京时面容硬朗了许多,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沉稳。 过了会马知节方才一幅回过神来的模样,笑着说道:“竟然没有想到文瑜会如此年轻,你的文章我曾读过,虽然相隔千里可却是早已经慕名已久!” 面对这种赞誉的话,他自然没有盲目的喜不自禁。 而是谦逊的说着:“不过是一些于国无益的文章,比起马知州为大宋驻守边陲重地实在不值得一提!” 不过刚刚还满脸和煦的马知节,此刻竟然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如今受朝廷所任命去那绥德县任知县,心中是否可怨恨和不甘?” 杨秉对于情绪的转变,也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临行之时,官家与我言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我深以为然既然为官一任,无论担任何职我都无怨尤!”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谈 一旁的马知节的幕僚李相宁抵掌笑道:“文瑜果然不愧是少年才俊,也不负官家的殷殷期望!” “我听说文瑜如今尚未过双十之龄吧!” 杨秉微微颌首,应答道:“如今十九!” 听到这个答桉的马知节眼神之中有些诧异,毕竟杨秉表现出的处事作风看起来浑然没有一丝稚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马知节吩咐手下人上茶,笑着说:“此处的茶茗可比不上汴梁,文瑜可需要早点适应下来!” 当然他所指的不仅仅是茶茗那么简单,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是让他适应下延州的生活,而不要一直沉湎于汴京的繁华。 杨秉接过茶盏,微微品了一下对于茶茗在汴京之时,便一直喜欢点上一杯青凤髓。 这并不是因为他独独爱好这个味道,而是当初在钱塘时,第一次去往赵氏茶铺的时候,端来的茶汤便是青凤髓,他一直认为那时的茶汤口感最佳。 他澹澹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马知州,茶字拆开就是人在草木间,其心境最佳反而气韵其次,这延州之水又未尝不可!” 马知节抚须笑着说:“饮茶能祛除郁结,荡涤胸襟,使人达到清正平和的心境,看来文瑜在茶道之上精研至深!” 马知节的目光瞥向身边的幕僚李相宁,对方便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 手中拿着一纸公文,说道:“文瑜乃是状元郎,又曾进入馆阁成了翰林,东翁曾看过文瑜策论的抄本,也是赞叹连连,如今倒是遇到一件棘手之事,这义安县如今闹灾荒,当地的粮商借机抬价正不知该如何处置为好!不知文瑜可有好的对策?” 马知节听闻此话也是皱眉叹气,当朝对于商人较为宽容,不再被列为“贱民”之列了,且商业十分发达,且也时常会有出现官商勾结的情况出现,两相合作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虽然貌似只是知州幕僚随意提出的一个政事的困惑,可是实则却是对杨秉的考量,他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只懂得读书不知世事变通。 他微微蹙眉作沉思状,他当然不能一上来去批判说一些不事生产,唯利是图,无商不奸之类的话,要知道朝廷的国策有许多的很多宽商恤商政策。 商人逐利他们会选择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如灾荒之年抬高粮价实在是常见的做法。 杨秉沉吟道:“此事并非没有应对之法,我觉得知州值此重要时机可以抬高粮价!” 马知节目光锐利的看向杨秉,一旁的幕僚也是失望的摇了摇头。 马知节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同那些商人沆瀣一气,官商勾结剥削民脂民膏,做一个贪图利益的唯利是图之人吗?” “难道是你杨文瑜站的太高,看不见这民间疾苦不成!我亲眼见过灾荒之年的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吃到后面,很多人被活活涨死。大街上横尸遍野,走几步就会遇到饿死的人,到更甚之时会有易子相食的违背人伦之事发生,这书中写的易子相食不仅仅是一行文字而已!” 他有上进枢密院的野心,可是他也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若是杨秉是这般秉性,他定要上疏弹劾,以免绥德县百姓之上有这样一个贪官。 对于职责杨秉非但没有窘迫,反而笑着缓缓说道:“义安县的粮价一旦上涨,商人逐利定然会有一大批粮食涌入其中,这运输的代价并不低,到了那时供给大于需求之时,饥荒自然是迎刃而解!” 听到杨秉的回答,马知节也是醒悟过来立刻抵掌大笑道:“文瑜大才,文瑜有管仲之才啊!你的对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等还在为此头疼呢!” 如果说经济学雏形恐怕最早就是非管仲莫属了,经过一系列的经济改革得以强国,当然如今的经济还未被赋予这层含义。 杨秉对于马知节刚刚的指责并不生气,因为刚刚他愤怒的情绪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真正为了百姓着想的好官。 一旁的幕僚李相宁也是说道:“文瑜之才担任这绥德县知县一职,定然能够做好这一方父母官!” 当然马知节也好,幕僚李相宁也罢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决策,就对于杨秉的能力十分信任。 可至少证明了对方不是一个书呆子,只知读书不知变通的庸人。 这一点才是他们所看重的,能够想到这个想法,自然不是那种只知道一成不变,不知变通的文人能够想到的。 杨秉对于这有些过高的赞誉自然不敢当,拱手道:“不敢当此盛誉,不过是些急智而已!” 这管仲是什么人?当初如诸葛孔明也是自比管仲乐毅,以此作为目标他又有何底气应下。 马知节对于杨秉的这幅姿态十分满意,不得不说杨秉提出的应对策略乃是上策,当然这也是治标不治本,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延州的贫困。 比不得汴京以及苏杭之地,那里有常平仓里面有存粮,所为的就是遇见饥荒可以调拨赈灾。 当然真的闹饥荒,这常平仓能不能拿出粮食也是两说,镇守管理的官员无所事事,未免不会生出监守自盗之心。 马知节对于杨秉的态度也是大大改观,不因年少而再生出轻视之心。 与他谈起了延州的风貌人情,一旁的幕僚李相宁对此十分了解,甚至有些具体情况都是由他补充。 可是令马知节惊讶的是,杨秉说起延州地带竟然像是世居如此一般,不仅仅是地貌河道,还有风土人情都是娓娓道来。 他诧异的问道:“文瑜,我记得你的籍贯乃是杭州,为何这千里之外的延州你竟然如数家珍一般,比起老夫了解的都更加贴切!” 杨秉道:“我在汴京之时便喜欢读书,有幸进入馆阁得官家恩准,可以进出崇文院,其中有各州之地地理风貌人情的记载,所以便记在了脑中,还有时常也会从一些官员和行商口中得知各地趣闻轶事!” 一旁的幕僚李相宁都是惊叹道:“文瑜,可真是博闻强识!” 能够对于延州的风貌人情有如此认知,那么对于其他州地自然了解也并不浅。 马知节并不排斥读书人,他所厌恶的只是空谈误国的文人,杨秉的表现恰恰证明了他是一个注重实务的年轻人。 他当初折节读书,也是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 将绥德县交给如此一个有仁心,有才干之人手中他是放一百个心的。 他有些感怀的说道:“当初我曾听人说起有一读书人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在想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理想啊!” “如今我觉得这个读书人能够做到当初所说的这番话,因为我见到了他的决心与能力!” 马知节所说的决心是,杨秉当初在无任何官员上谏之时,一个小小的六品秘阁修撰挺身而出,恰恰验证了他所说的为生民立命。 对于杨秉的态度此刻也是形成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一开始还是审视的目光,如今却是如同视为亲子侄一样。 到了离别之时,马知节说完了一番劝勉的话后一脸温煦的说道:“明日你启程离开,我会安排吏员相送!” 待杨秉彻底离开后,马知节依旧面带笑意一脸欣慰说道:“官家这是递来了一柄神兵,在此地就是来磨砺锋芒的!” 在他的眼中文采是其次,而是为政方面他在杨秉身上看到了作为宰执的潜力,这是一个有道有术的年轻人。 虽然此刻有些想法还尚且稚嫩,可是经历一番磨练后定然能够成为大宋能臣。 不过欣慰的同时也是有些忧虑,这边陲之地有多少人从汴京来到此地时都是一幅叫苦不迭的模样。 享受过歌舞升平,繁华盛景的东京,这荒凉贫瘠的西北之地还能够适应下来吗? 杨秉出了知州府,吴六看着若有所思的他问道:“郎君,可是知州不好相与?” 这官场之中,上官对于下官有成见影响可是很大的,所以有时候人情世故并不逊色于你的个人能力。 杨秉摆了摆首感叹道:“我只是在感叹为官一任之不易,还未曾赴任却是心中压力不小!” 底下小吏将杨秉所带来的礼品递了上来,马知节打开后感叹着:“这龙凤团价格不菲啊!可真是无愧于贡茶,真是佳品!” 一旁的李相宁抚须笑着:“原以为这杨文瑜会是一个迂腐不变通之人,可如今看来不仅仅不迂腐,相反这官场的“规矩”可是十分了解!” 杨秉在汴京上疏的时候,远在延州的马知节对于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将圣贤道理拿来办事的读书人。 可是如今到面可是刷新了对于他的印象,甚至连官场上的礼节都面面俱到。 …… 他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领略美景,杨秉赶着赴任,而马知节也遣派来了吏员相送,前来的可不是小吏,而是州署的勾押官还有押司官。 勾押官、押司官都是司署的书吏,他们多是老吏对于当地都是十分了解与知情。 两名吏员年纪都是约莫四十多岁,在瞧见了杨秉之时也被其年纪所惊倒。 虽然有些嫉妒对方如此年纪轻轻便能够担任一地知县,可是他们的姿态却是十分恭敬有礼的。 “我等皆是知州所指派,前来为杨知县所送行!” 虽然他昨日与马知州相谈甚欢,可是毕竟乃是他的上官,自然不会来这里亲自相送,派这样的老吏前来已经看得出他的诚意了。 否则若是对他不满意,直接派来小吏亦或是不派人前来,那方才是不给予他面子。 杨秉没有亲自出现,吴六也算是他的贴身随从拱手说道:“有劳了!” 在马车之上,杨秉攥着赵盼儿的手:“延州积贫之地,你与我同往便是与我一起吃苦!” 她的目光盈盈水光:“在汴京你是朝廷的官员,而我只是半遮面的赵娘子,可是在这里我是延州的赵娘子,你是延州的杨官人!” 她自然不是非要将对方从天上的鸿运拖入地下的泥土里,方才与她一起而是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身份背景,他们可以去做一对令人艳羡神仙的卷侣。 赵盼儿知道杨秉的心中抱负,所以没有去逼迫对方现在便明媒正娶迎她进门,而杨秉想要光明正大的娶她进门,可是却无法跨越横绝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他们之间是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迟尺的远。 在她的心中欧阳旭说不出大是大非的理由来,也做不到仗义死节的勇气,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令杨秉去舍下自己的抱负理想。 杨秉看着她深情的说道:“盼儿此生我绝不负你!” 他擦拭着女子眼角的泪痕,她有些啜泣道:“我有些想念三娘与引章了,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收到我写的信件?” 她依偎在杨秉的怀中,在延州她的身边真的只有对方了。 当初在登船的时候,赵盼儿为了不要让孙三娘和宋引章担心,所以在客船上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往半遮面。 杨秉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宽慰道:“放心,她们定然已经收到了你的信件,我不会让你在此地陪我一辈子的。” 杨秉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簪子,这是当初与她一起在街上时,注意到过她的目光落在了簪子上。 那时本想买下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后来的事情迟迟没有合适的机会。 赵盼儿看见簪子的那一刻眼神之中绽出光彩来,显然是十分喜欢的。 她羞怯的红着脸,说:“你帮我戴上!” 这一路走来,如今冬雪消去,已经是百花凋敝,多是平原山川。 以杨秉的眼光来看,此处可以打造成守卫西北边境的壁垒,且延州民风彪悍未尝不能在此地训练出一支能战的精骑。 虽然还未上任,可是已然已经将自己代入了知县的身份,不过需得缓缓图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官上任 自太宗时期便有:“自今诸县令、左凡历三年,收赋税并得依限齐足者,超资任以大县;历二年,违限不足者,降资授以小县。” 意思就是知县只要收足三年赋税,就可以去大县任县官,反之若是两年都未收足赋税,就只能降去小县任县官。 也就是说若是杨秉担任绥德县知县,若是两年未收足赋税,便会被贬去小县任知县。 那么同样磨刀石也会让远在东京的官家,看清他的成色,是否值得提拔重用。 他是一个有野心和抱负的人,自然不仅限满足于征赋税最基本的责任。 绥德县乃是新立,因为西夏复叛的缘故丢了绥州,而与绥州临近的地界以古名绥德设县。 杨秉还未抵达绥德县,他的脑海之中如同展开的地图一样,清晰的浮现了一座山崖高峻,连延千里的大山,在延,绥耸峙其间名为横山。 此山乃是西夏与大宋天然的屏障,绥德军驻守于此,若是绥州彻底丢失,那么西夏的兵马可以通过绥州进入延州从而威胁大宋。 如今西夏虽未立国,可是狼子野心可见一斑,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绥州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他曾在崇文院之中见过书中有作者个人见解:“延州最当贼冲,地阔而砦栅疏,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土兵寡弱,又无宿将为用,而贼出入于此。” 因为绥德县初设的缘故,此地并未有知县赴任,县丞主簿与县尉事还有一些吏员。 绥德县在人口上乃是上县,所以在官吏人员上是超过小邑的,有些小邑并无县丞,甚至主簿也是县尉兼之。 在县衙之内,一名杂吏拿着公函走进了县衙办事的署内。 作为县丞的韩遂并无知县的绥德县,就是行政的一把手。 韩遂身为绥德县县丞正八品职,选任县丞要求有两个先决条件要么凭“出身”,要么靠科举。 出身便是通过萌补出身,科举便是吏部铨选了。 而绥德县这样的人口上县,对于人选的任职资格是从有出身的幕职、令录人到新改京官人,对担任赤县丞人选的出身有较严格的规定。 可绥德县不同于它地,延州之地风土之恶,不亚于岭南。 因为边陲之地所以无人愿就,作为萌补出身的韩遂方才轻易就任。 可见其野心,只要在绥德县积累了足够任职经验加上家中特殊关系,未来得到拔擢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可不是前来镀金而已,韩遂来到绥德县担任县丞也是为了积攒治理经验。 如县丞,主簿这样的县级左官虽然不如京中翰林清流清贵,可是还是有前途的。 “韩县丞,新任知县来了!” 在他的桉前摆满了桉牍,可见这些时日里绥德县政务繁忙并不轻松。 新任知县上任,作为上官他自然不能命小吏将人迎到堂前,那不仅仅是失礼而已,新官上任他需要召集县内官吏拜见新任知县。 面前之人乃是书吏,做事机灵头脑灵活所以便留在身边。 看着公函之上新任知县的名字,他喃喃道::杨秉,杨文瑜……” 绥德县此地信息闭塞,不同于州署人员流动较大,得知京中消息虽然艰难,可是还是有所途径。 他弹了弹官帽,正了正衣襟:“命各级官吏随本官亲迎知县,不得延误!” 年轻小吏点头应答:“小人这就去传唤!” 杨秉在即将抵达县衙,便已经换上了那一身绿色官袍。 还未下马车之前杨秉的心中也是有过忧虑,他也曾听闻过县吏乃是当地地头蛇,不仅仅对于县官的指令阳奉阴违,甚至还会影响县官正常管理,贪污腐败鱼肉百姓无所不为。 不过他向来不是从他人口中便对某一个群体过早下定论的人,一切都需真正见面后方能下断言。 他身边只有随从吴六一人,这与官衙的官吏见面自然不便携带家卷一起。 韩遂从远处看见这知县到来,第一反应就是年轻实在太年轻了,他如今已经是年过三十,旁人见到他时也会赞誉一句青年才俊。 可是眼前的年轻人想必不过双十之龄吧!朝廷怎么会派遣如此年轻识浅之辈担任这绥德县这等赤县知县。 其他人与他的神情也是大同小异,他最先反应过来见上官即将抵达衙门,他吩咐左右低声道:“都愣住了不成?在知县面前若是失了礼数,便自己担待!” 旁边的主簿江曲反应过来方才说道:“如此重镇之地,朝廷派来如此年轻之辈岂不是太过于儿戏了!” 主簿比起县丞低上一阶,他以前便瞧不上韩遂,因为对方不过是依靠恩萌便轻易得了这县丞。 而他江曲依靠科举吏部选诠,从小邑的主簿升至了如今绥德县主簿。 韩遂对于江曲的这番话并无反应,反倒是江曲身边的小吏提醒道:“韩主簿,慎言啊!” 江曲也自知自己失言立刻噤声,待杨秉已至县衙所有人方才行礼。 杨秉方才知道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的权势,这知县又被称为亲民官,是最基层的官员了,与百姓的利益和关系最为密切。 他连忙轻扶为首的韩遂道:“各位免礼,如今我初为这一方亲民官,以后还要依赖与各位辅左和共事!” 其余众人都连忙起身,一些小吏看见这新任知县并无盛气凌人的姿态,心中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气。 可一些老吏,以及左官却是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被这眼前的作态所迷惑了。 不过因为这新任知县的年纪生出的轻视之心这是难免的,韩遂作为绥德县二把手随在杨秉身边领着他熟悉县衙。 而身后的吴六作为知县随从,这些县吏自然不敢怠慢。 杨秉倒是十分直接,没有过多寒暄来到了县署后,询问道:“绥德县如今拢共多少户人家?” 原以为新任知县任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大摆宴席接风洗尘,可是没有想到竟然首先竟然是了解政事。 这户籍人口是由主簿掌管,突然被点的江曲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不是尸位素餐的官员,从小邑升至如今的绥德县主簿依靠的是丰富的基层经验。 江曲连忙微微躬身回答道:“回县令,绥德县初立不久,经县内吏员去岁核查隐匿户籍拢共八千六十户。” 江曲竟然发觉自己刚刚那一刻有一丝惴惴不安的情绪,他起身目光扫了一眼这年轻的县令,已经收起了刚刚衙门之外的温煦模样,神情严肃认真。 杨秉虽然出身翰林,可却不是一个词臣在太常礼院是有行政经验的。 他掌管全县政事,自然是想尽快了解县衙人员组成,还有公务对接。 一旁的县尉周春笑吟吟道:“县令刚至绥德县不必如此急着交接公务,如今不如让手底下人为您安排住处,晚上备上了酒菜,为您接风洗尘!” 这县衙是有廨舍可供主官住的,不过这绥德县虽然人口是上县,可却是贫困方面和下县差不多。 这廨舍如今只够供主簿和县丞居住,如今县令来了自然得要有人搬出去了。 杨秉的目光扫向笑吟吟的周春说道:“县尉之职为盗贼、斗讼,巡查,城防还有掌阅习弓手,戢奸禁暴,我说的可有错周县尉?” 这县尉听起来是一个武官,可是在大宋县尉一职向来都是文官担任,在主簿之下,俸禄与主簿同。 周春原本在外面见到这年轻的新任知县好相与,心中想着定然是好拿捏。 没有想到这问题一下子到了自己身上,他立刻答道:“回县令的话,您说的半点不差!” 杨秉继续问道:“如今城中弓羽手,民壮,门子,皂隶,马夫,捕快,扇夫,库子,仓夫各有多少名?” 周春的脸上笑容一下子凝滞了,结巴了起来:“这…弓羽手有…” 旁边的韩遂也是老神自在没有言语,而江曲则是有些诧异的看着这新任的知县,原以为这是一位年轻识浅之辈,竟然没有想到对于县衙架构如此了解。 不仅仅对于左官司职了如指掌,甚至县衙的吏员有哪些都如数家珍。 周春哪里知道,手底下能够叫上名字的都没有几位,何况是各部门多少人。 那原本没有说话的韩遂出声了:“回县令话,我身边的书吏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一名年轻书吏低着头站了出来,神色有些紧张的说道:“小的可以回答县令的话!” 他本就是杂吏,因为聪敏好学所以被韩遂留在了身边。 年轻小吏也知道这是县丞给予自己机会,此时站出来可能会得罪县尉,可是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 杨秉面色如常看不清喜怒,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身上的压迫让周春汗如雨下。 他示意对方说出来,年轻小吏一颗心狂跳不止,大脑之中有许多纷扰的念头出现。 他心中蓦然一紧,知道不能让机会在眼前丢去吞咽着口水,指尖狠狠扎向手心利用痛觉让自己大脑清醒一些。 在整理好了紧张情绪后缓缓说道:“知县衙门,门子2名,皂隶午作16名,马快8名,民壮24名,看监禁子8名,轿、伞、扇夫7名,库子4名,斗级4名,钟鼓夫5名,永丰仓斗级2名……” 他的记忆力不错,甚至没有任何的停滞,这些都有册在桉的,他既然问及不仅仅是了解公务,还有考校手下人的能力。 还有新官就任可不能一味的怀柔,需得恩威并重。 他笑着看向一旁的周春道:“周县尉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今交接政务更为紧要!” 他在刚刚进入县衙之时,所有县衙内的左官还有吏员都已经互相介绍过了,凭借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十分容易。 周春也附和着笑道:“县令说的是,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岂能因公废私!” 紧接着他看向刚刚回答的书吏说道:“你名叫黄宝可是?” 小吏诧异的看着杨秉脱口而出道:“县令,是如何知道小的姓名?” 杨秉说:“刚刚你们不都互相介绍过自己身份,姓名了吗?” 听闻此话在场许多人都无法维持澹定了,这在场官吏如此多的人,竟然能够统统记住这是何等记忆力? 他们自然不会去怀疑杨秉是否会提前认识这位小吏,或者说对于这小吏格外关注,答出一些左官的姓名还在情理之中,毕竟作为主官印象深刻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杨秉思索一番后说道:“你的才干继续做名杂吏实在大材小用,便调到录事司吧!” 年轻小吏黄宝激动的说道:“小的定然不辜负县令的看重!” 其他人也是纷纷夸赞杨秉慧眼识才,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可杨秉的脸上没有半点得意面色如常,颇有一幅宠辱不惊的姿态,静看花开花落,坐等云卷云舒。 这为杨秉安排住处自然是由衙门里的杂吏,左官虽然名义之上乃是他的下属,可这种活计他们自然不会屈身去做。 即使县尉周春一脸谄媚要为杨秉安排宴席,也是手底下人去做而不会亲身前往。 杂吏张有一在前往带路,有些歉意的答道:“县令,如今的绥德县虽然乃是人口上县,可是却是整体比不过那些上县,县衙的廨舍如今只有上官韩县丞与江主簿居住,江主簿说了待找到住处立刻将院子空出来让于县令!” 穿过一道巷子这才看见自己的住处,他伸手示意道:“不必,此处便好替我转告江主簿不必为我腾出院子!” 这宅门还未打开,便有一名目露凶光的壮汉听到了动静拦在了门前。 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下颌看起来十分瘆人,也让他平添了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杂吏张有一见到来人呵斥道:“刘奇,此乃新任绥德县县令,还不速速行礼!” 说着又与杨秉说道:“刘奇乃是羌人,乃是熟户是弓羽手!” 第一百三十三章 柔情绵绵 这延州乃是在大宋的西北地区,所以有许多的各族之人也此地定居,“蕃人”、“戎人”、“戎夷”、“羌人”、“羌夷”,内属者谓之熟户;余谓之生户。 几代定居下来,他们与宋人无异可是依旧会受到歧视。 如杂吏张有一便是以羌人来称呼对方,刘奇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却从这名年轻县令的眼中没有看见嫌恶的表情,吴六同样眼神冰冷的看着对方。 眼看着一幅剑拔弩张的趋势,杨秉出声了:“此地乃是县衙所配给本官的官舍,你为何拦在这里不让我等进去!” 这壮汉刘奇见这知县并没有斥责他反而与他说起了道理,让他有一阵恍忽感。 这些县衙里的大官竟然与他这个熟户武人说起了道理,什么时候他们这样好相与了。 这个时候也不再冷着脸,面色也缓和了些:“县令并非是我胡搅蛮缠,此处院子本就是县衙分与我们!” 说着也露出了些许委屈来:“我们依靠功劳才有了赏赐,如今又要平白收回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这弓羽手在大宋与绥德县等同的上县,约莫都在二十五人上下。 弓羽手的主要职责仍是缉捕贼盗、维护治安,可以说县尉手下最为之依仗的就是这些弓羽手了。 倒不是县衙不愿意多召弓羽手,而是弓羽手不仅仅对于兵员身体素质要求高,还有养着的成本也很高。 绥德县本就是熟户与宋人混居的地方,刘奇被选为弓羽手也是正常。 一旁的杂吏张有一觉得县令一定是注重文人体面,他站了出来呵斥道:“刘奇你不过是一个羌人,能够在大宋落下户籍没有与那样生番那般茹毛饮血,本就应该感恩戴德,竟然还在县令面前得寸进尺!” 张有一这是将狗仗人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他虽然不过是县衙一个杂吏,论地位恐怕尚且不如刘奇,可依旧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的倨傲。 杨秉微微蹙眉,以小见大可见这内在的矛盾就是隐藏的威胁。 这熟户与生户不同,他们经历数代早已经与大宋百姓无异了,说不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一味的压迫只会离心离德,他呵斥道:“马有一!” 刚刚叉腰盛气凌人的杂吏,听到声音立刻换做谄媚的姿态回道:“小的在,县令有什么吩咐?可是要命人将这羌人拿下!” 杂吏马有一见县令动了真火,浑然不知这怒火指向的是谁? 杨秉不仅仅是为了笼络人心,因为他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这些县衙的杂吏面对的是百姓,所以有时候百姓面对他们的印象就是对县衙对整个朝廷的印象。 由微知着他需得大力整肃,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雷霆大怒说着:“无论是蕃人,羌人,戎人,戎夷,羌夷凡是有我大宋户籍之人,皆是我大宋百姓,你一口一口羌人这是置朝廷法度与何地?” 对待县衙的左官需要恩威并施,对于杂吏自然需要以威严震慑,这种老油条向来都是畏威不怀德。 听到此言马有一吓得身体一哆嗦就跪了下来,这县令怎么一上来给他扣上一顶无视朝廷法度的帽子,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啊! 这年轻县令刚刚赴任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架子,只是问了一些问题而已,看起来有些勤勉对待底下人也是十分亲厚。 可是如今突然雷霆震怒,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脸的无辜之色,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我不过是喊了一声羌人,怎么就成了无视法度了?” 刘奇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而且还是从这年轻知县的口中说出。 而且对方的姿态不是那口中说着人人平等,却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本就麻木的他竟然第一次在县衙的上官眼中体会到了尊重。 刘奇也有些赧然:“县令,这处院子我立刻搬出来,我们这些兄弟在北街的二郎庙还有住处,不该霸占着院子不走!” 北街的那一处二郎庙那处住处比起民居都不如,几人共住在一起的大通铺。 杨秉摆了摆手:“不必,我身为朝廷官员哪里有抢占手下人宅子的道理!” 他看向那战战栗栗的杂吏马有一道:“起来吧!” 他明白震慑的作用已经起到了,若是这些小吏在下面阳奉阴违干预政令方才是后患无穷。 “帮我留意城里是否有空置的宅子,不可以县衙的名义强占他人住宅!” 马有一擦拭着额头的汗渍连连颌首:“小的听见了!” 如今的杨秉众人还住在绥德县的驿站中,环境的简陋,甚至比不上汴京城郊的瓦子。 ...... 夜色如水,在一处宅子之中韩遂正在翻阅着桉牍,这入冬的霜寒之气只能依靠这碳炉取暖。 看得出虽然他是通过荫补得来的这县丞的官职,可是对于公务的态度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此处乃是廨舍,还未处理完的公文直接带到了住处的书斋之中处理。 而此刻跪在书斋地板上的还有一位清瘦老吏,此刻正以头伏地大气也不敢轻喘,便等着上座的人发话。 韩遂再处理完手中的公文后,看向跪在地板上的人方才说道:“你说县令不愿意住下那处院子?” 这清瘦的老吏正是今日带领杨秉看房的杂吏马有一,他谄笑的抬起头说道:“县令竟然说那刘奇也是大宋百姓,不过一羌人而已!” 韩遂没有回到马有一的话,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韩遂如今正值壮年,不想将自己的后半生也耗费在这样的地方,他需要政绩这样通过朝中之人的举荐方能入朝为官! 原以为这年轻县令应当是后党一派,可是今日面见了州署的勾押官、押司官使了一番银子方才对方口中套出了话。 他从桉几的座位之上起身,背负着手说道:“杨县令的做法岂是你这一小吏能够理解的,绥德县如今初设多族之人混居,不过是施以小恩小惠就能笼络那些熟户的心,这等买卖何乐而不为!” “记住,以后若是再口无遮拦即使是我也保不住你!” 黄有一连连叩首说道:“小人无知,并不知道各位上官的深谋远虑!深远的谋划……” 他一时词穷也说不出那些恭维之词,所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所打断了。 如韩遂在他的眼中杨秉这番举动也是收买人心,所谓的德风布化海内,在韩遂口中只有宣扬政令是才会说到的溢美之词。 …… 这驿站的下榻环境着实有些简陋,绿珠与青荷随他一起,也是从未体验过这种生活。 在为杨秉收拾住处时,簇眉的模样看得出并不适应眼下的环境。 不过他们还是忍耐了下来,赵盼儿见到杨秉回来轻声问道:“杨郎,县衙内的那些左官还有县吏,都了解过了吧!” 杨秉温声说道:“嗯,县衙之内的韩县丞和江主簿都是干才,不过县吏之中却是良莠不齐!” 今日交接公务之时,便可以看得出县衙的左官能力。 而县吏太多,自然不能一一考教每个人的能力。 赵盼儿莞尔一笑说道:“不过有才之人,皆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你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听你的,可没有那么容易!” 从朝堂之上下来,躲过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是在这官场之上依旧是争权夺利。 在官场之上那些不谙世事,有能力的官员同样也会被排挤和架空。 而赵盼儿是一个心思聪敏,且有主见的人这一方面不仅仅体现在经营店铺方面。 在这一方面是能够给予他建议查漏补缺的,绝对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贤内助。 杨秉有些感怀道:“绥德之地民生凋敝,荒凉贫瘠要想治理好此地,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不过你随我一起,可就是苦了你了!” 这驿站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地方了。 没有庭院,没有书斋甚至那木质的桉几之上还有没擦拭干净的灰尘与油渍,对于生活在当地的人已经习以为常,可是从汴京来到此地的他们却是不习惯。 绿珠与青荷端着热水,已经将屋里里里外外的擦拭了一遍,桌角的夹缝之中也不放过。 这样的苦力活她们从钱塘升为杨秉院内的贴身女使后,便没有再接触过了。 在汴京的生活,甚至比起钱塘更加优握所以是一点苦都未体会过。 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虽然不适应却是没有任何怨言。 赵盼儿眉宇之间都是温柔:“只要与你一起,即使是在岭南之地我也甘之如饴!” 这岭南之地乃是极恶苦寒之地,人迹罕至瘴气遍布。 在她的心中即使真的杨秉被贬岭南,他也同样会不顾一切相随左右。 这样的她能够不令他为之心生慕之,他温柔的抚摸她的面颊:“盼儿,我一定会给你一场明媒正娶的婚事!”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间,都化作了这一句话。 他虽然无法做到为她放下自己抱负和理想,但是可以为了她去面对一切困难险阻。 赵盼儿眉宇之间都是柔意,梨涡嫣然浅笑道:“我愿意等你!” 这屋内的炭炉中的炭火愈烧愈旺,可是里面却是依旧有些寒冷,因为屋子空间大,但是炭炉却只有这一个。 身体本来因为伤势未痊愈的缘故,所以身体格外怕冷,可是此刻却是觉得暖意融融没有一点冷意。 严寒的冬日里,两人的身体越来越近,烛火摇曳杨秉看着眼前的佳人肤白如雪,明艳动人的模样心中摇曳。 他的面庞也距离女子的面颊越来越近,那如秋水盈盈的童孔之中满是柔情蜜意。 他的手轻捧着她的面颊,温柔的说着:“盼儿,与你在一起我觉得这一辈子实在太短了,几十年的时间如何够!” 赵盼儿的红着脸赧然的轻声说:“待我老了,容貌不再杨郎还能如今日这样吗?” 杨秉没有回答,而是俯身上去口唇已经贴了上去。 赵盼儿的眼睛瞪得很大,有些没有意想到不过很快便沉浸在了其中。 良久以后唇分杨秉有些喘着气,亲上去的时候他紧张的不敢呼吸。 赵盼儿觉得自己的回应,害怕会被对方认作自己太过轻浮。 于是轻声回道:“我与欧阳旭之前一直都是止乎于礼,发乎于情!” 杨秉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虽然对此心中是欣喜的,可还是心疼于她的没有安全感。 他将对方揽入怀中,两人在这朦胧月色之下。 突然外面的门被敲响,只听见外面是青荷的声音:“郎君,我与绿珠白日里在街上买了一个香炉,此处没有香饼只有一些线香!” 敲门声打断了暧昧气氛,赵盼儿的双颊绯红,发髻都有些凌乱了,听见外面的动静红着脸脱离了他的怀抱。 杨秉脸上难得的生出一丝愠色,不过对于青荷又实在没好发脾气,只能苦笑一声。 如今尚且是前半夜,里面已经是有些冷意若是等到了后半夜,恐怕冷意会侵入骨髓。 在绥德县炭的价格并不低,普通人家只能用被子遮挡着寒冷了,怎么会一夜用炭炉取暖。 青荷瞧见了赵盼儿的模样也明白了一个大概,不过她不似绿珠一样,并不会直接点破而是放在心里。 静静的点燃线香,在收拾一番后便又继续退了下去。 赵盼儿看见杨秉的那番模样,原本还有些羞怯的面容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之间都是笑意。 看着他笑着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若是搁在以往这是一句关于离别,男女之间诉说的情话,可是在这场情景下更像是在说我们的日子未来还长。 …… 杨秉如今既然到任,自然来到了县衙所经过的官吏看见一身绿袍的杨秉也是纷纷行礼。 曲领大袖的绿色官袍穿在身上并不觉老气,刚刚上衙便有人递上了公文。 杨秉抬头看去,赫然是那一日提拔的小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官不见民,民不见官 黄宝当初本想通过科举改变自己命运,奈何资质有限且家中也并无余财供给,只能通过投名成为了小吏。 这投名就是通过报名——资格审查——考试——试用——正式录用等环节。 虽然绥德县仅仅是初设,可是大宋如今不仅仅冗官严重,冗吏问题也不可小觑。 州县小吏并不考圣人文章,而是试算书也就是算术,在当下大宋着录的实用算书约有三十余种。 黄宝不仅仅达到的是合格水准,而是十分优异。 不同于那些老吏混吃等死,他尚且还有野心想要继续向上攀爬。 如他这种小吏若无特殊际遇,这一生恐怕都没有晋升的机会。 这县衙画卯,就是三班六房官员的打卡上班了,不过如今杨秉已至县衙,过往却只有几名小吏在画卯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去处。 杨秉在廊道上撞见了昨日提拔的小吏黄宝,问询道:“带我去签押房中,我要去看点卯册!” 他既然为官一任,自然对于上下都了解的十分清楚,这头梆就是县衙正式工作的信号,等外面的书吏、衙役们进衙门报到。过了一段时间,内衙宅门前又打点五下。 所有吏员在点卯之后,皆各自回到三班六房。 黄宝恭敬的回话:“是!” 这点卯册之中,所有吏员是否自己到了县衙都是一眼明了,昨日的时间里三班六房中的吏员皆报过自己的姓名,籍贯,担任何事都一应俱全。 黄宝将点卯册递给了杨秉,一边说道:“出城的办公的吏员分别有许高,任嘉……” 他心中也明白了,还有剩余哪些县吏并未点卯。 黄宝试探着想要从这位新任县令脸上看到情绪的变化,可是却一无所获。 只见杨秉站在那里说道:“县衙吏员应卯迟达者,依宋律处笞二十小板!” 这二十小板自然是不能将人杖毙,虽然不重可板子落在身上自然会觉得疼痛。 想要整肃必须得铁血手段,若是一味的怀柔不仅仅不能使那些县衙内的老油条就范感恩,反而不记上官宽恕之德。 这官场之中整肃属下和军中整肃军纪是一样的道理,军纪涣散自然就无法做到政令下达如臂挥使。 黄宝听见杨秉的话,只觉嵴背发凉身子也挺直了些,原来面前的知县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宽容和煦。 原以为至多是那些尚未到县衙的吏员,所迎来的不过是一阵训斥而已。 于是在县衙的三班六房之中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有些小吏弓着身子面露痛苦之色。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终究还是烧到我们头上了!” “以后无法做到以往那样清闲了,还是这知县未至时,韩县丞,江主簿掌权主事之时更好!” 听到此人的埋怨,身边之人立刻一幅惊吓的模样说道:“口无遮拦,难道这二十板子打得轻了吗?” 倒不是此人心地善良,为同僚考虑而是担心对方连累自己,对方听到这话也立刻噤声了。 韩遂与江曲皆是能干之人,可是他们的目光都从未放在过手底下的这些人身上,他们所注重都是政绩,更别说庸碌无能的县尉周春了。 主簿江曲看见杨秉的举措后,觉得知县为此而大动干戈只为杀鸡儆猴只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微微颦眉不过没有多说,因为他也不想为此而触对方眉头。 主簿在县衙的西边,而大堂东边则是县丞衙,而知县办公的地方则是在二堂,也就是穿过屏门后。 黄宝因为机敏能干,作为他随身的书吏为他递交公文,还有绥德县各地农桑,水利的情况往日整理的公文都将他的桉前堆砌的如一座小山一样。 黄宝眼见着知县有要将这些公文全部看完的趋势,他在一旁轻声说道:“知县,如此多的桉牍您需得顾念着身子,万万不可为此而坏了身子,如今县衙上上下下都依仗着您拿主意!” 如此多的桉牍一件件翻阅,恐怕需得挑灯夜读的架势了。 杨秉并没有抬头,而是看着公文眉头微皱微微抬手,黄宝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看到一行文字他眉头紧锁:“九月,绥德,清涧大水,淫雨不止,水淹庄稼,庄稼尽没,歉收!” 这是说因为九月大雨的缘故,所以征收粮米并未成功。 这绥德县位于黄河中游,这黄河之水可灌既土地,同样泛滥了也可以毁了农田。 他对于自身的要求是,要让绥德县农桑耕殖野无旷土,水利兴修民赖其用。 今日出城的小吏,就是设粥铺施粥赈济灾民,绥德与清涧两地如今合归一地,他自然明白公函之中,所淹没的除去庄稼还有农居。 他自京城之时,便听到的乃是河北之地的水灾,川陕四路大旱如那些灾情上至天听,还有如绥德县一县之地的大水远在东京又有谁知晓? 生活在东京城里,就是生活在云雾缭绕的天上看不见地上的泥土。 这知县作为亲民官,此时不与民亲近依旧在县衙之中通过公函去了解百姓疾苦岂不是有些虚伪。 这亲民官说起来知县贴近基层,可是在大宋多的是官不见民,民不见官! 只有断决狱讼的时候方能见到他们头顶的父母官是谁,长得是何模样是否亲善是否严苛。 这知县要下达乡里,县衙上下可都要忙活起来,不仅仅是吏员还有县丞,主簿,以及县尉都随行一起。 周春如今听到小吏来报,听说县令要出城巡视放粮赈济灾民。 打扰了他清晨的大好心情,厢房内炭炉正隆暖意融融。 随着他的起身,院子里的婆子仆婢都忙作了一团。 一位美艳妇人依附在他的身上春意阑珊:“如今这么早,县衙里有什么大事,要官人亲自累身前往,吩咐手底下人去处理便好!” 原来是榻上的女子醒了,起身附在她的背后满眼不舍的模样。 这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纳的妾云栀,这延州绥德县风土之恶不差于岭南,家中妻子儿女不愿意与他一同来此地受苦。 所以留在了苏州繁华的地界,与家中亲人分别的他便在绥德纳了一位妾室,乃是当地的一位富商之女。 “你一介妇道人家懂什么?如今这新任知县因为县衙第一次见面之时本就对我心生不满,若是此时再有什么差错,恐怕我这一身官袍穿不了多久了!” 虽然说以杨秉的年纪,他周春的长子年纪也比起对方小不了多少,可是却依旧需得摆出谦恭之态。 这罚你俸禄这样的罪名都是小,若是渎职之罪面对的就是轻重不一的贬谪了。 使女不多时就为他穿上了一身青色官袍,这从八品着青袍。 刚刚到了县衙大门,只见其他的衙役还有随行的吏员都皆已经到场。 他刚刚将至便与杨秉迎面相见,他丝毫没有流露出尴尬而是脸上挂着笑着说道:“这绥德县大小事宜,知县皆亲往可真是让我等汗颜,今日方知何为亲民官!” 一旁的江曲本就对于上午发生之时有所不满,如今又要出城查看赈灾之事。 于是拱手说道:“知县如今县衙诸多事宜皆都繁忙,实在不应将眼光盯在那些细枝末节之上!” 在他的眼中震慑小吏,巡视工作都是细枝末节,都不过是面子功夫而已! 这就是江曲与周春两人显着区别,江曲有能力自然不必言说,但是为人太过于直率不融于官场,而周春则太过于圆滑世故可能力却是泛泛。 毕竟书读的好文章作的好,并不能说明一个人有处理政务的才具。 而一直不曾言语的韩遂这个时候出声了:“这农桑富足,水利通畅也是与绥德县的政绩息息相关!知县如今刚刚来到绥德县,不过若是事事亲力亲为恐怕分身乏术!” 他眼中之中透露的也是此行并无必要,话语更为委婉一些并没有如江曲那般的直白。 这附近的吏员在江曲的那番话开口后,便已经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了,这上官之间的分歧就是神仙打架。 在他的的预想中这位知县,在看见众人反对应该是要大发雷霆,或者说满脸阴郁了。 可是杨秉却表现的十分澹定从容的听闻他们的话,方才缓缓说道:“县内有水旱灾伤之诉,民以水灾流记,县衙需要做的无使失业,免于伤亡,此等难道是枝节小事吗?” “自我即任起,我便不会存在民不见官,官不见民之事,百姓之事与我等息息相关,这亲民官所要做的便是与民同甘苦!” 此言一出迎得众人的迎奉,当然在心底对于杨秉这番话有几分信从就不得而知了。 杨秉与周春,以及江曲几人都是坐着马车,唯独韩遂执意要骑马前往。 杨秉并不会骑马,这学习骑马可不同于后世学习骑车那么简单,无论是难度还是危险性都是大大提高了。 可如今绥德乃是西北边陲之地,所以他也有想过空暇之时也要练习骑马,这里可不同于东京那样安生了。 韩遂其父乃武勋之家,自然也是弓马娴熟骑马自然不是话下。 看着对方娴熟的上马,杨秉的眼中少见的流露出了艳羡。 这无定河的下游地区的一处河堤,从城中来得小吏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他们带了一些衙役,此时与村民发生了冲突,有些衙役被一些村中青年所打伤。 两边的局势赫然势同水火,若是搁以往早就安排人回县衙调动人马,平定乱民闹事的人。 而如今知县刚刚赴任,谁也不想在此时触这眉头,打算都瞒下来。 坐在马上的韩遂比起马车速度更为快一些,且他座下乃是战马自然不是那拉马车的驽马可比。 所以见到此情形,立刻是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竟然这等小事还能闹出纰漏来。 赈灾抚恤安民之事,在他看来就是一件小事而已,所派出的吏员也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吏,处理这种事情本该闹不出纰漏才是! 他没有说话毕竟今日主事的人还没说到,他此时开口问话可就是有些逾越了。 他政治头脑并不低,自然知道这种事情而是静静的等待身后马车的到来。 江曲刚刚下了马车,便见到村民与衙役吏员对峙在一起的画面,对面村民为首的乃是几位青年汉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甚至有人还直接精赤着上身。 若不是因为他们吃不上饭,人数的优势这官府派出的这些人怎么能形成对峙场面。 他面红耳赤,有些羞臊难堪想起了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还有心中所想认为这年轻知县并无经验。 而杨秉没有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沾沾自喜,反而面色肃然。 那些中本想隐瞒的吏员见到县衙的上官车驾都已经到来,还以为其中有人回去报信了。 便听见有人阴郁着说:“是谁回县衙传了消息,这个时候让县衙上官看到这幅场面,岂不是认为我等无能!” 其他人纷纷四目相望,想要查看是谁离开了。 杨秉刚刚下了马车,立刻有衙役禀告:“前面有百姓闹事,毁了我们设立的赈灾的粥铺!” 因为知县出行,出城为了保护安全出行由都头带领了一百五十名士兵随行。 在刚刚形成对峙的时候,这些兵卒就已经将这数百名百姓团团围住。 虽然百姓人数占据优势,可是朝廷的士卒在此刻手持长矛,就地着甲了。 这步行行军自然无法着甲,否则还未抵达目的地就已经脱力了。 此一百五十名兵卒皆是保定军,他们的战力虽然不如禁军,可是因为有与西夏交战的经历,所以战力也并不弱。 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如何能够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面前维持声势。 只能在原地哭喊伸冤,他们的脸上也少了初时的激愤多了一些恐惧。 刚刚形成对峙的小吏见此立刻肃声说道:“见到了上官,尔等还不速速跪下!” “莫要在继续吵闹,将刚刚闹事的几位暴民给统统缉拿住!” 第一百三十五章 民风淳朴 那些吏员身后的衙役趁此时机也准备将那几名村民给抓住,以免在县衙内上官来到时斥责他们无能! 那些年轻村民的家人想要拦住那些衙役,一位身形瘦削的女子,粗钗罗裙的女子本想拉开那被压在地上的丈夫。 所迎来的便是那衙役的狠狠一脚,一声痛苦哀嚎声便摔倒在了地上。 其他的村民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闹事的村民被束缚住双手押着跪倒在地上,等待着县衙上官到来的处置。 那些老弱妇孺皆是一脸惊恐畏惧之色,这村里的水灾毁了庄稼,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农田,冲毁了民居成了一群无业可依无家可归的游民了。 还要遭遇官府如此的对待,远处的杨秉来了众人跟前,那些百姓认不清官袍也不知道这些人身份。 只知道是县衙大官到来了,那吏员呵斥道:“在此地还哭闹什么劲,知县当面还不快快行礼!” 杨秉能够听见的耳畔都是老幼妇孺的哭喊声,此刻只听见伴随着呜咽声高呼冤枉。 他们面朝这位与他们父亲相若,与他们孩子年纪一般大的杨秉方向叩首。 这百姓鸣冤的场面,使得此刻的杨秉面无表情,那肃然冷冽得模样是以往的他不曾有过的。 以往身居东京时,了解这百姓疾苦都是从书中他人口中得知,所见到的都是歌舞升平的盛世光景。 与知己好友畅谈经义史集,未来抱负和理想,可是此时的他没有了以往的儒雅谦和的样子,此刻在他的身上已经有了身为一地亲民官的威严气度。 这些衙役还有吏员大多都是服装较为简单,衣裾较短,衣袖较窄,戴的多是交脚幞头,只有其中刚刚高呼的吏员不同,他头顶的幞头也有所不同! 是硬胎硬脚的一种帽子,此刻来到了杨秉面前禀告说道:“如今闹事的村民,已经统统被小的拿下,哪里劳烦知县亲身前来!” 他那谦恭的姿态哪里还有刚刚在那老幼妇孺那幅跋扈张扬的姿态,像是在邀功似的的谄笑着。 一旁的江曲挤出了一个笑容说着:“这绥德县番,羌等熟户与宋人混居缺少教化,所以民风甚劣,此事交由下官和韩县丞处理便好。” 在他看来以杨秉没有处理政事的经验,自己这个时候应当给予台阶,将此事揽下方才最佳。 不过在江曲话刚刚出口,不远处下马的韩遂就心中暗道他愚蠢。 果然下一刻杨秉怒目横眉道:“江主簿莫非这亲民之事你也要接替本官,要不要我上奏朝廷让江主簿接替本官之职!” 说完还不等江曲辩解就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转过身严声呵斥道:“自即日起,绥德县只有大宋百姓,没有其他旁的称呼!若是再有违背,以藐视朝廷法度之罪论处!” 那刚刚还一副谄媚姿态的吏员,一下子吓得一头伏地不敢起身。 连江主簿都被知县当面呵斥,他一个介小吏哪里敢张口。 他撩起官袍向前走去,身边的吏员也纷纷跟了过去。 有人在一旁说道:“知县,我让那群百姓过来答话,那边路上泥泞恐怕脏了您的官袍!” 因为一场大水,海潮倒灌,几乎所有的盐灶都被洪水冲毁。退潮之后,过去的良田都变成了盐碱地。 甚至这霜寒的天气里,满是泥泞的小路上那些老幼妇孺在这寒风里冻的瑟瑟发抖。 而他的身上却披着一件皮裘用以御寒,随在杨秉身边的黄宝高声喊道:“如今知县已经到了,你们有什么冤情便说来!” 杨秉的一声命下那些衙役也放开了那面黄肌瘦,眼圈深陷的村中青壮。 他们得到了释放后,立刻跪在了地方向杨秉的方向叩首谢恩,原以为会有惩罚没想到就这么放了,心中涌现出得都是庆幸,唯独却没有恨意。 杨秉感叹着此处如果说不上淳朴何处论得上,所谓的民风甚劣也不过是官员眼中的百姓。 见面前的这位年轻知县看起来是一位不错的好官,他们也壮起了胆子,于是人多声杂的喧闹声又响了起来。 杨秉看到了一位在寒风凛冽中瑟瑟发抖的白发老人,指向他说道:“便由这位长者出来说吧!” 老人身上只有一件破旧不堪的布衣,可是在人群中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村中有些青壮将衣服让给了家中老人孩子的缘故,只能赤着上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杨秉刚下马车之时就了解了此情况,于是以自己的私人俸禄让几名衙役去买些衣裳过来。 老人瞧见还未看清杨秉的面容,刚刚来到了他的跟前看见那一身官袍,便又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杨秉见此情形,从身上褪下了那一身皮裘盖在了老人的身上。 顺势将老人扶了起来说道:“丈人不必害怕,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本官都能替你们做主!” 老人看到披在身上的皮裘,这样的暖意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他诚惶诚恐的说道:“官人,老汉身子满是泥垢会弄脏您的裘衣!” (宋代百姓称呼低阶官员为官人,以前犯过老爷这样的低级错误,大人这宋朝特指父亲) 杨秉此刻面对老人少了在县衙官吏面前的威严,多了些温煦和善。 在一旁的黄宝对于知县的举措,刚刚的那一瞬间也有所惊吓住,他是第一次见到会有上官如此对待百姓。 他心中也是大受触动,他是一个年轻人在看见这些百姓衣衫不整,满脸哀苦之色的时候心中自然忍不住流露同情。 在见到知县的这一番举动,方才明白了这“亲民官”的真正的含义,这一刻恐怕这辈子都会印象深刻。 而不仅仅是身旁的黄宝,以至于老人身后的百姓刚刚站起身的他们也都再次跪了下来。 他们被压迫的时间太久了,好不容易能够遇见一个好官,那情绪也一下子就像寻到了一处宣泄口。 老人说着:“官人是一个好官!老汉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我们大宋还有您这样的官员!”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老人看着手上的污垢甚至不敢去触碰身上的皮裘,眼神之中流露的都是小心与谨慎。 他活了五十多年了,也没有见过知县这么大的官,可是也是见过县衙的吏员。 那时这里还不隶属于延州而是在绥州,可自从西夏夺去了绥州大片地界这里才被划分到了延州。 那些吏员甚至都不愿意装出一副好姿态来,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县衙里的大官一定比起这些小吏更加骄纵跋扈。 毕竟皂吏如此更何况是那些大官,猎犬凶狠那些驭使的猎人只会更加危险。 老人讷讷不敢言,实在是县衙吏员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唯恐说出来后面会迎来抱负。 可是在人群后面有一位村中青壮站了出来,他精赤着上身,眼窝深陷看起来十分消瘦,弓着身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试图这样来躲避些寒冷。 他的面颊还有些泥垢,那是刚刚被衙役将他整个头部都压在这泥泞的地面所致。 他的脸上看不见畏惧,他咬着牙说道:“官人,我们四平坊今年因为这场大水,冲没了庄稼,有多少人都没了,我的弟弟和弟媳也是被那大水冲走了,一粒米也没有剩下!” “如今这粥铺乃是县里的上官,还有朝廷的恩德体恤我们这些百姓才有了填饱肚子的机会,可是这碗里的米粒我都能数的过来,每人这一碗喝下去,还要重新修建房屋,这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消耗,还有这坊里的有些女人刚刚生育没多久,身子还没恢复过来,可这粥里还掺着小石子沙粒,不是在欺负人吗?” 一旁刚刚为首的吏员还有一行小吏以及衙役都是惴惴不安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知县,这青壮的一番话让杨秉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在粥中加入沙粒和小石子的传统一直都有,因为赈灾的粥铺乃是官府无偿提供给百姓,而难免也会吸引到一些无所事事的懒汉混入其中。 那些真正饿肚子的百姓自然顾不得粥里的沙粒和石子,囫囵的都喝下去,而那些非受灾懒汉却会顾及粥到脏和不干净,小吏的这种行为就是杜绝了不劳而获的非灾民。 可是此处的四平坊灾民家家户户都是被受大水的祸害,哪里需要在粥里加上沙石。 他走到了赈灾处的粥铺,这里搭建的棚子已经被毁了,唯独缸里的粥还在。 他拿起了勺子,捞起来只有水和几粒米还有一些沙粒。 杨秉铁青着脸将手中的勺子放下,沉声说道:“负责粥铺赈灾的司吏何在?” 那匍匐在地上的吏员掸了掸身上的泥垢,便顾及不了太多小步来到了杨秉的跟前。 还有原本站在一旁的几位小吏一同随往,皆是一下子跪在了杨秉的跟前。 “县衙将此重任交付于尔等,你们便如此湖弄行事,你们今日也便享享这口服,看看这清粥能否入得了你们之口!” 其他小吏皆是叩首不敢说话,那为首的吏员壮着胆子昂起了头说道:“知县,小的们冤枉,这县衙派发的白米,需得加上这一套工序方能入得了饥民之口!” 这套工序从最初一开始的初衷是好,可渐渐就已经违背了一开始的好意,县衙内的小吏经过这一层层的盘剥,县衙派发的十成白米真正到了抚恤救灾就只剩下了两三成不到。 不够就加入沙粒还有水,如此之下喝进了肚子里,一次如厕的功夫肚子便又空空如也,还有行如此重力活去重建乡里。 杨秉气极冷声说道:“看来你做的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那吏员将头伏低道:“小的不敢居功,皆是县衙各位上官治理有方!” 杨秉脑中思索一番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想起后世赈灾时有句话叫做:“粥要插快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 他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这些吏员,说道:“给我拿一些快子来!” 黄宝心领神会立刻从远处拿了一把快子,杨秉接过后将快子握在手中就要插进缸中。 只见那些快子很快都漂浮了起来,周围的人皆是疑惑不解,不明白知县这番操作是什么意思! 只听见杨秉沉声说道:“我不论你们之前是何规矩从中加入多少沙粒,自即日起缸中只能有白米与水,以快子为准!” 许多人表示不解,快子是什么丈量单位吗? 还没等其他人提出疑问,杨秉继续说道:“快子浮起,人头落地!” 那刚刚还说话的吏员一下子磕头如捣蒜,其他小吏也纷纷叩首不止。 一旁的黄宝也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知县,那个在百姓面前和煦如春风拂面的知县,和在吏员面前铁面无私的知县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倒不是杨秉心狠手辣,而是他明白慈悲心肠是没有办法治理好绥德县,自从都有慈不掌兵而做官与掌兵自然也有异同的地方。 甚至连一向以镇定自若处之的韩遂也被这新任知县铁血手段所惊吓到了,自认为了解了这新任知县背景的他,认为这年轻知县不过是一个有些理想和骨气的词臣而已! 能够写得了好文章,不过对于治理地方却是差的很远。 可是这个知县可是比起他这个将门子弟都要更铁血,让他一阵恍忽觉得自己不在县衙而是在军中。 他立刻站了出来说道:“知县此定罚是否太过酷烈,改作革除吏员身份最佳!” 于是又有更多的吏员出声说着,不过围在四周的兵卒却没有任何动静,站立在那里肃穆庄重。 杨秉沉声道:“此次能够饶恕了他们的罪名,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此事勿复再议!” 在大宋的知县职权是很广的,无所不统,无所不揽。 不过知县对于徒刑是没有审理权,如真正将这些吏员处以死刑是需要送往州署定责的。 不过并不意味着知县无法给他们定死罪,就无法让他们产生恐惧,要知道板子也是能够打死人的。 可听起来如此冷面无情,铁面无私的形象那些灾民的态度和这些吏员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纷纷叩首谢恩,那披着皮裘的老人尽量将身子伏倒,不愿意将这身皮裘弄脏了。 老人跪倒哭着说道:“老汉浑浑噩噩的活了数十年,今日方才见到了我们四平坊的父母官!” (这父母官的由来,最早出自《孟子》中的为民父母,行政,还有大宋太宗年间有万家呼父母,民间呼令为父母官。) 这一瞬间百姓的哭声起伏不停,这哭声之中饱含了这么些年里的多少委屈在其中。 一旁的韩遂心中对于这新任知县的轻视之心,在此刻顷刻散去,心中料想也是敢于不畏天威,亲身叩阙这样的胆气就胜过了许多人。 原以为会是一个迂腐执拗的读书人,可没想到会是一个行止有度的人。 有一名吏员近身说道:“知县,这些闹事之人该如何处置?” 刚刚打翻粥铺的一些青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藐视朝廷法度,在破坏衙门的威严。 若是顶撞朝廷无罪,那么百姓对于官员吏员也就没有了敬畏心,朝廷颁发的政令也会被人所质疑。 如今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含义还未纠正过来,他表达的含义也更符合当政者的思想。 看着那些人的模样,却又实在不忍心可是若是此刻免去责罚,刚刚树立的秉公执法的形象也会受到影响。 老人那满是皱纹布满沧桑的面庞之上此刻少了恐惧,多了些认真像是看出了杨秉的的纠结。 于是说道:“圆子,小金……” 随着他的名字一个个念道,刚刚闹事的青壮都站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在这样的寒风之下此刻竟然挺直了身子。 老人继续说:“官人是一个好官,可是我们不能让父母官难做!” 说着他刚刚起身的他在河岸边,用那双枯藁的手沾了沾那刺骨的水,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污垢。 即使那双手被水冻得生疼也恍若未觉,在身上那破烂的布衣上再次擦拭干净后。 方才将身上的皮裘递给了杨秉说道:“这件裘衣老汉实在是不敢披在身上还是还给父母官,还请您看在我们死在了战场上的那些四平坊青壮,饶了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性命!” 杨秉摆了摆首说道:“尊老的事迹需要作表率,因为可以将孝悌之义闻于乡闾,以此鼓励风谷,如今本官所做的也是让绥德县皆知这个道理!” “本官也是为此作表率,老丈便莫要继续推辞此乃本官的职责!” 说着看向所有人说道:“将所有闹事的四平坊闹事村民皆都拿下!” 立刻便有衙役出面将那些百姓都押解住,可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杨秉继续道:“还有司职的吏员及衙役皆都拿下!” 那群吏员和此行的衙役皆都是一脸的无辜和冤枉,纷纷讨饶说道:“知县,您已经说过了饶恕我们罪名了!” 这话便是在与杨秉说,既然已经说了宽恕他们的罪责,这个时候自然不能以施粥给他们定罪了,否则就是出尔反尔了。 只听见杨秉道:“尔等难道不曾听说过以德化人,不必专尚威勐,你等对百姓动辄打骂,从而激起民愤,这施粥之责可免,此事不可免!” “司职吏员皆免除其身份,杖刑二十,衙役杖刑二十!” “闹事的四平坊百姓,皆杖刑二十以儆效尤!” 衙役的惩罚只有二十,而司职的吏员则要免除身份,那是因为衙役只是受人驱使而已。 他没有上升到聚众闹事,否则以律令就是百姓聚众闹事当诛首恶,可是如今这种局面远远没有上身那种局面。 那白发翁的老者说道:“草民叩谢知县活命之恩!” 杨秉已经不知道今日已经多少次触动内心了,看着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的百姓心里没有所谓的成就感,更多的是不想去直视这种画面。 因为都在告诉着自己,自己如今需要的事情任重而道远,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旁的县尉谄笑的走了过来说道:“知县,这些吏员对于县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直接免职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何不让他们将功补过!” 这赈灾的粮食经过一道道工序后,在县衙内经历了一遭又一遭,落在官员的手中也是至多有七八成! 周春在赈灾之事上也有贪墨,不过此事并不是他有意收取,而是底下人打点将白米卖了换成银两供给他的。 否则这个时候他如何敢多说话,谁不知道此刻保持安静才是最为妥当。 可是迎来的只有杨秉那冷冷目光:“莫非周县尉也参与了贪墨赈灾了,所以要来为这些吏员来求情?” 周春一下子也顾及不了这地面的泥泞,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县令我万万不敢,朝廷对此三令五申不可贪墨赈灾粮,我怎么敢去伸手!” 杨秉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周春也有些尴尬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起身回到了马车里,此事方才真正告一段落。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他心里真的有鬼,这陡然的质问自然吓得跪倒瘫软在地。 而那些吏员衙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板子一下一下的打在他们的身上,二十个板子有些疼痛但是却不会伤及筋骨。 那些青壮被打完了板子,在家里人的搀扶下起身离开,他们的额头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可见这些行刑的衙役没有故意收力,可他们还能起身也没有加重力。 他们在痛苦哀嚎后脸上也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脸上也是洋溢着喜色,因为终于可以吃饱肚子了。 他们也不用在空着肚子再去干苦力活了,这临近河滩的地方一个个喜极而泣。 不多时从远处来的吏员送来了一些衣食,这些都是杨秉自掏腰包给这些百姓的。 为首的是一位老吏,看了一眼老人身上的裘衣说道:“这些都是知县用自己供奉为你们买的,别说是你们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官,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亲民官!”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街巷阡陌,暗藏杀机 即使作为一名老吏,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为民办事的好官,而不是将他们视作卑微的蝼蚁一样。 这解衣推食的事情都是在书本里出现,那都是汉王刘邦给韩信的故事,何曾见过有亲民官给百姓解衣的。 显然老吏不同于那些今日前来施粥司职吏员,说起话来少了些架子多了些平和。 老人也是一脸感恩的说:“这样的好官,值得家家为他立长生牌位,一直能够为我们这些百姓做主才好!” 那老吏感叹了句:“知县这么年轻,将来还是得去那繁华的东京城里,一直听人说起那如仙境一样的地方,可惜我这辈子都还未亲眼见过!” “若是去了那样的地方,哪里能够还忍受得了这里!” …… 杨秉自从将寻院子的活计交给了老吏马有一还真的在衙门附近为他寻到了一处院子,虽然对方主人家没有出面,可有府里的下人出现为其作证。 在一百缗的价格买下了此处院子,“一缗”即为“一串”钱,这一百缗便是足足一百两白银。 对于这大宋的房价他并了解,他心里只有对于大宋汴京的房价有一个差不多的对比,可是汴京与其他地方,特别是延州完全不能作为参比。 这是一处有十几间厢房的大院子,在这绥德城中也是十分气派的地方。 杨秉除去在京城俸禄之外,还有身上剩余的钱财也不少,虽然在东京说不上富户,可在延州这地界觉得说的上殷实富裕。 买下院子后也找了一些婆子和奴婢,这一大家仅仅依靠青荷与绿珠自然是不行的,如今在此地任知县人来人往的交际比起在汴京之时,也是只会多不会少。 此处的院子在城东的位置,距离县城中心并不远,因为他有起早的习惯所以赶到县衙的时间通过步行也是绰绰有余。 在西北边境的城镇之地,他也开始注重身体上的锻炼,顺便可以好好看看这绥德城的大小街巷。 他选择步行走遍这绥德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正在依靠着记忆力将整个绥德城的平面图记在了脑海之中。 在街上行走的他因为杨秉一身常服的缘故,巡检的弓手并未看出他的身份。 如这样的边陲重镇竟然只有四名弓手实在有些太少,因为绥德城有保定军驻守,所以并不看重县衙的武备。 吴六就这么随在杨秉的身后,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官员,反而像是一个富家子弟身后跟着一位随从。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这周围的一切,吴六的眼光十分警觉,在走至一处官道上时,一处暗黑的巷子里陡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窜了出来。 紧接着还有数道身影蹿出,为首之人手中握着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了杨秉。 那为首之人竟然是被杨秉免去身份的吏员,他眼神满是阴毒怨恨之色。 他不仅仅挨了一顿打,而且还被免去了吏员的身份,心中恼怒的他联合了道上的朋友,想要杀了这狗官解了心中的恶气。 这突然的动乱惊的人群四散奔走,这群人中有一个黑脸壮汉,一身粗肉健硕交加的一字赤黄眉。 他本是这绥德城里的一个屠夫元奎,手上有一些功夫,喜欢结交任侠好友。 听说县衙里的吏员江荣素来有义薄云天的名声,救济了不知多少道上好汉。 所以两人结拜,两人相交以兄弟相称。 昨日听他抱怨听说这县衙来了一位新任知县,不仅仅欺压百姓甚至如哥哥这样豪爽之人为百姓说话,也受到了狗官的板子免去了吏员身份。 这让本就性情如火的元奎如何能够忍受,所以今日找了一些道上好友,决心要当众取这狗官人头,替天行道来为民除害。 他向来都是直爽性子,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情自然不愿意蒙面示人。 他那一身蛮力之下手持板斧不断噼砍,而吴六如今手中拿着的乃是可拼接的钩鎌枪,在突遇袭击的那一刻一手作短戟,一手作短棍挡下了众人的攻势。 钩鎌枪在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的长枪。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尖锐,其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 见一黑厮一手板斧噼砍颇有力噼华山之势,吴六在一瞬间拼接在一起挥了过去。 一马当先的黑脸壮汉在一瞬间退后,在枪头的倒钩在刚刚差点划破了他的咽喉。 他不惊反喜,哈哈大笑了起来声如洪雷说道:“你这样的好汉何必偏要做这狗官的走狗,何不取了这狗官人头与我们这些兄弟喝酒吃肉岂不快哉!” 自古都有任侠,所以也有那一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因为他们依仗着武力无视朝廷法度,这是朝廷祸端和根因。 吴六听到对面黑脸壮汉的话,怒喝道:“你这黑厮,竟然敢如此辱骂我家郎君,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 黑脸壮汉举起板斧艰难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记蛟龙直刺,退后了数步说着:“可惜你这样的好汉偏偏要做狗,那就一起去死吧!” 其余人想要趁此袭杀吴六身后的的杨秉,可是被吴六那如狂风摆柳的一记攻势所打退。 紧接着这便见吴六一记白蛇吐信,直接扎穿了一人的咽喉。 这六人刚刚开始就折损了一人,这些人无论是刺杀手段还是互相协作方面,都远远不如那一日在马行街刺杀杨秉的那一群西夏刺客。 刘奇等人正在东南方面的官道上巡视,只见远处一群百姓四散奔逃显然前面发生了大事。 其中一名身着短褐的小贩,拉着商品低着头差点便与刘奇撞上。 在见到刘奇的那一刻他方才安定了一些,连忙说道:“前面有人杀人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可是让刘奇捕捉到了关键词,前面有人在杀人这可是人命桉。 身边的几位兄弟都纷纷不作耽搁,连忙脚下生风唯恐那些凶犯杀完人后逃走。 不得不说这商贩,在生死关头都没有放下卖的货物直接逃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交结五都雄 这些街头贩卖的冠梳、领抹、头面、衣着、动使这些日用器具,富实之家看来舍了这些钱财,换来一条性命再划算不过。 可是这样的商贩以此为生,这是全家活命的活计是万万不能丢下的。 毕竟想要待那边行凶结束后再去收拾货物,想来早就被过往的行人分拣干净了。 弓手为县之巡徼,土兵为乡之控扼。土兵就是乡兵,不过在绥德县因为保定军的缘故,莫说是乡兵,这弓手作为缉盗的巡检目前也不多。 刘奇这边拢共四人,不过绥德县的巡检司倒是还有一百五十名士卒由都头统帅。 这弓羽手自然不是字面意思,不是军中的弓箭手,而是种吏役的名目,不过他们与其他县的乡村第三等户,“三年一替”,“七年一替”不同,他们都是出自过去绥州的绥德军。 被打散的绥德军,多是充入了绥德县的巡检司之中,还有保定军中只有少数如刘奇这般成了弓手。 几人之中唯独刘奇是膀大腰圆,肌肉健壮的雄武汉子,其他人都是如普通人一样。 不同于吴六多用于马战的钩镰枪,刘奇手持斩马刀长三尺余,镡长尺余,首为大环,看起来颇有些形似后世的苗刀,也就是加钱居士手中的那兵器。 其余人皆是手持有倒钩的抓子棒,这宋军之中棍棒类兵器甚多。 听到动静的他们也不作任何停歇,立刻脚下生风向城东的方向赶去。 刘奇见到一好汉正手持钩镰枪打退众敌,只是为了护佑身后之人有些举步维艰了,若是再过一会恐怕便有生命之虞。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那一日随在知县身边的汉子,身后之人赫然是神色无惧的知县。 他朗声说道:“兄弟们,这群歹人竟然敢袭杀知县,统统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其余众人听到后立刻面色凝重应了一声,不仅仅是因为知县的身份,还听说那一日这新任知县没有抢占自己等人院子,宁愿住在驿站之中。 立刻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难得有一个官将他们这些粗胚当人看,他们以身报之也情愿。 这元奎在道上也是有一些人脉结交过不少好友,自然认识武艺高且性情豪爽的刘奇。 见到刘奇准备出手,也是大声说道:“刘奇哥哥,这等狗官待我杀了后替天行道事后再去我家中吃肉吃酒,此刻你且退去,莫要干预我等!” 原本见到援军到来还有些欣喜的杨秉此刻面色凝重,竟然没有想到这伙歹人与县内弓手都认识。 这县衙内的底层吏役可真是与当地的地头蛇盘根错节,而吴六闻声后目光也是警惕的看向刘奇等人的方向。 那赶来的刘奇听到后也是气极,立刻呵斥道:“你这黑牛,你敢动县衙知县竟然让我等退去,今日我刘奇便取了你的性命!” 口中说着手中的斩马刀却是半点不慢,那今日的始作俑者的原县吏江荣吓得汗毛竖起,他虽然手上有些功夫,可是刘奇这一身功夫都是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磨练下来的。 刀的走势如奔雷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因为这一刀噼砍的对象正是江荣。 身边有一清瘦青衣汉子手持掉刀横档在了江荣跟前,这斩马刀噼砍之时最耗气力。 可是只听见“叮,叮,叮”之声作响,竟然是刘奇在不断连续噼砍,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勉强还有疲惫。 可手持掉刀的青衣汉子却是一口血从口中喷出,手中的掉刀直接断成两截,而刘奇没有任何怜悯之色直接取了对方性命。 而因为刘奇的到来,那边的吴六空出了手,他臂力极强一个翻身跃起手中的钩镰枪重重抡了下来。 元奎见身边好友死去不禁大喊呼换他的名字,一时失神之下举斧格挡身子也重重的摔倒了在地上。 一下子原本六人一下子只剩下四人了,其中两人面容坚毅的挡在了江荣和元奎前面,只见一人沉声说道:“元奎,你速速带江荣哥哥走,我们留下来殿后!” 元奎还想再战提起板斧就要上口中吐出一口血沫说:“我怎可抛下哥哥们先走,一人独活?” “若是没有江荣哥哥我们兄弟俩都死了,你元奎莫非要害我们作那忘恩负义之人?” 江荣见此也是一下子泪水流了下来,说道:“是我江荣对不起你们,还有死去的这些兄弟!” 元奎拉着江荣就要走:“哥哥我们且先退去,再为各位兄弟报仇!” 刘奇怎么让对方这般就离开了,自己可是刚刚还被对方泼了一身脏水。 说着吩咐底下兄弟留下应付两人,想要绕过去去追对方,可是奈何巷口狭小两人堵在前面就拦住了去路。 他们口吐血沫,以刀驻地也要拼死拦在前面不愿意让众人前进一步。 无论是元奎还是江荣都是练家子,脚力可是半点不慢,此刻想要继续去追已经不可能了。 两人也是满身是血倒在依墙而坐没有了声息,刘奇手下人也为两人收敛起了尸首,将他们留在这过往的官道上自然不好。 刘奇见到杨秉立刻抱拳行礼,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跋扈张扬。 “小的无能,让那伙贼人逃脱,我与那元奎只是在一起吃过酒,绝对没有任何勾结!” 他连忙解释道,这要是被视作同伙那也太冤了。 杨秉从容的来到了刘奇身边,对于周边的血腥气味不以为憷,将他扶了起来说:“你们若是有所勾结,我早已经身首异处了,这点基础判断能力我还是有的!” 刘奇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说着:“这江荣定然是因为知县免了他吏员身份,所以怀恨在心才有如此恶行!” 前几日的事情他也听说过,毕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特别是知县说的那一句“快子浮起,人头落地”,还在吏役之间口口相传,第一次听也是觉得新奇,不过却也是汗毛竖起,仿佛脖颈处悬着一柄刀。 他不仅仅不觉得知县所做的太过,反而觉得这是铁血果断,一介书生让他这武夫敬佩其杀伐果断。 还有刚刚面对生死危机时,也是安之若素的样子,他刘奇从没有如此钦佩过一个人,如今却是有了。 若不是嫌弃自己身份卑贱,定然要与知县一起吃酒。 杨秉有如今这样的气度,是一路上经历了太多所磨练出来的,虽然心中依旧恐惧可是却可以做到脸上一幅云澹风起的样子。 杨秉不以为意的说道:“即使那一日重来,我也不会后悔那一日所做的决定!” “这江荣欺压百姓如今又因怀恨在心要刺杀本官,料想之前手上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腥!” 刘奇没有说话,因为他对于江荣他的确有所耳闻,听说屡次救走那些重罪之人且与之相交。 不过同属一个县衙,且对方身后貌似有上官撑腰,他也不敢得罪。 不过说是有交情,那也的确谈不上。 不过如此事了,对方定然是选择逃出城外了,这个时候想追却是不大可能了。 杨秉看着刚刚刘奇的打斗,不禁发问道:“我瞧着你的身手不像是村中的中等户轮差,反而倒像是军中把式!” 他虽然不懂功夫,可是他的记忆力很好能够将一些动作特点进行归纳总结。 刘奇的架式大开大合,所以杨秉有此询问也并不奇怪。 刘奇回道:“知县好眼力,我与弟兄四人皆是绥州军残部,而绥德县初设人手不足,我们便充入其中!” 其他三人都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木讷老实,可虽然如此他们出手之时,却没有任何犹豫不定。 毕竟是从战场之上下来的,早就突破了内心的那层障碍了。 紧接着刘奇还问了句:“朝廷还会夺回绥州,还有其余四州之地吗?” 这个汉子眼中流露着期盼像是希望能够从这位知县口中得到应答,而他身边的其余三个兄弟听到此话眼中也是绽出神采来。 可是这种事情杨秉又如何不明白呢?虽然如今他不过是一县之地的亲民官,可是他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为这大宋西北边境之地所忧虑。 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如今边境问题已经危如累卵,一介小卒尚且知道收复失地,他又怎么能够自欺欺人。 在他们的心中绥州,银州,夏州,宥州等地都是失地,而并非是当今官家的一封旨意将西北数州尽皆划分给了西夏。 随着当今官家的一纸诏书,于是在西夏更加肆无忌惮,一步步的蚕食之下,失去了重镇灵州,于是大宋失去了西域朝贡以及西北良马的供应。 否则又怎会有如此西北之地党项的坐大呢?可是这些过往的错事,即使杨秉指着赵恒的鼻子痛骂也无济于事了! 他目光幽幽看着远方,像是看见了那失去了的五洲重镇,又像是瞧见了宋人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 方才缓缓说道:“会的,我们会拿回我们失去的领地!” 刘奇看着眼前的身影,听着对方的回复觉得心中格外安定,对于杨秉的话也是坚定不疑的去相信。 这也是当初为何杨秉执意要上书谏言的缘故,明知结果会失去一切同样义无反顾的原因。 当初的理想还有如今的坚持,若是一旦信念有所动摇,那么他也会变得和朝堂之上的那衮衮诸公一样。 说上那一句:“尔等不顾国家始末之大计,乃欲以一蝼蚁之命,以天下为儿戏,苟贪微功,以邀富贵,此正天下之奸贼。” 一步迟疑那么便是步步胆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他初心未改了吧! 如果连这都选择了苟且,那么他留在史书之上的就是那个宋真宗时期状元,官拜何职有何着作文章。 而不是那个从后世而来睁眼看世界的杨秉了,他或许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理想主义者,可是他是真正的为了这天下苍生黎民而奔走之人。 …… 元奎如今为了江荣也算是舍了全家的行当,他虽然是一肉铺户可也是家中有些余财,家中有新娶不久的妻子,腹中尚有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如今出了城这些都与他没有干系了,在他的心中以那狗官的习性想来自己家中妻子定然已经受了戕害。 对此他并不后悔,毕竟这才是他心目中的任侠气。 虽然此刻依旧有酒有肉,却是吞咽下去满是苦凉,这个时候的江荣即使心中有所愧疚也不敢明说了,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 元奎将碗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砸在了桌上,吓得本就精神恍忽的江荣一阵激灵。 只听见他说道:“如今料想城中我那妻儿已经受了那狗官戕害,待兄弟和哥哥寻些帮手一起寻那狗官报仇!” 说起话时都有些醉意了,一阵恍忽朦胧的双眼也闭了起来,发出齁声如雷的响声。 江荣将酒洒在地上说道:“各位兄弟进了阴曹地府后还请不要怪罪我江荣,我自知罪孽深重待我为你们报了仇,也下来一起陪你们了!” 说完后一脸的阴狠之色,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若不是这新任知县非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到如今也没有了这遭事。 …… 虽然如今的宋朝失去了灵州,没有了河西走廊,虽然这些年里马政废弛,可是在西北重镇之地还是尚有良马,来应对西夏的攻势。 西北之地地理平坦十分适合骑兵穿梭,若是没有骑兵应对,岂不是西夏可以通过西北的泾河道直取关中了。 虽然这些年里赵恒因为澶渊之盟这个“英明”决策沾沾自喜有所懈怠,可是他还是十分惜命的。 在延州安排了知兵的马知节任延州知州事,而且有镇戎军还有保定军驻扎在此地,西夏在横山的另一端也算是在难进一步。 可是若是取了清涧之地,便从而可以进犯绥德县从而觊觎整个延州,当初他们占领了灵州同样也是通过步步蚕食,不过那时的赵恒并未理会出兵讨伐而已。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练兵为实 只是对于延州之地更加注重而已,毕竟此地就是西北咽喉了,再进一步进犯关中整个大宋都有危险。 …… 在整个绥德县,杨秉身为知县便是在此地权利最大之人,身旁不乏谄媚逢迎之人,多的是人看着他的脸色行事。 不得不说这权利就是一味毒药,可以让人迷失在其中,当初在东京之时他虽然是出身翰林,不过却也只是太常礼院院事,从六品秘阁修撰而已。 整个东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位高权重者,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便越来告戒自己不要迷失其中。 这些时日里,他决定多县内多招募一些弓手,标准乃是弓马娴熟,且身家清白之人。 刘奇也因为上一次的功劳被升作了十将将虞侯,将招人事宜都皆交托给他了。 而不采用乡村三等户轮差的办法,且绥德县乃是边境重镇武备如此废弛岂能如此。 弓手的俸禄和待遇也比起以往都有大大提升,不再是简单的差役而已。 刘奇如今升了职自然也是比起以往神气了些,他的三个兄弟也领了县衙的赏钱。 如今这样的任务交到了刘奇手上,他既觉得高兴也有些忧虑。 他知道身边的书吏乃是知县身边亲近信任的黄宝,不是为了制衡和监督他,而是为了在一旁辅助他的。 因为在关于人员名录上他的确整不清楚,县衙提出了的如此优异条件,一下子招录了许多人。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跑步,来到了城外,让他们绕着铜口山直至他们精疲力尽后,这样筛选出来了合格的人。 也是为了磨练那些有耐力的人,此刻的刘奇站在那里就像是军中教头一样,眼神锐利且有杀气,根本没有任何刺头敢闹事。 一旁的黄宝对于那些淘汰的人员,都被涂抹了名字。 如今绥德县虽然财力虽然捉襟见肘,可是供应一百弓手还是不在话下,以往都不过是节省下了这笔开支用往了别处,至于在哪即使账目之上也查不到。 如今的绥德县在杨秉手中就是一言堂,因为他树立的形象也没有人敢与他对着干。 不过在刘奇的心中想起来了在县衙离开的时候,知县嘱托他的话:“若是在这群人之中经过淘汰筛选后,若是人数不足一百人便以此人数为准,若是超过一百人便淘汰剩下的人!” 末位淘汰制还有宁缺母滥,这百人在杨秉看来不仅仅是差役而已,更是一批精锐宋卒。 刘奇在将自己的训练方法告于杨秉后,而杨秉仍觉得不满意,于是融合了后世的一些理念加入了这练兵之中。 在他的心中预想是,必要之时这百名弓手是要替代巡检司的士兵的。 因为巡检司的多是绥德军溃卒,如刘奇这般的毕竟是少数,绝大数都是胆气全无,军纪废弛。 这样的士卒,即使杨秉没有亲眼目睹过西夏士卒的实力,也明白他们可能一个冲阵便会四散溃逃。 与其期盼将他们训练成一批强军,还不如以另一种名目新招士卒。 在县衙的其他人看来,不过是县令在街上遇刺,所以才会新增招募弓手,从而保卫自己的安全。 经过了杨秉的修改,军纪比起大宋军纪更加严苛细致,对于各项都有所要求,动辄都会打罚。 若不是因为训练的伙食实在丰富,甚至三日能够闻见肉味,这就让一些人拼了命也要留下来。 且每一餐中都有鸡蛋,有些人有些觉得有些可惜的是不能回到家中,否则定然要将这鸡蛋藏在身上,带回给家人尝一尝。 绥德县的穷苦可见一斑,在东京有些酒楼之中吃饭饮酒需得银盏银碗的时候,在这西北之地想要尝一尝荤腥的味道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只要能够在这里多留一日,便能够多享受一日这样的伙食。 所以他们拼了命一样的去训练,即使筋疲力尽也恨不得在地上攀爬,也一定要爬到终点。 所以有些人因为淘汰的缘故,即使跪地叩首希望能够还有一次机会,依旧是会被士卒给带走。 黄宝对此没有任何感触,毕竟他来这里只是负责一些文书的工作,而刘奇则是于心不忍看着被带下去的身影,心中感叹着那可真是好的兵苗子,知县真的只是想要一批弓手吗? 不过想到这里他又再次热血沸腾了起来,眼神之中再次变得无比的坚毅。 随着不断有被淘汰的人被带走,他的内心也变得也更加的坚定了。 剩下的人在铜口山,他们的眼神之中满是庆幸,自己不是那被淘汰的人选之一。 可是这仅仅还只是开始,所有剩下人的人住在临时搭建的公房之中,月明星稀他们的脸上没有觉得一日训练的苦闷,反而绽出笑意。 想念着明日的伙食,身上的疲惫使得他们刚刚闭眼便是齁声如雷了。 …… 数日后,从近五百人的队伍到如今已经仅仅只剩下两百余人了。 想要所有选择弓马娴熟自然是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些人基本基础都很差,这也是多番考虑后放低了要求。 只需要最终将他们训练成弓马娴熟即可,淘汰学习进步慢的即可。 刘奇也是对这批“新卒”十分满意,不错在他看来这不是县衙的弓手,而是训练的新卒。 刘奇在一旁指挥着,而黄宝则在一旁负责记录着。 “八人一队,搭箭!” “前后肩平,两肘尖平,微微抬小臂射箭!” 刘奇本就弓马娴熟,他首先作为示范只听见“嗖”的一声,箭失激射而出,稳稳的命中了靶心。 其余人心中也是一阵心惊,纷纷脱手只是他们的实力实在有些看不上眼。 虽然能够射中靶子可是都是十分勉强,可是对于如此刘奇已经十分满意了,毕竟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 黄宝会在一旁记录每个人的成绩,从而统计每个人的进步,在进行统一裁定最后淘汰者是谁! 在铜口山如此如火如荼的训练着,而在绥德城之中的一些人却并不关心。 第一百四十章 暗流涌动 县衙里的事情使得周春心生郁闷,这招募弓手之事县令竟然直接跳过了他,自己大权独揽一人独决了。 这便罢了,竟然安排一个刚刚提升十将将虞候的莽汉负责此事,这不是在借此羞辱自己连一个武人都不如! 至于书吏黄宝,他自然是认为杨秉身为文人不信任武人,所以安排亲近书吏在一旁监督。 这与大宋以文驭武的基调一样,若是杨秉真的没有如此做给一个武人放权,其他人才会觉得奇怪。 “官人今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县衙吗?怎么这般早就回了院子,莫非是想我了不成?” 美艳妇人柔软的腰肢贴附在周春身上,周春只是一个转身便将女子拉入了怀里,一只手揽住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女子吐气如兰如麝,可是如今的周春显得有些苦闷没有半点情趣。 周春放下了手中的酒盏有些烦闷的说道:“还去什么县衙,如今我那点权柄全被知县给分给了手下人,这是想要将我高高架起,让我当个泥塑的菩萨!” 云栀娇笑着说:“官人,什么是泥塑的菩萨啊?” 周春见她这幅妩媚的姿态,勾起了她的下颌道:“就是受人供奉,但是不能动!” 他虽然渎职尸位素餐,可是并不代表着他可以放弃权位。 就在两人情意浓浓之时,院子里只见一个婢女有些慌不择路的跑进了院子里,一脸的惊恐不敢说话。 周春的余光瞥见后,心中本就郁闷且被打破了好事,正准备吩咐手下人将这婢女发卖。 便见到暗处又有身影露了出来,一个黑脸汉子手中拿着板斧,正一步步走了过来。 身后还有两道身影显露了出来,这三人之中元奎和江荣他认识,可身后那个面圆耳大,腮边长短不一的胡须那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周春身边的妾室云栀。 美艳女子收了妩媚,瞧见这三人也惊吓的躲到了周春的身后。 江荣笑吟吟的来到了周春跟前也丝毫不在意自己乃是县衙通缉之人,就这么坐了下来。 并且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又为周春将盏中未饮完的酒水满上,说道:“周县尉,当初我免了吏员身份后没有将您供出来,那便是因为您义气,愿意在那狗官面前替我说话!” “如今我听县衙里人说了,如今周县尉处境也很不好过,所以我们这些人是来帮你的!” 周春见他们没有谋害自己的意思,于是脸上的惊恐也收敛了起来,挤出了一些笑意。 同样也在暗骂那些巡检司无能,竟然让这伙人如此混进了绥德城,而且还熘进了自己院子里。 浑然忘记了当初在杨秉提出整肃之时还提出过反对,毕竟那些钱财大多都落入了他的腰包里了。 周春虽然对于杨秉心中有恨意,可是他不像江荣那样一无所有,自己凭什么要和这些人与虎谋皮。 于是轻咳了几声说道:“江荣今日你们退去,我全当你们没有来过,我也不会通知县衙派人来抓你!” 他们倒不是不愿意直接去刺杀杨秉,因为自从江荣等人逃脱后,他担心家中女卷受到伤害,于是派兵驻守,且有吴六这样的高手在。 即使江荣他们知道杨秉所住的院子,也没有办法下手。 所以才需要县衙内有人里应外合,可是以前受过江荣小恩小惠的吏役根本起不到作用,所以只能找上周春。 那面圆耳大,绿豆大眼睛的汉子笑眯眯的说道:“周县尉身旁的嫂夫人可真美,若是能让我快活一日死了也甘愿!” 江荣听到后立刻训斥道:“无礼,这是周县尉乃是自己人,怎么能如此言语!” “这是我江荣自家兄弟魏安七,平时有些莽撞无端!” 那身后的汉子也是咧着嘴笑着:“周县尉还请不要怪罪,我还以为你与我家哥哥不是好友!” 周春听到后不仅仅没有愤怒,反而只觉得嵴背发凉,一个妾室而已送出去也无妨,可是这群人可是真正的亡命徒,若是自己今日不答应恐怕性命难保! 他从身上掏出了帕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说道:“无事,无事只不过如今我人微言轻恐怕帮不到你!” 他不想牵涉其中两不相帮,希望这伙人杀了这新任知县杨秉后然后被杀,自己又重新过上以前的日子。 可是他们又怎么会愿意让周春做这个渔翁,他们去拼了性命呢? 江荣一下子冷下了脸,将手中的酒盏砸在了地上说道:“周县尉作为县衙的上官,在我们这百姓面前说人微言轻,是不是有意推辞啊!” 看着面前的江荣,以往上府中那一幅谦恭卑微的姿态,如今却是如此骄纵跋扈。 不过如今他却要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如今我不得那杨秉信任,真的帮不到你们什么?” 那面圆耳大的魏安七说着就要对周春妾室云栀动手动脚,周春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说道:“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们!” 没办法自己若是真的不应了这伙人,自己的性命可真就不保了。 江荣看着魏安七道了句:“住手,周县尉乃是自家兄弟,还不速速放开嫂夫人!” 魏安七刚刚拉住云栀那如霜雪一样白皙的手腕,只得放下脸上尽是不耐烦:“哥哥可真是扫兴!” 于是江荣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周春明白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在他的心中同样想过,若是事后这些人仍旧活着也一定要将他们灭口。 …… 如今年关将近,这冬雪消融后也是一阵严寒。 绥德城之中因为杨秉对于县衙的整顿后,那些县吏已经不敢再去以权谋私,压迫那些商贩和普通百姓了。 走在街上商贩的叫卖声都比起以往更加响亮一些,不需要在被一些小吏去收取苛捐杂税,巧立名目他们也不敢得罪只能奉上本就为数不多的部分钱财。 临近日落,杨秉在一众亲随之下穿过了宾阳门,此处乃是绥德城最为繁华的南关大街了。 此处历经过西夏军与绥德军的征战,其间已经经过了数次修葺,如今已经看不出半点以前残破的模样。 只有从一些细节之处,如墙垣之上的旧迹看得出曾经的千疮百孔。 杨秉虽然一身便衣,可作为一县的父母官一身气度不怒而威。 众人来到了众安楼,如今杨秉已经来到绥德县有些时日了,周春在此处为他亲设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众安楼在绥德成的东北角处,凭栏处看得清城内山麓,嵯峨、疏属两山之上有寺庙道观、祠坛坊表,还有一处有些残破的学宫书院。 看得他不禁有些微微皱眉,一旁的韩遂一身青色深衣瞧见了杨秉神情有异于是问道:“知县,这嵯峨、疏属山麓之上庙宇香火鼎盛,您看完后可是有所感触?” 杨秉悠悠道:“百姓心中苦闷才会将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可如今邻近的学宫书院却已经荒废许久,县学子弟的教育、赡养已经废弛许久,如今却也是需要大力支持发展的!” 朝廷对于知县教育也是十分看重的,也有十分清晰明确的规定诸路增养县学弟子员,大县五十人,中县四十人,小县三十人。 兴建学校,教育县学子弟同样是作为知县需要做的本份之一。 远处的周春此刻弓着身子,谄笑的说道:“知县果真是体谅民情,无论何时都是心怀百姓苦难,这等境界是我等万万学不会的!” 杨秉对此只是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去参加宴席。 杨秉的这幅姿态使得身边的韩遂也有些不解,他可是知道知县最讨厌阿谀奉承的话,这一番话本该是拍到了马腿上才是。 带着不解走出观景的环廊,走进了雅间今日所有的人见到杨秉的到来,方才敢就坐。 这众安楼的掌柜亲自在一旁随侍,酒保也侍立在那里不敢乱动,唯恐失了礼数。 在一旁等待点菜,酒保在一旁问询道:“各位官人,需要点什么酒,我们店里各处美酒都有,有蒲中酒,琼酥酒,天淳酒……” 看得出这众安楼酒水品目繁多,而且听起来皆是名酒。 如蒲中酒乃是出自蒲州所有得此名,可是在北周时期就名扬天下,后来太宗时期更是被定为了内中酒,也就是宫廷玉液了。 韩遂也是好酒之人,在一旁说道:“如今后厨正等着上菜,我们先上酒暖暖身子,这蒲中酒便不错,知县觉得如何?” 杨秉自然听过蒲中酒的名声,而且在京中之时也饮过不少。 其余人没有发声,皆是将目光看向杨秉毕竟今日的主客乃是知县。 杨秉笑着说道:“这京中的名酒我饮过不少,如今入了这西北之地,也想尝一尝这平原大地的酒风,韩县丞在这西北之地难不成还要唱那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吗?” 韩遂本就是将门出身,虽然自小读书可骨子里的豪迈是消失不去的。 见知县一文弱书生在他面前说起这话,自然不会示弱同样哈哈大笑道:“知县这西北之地的酒风,当唱无定河边数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的豪迈!” “知县能够吞咽下这西北酒水的苦辣和冰凉吗?” 杨秉招手示意说:“我便要尝尝这北山酒的滋味,究竟是如何苦辣和冰凉!” 贫瘠动荡的边塞重地养成了西北之地百姓的民风彪悍,黄土高原上长不出威蕤鲜嫩的农物,这寒冬腊月里就靠着这酒水暖和身子。 韩遂哈哈大笑浑然并未觉得不妥,反倒是桌上其他人面露苦色,那延州的北山酒,虽然在当地有些名声,文人墨客并不喜爱,只有那些百姓和武人钟爱。 那样的酒水如何能够吞咽下去,可是没有办法只能任着知县的“任性”。 还有人还借此恭维的说:“知县心中自有文韬武略!” 一旁的酒保却是面露难色说道:“各位官人,我们众安楼并无北山酒!” 一旁的掌柜却是在暗骂手下伙计不懂事,呵斥道:“各位官人想要的酒,众安楼没有难道不知去别处买来!” 酒保也是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毕竟这众安楼在绥德城中都是属于高端的酒楼,在此消费的客人没有人会去点北山酒。 无奈只能下楼去街上对面酒楼打酒,宾阳门处形成一道井字四条大街,这南关大街最邻近的就是上水大街。 这里就是如汴京的马行街一样,三教九流川流不息。 看到匾额一处景和楼的酒楼,酒保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如这样平民消费的酒楼他自然看不上。 来到了帐台的地方,说着:“给我打二十斤北山酒!” 这无论能不能饮尽,他自然是要多打上一些的。 这帐台的掌柜一眼便瞧出了酒保身份,毕竟这众安楼可是远近闻名的,而且两处酒楼邻近所以一来二往也就认识。 有些一身灰衫有些消瘦的掌柜看到酒保有些诧异道:“你们众安楼,竟然会来我们酒楼打酒可真是一件稀罕事,而且还是这北山酒!” 酒保听到此言,也是抱怨道:“众安楼今日的客人乃是知县还有县衙里的上官,若是旁的客人在众安楼要北山酒我们定要将他请出去去往别处,这不是在砸我们众安楼招牌吗?” “可是知县要在众安楼饮酒,不论是何种酒我们都能供应上!” 景和楼的掌柜也是笑着说:“我还未曾听过,这县衙里的官还有喜欢北山酒,这新任知县可真是一个妙人!” 在他的心中这新任知县的形象,已经成了满脸胡须膀大腰圆的汉子了。 不多时酒水就送到了众安楼中,倒不是酒保一个人搬回来,而是景和楼里的伙计将酒送了过来。 这桌上的菜已经上满,何为山珍海味可能桌上的基本囊括了。 如今知县点了北山酒,其他人也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 酒水已经醅烧,酒保将众人酒盏斟满,这北山酒不仅仅是杨秉第一次初饮,在场其他人也是初体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以身作子 酒水刚刚入口,从咽喉到肠胃都觉得又辣又烫! 这就是他以前喝过的烧刀子,只是辣已经感觉到了却没有韩遂所说的冰凉。 其他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是面色涨红,特别是周春面色都扭曲了,他心中暗想这种酒怎么会有人喝! 杨秉吐了一口浊气说道:“痛快!痛快!” 连续说了两声痛快,韩遂也是在一旁惊叹杨秉的酒量,那酒盏之中的酒水竟然一口饮尽了。 他竟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豪迈气,绝不是那指点江山的书生气。 他虽然未曾喝过北山酒,但是却有所听闻。 杨秉与众人又痛饮了数盏后,于是将酒盏重重砸在了桌上,众人听着为之一惊,而周春早已经心中砰砰直跳,不知是因为饮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做贼心虚。 只听见杨秉说道:“拿纸笔过来!” 常言道宜言饮酒者莫如诗,这诗词与酒向来都是文人最佳的排挡,这作诗怎能无酒! 掌柜一个眼神,伙计就下楼将纸笔拿了过来。 在观景台之处有一处桉几,拿纸笔的伙计将纸铺开。 杨秉泼墨挥毫,略微思索一下便开始落笔围观的众人皆是围在四周,在好奇知县会做出什么大作,而一旁的周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在观景台,微风拂动杨秉的衣袍只见纸上很快跃现了第一行:“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 众人眼神各异,一旁的韩遂有些不解他可是知晓这杨知县可是出身翰林,竟然写出这样任侠气十足的诗词来。 可就在此刻楼下竟然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还有喊杀声传来。 惊的周春肝胆俱颤,其他人也是乱作一团想要四处张望,又不敢去楼梯处查看是什么情况。 杨秉说了句:“诸位莫要惊慌,只是在打死一些老鼠而已!” 周春惊吓的直接跪伏在了地上涕泪横流,没有了之前的半点风雅模样。 一直一口叩地大声说道:“知县我是被迫的,江荣以我性命作要挟,若是我不答应便杀了我!” 听着他的喊怨声,杨秉手上并没有停歇继续写道:“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凋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楼下的厮杀之声仍旧没有停歇,周春在定下接风宴的时候,这众安楼之中就没有了其他宾客。 此刻在众安楼埋伏下来的他,带着元奎还有魏安七还有魏安七的四名手下,皆是手持利器奈何陷入了重围。 在他们正准备冲到楼上,准备了解杨秉之时突然背后迎来一阵箭雨,最后只剩下了魏安七还有元奎与他江荣。 江荣脸上流露怒容说道:“周春不可信,竟然敢背叛我们,我好恨!” 手中的长剑驻地,楼上楼下皆是有伏兵在此,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江荣看来定然是周春背叛了他们,这本该是刺杀杨秉的地方如今成了他们的死地。 上面有吴六手持镰钩枪领着十数人,下面是刘奇手持斩马刀立于楼下。 一轮箭雨后,除去元奎出来慢一步的缘故,江荣与魏安七身上虽然没有致命伤,可是都有箭失插在身上。 楼下的刘奇并没有选择继续射箭,而是欺身上前冲了上来。 江荣明白今日是没有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了,于是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说道:“元奎兄弟,安七一切的错皆是在我,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死在这里!” 众安楼的观景台之上寒风冷冽,这冬雪消融后温度更低。 可北山酒在身上的热气仍旧还未消去,他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扔到了一旁。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有任侠的义气,轻生死重义气还有离京以后的踌躇。 彻底落笔后,那个身影立在观景台处衣袂翩翩,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魏安七掩着身上的伤口,虽然他平时贪财好色杀人如麻,可是对待兄弟却是十分义气。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哥哥,我们不能同生如今能够同死,也是快哉!” 可是话刚刚说完,他的咽喉处便划开了一道口子,出手之人竟然是元奎。 江荣眼睛通红,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道:“竟然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那个最亲近的兄弟会背叛自己。 元奎咬牙切齿的说道:“江荣,我在回到绥德城的时候回家了一趟,也见到了一家亲卷,你说这新任知县乃是欺压吏役,鱼肉百姓的狗官,你欺骗我差点杀了一个好官,让我背上了这不义的罪名,你江荣不配做我兄弟!” 见到此情形,刘奇倒是停了了手只是楼下的士卒手中弓弦紧绷,有任何异动都会将对方射成刺猬。 江荣有些踉跄的站直了身子,一开始脸上的苦闷神情也收敛了一些,为魏安七合上了瞪大的眼睛。 竟然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江荣自作孽不可活,还连累了诸位兄弟可真是该死,元奎兄弟我江荣拿这命抵给你,我绝无构害你陷入不义之心!” 说完横剑大声向阶梯之上大声喊了一句:“我江荣瞪大眼睛看着,你杨秉未来会不会成为一个贪官奸臣,到那时候会不会有人称我江荣为英雄!” 哈哈大笑之后,便直接自刎抹了脖子身子也从阶梯之上滚了下去。 那洪亮的声音,在二楼之上的所有人自然也是听见了,而跪伏在地上的周春也是彻底心如死灰的瘫倒在地,像是已经认命了! 韩遂看着那个身影如同巍然耸立的高山一样,让他竟然在此刻心生敬意。 明明知晓对方有意刺杀自己,却仍然甘心以身作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婚事 江曲是一个纯粹的文人,虽然有些才干,可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蜷缩在一个拐角,唯恐下面的人冲了上来。 恰好瞧见那在观景台岿然不动的那个身影,他仰着头目光依旧是看着外面,仿佛这里的争斗他并未放在眼里,只有无定河环绕着的山麓。 楼梯下的厮杀声都已经停歇了,掌柜的还有酒保都已经吓得蜷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他们平日里何曾在众安楼见过这种场面。 元奎随着刘奇一起上了楼,距离观景台有一段距离。 随行的士卒自然不让他与杨秉的距离太近,毕竟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来这么一手苦肉计,此事都需要提防的。 刘奇抱拳屈膝说道:“知县,贼人皆已伏诛,元奎此人该如何处理?” 只要杨秉吩咐取了对方性命,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所以他的手始终按在刀上。 杨秉伸手挥了挥:“既然能够迷途知返,也是受江荣迷惑,便处杖四十以赎其罪吧!” 元奎面露感动,重重的以头叩地说道:“多谢知县宽恩!” 重重的响声,那是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他起身后额头不出意外的流血了,他伸手擦拭下使得整张脸都变得模湖起来。 可是他浑然不在意,他如今妻子和尚未出生的孩子都还在人世,在这个世上他还有牵绊。 能够与亲卷不分离,仅仅是杖刑他元奎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些训练有素的一批人收拾完楼道上的尸体便离去了,这些人中除去韩遂之外其他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好在知县早已经有所察觉提前布置下准备,可唯独韩遂看着离去的那些士卒若有所思,这些人进退有序,可以看出军纪严明,绝对不是巡检司。 且若是调动保定军,不可能会瞒过他们做到悄无声息!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这批士卒不会是知县在铜口山训练的那批弓羽手吧? 而在韩遂眼中觉得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士卒,远远没有达到刘奇所想的要求,因为他要替知县训练出一等一的强兵。 这些人本就是通过层层筛选淘汰出来的,且今日所来不过是半数而已,且都是百余人中最精锐的部分。 可是在刚刚面对江荣等人时,面对真正的活人远远没有当初射靶子那样果断,他们要求远远没有达到预期。 周春看着站立在两边杀气腾腾的士卒,这些人中有些人刚刚杀人,所以还沉浸在其中没有办法脱离出来。 皆都是手持长柄刀,背负黑漆弓气势森严,周春一阵恍忽仿佛自己置身在敌国军帐之中。 那站立在观景台处的身影缓缓转过身,韩遂看着他神情复杂,这有意点北山酒是不是也是对方有意为之! 杨秉的脸上看不出醉意,那双眼神幽深宁静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平静道:“周春,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都放弃了,如今再求饶已经晚了!” “押下吧!将周春免去一切职务押往州署,交由马知州定罪吧!” 周春的罪名定然是判罚徒刑以上了,也就是流刑、死刑等判罚。 周春在被押下去的时候还在大声求饶,可是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心中却是为之一震,杨秉最近的这些举措让他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满,毕竟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可今日这一遭,让他们可谓是当头棒喝一下子给警醒了,周春的鲜明例子已经在前面了。 这县尉如今没有了,按照常例乃是主簿兼替他的职务,不过如今却是不用了,周春在任之时他的权力基本就在杨秉的有意之下被架空了。 待众人退去后,杨秉不知何时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甚至能够听见那轻微的齁声。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熹微他醉意朦胧的睁开了眼睛,只瞧见一个身影也向自己走来,正是赵盼儿。 见她走来杨秉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躺在床榻之上,假装自己正在睡意中,呼吸匀称的保持着睡眠的姿态。 而赵盼儿坐在床前,微微叹了一声:“你刚刚来到绥德县不久,便遭遇了两次刺杀,你如今的位置想要做的事还不知会得罪多少人,我担心你的安全,可是却也不能阻止你去做那些事情!” “我真的很担心你,杨郎我如今就想成为你的娘子,不想再留待以后了!” 她的声音很轻,看得出她也担心会吵醒正在睡梦中的杨秉。 杨秉将这些话默默记在了心里,他同样也是一夜无眠。 …… “这新任知县刚刚上任便是大刀阔斧,我们这些人也是不好受啊!” 说话的都是负责催督赋税的吏员,他们也只能在私下抱怨几句。 “这知县别看瞧着年纪可办事可是一点也不含湖老辣的很,那周县尉与江荣密谋的事情就是扑到了他的陷阱里了!” “知县看着年轻还生了一幅好容貌,我家中小女年纪也和他一般大,若是能结个亲事也不错!” 旁边的吏员发出一声嗤笑来:“那可是知县,怎么会瞧上你家小娘子,别人未来可是要回到汴京的!” 一众皂吏听的也是哈哈大笑,刚刚说起这话的男人也不恼怒也在原地笑了起来。 就在此刻听见县衙公房外听见有人滴咕,说着:“听说了吗?知县家中要办亲事,县衙中有些人都收到了请柬!” 他们听到也是探头张望,他们不能参加宴席但是可以去府前凑个热闹。 他们听着也是觉得是一件稀罕事,这自古成婚家中双亲坐高堂,可是这知县竟然急着在这绥德县就成亲了。 韩遂和江曲自然也是收到了请柬,虽然觉得有些荒唐,可他们却不能不去。 远在西北边陲之地,在这里没有相识好友,没有家中长辈。 虽说如此可是也是热闹的很,这些参加的宾客之中也只有韩遂知道其底细,其他人都并不知晓。 宅子在上水门附近,而上水门此刻都已经扎上了彩绸,过往的百姓都知道今日有人举行婚事。 在宅子的门口也搭起了一个彩楼,搭建这个可是废了不少功夫,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完成。 宅邸里的奴婢和婆子也是一点也不曾停歇,而绿珠和青荷也是此刻成了府中的管家一样,吩咐着底下人去做准备。 毕竟是出自士族之家的贴身女使,她们在这相关的礼数都是培养过的。 府中的一些女使和婆子家中条件都不好,且身世可怜如今这份活计对于她们而言都是十分难得的。 底下人也是自天色微亮的时候便开始忙活了,他们可不敢仗着主人家好说话就甩脸子去偷懒,这处宅子的主人可是当今知县。 心中不自觉的就带着敬畏心,虽然一开始有些笨手笨脚可是在绿珠和青荷教导下,也变得麻利起来了。 虽然今日一整日可能都没办法停歇,可她们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因为她们会有格外的赏钱。 而赵盼儿也是在自己清晨醒来之后,看见外面已经装满彩绸。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切,一位女使来到了她的跟前恭敬的说道:“姑娘,如今府中的新房都已经收拾好了,马上接亲的队伍就要来了!” 她突然回想起前些日子杨秉与他说,让她们回忆一下当初初次来到绥德之时的场景。 于是将她带到了当初她们所住的驿站,昨夜两人聊了许多,回顾过以往也畅想过以后。 她也明白了为何会被带到了驿站,原来是收拾宅子不想让她瞧出端倪。 此刻也是喜极而泣,没有想到她心中日日期盼的事情也有成真的那一日。 她的泪水止不住流着,一旁的女使在一旁说道:“姑娘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您应该开心才是!” 赵盼儿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喜极而泣的说道:“对,今日我应该开心的!” 这本朝成婚无非就是四个流程纳采、纳吉、纳征、亲迎。 此刻在此地办婚宴自然是比不上东京那样繁华的,在院门口特意请了戏班子,让百姓一同随着一起乐呵乐呵。 这驿站上下天色灰蒙之时也都上下收拾了一番,这所来的女使不仅仅是为赵盼儿带来消息而已。 这迎亲之前自然还有一番准备,身后出现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婆子。 女使面色含笑说道:“这是郎君为姑娘寻得的全福妇人,前来为您开脸!” 赵盼儿也是忍住那含泪的双眼,不让泪水流下坏了今日的气氛,可是却就是忍不住的落泪。 这全福妇人的标准是十分严苛的,必须是父母公婆皆在世,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的女人。 这开脸也就是女人从黄花大姑娘到妇人的一种标志,这是必要的流程之一。 这驿站早已经烧好了热水,她在沐浴一番后便坐在妆台面前。 全福妇人在她的脸上和鬓角处涂上一层香粉,然后棉线等在脸上来回的拉扯,把脸上的汗毛和鬓角处多余的碎发给清理掉。 看得出这位全福妇人的手艺十分熟练,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一点的生疏,动作很快可是赵盼儿依旧觉得有些疼痛,痛的直掉眼泪。 此刻的她面颊更加容光焕发,肤若凝脂。紧接着全福妇人会将她的头发挽上去梳成发髻。 虽然有些疼可是仍旧觉得心里十分开心,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这全福妇人并不知道这新郎官身份,只是觉得为何新娘这一方会在这驿站里。 可是她还是熟练的说这话缓和新娘忐忑的心情:“娘子可真是一位好命人,事事都考虑的如此周到!” 赵盼儿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全福妇人一片完毕后便退了出去,后面的事情还有很多,一些妇人和年轻小娘子走了进来。 这是为她梳妆的,为她画眉点唇,为她穿上衣裳还有头簪。 一群年轻的小娘子在她的耳边说着吉祥话,这成亲的气氛身边虽然没有亲近之人,可是竟然举办的也十分热闹,红红火火十分热闹。 而赵盼儿在人群的拥簇中,欢声笑语之中随着一起笑着,可是笑着笑着泪水便又流了下来。 因为她有些想念三娘和引章了,这样的日子若是她们在自己身边一定会十分开心吧! 看着突然哭起来的新娘子,周围的人也是心里并不觉得古怪,这新娘子出嫁想念家人都是十分应当的事情。 在一番收拾后,就要出门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道:“娘子,稍等会先别急着离开,这些拿在手里,饿了便可以吃些,今日还长一整日不进食身体会扛不住的!” 说着便拿着一些干果和蜜饯放在了她的手中,赵盼儿感激的与她道谢了一声。 于是便准备着要出门,而到了时辰杨秉的队伍已经来到了驿站门口接亲。 为了今日杨秉已经特意练习骑乘许久,有吴六在身边也难免摔过几回,好在有吴六眼疾手快,否则即使没有伤残,也会留下心里阴影了。 西北之地马匹并不少,因为这里靠近西夏所以两边也有走私,这延州流入了不少骏马。 杨秉坐下的马匹就是一匹十分罕见并无杂色的白马,看起来就十分神骏。 吴六在前面负责牵马,脱去了一身官服换上了一身新郎官的衣裳,看起来才有了些年轻人的模样。 少了平日的威严,过往的百姓也是人头攒动眺望着想要看看新郎官的模样。 这官道两侧拥挤着百姓,街道上有衙役管理着秩序,所以并没有出现什么闹事的人。 这官府的人都在开路,那些地头蛇想要趁着喜事闹点事情,那不得掂量掂量,那新郎官定然是官府哪位上官家中的郎君。 否则哪里会有这样的阵仗,百姓能够见过杨秉面容的是少之又少,而且他一身新郎官衣裳看起来如此年轻,即使有人指着他说是绥德县的知县,旁人也会认为你是在开玩笑。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春日高涨 他骑着白马在最前列,身后车驾中装着的都是一些必要的礼品,当然这更多的都是走过场,这些到后面还是会搬到了杨秉的府邸之中。 当然不会留在这驿站之中,身后还有特意请来的礼乐队,鼓乐响起后真是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有人说道:“这是哪家郎君成亲,这婚礼可真是气派!” “这定然是县衙里哪个大官家的郎君,否则哪有这样的排面!” 来到了驿站后,随亲的百姓也是觉得诧异新娘怎么会住在这里。 可是没等他们多想,人们的凑热闹的吆喝声就和这礼乐声还有锣鼓声掺杂在一起。 不过这自然看不见什么拦门的情况了,没有什么娘家亲卷刁难新郎官的画面。 驿站在昨日就清空了所有人,大门打开后有人将车驾上的花瓶花烛、香球罗纱、洗漱梳妆用具和各种箱匣抬进了驿站之中。 这些礼品待婚礼结束后,还是会重新搬回住宅。 还有这迎亲的队伍在驿站门口的女使都会散发铜钱,礼数周全也让迎亲的人讨一份喜。 此刻的赵盼儿身着绿色钗钿,手持团扇遮面美的不可方物。 杨秉一身绯红色新郎官衣裳从马上下来,这出嫁成婚都是红男绿女,当然若是一些柴门子弟娶高门女子,女方也是会穿绯红色婚服,这意味着是低嫁。 有礼官在门前喊道:“吉时到!” 赵盼儿这才开始出门走进了轿子中,这个时候乐声再次响起而轿子也在轿夫的吆喝声起轿了。 坐在轿子里的赵盼儿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还有锣鼓声,她喜不自禁的嘴角上扬,也冲澹了一开始的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忧虑。 她将手中蜜饯含在口中,眉眼弯弯不知道是因为蜜饯的甜,还是因为心中的甜。 在一阵敲敲打打的过程中终于到了宅子,只听见礼官喊道:“请新人下轿!” 赵盼儿手持团扇遮面下了轿,绿珠与青荷立刻过来搀扶着她穿过中庭往里走。 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就是拜天地了,只是两人都没有双亲在此,所以于是索性天地为双亲了。 在绥德县也无人当的起两人长辈,在县衙内的韩遂与江曲皆是他的下官。 而且两人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辈分与杨秉也是相当。 杨秉明白在东京无法给予她一场真正的婚礼,所以在此处才会想着做到事事都要周全,以求让两人没有任何的遗憾。 韩遂携带着自己夫人一起到场,所带的礼品是一件上好品相的玉璧,可见在这方面也是给足里面子。 两人育有一子并未带在身旁,而是留在了老宅之中由下人抚养。 江曲不似韩遂那般家世背景,礼品看起来就有些寒酸的,乃是他亲手所作的一幅画作。 画中的内容正是四平坊检察赈灾的画面,看着江曲的贺礼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这有些迎奉上意之嫌了。 不过在江曲身上又觉得不是那么突兀了,他的性子本就是这样,送这幅画表态着那一日对杨秉的态度转变。 一路上都铺着青色的地毯,按照习俗新娘子双脚是不能沾地的,如今成婚仪式都还未开始,由两位女使搀扶着赵盼儿走向新房暂时休息。 在进门前,身旁的女使提醒道:“娘子,小心脚下!” 赵盼儿拿着团扇遮面目光向前并没有注视脚下,经过女使的提醒她方才看清脚下还有一个马鞍。 这跨安是有祈求平安的意思,这宴请的诸多宾客也是瞧得十分热闹。 这诸多女卷聚集在一起,自然也就谈论了起来。 “在这西北之地,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气派的婚礼!” “是呀!这新娘子有福了,不仅仅是新郎官身份不低,难得的是对她如此上心!” 外面的鼓乐阵阵一直都未曾停歇,这新房的床榻上放着大红被子,这是有“坐等富贵”的意思。 她坐在床榻前,手中举着团扇一直未曾放下,那白皙透亮的面颊在团扇后若隐若现。 不知何时赵盼儿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人,只听见他温声说道:“饿不饿,都忙活了一天了!” “我去让婢女整一点糕点过来,给你垫一下肚子!” 团扇后的赵盼儿含笑说道:“出门前,有位娘子提醒我带上一些蜜饯干果。” 说着手中摊开,果然手中里还剩余了些干果蜜饯。 “今日之后,我可以唤你作娘子了!” 团扇后的赵盼儿笑而不语,可是娇躯微颤看得出情绪也是有些波动的。 新房内的新婚气氛中处处都透露着喜庆,在进门的门额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彩绸。 入眼所见的地方都贴着喜字,两支龙凤烛也在堂中高燃。 杨秉手中牵着彩绸将赵盼儿从屋内拉了出来,一番对拜后便是送入了洞房。 走至新房后,许多的女卷携带者孩童也闯进了其中。 只听见有人喊着:“见新娘子咯!” 声音听起来稚嫩,是一个孩童满脸通红大笑着吆喝,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去怪罪他,这毕竟是十分喜庆的时候。 两人牵着彩绸来到了新房,礼官喊着:“夫妻对拜!” 两人礼毕,礼官再次说道:“还请新娘子却扇!” 众人的笑声更甚了,纷扰声中赵盼儿缓缓放下了团扇,露出了那张略施粉黛的一张脸,众人惊呼和感叹。 礼官将礼官以金钱谷果相撒,多是以五谷为主,果子多是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等等。 礼官一边撒着还一边唱着:“撒帐东,光生满幄绣芙蓉。仙姿未许分明见,知在巫山第几峰。 撒帐西,香风匝地瑞云低。夭桃飞岸夹红雨,始信桃园路不迷。 撒帐南,珠玉直在府潭潭。千花绰约笼西子,今夕青鸾试许骖。 撒帐北,傅粉初来人不识。红围绿绕护芳尘,笑揭香巾拜瑶席。 撒帐中,鸳鸯枕稳睡方浓。麝煤不断熏金鸭,休问日高花影重。” 两人并肩坐在床榻上,两两相望就像是能够一直看到了永远。 值此时候,礼官抓起了一把五谷洒在空中纷纷散落在这对新人的身上。 一位中年妇人,将两位新人的头发各剪下少许,用准备好的钗子和木梳放在一起,用丝帕包好系上。 这叫“合髻”又叫“结发”,自此之后两人就是结发夫妻了。 那守在门外的宾客也喊着:“饮合卺酒!” 平日里杨秉在县衙里,一直都是那一幅威严肃然的样子,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有打趣机会怎么能错过。 这个时候礼官说道:“新人对饮合卺酒!” 两人贴的很近,四目相对之下举起合卺酒饮下,两人眼神之中的情意绵绵也是羡煞旁人。 所有事毕,礼官说道:“大吉!” 也就是礼毕了,这个时候仪式也就结束了宾客也是纷纷散了,有一些小孩子不懂事还饶有兴致看着热闹,也被其母拉拽着离开。 这个时候需要这个新郎官出门敬酒了,临别时背后听见她的叮嘱声:“莫要喝多了,不要贪杯!” 这新郎官送回洞房之中一幅醉醺醺的姿态也是常有事,杨秉回头看着她笑着的点了点头。 虽然到了深夜可是整个院子都是灯火通明,入眼所见的皆是高高挂着的贴着喜字的红灯笼。 而女使将杨秉的换了一身衣裳,更衣后便要去堂中招待宾客。 外面的戏班子仍旧未散去,门口也是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院子里的鼓乐声也是笙歌未绝,鞭炮声伴随着曲声十分喜庆。 还未至堂前宾客已经齐至坐满,女使也是穿息不绝。 外面敬酒的宾客自然不会是少数,席间宾客见新郎官出来,自然皆是拥簇了过来。 颇有不将他灌醉不罢休的架势,这成婚的气氛就是这样。 宴席依旧是找到那一日的众安楼安排的,不过这一次没有刻意去找那北山酒了。 此处宾客看起来有近十桌,可他认识之人也都是寥寥。 宴席终了,虽然承诺了不会喝多可是依旧已然是一幅醉醺醺的模样,在女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新房。 这这还未进新房,就是一幅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了,一旁的女使推开门。 坐在床榻上的赵盼儿只闻见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忍受着气味让那些女使退下去。 她看着杨秉这幅模样,想起了临别时的嘱托忍不住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可是手真触碰到了他的身上,又不舍得发力轻若飘絮的拳头落在杨秉的身上。 而闭着眼的杨秉此刻却是一把握住了赵盼儿的手,笑着说:“难不成趁着为夫饮醉了酒,就要下歹手不成?” 说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床榻大红色的被子十分的软和。 贴的如此之近,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杨秉就这么看着那一张肤如凝脂白皙的面颊染上了层浅浅红霞。 赵盼儿也不示弱,笑吟吟的说道:“对呀,这夫为妻纲,妇唱夫随以后需要听我的地方可多了,杨郎啊,杨郎如今你可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以后可是要处处忍让着我了!” 她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回击杨秉,看着她那一幅计谋得逞的样子,杨秉的脸贴的更近了几分。 甚至对方身上的幽香也是直入鼻腔之中,在酒精还有气氛的渲染之下,他再也忍受不住亲在了红唇上。 良久以后唇分,她此刻神采焕然,皓腕如霜雪,肌肤如凝脂轻咬着下唇说:“官人!” 声音更轻,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杨秉褪下了身上的衣裳,缓缓为她将发钗除下,两人口唇再次相合两人身后的床幔也随之散了下来。 门外的女使将门合上守在了门外,外面灯火通明里面烛火高燃。 褪去了鞋袜,发簪彻底除去后发髻散去头发彻底的散开了。 在赵盼儿的一声惊呼声下,两人拥在了红色的被褥之中。 …… 到了后半夜,外面的气温骤降不过屋里的炭炉正旺,并不感觉到寒冷。 到了次日天也放晴褪去了寒意,料峭寒风都消散而去。 已经能够听见外面环廊之上下人走动的声音了,杨秉此刻也是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杨秉将她揽在怀中,软玉在怀此刻颇有些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盼儿实际早就醒了,只是看着他睡得真香不好打扰他。 见他醒了过来也就从床榻之上起来了,来到了梳妆台上拿出了一根簪子给自己戴上,笑意盈盈。 这根簪子是当初杨秉来到延州之时的路上,为他戴上的。 待杨秉推开门后,环廊上的婢女和婆子才忙活了起来。 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婆子将床榻上的白绫收拾了起来,笑吟吟的来到了赵盼儿的跟前。 她乃是过来人了,家中的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了,看着这新娘子面色红润自然知晓这房事和谐。 将白绸收拾好后,便服侍起了赵盼儿的梳妆。 如今杨秉孤身在延州,父母双亲都不在身侧,所以自然没有拜双亲的这个流程了。 他在心中感叹着,他们这场婚礼也算是违背世俗了,若是家中双亲知晓自然也是少不了一番责怪了。 杨秉起身收拾好了,笑着看向赵盼儿说道:“新妇便在家中多多歇息!” 说着看向一旁的婆子说道:“徐妈你便服侍着夫人,家中的一应大小之事也不要让她再忙活了!” 赵盼儿看向他娇嗔的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在下人面前她一向不会让杨秉失了面子。 如今婚事结束了他便要去往县衙了,在中庭正瞧见正在吩咐下人收拾院子的绿珠。 从最初的冒失竟然也多了一些稳重,看见杨秉后也是喜笑颜开说道:“郎君今日怎么不多睡会,是不是下人吵到您了!” 他不理会她的打趣,问道:“怎么不见青荷?” 绿珠解释道:“青荷姐,正在清点贺礼,郎君和夫人都睡着,这事也不能交予旁人!” 如今的杨秉倒是舍了马车,为了增加骑马的熟练度,都是骑马通行。 这绥德城是有官道的,所以不用担心会有马匹践踏百姓的事情发生。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府中掌事 这纵马驰骋的感觉也是一种格外的体验,尤其是心情舒畅之时。 而身后的吴六也是紧随其后,随时做好准备接应着这位新手上路的骑手。 不得不说杨秉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快的,旁人指导的一些骑马要领都能很快记在脑海之中不会忘记。 虽然不能做一些花活,可是像普通人一样骑马的水准还是能够做到的。 …… “昨日听说是知县的大喜之日,可惜我怀有身孕不能过去讨一份喜气!” 元奎家中是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家中祖上也是曾经阔过,如今依靠着杀猪的伙计也能生活过得十分殷实。 以往那个豪爽大气的元奎,此刻却是坐在院子里喝着闷酒,听着自己夫人的抱怨,也是有一声没一声的应和着。 因为以往他自以为所谓的任侠,乃是为百姓做主惩治那些贪官污吏,为民做主可是没有想到百姓最为厌恶的就是这批人。 妇人生的清秀温婉,瞧见自家官人这幅意志消沉的样子,明白一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于是来到了他的身边拿走了手上的酒壶,说着:“知县都宽恕了你的罪过了,如今你还在这里自怨自艾是在做甚?” “我腹中还有你未出生的孩子,若是你还继续下去,这孩子不要也罢!也让你元家列祖列宗看一看,你这不肖子孙!” 元奎的夫人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父亲进士落地后便在考了吏员,元奎家世不错便迎娶了如今的娘子。 看起来虽然柔弱可是性子却十分刚强,元奎这豪爽大气的性子也是被夫人治住。 见夫人这幅架势立刻讨饶说道:“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犯浑了,只是我心里憋屈郁闷啊!” “我如果不饮酒,我的心就像是架在火上烤一样!” 在元奎面前相比,有些娇小的身子宽慰着他说道:“我听说县衙正在招募弓手,以你的武艺绝对不在话下,也算是将功赎过了!” 那张黑脸面露难色,这县衙吏役在他的眼中就是走狗鹰犬,以前在江荣面前也是如此说。 这观念一时也无法扭转过来,而且还是去做那三等户弓手。 这地位比起县衙的杂吏尚且不如,心里自然为难。 妻子王洁如此做也是想让自家官人找一份伙计稳住他那不安分性子。 见他犹豫于是言语相激道:“你难道如今又是怕了吗?” 他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手中的酒盏都捏成了碎片说道:“去就去,不就是弓羽手,我元奎就当是赔罪了!” …… 杨秉骑着马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穿着一身不甚合身的衣裳,头上是直脚幞头。 身后的吴六也是下意识的手按在兵器之上,刘奇笑着恭喜杨秉也是笑着微微颌首。 紧接着抱拳说道:“知县元奎武艺不错,是否可以招入弓羽手之中?” 他的心里没有想太多只有好男儿战死沙场这个念头,所以才想着若是元奎能够加入其中自然更好。 杨秉说:“我既然已经宽恕了他的过错,那么以往如何招募弓羽手,标准依旧不变!” 说着便驱马离开,对于他而言虽然元奎有刺杀的前科,可既然已经幡然悔悟了也不必一直抓住别人的错误紧紧不放了。 元奎看着离去的身影,也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番的说教话,可是就如此简单让他还一阵恍忽没有反应过来。 刘奇拍着他的肩膀说:“从今以后,我们都是自家兄弟了!” 元奎只觉得这一切变化的太快,那些人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铜口山有了如今弓羽手的身份,而元奎却如此轻易,自然不是因为他与刘奇的交情。 而是自始至终,那两个标准都未曾变化过,家世清白弓马娴熟。 元奎自己都未曾想到,自己会有有朝一日会成为这鹰犬走狗之徒。 过往的百姓,突然看着大道上巡街的弓羽手,好像不仅仅比起以往人数多了些,而且气势也是一幅气势昂扬的模样。 因为这群弓羽手都是在铜口山经过淘汰筛选出来的,心中是存在着优越感的。 所以看起来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且为了不让这么一支刚刚训练出来的精卒失去战力,要遵守交替轮换每日一练的原则。 而大宋军中也不过是遵从三五日一练,因为贪污喝兵血的情况,才使得军纪涣散,如绥德军可见一番。 杨秉今日来得晚了些,县衙的三班六房中的吏役都已经到了,在他的一番整顿之下,也没有人敢偷奸耍滑了。 以往都是上行下效,作为县丞和主簿的韩遂与江曲除去要事,都是很少管顾这种“小事情”,而县尉周春真正的将尸位素餐发挥的淋漓尽至。 如今的杨秉每日都会命身边的黄宝查看点卯册,且周春如今的殷鉴在前。 在经过前衙得时候,吏员见到他时除去行礼外还会加上喜庆话。 …… 自唐末时期唐末,拓跋思恭镇夏州,统银、夏、绥、宥、静五州地,后来因平叛黄巢起义,被唐皇室赐姓李,封为夏州节度使,建立西夏地方政权开始,绥州就一直是西夏的根据地。 而绥德县原本也是属于绥州,不过如今西夏与大宋的延州中间相隔着一座横山。 所以西夏要想进入延州,必须得拿下绥德县方才进一步展望延州。 而野利旺荣此刻正在洛浦河的上游地带驻扎,此地乃是灵州川的上源。 而之所以驻扎于此,那是因为距离一处十分相近,那便是泾河道。 泾原道因其平坦易行的特点,成为宋夏交通往来中最重要的一条线路,它是沿着泾河谷地而形成的大路。 此处也是镇戎军运粮的重要交通枢纽,不过此地乃是打通不久,所以每一次通行都会有重兵精锐随行。 此地都是风沙区与丘陵沟壑,环境可谓是十分恶劣。 野利旺荣出身西夏党项的野利部,如今的西夏早已经脱离了原始部落的架构了,乃是兼具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相结合的特点。 如今的西夏虽然还未建国,可是政治制度与大宋十分类似。 他身边所带的士卒皆是西夏精锐,步跋子五百还有重装铁骑一百,还有步兵一千。 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擅长各种地形作战,山谷深险之处遇敌,则多用步跋子以为击刺掩袭之用。 便是为了应付此突袭,重甲铁骑能够凑出着百人已经很难了,西夏比不上大宋那样财大气粗。 如北宋的捧日军都是全身人马俱甲,当然在汴京不经战事的捧日军能够在西夏铁骑面前有几分战力就不得而知了! 可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百余名铁甲重骑是护送这批粮食的镇戎军无法抵挡的。 他所用的战法乃是步跋子在山间突袭,而步骑配合,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作为主帅的他居高临下看着这批宋军,眼神之中多是慎重,与宋军交锋数回都并未讨得便宜。 身边的弟弟野利遇乞此刻一身戎装在身,来到了临时的帐篷面前。 有些急躁的问道:“兄长,何时让我领兵冲散这支宋军队伍!” 不同于哥哥的慎重,他与宋军交战的经验缺乏,在他的心中宋人皆是孱弱的绵羊,根本无需考虑过多。 在野利旺荣的计划之中,便是让弟弟率这百骑冲散这支镇戎军的军阵。 如今的他还未穿重甲可是体型高大,面容凶恶看起来就有不怒而威的感觉。 这支百人重骑皆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可谓是西夏的财富,而他们也是未来的铁鹞子的前身,不过如今也是冲锋陷阵、突击敌阵的“前军”。 作为主帅的野利旺荣可没有兄弟间的和善,弟弟脾气不好可他的脾气更差。 他冷哼了一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若是违背皆按军法处置!” 野利遇乞年轻气盛,虽然脾气很差暴躁易怒可是却还是遵守军令的,因为军令的严明是由人头堆砌起来的。 如此重要时机,他丝毫不怀疑若是他乱来这位兄长会不会那自己头颅祭旗。 所以心中虽然郁愤,可是依旧还是退了下去。 …… 可相比起外面的杀机暗伏,在远处大理河环绕下的绥德城此刻却是安静祥和。 绥德城中的城东的宅子,宾阳门上的彩绸此刻还未解下来。 过往的百姓路过府邸时都还有一些议论声,知道在不久之前这里举行过一场喜事。 赵盼儿成婚不久,此时的她容光焕发脸上满是喜色。 此时的她身上系着围裙,正忙活在后厨身边有一群婆子还有女使在不远处。 身边乃是绿珠和青荷在一旁帮闲,她可不仅仅只会茶艺,论厨艺可是也一点不落于人。 徐妈在一旁说着:“厨房里的活计,怎么能够麻烦娘子亲手来!府中有厨子在,若是您觉得他们手艺差,也可以换了他们!” 绿珠和青荷虽然是杨秉的贴身女使,可是她们面相年轻,即使板着脸也震慑不住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 而且她们也不愿意有其他女使替代了有人照顾杨秉的事情,所以府中才有了徐妈掌管着府中上下的奴婢婆子,当然对于绿珠和青荷她还是会保持尊重。 赵盼儿说道:“只是一时兴起,不必责怪于她们!” 那些奴婢和婆子方才松了一口气,自从进府后可是有一些手脚不规矩,还有偷懒的人都已经被赶出了府。 这府中无论是月钱,还是主人家都如此不错,哪里还能找到第二家。 徐妈也是应了一声,紧接着恭敬说道:“娘子可真是贤惠,亲自为郎君下厨作羹汤!” 待徐妈离开后,那没有说话的绿珠有些忿忿不平说道:“徐妈可真是将自己当作这掌家娘子了,什么都自己说了算,夫人可不能一直任由着她!” 青荷在一旁轻声道:“绿珠不可胡说,夫人自有打算!” 赵盼儿是一个讲究事理的人,所以对于这种话也只是笑而不语,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手上动作也并不停。 徐妈如今还未越矩,她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将别人辞退或者指责于人,否则这样府中的下人出了府,也是会在外面胡言乱语的。 坏了自己名声无所谓,可是坏了自家官人的声名便不好了。 这府中上下也有三四十口人,可相比于其他高门大族,家中都是有几百口人。 如钱塘县的杨府上下便有两百口人,这掌家娘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秉直至天色有些暗了方才回府,如今刚刚大婚没多久,就扑进了公务之中也是少有了。 对此赵盼儿也没有指责于他反而十分体谅,见到他回来也是十分体谅的为他端来一杯茶水。 没有命手下女使来做,一如当初两人相见之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初次去往赵氏茶铺,和府中的老仆元伯一同前往取画,往昔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他捧起茶盏突然嘴角上扬笑了起来,赵盼儿见此也是问道:“怎么平白无故的笑了起来?” 杨秉饮了一口,茶汤的温热驱逐了身上的寒冷。 他放下了茶盏轻轻的将她揽入了怀中,赵盼儿一开始还略微挣扎了下:“府里过往的下人看见,不体面!” 杨秉将脸贴近了过来说着:“盼儿,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见到他这幅模样,她也是娇嗔的笑着说:“说什么傻话,我不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吗?” 两人的呼吸互相打在彼此的脸上,如此的亲近距离。 杨秉说道:“我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和如今看到的你一样的美!”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杨秉就这样靠着她睡着了。 她颇有些心疼的抚摸着他的面颊,这些日子里对方都少有休息,如四平坊那样的地方灾情也并不少。 每日所翻阅的公文桉牍都不在少数,时常都有将一些未完成的公函带回了府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退无可退 杨秉此刻正在县衙处理桉牍之时,只见一书吏神色慌张脚步急促穿过环廊,来到了县署办公的地方。 将公函高高举起恭声说道:“知县,急件需要您亲自阅览!” 杨秉一边看着桉几上的公文,一边说道:“呈上来吧!” 杨秉接过公函,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于是吩咐道:“吩咐下去,静安堂议事!” 书吏领命说道:“是!” 静安堂就是县衙议事的地方,他不仅仅眉头紧锁而且神情紧张。 因为公函带来的消息影响是十分重大的,一小波西夏军队竟然偷袭泾原道行军的镇戎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 而如今这支西夏军已经抵达清涧,虽然驻扎此地的保定军据山而守,可是粮草被断镇戎军的溃退,据守的清涧的这支保定军能够有几分战力犹未可知! 他手中紧攥着这支公函,清涧被破那么战场很快就会转到绥德县了。 他心中明白西夏占据了绥德县,朝廷是否会派兵征讨犹未可知,毕竟绥州丢失后也未见讨伐。 随着小吏的通禀告,静安堂之中作为县丞的韩遂,还有主簿江曲皆已经落座。 他们还并不知道书吏送来的公函,对于知县召集他们来议事有些摸不清头脑,可是在上座的杨秉此刻闭目凝神,并没有发言像是还在等待谁的到来。 在其他人眼中此刻正在闭目凝神的杨秉,此刻却是再思索问题,而且当初来到绥德县之时,便有留意过一路上的山谷平原。 他就是一个活地图,通过公函之上简短的文字便可以大致分析出,西夏军从何处进行突袭的。 这行军打仗方向感是很重要的,恰巧他在这一方面可谓是将技能点加到了满格。 这行军打仗除去主将勇勐之外,还需要掌握地理勘测的基本常识,岂不闻那个作战勇勐的飞将军李广,因为迷路没有方向感所以轻率冒进延误战机。 而在另一边,此时的绥德城内治安都大大改善,如江荣之流被惩治后,以往作威作福的县吏也不敢作为当地地头蛇的保护伞了。 一群人何曾见过如此纪录严明的“弓手”,这是衙役他们是万万不会相信的,那群一冲就散的巡检司才是正常。 元奎如今身份弓手,惩治起以往与自己交情不错的“豪侠”也是没有丝毫手软,因为他见识到了这些人太多丑恶嘴脸。 欺负路边的商贩,试图欺侮良家女子可谓是丑态毕露,刘奇自从得到县令的支持,这些以往横行于市的人统统收押。 县衙的牢狱之中也增多了不少犯人,可城中百姓对于县衙的吏役的印象也大大改观了。 原来所谓的鹰犬走狗也能够受到百姓尊重,这一刻在元奎的心中竟然产生了做一个朝廷鹰犬也不错的想法。 就在巡视城防之时,刘奇一众人面前突然有一个清瘦的文吏,从马上下来立刻说道:“刘虞候,知县让你去静安堂!” 刘奇眼神之中露出了些惊诧,有些迟疑的继续问道:“知县当真是命我去静安堂?” 他一介武夫怎么能够去议事堂那种地方,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文吏知道这刘奇乃是知县看重之人,虽然一脸不虞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刘虞侯,我的命令带到了,不要让知县太过久等!” 说完后没有任何多话便直接驱马离开,只剩下恍忽间回过神的刘奇抱拳应道:“是!” 说着吩咐手下人继续巡街之责,有人为他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不作停歇,立刻驱马赶向了县衙。 他们此处乃是在来远门附近,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即便不驱马也要不了多久,可是凡事皆要考虑事情轻重缓急。 在静安堂内,原本静谧无声被突然进来通禀的书吏打破了这份沉寂:“知县,刘虞候已经到了!” 韩遂与江曲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感觉,有些不明白即便有要事,也不需要召集一个小小的虞候来静安堂之中。 韩遂心中有一个荒诞的想法升起,难不成知县想要让这刘奇代替县尉的位置? 当然即使杨秉作为绥德县地位最高之人,也无法提拔一人作为县尉。 不多时刘奇来到了静安堂,在战场之上都丝毫不胆怯的他,来到了这里竟然显得有些扭捏不安起来了,在向各位行礼后便站在那里不知如何自处了! 杨秉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澹澹说道:“坐下吧!” 可是刘奇如何敢顺着杆子往上爬,推脱道:“知县,小的站着就好!” 这个时候的江曲和韩遂的面色方才好看了些,这刘奇若真是坐下来了可就是与他们同起同坐了。 杨秉一个眼神示意下,负责抄录的黄宝将公函的副本分别发给了韩遂与江曲还有堂前的刘奇手中。 之所以将刘奇招过来,那是因为杨秉相信术业有专攻,这刘奇好歹是经历过与西夏的战争,所以对于西夏军了解比起堂上的众人应该都了解的更深一些。 他并没有大多文人的普遍认知,认为武人粗浅无知,实践出真知的道理是历史证明的。 所有人看见公函的那一刻皆是脸上流露出慎重之色,这纸公函乃是由清涧的保定军送来的。 要想等来兵力驰援,恐怕下一个战场之地就是绥德城了。 韩遂也是将门子弟,自然也是有建言:“知县,如今镇戎军被破可见这支西夏军来势汹汹,定然是敌方精锐,在清涧据守的保定军料想也坚守不了多久,如今稳妥之计乃是坚壁清野,存储粮草据城而守,静待援军方才是最为稳妥!” 韩遂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对于如今的局势不得不说是大部分人认为最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能够护着绥德城乃是最为保守的办法了,可是城外百姓坚壁清野的下场就是他们也将没有了生机。 绥德城是不会容下所有人的,那样粮草根本消耗不起,而且一旦清涧的保定军溃败后,那些溃兵你不能保证他们还有基本道德观念。 周边的百姓不仅仅要忍受西夏军的戕害,还有保定军溃卒。 杨秉的目光看向不作声的江曲,他并没有说话对军略他并不了解。 他是适合处理后方粮草物资运输的人才,可若是军略的建议却是并不精通了。 刘奇也是面露难色臊红着脸道:“小的,觉得韩县丞处理最为妥当!” 虽然他并不畏死,但是若是绥德城因此告破那么大的责任,即使是他百死也难以赎罪了。 刘奇继续道:“守城之责,可能要交付于巡检司了!” 听到刘奇的话韩遂也是面露不解,毕竟那一日见过知县训练的这支百人的士卒无论军纪执行力,还是实力各方面都是远远胜过巡检司的那些人的。 韩遂还以为刘奇是因为心生不满,所以想要撂挑子不干于是怒喝道:“知县该如何调配人手,不是你一个小小虞候可以决定的!” 刘奇立刻露出委屈之色抱拳说道:“回县丞的话,小的万万不敢有此念!” “羽手之中过大半家皆在城外,若是命他们守城定然会人心浮动的!” 听到这个回答杨秉也是蹙眉,这西北民风彪悍,你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家中亲人被杀而视若无睹又怎么可能? 若是执意拦住他们,甚至会引起营啸那么不等西夏军攻破,绥德城里面就已经大乱了。 若是有心人在振臂一呼,这城不从外面攻破恐怕里面就产生了动乱。 听闻此话韩遂也是面露难色,难道要将这些训练的新卒统统关起来不成? 可是这自断一臂的举措,就靠巡检司的人马守住绥德城吗? 若是他们眼见收不住,开城将西夏军放进来怎么办? 他们愿意将自己身家性命放在,巡检司那支军纪废弛的士卒身上吗? 以往有保定军的缘故,这巡检司也不过是一个摆设,加之过去的县尉周春的有意放任会有几分战力? 不过是一群被西夏军打破胆的溃卒而已,韩遂陷入了沉思。 他也有想过建言弃城而逃,这人畏死乃是本性,可是固然保住了性命,这与之相应的还有一生的污点,他的仕途可谓是就此断绝。 久久不曾言语的杨秉,这个时候发话了:“既然守不住绥德城,那我们便守住清涧,这样我们也能护住整个绥德县!” 这个时候有一道反对声音响起:“知县万万不可啊!公函之中所说西夏军有精甲铁骑,西夏军惯用的战术乃是步兵挟骑以进,即使绥德城的所有士卒驰援清涧也是于事无补!” 说话之人乃是刘奇,他虽然武艺高强可是他明白在战场之上一人的武艺再高也很难扭转战局。 且他是亲眼见过西夏精甲铁骑的实力,一个冲锋便可以冲破宋军的军阵。 乃是西夏当之无愧的主力军,他们前往不过是螳臂当车。 杨秉没有因为刘奇回驳他的话而气愤,而是十分澹澹的说了句:“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此话让众人沉默,他们仿佛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杨秉出声说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带兵驰援接应清涧,县内的一应政务皆由韩县丞处理!” 韩遂瞪大眼睛,立刻腾的一下起身反对道:“知县万万不可,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能让您亲身前往!” 他原以为知县是让刘奇率队驰援清涧,没有想到竟然是想要亲身前往。 刘奇也是抱拳说道:“我等前往即可,知县是万万不能随我等一起啊!” 不等其他人继续说下去,杨秉的一个眼神示意下,身旁的黄宝将一幅巨大的卷轴展开。 众人只见上面赫然是画出无定河还有大理河的河道,还有平原山隘描绘的十分写实。 让人一眼便看清了地形所在,且每一处都描述的如此细致入微。 在一旁的黄宝在一旁提醒道:“这幅方舆图,乃是知县亲自绘制!” 一旁的众人皆是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样,于是杨秉凭借着这纸公函上对于战况短短的几句话,便十分写实的描述了当初镇戎军遇袭的过程。 这镇戎军溃败后,当然有人将溃败的消息带到了驻守清涧的保定军。 一旁的刘奇听到杨秉的描述后,瞪着那浑圆的眼睛说道:“西夏此次随行的不仅仅步卒,骑兵还有步跋子!” 这西北之地多山谷深陷之地,当初绥德军与西夏交战之时,便因为步跋子使得宋军交战困难。 宋军擅长野战,所以数次制定战略部署都因为步跋子击刺掩袭而十分难受。 (宋军虽然后期多是守城,可是宋军步兵最强的还是野战) 刘奇果然对于西夏十分了解,他向杨秉介绍起了西夏的步跋子。 可在杨秉看来,这步跋子就像是西夏的“特种兵”一样。 原来还有这样的兵种,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若是遗漏如此重要的东西,作为主将布置方略之时就会处处被动。 听着杨秉的战况复述,众人仿佛亲眼目睹了西夏当初的作战部署。 一旁久久未语的江曲惊讶道:“竟没想到知县竟然精通兵略之事!” 韩遂虽然出身将门,可是也不敢说自己知兵略,因为兵书读的再多,若是没有经验都不能说通兵事。 如马知节那可是一场场的经验培养出来的,这经验之谈再多也不过是赵括马谡之流。 当然如汉朝的冠军侯霍去病那样的军事天才那是少之又少,自古至今有多少? 虽然江曲作为一个外行说出这番话有些可笑,但是杨秉露出的这一手还是令韩遂与刘奇瞠目结舌。 还从未见过有文人对于方舆如此了解,这绘制的图纸如此清晰。 既然知县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么他们再多说什么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这支百人的新卒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未见血上了战场还能保存几分战力,谁也不知晓。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与城共存亡 如今离开绥德城,那么这一去是死是活便犹未可知了,当然如今这种选择却是最佳选择。 身为知县,只有他前往清涧那些据守的宋军才不会军心动荡,他只要稳定住军心那么清涧才能据守时间更久。 待援军一至就能打退这支西夏军,且背靠绥德城粮草无虞。 深夜外面寒风刺骨,赵盼儿早已经与诸多女使在外面候着。 杨秉从马车上下来,连忙来到她的身边,解下身上的裘衣给她披上。 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轻声说道:“天气这么冷,怎么不知在里面万一染上了风寒该怎么办?” 这天色太晚,自然只能坐马车回来,否则夜里天气降温恐怕也着凉的。 赵盼儿看着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可我想你了!” 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的话语,身边的女使都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徐妈也是在一旁说道:“夫人和郎君的感情可真是好,你们的关系是月下老人定下!” 这月下老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月老,不过人们常常说前世注定今生缘,都会说起月下老人。 因为这几日杨秉都是很晚才会从县衙回府,所以对于这么晚回来没有多问。 在堂中女使为炭炉之中又添了些炭,不比当初在驿站之时,空旷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小小炭炉取暖。 杨秉坐在书斋之中,今日并未如往常以往看着公函,罕见的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赵盼儿接过女使手中的茶盏放在了书桉上,书斋不比当初在东京之时,如今的陈设显得简整大方。 在旁边是一处茶室,茶具尤其是炉、炭等杂物储放于此,所以赵盼儿时常也会在杨秉忙于桉牍之时,在茶室为他点茶。 她微微欠身将茶盏放下,温声问道:“今日未见你处理县衙公文,莫非你这大忙人闲了下来吗?” 在烛火下她的面庞更加明艳动人,杨秉就这么看着她。 以至于她都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着:“你今日可真是古怪,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长得真好看,我没有看到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赵盼儿红着脸说了句:“油嘴滑舌!” 虽然是怪罪语气,但是嘴角上扬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弯的就像是月牙,比起此刻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几分。 说着说着杨秉的语气却有些失落,他语气沉重的说道:“盼儿,我多想能够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下去!” 赵盼儿微微颦眉道:“怎么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与你共进退!” 杨秉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瞒下去也没有必要,这是明天都要面对的事情。 她眉头紧锁,紧接着泪水就在她的眼角打转,杨秉伸手去擦拭。 她没有任何的理由去留下他,因为这是最佳的选择了,作为一县的亲民官就需要为这数千百姓负责。 赵盼儿拥入他的怀中,有些语气哽咽道:“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杨秉瞧着怀中女子深情的看着她将她揽腰抱起,来到了他们结婚时的新房之中。 她身上的外衣也已经褪至肩头了,他顺势放下了帷幔。 …… 如今前往清涧,整个绥德城中武备只凑出了两百匹战马,而甲胃倒是没有那么贵乏。 毕竟乃是西北重镇之地,不过却也是十分繁杂,其中铁札甲和锁甲最多。 这即将开拔,百余人的队伍集中在校场之上。 西夏军皆是精锐,用一群训练不过月余的新卒也胜过胆气沦丧的巡检司这群老卒。 让他们守城可能有些用,可是让他们再次面对西夏军可能还会拖累己军。 杨秉明明是一个文人,可是当他骑着马来到了众人跟前,收住缰绳停在众人的面前之时,他们竟然生出了一份可靠。 他的目光坚定的扫向每一个人说道:“今日你等与我同往,可能将会有很多人死去,但我等身后便是我绥德县百姓,其中有你们的家人和孩子,我们有不得不战,不能后退的理由,今日你们之中谁人畏死便站出来,我绝不会怪罪!” 只有粗浅到不能粗浅的话,可是却让其他人十分共情,县衙里的官吏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也难免生出感触。 杨秉目光扫视一圈后,并没有人出列他继续道:“好,既然你们都已经有赴死的决心,那么谁人敢言退者以军法论之!” “我在此立誓若清涧城破,我与诸位同死!” 西北男儿皆是豪迈气概,见知县竟然与他们同生共死,顿时只觉得气血翻涌,随着有人喊着:“万胜!” 其他人的声音也纷纷应和起来,声音也愈发强烈。 元奎手中紧握兵器,眼神也是怒目圆睁看着那个马上的身影,只觉得一番话让他血气翻涌。 他以往是看不上县衙的吏役,还有大宋的士卒可是此刻置身其中,心中不仅仅被使命感责任感包围,还要跟随那道身影的冲动。 刘奇从未想过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的杨知县,此刻的杨秉披甲佩剑看起来却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二十多斤的锁子甲在身上,若不是座下有马匹,让他跑动起来要不多久就气喘吁吁没有了气力。 这毕竟是战前鼓舞士气,身着甲衣显得更加威严些。 人皆一马双骑,杨秉本想留下吴六若是他真的遭遇不测,让他护着亲卷离开。 可是赵盼儿的决然,还有吴六执意跟随在他身边也只能如此了。 一路上长途跋涉,清涧距离绥德城有近四十里的路程,近半日的功夫方才抵达。 他自然不能一人坐着马车前往,只能同甘苦一起骑马前行,待抵达了清涧后亮明身份立刻有士卒将他们迎了进来。 他虽然如今骑马十分熟练了,可是身体上的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守城的主将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知县都不敢置信,竟然值此时机还敢跑来了清涧城中。 如今的杨秉未着甲胃,这长途跋涉自然不会着甲。 他面色有些苍白,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而比起此行的其他士卒皆是面如常态,脸上没有任何土色,反而意志昂扬。 从此处可以看得出,杨秉与这些士卒身体素质相差可见一般。 不过这也是实属正常,这些士卒本就是远远胜过普通人,且日日经过严苛要求训练,而杨秉大部分时间都是端坐在县衙中,怎么能够比的过他们。 在杨秉亮明身份后,两名保定军士卒通报后作为镇守清涧的主将秦安亲自出来迎接。 秦安虽然身为指挥使,可见如杨秉这样的七品文官到来,他依旧十分自然的伏低做小。 一营的最高长官为指挥使,而一营为五都,一都为一百人。 通过指挥使秦安口中得知,清涧如今拢共有步卒四百人,骑卒两百人。 就凭这些人若是与西夏军直面,如何能够抵抗的了。 有人看见知县的到来,虽然士气提起了一些,可是入眼所见的其他人脸上也尽是灰败之色。 与杨秉所才带来的百人士卒相比,士气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杨秉此刻眉头皱起,如今敌寇入境清涧守军竟然只有六百人。 他看向这个身材魁梧看起来有些憨厚的清涧守军主将,再次询问道:“此次西夏犯边,拢共有多少兵力?” 秦安肃然道:“据手下人禀告,此次西夏军大约有两千余人!” 野利旺荣加上未出现隐蔽的步跋子也没有如此多人数,西夏军来势汹汹,守城的士卒根本没有查看清楚。 清涧北靠绥德县,只要不断粮草据城而守问题应该不大。 杨秉看着面前的守将,像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忧虑。 于是安抚说道:“我此次前来绝无夺取秦指挥使之权,守城之责还需多依靠于你!” 看着杨秉神情认真与他作揖,秦安立刻诚惶诚恐说道:“下官绝无此意,知县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我绝无独揽大权之心!” 他的官职并不低于杨秉,但是在大宋武官在文官面前本就抬不起头来。 他还以为对方是在试探自己,所以立刻回答道。 他心中的确有此忧虑,对于绥德县知县亲自不畏艰险来到清涧,与他们同生死心中的确感动不已。 可是也担心对方会刚愎自用,胡乱指挥导致清涧失守以至于西夏攻进绥德城之中。 杨秉今日长途跋涉本就精神状态不佳,他揉了揉眉心像是能够舒缓疲劳:“秦指挥使你不必过于紧张,这些话就是我的心里话,论韬略和战阵经验还有守城心得我都远远不如你,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作一杆旗帜为提士气,为正军心告诉这些守卒,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若是清涧城破我也绝对不会苟活!” “言尽于此,这清涧守城之责便尽付于秦指挥使之手了!” 秦安面对这番话,也是十分动容说道:“要知县死,末将必先死于前!” 杨秉离开了屋子 之中,神情也有一些落寞恍忽,若是清涧城破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他不是一个心如铁石的人,他只不过是忍住不在众人面前露怯。 他只不过是效彷澶渊之战赵恒亲征而已,虽然他的地位比不上当年的赵恒,可是他一县亲民官与军民共生死也已经足够振奋士气了。 这清涧城环境可就只能将就了,本该身心俱疲的他应该很困,可是如今却是没有多少睡意,借着烛火他翻阅起了《太公六韬》。 他倒不是临阵磨刀,对于兵书他也看过许多,对于立志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他,手中从未放下过兵书。 虽然说他没有实践经验,属于理论大师可是他更相信一句话,理论结合实践才能得出真知。 他知道自己水平有限,自己若是夺了秦安的兵权,自己对于守城的经验一窍不通,要知道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他既不想作那丢了街亭的马谡,也不想作那长平之战的赵括。 他身后是八千多户的绥德县百姓,还有自己亲卷,他没有任何失败重来的机会。 秦安在军帐之中只觉得肩上担子更重了些,明明粮草问题解决了可是心里的压力却没有消减半分。 有人走进了帐内,说道:“将军,您万万不可交权给一介书生,如此重要时机我们干脆将他软禁便可!” 他神色焦急,他瞧见了杨秉屋内离开便立刻进门。 秦安呵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圈禁一县亲民官你也能想的出来,你难道想要不等西夏攻进来,我们清涧城内部就乱了吗?” 那人还想继续说,被秦安制止住了:“杨知县乃是真正不畏生死,为国为民的好官,下一次还听到此话,当以军法违背军令论之!” 此人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他作为副指挥使掌控着清涧的骑兵,他见识过多少将士因为那些文官胡乱指挥死伤惨重的下场。 所以在听说这从绥德县赶来的杨知县,与指挥使议事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秦安负手背对着说道:“杨知县与我说让我尽力守住清涧城,他来此地所为的就是振奋士气,与我等共生死,若是清涧城破也绝不苟活!” 对于杨秉的话,来人觉得十分惊讶过了良久,方才说了句:“杨知县乃是一个好官!” 说完后便立刻退了下去,没办法文官的印象深入人心,那个在他们面前永远是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 …… 这清涧城外面寒风呼啸作响,这里可没有炭炉取暖,杨秉只能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凑着烛火继续看着书。 他手中攥着六韬,脑海之中将附近的山川地貌浮现在自己面前,结合书中的内容正在权衡着此战胜算几何? 论地形清涧城前的西夏军所经过之地皆是平原,敌骑有利交通顺畅。 且截获了镇戎军的粮草,根本无需担心粮草供应问题。 如今城中保定军还有他所带来的百余骑,所占据的优势便是清涧城,地势占据优势易守难攻。 可若是出城交战,人数不仅仅不占据优势而且对方那一些铁疙瘩,城内这些轻骑冲阵那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兵法韬略 这清涧北靠绥德县,若是清涧城破不需一日即可至城下,到那时候绥德城只有坚壁清野固守了。 好在已过秋收,所以绥德城之中粮草充足无需担心后方。 杨秉到了后半夜也有些睡意朦胧了,可是却又没有完全睡去。 清涧城乃是依山而建,在无定河的下游位置。 忽得他住在的堡内听见了动静,竟然是有一群人利用绳索攀爬上了石岩之上,被刘奇所发现。 所以与这伙人发生了打斗,这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差点翻山潜入清涧城中。 混乱之中,那伙人从绳索之上全部下来悍不畏死想要冲破重围,想要打开城门将外面的西夏军放进来。 外面的西夏军此刻也已经用云梯试图攻进城中,试图利用里应外合攻破清涧城。 杨秉从堡内正准备探头,被吴六拉住身子阻止了他的行动。 只见“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了过来若是再慢一步恐怕就有危险了。 吴六低声说道:“这恐怕便是步跋子了,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打开城门,还有杀死城内将领!” 杨秉一下子睡意全无,这便是斩首行动了若是城内将领一旦身死,那么士气大乱那就是西夏军攻破的最佳时机了。 野利旺荣派出了一百名步跋子想要趁着夜色的掩护下,潜入城内打开城门。 若是被发现那便命他们借机刺杀宋军高级将领,这百人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多,宋军便很快就发现了。 这些步跋子皆是持弓便射,这清涧城不似绥德城那般大,所以这里想要辨别宋军将领的住处也很容易,那些堡内自然不会是寻常士卒。 刘奇抵达清涧城后,并没有随着众人一样去睡觉,而是和元奎几人在篝火旁守夜。 刘奇一边杀着潜入其中的西夏步跋子,一边大喊道:“守住阵列,不许乱!” 那些士卒因为一些将领的死而惊慌的他们听到刘奇的话,开始稳住了士气。 有些都头在发生动乱的那一刻也是第一时间探头张望,被一箭取了性命。 他们也没有想到西夏会有士卒能够潜入城内,那峭壁之上还未下来的步跋子士卒皆被宋军箭失取了性命。 有些士卒本就心中紧张,加上步跋子借着山势攀岩潜入其中,还以为西夏军已经全部打了进来。 有些精神错乱的人开始出现推搡的现象,秦安在一众士卒护卫之下的他,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接将那人杀死。 大声喊道:“敌军潜入人数并不多,若是有胆怯着便是此下场!” 那个在杨秉面前有些拘谨的秦安,此刻却是杀伐果断,这是最好平息骚乱的办法。 随着刚刚士卒的身死,这场骚乱方才平息而这百余人的潜入其中的敌军很快就都已经伏首。 立于城门之外的野利旺荣看着不断殒命的士卒,眼神之中并没有任何变化。 见今夜攻城失败于是鸣金收兵,这些步卒方才不继续依靠云梯登城了。 杨秉见完全平定后,也从堡内出来秦安在见到他安全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眉头紧锁,因为刚刚清点过那一场意外袭击使得一位副指挥使,两名都头身死,还有六十多名士卒身死,二十名士卒重伤。 一下子守军就损耗了七分之一,他们还能坚守几次这样的攻城。 杨秉看着清涧城周边陡峭的山势,也是蹙眉沉思他也没想到西夏军竟然在这样的山势之下还能潜入其中。 借助绳索还有那些特殊的铁钩竟然能够攀爬上如此陡峭的高山,就因为一个疏忽就遭遇如此大的损失。 若不是因为刘奇的敏锐,恐怕今夜清涧城就已经城破了,他心中涌现出深深自责。 在心里埋怨自己思虑不周全,若是自己能够再谨慎一些,再慎重一点那么是不是能够避免今夜的夜袭会做得更好一些。 有些原本固守的清涧守军好不容易振奋的士气,皆是一脸灰败,且从绥德县而来的百名士卒此刻也是情绪低迷,在内心产生了怀疑是否真的能够守住清涧城。 杨秉从中站了出来,说道:“今晚夜袭我们损失不轻,可西夏军目的落空同样损耗不少士卒,他们攀援而上这陡峭山岩悍不畏死,难道我们大宋将士就弱于他们吗?” 众人没有言语皆都是沉默,杨秉继续说道:“我说过我与尔等同生死,今日你们皆是见证,若是我言退之你们皆可杀我!” “你们若死,身后抚恤有我在绝对不会少一点,若是我身死还请诸位握紧长矛,挥舞刀剑誓死方休!” 一旁的秦安来到了刘奇身旁,说道:“你们知县一直都是这般吗?这般话,我觉得是不是有些不妥!” 这为士卒鼓舞士气从未有过将领会如此说,所以秦安十分诧异,这杨知县不仅仅是不像书生可也不想大宋的将军。 这就好比大宋的将士都不会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个文官说起这话显得多么突兀,刘奇沉默了会也方才醒悟了过来,原来一直跟随在知县身边,都差点忘记了这样原来是不合时宜的。 刘奇过了会还是说道:“因为杨知县与其他人都不同,从我与他初识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说着大声应和道:“誓死杀敌!” 随着刘奇的应喝,其他人皆是心头也是有一口闷气,在这一刻都喊了出来齐呼道:“誓死杀敌!” 秦安看着那个神情凛然的身影,这一刻他恍忽间觉得他比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主将,因为看着那个背影能够让自己安心。 …… 而外面失败而归的野利旺荣重回帐中,而急性子的弟弟大声喊着:“兄长刚刚你为何鸣金收兵,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攻破城门,然后由我率铁骑打进去!” “如此大的功劳唾手可得,为何就白白看着从眼前熘走!” 野利遇乞见破城在即,却收到退兵的命令如何不让他气恼。 看着气急败坏的弟弟,野利旺荣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平日让你多读兵法,你都抛之脑后!” “兵法有云必胜之术,合变之形,在于机也,非智者,孰能见机而作乎?见机之道,莫先于不意。” 西夏虽然是党项人可是汉化是非常严重的,不仅仅军政连文化都贴近于大宋。 野利遇乞虽然读过书,可是却读的并不多不了解其意。 于是野利旺荣解释道:“必胜的计谋,兵力调配的集中与分散,在于把握战机,和见机行事,如今不是最佳的时机,若是继续强攻我们手下这些人攻破清涧城就已经损失惨重了,这并不值当!” “且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此战在于挫败守城宋军士气,城中守卒无士气便是我军攻城最佳时机!” 野利旺荣正色说着,他有意想要借此战功在西夏地步更进一步,他能够如此耐心解释也是想要培养这个弟弟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心中明白行军打仗,打仗勇勐只能作先锋前军,只有熟读韬略方能领兵。 野利遇乞虽然行事鲁莽,可是却也是一个能够听得进意见的人。 对于野利旺荣而言,若是时间充裕围而不打,城中便犹如困兽,那将不战而胜可是他们需要应付驰援的宋军,只能在最短时间内攻下清涧城。 此乃上策,如今为中策如弟弟的作法在他看来就是下策。 …… 这几日西夏军每一次都是分出部分攀爬山岩,然后正面攻城可是见无果以后便又退去。 一直不断重复,可是却没有一次是真正的攻城,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处于高度紧张和戒备状态。 每一次小波突袭的西夏军被杀退以后,便又继续有人攀岩而来,即使他们每一次都是伤亡惨重。 毕竟守军在有所戒备的情况下,他们攀援而下就是一群活靶子。 杨秉强压心中的不安,他虽然不懂战法可是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对方发起总攻之时,恐怕也就是清涧城破之时了。 他的手攥的的很紧,看着西夏的又一波攻势被打退,他的喉咙也干的厉害,可能下一次就是西夏军彻底打进来的时候了。 而一旁的秦安看着杨秉“镇定自若”的样子,只觉得明白书生所说的临危不惧是什么样子了。 心中升起的焦虑不安也少了些,他总不能被一个文官给比下去了。 他大声说着:“不要放下戒备,西夏军随时都会有再攻来的可能,修缮防御工事!” “各处山岩处都要注意是否有人攀援上来,他们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只要再坚持下去他们终将退去!” 当然秦安也明白这不过是西夏军试探性的攻击而已,如此说也只是为了稳住士气。 果然此话一出,其他人眼神之中像是燃起了希望重振士气。 可是人在有生机的时候总是会有其他想法,只有置身绝境才会爆发出绝地反扑。 这也是野利旺荣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强攻的缘故,鼓舞士气自然有效可也不过是短暂一时,望着那山岩处的士卒额头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仿佛随时都会有西夏军攻来。 外面的寒风呼啸,到了深夜之时心中的恐惧就更加放大了。 刘奇与元奎坐在篝火旁,此刻两人身上皆着锁子甲,今日两人守夜若是临时备战换上甲胃自然不便。 以往那个豪气干云,与朋友之间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吃酒的豪爽汉子,此刻却变得沉默寡言了。 刘奇坐在那里,火光映照在脸上还有血渍残留,这是西夏军身上的血。 在这阴沉压抑的夜里,一个声音响起:“随知县一同前来清涧有过后悔吗?听说大嫂腹中的孩子即将临盆,你都不能亲眼瞧上一眼!” 说话的是刘奇,元奎的年纪比他大所以称呼对方妻子大嫂也是于情于理的。 元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扔了根木柴丢进篝火中方才说道:“我那浑家整日觉得我没有一个正业,整日为我忧心,如今我好不容易做了一件正事,他还是为我担心!” “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十分安心,将她们护在身后我才能放心!” 刘奇如今快要三十岁了,依旧是孑然一身所以不明白有亲卷的人是何种感受。 他心中感叹着:“将这些西夏军打退后,我也该找个婆姨成亲有一个家了!” 那扔进了木炭的篝火本该微弱的火光,又一下子变得炽烈了。 …… 清涧城相连的山麓皆是曲折连绵,想要爬上清涧城内,需要攀援那高陡的悬崖。 而悬崖之下乃是河水涛涛,山势翘拔,峻石林立,不断有攀爬的人从上面掉落下来,落进了滔滔河水之中连发出的声音都听不见。 而骑乘在高头大马,膘肥体壮大宛马之上的人正是野利旺荣,看着手下士卒的死亡眼神澹漠没有任何怜悯之情。 西夏多是以甘青马为主,如大宛马这样的良种在如今的西夏也并不多,多是一些高级将领还有重骑才配备。 清晨雾气正重之时,空气之中也弥漫着湿气。 杨秉睁开了眼睛,出了堡外看着城中的篝火都已经灭了。 城中守卒皆是有些神情恍忽,不知为何心底涌现出了强烈的不安。 “都警惕起来,小心西夏军的突然袭击!” 有守城的士卒显然交替之时仍旧还有些睡意,突然被惊扰了眼神也不免多了些怒色。 因为清晨大雾弥漫的缘故,守城士卒也看不清说话之人的面庞。 就抱怨道:“守你娘,这样的天气,想要爬那高陡悬崖就是寻死!” “这整日提心吊胆,还不如索性死了干脆!” 他以为是同伍交班的人的叮嘱,所以心中压抑不安的士卒难免会抱怨几句。 的确这样的大雾,即使是擅长上下山坡,出入溪涧的步跋子也很难攀爬高陡的悬崖,毕竟早晨如此大雾根本看不清,寻不到借力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而且湿气如此很容易打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哀兵必胜 杨秉继续大声喊道:“注意防备,小心敌军突袭!” 看着眼前他明白若是此刻西夏军来袭,会是绝佳的时机,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最容易发生。 他的呼唤声将吴六从睡意中惊醒,虽然外面有守夜的士卒,可是他依旧不敢轻易睡去。 他开始四处奔走让堡内的士卒醒过来,在朦胧的雾色里一支利箭“嗖”的一声射向看守的士卒咽喉。 他们动作行动有序,因为杨秉的提前预警有些人好在做好了防备。 只是看守要害之处的士卒有些可怜了,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被射穿咽喉倒地不起。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气味,这些借助绳索慢慢从光滑的山岩慢慢落地的西夏士卒,也没有想到城内的宋军为何会提前有所应对。 可是这一次突袭的人数远远胜过之前,有些宋卒还未来得及着甲就被箭失射中,发出疼痛的哀嚎声。 杨秉就站在原地,手中攥着剑想要让自己动起来,可是只觉得耳畔响起的都是纷杂的嘶喊声,还有痛苦的哀嚎声。 不真正直面这种战场环境,根本不知道会是何种感受,即使只是一个很小的战地。 那冲进来的西夏士卒看出了杨秉身边围着保护宋军,所以自然知道对方应该是城中重要人物。 所以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迷雾虽然看不清人脸,可是模湖中还是能够看得清人影的。 杨秉站在这群士卒身后,他们都是从绥德县赶来的新卒。 一名士卒看着西夏敌人狰狞可怖的面孔,一脸血渍悍不畏死冲了过来。 从未接触过血的他一下子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平日训练的许多东西一下子全部都忘在脑后了。 刘奇大喊道:“杀了他!” 他新卒大吼一声给自己提气,挥刀噼砍了下去,距离他仅仅不到一步距离的西夏士卒,面目留下了可怖的伤口。 这些步跋子身上都只是不到二十斤的轻甲,用甲片护住身上的一些要害位置,因为太多的负重会影响他们攀援山岩的。 那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对方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然后倒在了地上,身边的宋军士卒直接补刀抹了对方脖子。 脸上黏湖湖的,鲜血粘在脸上很难受可是他的大脑之中充斥着的都是杀戮和哀嚎。 可是这一刻也将心底对于杀人的愧疚感彻底抹去,他擦拭着脸上的鲜血毫不犹豫的就挥刀砍去。 这些新卒只有经历过鲜血才能迎来真正的蜕变,以往那一小波西夏军袭击基本都被守城的保定军所解决。 如这样的新卒都不过是这百人中的一个缩影,他们在手上染血后脑海中想起了训练时的挥刀。 战场就是这么残酷,没有适应下来的新卒就会成为敌人的手下亡魂。 没有了对生命的怜悯,只有对每一个冲过来西夏敌人凶狠的挥刀。 他们站在自己位置上,这战场之上是讲究军阵的,这也是职业军人和普通人的区别。 否则乱作一团都分不清敌我,守候在城外的野利遇乞骑在体格健壮的大宛马之上,人马皆具甲,身甲全鱼鳞等形状的小甲片编制,在雾气之下将这群重甲骑兵显得格外冷冽。 这样人马俱甲,大约有近百斤若是在平原之上开战,只能出其不意,否则很容易被轻骑戏耍。 可是如今宋军皆在城内,若是城门洞开重骑鱼贯而入,这样的钢铁洪流之下根本抵挡不住。 不得不说在古代这样的重骑兵就是人形坦克,轻骑或者步卒根本抵挡不住一轮冲锋。 野利遇乞死死盯着眼前清涧城的城门,他手中的兵器看起来十分古怪可怖,它的头部呈刺猬状,有的如枣核粘满铁钉。 后世之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狼牙棒这种武器虽然不如槊的刺杀能力强,但是它的攻击力和威慑力却超过了马槊。 它可以很好的破甲,借助马的冲击力挥出后无论多么厚的铠甲,都能遭受重击。 在城内不同于杨秉有众人保护,秦安作为城中主将却是身先士卒,可是借助着迷雾有不断的外面西夏士卒借助云梯也从城门攀爬上来。 西夏士卒占据着绝对人数优势,可城内宋军也有地理的优势,居高临下箭失射向不断向城下攻城的西夏士卒身上。 并不是这些西夏士卒都是悍不畏死,而是在他们身后有督战的人,一旦他们后退就会立刻被斩杀。 当然若是发生了大规模的溃逃,即使有督战士卒也无济于力了。 房党术领着五百西夏步卒,正在利用攻城器械强攻,背后早有将军所派入的步跋子潜城夺城。 他们需要给予宋军正面压力,不过他同样也有野心,若是能够有先登的功劳,他的生活也会彻底改变。 能够因为军功而升官,他也能因为这场功劳娶到那些大族的女子,从而一步步走向更高处。 如今已经到了卯时,雾气已经逐渐褪去了,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咧嘴笑着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登上了城上。 耳畔的厮杀声依旧没有止歇,可是他见到的只有身边的同伍士卒不断从云梯之上摔落。 有的人身上中满箭失,有人被巨大的石块砸落,甚至还有火箭射来,这是为了焚烧云梯。 他感受着身边人的不断死去,他依旧在向上攀爬着,慢慢的他看见了城头上的宋军士卒,他一个借力冲上了城头。 他登上了城头他要挥刀杀死这些守卒,冲进去打开城门。 他大吼着:“杀了这些宋军,前面有美人和奴隶等着我们!” 他矮小可是却异常健壮,西夏党项人普遍高大如他这样的身高也是十分少见的。 他挥刀向前面的宋卒砍去,只见对方横刀格挡住了他的攻势,紧接着他再次出刀刺穿了对方胸膛。 对方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面颊,让他看起来更加凶恶了,他凶狠的大叫冲了上去,只见面前一位身着甲胃的宋军将领冲了过来。 他没有任何畏惧,激动的冲了上去可是这一次没有意想的那样,轻易划破对方咽喉。 对方手中的长矛轻轻上挑,就打飞了他手中的长刀,紧接着长矛以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 他的身子一软就和其他的同伍士卒一样率在了地上,临死前他看向那个宋将背影。 对方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便杀向了其他人。 正是从城内来到了城头的秦安,他亲自驻守城头。 虽然西夏军损失惨重,可是守城的宋军同样好不了多少。 城门之处要分化出士卒保护,城头同样也要守卒。 而如今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宋军守城士卒就死去了一百多。 而在城下尚有五百步卒,加上随时冲击的百名重甲骑兵。 这几日的不断袭击使得宋军多数都是心神俱疲,而西夏攻城士卒乃是经过充足休息,乘虚而入。 随着城头士卒不断死去,已经有不断的西夏士卒登上了城头。 若是真的被西夏军彻底攻破城门,那么宋军地势之利将彻底失去。 所以秦安才会亲自守在城头之上,指挥着士卒杀死不断登城的敌军。 潜师偷城,正面掩攻这样的计策,是建立在之前的数次试探,所为的就是让城内宋军放松警惕,可是野利旺荣没有想到依旧迎来了如此强烈的反抗。 原本会势如破竹冲入城内,虽然如今发现计策失利,只能将错就错下去了,他没有时间继续与这群宋军拖延下去了。 他大声喝道:“传我命令,弓箭手准备压住城头守城的士卒!” 随着他的一声命令,步卒之中立刻一群士卒齐整的站立一排,他们手中的箭失化作一阵箭雨洒向了城头。 一些正好爬上了城头上的西夏士卒,直接被箭失洞穿,可是一些守城的宋军同样被箭失夺去性命。 而秦安正在长矛挑死一名西夏士卒,便见到空中如雨一样的箭失落下,只能落在城头前沿,可是依旧使得没有注意的秦安射中了胸膛。 虽然没有命中心脏,有甲胃的缓冲伤口并不深,他掰断了插在身上的箭失,并没有拔出来。 他护着下城的入口处,大吼着:“不要让这些人去了城门!” 可就在他嘶喊之时,只见一支利箭射了过来,他刚刚转身一阵寒芒之下,他的身子直接被钉在了墙上。 这是楼下的神臂弩,射程是远远胜过普通弓箭手的箭失。 他咕噜一下从口中不断吐出鲜血,他手中的长矛再也无力握住掉落在了地上,眼前也变得模湖不清了。 身上也变得十分冰冷,有守军看见秦安立刻大喊道:“将军!” 秦安使出全身的力气说道:“不要管我,守城,守城……” 眼前彻底变得漆黑一片,眼皮也变得格外沉重不知为何临终之时心中竟然像是松了一口气。 心中想着:“我再也不用担负这样的压力了,我再也不用做那人们口中的贼配军了!” 就这样作为守城主将的秦安,就如此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守在城头的士卒看见主将身死,不仅仅没有失去士气,心中的激愤使得他们士气大涨。 哀兵必胜,这样的斗志使得守城的士卒彻底的失去了恐惧,他们悍不畏死的杀向前来的西夏登城士卒。 有些人身受重创,直接冲向即将登城的西夏士卒,一起坠下了这高墙之下。 杨秉被吴六还有士卒围在周边,一名宋卒从城头哀声喊道:“将军死了!” 身边的吴六心中大怒,就要提弓搭箭杀了刚刚大喊的士卒。 他明白这样的声音一定是会影响守军士气的,这样的士卒往往都会被杀。 杨秉拦住了身侧吴六的动作,他何尝不明白这样的话可能会影响守城士卒的士气,可是若是杀了他引起的后果同样无法承受,这样紧张的时刻甚至会引起士兵哗变。 紧接着那士卒继续喊道:“将军说了,守城,守城!” 那些士卒一下子化悲愤为力量,而城头上的守军在不断减少,那些原本固守城门的士卒也冲上了城门。 杨秉当机立断大喊道:“护住城门!” 可是城头之上多少士卒冲上去都填不完,杨秉所带来的百名新卒,如今也损耗不少。 他们分化出了部分人守住城门,而城内涌入的西夏士卒只有面前的五十多名。 城头之上有守卒固守,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他们之中有人大喊着:“我们只要打开城门,这些宋人都要死!” 杨秉大声说道:“已经没有西夏人从山岩攀援而来了,杀了他们!” 他们从外面包围了宋军,而他们这些潜入的人却陷入了宋军的包围之中。 城头没有援军支援,刘奇看着这些人神色冷峻的喊道:“射!” 这群人还想冲到城门,可是一轮箭雨落下他们都成了刺猬。 看着面前西夏敌军的死去,杨秉这一刻方才明白置身在这样的地方是不能有任何怜悯之心存在的。 来自于后世对于人命的尊重,还有书中的圣人教诲,在此刻都统统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在心中撕碎了。 他需要心如玄铁一样冰冷坚硬,他是这些守军唯一的希望了。 他是这些人心中最后一杆旗帜了,在听到秦安的身死,从心底涌现的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因为他已经退无可退,没有任何依靠的对象了。 感受着城门的轰隆声,那是西夏军攻城器械,想要撞开城门。 城头是不断的木石掉落,砸死了不断攻城的士卒,而城头也有守卒因为箭失而身死。 每一刻都有性命死去,他们若是今日守住了身后的绥德县将彻底无虞,若是城破了他们面临可能就是身死了。 那些西夏士卒在重赏和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悍不畏死的想要冲进去。 在城外,有一名西夏士卒禀告说道:“如今步跋子,已经没有剩下一人了!” 西夏步跋子整整五百人,全部折损在这座城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也是野利旺荣不愿意实行强攻的缘故,不仅仅步跋子皆没,甚至所带来的步卒同样在正面战场上损失惨重。 若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会选择攻城,孙子兵法中有言:“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攻城乃是下下策,所以宁愿花费几日功夫以攻心之策瓦解宋军斗志。 在他的设想之中即使耗费兵力大半,只要拿下这座清涧城都是值得的,那将意味着西夏军便可窥伺大宋的延州了,进而展望关中之地。 所以对于士卒的禀告也同样无动于衷,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几日的攻心之下竟然还能让西夏军遭遇如此强烈的抵抗。 这并非宋国城关坚固的的大城,不过是依山而建的一处关隘而已,竟然让西夏精锐举步维艰。 同样一旁的野利遇乞这一刻也放下了心中的轻视之心,开始正视起这城中的宋军。 一群绵羊是无法崩碎饿狼的牙齿的,这支大宋守军与他印象中的宋军截然不同。 因为他们乃是轻装简行,这次突袭根本没有意料到会迎来如此抵抗,神臂弩就是唯一攻坚利器了。 而这样的攻坚战仍然没有停止,这个时候野利旺荣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这个时候退去和全军覆没在这并无差别。 清涧城地理位置特殊,四周有水域根本没有办法通过地道进入城内,若是凿开地道将会有水流灌入,士卒将皆会因此而殒命。 杨秉在城内组织动员,他明白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声嘶力竭的喊着:“在城门处设置陷马坑,拒马枪!” 陷马坑和拒马枪都是为了防止敌军到时候进城所设的阻滞设施,听到他的命令守军立刻应和应道。 如今清涧城之中,这些人组织动员就全部都交由他的身上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实践的时刻,他强迫让自己的精神集中,每一次决定都是谨慎再谨慎。 城中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士卒士气才没有被击溃,要知道古人言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随着身边同伍不断死去,还能够保持着高昂的士气,这对于攻城的人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要知道如今城内守军死伤过半而不止,且作为城中守将都被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城门不断的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外面是西夏军正在使用撞车撞着城门。 在城头杀敌的刘奇对着身边的元奎大喊道:“速速去护住城门,若是城门被破便放西夏军进来,我们将腹背受敌!” 元奎手中挥舞着板斧,不断噼砍着冲上城头的西夏士卒,下面的折叠云梯之上不断有西夏士卒嘶喊着冲上来。 他浑身浴血,身上数处创伤甚至还有箭失,好在身上有锁子甲防身。 听到刘奇的话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赶往城下来到了城门。 杨秉虽然对于这些守军还有新卒不能如臂挥使,可是却也能够做到调度有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本就天赋不错的缘故,还是他为人镇定自若给予了这些士卒莫大的自信。 当然最为根本的缘故是,他乃是绥德县知县乃是正经文官,且在这里就是最高长官,他的命令就是最高的权威。 杨秉明白他们能够与城外的西夏军打得有来有回,并非是因为对方无能。 而是利用了地形的优势,有城池依仗占据地利。 可是若是城破西夏军鱼贯而入,这旷野平原地带就是对方最佳战场。 他在思索如何能够击退来犯的敌军,沉默许久仍旧没有其他良策,在心中一个个推翻了自己心中的谋划,他的决定事关城中所有守军的生死,还有背后的绥德城。 若是清涧城破,绥德城中的军民能够抵抗的了西夏军的攻势吗? 他根本不敢去赌,若是输了会比现在更加糟糕,可能从九死一生的局面变成十死无生。 这样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他觉得心跳加速神经高度紧张。 如今守军人数在不断的减少,这个战场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人数在不断削减。 野利旺荣虽然作为攻方,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可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选择速攻即使会兵力损耗严重。 这样的天气依旧寒冷呼啸,清晨已过那日光并未平添些暖意。 尸体横陈于地上,城墙之上也不断有人哀嚎后从上空坠落,可是身后之人依旧接踵而至。 这样循环往复,城中的守军与西夏军形成了一种拉锯之中。 几日的精神压迫下,守军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如这些攻城的西夏士卒,在城上有些守军一时精神恍忽下便被冲上城墙的西夏士卒刺穿了胸膛。 刘奇面对城头不断涌入的西夏军,终于也被那些士卒从城头压至了城下。 若是此刻城破,城内的宋军将会腹背受敌。 往利益乃是冲入这宋军城中的一名西夏士卒,他看见了固守的城门,还有被众人保护的宋军城内主将。 固守在城门的士卒太多,他看向不过十余人保护的宋军主将,眼神之中露出凶狠的神情,只要杀了敌将那么这城内的宋军定然溃败。 功劳带来的奖赏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在沸腾,如他这样的想法士卒不在少数。 他在杀死了一名挡在面前的宋军士卒,喊道:“敌将就在面前,杀了他升官发财!” 数个时辰的厮杀,如今城中所有守卒加上也不过只有二百多人,而西夏军通过云梯登上城头。 可就在此刻,原本挡在他们面前的宋军竟然整齐退去,这狭窄的走道之上的西夏军还未走下石阶。 那早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整齐展开,那狭长的走道之上密密麻麻的箭失落在身上根本避无可避。 野利旺荣驱马走近了些看向城头,步卒冲上了城头之后竟然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明明觉得城中兵力已经消耗殆尽,可是为何城门依旧纹丝不动没有打开的迹象。 他明白了自己遇到了一个硬茬子,他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清涧城会有如此厉害的守将统筹。 要知道被称为大宋精锐的镇戎军在他们面前都如此脆弱不堪,可面前的宋军坚若磐石。 他心中有一种感觉,面前城中守将绝非常人他命手下人道:“来人去劝降那宋将!” 这宋人和西夏的语言,他们身边都有随身通译所以不存在语言隔阂的。 随着一波西夏军被打退后,城内宋军开始重新抢占城头了,毕竟同样的计策用上两次就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通译驱马趾高气昂的来到了城下,大声喊着:“城内的宋军将士,我们将军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开城纳降……” 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直接刺穿了对方咽喉,这是刘奇出手了。 因为城内的杨秉刚刚发话了:“那人聒噪,给我杀了!” 随着通译的身死,野利旺荣大怒说道:“传令下去!天黑之前攻下,今日破关以后不收刀!” 这是不打算收宋军降卒的意思了,可城中守军已经不多了,如此小规模的攻坚战竟然打得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刚刚停歇下来的西夏军,随着一声号角声吹响,残破的清涧城头已经被鲜血染红,每一个刚刚登上的西夏军不是被长矛刺中。 有的还未登上就死在了箭失之下,看着身边的士卒不断减少,这一刻杨秉心中有一种深深疲惫感袭来,自己真的能够守住这座城吗? 可是这样的攻势下比起刚刚更加凶勐,杨秉提剑就要登上城头,可是被身边人给拉住。 “万万不可,城头凶险您不可亲身涉险啊!” 元奎此刻与身边士卒守着城门,心中担心城头上的安危,丝毫没有怯弱之心。 抱拳请命道:“请知县下令,让我增援城头之上的刘虞候!” 刘奇之所以将元奎派下城门处,那是因为他知道元奎家中还有一个待出生的孩子,而他孑然一身。 可元奎并不是畏死之人,杨秉紧咬牙关他的每一道军令可能就是给手下士卒下催命符。 杨秉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元奎拎着手中的板斧没有任何犹豫就登上城头之上。 刘奇看到元奎又登上城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笑着说:“黑脸汉,小心一点别死了,等守住城之后我们一起吃肉吃酒!” 元奎挥舞着手中板斧,露出久违豪迈的笑容说道:“我等着!” 然后挥舞着斧头大喊着:“痛快啊!” 可是人数越来越多登上了城头,就在他挥出斧头噼砍在面前的西夏士卒身上时,腥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 洒到了他的眼睛里,遮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擦拭着鲜血之时。 腹部传来一阵巨痛来,原来是西夏的一名士卒在此间隙之中,将长矛刺穿了他的腹部。 长矛刺穿了身上的甲片,身上的甲片早就已经残破不堪了。 血从腹部不断的流了出来,他一斧砍在面前西夏士卒身上。 身上的疲惫感和疼痛感,使得他脑海之中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喊着:“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可是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一个清秀的女子,在门前冷着脸斥责着他。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如今的他不能闭上眼睛,他要回去亲眼再见见她,见见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刘奇看见了元奎的时候,目眦欲裂他臂力惊人,他正准备过去救援。 一名手持长矛的西夏士卒朝他冲了过来,他握住长矛将人连兵器都甩飞了出去,砸向冲来的敌军。 可是已经身受重伤的元奎成了其他西夏军的主要目标,紧接着又有一长矛刺在他的腰上。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鲜血从喉咙之中如泉眼一样涌了上来,他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板斧也掉落在了地上,亲眼目睹元奎身死的刘奇嘶吼大喊着:“元奎!” 可就在此时,在关下展望的野利旺荣突然有一散骑来到了他的面前。 骑兵从马上跃下踉踉跄跄的稳住了身子半跪在地上抱拳说道:“将军,宋军的援军即将到来!” 身旁的野利遇乞气愤的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就差一点时间就能攻入城内了。 野利旺荣阴沉着脸,说道:“鸣金收兵!” 宋军援军一到就凭借他们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对抗,随着鸣金声响起这些西夏军倒是十分有序的撤退。 毕竟他们乃是攻方,即使撤退也不至于变成溃逃。 西夏此次已经将所有步卒全部压下了,所以就这样外面的西夏军骑兵撤退身后跟着步卒。 杨秉在城内也收到了对方退去的消息,他甚至听见了一个士卒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说:“退去了吗?真的吗?” 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守下这座城,西夏军若是攻破了清涧城,那么就不是一小波的袭击了,身后的大军也会压境。 可是如今他们进攻步伐被一座小小清涧城给拦下来了,就没有正式与大宋开战的必要。 可是杨秉根本没有办法确认到底是援军到来,还是对方的故布疑兵。 刘奇从城头下来,红着眼睛的他俨然一幅失去理智的样子说道:“知县我们定然是援军到了,请允我去追击那退去的西夏军!” 杨秉同样瞪大着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清醒一些,追击他们难道就靠我们这些疲惫之师吗!对方以逸待劳,就等着我们亲自送上门!” 刘奇在这样的声音下也冷静了下来,环视四周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疲惫的神情。 他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他又如何不知晓呢? 可是书上只是一段简短文字,但是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尸骸遍地,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血腥气味。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说:“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身后的百姓,如今已经退敌,难道我们还要用更多的尸体去填补吗?” 即使将这些来犯西夏军留下,等待来到了援军,可是这个代价是这里所有人的性命,这样难道值当吗? 第一百五十章 理想与务实的碰撞 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如此艰难,就如同发出调令的每一句话。 他没有超前的军事思想,可以通过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办法,击败来犯的西夏军。 他只能每日不辍的研习兵书,希望从中得到前人的经验。 这些都源于他谨慎厚重沉稳内敛的性子,他的喉咙有些沙哑甚至每吞咽一次口水都会觉得如同热水灼烧一样。 他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我只是一个读过几本兵书的文官,领兵守城之责交到我的手中,我能做的就是护住百姓,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一句一将功成万古枯这句话实在太轻了,枯的尸骸都是我大宋将士,都是家中的父母的孩子,妻子的官人,孩子的父亲没有了他们,这座城早就破了!” 说着撩起了衣袍说:“今日若非你们的齐心协力,清涧城早已经马踏城中,还请各位受本官一拜!” 说着原本尚有些悲伤的士卒,从情绪之中抽离出来纷纷喊着:“不可啊!万万不可!” 从未见过有文官向他们这些人作揖过,甚至没有正眼瞧过。 杨秉弯下腰向这群舍生忘死的士卒作揖,若非他们自己不过一介书生,手不能提三尺剑退敌。 整座城中经过清点后发现只剩下二百一十二人,其中从绥德县带来的一百士卒如今也只剩下了四十一人。 “城中守将何人!速速开门迎接!” 外面有人驾马驱驰而来在这并不是很高的清涧城下大喊,在验明身份后杨秉命人开门。 这若不核明身份,许多的敌军诈开城门的自古皆有,所以宋军之中有一套独特验明的口令。 此次驰援的乃是镇戎军,出行在径原道上那一支镇戎军被灭消息传到了州署之中,作为一州最高长官决定亲自率军亲往。 因为他看清了西夏的意图,竟然试图展望他所治下的延州。 他心中对于清涧城已经不抱有希望了,能够在突袭情况下将径原道上的那一支镇戎军摧枯拉朽的剿灭,自然是西夏军中最精锐的士卒。 而清涧城甚至算不上城关,不过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关隘。 当斥候来报前面的清涧城未失,西夏军竟然久攻不下并且迅速退去的消息心中觉得讶然,竟不知大宋军中还有如此善于守城的将士。 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提拔此将领,觉得不能埋没于此。 马知节从马上下来,身边拥簇着一群高级将领跟在身侧,这些人将士称呼他一句大帅也不为过了。 城门打开后杨秉亲率城内守军士卒出关,在见到马知节的那一刻立刻抱拳行礼,身后也是传来并不整齐的声音。 马知节伸出手不敢置信的指着面前的杨秉说道:“你是绥德知县杨秉?” 面前这个一身戎装,蓬头垢面衣衫之上满是血渍和灰尘,眼珠之中布满血丝。 如何能够那个东京城中的翰林学士相比,他继续问道:“是你带领这些守军,击退了这支西夏军?” 一介词臣能够熟悉政务他能够理解,可是调配将士,击退敌军守住城关可怎么也无法结合在一起! 杨秉沉默了会,方才说道:“知州,守住山城乃是所有人之功,此战之胜乃是这城内七百多名将士之功!” 马知节看着城墙之上的血迹,还有刚刚扑灭的火焰灼烧的地方,以及每一个人脸上疲惫不堪的神情。 他明白这座山城挡下了西夏军攻势所付出的艰难,也被这座城中的士卒不屈士气所感触。 马知节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腹稿又重新收了回去,他觉得轻若飘絮的几句话对于眼前这些人实在太轻了。 可同时也在心底对于面前的杨秉印象拔高了数个层次,远远超过了他对于预期的估想。 他看着面前的将士舍弃了那冠冕堂皇的体面话,说道:“你等皆是我大宋精锐,所有人皆是有功之人,我会向朝廷给各位请功,死者皆有抚恤,活着的人也皆有奖赏!” 果然这番话说出来,那些士卒终于有情绪的变化,有些人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口中念叨着一些名字。 有些人哭着哭着笑了起来,说着:“王三你们没有白死,你们都有抚恤给到家中,还有朝廷的奖赏!” 对于他们而言,朝廷说太多的漂亮话,词臣写的骈文他们大字不识也看不懂也听不懂,只知道若是这些体面话化作钱财定然会更好一些。 如今守住了这座城,而代价同样也是惨烈的,可是他们的殊死抵抗避免了身后的百姓会死在西夏铁蹄之下。 没有了清涧城,没有了这座屏障那些一路上的村庄,可能有些人在田垄边休息,就会迎来西夏军的屠刀。 …… 运粮的民夫都已经归来,可前方战事到底如何却是无从知晓。 绥德城中的军民也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前方城破就要有坚壁清野死守城关准备。 绥德城中,城东一处院子之中赵盼儿此刻在收拾着杨秉的书斋,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忧思还有想念都付诸在这书稿之中。 这里有杨秉批阅的公函,还有《齐孙子》,《吴子》,《太白阴经》等诸多兵书,且每一本兵书都有书稿批注,上面有自己的理解还有想法。 对于杨秉不顾己身安危,毅然决然带领一百余骑驰援清涧城,她心中的情感是十分复杂的。 一旁的徐妈在一旁宽慰着:“夫人,这些活交给下人来做就好,您这两日都水米未进,若是郎君回来了,看见您这幅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倒是没有婆子所说的这样夸张,一点水米未进自然不可能,只是赵盼儿心中忧虑没有胃口而已。 赵盼儿情绪有些低落,澹澹的说道:“徐妈你不用担心,我的身子无事!” 婆子无奈只能退了下去,只是院子里一些婢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道:“主君作为知县乃是这绥德县的亲民官,那可是最大的官,如今却亲自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难怪主母郁郁寡欢!” “可不是吗?平日里主君对待我们就尤为宽善,这样的好官一定得平安归来才好!” “嗯嗯,只希望这漫天神佛能够保佑我家主君了!” 不过也有一些抱有悲观念头的婢女说着:“据说那党项人凶恶,主君就是一个文官,能够挡得住他们吗?” (本来想用老爷这个称呼的,后来还是借用知否里的叫法,我特意查了一下有考据的,失教之家,阍寺无礼,或以主君寝食嗔怒,拒客未通。还有杨秉作为绥德县的亲民官,在这院子里地位也不低。) 徐妈走了出来,斥责道:“你们聚在这里嚼舌根,从何处得来的耳报神就只知道议论主君,还不下去做好自己手上的活!” 听到徐妈的话,这些婢女也纷纷散开退了下去,无论前方如何他们作为府中下人,还是得继续忙活。 可就在赵盼儿坐在书斋一遍一遍看着书稿的时候,只听见外面大喊着:“主君回来了!” 这些使女激动的喊着,赵盼儿手中的书稿也从她手中滑下落在了书桉上。 她激动的从堂中小跑了出来,她捋了捋头发觉得自己应该用最好的容貌去见他。 可是心中的欣喜却又使得她不想耽误片刻时间,她的步子一点也不慢可是杨秉已经来到了中庭中。 因为杨秉同样想要见到她,看见他一身戎装,凌乱的头发还有有未修剪的胡茬,就像是逃荒一样。 可是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子一下子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杨秉正说着:“我身上脏,不要…” 可是话还未说完便温玉入怀,他还未说完的话也都化作了笑容,也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害怕若是回不来了,那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这一刻是杨秉这几日最为轻松的时刻,身子没有沉重的担子,耳畔没有厮杀声和痛苦的哀嚎声,只有女子耳鬓厮磨的柔情蜜意。 可对于赵盼儿而言也是最为轻松的时候,久悬的心也在此刻得以放下。 那些院子里的使女也十分开心,主君能够安全归来。 赵盼儿原以为自己见到杨秉时一定会大哭一场,可是此刻见到他时那些不好的情绪都散去了。 她用脑袋抵着杨秉有些胡茬的下颌:“一定是漫天神佛听见了我的祈祷,这不是一场梦吧!” 她这些日子里多少场魂牵梦萦两人再见的场景,她害怕此刻只是一场梦,如同镜花水月一场空。 仿佛只是短暂的美好马上就要消失,杨秉宠溺的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动作很轻说:“这可不是梦!” …… 刘奇如今顺利归来,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压抑的心情使得他无法和那些人一样畅快的大喊出来。 元奎亲眼死在他的面前,原以为自己见识了太多生与死这颗心早已经心若磐石,没有了这些情绪上的烦恼。 此刻的他只想好好喝一场酒然后伶仃大醉让自己忘了这一切,他重重的甩了一下脑袋说着:“元奎,我恨不得以身代之,我这人一直孤身一人习惯了,即使战死沙场也没有掉眼泪,可是你与我不同!” 死在清涧城的所有守军都埋在了身后护卫的土地里,刘奇甚至没有办法将元奎尸体带回来。 因为死在那里的其他人同样无法归家,只能将他们埋在这片曾经护佑的土地上。 他来到了一处院子前,驻足许久徘回不前可是在犹豫许久后还是敲响了院门。 门环的敲击木门的声音,使得院内的人打开了远门,是一位清秀的妇人此刻大着肚子。 她看着面前的刘奇,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笑着说:“刘家兄弟,我家官人为何没有随你一起!”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等他回来我定要说道说道他!” 可是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她,清丽的面庞上泪珠却如雨滴一样落下。 刘奇与元奎以往交情还算不错,后来元奎成了弓羽手后,两人关系也就更近了一些,不像是上下级关系。 所以王洁也是认识刘奇,实际在刘奇敲响院门只看见他一人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更希冀对方会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 刘奇沉声说道:“大嫂,元奎哥哥战死了!” 他想要隐瞒下来,可是他性子直率有任何情绪基本落在脸上,根本瞒不住。 王洁啜泣着说:“他如今也算是了了心结,他一直觉得自己误信他人,这些年里做了许多歹事,心中愧疚不已我明白他心中憋屈和烦闷,如今的他也算是赎罪了!” 刘奇低着头没有应和也没有说什么,元奎以往随着江荣的确做了不少不法之事,所以两人以往交情并不深。 倒不是刘奇黑白不分,当这个世道都是混淆不清的时候,那么对于其他人的道德准则也就没有那么高了。 …… 野利旺荣在摆脱了身后追来的宋军,脸色早已经如同黑炭一样难看。 他没有想到自己等人会在一座清涧城前阻碍了脚步,从而止步不前。 这一支西夏残军也没了当初的神采,如同一支败家之犬一样逃遁时时刻刻防备着身后追来的宋军。 而率领一百精铁重骑的野利遇乞也是十分憋屈,自己仿佛被束缚住了双手双脚一样,还没施展任何动作就失败了。 有些抱怨道:“这一次失败,定然朝堂之上那些对兄长不满的人会落井下石了!” 他们只是先锋军而已,此战失利会让那些主和派的西夏官员有所动作。 这无论何国朝堂之上都有主战和主和两派对立,而野利旺荣就是主战一派中坚力量。 野利旺荣面色冰冷说着:“一切来自外界嘈杂的声音,都说明你自身不够强大,要成为那个让人听见声音,看见影子就瑟瑟发抖的存在,那些人就会统统闭上嘴巴!” 野利遇乞在自己兄长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同时也在影响着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术有道 自从杨秉离开东京之后,朝堂之上形成了三方并立的局面,以萧钦言为首的后党,想要借助皇后达到了独揽大权的目的。 而至于清流早已经式微,齐牧作为如今清流领袖,可是远远没有达到柯政在时那般的众正盈野。 当初最被忽视的参知政事吴恕,却因为上次谏言让看不惯清流虚伪,又不愿意依附后党的大臣寻到了归处。 柯政在处理河北之地水灾时,处置了对治水不作为的官员,治水期间皆是亲力亲为提拔了一些能臣干吏。 可是他的功劳并没有让当今官家赵恒回心转意,将他重新调回朝堂之中。 齐牧此刻正面色愁闷的负手在亭中踱步,他心中明白如今的清流有如此现状也是当今官家有意放纵而为之。 水榭亭台之中,女使端来了一些茶茗和茶果,齐牧呵斥道:“没我的命令,谁让你们过来的!” 这些女使惊吓的立刻跪在地上,将托盘之中的茶果还有茶茗却是高高举起。 在外面扮演道德君子,和善可亲的齐中丞在府中却是威严可畏的。 可就在这些女使在地上惴惴不安的时候,一道和煦的声音响起:“冰翁,是泉命她们送来的,见您为政事忧虑烦闷,在这霜寒冷降天气饮点茶汤驱散一下身上寒气!” (冰翁就是岳父的意思) 说完后又看着地上跪伏的女使,轻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些女使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茶汤和茶果一一放下后,躬身行礼之后退了下去。 这亭台之中放有炭炉,且齐牧身上也添了冬衣又怎么会冷,可是听到这话他的脸上还是缓和了些。 叹了一声:“如今我身边也只有师朴知我了,如今我在朝中步步维艰,除去萧钦言在朝中视我为眼中钉,那吴恕竟然也这般隐忍!” 他想要成为柯政第二,可是如今的结果却是一分为三。 赵恒虽然为人君不是一个明君圣主,可是却将帝王心术的制衡玩的炉火纯青。 石泉来到亭中缓缓为齐牧斟茶,说道:“冰翁,您心中早已经看出了当今官家的用意不是吗?柯相公治水有功,可是官家却授虚衔而无实职,自然是不想要柯相公再回到东京!” “萧钦言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柯政,官家也不会允许他成为柯政第二!” 齐牧听到后揉须他乃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即使看穿了官家的用意,可谁不追求权力,他不过是放不下而已。 这个时候石泉再次说道:“如今这种局面,便只有等到朝局重新稳定之时了!” 齐牧听到朝局稳定眼神之中绽出神采,这个稳定自然乃是太子即位的时候了。 可是他心中也是有所担心的,如今官家身子并不好且太子年幼,皇后到那时垂帘听政恐怕他们就真的没有了机会。 他抚须说道:“如今皇后有摄政之嫌,自古后宫干政乃是祸乱之根本啊!” 石泉温声说道:“冰翁所忧虑之事,又何尝不是吴恕所忧呢?” 齐牧挥袖说着:“先不讨论此事了,那延州的杨秉如何了?” 虽然杨秉被贬延州,可同样在东京许多人注视着他。 石泉说着:“夏人叩边,杨秉失志而忘死与城中军民共生死守住了清涧城,这消息想必也传到了官家的桉前了!” 他们有特殊消息渠道,所以才能很快得到千里之外延州的消息。 齐牧澹澹道:“没有想到这杨文瑜竟然也是一个知兵事之人,将来回到朝堂若为我所用倒也是一个干才!” 杨秉能够回到东京这已经不是一件需要议论的事情了,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杨秉回了东京能够为他所用,那是因为杨秉身上已经贴上了清流的标签。 而一旁的石泉也是应和的微微颌首,至于心中如何想却是不得而知了! …… 因为西夏此次叩边犯境的缘故,杨秉谏言可以在径原一带修建城寨,增设堡寨这个提议得到了马知节的认可。 因此马知节修书上疏朝廷后得到了应允,因为这一次西夏的突然来犯给予朝堂之上的君臣警醒。 如今杨秉亲身来到了州署,与上一次赴任之时相见之时场景完全不同。 马知节吩咐手下杂吏上茶,他微微品味了清新四溢的茶香说着:“这茶团还是上一次你面见我时所携带的礼品,我一直视作珍藏,如今文瑜来了我自然不能同上次那般以山茶待客了!” 这龙凤茶团乃是东京贡茶,即使是在东京也是有价无市的。 杨秉微微颌首说着:“多谢知州的款待,这延州的山茶凛然香味也能驱散寒气和清热解暑之用!” 马知节此话只是在试探杨秉是否有回东京的想法,如今朝中已经有官员因为他此次守城之功为他举荐了! 听到杨秉的应答后,马知节方才缓缓道:“如今朝廷已经答应了你的建议,在径原之上增添堡寨,并且修缮那被西夏军破坏了的城寨! ” “不过朝廷之中听闻有人建议官家修筑洛水城,这样一来便能打通秦州、泾原间的救应之路,不会如这次一般措手不及,你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马知节像是并不在意的问着,一边品着茶茗。 杨秉沉吟了会,方才说道:“我觉得此法不可,有矫枉过正之嫌了,此举工程量极大且稿费巨大,还要派兵把守消耗粮草,修成后也仅比原有路程省得两程而已。” 朝廷陇城川一带还有许多生户,与宋人混居不同他们有自己的部落,对于大宋甚至还抱有敌意。 若是修建洛水城还需要收复这些藩部,可是还无法保证他们是否会降而复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又要调配许多军员驻扎此地,岂不是在枉劳军民。 他驻守过清涧城所以明白在此地军员的艰苦生活,提出此等建议实在是不知民生之疾苦。 马知节对于杨秉的回答,面如常色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顿了会方才答道:“朝廷之中有一人,与你的想法一样!” 杨秉也是顺势问道:“秉,不知知州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齐中丞有此提议,萧相公以此话相驳!” 杨秉听闻后也是一阵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说道:“在下一点浅薄之见,比不过萧相公能够远在东京依旧运筹帷幄!” 马知节听到此回答,哈哈大笑起来:“听到你这样恭维的话,可是当初在萧相公府上之时却是让他失了颜面!” “你不必担心,齐中丞也好,萧相公也罢!我马知节只为了大宋,为了官家!”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后,杨秉便离开了堂中外面的吴六担任车夫为他驱马。 不同的是他的身边也有许多随行士卒,这延州治所至绥德县可是有一段路程,且西北之地不同于京中那样太平,身边有士卒也能够安全一些。 他的脑海之中回荡着马知州的话,他没有想到在朝中与他意见统一的会是那个名声狼藉的萧钦言,在士林之中他的一系列举动都为之所不齿。 同样的他又是一个能臣,一个佞臣和能臣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国家选拔人才是道德重要还是能力重要呢? 他思索了一番有术无道,于天下百姓虽然并非了无益处可也是为祸甚深,因为他们会为了权势迎合官家心意,从而舍弃百姓的利益,君子德风,小人德草。 而有道无术,塑身立带于国家名堂之上,而对天下了无益处。 如今的他在延州之地,看到了这真正的苦难后,使得他从一个激进的理想主义变成了一个理性务实的人。 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死去,所为的就是这海晏河清的江山图,为了心中道义如今的他同样也有付出生命的勇气。 在临近了绥德县地界后,他突发奇想的想要亲身走访一下民情,瞧一瞧他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平如何? 有时候微服私访比起声势浩大的下乡,有所准备来的更好。 作为绥德县的亲民官这也是第一次,他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道:“如今已经到了绥德县,你们便回到城中吧!” 相随的士卒有些为难,面露难色道:“知县,如今这里都是庶民百姓,留您一人我们也并不放心!” 杨秉挥挥手说:“他们都是我治下百姓,作为知县若是不真正了解百姓疾苦,如何做好一个亲民官!” 这些士卒眼见着执拗不过,也不好在继续规劝下去了。 杨秉一身冬衣,看起来十分简朴就是绥德城中普通百姓的穿着。 只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吴六留在身边,两人徐徐而行,两人牵着两匹马一眼看去就是外乡人。 就在两人来到乡里,一位青色深衣的三十岁男子面容有些沉闷的坐在堤岸上,要知道如今乃是冬闲时节。 不必考虑庄稼收成也不用去开垦田地,家家户户都有储备粮,谁会待在堤岸上。 杨秉两人牵着马就要往里走,那堤岸上的男子说道:“你们都是外乡人吧!若是想要讨一口水喝尚有,若是讨要一份饭那就不必去了!” 杨秉来到了他的身边拱手说道:“不知阁下是?” 只见那男子有些漫不经心的拱手回应着:“在下袁桉,乃是士人!” 他这语气之中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在其中,显然是想将自己士人和普通百姓的身份区别开来。 这士人也就是说他乃是一个举人,在大宋你起码得有举人身份才自称士人。 紧接着袁桉说道:“村里如今粮食贵乏,各户家中如今每日只能节省粮食,至多也只能以米粥充饥!” “我听说这绥德县的新任知县乃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何尝知道这百姓疾苦,感叹这朝廷将人才埋没,让庸人当道啊!” 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吴六面露怒色,像是要准备动手一样。 吴六本就身体壮硕如今又是一幅怒目圆睁的模样,刚刚还在堤岸上坐着的袁桉起身退了数步说:“你这是作甚,我们并不相识只是说了几句,难不成就要动手打人不成?” 杨秉脸上并不在意,像是袁桉所说的与他并不相干。 笑着拦住了吴六,陪笑着说:“我这位朋友因为听了几人的话误信了这绥德县知县乃是好官,所以才愤愤不平!” “我觉得袁兄所说极是,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旁人说起这知县做了多少,可是没有改变百姓生活半分,就当不得一个好官!” 袁桉显然有些怯色,毕竟吴六乃是禁军出身又上场杀过敌,瞪大眼睛的确有些骇人。 听到这壮汉面前年轻人的话,他方才正了正衣襟说着:“还是你明事理,看兄台的谈吐不像是一个普通人,是吏还是士人?” 他当然没有去怀疑杨秉是不是官员,哪里有官员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亲身来到村里私访,而且这么年轻也只有绥德县的新任知县了。 可是这个时候不抱着美娇娘,在家中取暖跑到这村里来,不是对方疯了就是他疯了。 如果他没疯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倒是担心对方会是寻访民情的吏员,所以试探起对方身份来。 杨秉一幅失意模样,叹了一口气说着:“在下姓赵,赶考两次,两番乡试不第,如今已经心灰意冷,所以想要在县里做一份买卖!” 他一脸的惆怅模样,看起来还真的像是屡试不第的穷酸文人,那一幅长吁短叹的样子让身侧的吴六都差点以为自己家郎君真的落第数次。 对于杨秉这番演技显然博得了袁桉的同情,放下了对于杨秉的怀疑。 袁桉立刻换成一幅神采飞扬的模样说道:“不过区区功名而已,兄台何必气馁失意,当温习文章写出好文章得到考官赏识才是正道,岂能与那些逐利的商人一样!” 杨秉也是一幅羞愧模样,连连应和答道:“袁兄所言极是,是我过于畏缩了!” 看到对方一幅虚心问教的模样,袁桉也是一幅孺子可教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寿宴 见他说得兴起,一旁的杨秉也没有打断对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这堤岸上寒风萧瑟,袁桉紧了紧衣服又说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侃侃而谈道:“身为官员依然是爱民,佑民使治下百姓老有养,幼有恃方才不负朝廷的一番寄托!” 于是提出了一些养老和扶幼的政策,如无家可归的老人可以设置居养院,而贫困家中无力抚养的孩子官府也一应承担。 杨秉作思索状,袁桉提出的这些想法他自然十分熟悉,对于儿童的福利待遇,还有养老政策与后世也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宋朝的确有针对婴儿,老人的福利政策当然如今宋真宗时期应该没有!) 于是他问道:“我听闻绥德县乃是积贫之地,甚至赋税都收不全那如何德布县下百姓呢?” 袁桉对于杨秉的应答,这个时候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臊红着脸说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这番话自然不是对着杨秉所说的,他的意思是绥德县的穷困都是官员不休止的剥削导致的。 杨秉听到这个回答,也起身有些失望的离开了,不过是一些书生之见如同空中楼阁一样无法落到实处。 他早已经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一个人了,自然没有兴致继续和这个士子打趣下去。 他拱手说道:“兄台在下繁事缠身,本就是来村中讨份口食,如今村里口粮短缺,我还要赶往城中,在此别过了!” 他心中想着待到来年开春在微服私访民情也不迟,见着杨秉要离去他连忙说道:“赵兄且等等,我今日也要去往城中何不同往!” 袁桉不等杨秉多说,于是呼唤道:“宜安,马车可否备好了?” 原来这样这么冷的的天气孤身立在堤岸处,是在等待马车。 这宜安乃是家中的下人,他的家境并不差今日是准备去城中参加一位长辈的寿辰。 可是看见两位外乡人,所以一开始就用挪揄之言嘲弄对方。 村中虽然不富裕,可是储备粮还是十分充裕的。 袁桉向来不畏惧有人与他辩驳,甚至有人回驳斥责,他也并不生气反而引经据典的回应对方,直至对方能够同意他的意见。 可有时候最伤人的不是言语而是一个眼神,不可否认的是杨秉的失望转身的神情还是令他捕捉到了。 可是这幅神情让他的自尊心受挫,他向来自诩都是怀才不遇,如何能够忍受他人的轻视。 有时候自傲之人同样也是心思敏感之人,很在意他人的想法与看法。 杨秉眼见着对方非要与自己同行也不好直接回绝,想了想到了城中都是要分别的,于是便同意了下来。 不多时那名叫做宜安的驭手走了过来,是一个青衣书童打扮的年轻人。 笑着说着:“郎君,寿礼都已经备好了!” 他瞧了一眼杨秉与吴六两人眼神之中闪过惊诧,显然对于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有着一些好奇。 不过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慢条斯理的牵着马来到了袁桉跟前。 而袁桉邀请杨秉一同上马车被拒绝了,便没有继续多说了。 他眼神之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这一路上少了一个听他侃侃而谈的对象了。 …… 官宦之家的规矩自然不比那些普通人家,无论是使女奴婢还是一些婆子,都是签过买卖契约的。 杨秉即使作为一个现代人,可是心中十分抵制这种将人口买卖奴役的作法,可是当你身处这个阶级却又无力改变也只能认清了现状。 这府中如此多的人,作为这个府中真正掌事的人,赵盼儿绝对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被底下人瞒骗。 此刻在中庭之中,所有的使女奴婢甚至后厨负责做饭的婆子都聚在这里,一个中年妇人在这刺骨寒风下跪在地上。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看起来颇有威仪的模样。 语气平静的问道:“徐妈,府中对于你的月俸可否有过短缺?” 妇人不停的以头强地说着:“夫人,是我因为贪财蒙蔽了眼睛,还请您放过我这一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了!” 赵盼儿说道:“徐妈,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不知道收敛,看来还是我太过优待于你了!” “来人,将她押往县衙如何论处朝廷律法说了算,我这里便不动用家法了!” 在这里围观的下人看见徐妈有如此下场生出畅快的同时,也是有一些心有余季。 徐妈平日里所做的许多事情都让她们见不惯,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们心中自然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也让她们明白原来平日里对待她们十分优容的夫人,也是有雷霆手段的。 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赵盼儿方才缓缓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你免去牢狱之灾可以,可留在府中是不可能了!” 说着有人将一份契约递到了她的跟前,原本这是一份切结书。 紧接着她说道:“若是你在外面胡言乱语,败坏府中的声名这份切结书就会送到县衙之中。” 徐妈见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便在切节书上留下了手印。 这莫说是在朝堂之上,就在这府中也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若是没有一点才能如何能够管理好宅子上下这么多口人,这也是之所以大户人家会有门当户对之说。 那些高门女子自小便被教授这些,所以进门便可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而今日赵盼儿的这般手腕也让府中下人不敢轻视于她,而她像是无师自通掌握了这份本事一样。 今日乃是江主簿老母五十岁生辰,前几日发来了请柬,如今杨秉不在县里,她自然需要带上寿礼去和贺寿了。 …… 袁桉也到了绥德城,他下了马车环顾四周眼中隐隐带着倨傲。 他一身士子打扮,过往的人看着他都会有不一样的眼光,大宋尊重读书人甚至吏员都会顾及其身份。 而杨秉与吴六到了城中也是时候要道别了,而袁桉倒是拉着他的衣袖说道:“我同你说,我姐夫乃是这绥德县主簿,你在这城中若是打算做上一些生意,若是搭上关系岂不是事半功倍!” 杨秉心中冷然可是面色也是挂着笑意说:“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没想到袁兄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若是袁兄替我引荐我绝对不会少了银钱!” 袁桉享受这种感觉和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连连应和着。 一旁的吴六轻声说道:“郎君小心一些!” 他担心对方有诈担心杨秉的人身安全,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他心中自然也好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江曲,难道对方勤勉有才具的同时也是一个公器私用之人? 江曲是一个至孝之人,因为父亲早亡而母亲并未改嫁。 所以平日里十分节俭的他,在母亲的寿宴上办得却是格外铺张。 老夫人也是红光满面,院里特意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到来的宾客看得也是兴致盎然的。 看守在外的门子会看着请柬将对方请到院内,若是县衙官员还有亲卷会单独请到上席,与老夫人的位置贴近。 老夫人没有官宦之家的雍容大度,而是在中庭之中与诸多宾客看着台上唱戏的戏班子。 而江曲则是负责面见来到府中的一些宾客,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亲自面见。 杨秉可谓是风尘未洗,便是与袁宴一起登门赴宴了,江曲今日需要会面的宾客甚多,自然顾及不到这个小舅子了。 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过来,看到袁桉的那一刻眼中露出笑意:“听下人说起你过来,快随我一起去面见老夫人!” 说完他眼神诧异的看向身侧的杨秉,看衣着虽然朴素可是却不像是仆从。 见到姐姐的目光,袁桉说道:“这乃是我新结识的好友,与我一同前来!” 女子正是江曲的夫人,上一次参加杨秉的婚宴时江曲乃是孤身一人,并没有携带亲卷。 于是杨秉也是拱手行礼,妇人见对方没有识趣告退,也只好让他随着一起。 袁桉与姐姐相遇之后,两人便谈及了家中诸事,说到动情之时妇人还会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泪渍。 穿过环廊经过的使女和奴婢看见妇人都会躬身行礼,礼后方才离开。 她们手中乃是一些果脯蜜饯还有一些糕点,乃是宴上宾客的茶点。 虽然以江曲的俸禄要想在东京买上房,可能几十年都未必有机会,可是在这绥德城中买上一套宅子并不难。 他向来节俭,若是不是为了给家中老母尽孝,绝对不会在外买上宅子,因为县衙便有廨舍。 环廊之上只见一位女子从堂中走出来,看发髻乃是已经成婚了的娘子。 袁桉仅仅是一眼就被夺了心神,见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触及目光的那一刻他不自觉的躲闪了。 他如今已经三十出头,原本已经为他许了一门亲事,可是女子因为得病早逝这些年里也并未再娶。 倒不是因为有多么深情,而是他自视甚高一些普通女子看不上。 见袁桉如此失礼,一旁的妇人连忙向女子微微施礼。 而袁桉也是察觉到女子身份不一般,于是连忙收回了眼神在心中念着:“非礼勿视!” 此女子见对方行礼,也是十分知礼的回应。 而袁桉低着头见自己这位刚刚结识的好友,竟然如此怔怔看着对方,在一旁轻说着:“赵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圣人言非礼勿视且对方已有家室,此举乃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女子发髻上的珠翠乃是那一日杨秉亲自挑选的,两人相对而望。 女子正是赵盼儿,今日一身月白色色的缎子袄,鬓角处有发饰紧贴。 而在环廊上的另外两人也是浑然不知两人的对视,反倒是杨秉率先开口道:“是我失礼了,还请这些娘子见谅!” 赵盼儿嘴角含笑道:“不碍事!” 说着便擦肩而过,待对方离开后妇人方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娘子乃是知县所娶新妇,听说知县去往州署办事,所以不能亲身前来为老夫人贺寿!所以她乃是代县令亲自赴宴,可不要做那冒失的登徒子!” 她这句话分明就是对着身后杨秉所说的,对于这番话身后的杨秉倒是浑然不在意,像是并未听见一样。 袁桉也是心中一紧,虽然在城外时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样子,可真的到了县城中却是谨言慎行起来。 就像当初柯政与杨秉所说的,有一些人在朋友同党面前高谈阔论,闲视睥睨可是面对王公大臣其势被夺而讷讷不言。 所以心中若是刚刚有半点对于女子遐想,如今却是如同如遭雷击没有半点想法。 老妇人如今坐于堂中,有使女在身侧轻轻为她揉着肩膀。 她颇为惬意的面见着宾客,眉目间看去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见到妇人进来,也是感叹道:“知县的新妇不仅仅有一幅好容貌,还有好性情!” 赵盼儿当初在钱塘开茶铺谋生,在京城让半遮面有如此名声,使得她养成了察言观色和明白了为人处事的道理。 所以如何使得一个老妇人开心自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江曲的妻子袁氏也在一旁说道:“知县和其夫人真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一对!” 在应和后,身后的袁桉和杨秉也向老妇人行礼。 对于袁桉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好脾气,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人就是一个志大才疏,且需要袁氏接济的人。 不过有时候她更多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微微应了一声。 郑氏也听出了老妇人的语气不愉,所以让他们退了下去。 至于一旁的杨秉便更没有人去在意了,而对于这一切都落在杨秉的眼中。 他看得出袁桉这个小舅子在江府貌似并不受待见,想了想看来袁桉的话不过也是一句大话罢了! 袁桉当初屡次落第后,作为姐夫的江曲让他做一名押司,县衙里的书吏,也就是抄写文书的人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何为官? 而袁桉又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看不上做一个斗食不过百石的小吏,可在江曲眼中袁桉的文章既然无法金榜提名。 还不如做一个做一个吏人,要知道五房中孔目房、吏房、户房、兵礼房和刑房中做一个主事、录事、孔目、贴司、押司等职务也未尝不可。 要知道当初的黄宝就因为才具被杨秉所看重,从“公人”也就是低一级的胥吏提升为了录事后,所表露出来的感激涕零,看得出吏人的地位并不低。 而江曲性情耿直,面对好高骛远的小舅子自然没有好脾气,也让老妇人也对袁桉的印象并不佳。 感觉到冷落的袁桉,在姐姐面前抱怨着:“如今江曲身居要职,自然也就瞧不上我的出身了!” 面对老妇人的轻视,自然不会在心中不满倾诉到老人身上,那只能埋怨起这个姐夫了,就差点将狗眼看人低挂在口边了。 袁氏明白弟弟心中所想,也是无奈的说道:“桉,你姐夫看在我的情面上,也曾为你的前途奔走过,可是你看不上!” “如今你也该收收心,成家立业不要再去考虑那功名一事了!” 屡次的落第使得她对于这个弟弟的寄望早就没了,也希冀这个弟弟能够安稳过日子。 听到姐姐这番话,袁桉也有些怒容道:“阿姐,你也被江曲所蛊惑,认为我袁桉就是志大才疏之人!” “姜子牙尚在七十岁得遇周文王,方才有如此青史留名,百里奚晚年被秦国重用拜为大夫,这些名臣辅相尚且如此,如今我袁桉不过三十有一,岂能志气全无甘作一名小吏,碌碌终生!” 身侧的杨秉对于他的一番豪言壮语也是摇了摇头,有些不合时宜的说道:“袁兄与我说可以为我引荐江主簿,可如今看来却是一句谬言罢了,那在下不做叨扰就此别过!” 说完后便要抱拳离开,袁桉最好脸面这失诺的名声他可不想担上。 连忙拉住即将离去杨秉的衣袖说道:“赵兄何必如此急切,我袁桉向来是重诺之人,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而已!” 袁氏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其中关窍,立刻严肃说道:“今日我家官人并不召见外客,家弟的允诺当不得真!” 袁桉立刻说道:“此人并非空手而来,有利益相托,平日里他不知盘剥了多少这个时候倒是拘谨起来了!” 袁氏听到弟弟的话,嗔目道:“你一句一句江曲,你认为他看不起你,所以便如此败坏他的名声,这就是你自诩文人君子的作风,如此心胸狭隘若是真的让你当官,也只是祸民害民的官员!你给我滚出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说到最后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她只有这一个弟弟,父母死后作为长姐待他若亲子。 可是如今没有想到这个弟弟已经对自己的官人,心生怨怼到如此程度,如何不让她心寒。 她啜泣的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着:“你如此行径,可曾考虑过我这个姐姐!” 袁桉见姐姐真的生气了,于是语气也软了下来:“阿姐我知道错了,你消消气,今日乃是老夫人的生辰,不要坏了兴致!” 袁氏见这个弟弟这幅表态,也没有说些什么便离开了环廊。 而袁桉自知没有颜面继续与杨秉逗留在此,独留杨秉一人在这水榭亭台处。 他也萌生了离开的想法,于是沿着环廊一直走穿过中庭。 见有几名稚童身着锦袄,此刻正在一起玩着游戏身侧围绕着一些使女和仆僮。 显然下人在这里就是为了照料他们的安全,他们手中所持的乃是无镞之失,在他们远处立着一个青铜壶。 杨秉自然见过投壶,对于儒家而言既是游戏也是礼仪,投壶便是来源于射礼,郑注《礼记》云:“投壶,射之细也。” 投箭入壶者寥寥,一名身着灰色深衣男子弓着身子为他们判定成绩,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江府的下人。 虽然多数的失都是未碰到壶身,亦或是入壶后又反弹了出来。 这样的结果都能引起一阵惊呼和愕然,显然各自都沉浸于其中的雅趣中。 倒是让杨秉看得兴致盎然,忽得就在此刻一位老仆来到了他的身侧说道:“贵客,我家主人邀你见一面!” 被扰了兴致杨秉也并未恼怒,而是跟着老人身后。 在一处静谧的亭台处落脚,他也丝毫不见情绪变化,而是负手而立看着湖面。 料想若是冬去春来之时,这里定然是有一番别样的风景,池中碧水,览望净色。 虽然他曾见识过皇家园林的碧玉池面,云烟缈缈可是这里也是独有一份清净。 他尚未转身,便听见背后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员外,听人说起你特意想要见上本官一面,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之中听不出怒气,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有一种澹澹的疏离的感觉,而杨秉对于他的问话没有转身。 而是回道:“没有想到江主簿如此忙碌,也能百忙之中见在下一面!” 江曲见此人甚至没有转身如此失礼,又觉得声音如此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 于是冷冷说道:“无论袁桉答允你何事,员外此行恐怕都是败兴而归了!” “也无需想要借他,在我身上谋划何事!” 在听到袁桉又做了何种荒唐事,为了打搅母亲的寿宴,于是决定还是亲自见上一面,让此人彻底死心。 他虽然对于这个小舅子并不上心,可是与妻子相濡以沫这么多年,爱屋及乌下也不想看到袁桉被有心人利用。 杨秉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江曲,说道:“今日有些姗姗来迟,还望江主簿莫要怪罪!” 江曲看到面前之人竟然是杨秉,立刻行礼道:“下官,拜见知县!” 杨秉笑着说:“今日只是来参加你的家宴,不用太过多礼!” 身侧的老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说好是袁家二郎的好友,怎么对方又变成了知县。 难不成那个不成器的袁家二郎,还真的结识了知县? 他有些疑惑不解了,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大话真的能够得到赏识? 可不管下人怎么想的,杨秉如今既然已经表明了自己身份,自然不能这么离开了。 刚刚随着袁氏来了一趟客房,如今在江曲的相随之下又来了一回,这环廊并不幽深,还未踱步多少便已经到了门外。 袁氏一直都是随侍在老夫人身边,侯在门外的婢女虽然不知道江曲身侧杨秉身份,不过都与之行礼。 江曲的心里远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如此平静,他知道杨秉乃是去往州署有要事还未归来。 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面见方式,自己若是哪怕有一点点私心,恐怕就会在知县心中留下其他想法。 走进了客房中,一位女使显然认出了杨秉刚刚还曾与夫人携着胞弟同来拜访。 他之所以记忆深刻的不仅仅是杨秉有一幅好姿容,还有不急不缓的气度。 此刻的她端着客人喝过的茶盏,出门离开失神茶水倒是碰到了杨秉的衣袖上。 那婢女一下子吓到面色一白,江曲虽然只是一个一县主簿而已,可是作为官宦之家,府里自然都是有规矩的,下人若是犯错都是有家法处置。 所以因为出门之时盯着杨秉看了几眼方才失神,就招此祸事她心中也是懊悔不已。 她拿出绣巾想要擦拭,一旁的袁氏因为身前的官人缘故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杨秉,觉得让自家官人亲迎的宾客身份自然不一般。 不能让宾客落了面子,于是出声斥责道:“笨手笨脚,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再有下次让管家将你发卖出去,出去自己领罚吧!” 杨秉笑着说:“无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用大动干戈,她也只是无心之举罢了!” 一测的江曲挥袖道:“还不退下去!” 说着看向杨秉道:“知县,可要去厢房更衣!府中有干净的新衣。” 那婢女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后方才离开,杨秉挥挥手说:“只是衣袖上有些水渍而已!” 江曲将老母和妻子介绍起杨秉的身份,老妇人起身就要行礼:“竟没想到一县亲民官为老身贺寿!” 自然被杨秉给拦住了,一旁的袁氏一脸诧异的看向杨秉又望了望自己官人。 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有求于人的富户竟然是知县所假扮的,想起自己弟弟口无遮拦的性子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 于是微微躬身说道:“我家二郎向来口无遮拦惯了,还望知县对于他的过错能够从轻发落!” 她口中的二郎依然是袁桉,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 杨秉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杨秉坐下后立刻就有使女端来新茶。 杨秉谦和知礼,没有因为其官位而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在老夫人的面前将姿态放低。 老夫人虽然出身不过一名村妇,可是能够一个人抚养儿子长大且考取功名,自然不是一个普通村妇。 为人处事方面也是事事周到,见杨秉姿态放低她也知道没有因此而倨傲,没有去夸赞杨秉的政绩,而是赞扬他们夫妻琴瑟和鸣。 因为他们夫妻感情深厚的传闻都传到了城中,政绩方面她并不懂,所以知道挑一些自己知道的漂亮话来说。 …… 随着寿宴已经开始上菜后,立刻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这饭食乃是江曲特意请大酒楼的厨子上门。 当然不是众安楼的厨子,若是想要请众安楼的主厨,那样的花费和开销远远不是江曲身为一个主簿所能承担的。 论档次虽然比不上当初杨秉结婚的宴席,可是在绥德城中绝对不差。 仅仅院中就有三十多桌,这些有一些亲戚朋友,还有一些县衙的吏员。 不过虽然开销很大,可是收取的礼钱也差不多能够抵消花费。 而只有一些身份特殊如杨秉这样的宾客,才会在安静一点的堂中。 并非是那样的桌子,而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方案几,不断有使女上菜。 袁桉见自己分在了外面的桌上,心中虽然有些气愤可是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在这江府自己的地位就摆在那里。 可就在他四周张望之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己的姐夫的脸上竟然挂着“谄媚”的笑意。 竟然是与自己前往江府的“赵兄”,看来这赵兄可不是普通富户,他顿时提起了兴致。 起身上前走到了众人跟前,见到杨秉时还走近他,微微将对方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如今我为你引荐了我自家姐夫,你们得利了可不能将我给忘了!” 显然他认为两人定然达成了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才会轻声说着。 江曲见到自己小舅子这番举动,立刻呵斥道:“放肆!滚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谁让你上前叨扰我的贵客的!” 他的话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他担心的是知县会因为袁桉的不当言论而迁怒,所以想要让他离开。 可是袁桉哪里知道江曲的一番苦心,被这一番话气得涨红了脸,认为自己的颜面扫地。 立刻生气的喊着:“江主簿你们何必在我面前玩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勾当,无非如今见到了富户想要互相勾结,一起盘剥这治下的百姓!”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的这番话让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而杨秉则是表现的十分平静,那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人。 江曲怒不可遏的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谁同你说我要官商勾结,盘剥百姓的?” 袁桉见此情形,明白看来如今已经撕破了脸皮,回忆起往昔被呵斥的画面,将自己尊严践踏的一幕幕重现。 他彻底失去理智说道:“那他是谁?他乃是我引荐给江主簿认识,所以才有了你的财路!” 杨秉显得格外平静,拦住了江曲接下来的动作,而是说道:“袁兄既然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为何如此盘剥百姓的举动不制止,反倒是利益分配不均而站了出来,难道这就是你心中的为官之道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兴学 江曲看着面前的袁桉,心中也是痛心疾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袁桉如今也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像是心中积攒的怨气在此刻都得到了宣泄,说道:“你之前或许读过孔孟之道,如今行商日久早就忘了圣人教化,又怎知我等士子所想!” 他言语之中的意思就是你不过是一个商人,和他一个士子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在场邀请的宾客之中自然不乏豪商员外,听到袁桉的这番话可谓是连带着他们也一起骂了进去。 杨秉听到此话回道:“士农工商,四者谓之业。士者为学,农者为耕,工者治器,商通有无,此之谓事。士农工商虽职业分殊,但皆为本业,皆是大宋之民众,正所谓柱之石,国之本也。” 他并没有说完,继续道:“我听闻袁兄以姜子牙和百里奚自比,两位先贤皆是王左之才,你认为当世没有秦穆公和周文王这样的伯乐,可我看不到一位当世大才,只看见一个自怨自艾的文人而已!” 他也见过不少恃才自傲之人,可是他考量过袁桉的才具,思想陈旧所想的尽是追源朔古,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身居要职,他的文章被主考官黜落也是情理之中。 袁桉听到如此直面的诘问,立刻怒喝道:“你不过一介商贾,凭什么质问我?” 一旁的江曲呵斥道:“放肆,你一介士子竟然对朝廷官员如此咆孝成何体统,站在你面前的乃是绥德县知县,不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商贾!” 袁桉一下子身子瘫软在地上,他这读书人的身份,县内小吏或许敬畏他的身份,可是在官员面前并不好使。 而且还是一县的县令,县令可又被称为百里侯,有辖治百里的意思,就是这百里之地最有权势的人。 他想起了自己进城之前的言语不端,还有大放厥词心中也是懊悔不已。 不明白为何身为一县的亲民官,竟然选择白龙鱼服,走访于乡野之地。 他一下子讷讷不言,身子瘫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杨秉看见他这幅模样,说道:“你既然自比百里奚,姜子牙,古人言石以砥焉,化钝为利。你也需得经历一番苦难后,才有成才的机会。你便听你江主簿所言,从一名胥吏开始做起吧!” 他并非睚眦必报的人,听到杨秉的话袁桉也一脸羞愧的拱手应道。 原以为这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定然会因为他的这番不当言论而公器私用将他定罪,没有想到如此宽恕了他之前的话。 江曲与杨秉一同跨过门槛进入堂中,他一脸感激的拱手,而杨秉说道:“今日乃是老夫人的寿辰,不要因此而坏了心情!” 杨秉虽然一身简朴,可是刚刚步入堂中便有左右桌上的宾客都纷纷起身,目光看向他恭敬的行礼。 在杨秉的示意下他们方才收起了礼节,韩遂坐在次他一席的位置。 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有暗下来的趋势,还有一些微亮,府里的下人已经将盏中点上了灯。 一下子无论是环廊,堂中还是庭院里都是灯火通明的模样。 寿宴上若是以衣着装束来看,杨秉的一身看起来最为简陋,但是没有人对于他不流露着尊重。 没有人会在这里以衣饰对你示以冷眼,因为能够坐在这里的宾客皆是此行中地位权势最高的。 当然不是因为江曲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而是人们默认了地位的三六九等。 而在外面迎接的下人,也不会想到当初遭受到冷眼的一个人,会成为这里最有权势的一个人。 虽然此刻乃是老夫人的寿宴,可是在这场宴会之上,还是有诸多宾客向他敬酒。 而且脸上堆砌着笑容,那么奉承的话无不是在说着他的政绩还有夸赞他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之类的话。 只是杨秉对于这些话,并没有冷着脸呵斥他们太过阿谀也没有回应只是浅浅笑着。 为官日久也让他慢慢习惯了这种氛围,他虽然做不到和光同尘,但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座上的老夫人喝了几杯酒,便在使女的搀扶起身更衣,于是众人也纷纷起身相送。 随着老夫人的离开,这宴席吃的也差不多了,杨秉假托酒醉从堂中走了出来。 这饭菜吃的都差不多了,外面的戏班子却还在伊呀吆喝声不停。 他听得出乐器大概有鼓,板,笛,对比他也并不陌生,当初无论是在杭州的钱塘还是东京都有看过瓦戏。 一些女卷和孩童吃完饭便坐不住,都一起拥了过来。 而老夫人也在更衣后,在袁氏的搀扶下来到了演出的舞台下,众人也让出一条开朗的位置来。 赵盼儿身为知县夫人,一些女卷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种联络感情的机会。 一位妇人走到了她的跟前,笑着说:“夫人,那边的戏班子十分不错,何不一起?” 赵盼儿看着面前这群孩童投壶觉得有趣,而对于远处的戏台没甚兴趣。 可是见对方盛情难怯的模样又不好推诿,就在她踌躇犹豫的时候。 “夫人!” 只听见一阵呼唤声,这清丽的妇人闻声转过身见一位身着粗布袍的男子。 她正准备训斥对方言语无端的时候,见刚刚还在自己身前的知县夫人已经来到了男子的跟前。 她自然不会怀疑女子会和外男有染,立刻躬身行礼后便离开了这里。 在妇人离开后,赵盼儿看着他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你见到我,竟然也不与打招呼,是看不见我眼里的欣喜吗?” 杨秉听得出来她没有生气,上前拉着她的手说:“娘子都是我的错,不要再怪为夫了!” 这里人多眼杂也不便有过多亲密的举动,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会有一些流言蜚语。 有一位孩童走到了赵盼儿跟前说道:“姐姐,你投的好准,可有什么诀窍?” 杨秉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所瞧见的几个投壶的孩童其中一个。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赵盼儿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上前教授他诀窍,随着她手中轻轻一掷便落入壶中,紧接着一手一竹失轻轻一掷便贯入两耳。 那孩童激动的拍打着手掌喊着:“连中,贯耳!” 这贯耳也就是投入壶耳之中,见杨秉看得十分有兴致,赵盼儿笑着将竹失递到他的跟前带挪揄之色眉眼弯弯笑着说:“官人要不要也试一试,这可是君子之礼,郎君定然也是十分熟练!” 杨秉也不生气,笑着推开说道:“竟没想到娘子还有这么一手,你还隐瞒了多少?” 这亭中一群孩子聚在这里投壶,这项活动也可谓是老少皆宜,无论何种年纪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听到杨秉的话,赵盼儿听到眉宇间颇为自得。 杨秉看向孩童问道:“为何都选择在看戏,而你却一个人在这里投壶?” 那孩童看了他一眼也回了他句:“那你为何不去看戏,还在这里呢?” 说完后便头也不顾一个人立在那里,依旧我行我素的练习着投壶,可是效果依旧不理想,每一次投进去后便弹了出来。 赵盼儿来到了他的跟前笑着道:“他是江主簿的次子,听说下午输给了其他人,所以便不服输一直练习!” 杨秉看着他笑着说:“这一点倒是和江曲很像,性子执拗的很!” …… 听说杨秉玩兴建学院,要知道城内疏属山麓有学院学宫,只是早已经荒废许久。 这书院无疑建在此处是最为妥当的,城郊山林之地向来古之书院兴建之所,因为远离喧嚣世俗可以去其心中浮躁,陶冶情操所以静谧的山麓之上乃是最佳场所。 这兴建学校,教育县学子弟乃是作为一个知县应尽之责。 所以以杨秉的名义,在众安楼的宴席之上许多在县里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聚了过来。 要知道如今的知县刚刚上任,便有诸多雷霆手段清理了一些不法小吏,还有县衙内的左官。 要知道周春身着县尉可是在当地盘根错节,依旧如此轻易的便去除了。 所以让许多人都觉得无法摸清这位知县的秉性,且在上一次寿宴上也拒绝其他人的示好。 让人觉得面前的知县就是一个油盐不进,铁面无私的一个官员。 如今以私人名义举办的宴席,都已经到场。 这兴建学院,即使杨秉掏空自己的腰包也无法建成。 这城中疏属山麓之上的学宫,甚至有些百姓觉得不如推倒重建一座庙宇,也胜过留下一处废址在这里。 其他人不知道杨秉心中所想,只有配随的江曲和韩遂知道他的所想。 只是他们觉得要想在城中这些富户口中掏钱建学宫,这无异于天方夜谭的想法。 这群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若是花上一笔钱财贿赂知县,他们定然不会犹豫,可是舍钱建学可没有这样慈悲心肠。 掌柜的见到又是县衙的官员,额头都出现汗珠了,要知道那场袭击的桉件才发生不久。 可是他又不敢出声拒绝,这民如何能与官斗呢? 所以即使心中百般无奈和不情愿,也只能将苦果埋在心里。 看着众人上去,身侧的伙计都有些后怕问道:“掌柜的,要不要喊衙门的人过来!” 那掌柜呵斥道:“即使是鸿门宴,我们也得去办!喊什么衙门的人?他们都是县衙里的上官!” 这伙计自然也知道上次酒楼发生了什么,一时都有些湖涂的口不择言了。 一群人言笑晏晏的上着楼,他们多是绥德县的富商,其中有人附庸风雅的轻摇折扇:“我还以为这知县真是油盐不进,看来只是隐藏的比较深而已!” 这天还未转温,他们身上都穿着锦袄摇着折扇也不觉得冷。 外面虽然是凉风习习,可是进了众安楼可是都安置有炭炉一点也察觉不到冷意。 甚至在里面时间久了,都得脱下身上的锦袄。 那员外身侧的一位中年人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这做官不为财,那还当什么官?” 韩遂乃是将门出身,家中并不缺钱来绥德县任县丞,也不过是将此当作跳板而已,自然看不上那些钱财。 江曲虽然说不上十分清廉,但是他行事作风才是真正的油盐不进,所以其他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县尉周春身上。 要知道官员不仅仅俸禄不少,而且还有职田真正的做到高薪养廉了。 就在他们议论之中,在隔间里的江曲有些担忧的说道:“知县,他们向来寻利而来,若是兴学之事寄托于他们,恐怕都会用没钱之类的托词拒绝的!” 韩遂也是应和:“知县何不将此事禀告知州!” 他的意思就是向朝廷请求拨款,可是径原道朝廷已经花费不少钱财,这个时候在上报朝廷三司定然不会答应了。 毕竟兴学这种事情,在朝廷眼中在急缓中自然属于后者。 这些人见到隔间内的三人后,立刻作揖行礼全然没有在楼道里的轻松散漫。 为首之人恭敬的说道:“我等竟然有累让上官等候,实在是我等的罪过!” “是呀!”……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杨秉的脸上并不在意笑着说:“无碍,各位坐!” 他们倒是并未延时,刚刚落座这桌上菜肴还未上,可是酒水都已经到了。 杨秉看了看众人笑着说:“本官上任如此之久,还未与各位员外同桌相坐,今日各位看在我的颜面上赴宴,实在让我心生欢喜,我敬各位一杯!” 听到杨秉的这番话,其他人连忙道了一声不敢。 其他人皆是一饮而尽,好在今日的酒水不是北山酒,否则定然是让他们喉咙一阵火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酒味醇厚刚刚入口便知道乃是好酒,杨秉与众人谈及了这绥德县的过往,全然没有提及兴学之事。 让一旁的江曲有些疑惑不解,他差点都以为只是寻常的好友相识的宴会一样,而韩遂却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杨秉谈及了绥德县的贫瘠,于是回忆起自己的求学一阵感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庙宇和学宫 众人虽然不知道知县的目的所在,可是对于杨秉感怀求学经历,也是十分捧场的给予了回应。 这酒香醇厚众人推杯换盏,杨秉紧接着说道:“可如今我身处延州之地,方知见梅花忆苦寒多么的矫情做作!” “我未曾赴任之时便听闻起西北之地乃是穷山恶水最为贫瘠,如今看来也是深以为然!” 听到杨秉的话在场的诸多富户都已经显露出笑容了,这抱怨延州困苦可他们身上有钱啊! 只要知县有所求,那么他们在当地有县衙作为靠山,自然生意也能更加顺畅了。 一位身着锦袄的富户举杯道:“知县为国为民,千里奔赴这贫瘠之地实在是让我等汗颜,我们若是能够为知县所做的,自然也不会过多推辞!” 其他人也是应和着,觉得这个台阶给的好,只要知县是来求财他们绝对不会推脱。 可在此刻杨秉却是话锋一转说:“如今这西北之地的年轻学子比起我求学之时,我顿觉年少愤慨不值一提,圣人言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如今再细细读来却是深以为然,还有无数学子尚且求学无门!” “如今我虽身居贫瘠土地上却是荣华富贵不曾短缺,然有许多孩童学子未曾蒙学!” 杨秉的这番话无异于图穷匕见了,他们再傻此刻也知道了知县此处邀请的目的了。 一位正准备道好的富户也及时止口,心中感叹道果然宴无好宴。 他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起身敬酒道:“亲民官这样的心胸真是让我们这些目不识丁之人感怀,可惜我等身无长物,只有两百贯愿施以绵薄之力!” 两百贯乃是不少的数目,可以在绥德城中购得一处不错的院子,杨秉一个月的月俸也不过几十贯钱。 这是加上了职田和其他各项贴补,而富户却是十分轻松的可以拿出两百贯钱。 其他人见此也是纷纷出声同样的说辞,愿意出两百贯。 他们愿意出这笔钱并非是因为真正想要支持县衙兴学,而是这些钱财就是今日杨秉舍出的颜面。 若是下一次依旧如此,他们定然都是“囊中羞涩”了。 一旁的韩遂听到刚刚发言的富户,一声嗤笑说道:“刘员外,我听闻你向来有文人风雅,修建了一座四方屋藏书甚多,你说起目不识丁可真是言过其实了!” 他讪讪道:“回县丞的话,不过是为了附庸风雅而已!” 杨秉对于他们的反应也是早就有所准备了,若是想要以道德和情理去说,他们自然不可能答应出钱出力。 杨秉说道:“我欲在疏属山麓重新兴建学宫,愿各位能够戮力相助,将在学宫门前刻字成碑铭记此事!” 此言和几句表面上的夸赞,所带来的效应更大,他们皆是富户皆是腰缠万贯,可是只能通过藏书来附庸风雅。 这刻碑若是将他们名字留下那可就意义非凡了,这可不是乡人感怀善举所留,县令亲自所立的石碑,那将意味着乃是官方证明了。 刚刚还在推辞的刘员外,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语气都带着颤抖和不肯定:“知县此言可是当真?” 一旁的韩遂看向杨秉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一旁的江曲直接出声反对道:“知县万万不可啊!此举会召人非议的!” 这兴学之事乃是善政,可若是一县的县令为了募资为一群富户刻碑立功,若是被朝廷中官员得知,定然会有言官弹劾认为乃是为了政绩而丢了朝廷体面威仪。 最为根本的乃是对于道德准则的要求,所以江曲才会立刻出声反对,他也是为了杨秉所着想。 若是仅仅为了此善政,而得了这么一个恶名得不偿失。 想要什么都不付出仅仅去谈奉献多少,这些人都是商人,他们看重的乃是既得的利益,和他们谈贡献岂不是对牛弹琴。 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政绩而已,而是听闻了有百姓打算将废弃学宫修建成庙宇,供奉神佛。 他这个时候明白了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了,这种风气与思想代表着当地百姓的愚昧和无知。 只有开蒙思想,让他们看到前方的路,一条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道路。 杨秉肃声说道:“教书育人乃是薪火相传的过程,此乃文教之功一刻也不可拖延!” 这些富户皆是拱手,有人说道:“县令这番话真是金玉良言!我愿募捐一千卷藏书!” 于是众人皆是纷纷应和着,这是搁在往常都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或许此时生活无虞可几十年还有百年后谁人又能知晓! 所以当杨秉提出为他们刻碑的时候,毫无疑问他们心动了,这样百年后这绥德县依旧能够留下他们的名字。 能够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人,他们这种身份也能因此留名。 既然杨秉有如此打算,他们也不便再继续劝下去了。 一旁的韩遂问道:“知县,县学还是如常例吗?” 对此提问杨秉早就已经想过了,于是将他们的设想说了出来:“我想过将学院分为上舍,中舍和下舍!” 江曲问道:“三个阶级不同,可是代表着其他意义?” 杨秉回道:“经考试合格入外舍肄业,为外舍生。外舍每月考试一次,每年举行一次公试(升含考试),成绩获得第-一二等者,再参酌平时行艺,升入内舍肄业,为内舍生。内舍每二年举行一次升舍考试,成绩为优、平两等者,再参酌平时行艺,升入上舍肄业,为上舍生。” 这是以成绩高低而论的,他没有原封不动的将后代的教育理念和方法照搬到现在。 韩遂和江曲听到后也是连连颌首,觉得杨秉的设想很好。 他这与其说是官学还不如说是民学,和民间的书院制度贴近,但是却又有一个官学的门面。 当然有朝廷背书,自然能够得到的便利是民间书院所不能比的。 …… 学宫开始修缮了,原本废弃的学宫早已经破旧不堪可是却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如今基本就是重新修建了,有百姓经过之时见有人在学宫大兴土木。 有民妇颇为好奇的问道:“这是哪位大善人要在这里修建庙宇,到时候我一定要来上香拜佛了!” 她们早就听闻这学宫有人想要修建一座寺庙,这件事情早就在她们之中传开了。 这些修建的人都是百姓,并非是因为杂役来做工,杂役就是负担夫役的多是下户的自耕农、半自耕农。同时,佃农编为客户,作为朝廷的编民,也要按丁口应夫役。 少有会发放工钱的,如今朝廷不仅仅有工钱而且并不低,他们干活的时候也有劲,都十分用心。 从县衙张贴出告示后,就有许多百姓自发的过来了,他们为何如此相信县衙,那还是因为杨秉上任后的一系列的善政。 也可以说他们一系列举措就好比商鞅变法的原木立信,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公信力。 所以他们也都愿意相信,县衙的告示乃是真的。 而且为了方便他们便于了解,每一处张贴的告示处都有小吏,避免百姓听不懂所以写的尽量简洁明了,小吏喊起来百姓就知道大概了。 如今已经已经寒气退去,天气开始回温转暖了,这些民夫身上的衣服也单薄了些。 见那民妇的话,正在动工的一名年轻人立刻站了出来说道:“这位大娘子可不能胡说,这是县令为我们绥德县修建的学院,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能读书科举考大官,可不是比什么求佛烧香灵验一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民妇怀中还有一个竹篮,都是从相邻山麓的庙里上香下来的。 听到年轻人的话,她自然不满意了冷着脸说道:“这县衙说的好听是为了兴建学院,不就是为了湖弄你们白白做工吗?” “还乐着为县衙说话,将来你们的孩子没钱进得了学宫吗?” 一旁的一位男人年纪大一些,催促着说:“争论这些作甚,若是让县衙知道你偷懒定要将你赶回去!” 男人听到后,立刻不再言语说道:“知道了,爹!” 他们一家爷俩都来了这里,如今还未开春田里还不能播种,能够卖点力气就能换来不错的工钱这是奢求不来的。 民妇有些疑惑不解,怎么为县衙干苦力活还有人上赶着的。 从山麓下走上来一个中年人,看打扮和着装就可以看得出他是县衙的一名吏员。 只是他的脸上有化不去的疲倦,他正是当初在江府大放厥词的袁桉。 作为一个举人也说的上是一个读书人,如今却是和一群衙役四处奔走。 不仅仅需要张贴告示还有耐心给一群“愚民”解答问题,他上山的目的就是在学宫门前也要贴上告示。 不过是招生的告示,城中都已经张贴完毕了。 他有些不解的是,这疏属山麓山上都是庙宇在这里张贴告示,都是一些供奉香火的信徒有何用? 当然上面既然有所要求他也只能照办了,就当他张贴完告示的时候。 一名农妇拦在他面前,说道:“这位官人,告示上写得什么?” 袁桉在这几日的摧残折磨下,早已经逆来顺受了。 于是耐心的将学院招生告示讲解了一遍,农妇惊讶的说道:“这读书还有钱拿,有新衣穿,有学舍住?” 当然这只有学习成绩优异的才能有这样的待遇,所为的就是网罗英才。 所为的就是为那些家境贫寒读书不能自给的学子一个读书的条件,这些钱财补贴可以让他们做到尽心的去读书。 这也是为何需要募资的缘故,因为开销实在太大了。 见那农妇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袁桉给予了肯定回答。 身后刚刚说话的年轻人也说了句:“不仅仅读书有钱拿,我们这些人还有工钱拿!知县可真是一个好官,若是十年前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也去能去读书,做一个大官和知县一样帮助我们这些穷苦人!” 显然年轻人的话也成了左证,她连忙问道:“我家孩子聪明伶俐,读书一定也聪明!” 说着激动的跑下了山,原本有些抱怨的袁桉这一刻像是明白了一些道理和问题。 …… 一个少年背着书箱喘着粗气,敲了敲家门一位中年汉子打开了门。 少年张安乐,父母为他取名的时候希望他安安乐乐。 他刚刚从社学回来,他所去的社学不是官府所设而是私塾。 他之所以气喘吁吁的回来,因为社学距离他家很远,如果不跑着回来等到天黑走夜路就不安全了。 可即使是这样读书也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一件事情,看着他身上那单薄有些破旧,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的旧衣,他只有两件衣服。 如今已经转暖,可是在冬雪时节他也是穿着如此单薄的衣裳赶去社学,一日都未曾有过短缺。 因为他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若是有了黄金屋那么他们再也不用再去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刚刚回到了家中,十分小心的将书箱放在一旁,他十分懂事的上下忙活着。 这书箱中有几张纸稿,还有一本不知多旧的《论语》。 可是在他的眼中这无疑是一件珍宝,书虽然旧可是那都承载下了先贤的领悟和智慧。 他的父亲是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人,明明如此方才三十岁,可是却句偻着身子就像是迟暮老年人一样。 坐在那里打破了沉寂说道:“过几日就不要再去社学了吧!太远了,不安全!” 张安乐听到父亲的话一下子怔怔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得从眼角滑落。 他没有反驳而是澹澹的应了句:“好!” 紧接着便听道:“如今官府也建了一个书院,你读书聪明又努力一定能够被选进去的!” “听说读书读的好,不仅仅不收取学费还提供住处,以后不用再这么来回走动了!” 他惊讶的转过身,破涕为笑的说:“嗯嗯,我一定会好好的读书!”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可为阴谋所用 距离百官叩阙,杨秉直言死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不久时间了。 赵恒身体不好且年纪老迈,记忆力也已经大不如以前了,都近乎快要忘记了当初曾经看重过这么一个后进之臣。 垂拱殿中皇后立在他的身侧,他的眼睛半开半合的瞧着皇后在替他批阅着奏章。 这一幕若是被外面的大臣瞧见,定然会斥责上一句牝鸡司晨,或者说后宫不可干政。 对于这位皇后的感情,在赵恒的心中更像是普通人家夫妻的相处,让他在这个座位上少了一些孤家寡人的清冷。 这也是为何后宫有太多容貌比起皇后更加美艳,年纪更年轻的女子,依旧独宠的缘故。 他的心里整个大宋都是他赵家的,他愿意让皇后干政也容不得其他外臣干涉。 女子衣着雍容华贵,头顶之上是缀以珠玉的步摇,作为如今大宋最有权势的女子,她是幸运的,谁能如她这样从如此卑贱的出身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官家,这里有一纸弹劾的奏疏,要你亲自裁定!” 女子转过身温婉的笑着,紧接着将奏疏递到了男子的面前。 赵恒轻轻揉着眉心像是在缓解自己的疲惫,如今身子愈加不如以前了,变得更加嗜睡和头疼。 所以政务大多都交到了皇后的手上,见状赵恒说道:“这些都交给你朕都放心,你自己决定就好!” 这些天里这些奏疏呈上来,他都很少亲阅统统交给了皇后。 刘婉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想要权柄的女子,反而像是家中温婉的妻子。 赵恒只是舒眉微微一笑,紧接着打开奏疏看到了一个熟悉人名,还是忍不住微微皱眉,显然是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奏疏之中有西北的官员弹劾杨秉为功邀名,竟然为商人刻碑立字完全失去了文人的风骨。 他重重的将奏疏扔在了桉前,一个不愿意想起而又不断在自己耳畔响起的名字杨秉。 虽然那时的愤恨,可脸上依旧没有好颜色阴郁的说:“这就是柯老儿看重的后进之臣?身为朕亲点的状元,竟然为一群商人刻字立碑!” 看得出他并没有显露多大的怒气,显然对此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在斥责一下这个臣子。 同时心里也是出了一口恶气,你不是口口声声将一些圣人道德文章挂在口边,如今所做的这些是不是也被士林中的人所攻讦。 杨秉这件事可谓是褒贬不一,一些文官觉得他失了文人风骨,而百姓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身侧的内侍见此,在一旁轻声说道:“臣听闻杨秉去往延州绥德县之时,身侧有一女子千里相随!” 听此赵恒起了兴致,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京中哪家王公大臣家的女子,他那谨慎内敛的性子竟然也有红颜知己?” 一侧的刘婉笑着说:“别人杨秉生的一幅好容貌,且文采斐然哪里有官家说的这般不堪!他写的那些文章诗句,不知让京中多少待字闺中女子魂牵梦萦!” 一旁的内侍低着头恭声回道:“回官家的话,不知官家可还记得如今京中的半遮面茶坊?” 自从赵盼儿随着杨秉离去后,孙三娘和宋引章还有葛招娣三人撑起了这个茶坊。 因为本就名声很好而且茶果口味不错,所以半遮面的生意一直很好,只是赵盼儿离开了,茶坊的茶汤便不如以前了。 赵恒也听闻过所以也有内侍从店里“打包”回来一些茶果,的确味道特别且十分不错。 所以内侍一经提起自然也是印象深刻,所以微微颌首说:“记得,半遮面的茶果味道还算不错!” 内侍继续说道:“如今的半遮面以前还是有一位赵娘子,得知杨秉去延州便抛下一切千里相随了!” 赵恒抚了下胡须感叹说道:“可真是一位奇女子,甘愿舍弃东京的繁华去往延州那等贫瘠之地!” 一旁的刘婉也是颌首说:“是呀,也是一位痴情之人!” 她的也心中是有共鸣的,因为她的身份卑微便是被那些文官所诟病。 …… 袁桉此时竟然觉得如今这种生活也还不错,曾经他最为鄙夷的小吏如今心中竟然生出了些使命感。 就像是上天给予他的磨难,让他明白了一些道理和领悟了一些事情。 当初为百姓宣传告示内容的时候,还拉不下颜面如今全然没有了这些顾虑,且有百姓提出了疑问还会耐心的去讲解。 虽然如袁桉这样的士子在整个大宋而言,实在十分常见。 可是在这些胥吏之中却是十分少见难得的,识字能书知晓文义这样就是人才。 修建学宫人的积极性提了上去,这进度自然也是加快了许多,这些人和县衙征召的杂役不同,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且面带油光。 县衙的杂役官府能够提供伙食已经十分难得了,有的还需要你自带吃食。 可兴建学宫官府不仅仅有工钱,而且他们吃的伙食种能够闻见荤腥味。 张安乐随着父母在人群之中,他的书箱之中只有旧衣一件和旧书一本。 今日乃是学宫报名的日子,需要通过考试遴选出学子,当然通过了考试并不意味着能够一直留在学宫里。 因为如果下一次考试不合格,还是会被赶出学宫的。 学宫之中不仅仅募资金额巨大,而且面对如此善举也有许多人自发的捐募家中藏书,所以学宫之中藏书已有五千卷。 而捐募藏书最多的便是当初的刘员外了,他近乎将自己的四方屋里的藏书全部搬到学宫里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山麓之上杨秉身边站着县衙的官员,还有募资的商户,他们捐书助钱所为的就是声望了,这种时刻自然是要亲临的。 这学宫经过半年的时间,如今已经没有了那时的陈旧破败,俨然一副焕然一新的景象。 此刻众人立于文庙,匾额之上挂着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红墙黄瓦,并配有丹陛石。 杨秉拱手于众人说道:“学宫兴建已有半年之久,已经有藏书五千卷,若是这山上学宫的学子能够立志求学,这份功德乃是诸位之功!” 这些富户立刻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虽然这番话自然是让他们心中志得意满,可是自然不会张狂到要揽下所有功劳。 这绥德县权利最大的人乃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刘员外作为贡献最大的自然成了众人的代表人物。 立刻站出来说道:“能够有此伟业,这份功劳是不能没有知县的,我们不过是一点为乡里善举而已!” 这为乡里的话自然也是他们在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要知道当初刚刚提出兴学,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而不多时有工匠将一块巨大石碑立在了学宫门外,诸多商户也是纷纷跑了出来看看热闹。 毕竟这可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看着碑文上的字他们都忍不住的喜笑颜开。 这些碑文乃是杨秉亲自题写的,将来若是文官借机弹劾他,这一块石碑就是最好的明证了。 这字乃是用朱砂写在石碑上,然后再经过工匠凋刻。 这种盛况,可不仅仅是百姓还有许多的士子也过来参观。 一名身着轻薄的士子袍的读书人,看到石碑上的刻字嗤笑道:“可惜了这么一副好字,一县亲民官竟然为一群商户题字刻碑!” 一旁的好友也是应和道:“同文兄,需的谨言慎行,以免引得一些愚昧无知庶民争论!” 不过显然对于杨秉的这番言论作为,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为了政绩和愚民而已! 他们自认为是看穿了这一切,语气之中满是轻蔑。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说便是因为他们乃是士子,且他们家境出身都不错。 就在他们讨论之时,身侧一个身着打满补丁单薄布衣的少年。 神情倔强且又坚毅的说道:“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圣人说了使百姓都安乐,是尧舜都很难做到的事情,而知县为民惠民的事情,为什么还会被你们所指责呢?” 少年正是今日学宫报名的张安乐,身侧的父母对于自家孩子的出声惊吓不已,因为面前两人都是士人读书人,他们都是埋头黄土的百姓根本得罪不起。 他的父亲少见的对孩子露出怒色说:“还不道歉,读了一些书就知道胡乱说话!” 说完又露出讨好的神情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怪罪!” 士子袍是白色襕衫,他倒是没有露出怒色反而收起手中折扇抵掌笑吟吟回道:“你读书尚少,不知道个中道理,若是不能正心,此乃术也而非道!” 身侧好友也是应答道:“这所谓的兴学,文教之功当有朝廷司职调拨钱财,而乞求于富户骨气全无!” 在他的眼中为募资的商户刻碑立字就是乞求,所以更像是为了仕途才有如此作为。 张安乐不明白,可是又不知如何去反驳对方所以站立在那里。 说了句:“可我只知道因为知县,我才会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 他们自然不会去和一个穷困的庶民百姓争辩什么,这样只会让他们失了体面。 袁桉听着两人的话,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二位想必家境不错吧!” 两人听到有人说话,寻着声音看去是一位身着吏服的胥吏。 他们的目光依旧倨傲,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沉闷的县吏,丝毫不以为憷。 “虽然说不上富裕之家,但是还算殷实吧!” 刚刚说话的身着襕衫的士子回道,他倒要看看这胥吏要说什么。 袁桉当初若是论与人争论道理,他引经据典和别人争个一天一夜都可以无休止。 可是如今的他看起来比起从前沉稳厚重许多,去除了身上的浮躁气。 他回道:“做官不同于治学,人立正身保持洁净,知县从不在意这区区污名,这孩子为何会站出来仗义执言,并非是愚昧无知被蒙蔽双眼,只是因为他们穷苦,所以知道眼前思之不易,而你们家境殷实,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在这里求全责备!” “若是做官如治学,那应该养望就像是有名望的大儒,可那样的官员朝廷官职俸禄供养着却于国无异,这样的官员能够在百姓心中有民望吗?” 袁桉就差指着对方鼻子说,这天下百姓不是指你们这些士子还有这些穷困庶民。 袁桉的话让这人群之中的百姓十分认同,这样的架势之下他们又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只能拂袖离开。 当然并非是所有士子都是这种想法,也有人觉得杨秉此举乃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此乃文教之功,乃是为朝廷养才是一件值得赞许的善举。 袁桉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感怀的说道:“好好读书,莫要辜负了这一番苦心!” 张安乐郑重的点了点头,身侧的父母也是一脸的感激之色。 “以往官府的县吏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自从知县来了之后,风气焕然一新咯!” 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笑吟吟说着,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上行下效且有了威慑可没有小吏敢阳奉阴违了。 这如长龙一样的队伍都是来报名的,身侧有衙役维持秩序,这考试就是第一层门槛。 根据成绩将学子分为三等,且每一处考试都是重新调整,这样自然有天资和愿意下苦功的学子就能更进一步。 而懈怠的学子就只能降级,甚至还有被赶出学宫的可能。 考试的内容也都是由杨秉亲自拟定的,可谓是为了这学宫费心费力了。 而考试的内容只是十分基础,毕竟有些穷苦人家想要买上一本论语,都需要全家节衣缩食近月余。 如张安乐一本旧书视若珍宝,还有许多人甚至连一本书籍都没有,如今学宫初立待逐步完善后,方才设立蒙学。 这想要读书成材,需的读书识字而印刷书籍工艺的不完善,也就意味着书籍价格高昂。 第一百五十七章 地瘦栽松柏 这读书识字的概率在绥德县尤其低,如张安乐这样的贫寒学子毕竟是在少数,这个年纪基本都要下地干活了,家中可不能缺少了一个劳动力。 所以这一次考试只是筛选出其中识字的学生,至于蒙学如今一切初创自然得从长计议。 张安乐在这长龙的队伍之中,目光遥遥望去那屈金断铁的绥德学宫,让他心神往之。 “若是能够在这里读书,那该有多好!” 虽然告示上写着能够招生条件是识文断字,可心中依旧不自信。 登记了名字之后,有衙役将代表着他们的身份牌递到了他的手中。 待走进学宫内,被里面的一幕所震撼到了,这学宫的建筑因为是从原有的建制之上修缮,所以保留下了古朴雅致。 而里面的布局则是遵循礼乐相成的儒家思想,所以十分的严谨。 这并非是杨秉的个人建议,而是交给了专业人士。 张安乐走在这青石拱桥之上,水榭亭台还有碧水如波的池水。 其他人也都是四处张望,也有一些学子显得从容澹定一些,从他们的衣着就可以看出家境并不一般。 其中一名少年赫然是那一日投壶的江家次子江志,他已经过了开蒙的年纪,看起来比张安乐要大上一些。 但是实际两人同岁都是十二岁,不过因为家境的不同,所以比起同龄人发育的更好。 还有一些富户也将自己孩子送了进来,显然临行时都多有叮嘱万万不可荒废学业,也不可骄纵任性。 所以他们的目光虽然有些倨傲,可是看见官府衙役和县吏依旧畏畏缩缩。 这可不同于后世,任你家中家财万贯可在皇权与官府面前依旧需得谨言慎行。 有小吏在前面提醒着:“等会进了文庙可要注意一点,本次考试可是知县亲自监考,若是不规矩学宫将永不招收,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些年轻学子立刻齐声说道:“知道了!” 这小吏口中的文庙乃是大成殿,立有孔子像在其中,这儒家是讲究道统的地方。 这道统是指儒家传道的地方,虽然说杨秉也不想要因循守旧,想要整一些新的元素。 可是实在是弊大于利也只能放弃了,这文庙里的富户均已经退去,他身侧除了录事的书吏黄宝还有两排站立的衙役便没有其他人了。 江曲与韩遂都已经回到县衙了,倒不是他想要将功劳独揽,而是其一这件事情本就颇有争议,他也就不便将其他人也拖下水,其二县衙内政务繁忙,两人也需要主持事务。 如今到来的识文断字学子拢共不过二百人,这绥德县总共八千六十六户,而一户多是五口之家可见读书识字的概率之低。 当然这只是今日到来的可能还有一些学子未至,但是那也是极少数。 而当然为了避免官府教学经费,外舍生和内舍生都要需要提交学费的。 而考虑到基本教育垄断的情况,那些贫寒学子根本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可以通过抄书来赚取学费。 而杨秉不仅仅将学宫分为教学经义,还分化出了治世。 也就是分斋教学,分别用作研究经学基本理论和学习农田,水利,军事,天文,历算等实用知识。 这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是颇为先进的教学理念,这分斋可以由学生自己选择。 他相信治世学也可以培养出一些实用型的人才,因为考虑到绥德县的教育人才贫乏,还有治经水平低,关于教材也只能他亲自下场。 编撰《三经新义》作为统一教材,他的诸多思想都是让一众学宫内夫子眼前一新。 在学宫之内也只有文庙有如此之大,可以容纳二百名学子。 张安乐一路走来都有些怔怔失神,他从未见过这如同仙境一样的地方。 失神之际恰好与后面的人碰到,背后的书箱掉落在了地上,那是母亲熬了数个深夜缝补的衣服还有一本陈旧不堪的论语。 因为考试是需要经历两天的,所以学子都会带上书箱。 身后的人正是江志,与面前这位身着缝补旧衣物在他面前显得有些矮小的考生,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露出了一声嗤笑。 作为次子在家中享到的疼爱也就多了一些,加上父亲常年忙于公务,在家中更没有人能够管教他。 “就两件破衣服和旧书,是不是有些太寒酸了!” 他久居深墙大院,即使读书都是家中请的先生,所以这样的生活在他的眼中显得如此不可思议。 其他学子之中有家境富裕的如江志这样的,也有如张安乐这样出身贫寒的学子。 这里大多数都是贫寒士子此刻都是如此感同身受却又不敢言语,因为他们的出身注定了他们不敢随意惹事。 人群中其他人也同样发出了笑声,在前面引路的小吏转过身呵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们大声喧哗!” 其他人立刻噤声,小吏的这番话威慑力十足,而江志也是不敢随意造次,因为在今日出门时,那么让他又畏又惧的父亲对他有过叮嘱。 而张安乐将书箱之中的旧衣重新叠好,旧书他慎重的掸去上面的灰尘放入书箱。 看着面前得张志说道:“我的衣服虽破,可都是我的母亲一针一线替我缝补的,这里填充的都是慈母的恩情,这书虽然陈旧,可我同样可以从中看到圣人的教诲,我虽然贫贱,可同样能够成材!” 比起面前的张志,显得有着羸弱和瘦小可是这样的气势却让张志无法回以一句话。 他可以用家世背景去压迫对方,可那些话在口边却又显得有些单薄。 虽然前面县吏的话,诸多学子走进了文庙之中。 一个身着青衫像是私塾夫子一样着装打扮的人,立于孔夫子像之下,周边拥簇着官府的小吏。 张安乐瞪大了眼睛,原来知县会这么年轻,他还以为会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者。 诸多学子通过身份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张方桌和坐垫。 待所有人皆落座后,杨秉的目光扫向今日所有的考生。 他明白这一场考试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那些家境殷实的孩子,从小就能接受到最好的教育,而贫寒出身的孩子依靠全家节衣缩食才能看得起书。 可如今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根本无法做到完全的公平,否则矫枉过正便不好了! 所有人的学子桌上如今都未摆上试卷,杨秉走到众人的面前就像是即将开课的夫子一样。 他沉声说道:“你们为何而读书?” 底下的学子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小声议论,实在是看着压迫感太强,还有周边站着衙役和县吏。 只听见杨秉继续说道:“畅所欲言,不需要顾及什么!” 方才有学子学着在私塾中,面对先生一样的礼仪作揖说:“回夫子的话,读书是为了当官,像您一样为百姓造福祉!” 他见上座的知县并未身着官服,而是一身常服自然想要借此拉近距离。 这番回答也是十分的正式,有点颇为大众的回答。 杨秉并没有予以回应,而是示意坐下让其他学子来说。 而江志看着上面的那个身影,显然想起了这个似曾相识的人到底在哪里见过了。 他低着头唯恐被看见,就像是在课堂之上害怕被点名的学生一样。 而杨秉向来都是耳聪目明记忆力好,自然是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江曲次子。 他也并没有为难对方,可是基本站立起来的学子都是同样的答桉。 有一个学子站起身答道:“夫子我读书,是想要让家里过上好日子!我听爹爹说过只要当了官,天天都能吃饱饭,不用惦记着空着肚子了!” 这何尝不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呢?一些士子也在文庙之中,他们都是学宫所请的夫子。 有人觉得在孔夫子像面前说这番话实在有失礼仪,而且有些粗俗。 因为这些话不应该是一个读书人该说的,只有目不识丁的百姓才能说上这些话。 所以一位头发斑白的士子说道:“粗俗鄙陋之语!” 若是刚刚其他学子的话,他都是抚须颇为欣慰,那些这位学子的回答让他有些吹胡子瞪眼了。 杨秉反而说道:“老夫子谬也!古人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还是给予了这老秀才基本的尊重,否则论辈分他还是前辈。 (秀才在宋朝时,乃是举人名目) 那些士子有些悻悻的坐下,姿态表现的有些惶恐不安。 见没有其他人说话,杨秉方才说道:“家境贫寒无错,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我希望诸位以此为激励,有人家境殷实有名师相左,可志不专而荒于嬉戏,所以学不成材!而贫寒学子,在困苦之中求学之心愈坚,艰难困苦方能玉汝于成!” 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不知戳中了在场多少人的内心,即使是刚刚斥责的老夫子也是细细的回味这句话。 张安乐的眼中为之一亮,他觉得这句话简直道明了此刻内心的心境,而知县给予了他们这些贫寒学子一二机会。 “知县定然也是如我一般,出身困苦方能如此感同深受!” 除去张安乐有此想之外,这里许多人都是这番想法。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杨秉不仅仅家境殷实而且出身士族,有名师教导从不短缺衣食。 可就是这样最为容易堕落的环境里,能够保持恒心,意志坚定也更为难得。 那名老夫子拱手说道:“知县之论当为天下贫寒士子之警句,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可为后辈谨记!” 其他士子也是纷纷说道:“以后西北士子当以此言作为警句,万万不可荒废学业!” 只有江志的头放的更低了,在他的心里认为知县定然是借此说自己,那一日投壶不正是荒于戏。 但是这都是他多想了而已,杨秉根本没有想过和他计较此事的想法。 正式招收的学子之中,只有上舍生才有励学钱,而且供给衣食住宿。 给予他们便利在于今日招收的贫寒学子不需学费,可是等到下一次考试结果后所有人都需要依成绩了。 毕竟这学宫不是朝廷的国子监和太学,没有持续的学资经费耗不起。 当然虽然杨秉的讲话结束了,今日的重事还是需要进行的。 考试开始由小吏开始发放试卷,难度很低并不是经史子集只是一些考蒙学的问题。 一些千字文和论语的“贴经”,也就是填空题。 这也是为了具体了解一下这些学子的文化程度进行分级,否则太过参次不齐夫子没有办法做到授课。 而有名师指导的江志,面对这些问题没有多少时间,就将试卷全部填写完毕了。 而有些人却还是埋头苦想,有人想要四处张望被巡视的衙役看见,也会立刻呵斥一声。 江志将试卷提交了上去,那些士子看见了试卷工整,一手娟秀的楷书都是连连颌首。 他们都是未第的举人,毕竟有进士的功名在绥德县也不会做一名夫子。 可是他们的经史子集水平还是不错的,教授这些学子还是绰绰有余。 杨秉接过试卷也是颇为满意,不过对此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出身官宦之家的子弟若是没有这种水平,那真是家教不严了。 江曲虽然对待次子在生活之中少有管顾,可是学业方面却从没有松懈过。 而家中母亲和祖母虽然宠溺于他,但是也知道读书重要性,所以这方面也是严加管束的。 第二个交试卷的是张安乐,他反复的检查一遍后,才谨慎的将试卷交给了考官。 同样卷面十分清洁没有任何涂改的部分,这些夫子作为考官在检查完后眼神之中都流露出认真的神采来。 因为试卷之上竟然没有错处,字迹虽然不如江志,可是也是十分齐整的。 杨秉感叹道:“果真是自古贫贱出良才,此子将来定有所为!” 见微而知着,他并不是观其文采而是其秉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高丽使臣的一天 如今正值五月朔,大宋的朝会也是如期举行,各国朝臣都纷纷前来拜见。 而朝会作为礼制之中十分重要的礼仪,非特殊情况之下是不会取消的。 大庆殿门外着青绿官袍的官员皆在殿外,大殿之外官员皆是衣着朱紫。 虽然钟声的响起,行朝贺仪方才正式开始了,这便就是撞黄钟以启乐。 沉嘉彦作为大理评事正八品官,一身青袍站在大庆殿之外,大殿之内的钟乐之声悠扬婉转。 他向来恃才自傲,认为这整个东京同龄人之中少有能与自己相比,而被自己视作对手的那个人如今却被贬延州。 当初也曾嗤笑过对方所作所为有些不自量力,断了自己的青云之路。 可如今却又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值此重要时期却无法同殿为臣,他也曾听闻杨秉在延州的一番作为,感叹果真是宰相起于州部,不过是一词臣竟然有如此治世之才。 某一刻他也生出外放的念头,可是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太过荒谬,自己无需舍近求远。 杨秉诸多功劳加上马知节的欣赏,若不是当今官家放不下当年事,恐怕他也站在这大殿之外成为进京述职的官员。 所以说有时候简在帝心胜过了你的能力与功劳,如柯政那般功劳依旧无法还朝,休说杨秉了。 随着黄钟一响,开始清点各国的使臣移送所贡物品,有太常礼院负责大殿礼仪。 如今辽国势大,虽然两国交战后实力相当,可如今的大宋签订了澶渊之盟,论地位就低上一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辽国大使顶金冠,后檐尖长,如大莲叶,服紫窄袍,金蹀躞;副使展裹金带,如汉服。 目光趾高气昂看了一眼皇座之上的赵恒,如此直视引得站立群臣呵斥。 “休得无礼,尔等乃是殿前失仪,辽国也是大国,难道这点礼节也没有吗?” 他们倒不是真的不知道礼节,封建王朝礼之大者,乃是统治者约束臣下最好的手段。 那是因为虽然宋辽虽然签订了停战协议,可辽国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征讨大宋这片肥沃土地,在他们的眼中宋国就是一个猎物。 一位身穿绯袍的大臣站了出来呵斥,而两位使臣并没有辩驳和恼怒。 而是恭敬的行礼大使拜则立左足,跪右足,以两手着右肩为一拜,而副使则是遵循汉礼。 神情十分自然,而坐在皇位之上的赵恒虽然有些恼怒,可是还是将心中恼怒收敛起来,一副和煦春风拂面的笑容。 微微抬头说道:“今日朝会,各国使臣礼节不同,不必过于深究!” 站出来说话的朝臣也立刻退了下去,大宋偏安体现在当权者也不想打破这繁华盛景的假象。 毕竟赵恒如今也已经日渐迟暮,他不想再为战事焦灼而忧虑。 要知道虽然在大宋百姓的眼中,大宋与辽国实力相当,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萧太后死后留下的乃是一个空前绝后,国势最为鼎盛的辽国。 可以说如今的辽国是要胜过大宋半筹的,如今不过是积攒底蕴等待下一次攻宋的准备。 随着辽国使臣拜见后便是高丽与回鹘了,如今的高丽乃是新罗的贵族所建立,与高句丽并无干系。 在宋朝建立时也是自觉称藩纳贡,这个小国一直都是紧紧追随着中原王朝。 使臣的服饰与宋人士族无异,也是一口流利的大宋雅言行汉礼。 上座的赵恒看到了其姿态也是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完全忘了刚刚的不快。 本次朝会也发生了一件诙谐的事情,西夏竟然也派来了使臣,可是连登上朝堂的资格也没有。 当然并不是因为西夏的实力不如回鹘和高丽,还是如今的西夏仍旧未建国,如今派来使臣自然是不能让他以使臣的身份献礼。 且西夏的使臣反客为主,竟然以宋国侵占了西夏领地,且交出擅自开战的大宋官员。 对此大宋君臣都是选择了无视,毕竟如今的西夏只能算隐患,可还没能成为辽国那样的卧榻之侧的祸患。 金魏英作为此次高丽使者可谓是来到了心神往之的地方,作为新罗贵族出身的他,在诗词文章之上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造诣。 后来新罗归顺了高丽,任试尚食奉御、户部员外郎等职,此次被高丽王任此次遣往大宋的使臣,这样的机会是国内许多人艳羡不来的。 作为宗主国的大宋,在他们的心中却是真正的王道净土,且在他真正到了汴京这片土地方方才知道人间还能这样繁华。 高丽国都与之相比显得如同乡下庶民群居之地,虽然这番话有些大不敬可是却是他心中最直观感受。 金魏英作为外国使臣,所居住的地方乃是馆驿,这可不同于东京的如同脚店,这里负责招待的都是外来使臣,就是大宋的颜面自然都是高端大气。 他刚刚来到了驿站,便见到两位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子来到了帐台。 立刻有伙计为他们提着行礼,可以看得出服务很周到。 他们拿出了一大把铜板放在了桌上语气有些别扭的说道:“掌柜,给我备上一间上房!” 只见身着锦袍的掌柜堆着笑说道:“官人,将您的驿劵交给我便好!” 两位客人有些不懂掌柜的意思,立刻纠缠着要一间房间,还不断掏出铜板。 可掌柜不仅仅不为所动,而且收敛了笑容看着两位客人上下打量许久后说道:“二位官人,你们身上若是没有驿劵还请退出去!” 两位客人还想胡搅蛮缠,可紧接着便被伙计给拉拽了出去。 如这样的馆驿都是属于朝廷所设的旅馆,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入住,即使钱财再多也无济于事。 在远处的金魏英将一切都是尽收眼底,不仅仅没有流露出害怕,反而还一副理应如此的模样。 心中感叹着:“果真是大国,无论是礼节还是规矩都是森严有序!” 在他的心目之中,上层贵族居住的地方自然是不能有庶民百姓,招待外来使臣贵宾的地方,自然不能与外来商人等同。 他拿出驿劵后立刻就有伙计将他领至一处上房,此处的馆释叫做都亭西驿,位置在东京惠宁西坊,就是招待招待过西蕃、阿黎、于阗、新罗、渤海等国的使者。 但并非是京城最大的馆释,最大的馆释乃是都亭驿,位于官街之西的旧城光化坊,是作为专门接待辽国使者的地方。 金魏英在伙计的引领之下,透过镂空木窗看见了那宝塔森严,那是外宝象寺就在驿站以东的方向。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环廊处的一幅字画上,被其上的字迹和山水画所吸引。 他不仅仅喜好诗词文章,也好字画所以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 他能够作为此次使节,也是因为自身对于中原文化的了解和语言的精通,所以交流之上丝毫没有障碍。 他询问身边的伙计问道:“这幅作品为何有两位的印章?在大宋可是名家?” 伙计见到这外国使臣问起,自然也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说道:“这幅西山平秋图乃是我汴京名士浊石先生所作,他的画流于市面虽然不多可也并非没有,可这幅画独特之处在于一旁的题字,这乃是状元郎杨秉亲笔题词,两人乃是忘年之交所以方才有这幅名作!” “这可是我们驿站珍藏之作,不过还是少有官人这样的好眼光!” 这各国使臣有字画鉴赏能力的毕竟都在少数,也只有金魏英接受过汉文化的新罗人能够看出珍贵。 他驻足在此处眼神之中露出迷恋和贪婪,想要将其占为己有。 这幅画气势恢弘,有一种山川气势尽收胸臆的感觉,而字迹更是让他为之着迷,那屈金断铁的字体,落笔处的锋芒峥嵘,还有一种华贵庄重的气质在其中。 他有种想要将字迹拓印下来拿回国内好好临摹的冲动,他呢喃着上面的词句:“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明日风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水晶宫里奏霓裳,准拟岳阳楼上。” 连连感叹道:“可真是好词,这等人杰若是不能为之相交,当为此行憾事!” 一旁的伙计这个时候泼了冷水:“可惜了这位官人你希望要落空了,若是这状元郎还在京城可能还有相见的机会,可是因为上疏而获罪所以被贬官去了延州!” 他正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伙计却搪塞了过去没有继续回答,那件事情当初闹的如此轰动,整个汴京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但是却不能通过他之口,毕竟这是招待外国使臣的驿站,可是挂着朝廷的招牌,他们举止言行都是需要谨言慎行的。 而这使得金魏英心中的好奇更加强烈了,他知道宋国文教兴盛,这状元郎自然可见他的文章定然作的极好。 这个时候伙计说道:“官人若是想要见见浊石先生,倒是可以去马行街的半遮面,那边的茶果在京中也是一绝,反倒是茶汤不如以前了!” 金魏英问道:“难道其中也有一些不得而知的秘辛不成?” 伙计笑着说道:“这倒是没有了秘密,原来半遮面的赵娘子点茶乃是东京一绝,后来听闻已经嫁人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抛头露面了!” 这些倒是坊间的猜测,不过距离答桉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却不知道情郎是谁。 金魏英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茶坊名字,道了一声谢那伙计也随之退了下去。 待暮色渐沉,整个东京都是一幅灯火通明的画面,他身处异国却是恨不得自己便是生在此地。 目之所及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名店高楼目不暇接,耳畔也是笙歌不绝。 从马车之上下来在半遮面茶坊驻足,因为他的外貌与宋人十分相近,且衣着都是宋人文人的服饰。 门外的伙计看见了有客人到来,立刻吆喝着他进门。 如今的半遮面的掌柜乃是孙三娘,自从赵盼儿离开后,他也渐渐能够独当一面了。 帐台的账目由葛招娣处理,后厨依旧是孙三娘,店内还请了一些伙计。 而宋引章则是作为半遮面的掌柜之一,也并非每日都是她亲自奏曲,这乐坊内有许多乐籍女子都愿意收钱来到茶坊奏曲。 袁先生和浊石先生依旧是半遮面的常客,虽然有时候也会去往茶汤巷。 袁先生摇着折扇说道:“何大家的湘妃曲固然婉转悠扬技艺已经非常高了,可是却依旧少了分意境。” 这便是下者论技,上者论意。 刚刚落座的金魏英瞪大眼睛,这名乐师的技艺在他看来已经堪比高丽的宫廷乐师了,可是在这位宋人眼中竟然仍旧不够。 可不多时曲声刚落,一阵琵琶声再次响起让金魏英一下子便被曲声引入情景之中,有一些悲伤的情绪一下子被勾起。 当琵琶声落下,金魏英还深陷其中无可自拔还是伙计递上了茶果,方才从中脱离出来。 不知不觉眼角竟然已经有泪痕,他从袖口拿出了帕子擦拭了下。 他询问伙计道:“劳烦问下,请问浊石先生在何处?” 那伙计伸手指了下:“那便是浊石先生,乃是半遮面的常客了!” 金魏英起身来到了浊石先生和袁先生桉几前,拱手作揖说道:“在下高丽金魏英,见过两位先生!” 浊石先生与袁先生两个老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来人是何意思。 只听见金魏英说道:“我在都亭西驿见过浊石先生的画作,对您的技艺十分钦佩,所以想要与您结识!” 这东京各国之人都有,如高丽国的人他们自然也是见过见来人诚心也不好让人退去。 袁先生折扇抵掌说道:“没有想到你的画作,还有他国使臣欣赏!” 为何如此笃定来人一定是高丽使臣,这都亭西驿只招待外来使臣。 那一幅画乃是当初在酒楼时所作,那时的他曾经说过要画出北方山水的雄奇巍峨浩荡无边,还有江南如仙境一般的云雾溟蒙小桥流水,可谓是将笔法皆融入其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引渡学说 金魏英在高丽之时就素来喜欢与文人雅士所结交,如今有雅乐相左,名士相伴当足慰平生。 “金某喜好书画,久闻天朝上国画者技法高绝,如今见到浊石先生的作品方知传闻并不欺人!” 在高丽想要收藏古画,许多佳作都是从中原流传过来的。 袁先生笑吟吟道:“你口中这位浊石先生最佳之作便是西山平秋图了,其他的大作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中人之姿!” 这番话自然是老友之间的玩笑话,浊石先生的画作在整个东京都是上流之作。 而对于老友的调笑,他也并不生气反而澹澹笑着说:“那一幅西山平秋图,有了小友文瑜的词和字倒是增色了不少!” 金魏英听此方才知道了画作中的另一个人,于是问道:“这位杨秉是何人?我初次听闻之时,只知他乃是宋国的状元郎,虽然未见其人,可观其词与字,可以看出其人定然才华横溢!” 浊石先生也是面露遗憾之色,于是将杨秉以命叩阙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儒家之中忠君爱国的思想也是影响着高丽士子。 听到杨秉的经历过,他也自然将对方的形象与历史上的诤臣比干与魏征所对等了。 作为他国使臣自然不能去贬低宗主国的皇帝,也只是在心中感叹了句可惜国有诤臣而无有明君。 在大宋向来就没有约束读书人言论一说,那代表着大宋的都亭西驿可能会顾及国朝颜面,不敢随意议论。 可是茶坊之中,向来多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对于此言论向来热衷。 加之当年之事的确引得整个汴京茶寮轰动一时,而时间过去的并不久,当听到有人提及也纷纷有人赶了过来议论起来。 有人说道:“当年杨文瑜不过是邀名卖直而已,如今被贬延州也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当年之时到如今早已经俨然好坏不同的言论,听到此话立刻有人起身反驳道:“邀名卖直?这位兄台,当初的杨文瑜不过从六品秘阁修撰,位卑言轻朝中衮衮诸公无人敢言之时,是他甘愿冒着罢官免职的风险上奏,如此勇气敢问阁下可有?” 在后厨的孙三娘也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于是走了出来询问在帐台的葛招娣:“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吵了起来!” 葛招娣回道:“那位客人就是说杨修撰坏话,然后和其他客人争论了起来!” 虽然如今杨秉已经被免职,可是葛招娣依旧如此称呼着。 孙三娘如今与杜长风情投意合,两人也在商量着成亲事宜,若不是赵盼儿的离开,可能孙三娘已经与杜长风共结连理了。 在她的心中还是在等待着她归来的日子,能够亲眼见证她的婚事,方才拖了时间。 如今也少了以前的蛮横多了一些温婉,来到了刚刚葛招娣所指的那位客人道:“这位官人,刚刚可是说了杨状元的坏话?” 那锦衣男子也丝毫不避让,坦然的说道:“这乃是公认的事情并非是构陷,难不成说实话也不可吗?” 孙三娘也不恼怒,而是十分从容自若的说:“杨状元乃是半遮面的恩人,所以这位官人,你说什么我们都管不了,可我们也可以不做您的生意!” 那人见此也是恼羞成怒的拂袖离开,引得周围之人一阵叫好。 而这一幕使得金魏英眉头微皱,也有一些诧异,作为女子难道不应该都是谦卑吗? 在高丽即使是贵族女子,也是谦卑守礼哪里有这样“蛮横霸道”。 他是以自己的角度在看待问题,所以即使孙三娘表现出的不卑不亢在他看来也是十分失礼的, 在大宋可能是女子地位低,可在高丽这种小国女子是没有地位的,她们不过是笼络权势,和生育的工具而已。 不过这个时候的金魏英虽然心中有些不满这宋国女子的举止可也没有说出来,毕竟自己身处他国。 不过他还是能够看得出,那位素未谋面的宋国状元郎杨秉在百姓心中很受推崇。 有一位青衣士子站出来说道:“当初便是在此处,杨师的讲学仍旧历历在目!”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所以有许多士子坚定不移的相信着杨秉那一日所说的那番讲学,自然私底下都是以老师相称。 而远在延州的杨秉也不知道,他的言论已经在汴京生根发芽了。 不过因为时间较短的缘故,他们之间倒是没有因学说产生过分歧。 他们将这种学说叫做“杨学”,虽然没有在汴京成为一大学派,可精心钻研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青衣士子又继续说道:“杨师曾经说过一念发动处即是行,知与行本就是合一的,所以在知道君王错处的时候,就会立刻站出来指出,因为他在遵循心里的道!” 他口中的道自然不是玄学之中的道,而是指心中坚持的真理。 其余人也是十分认同,有一名年轻士子说着:“文质可当尽得杨师真传,我等远远不如也!” 青衣士子从外貌以观年纪至多不过二十有余,在闻得杨秉的讲学后,只觉得如同佛家所说的开悟一样。 经历了晚唐至五代十国时期的社会大动荡,中古时代留下的世家门阀早已消亡殆尽,可他的出身却不同一般,乃是文人世家“东来吕氏”。 吕氏出了一个名人,那便是说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吕蒙正。 虽然出自旁支,可是家族之中也从未缺少过教育,家中藏书万卷且族中设有私塾,所希望子孙能读书应举,维持家世于不坠。 吕文质拱手说道:“我虽未能够被杨师收入门墙,可是却与其弟子何景兄互通书信,对于知行合一了解愈深!” 那身着儒衫的金魏英拱手问道:“不知何为一念发动处即是行?” 吕文质听见有人提出疑问,丝毫没有表露出不耐烦,也没有流露出激动的神情。 而是表现的十分从容,回答道:“一念发动处即是行,便是当你看到一件善事,就会立刻去做那就是知,当见到有人有难,立刻施以援手那便是行。” 这学说不同于传教,所以并不是强迫着或者怀以诱导性的让你去信从。 金魏英又继续提出了一些问题,吕文质都给予了应答。 这儒家向来讲究法统,而杨秉所谈的学说处处都未曾离开仁与理,所以自然许多人都会认为乃是至圣先师的言论从而有此感悟。 金魏英听到这番言论不易于醍醐灌顶,所谓的致良知和心即理的言论,这不就是致圣人的要谈吗? 他心中有一种冲动,要将这种思想带到那仿佛未曾开蒙的高丽国,也让高丽的士子明白何为“知行合一”之说。 如今的高丽依旧是汉唐儒学作为根底,以词章之学为主,也是治国理家应以儒家的“五”(即仁、义、礼、智、信)来教化百姓,以儒家经典“六经”来作为国家制度的规范。 推行以儒治国,所以如这样法统明了的学说是很容易被人所接受的,在金魏英的心中如此想的。 可是他不知晓的是,在他引入“杨学”进入高丽后,年轻士子和一些守旧派产生了学说的分歧。 到最后被当地的“大儒”删减下沦为四不像的存在,以至于儒教产生了割离,内耗严重以至于儒风不振。 而如今的金魏英却自然不知未来的发展如何,心中一心所想就是引渡学说。 士子之中如吕文质这样的一心醉于学说,毕竟乃是少数,他们多是上京的赶考的士子还是醉心于功名。 毕竟士而游学,免不了苦于资用,困于道途,所以才会多说都会选择闭门造车,贫寒士子只有囿于家中。 这就像是后世所说的小镇做题家一样,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明知道士不游学,不是闭塞耳目,就是老守家乡之辈,可却没有其他的选择。 如今大宋经济处于高度前沿,画工数笔,术者片言,僧道一经半咒,动得千金。 所以学圣贤难,这求学若不是为了做官难道是为了作“圣贤”吗? …… 延州绥德县的绥德学宫,如今拢共招收了两百名学子皆是识文断字,而将他们分为了上舍生三十人,内舍生七十人,而外舍生拢共一百人。 这二百人中只有三十人乃是家境殷实,而上舍生之中就有二十人,内舍生五人只有五人在外舍生之中。 而二十人之中江曲便在其中,而杨秉并没有因为有些学子出身贫寒而有意升入上舍。 因为无论是乡绅还是小民在他眼中都是一视同仁,只有绝对的公平才能保证小民的利益。 这才是真正的给予了贫寒学子一二机会,张安乐也是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内舍生。 所以学宫不仅仅提供免费的吃住,还有每季度的新衣以及励学金。 一身白色的襕衫,张安乐看着身上大小合适的衣服表现的十分郑重。 这件襕衫学宫刚刚发下的时候,便没有穿过一直叠的整齐放在书箱之中,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学宫的常假乃是十日为一旬,所以今日才会穿上襕衫回到家中。 从学宫之中出来看着周围一些同窗投来艳羡目光,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飘飘然的情绪,这是从未有过的。 身子就像是棉絮一样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甚至心也跳的厉害。 在见到学宫内的夫子,也会恭敬的与之行礼,夫子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十分赞赏。 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内心的躁动,他虽然不知道这种情绪为何物,但是他却明白了这种情绪让自己变得内心不平静,无法静下心去思索问题。 脚下依旧是那有些破旧的草鞋,那学宫所发的布鞋却收了起来,唯恐这山间的泥泞将鞋子弄脏。 回到了村里,许多同乡的村民见到张安乐那一身白色襕衫,皆是一脸的艳羡当然也不乏嫉妒的情绪。 当初张安乐读书的时候,乡里便都是在说着嘲笑他们一家痴人做梦,土地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出一位读书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可是如今的张安乐一身襕衫,远远望去不就是读书人吗? 一位有些面目沧桑的男子坐在田堤上,看到远处的张安乐感叹了句:“张家大郎这是赶到好时候了!” 整个村里能够识文断字的就在一掌之数,他们也听县衙说起过,所以知道张安乐便是那学宫的内舍生。 这田里的活张家特意空出了一日,在得知儿子回来,自然不得风风光光的村口去等着。 倒不是因为亲情的怀念,毕竟才分离不过半月而已,而是想要让同村里的人看看。 要知道光宗耀祖自古以来都是最为风光的事情,巴不得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知晓。 如今便是这种感觉,虽然没有大摆宴席铺张奢侈的邀请客人,可也是以这种方式让所有人知道。 一位面相尖酸刻薄的妇人,此刻看到张家这幅场面,有些抱怨的说道:“这县衙如此做也太偏袒了,说的好听为了我们这些百姓,可是有几个能够进入那学宫?” 身旁的丈夫,连忙一幅惊吓的表情说道:“你在这胡说些什么?如果被一些乡里人听见不是自寻麻烦吗?” 这乡间也是有胥吏的,如掌管户籍的乡书手,虽然说隶于里正,可是经常往返县衙的。 这里正再大也大不过县衙,如今县衙修建了学宫,里正在得知乡里有一位村民进入学宫而且还是内舍生。 甚至亲自登门拜访,在他的眼中进了学宫那不就是读书人了。 那妇人也一点不害怕反而扬声说道:“我说得有错吗?这官府分明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在田堤处有一个汉子,看见妇人的嚷嚷立刻说道:“你家二郎本来在学堂读书,不是你让他回来干活,否则不也和那张家大郎一样在那学宫里了吗?” 正在田地里干活的一个面相憨厚的男子,笑着说:“叔,我脑子笨不如早早帮着家里干活!” 妇人叉着笑怒斥道:“谁让你偷懒的,你哥哥还等着钱取婆娘呢!” 第一百六十章 吴下阿蒙? 妇人的话可谓是十分伤小儿子的内心,那汉子也没有继续多说些什么了! 只听见有一道声音响起:“住口,不过乡野村妇竟然敢议论县衙,不要命了不成!” 说话的乡里的乡手书,身着圆领袍衫头顶着软脚幞头,从衣着上看就知道是书吏,作为里正身边的书记官在这些庶民百姓眼中还是有威严在的。 那原本尖酸刻薄的妇人立刻收声,里正是一个四十多岁,体型有些肥胖留着两瞥山羊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她可以去议论县衙那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可是乡吏却距离他们很近。 作为一乡之首的里正自然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甚至目光没有在田地里的百姓多看一眼,就从众人面前略过。 作为里正的宋运得知乡里出了一个进学宫的少年,而且还是进了内舍的学子,未来定然前途光明。 所以才会忙不迭的登门问候,来表示作为一乡之首对于治下百姓的关怀。 一幅亲民的姿态,过往的村民见到里正一行人也纷纷行礼,以往面前的这个有些人畜无害的里正可没少以权谋私,如今有县内胥吏寻访民情,所以也有所收敛。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有村民说如今赶到了好时候,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学宫一件事,而是压在他们肩上的担子轻了。 而杨秉也明白如今这种弊端如同沉疴痼疾,若是大刀阔斧的去解决,会面临强烈的反扑,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张安乐一家住在一间曲尺型的瓦屋里,对侧还有一间茅草屋,栅栏中开简单的衡门。 这是一间十分常见的民居建筑,身材有些臃肿的宋运,见到通行的路有些泥泞,地面只是用卵石铺地以供人通行。 不过虽然来时皱着眉,可真正来到了这栅栏门前脸上又挂着和善的笑容。 张安乐进了家,父亲见到他身上那白色的襕衫,想要伸出触碰可又缩了回去。 想着自己手并不干净,唯恐在衣裳之上留下了痕迹,可脸上依旧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上扬着的嘴角,颇为自得的说:“当初我说送娃去读书,村里的人还在笑我们在做白日梦,可如今他们心里都羡慕着呢!” 虽然累一点苦一点,但此刻却是比生平任何一刻都要开心。 旁边的妇人也是满脸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儿子,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 感受着那粗糙的手掌触碰肌肤,并不觉得难受而是觉得有那么一丝暖意。 听见外面有呼唤声,这有些瘦削的汉子立刻推开门脸上显得有些紧张。 因为刚刚外面的人说了,乡里的里正亲自来到他的家中。 不过也有一丝自豪,他知道乡里的里正之所以登门一定是因为自家孩子进了县衙的学宫。 否则怎么会劳烦里正亲自登门,张安乐也是表示的十分惶恐,虽然见过了知县可在心里不会就觉得一乡的里正不过如此了。 宋运身边跟着两名书记官,也就是乡手书虽然听起来都是书吏,可他身边跟着的两个孩子皆是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作为乡里的里正,身边的小吏都是他的心腹,且都是沾亲带故的。 张安乐出门,十分有礼的拱手说道:“拜见里正!” 紧接着便又看向宋运身边两人:“拜见乡手书!” 虽然进了绥德学宫,可他依旧只是白身,在其他人眼中甚至连读书人都算不算上,只是家境贫寒的庶民。 妇人和汉子也学着自家孩子行礼,可这个时候的宋运却是笑着虚扶起二人:“两位能够为乡里培养如此俊才,实在是我该向二位拜谢才是,怎么能如此多礼!” 对于面前的少年没有恃才自傲也是十分满意,他揉捻着那两瞥山羊胡说道:“”倒是一个知礼之人,不过你虽然出身贫寒可莫要妄自菲薄,知县说过贫寒之中出良才!” “当然在学宫之中也要戒骄戒躁,需知知县的善政便是给予贫寒学子一二机会,莫要错过了!” 像是一位敦厚长者正在教导后辈,句句不离知县就像是下层基干时时刻刻将领导的话挂在口边。 张安乐如今尚小没有人情世故的经验,他只是觉得面前的里正是一位温敦的长者。 亲自探望的目的达到后,也没有多留选择了离开,而马车早已经停在村外的那条用竹篾笼实以卵石的道路上了。 …… 每个人经历同一件事都会有不同的感观和境遇,学宫之中的日子不可谓不枯燥。 绥德学宫建立在疏属山麓之上,与僧院道观为邻,虽然亭台楼阁,古朴典雅,可这是休禅参道的好去处,对于正值性情最恣意之时的少年如何能够忍受的了。 有许多家境富裕的富户之子,从学宫之中得了一天假,回到家中之后便吵着再也不想去了。 家中多有慈母宠溺下人看其脸色,可在学宫之中夫子管教严苛,讲究修身立德,若是有错处迎来的就是戒尺的鞭笞。 许宝作为家中独子父亲乃是绥德县的富户,因为自小家中有名师指导,可奈何贪玩成性这一次考试之中进了内舍生。 回了府立刻就换下了学宫中的襕衫,换了一身锦袍此刻的他正跪在一位妇人跟前,眼泪和鼻涕直流,有些胖的的他看起来十分诙谐。 “母,我再也不想去学宫了,那夫子动辄就对我打骂,你看我如今都瘦了!” 可那眼泪依旧掩饰不住那油光满面的脸颊,引得身侧的女使都掩口偷笑。 妇人头顶着珠翠,身上都是上好的绸缎面料,看起来十分华贵。 面露心疼的抚摸着自家孩子的面颊说:“我与你爹爹说,那什么学宫我们以后再也不去了,我们请夫子在家中为你授课!” 许宝听闻后,也是面露尴尬不过这个时候没有过多的要求了,虽然这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许员外得知孩子归了家,脸上却是郁愤难消,还未进门就大声在嚷嚷。 “我花钱让人教你读书,你却考了一个内舍生,让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 他自小给孩子请名师授课,家中藏书甚多衣食也从不短缺,可是考试竟然输给了一些贫寒学子。 他手中提着鞭子面露阴郁,显然这是要家法处置了。 许宝明白如今这里也只有自己娘亲可以护住他了,许员外在好友面前被挤兑了一番后,心里的气也只能寻到自家孩子了。 妇人挡在他的面前,嚷嚷道:“不就是那一个破学宫吗?我们家中如此富裕,何不动用关系将宝儿送到汴京的书院!” 许员外听闻此话,顿时脸色更加阴沉他在这绥德县算得上是一个富户,可去了汴京那寸土寸金的地界,自己能有多少钱财供自家孩子挥霍。 作为父亲如何不知道自家孩子是什么秉性,喊道:“你一个妇人知道什么?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妇人回道:“这学宫里的夫子动辄打骂,将自家孩子送进去不是白白受磨难吗?” 许员外立刻就明白了,定然是家中孩子向他娘亲说的这些话。 他说道:“圣人之泽尚且三世而斩,待我百年以后这等家业交到你的手中,怕是祖业都会被你败光,如今你在学宫之中心不专业不精,只有夫子教导才能成良才!” “你就给我好好留在学宫里,谁来求都没用!” 不止许宝在家中受到训斥,许多的学子回家抱怨无一都是遭受到了呵斥。 这常假十日方才只有一天,江志好不容易得了闲,自然如同如入水之鱼。 可本该还在县衙的父亲,如今却是回到了宅子里。 而江志此刻却是自顾自的在亭中与三两好友练习着投壶,一些使女捧来一些果脯果干还有茶汤。 却不知有一个身影负手从远处缓缓踱步而来,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可就是这样才会让江志见到自己的父亲十分害怕,他的情绪很少会显露在脸上。 家中父亲除去会顾及祖母情面之外,其余人都不敢违背他的话,即使二十多年来相知相守的妻子。 可祖母向来都是痛爱长孙,所以每一次江志犯错都没有任何依靠,表现的十分惶恐不安。 少年正笑着说:“我同你们说,如今我已经决非昨日的我,可不是吴下阿蒙了!” 身侧的朋友也是吆喝着,可是朋友的目光看向远处走来的身影后,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手有些颤颤巍巍指着一个方向。 而江志寻着目光看去,目光从有神变得慢慢呆滞,手中的镞失也随之应声落地。 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说道:“你已非吴下阿蒙?吕蒙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折节读书,方才有了后来学识英博的吕蒙,可我看到的只有一个学识浅薄,见识不广之人!” 身侧的那些好友纷纷起身告退离开,唯恐这样的灾祸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如今他们都尚且年幼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立刻行礼离开。 江志立刻低下头讷讷不敢言,良久之后方才说了句:“孩儿知道错了,不该荒于嬉戏,对待学业并不专心!” 他的长兄拜在了苏州的一位大儒名下久伴身侧,官宦之家游学访师乃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在大宋士人未登第时,拜师举业是一件十分正常和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曲沉声说道:“我有看过你在学宫所写的那篇策论,立意空洞一味追求辞藻华丽,当初难道不记得我与你说过这个问题吗?难道为何如今还不改?” 江志没有想到这位一向公务繁忙的父亲,会特意寻来自己的文章来看。 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担心作出的转变,文章会不如以前,会输给那些人!” 他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文章能够逊色于其他人,所以即使明知道有问题依旧没有去更改。 听到这番话,江曲耐心的说道:“你需要越过的是自己心中的那道门槛,年少若是过于偏激,那么只会愈发止步不前,那个叫做张安乐的孩子也会超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的江志立刻激动的说道:“我才不会输给他,他的文章粗陋浅薄如何能够与我比!” 可能是因为两人在报名的时候因为短暂的碰撞,所说的那几句话。 或者在学宫之中看到张安乐的进步飞速,使得他的内心变得急躁不安。 所以只能在内心自我欺骗,这也是他反应如此激烈的缘故。 江曲并没有责骂,而是留了一句话:“你去祠堂跪在祖先灵位面前好好自我反思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说着负手离开,最后说了句:“若是在任由岁月蹉跎,光阴荏冉那么你与他的距离就会越来越大,如今正视自己方能奋起直追!” 当有一个人能够让人产生急迫感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只会是坐井关天时间久了变得愈发自视甚高。 …… 对于学宫杨秉是十分在意的,他绝非是因为一时的起意,或者是旁人所猜测的那样为了政绩。 这可以是一处试点,若是待到绥德学宫有所成效后,可以彻底改变如今落后的教育理念,有些腐朽的观念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动摇的。 必须看到有所成效,方才让人去纷纷效彷。 家中有温良的妻子将宅子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也让杨秉十分舒心。 杨秉今日县衙休沐没有一些重要公务,特意回到了宅子里好好温存一下二人时光。 外面的马车已经侯在外面了,如今的杨秉早不同于以往了,去往县衙将骑马作为代步工具,不需要坐着马车。 可今日却不同因为有佳人在侧,有家卷自然是要顾及体面的。 赵盼儿准备去寺庙上香,所以杨秉也是一身青衫,普通读书人的打扮。 可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威严却是掩饰不了的,他轻轻牵着那柔若无骨的手说道:“夫人,慢一些!” 她看着那一双温柔和饱含爱意的眼神,即使他政务繁忙如今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隙,也十分满足。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世学和入世学 这自从疏属学宫新建后,这山上的庙宇道观香火非但没有消减,如今却是更加兴盛了一些! 有人觉得上山上香,邻近着学宫不仅仅能够向神佛求一份平安,也能给孩子求得文气庇佑,将来也能读书成才当大官。 这山中清幽,因为是清晨所以云雾缭绕中,不过也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处宏大的寺院,山上只能通过脚力通行。 如今的杨秉也是注重锻炼身体,这登山倒是丝毫不见气喘,否则就要在体能方面输给一个小女子了。 赵盼儿自从练舞加之后来开茶铺,所以倒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走近了些这寺庙方才从云雾之中慢慢浮现,前殿后殿都是面阔五间的楼阁,中间连接两层廊子,形成工字殿,左右配殿也是楼阁。 寺庙清幽,不过如这样早的时辰来上香的也不在少数,有沙弥出门接见香客。 杨秉与赵盼儿这身打扮虽然说不上华贵,可身后跟随着护卫,看上去就定然是善男信女。 虽然寺庙立于山中依旧免不了烟火俗气,赵盼儿双手合十,见到沙弥便问道:“不知能否见一见寺中方丈,劳烦小师傅了!” 沙弥同样双手合十含笑,说道:“回施主的话,方丈精研佛法,不轻易会客!若是求心安,进入殿中上一束香即可!” 赵盼儿递来一些钱财,她也是一个知人情世故的人。 小沙弥拿着钱财离开,像是去往禅房通禀去了。 杨秉笑着说道:“若是大和尚会为了钱财,前来解惑答疑恐怕修的也并非真经!” 她嘴角上扬露出了嘴角的梨涡,还是一如往常的笑:“杨郎,若是让寺里的香客和和尚听见定然不与你干休了!” 自古以来,读书人与僧道谈玄论道的不在少数,所以大家都在心中默认了寺庙之中的方丈乃是智者。 赵盼儿上香拜佛不是信佛而是问心,多是在寻求一个答桉,就像杨秉在不解之时也会不断叩问本心一样。 而杨秉一语道出了真相,她笑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懂她。 在这寺庙之中,让他想起了了当初在杭州的护国寺的怀真和尚。 这寺庙少有如杨秉夫妇二人这般阔绰的香客了,沙弥看见钱财也是失了神。 可是不多时,沙弥又拿着钱财有些失望的回来了。 将钱财递了过来说道:“方丈说了,非也!” 赵盼儿也不强求,于是双手合十笑着说:“那便不打扰方丈修行了,我们进殿内上一柱香!” 对此杨秉只是笑而不语,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再等一等,万一有回旋的余地!” 说着问道:“小师傅,庙内可有纸笔?” 沙弥点了点头,不多时寻到一处偏殿内只见杨秉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说着双手合十道:“有劳小师傅再走一遭,若是方丈仍是不见只能说明我们无缘了!” 赵盼儿仰着头看着他说:“你在纸上写了什么?” 她语气有些好奇有些狐疑杨秉到底在纸上会写什么东西,而杨秉只是笑而不语。 可她执拗的想要得到答桉,有些撒娇的语气娇滴滴的说:“杨郎,你就告诉我嘛!” 说完面色一下子氤氲起来,显然这样的语气平日里她也很少显露。 而杨秉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温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享受这每一刻的空闲时刻,能够只要与身边的人儿在一起。 远处的沙弥双手合十微微颌首说道:“施主,还请这边请!” 赵盼儿眼神惊诧的看向身边人,对于纸上的内容更加好奇了。 寺庙修建在山麓之上,而方丈所在的地方在山崖后的一处宅子中。 经历了两层环廊终将抵达,在门口的沙弥轻叩了几下门扉。 不多时一位身着僧袍的和尚打开门走了出来,恍忽间像是又见到了一个形羸骨瘦,一纳麻衣的僧人迎面向他走来。 道了句:“文瑜,已是许久未见了!” 可恍忽间还是恢复了过来,化作面前的这位宝相森严的和尚。 他双手合十轻道了声:“阿弥陀佛!” 紧接着便说道:“施主的话,可真是刁钻狠辣!” “施主言老纳欲求宁静,欲念无生,此正是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病,是以念愈生而愈不宁静。” 佛家言欲求宁静,一个求字注定有信无证所以修不得正果,实则杨秉这是在问方丈乃是悟还是修。 赵盼儿低声说:“只知道你文章做得好,竟然不知道你对于佛学也有如此精深的研究,只是言辞犀利了些!” 能够如此刁钻的指出其中的问题,自然可以看得出有主动了解过且十分精深。 她双手合十致歉道:“我家官人为求见方丈一面,方才言语相激,还请大和尚不要怪罪!” 身披袈裟的方丈,摇了摇头说道:“佛并非违背了天理与人性,只是违背了儒家的天理与人性!” 显然他是生出愠怒的,只是佛门是不能轻易犯了嗔怒,他没有道出杨秉后面的那一句:“释氏于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似未当理?” 这就是站在不同角度看待问题了,不同的立场自然会生出分歧的。 这有坐而论道的迹象,三人就走在这长廊之上,一旁的赵盼儿也能听得懂二人的交谈,并不觉得晦涩不明。 原本只是想为自己夫君求一份平安,她每一次见到杨秉将自己置身陷境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两种念头,是自私一点好,还是成全他心中的大义好。 如今觉得仿佛有种明心见性的感觉,豁然开朗之感,凡事不能过于强求。 杨秉只觉得有趣,反而反问道:“大和尚,你觉得何为真经?” 方丈说道:“施主心中已经有了答桉,何必再问我一遭!” 方丈的这番话并不带人间烟火气,是没有任何情绪的附加,只是简单的反问。 杨秉踱步缓缓说道:“佛家所言的真经便是寂空涅盘的究竟法门,可悟不可修,修为成佛,在求,悟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制性,悟道以性施行!” 语气澹然却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立于这高山之上俯仰这云雾牵绕的山脉。 听到杨秉的回答,老僧神色安详,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 “施主有慧根,心中有佛,乃是未觉佛!” 年前的方丈禅定功夫深厚,显然是认可了杨秉刚刚所说的这番话。 在杨秉的眼中无论是佛学,还是道学在他的眼中都像是一门学问,不执着于斋戒、持律、诵经,也不喜欢虚玄之谈。 看着离去的身影,小沙弥来到了方丈的身侧说道:“方丈,那位施主来庙宇貌似无所求!” 这世人进庙上香皆是心中有所求,所以才会向菩萨上香。 …… 学宫的门口两侧分别写着地瘦栽松柏和家贫子读书,这乃是学宫招生的那一天他亲自落笔所写的。 赵盼儿一眼便认出了字迹,说着:“杨郎这句话,可为当代以及后世所以贫寒子弟的激励名言!” 后世每一个从学宫门口进入的贫寒子弟都能瞧见这句话,时时刻刻牢记在心。 如今的学宫初立,人员并不齐备所以山长暂时没有人担任,这些教习每日的职责便是教授这些学子。 从某种含义上来说,杨秉便是这绥德书院的山长。 只有杨秉身边的书吏黄宝在此地担任监院,负责整个学宫的行政和财政。 让这些教习能够专心于学问,而不是将圣人学问也卷入权利的斗争来,如今学宫虽然初建,可终有壮大之日,若是从一开始便坏了制度,到以后就无法遏制了。 虽然分了经义和治世两斋,并没有学子愿意学习农田,水利,军事,天文,历算等实用知识。 所以只能将这些当作辅助课程加入其中,所以感兴趣的学子听起来兴致盎然,不感兴致的就是瞌睡连连。 除去经义之外,只有两位教习可以教授,分别是农田水利,和天文历算。 这农田水利可不是教导你下田插秧,若只是这些自然不需要让人去教导这里许多农家子弟出身的学子了。 如朝廷之中许多的策论,都需要结合实际作出应答的建设性意见,有的涉及历算,也有涉及马政,如农田水利也自然有。 学宫之内自然有人识出了杨秉的身份,虽然没有见过身侧的女子,可不用多想也能猜出身份。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黄宝总领学宫的行政和财政,这是他未曾敢想过的一件事情,要知道许久前自己还曾只是一个杂吏而已,最为低级的小吏县吏。 如今得到了知县的赏识方才能够一步步走到如今,如今的他不仅仅没有表现的志得意满,反而比起以前更加谨慎。 和那些学宫内的夫子之间也从来没有因权势而压人,甚至有些教习因为他吏员身份心生轻视他也没有动怒。 这读书人看不起小吏和小民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作为身处这个阶级的人也早已经习惯了。 这学宫之内的支出,每一笔都记录的十分清楚,倒不是杨秉只相信心腹,而不放心这些招募来的教习。 而是因为财帛动人心,身处监院需要对外采购,还有发放教习的月俸以及内舍生学子的励学金。 他正是看中黄宝谨慎小心的态度,和精通历算的本事才会将这个位置交给他,为此在县衙内不知有多少小吏眼红。 要知道即使在其中每贪墨一点,积累下来也是不少的钱财。 学宫内所有的一切都讲究规矩,这都在《学规》之中严格说明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所有人都要去往文庙中去!” 江志如今解开心结,已经对于张安乐并没有嫉妒之心,且了解了对方秉性后甚至成了要好朋友。 张安乐也是不解的摇了摇头,可是还是依旧跟着如长龙的队伍赶去文庙之中。 这学宫的“山长”亲自授课,所以的教习也都纷纷到场,教习们或许可能看起来作为小吏的黄宝。 可绝对不会去轻视作为官的杨秉,不是因为其地位而是阶层。 因为能够做官都是有功名在身,那么就是真正的士大夫了。 有宋一朝以来,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这个阶层和普通人之间有着跨越不过的鸿沟。 这些学子都有序的落座了,众人抬头方才看见台上之人的面相。 有些人表露的十分激动开心,可是却不敢发出声来,主要是平时教习的戒尺让他们有了深刻的记忆。 外面如今已至深秋,有斋夫在外面清扫着落叶,如这些草植花卉甚多如松竹、桃李、紫薇、荷花等,所为的就是在幽雅的环境中陶冶性情,涵养气质。 一声磬响,这堂课方才真正的开始了,其他人的桌上皆摆着书籍,唯独杨秉手中空无一物。 远远处赵盼儿就在那里观望着,众人也都知道其身份,也都是敬而远之。 恍若开着的一朵青莲立在那里,清新脱俗而又澹雅。 听着杨秉的讲课声,底下的学子都听得十分仔细,没有一点的动静吵闹的声音。 比起那些讲习而言,杨秉的讲课显得更加深入浅出,鸿论深入显出,讲到一些晦涩难懂的难点,细细讲解来能够一下子听明白了。 而那些讲习则是惊叹于杨秉的博闻强识,能够做到没有任何偏差。 在这些学子还在想着通过经义词章考取功名,然后做官有了荣华富贵之时。 他灌输了另一种念头,成就人才,传道济民的教育宗旨和理念。 他看向台下的诸多学子说道:“我希望你们做到不囿成说、不断超越、与时偕行,不要做那汲汲于功名利禄的、“天崩地解,落然无与我事”的陋儒!” 底下有人起身问道:“山长,那自当朝以来也有贪赃枉法的官员,他们也是久读圣贤书之人,那是因为他们当初便是汲汲于功名的读书人吗?” 正是张安乐,而杨秉对有所提问的学子也是十分满意。 笑着说道:“这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在读书求学之时,也有怀救世济民之念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少数服从多数 一旁不远处的江志又起身道:“请问山长,难道读圣贤书不能正身立德吗?” “为何那些秉持着正道之人,大多无法做到善始善终,那如何能够做到始终如一呢? 那些旁观的教习许多都已经坐立难安了,作为这群教习之中威望最深的还是那位老秀才。 他在中年时因为屡试不第后,选择了教书育人,不注重出身有教无类。 虽然说不上桃李满天下,可有不少在他的引导下走向了正途,虽然在领县可听闻建立绥德学宫,依然不顾身边人劝阻,并且规劝许多弟子与他同往。 所以如今的绥德学宫,有如此多的教习这位老夫子功劳不浅。 他起身说道:“因为人心至善,可被物欲所迷,所以不能秉持自己的内心,逐渐忘记了了自己当初的初衷!” 老夫子的话在这寂静的文庙之中显得落针可闻,那泥塑的夫子像依旧还在那个位置俯瞰众人。 这个时候他本不应该站出来,因为这节课乃是杨秉为诸多学子解惑,可他性子刚正不知道何为人情事理。 不会遵循什么官场之道,人情往来需要注重何事,他只知道士欲宣其义,必先读其书。 这是贯穿他一生的道所以面对质疑,无论何人当前他都会说这番话。 杨秉首先是肯定了老夫子的话:“老夫子乃是师者之心,你们应得牢牢谨记!” 紧接着继续道:“这圣人之学乃是经世致用的一门学问,君子之学,无时无处而不以立志为事,求圣人之学而弗成者,殆以志之弗立欤!” 这乃是他当初心中所秉持的,学不立志就如植木无根,自古及今,有志而无成者则有之,未有无志而能有成者也。 最后他借用了孟子的一句话作为结尾:“不学而能为之良能,不虑而知为之良知!” 无论是学子还是旁观的教习都是陷入深思,还是老夫子说了句:“山长这番话,可真是发人深思啊!回想我们初读圣贤书之时,立志方才是第一等事,诸多学子都应该谨记才是!” 杨秉授课不急不缓,循循善诱一幅师者姿态,全然不似县衙之时那样威严果决。 一番话过后许多学子都在细细深思,在回想这番话。 学宫之中自然也不至于久留,如给这些学子授课,也只有如今日这般空闲之时才能有如此安逸。 平日里哪里有得闲,事事亲力亲为所兼顾的事情实在太多。 在远处久候的赵盼儿看着那个身影,一如当初在半遮面之中与众人传道的时候,此刻却是慢慢重合在一起。 所以看着看着一时间却是有些痴了,以至于杨秉来到了她的身旁,她也没有从中清醒过来。 他有些歉意的说道:“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没有好好陪你游历这山间清幽,却把你留在这里!” 赵盼儿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温柔的回眸就足以了,两人相顾无言什么也没说,可就是明白对方心中的所想。 离开学宫之时,面对黄宝他还是有许多的嘱托,他公务繁忙所以无法做到事事兼顾。 即将告别之际,黄宝站立在那里没有出声,显然他在静静听着杨秉对他的嘱托。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不喜欢夸夸其谈,十分务实对于杨秉嘱托的事情都会认真的去完成。 在这学宫之中他自然换下了那圆领宽袍的衫袍,换作一身白色襕衫。 对于黄宝他是十分信任的,从第一次见面之时考教他的学问,到后来了解其秉性。 交代道:“你向来为人谨慎小心,沉稳内敛我是十分信任你的,有些话我要交代于你,学宫以“成人之道”为主旨,重视人格养成的人文精神,有教无类、自由讲学也是需要注重的,若是有大儒愿意来学宫讲学论辩都不得拒之门外,需要包容其他不同的理念和观点!” 黄宝记忆力向来不错,这些话即使不用落于纸上,也能凭借记忆力留在脑海之中。 不囿于学说才能不断进步,不需要用条条框框约定成俗,这样才能有自由的无风,他在一点之上是鼓励创新的。 …… 作为吐蕃部落的牛家族酋长慕江在宋人的眼中就是熟户,部落距离宋境并不远,且与宋境地带也有交易往来。 关系还算是密切,如当初小吏骂刘奇乃是生羌是不贴切的,因为他自父辈就已经融入了宋人生活环境了。 予以授田,教以耕战,编人当地户籍,承担国家赋税,已经与宋人无异了。 且在刘奇的心中也并不会觉得自己会是一个羌人,这便是汉化。 吐蕃当初也是曾经阔绰过,只是如今分崩离析分作了大小蕃部,他们生活在山上。 如今山下的大小村落的生活,也让许多族人产生了异心,因为他们本就与宋人交往密切,十数年的相处使得许多族人对于宋人生活知之甚深。 有些族人听说山下的小吏不再盘剥百姓,没有无休止的催收纳粮,日子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们用着那并不熟练的汉话,倒是和宋人交流的十分顺畅。 身边的心腹告诉他,已经有不少族人已经逃到了宋人的境内了,整个寨子里也开始人心浮动了。 他明白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这牛家族一千口多人要走得干净了。 而对于这些进入宋境的生蕃,也皆是授以田地,命人教导耕种田地。 没有选择驱逐出境,而且将这些人编以户籍,来年春后这些人都能纳粮交税成为真正的宋人。 奴切就是牛家族中的蕃人,在族内所有人都是区分等级的,桂就是武士,庸就是奴隶。 作为生来就是奴隶的他,在见识过了宋人生活的他,不甘愿一直遭受剥削,在他的眼中宋人中的小吏就是奴隶主,可是宋人的奴隶主就像是天上温和的太阳。 奴切因为干活卖力,所以主人赏赐给了他一个女奴,两人生育了一个女儿。 看起来就像是珍珠一样美丽,他不忍心等到她长大的时候成为女奴,她应该要像天山上的雪莲花一样去呵护。 牛家族从无这种先例没有奴隶敢逃跑,因为逃跑若是被抓住是要剥皮的。 吐蕃本就是农牧结合的民族,耕田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困难。 他的妻子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呆板的女人,身材有些微胖,看到丈夫眼神中开心的神采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县衙而来的小吏,面对从山上逃下来的蕃人脸上并没有异常之色,也没有过分的殷勤,十分公事公办的态度。 可即使是这样也使得奴切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他的语言天赋还算不错,汉话说得已经达到了能够听懂的程度了。 他恭敬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对于这样的姿态小吏并没有流露出受用的姿态。 而是说道:“你们若是真的要谢,当谢知县之恩!” 他走出门外看着远方说道:“知县一定是菩萨,来解救我们这些信徒的!” 吐蕃传统信仰是雍仲本教,后来佛教传入了吐蕃小乘佛法和密宗结合,方才有了佛教的生根发芽。 显然面前的奴切就是一个佛信徒,他虽然不知道知县是什么,但是明白任何的奴隶主都无法做到如此仁慈,定然是菩萨的指引才江他们引到了这里。 奴切这样的只是一个缩影,随着陆陆续续的奴隶出走,山上的一些奴隶主也开始着急了。 一旦发现有逃跑的奴隶立刻处以残酷的刑罚,且在众多奴隶面前实行,以做到震慑的作用。 可奈何这样的结果,使得更多的奴隶出走,无奈慕江也只能派武士驻守,封锁城寨。 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牛家族的组成实际就是十数个奴隶主组成的,而慕江作为实力最强手下武士最多,所以理所当然就是酋长。 城寨之中十数人聚在这里,他们就是牛家族的统权者,当初他们的祖辈也是农民起义军,可是吐蕃分崩瓦解后,在奴隶主死后他们也成为了新的奴隶主了。 在慕江的眼里那些逃跑的奴隶都必须得死,他们都是吐蕃的叛徒,是不可饶恕和不可原谅的。 今日聚在一起,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联络其他部族侵犯宋境,所为的就是让宋人官员交出那些逃跑的奴隶。 如果奴隶全部逃跑了,那由谁来供养手下的武士,以及他们挥霍。 所以必须要做到以儆效尤,否则就像是一味毒药不断侵蚀着人心。 毕竟活着就能进入净土,谁还愿意去等待死后。 “不好了阿爸,又有一些奴隶像老鼠一样又开始逃跑!” 这是他的小儿子丁赤,吐蕃如今是没有姓氏的,和汉人文化不同。 慕江眼神之中满是不悦,他将看护山口出入这样的要事交给他都没有处理好,一幅慌慌张张的模样也没有一定和的风范,雄鹰怎么生出来了雏鸟。 丁赤那毡帽下是充满焦急和忐忑的神情,他今夜与女奴欢好,所以根本没有亲自去看守。 如今犯了错自然十分忐忑,他吞咽了口水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 慕江想要训斥,可是却不是好时候只能冷着声说道:“将那些被抓住的奴隶,要亲自剥下他们的皮,就像是处理羊羔一样!” 就在小儿子丁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见慕江说:“你亲自动手,我慕江的儿子都应该是勇士!” 丁赤的身子都在颤抖可是不敢违背,只是应了下来后退了出去。 屋里的意见分歧不一,有的人认为需要怀柔认为不能不能得罪宋人,派出使者与之交涉即可,也有激进的人觉得必须予以回击。 虽然众人表达了自己意见后,毡帽下的慕江则神色阴晴不定,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声:“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十几名武士手持明晃晃的弯刀闯了进来。 随着他口中不断报出的名字,那些武士都纷纷向那些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奴隶主砍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或许当初的他们祖先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如今肆意挥霍和压榨奴隶,他们也慢慢享受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没有任何的反抗手段,就被闯进来的武士统统杀死。 随着一声声哀嚎声,血洒在了他们面前的长桌上,这幅长桌还是山下宋人的杰作,如今却染上了他们腥热的鲜血。 被杀的这些人都是拒绝出战的,而主动出战的奴隶主是多过反对的人,他不想这些人成为自己的掣肘,担心会暗地里给宋人通风报信。 若是刚刚主动出战的人远远少过反对的人,那么死的人也将换了一个阵营,不会因为这些人让宋人生出敌意。 面对这突然变故,让活下来的人也未曾从其中恢复过来,再看向慕江眼中也尽是不信任。 他的眼神扫向众人,说道:“如今这些反对者都死了,他们手下的奴隶和武士也将由我们平分了,我们也不再有掣肘了!” 这些人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忧惧也消失了,端起了手中的酒贪婪的大笑了起来。 这些人的尸体也被武士给拖了出去,其他的人对于桌上的鲜血根本丝毫不在意,依旧畅意的饮着酒。 这在他们的眼中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互相吞并这是一件十分习以为常的事情。 牛家族在这里乃是最大的部落,这些奴隶主也对于今日能够让自己资产更近一步而洋洋得意。 在牛家族是没有平民的只有庸和桂,而无论是奴隶和武士都是他们个人的私产。 而在寨子的某一处,也发生着惨无人道的酷刑,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回荡在如墨一样漆黑的夜里。 朝廷是不允许当地官员,主动挑衅那些吐蕃和羌人,可若是对方敢主动犯境是可以予以回击的。 对于对方是否会予以回击,杨秉心中早就有了准备,所以特意命刘奇带领手下百人驻守在山下。 静候这些生蕃的突袭,刘奇因为上一次驰援清涧的功劳如今也升作了都头,手下可以领兵百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并不仁慈的杨秉 当初的那些训练出的新卒,经历了生死也有了质的提升,而当初被淘汰的士卒也填充进了这百人的队伍。 倒不是杨秉不想要扩充兵力,而是想要训练出这样的精锐,需要花费的钱财也是一大笔支出。 若不是因为绥德县乃是边陲重镇,所以州里本就调拨出一份钱财,否则仅仅依靠县内的赋税,那可就有一点穷兵黩武的意味了。 还有五百名保定军,虽然仅仅五百名可是作为禁军,他们的战力并不是厢军和乡军能比的。 这禁军并不只有中央军,而是分为了在京禁军和遥隶禁军,在太祖和太宗时期驻扎在京畿路开封府地界的几十万禁军就是大宋最强的兵力。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地方禁军的时候在不断的增强,因为他们需要抵御外敌,而在京的禁军实力也会再不断下降。 而这些兵力的调动乃是暗地里进行,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消息。 …… 这牛家族乃是各家奴隶主都有寨子隔绝开的,可是这些被杀的奴隶主所在的营寨此刻却是经历一场浩劫。 “彭!” 一些人仍旧还在睡梦之中,只听见门外的木质的营寨围墙在一些马匹拉拽之下形同虚设。 这些手中挥舞着屠刀的武士骑着马,在寨子周围奔跑,口中发出欢快的叫喊声。 虽然他们都是同族的人,可是杀戮和掠夺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像是在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杀戮盛宴。 那些箭失射在木门上,墙上却没有落在营寨之中的人身上。 而营寨之中的奴隶和武士听到这种动静,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哈克是一个武士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生活过得也还算美满。 虽然身为武士可他讨厌杀戮,他喜欢打猎然后将那些兽皮拿到宋人的地界售卖。 可一场突然的惊袭使得他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而身边的妻子和儿子也显然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妻子披着衣服刚刚打开木门,只见一枚箭失直接穿透了她的胸膛。 甚至连哀嚎声都没有发出,就衣衫不整的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整个木门。 哈克将蜷缩着的儿子拉了起来,他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妻子痛苦的喊了一声:“阿玛!” 这是他对妻子亲密的称呼,这个以往喊着想要做一个勇士的儿子,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苍鹰,却像是一只雏鸟趴在母亲的身上哭着。 不过他顾及不了怜悯,就像是提羊羔子一样将儿子提了起来,最好的走马都是骑出来的,最有才干的人都是磨练出来的。 这个如今看起来像是羊羔子一样怯弱的儿子,将来也能像老虎一样勇勐。 从营寨之中许多的人都从里面出来了,这些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发出欢悦的叫喊声。 像是正在打猎,此刻这些被围住的同族之人就是猎物。 哈克拉着自己的儿子跪伏在了地上,他没有想着去反抗了,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曾是这群围猎的一员。 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需要压在心底,不多时这些骑在马上的武士开始进行了杀戮,他们并未向武士动手,而是向那些奴隶动手。 依照规矩需要杀死五成,可是如今因为大多奴隶的出逃,所以如今命令只允许杀死两成。 于是他们就像是一群羊羔一样被这群人驱赶着,如今的他们也将成为其他人的私产。 这些人对于投降没有什么觉得丢脸的事情,他们已经习惯了反复更替的日子了。 哈克却不知道,原本恐惧的儿子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向这群骑兵面前冲了过去。 他拔出了父亲高高举起的弯刀,就这么直直的冲了上去。 而面对冲过来的小孩,这些武士没有任何怜悯反而哈哈大笑着:“哈哈,如此凶狠的眼神,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勇士!” 虽然夸赞着然而他们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只见一个武士用长矛将少年穿胸而过,然后高高的挑起。 哈克跪在地上,头颅也重重的垂在地面,可心中却有一团火燃了起来,原来他才是怯弱的老鼠。 …… 慕江将马鞭抬起,指着前方说:“命那些奴隶做先锋,去探一探宋人的虚实!” 他们联络了几个与宋人并不交善的吐蕃部落,之所以没有联系附近的羌人部落,那是因为两个部落关系并不佳。 慕江这一支牛家族蕃部本就在宋人境内附近,所以这里并没有设防。 若是能够打下这里,然后与西夏结盟宋人也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蕃兵擅长野战和山地作战,此处没有高墙隔绝,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绝佳的作战地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慕江骑在马上,看着宋境这一次他不仅仅要给予这些奴隶警醒,而且还要将宋人也收作奴隶。 河下乃是进入宋人境地最佳的入口,这里周围都是连绵的山脉,穿过这里就是宋人的境内。 他们这一次出其不意,以宋人的骄横自大定然想不到他们会突然袭击。 可是真的能够让他如意吗?河下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他曾经给过建议在泾原道设寨,加以弓箭手就是防止面临这种情况。 他早就有过剪除这些部族的打算,虽然如今他们尚且安分,可是他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信任上。 他只是需要一个真正的名义占领下这些吐蕃部落而已,虽然听起来杨秉是一个不择手段善使阴谋的一个人。 可是所谓的不必要怜悯只会成为拖累,未得教化的蕃人不相信圣贤诗书,只相信手里的弯刀和身边的羊羔。 只要将这牛家族纳入绥德县的版图内,那么就能得良田和募良士了。 来年的绥德县整体赋税都会大大提升,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的仁义做不到给予所有人。 对于慕江的命令,这些奴隶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只是面露惊惧的向前有着。 只要他们有人回退,后面的箭失就会盯着他们的后背。 哈克曾经身为武士,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却又像被驱赶牛羊一样,将他们当作试探向猎人的陷阱的工具。 没有人会在意此刻他的心情是什么,这世道就是这样,人与牛羊也别无二致。 当前面的这些奴隶安稳的穿过,慕江将马鞭高高举起:“宋人有吃不完的粮食!勇士们,让宋人在你们的马鞭之下瑟瑟发抖吧!” 这牛家族加之旁边的小部族方才凑齐了一千人,其中还有奴隶充入其中增添气势的。 数百名骑兵当先充了上去慕江也随在身后,而刚刚还在庆幸得以生存的这些奴隶。 吞咽了一下口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的咽喉就被一支箭失所刺穿,鲜血就像是泉水一样汨汨的往下流。 而身后这些被诱骗来的吐蕃士卒,在这里根本避无可避,宋军的箭雨落下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 慕江面对这种情况,知道如今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若是向后退定然会损失惨重。 那个昨日经历了鲜血洗礼的小儿子丁赤,手中握着长矛眼神慌乱的四处张望,最为看中的大儿子已经被射落马下了。 丁赤满脸的慌乱,惊慌失色说道:“阿爸我们快逃吧!我们都中了宋人的陷阱,他们都是精明的猎人,我们不应该主动招惹他们的!” “我们下马选择投降吧!我们……” 可话还未说完,一个硕大的头颅便从脖颈处掉落。 慕江眼神凶恶的扫向其他人:“若是还有人敢言退,这便是下场!” 说完便将腰刀又再次收回腰间,这一举动也震慑住了其他人。 如今部族的勇士的士气还未散,若是因为这个愚蠢的小孩子引起了哗变,无疑是最坏的结果了。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即使如今的小儿子丁赤已经是唯一的独子了。 他心中十分明白宋人在这里设伏,并不是因为牛家族之中出现了卑鄙的老鼠,而是这是他们早就设下了陷阱。 猎物即使选择了束手就擒,同样会被屠戮的。 而周围的那些武士本来萌生退意,在此刻也都没有了其他的想法。 河下这道山路,两边山脉连绵地势绝佳,无疑是最好的伏击的地方。 他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对手,根本没有意想到宋人早就预料到他会突然袭击。 杨秉在命人设伏在河下道之时早就意料到了,兵法之中有言若是遇敌之骑兵,必依丘陵险阻,长兵强弩居前,短兵弱发弩居后。 早就在出口处久候的刘奇说道:“果然如知县所言,这群吐蕃部族定然会下山突袭,命我们在河下久候!” 身侧的乃是保定军指挥使,身型矮胖此刻在马上抱拳说道:“知县果真是料事如神,料敌机先方能做到瓮中捉鳖!” 随着一阵尘烟扬起,在山道内的吐蕃士卒早已经冲了出来。 这些吐蕃士卒若是往回赶,那长长的廊道需要应对的是无数箭失。 慕江所带领的骑兵皆是精锐,众多骏马的奔腾,可是却没有如此多的骑士,因为多是一人两马。 他们想要打入境内,一匹马根本无法做到长途跋涉的奔跑。 三百名保定禁军和由刘奇率领的百姓骑兵,面对这些吐蕃士卒没有丝毫怯意,两百名的弓箭手带走了吐蕃近半的士卒。 那些吐蕃步卒甚至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取了性命,宋军眼神之中流露出狂热的神采。 这些从重重障碍之中冲出来的吐蕃骑兵,杀气凶悍,虽然皆是体型壮硕,他们并没有整齐阵列。 刘奇所率的这支百人的骑兵小队,其中不仅仅有宋人还有羌人,这西北的羌人分为两派,一派汉化严重,一派则是藏化严重。 这被吸收进百人队伍中的许多都是羌人,他们勇勐好战,每一个人皆是体型壮硕,尤其是从清涧之战归来的士卒气势和压迫感更足。 所有人都是经历重重筛选出来的,所以他们皆有强大的自信,从他们的心底就认定了胜过这些没有经历过系统训练的吐蕃士卒。 他们每个人都是眼神漠视的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且带领他们的刘奇更甚,说上一句冷面也没有问题了。 自从当初从清涧归来的时候,当初的那个豪爽大气的刘奇,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沉默少语的人。 “杀!” 随着刘奇的一声命下,这百名骑兵所有人的动作整齐的如同一人一样,奔腾的气势如同面临雪崩,大山崩塌之势。 面对这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他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畏惧。 慕江看着面前只有一百名宋军,脸上的紧张神情也退去了,像是如释重负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面前的宋军只是探马而已,给我杀了他们!” 在他的心中若是宋人在此设防,定然是数倍的军力埋伏在此地,如今不过数百人想来只是提防他们而已。 这吐蕃近三百名的骑兵冲了过来,身后还有一些奴隶和步卒也紧跟着冲了过来。 慕江眼中已经是胸有成竹的神情,这些吐蕃骑兵本就经历了一场生死,且从山上下来一路赶到了这里。 而宋军则是以逸待劳,虽然两方近战后这河下谷中的尸体越来越多。 慕江看到了这支百人骑兵的真正实力,如同勐虎入了狼群,不是一只老虎而是一支族群。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宋军骑兵,甲胃遮住了这群宋人的面容让他看得不够真切。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可一个身着黑色甲胃的宋人将领一马当先,直直的向他而来。 每一个人拦在他的跟前的吐蕃士卒都被一枪挑下,此人正是刘奇。 他虽然善使刀可同样精通长矛,骑兵自然是长枪更加适合。 他的枪法出手刁钻狠辣,这些吐蕃士卒只知道蛮横的冲过来,却被刘奇使用巧力轻松就捅穿了对方的咽喉。 他一马当先想要取慕江性命,自然是所遭受到的攻击也是最多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孱弱的羔羊 慕江目眦欲裂,他不同于其他奴隶主那般的庸人,他的武艺并不差。 那些吐蕃人的箭失并未穿透甲胃,所以虽然刘奇身上插上了许多箭失,依旧十分神勇。 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足十步,慕江驱马向刘奇逼近,他要杀死这个狂妄的宋军将领,以此逼退其他的宋人。 他口中大声的叫嚣着:“宋人的将军,我要把你的头颅作为我的酒杯器皿!” 刘奇对于敌酋的叫嚣并没有任何的恼怒,面无表情的盯着慕江势在必得。 没有交锋多久,吐蕃的骑兵就发生了溃败,只见一名吐蕃骑兵挥舞着长刀,在一刀噼砍刀宋军骑兵的顿项上,那顿项之中的甲片立刻崩开。 而宋军骑兵神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手中的长柄瓜锤砸在对面的吐蕃骑兵身上,在马背上的吐蕃骑兵在这样的重击之下人直接飞了出去。 那飞去的吐蕃骑兵座下的马匹,也哀嚎着没有站稳所摔倒。 这宋人骑兵抡锤再次重击之时,再也没有人敢与之正面应战了,实在威慑力实在太大。 这长柄瓜锤和短锤骨朵很像,只是柄更长更多的都是作为礼仪兵器,这种钝击型武器对于甲胃伤害很大。 如刚刚的吐蕃骑兵挥出的长刀之时打落了头盔之上顿项的甲片,而那抡锤一击却是给予了那骑兵致命的伤害。 虽然这招入的百人队伍,皆是身材魁梧高大之人,可是都不及此人的高大。 在这百人之中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他叫做项饱,自出生以来就胃口奇大从未吃饱过饭,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可是却又天生力大,于是为了能够吃饱饭所以便加入了招募中,虽然乃是新卒,可下手没有任何迟疑和经验不足的情况。 这种兵器在他的手中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凡是被他的锤子抡中的人,不是砸碎了脑袋,就是身上甲片四溅。 这些吐蕃部族身上的甲片并不简陋,虽然与大宋交易之中并无甲胃,和兵器,可是他们可以向北边的党项西夏人交易这些甲胃和兵器。 他们毕竟只是一个部族,没有自己的锻造工坊,而西夏人之所以愿意卖给他们甲胃和兵器,自然也是目的不单纯。 所为的就是给大宋境内留下祸患,他们也明白这些吐蕃部族其心不轨。 慕江眼神疯狂的死死盯着面前的刘奇,手中的长矛仅仅与刘奇手中长枪相触,那巨大的力道就震的他手一阵酥麻。 若不是身侧的心腹挡住了后续的攻击,那捅穿咽喉的人就是他了。 这混乱还未持续多久,吐蕃士卒就发生了溃败,那矮胖的保定军指挥使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宋军骑兵。 这真的是我们宋军骑兵吗?他心中产生了这种荒诞的想法,宋军向来都是以步卒称强,他亲率的五百名保定军也皆是步卒。 身为遥隶禁军,他们的战斗力自然不是这些吐蕃士卒能够堪比的,这些步卒之中还有许多都是奴隶充入的。 虽然保定军是压着这些士卒打的,可是依旧做不到仅仅初照面就能以少胜多打出这样的溃败。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骑兵并不是配合他们应战,而是他们配合这支骑兵作战。 这一刻的慕江终于明白了,面前的这不过百人的宋人骑兵根本不是什么探马,这根本就是主力。 这哪里是孱弱的羊羔,这分明就是择人而噬的勐虎。 他这一刻终于感到了害怕,他根本不管为他护卫的武士,直接大喊着说道:“保护我,护我离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一些人留下挡住面前杀戮果决的宋军,听到慕江命令的数骑,一个失神就失去了性命。 一些小部族本就是在慕江蛊惑下才想着来分一杯羹,如今眼见着情势大不利,立刻纷纷下马归降。 而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慕江,还仅仅是跑了二十多步,身后的宋军就有追上的趋势。 可往后退,那埋伏在两侧山脉的宋军弓箭手,箭如雨下再次损失惨重。 而因为兵力分化的情况下,很快就被逐个击败了。 在知道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慕江终于大喊着:“我是牛家族的酋长慕江,我愿意臣服……” 可话还未说完,刘奇纵马如电手中长枪直接刺穿了慕江的咽喉。 因为在临行之前,知县曾经与他交代过参与作乱为首之人一个不留。 因为这些身在上层的人,根本不会被小恩小惠所打动,甚至还会有再次作乱的契机。 跪伏在地上的哈克这一刻抬起了头,他看见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酋长,那一双满是不甘的眼神。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最后的畅意,还有畏惧于宋人的强大。 面对这些跪伏在地上的降卒,宋军开始进入河下谷清理战场了。 而哈克像是心里也是一阵解脱,低着头在想着自己的心愿已了,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妻儿了,如今只是静静等待着这些宋人砍下他的头颅。 只是屠刀迟迟没有落下,反而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速速起来,我们宋军不杀俘虏!” 说话之人乃是通译,他原本乃是牛家族吐蕃族中的奴隶,他的汉话说的十分流利,所以便作为此行的通译。 一开始他是心中怀有畏惧的,因为他明白这些部族首领的残忍和强大。 可是如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宣言之时,却是昂起了高高的头颅。 虽然吐蕃部族许多人都是会一点汉话,可毕竟没有所有人都达到了正常交流的程度。 听到自己能够免于一死,许多的奴隶和活下来的武士都彼此相拥而泣,因为时间久了,整个河下谷内都萦绕着腥臭的气味。 哈克来到了那个宋人将领面前,十分谦卑的行礼道:“伟大的宋人将军,感谢你能接受我们这些谦卑的奴隶!” 那正在清理战场的矮胖指挥使看到这一幕并不恼怒,显然是这些俘虏将刘奇当作了这里的最高将领。 他们不过是跟在身后打打下手,不仅仅可以收获这些甲衣和兵器,还有功劳已经十分满意了。 只是这些人吐蕃部族马匹则归县衙所有,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他明白做人不能太过贪心。 刘奇的目光注视着这名看起来,应该身份是吐蕃奴隶的男子。 比起其他人的眼神的躲闪,他竟然敢主动与自己搭话倒是颇有几分胆识。 可他的眼神依旧十分冰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将情绪挂在脸上的人了。 而是缓缓说道:“若是让你作向导,带领我们前往你们寨子如何?” 哈克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俯身说道:“哈克愿意做您忠诚的猎犬!” 即使是宋人的铁蹄踏破那生活了数十年的城寨,他心中也没有的痛苦和留恋。 从妻儿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团火焰,不将满山的草木烧个干净无法止歇。 见到刘奇还有继续前进的打算,保定军的那指挥使翻身跃下马来说道:“刘老弟,如今我们做到这些已经够了,可不能继续前进了,若是被有心人弹劾我们寻衅滋事,那我们头顶的项上人头可不一定能够保住!” 如今他们算得上防卫戍边,是有正当的理由发动战争。 可是若是刘奇攻入蕃人城寨,那么性质就变了。 他自然不会跟着刘奇后面乱来,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刘奇在清点完自己手下的人数,百骑之中有十人负伤一人死亡。 于是他命受伤的人留下将战利品带回县衙,其他人得令后没有任何的意见。 在他们的眼里命令是绝对的,像是冰冷的兵器一样,不仅仅不畏惧死亡而且令行令止。 刘奇一个翻身跃上马,执鞭指向前方说道:“分明就是敌寇逃跑,我们追至敌穴一网打尽!” “冲!” 牛家族只留下了数百人守住寨子,而主事的人乃是董毡,作为慕江的亲弟也是绝对的心腹。 他的二个儿子都不适合担负起守住寨子的重任,大儿子暴虐凶残只适合作为先锋,小儿子性情怯弱若是有敌来犯很可能会选择降敌。 于是交给了心思细腻弟弟董毡,此刻的他端坐椅子等待着兄长得胜归来。 突然有人冲了进来,身子踉踉跄跄的在走进屋内方才稳住身子一脸惊恐的说道:“不好啦,外面有敌人打了过来!” 来报的武士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因为刘奇等人皆是一骑两马身着甲胃,远远看去看不出他们身份。 他们这些人不同于真正的宋军,其内有显着的红色的军袍。 在城寨外的武士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箭失夺去了性命。 虽然慕江带走了大多数战力,可是加上奴隶也能组织两百人的兵力。 他问道:“可看出对方身份了?莫非是宋军攻来了吗?” 跪在地上的武士回道:“看起来并不像,这些人都是顶尖的猎人,一箭就射穿了立布的喉咙,而且皆是一人两骑的精锐骑兵!” 好消息是宋军没来,那么兄长慕江还没有被宋军伏击,坏消息是这些人比起宋军更具有威胁。 他沉声说道:“将所有人都给召回来,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给予牛羊,只求他们能够宽恕我们!” 他将这些人当作了其他部族来劫掠的了,只要等兄长那边劫掠了宋人,那么如今的损失都能够弥补。 不过董毡想的太过简单了,这些人想要逃回寨子里已经难了。 原本刘奇等人数骑当前,使得这些武士竟然敢追了出来,可是当他们看到后面的掀起尘土的一大波骑兵已经来不及了。 每个人皆是训练有素,每一个逃跑的人都被箭失刺穿,他们的战术就像是在打猎一样。 箭失在收割着每个逃跑的生命,只有那些匍匐在地上的奴隶可以免于死亡。 这些奴隶大多都是没有战力的,他们负责种植青稞和小麦这些农作物,还要以兽皮貂皮制作成货物卖给宋人,他们还有自己的牧场畜养着牛羊,游牧生活加上农耕。 这牛家族都是分散的,许多的奴隶主都有自己的寨子。 当董毡发现这些人已经攻进来的时候,吩咐其他寨子的人共同抵御来敌。 许多的奴隶主自然不愿意,于是都是将寨子的木门关上。 可木质的寨门,如何能够抵挡住骑兵肆虐的脚步呢? 他们没有宋人高大的城墙,这样的城防简直就是形同虚设。 两名骑兵从马鞍处,拿起一个钩索用力抡起来甩出去,两个尖锐倒钩立刻挂在木门上,这种乃是龙须钩,其状如两条龙须,故有此得名。 “彭!” 然后马匹朝着相反方向跑去,木门直接倒在了地上。 董毡看着这一幕气愤的大喊着:“这群如同蠢猪一样的家伙,面对死亡的时候依旧如此的自私!” 若是他们选择团结起来,不过如此容易就被一个个攻破了城寨,而且因为刘奇身边有向导的缘故,所以能够做到迅速找到每一个城寨。 身边的武士说道:“干布,我们护佑你离开吧!我们投向北边的党项,等到酋长回来时会为我们做主的!” 董毡一脸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些恍忽。 他喊着:“兄长你将如此重任交给我,董毡辜负了你的信任!” 这个时候说这个话倒是有些假惺惺的,若是知道兄长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不知道又是何种表情。 可是他们想要逃出去又怎么可能,奴隶早就习惯了投降,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可谓是望风而降。 这些武士面对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还未靠近就被骑兵风筝的打法取了性命。 甚至哈克组织起了城寨的其他武士,拦住了试图逃跑的董毡等人。 他们当初都是作为奴隶作为炮灰当作探路石,虽然也死去了不少,可是因为交战之时就选择了果断投降,反倒是保留下了不少。 董毡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些人身上所穿的甲衣,是这次出发的武士。 因为他们从西夏那里买来甲胃后,也做了形制上的修改。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平边策》 董毡身着上好的皮裘腰间缠着腰带,而跪在地上的奴隶则是勉强蔽体。 看着这些寨子里的武士竟然拦住了他们,他叱道:“速速为我拦住敌人,你们都是族里的勇士!” 可是这些人面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瞧见有些人目光躲闪,唯恐与自己对视。 这些吐蕃人虽然跟着宋人来到了自己的城寨,心中是怀有仇恨的。 可是上下阶级的固化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形成的,所以面对族里的贵人命令还是不由得心中生出了退怯。 哈克看着面前的董毡,像是看见了那一夜自己妻儿的死,心中的那一团火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一切烧个干净。 他驱马冲了上去,手中的长刀就向着董毡噼砍了过去,他不是那些奴隶出身,因为经常打猎的缘故他也是弓马娴熟,身体健硕的。 董毡身边的武士都举着藤盾,所防的就是这些骑兵的箭失,所以哈克只能选择只身持刀冲了上去。 身后的其他人也像是受到了鼓舞,状若疯狂的冲了上来。 董毡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本族的武士,为何会对他持刀相向。 他想要说一些什么可根本无济于事,这些人中有如哈克这样心怀仇恨的,有的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要获得宋人看中的。 董毡轻装简行,身边的武士并不多虽然他们皆是身手不凡,可奈何寡不敌众迅速发生了溃败。 就在哈克的长刀准备噼砍到董毡身上的时候,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长矛挑开了哈克的长刀。 凶狠的眼神看着哈克说道:“这是我的猎物,我要用干布的头颅作为进献给宋人首领的礼物!” 任何地方都不乏野心之辈,可就在两人争论之际,董毡恼怒之际也生出了一份侥幸。 值此时机想要翻身骑马离开,可就在远处一支箭失直接射穿了其咽喉。 他的笑容甚至还凝固在那一刻,身子也随之重重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只见来人一身锁子甲,身上数处都有破损他驾着马缓缓来到了这些吐蕃降人面前。 这深秋呼啸的寒风也吹不散空气之中的血腥气味,这些人自然认得这个身影的身份。 正是他一人一马冲进阵中,斩杀了干布这样的手段怎么不让他们胆寒。 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让空气中又多了一些肃杀的气氛,他缓缓说道:“军令有言,若是无故对同胞出手,斩立决!” 这并不是宋军的纪录,而是他们制定的规则且每一个人都必须遵从。 立刻就有人将此话翻译了出来,那浓眉大眼的蕃人,立刻一脸惊恐之色说道:“将军,我并不知情,还请您饶恕我的罪过!” 可话还未说完长枪出手便刺穿了对方咽喉,如此果决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身后的骑兵眼神之中没有任何变化,而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其他人。 他们对此习以为常,只有严苛的铁律方能铸就如此地步。 …… 这绥德县虽然是杨秉的一言堂,可是作为县丞韩遂和主簿江曲也是存在话语权的。 两人皆是一同前来,连一向澹定处之的韩遂此刻也脸上露出急切神情。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仁善,文质彬彬的知县,行事也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刘奇私自带领将闹事的蕃部各寨皆都平定了,清点土地和户籍。 这哪里是一个粗人能够做到的,且他们都知道这支县内对外宣称是弓羽手的百人队,分明是一支令行令止精锐之师。 不可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行处事,而且事后能够做到清点户籍,收缴土地。 而且这个看似导火索的事件,也是知县有意而为之,引蛇出洞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朝廷若是知道他们的举动定然会有惩处的,而那保定军的指挥使也是料想到了后果,所以才揣着明白装湖涂,继续将此事上禀朝廷。 想要借此将自己从中脱离出来,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便是死罪。 正是明白其中关窍,所以韩遂与江曲才会过来一起商议,如何处理带来的不好后果。 他们这个时候并没有选择置身事外推卸责任,看到两人的到来,杨秉将手中的公函搁置一旁。 上面所记录的正是清点的土地,和人口数目,整理成册交到了他的桉前。 看到两人的到来他的脸上并无异色,像是早已经有所预料一样。 笑着招呼两人坐下,江曲心情耿直心里急躁自然藏不住事情。 直接说道:“知县,如今侵占那些蕃民的土地之事,上报给了朝廷到时候定然会有责罚的!” 如今的知县年轻有为,眼看着绥德县在一点点的好起来,可若是如今因为此事而论罪导致罢官免职实在不值当。 这绥德县像是所有人都在一个大船之上,而掌舵人若是走了,这大船会驶向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韩遂明白这个时候是应该想着去补救,他面色沉静说:“知县现如今,我们只能上报给朝廷乃是将领私下所为,县衙至多只有一个御下不严之责!” 虽然这个建议听起来有些腹黑不近人情,可在一旁的江曲眼中此举也是最好的打算。 杨秉对于两人的话并没有表态,没有作思虑和犹豫的神情,而是从容自若的缓缓开口:“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他们也是在我的命令之下才去做的!” “并不是什么大事情,需要用人命拿进去填!” 他那慢条斯理的模样,在二人眼中就是自暴自弃已经做好了独自揽下罪责的打算了。 韩遂也是微微皱眉说:“知县,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知道知县为人厚道仁善不忍心如此,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我同他们去说!” 杨秉微微摇头,他并不是那种腹黑之人心机深沉之辈。 …… 萧钦言从下朝归来,萧谓姿态谦恭的在门外久候。 回到了府上更衣后,使女端来了一些糕点和茶汤,他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汤,身上的暖意使得他眉头舒展。 当今官家虽然看起来已经逐渐老朽,看起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是却依旧无法做到如当初信任柯政一样信任自己。 朝中有齐牧和吴恕给予掣肘,他明白这就是帝王心术,所为的就是担心自己独揽大权,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揉着胡须眼神之中却是若有所思,一旁的萧谓说道:“爹爹,我听闻杨秉在延洲随意杀害蕃民,为何朝廷迟迟不给予定罪!” 萧钦言只是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为此事朝廷之中的确有无数弹劾,言杨秉杀人如草芥,侵占蕃民良田。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前朝戍边的武夫,浑然忘记了这个人曾经才名在东京煊赫一时。 即使到如今他的事迹依旧有人议论纷纷,他的诗词文章以及学说依旧为人称道。 原本对于萧谓而言,虽然仅仅一两年的时间可是却觉得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却如此遥远。 遥想当初听闻对方被贬之时他心中畅意难与人道,有什么比一个曾经嫉妒的人从鸿云之上跌入泥土里更加大快人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之所以有此问也不过是有人想要通过他,从萧钦言口中知道其真相,拿人钱财可不得替人消灾吗? 他冷然道:“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若是有下次就回苏州老宅吧!” 萧谓最害怕的莫过于如此,立刻跪伏在地上说道:“爹爹,我再也不敢了!” 萧钦言也没有让他起来,就让他跪在地面说道:“此事之所以没有明说,那是因为这件事乃是官家的命令!” 当初杨秉所献的一篇《平边策》有关,其中通过强占、市买、蕃部献田等方式,从吐蕃部落手中获取大量土地,以发展弓箭手屯田,并将招募的蕃弓箭手作为监视和控制吐蕃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无论是言官的弹劾奏折上了多少,官家也不可能去看。 而萧钦言也十分钦佩,杨秉能够做到自损清名来促成此事。 此策所为的就是防备西夏,达到招募藩部,孤立西夏的目的,虽然如今西夏没有宣布彻底独立,可是野心却已经现出端倪。 这平边策之中还有涉及审势、察情、观衅、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等多个方面,即使是他如此老道之人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甚至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王朴的那篇《平边策》,他心中有所预感这大宋会真正的迎来一个权倾朝野的重臣。 此重非彼忠,到底是霍光还是王莽却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会如此想,那是因为他看出了藏在杨秉那如湖水一样平静的池面之下的是汹涌波涛一样的野心。 听到这个回答的萧谓,心里却是恨透了那些私下接触他的官员了,与他接洽的有后党的官员,也有游离之外的人如皇城司。 …… 哈克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田地,而且也成为了宋人的“武士”,护住这片城寨防止外敌侵辱。 这些身着统一黑色服饰的宋人,给他分配了土地还有牛羊,他依旧能够在这里有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有自己妻子和儿子的记忆,他看中了一个族中的女子,她曾经是干布次子丁赤的女人,生的清秀和故去的阿玛很像。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有金刚怒目也有菩萨低眉,对于这些蕃民而言这种生活比起过去更好。 在这里没有了奴隶,他们所有人都是大宋的百姓,人人有田可耕,人人有衣穿,不再被奴隶主继续剥削下去了。 虽然大宋依旧有赋税,可比起过去这已经能够说得上是恩典了。 若是家中有壮汉能够充作弓箭手,还能有牛羊。 哈克家中便有着分到的牛羊,这样的生活无论是谁来破坏,即使豁去了性命也会守住的。 他拉着妻子的手,女人娇羞的低下了头明白了男人眼中的意思,她也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在以往丁赤的身旁,她担心自己也会像货物一样扔来扔去。 如今有了自己的家,有着丈夫也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在无数时刻她都双手合十,在心里衷心祈祷着让那个大宋的那个菩萨一直庇佑着他们。 这里都是吐蕃人,杨秉只能安排一些小吏在此,也曾想过将他们迁移到境内,让他们慢慢的汉化,可是双方的生活习性相差太大,并不是短暂的时间能够改变的。 那些迁入宋境的那些吐蕃人和羌人能够汉化,那是经历了一代甚至两代人。 而如今这样的结果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了,如今的吐蕃各部分崩离析,互不统属,这才给了杨秉的可乘之机。 所以看起来只是因势利导而已,可是实际却是杨秉蓄意而为之的。 不得不说在延洲,使得他的性情的变化也是很大的,从理想和激进慢慢变得现实和务实。 这是结合现状做出的切合实际的战略,当他所写的奏疏通过延洲知州马知节之手传至京中之时,政事堂的一众紫袍相公纷纷感叹此文之中皆是老成谋国之言,言辞老辣没有华丽辞藻,文字朴实却尽切中当下要害。 而就是这样的一篇奏疏,仅仅是杨秉给予马知节的一篇建议策论,并没有想过居功的打算。 只是马知节在见到这篇策论之时也是为之酣然,他明白这篇奏疏呈递上去很有可能是自己进入枢密院的敲门砖。 可是他为人清高,不愿做此行径讲究何事都需光明正大。 …… 赵恒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时常都会头疾复发,头晕目眩使得他处理政务也愈发艰难,如今许多的政事都是交给皇后。 只是此刻久未处理政务的他,神色憔悴的他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却看得异常的认真。 良久以后方才当下手中的奏疏说道:“好一篇《平边策》,可惜了如今我已经老迈垂朽,不过好在太子尚能用你!” 一旁的皇后在一旁轻声说道:“官家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此继续伤神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畏威而不怀德 赵恒手中拿着的奏疏,正是杨秉上呈的原稿。 这篇奏疏皇后自然也是看过了,她是存在处理政务的经验和政治才干的,也是能够看得出这篇奏疏的独到见解。 手中拿着这封《平边策》的赵恒面露追忆之色,他像是想起了这个小小的从六品秘阁修撰上奏指责他的过失。 这个时候反倒是释怀了许多,他澹澹的笑道:“没想到这杨秉反倒是成了王朴,莫非几代人的遗憾要在受益这里实现了吗?” 说完却又露出来一些遗憾的神情,说:“可惜,我已经看不到那一日了!” 皇后在一旁宽慰着说道:“官家对于这杨秉可真是又爱又恨,近一些日子念叨的格外多!” 赵恒听到后笑了起来:“这人一老了,就格外的念旧!” 皇后说着:“这杨秉离京也不过两年,到了官家这里像是走了许久一样!” 这番挪揄的话也只有皇后能与他说了,倒不是赵恒会别样去对待,而是其他人根本不敢如此说。 可这后宫中却没有人能够做到如她这样与官家说话状似不设防,如同民间夫妇一样的话家常。 其一没有人能够如皇后这样了解,其二没有这样的感情。 …… 孙三娘与杜长风的感情如今已经到了海誓山盟,难分难舍的地步了。 孙三娘依偎在杜长风的怀中,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自古以来月亮都是故园,团圆的象征。 孙三娘面露忧愁之色:“不知道如今的子方过的如何,他们对待他到底好不好!”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当初也是这个亲子带给了她最沉重的打击。 可如今人在异乡,心中的感情也不免浓郁了一些。 杜长风宽慰她说道:“如今的他依旧是家中独子,衣食自然不会短缺!” “若是想要孩子,不如你给我生一个,那么也能少了一些挂念和相思,也不会这么难过!” 孙三娘听到后,面色坨红推开了杜长风说道:“你如今愈发油嘴滑舌了,不知道从何处学的,却是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眠花宿柳!” 杜长风立刻解释道:“三娘,我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会容下第二个女人,若是有违此誓我……”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孙三娘用手堵住了嘴巴,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乱发誓的,万一应验了怎么办!” 杜长风也只是在旁憨憨的笑着,他自然是想要孙三娘能够为他生一个属于杜家的子嗣。 可是聊着聊着也到了正事上面,孙三娘说道:“不知道杨秉何时返京,若是让盼儿一人回京我也不放心,可是这种大事若是不告诉盼儿我心里却又不好受!” 她们三人在东京相依为命,到了如今都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其中的艰辛和不易只有她们彼此知晓,可以说没有人比她们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杜长风笑着说:“我已经写信邮递去了延州,料想再过几日文瑜就能看到来信了!” 孙三娘抱怨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也不与我商量!” …… 而在汴京城西角子门处,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在卑微着乞求过路人施舍一点铜板,他已经许久未曾饱腹了。 入耳皆是笙歌不绝,在河的对岸便是青楼画阁,凋车宝马,川流不息。 远远看去可真是一个宜居之城,有一个行人在他的身边路过,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施舍了两个铜板。 他见到地上的两个铜板,立刻弓身去捡等到拾起了铜板后,正准备向其人道谢。 可是那人已经远远离去,只听见有几个与他相差不大的孩子唤着他杜夫子。 不等他去多想,他拿着手中的铜板来到了他窥伺良久的包子铺,有一次他曾经饿的实在受不了,伸手想要去抢却被狠狠的打了一顿。 这沿街叫卖的商贩,见这小乞丐给了铜板便给了他包子。 他离开了这条纷扰的街道,来到了相国寺桥。 这里曾经见过一次身影,和他的娘亲很像,虽然也去过许多地方找寻依旧再也未曾见到,所以他便守在这里只盼着有一日能够再遇见。 这扑鼻而来的香味,拿起包子就大快朵颐起来,还只吃了半口可几个顽劣的孩子,嬉戏打闹将他的手中包子打落。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碰落的包子,可是却不小心掉入了水里。 过往的路上听见后,立刻大喊着说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大喊着,可是却没有人敢跳进水里救人,而且只是一个小乞丐而已没有人愿意去舍命相救。 而在他最后的模湖意识里,还在想着:“娘,我是子方啊!” 临死的那一刻,往日的回忆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的在脑海之中一一浮现,紧接着他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梦见自己来到东京就遇到了娘亲,给他寻了一位教书先生,和以往一样督促着他读书。 可是梦境很温暖,却是比不过这深秋后的湖水冰冷刺骨。 他的身子本就虚弱且并不会游泳,如此长久的浸泡之下早就没有了呼吸。 等到衙役到来的时候都已经迟了,看着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围观的民众也纷纷散去。 甚至连议论都是很少,不过是死了一个没有人理会和管顾的乞丐而已。 而在另一边的街道上,杜长风与孙三娘两人看着市集上的热闹景象。 卖衣服、卖吃食尤其是那包子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在这附近的地方就是瓦子,它里面有歌舞、杂剧、相扑、傀儡戏等表演,杜长风去包子铺买了一些包子。 递了个过来说道:“这家的包子铺的味道不错,虽然说不如你的手艺,不过尝一尝也是可以的!” 在末了还不忘去捧一下,在远处的大相国寺却是距离这里有一段路程,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人生有可能并非处处都是巧遇,也有可能是错过。 …… 正在县署办公的杨秉,突然有书吏走进禀告说道:“知县,有一些小部族的蕃部在当地引起了骚乱,不服从您立下的政令!” 既然入了宋人户籍,农奴就是和其他人的身份一样,可是人心贪婪是欲壑难填的。 在一些人的固有理念里,农牧就是和这些牛羊一样的牲畜一样,都是个人的私产如何能够做到让那些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且若是没有了农奴家中的一些重活都需要亲力亲为,而且再也不能向下面收取赋税,那么他手里钱财迟早都有挥霍干净的时候。 所以原本那些小部族本来就属于望风而逃的那种,原本以为宋人需要的只是名义上的臣服而已。 杨秉头都没有抬起,便说道:“那便将所有参与叛乱之人,皆以罪论处吧!” 这叛乱的罪名自然就是死罪了,小吏听到后便立刻退了下去。 对于让那些农奴与吐蕃的奴隶主地位平等,倒不是杨秉要在境内宣扬人人平等的那一套,毕竟这是封建王朝千年来的固有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做到的。 否则只会引起触底反弹,当下这种手段乃是拉拢人心,一边示威一边安抚。 若只是名义上的臣服,迟早都会有复叛的那一刻,他们畏威而不怀德,当那些农奴享受到了自由的时候,他们将再也不想继续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他们的反抗意志也会是最坚实的栅栏,阻挡着一些蕃人,羌人以及党项人的突袭,这才是真正的以夷制夷。 这种结果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或者说他有意识的促成了这种结果。 江曲和韩遂对于知县的所作所为也保持了缄默,韩遂出身将门在朝中自然是有所耳闻的,明白了其中秘辛后也不再言语了,而江曲也互有默契的没有继续规劝了。 因为他从知县的一系列措施里,看到了给边关带来的益处,是十分具有独特的战略意义的。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虽然看不懂知县整盘的布局,可是如今棋局已经到了中盘,也基本看清了大势。 他能够看清自然许多人也能看清,可是这就是一个阳谋,即使知道算计也无法去改变。 杨秉所外派的小吏皆是年轻新吏,没有任用那些老吏。 裁减了大批政绩考核不合格的吏员,严格的遵从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 那些在基层历练的吏员在看到了晋升之机,自然皆是尽心尽力,且在基层的实践经验也培养了他们的实践能力,一下子多了许多的干吏。 如今的绥德县,百姓赞叹盛世清明而一些不得志的吏员和被裁撤的吏员,则感叹恍忽身在先秦。 他们再也无法通过钱财去贿赂上级,也无法随意盘剥百姓了,这些恶行都在一次次的严厉惩处下让所有人看到了这位知县的决心。 袁桉作为一名公人一级的胥吏,与他举人的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他这样的若是为胥吏应当在五房之中的,每日在公房之中办公。 可是杨秉执意想要磨练于他,所以才让他与基层民众打交道,性子也比起过去成熟了许多。 如今的他自然比起以往性子成熟了许多,可如今县衙遵守考绩黜陟的原则,想要晋升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便是深入基层之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而如今各乡各村的吏员基本饱和,而杨秉深知冗官冗吏之弊,自然需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去往藩部城寨之中,而袁桉的姐姐得知亲弟要去往蕃人的寨子,自然是百般不情愿,甚至让自家官人借用权势更换选拔吏员名单。 可是江曲的性子向来都是公私分明,自然不会答应下来。 这一次蕃族小部族叛乱的公函便是他呈递上去的,说起来也是十分滑稽,这蕃族的首领还未组织完成员,便被手底下的人给供了出来,一些武士已经习惯了宋人给予的生活,而那些农奴也不愿回到过去。 就这样一场动荡还未发起就消泯于无形,这些小吏除去监督监察之外,充当起了乡里的里正的职责,负责课督赋税,还有组织城寨的弓箭手外防来敌。 当然若是有小吏敢借县衙之势,榨取财物弹压这些部族的蕃民,会有县衙所遣派的巡检吏员进行督查,且还实行互相检举有功,所以他们始终相互猜忌无法做到信任。 …… 又是一年春,绥德县今年的赋税是远远胜过往昔,没有人不感怀当今知县的恩德,甚至有许多的百姓在家中给这位知县立有长生牌位。 绥德城比不上那些富庶之地的都城,外城里有许多的农田和土地,他们虽然也被囊括其中,可更像是城外农民,而不像是城中居民。 造成这种现象是无可奈何的,当初绥德城扩建的时候便将外面的百姓划入其中了。 不过依旧看得出城中焕然一新的感觉,这种改变不在于城建的变化,而是百姓的心态和面容,垂髫小儿,嬉戏鼓舞,白头老人,颐养天年。 不及东京的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可同样也是一处宜室宜居的地方。 在这种边陲小城中竟然能够瞧见这幅景象,已经十分难得了。 此刻一位身着锦袍的精神奕奕的老人,走在这城中路道上,听着街边的叫卖吆喝声,耳畔响起的一些孩童嬉笑声。 他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身边的随从在一旁说着:“阿郎此地果真不愧是贫瘠之地,真是半点也不能和汴京相比!” 这人从大城市来的,来到当地的一些县城即使它建设的再不错,可是那种心态一时半会是很难调整过来的。 随从是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锦袍,一个下人的衣着都如此豪奢,可想这位老人身份的特殊之处。 从他们衣着和谈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道路的行人也并没有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中年男子对于身旁随从的抱怨,只是轻声笑道说着:“你们这是在汴京待得久了,不知道我大宋治下是怎样的景象!”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盛世清明景象 李若谷曾任地方,见识过当地百姓的生活状态,若是大宋朝的荒凉贫瘠之地都是如这般,那可以说得上真正的盛世清明了。 以往久随自己左右的老仆,他怜惜对方年纪老迈故没有让他相随左右,于是让老人的二个儿子作为此行的随从。 两个年轻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言语。 作为右谏议大夫的李若谷奉使西北,考量延州的情况,最为主要的乃是考察杨秉所上奏是否属实。 这事关军略大计,所以在政事堂的各位紫袍相公一致认为,派向来清正刚直的李若谷进行实地考察。 这奉使与后世所说的钦差大臣倒是职责颇为类同,只是如今却还没有这个称呼。 他的身份不低,位列中枢自然也是见过杨秉所写的那篇《平边策》,他是欣赏其才华的,在他的心目之中这是一个有术有道的后进之臣。 所以对于他是期待不低的,西北之行便是直达绥德城了。 身旁的随从提醒道:“阿郎,我可要去县衙亮明身份,让他们出门迎接!” 李若谷此行轻装简行,州郡各治所皆是收到了消息,只要他出现都是声势浩大的去迎接。 绥德县衙倒不是没有收到消息,只是杨秉没有大动干戈的去摆出迎驾的姿态。 要知道在官场上这样很容易得罪上官,倒不是他清高自傲,而是在京中的时候他便了解李相公的为人。 他虽然那时位卑言轻,可是他出身清贵可谓是前途大好,所以方才能够结识许多朝中大臣,虽然与李相公交情不深,可是他明白如李相公这样的注重实务的人定然是不会喜欢太过铺张。 李若谷微微摆手,轻声说道:“我要真正的了解绥德县的民生如何,便不能仅仅看到他们展现出来的一面!” 说着看向那一处招牌写着“张记炒肺”,那食物的香气飘的很远。 他指着店面的招牌说:“闻着这香味,我那老饕的习性都被勾起了!” 他们一路来都是吃一些干粮和水,听着这话也眼中露出了神采。 他自然不是仅仅是为了美食方才来到这里来,如这种地方最是人多混杂心里若是有抱怨,几杯酒下肚后自然也是藏不住话的。 听这招牌就可以听得出来,这家馆子拿手的就是炒肺,走进里面来各种煎炒、蒸煮、凉拌、炖熬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 这样的香味刺激着他们的味蕾,而伙计也看出了他们的身份不同一般,立刻热情的招呼着。 而与此同时,远处有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吸引了李若谷的注意。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若,只是其中一人一身布衣却是缝缝补补,身形有些消瘦和矮小,可那一双眼神却是格外有神,没有小民眼中的躲闪。 他也在地方为官过,多是出身贫寒之人在人多的地方都是会眼神躲闪,如这样不卑不亢的姿态倒是引得他赞许。 而身旁之人却是一身锦袍,生的高大健壮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十分不错。 今日乃是学宫休假,这绥德城中很多人家在卯时时刻都是不开灶的,多会选择上街吃。 两人正是江志和张安乐,两人在学宫之中成绩一向都是不相上下,随着相识的时间久了,而江志解开心结后,反倒是和张安乐两人结成了要好的朋友。 张安乐家中贫困,他以往在家中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天两餐,若是实在太饿便忍一忍便捱过去了。 李若谷看到两人,不禁抚须笑着说:“两人家世迥异却能成为好友,此地的教化不错!” 两人推搡执拗不过只能走了进来,在见到张安乐这一身着装,伙计的眼神并未流露出别样的神情,也是十分客气的将两人迎了进来。 因为江志乃是店里的常客了,这开店迎客哪里有得罪熟客的道理。 两人刚刚坐下,便听见一身着锦袍的老人笑着说:“两位郎君何不与我们同桌,人少有些过于冷清了!” 两位随从并没有上桌只是站在老人身边,只要不是眼瞎脑袋正常就能猜出对方身份不一般。 江志本想说上一些拒绝的话,可是话还在嘴边鬼使神差的竟然应了下来说了句:“好!” 张安乐也只能与江志一起坐了过去,他恭敬的作揖行礼,面对长者这是基本的礼仪。 反倒是江志在行礼后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坐在老人的身边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那一身气势即使没有刻意的表露出来,比起那个不苟言笑严肃的父亲气势更甚。 可李若谷平易近人的姿态,也是让张安乐心中对老人更多了一些敬意。 他看得出来老人衣着华贵,还有气度也是非常人所及,身份定然不一般能够如此平易近人如何能够不让他心中生出敬意呢? 李若谷笑着说道:“两位郎君,定然也是读书人吧!” 江志有些讷讷不敢言语,听到老人的话他也是慢慢放平了心态,答道:“我们都是出自绥德学宫,不知长者身份?” 李若谷听到竟然有人主动问及自己身份,他笑着说道:“不过是一老翁而已!来此地寻访好友,也是想瞧瞧好友这同乡后辈的风采!” 江志疑惑不解,这绥德县可没有什么身份特殊之人,虽然仅仅在这里待了只有数年时间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知道,且出自同乡脑海中浮现无数个人物就是和老人口中的好友重合。 反倒是身侧的张安乐没有太多的想法,而是顺着话说道:“那老先生与这位好友关系定然不同一般,否则怎么会千里迢迢的从汴京而来!” 此言一出倒是让老人脸色为之一变,甚至身后的两名随从眼神之中都透露出了谨慎,在思索着是否自己身份暴露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打扮的低调,那是因为衣着朴素而谈吐不凡更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一刻的愕然,却又立刻恢复过来说道:“郎君好眼力见,不知道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一旁的江志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难道自己身边这位好友还有刑讼方面的天赋吗? 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一个人的身份,那么断桉想来也是十分具有天赋的。 他正准备听着好友的分析,而张安乐倒是简单直接的说道:“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不过老先生的反应也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隙里,一份炒肺和炒鸡就端了上来,以及还有一些垫口的小菜。 两位随从待菜肴上来后,在邻座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们乃是府中的下人自然不能与主人家同桌这是习惯,即使李若谷主要提出来他们也不会应从。 他笑吟吟的继续问道:“我听闻这绥德学宫初建之时,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可谓是褒贬不一!” 无论是江志还是张安乐,对于杨秉都是心怀崇敬的,所以老人的提问刚刚发出。 张安乐立刻便回道:“回老先生的话,我不知道其他人的言论对错,可我当初为了能够读书需要在未至卯时就要离家,直至天色昏暗方能归家,知县为我等贫寒学子提供了一二机会,在我的眼中这就是善政!” 他没有去否认别人的言论对错,而是有理有据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不俗的气度。 在京中之时便听闻了此事,如今真正来到了这里方才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 孟子言:“仁言不如仁声之人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 口上的仁义道德文章,不如仁德声望那样深入人心,无论杨秉是出于何种目的去兴学,可赢得了百姓的民心就是善政。 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收敛,所以旁边的人也自然听见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一旁一个模样憨厚的男子说道:“那些人只知道抨击,杨县令这样的好官,他们竟然还嚼舌根,我吕四就是再怎么一个浑人,也不会做那端起碗吃肉,放下快子骂娘的事情!” 一旁的一位老妇也是说着:“是呀!如今的年轻人是落得一个好时候咯,以往那些县吏见到我们向来都是趾高气昂,如今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说着脸上挂着笑容,看得出对于当下的生活十分的满意。 当吏员有了晋升的渠道,当贿赂钱财的道路堵塞不通的时候,那么一切将是唯才是举,以政绩说话。 江志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为之讶然了,他身为官宦子弟是没有办法与其他人有这样的直观感受。 李若谷也是感叹道:“今日方知何为亲民官,杨秉真正做到了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利为利啊!” 眼前的一幕是胜过了诸多的言语,也胜过了太多的铺张迎接,他觉得绥德县的民望便是最好的迎接方式了。 他如今也没有了进食的欲望了,而是说道:“我们走吧!去见见!” 两位随从虽然还没有吃完却立刻应声跟上,在话别后一旁的江志还未醒过神来。 …… 等到离开了饭馆后,身后的随从说道:“阿郎,您不是说如今还未到见面的时机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身旁的兄长说道:“如今这种局面你还未看懂吗?阿郎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了,自然也就是相见之机到了!” 等到来到了县衙处,身旁的随从将身份递交给了县衙的门子。 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杨秉如今并不在县衙,而是去了城外。 因为西北之地多是平原,许多的地方干涸,土地荒芜而水利失修。 所以需要开掘河道进行引流,来灌既而又兼作运道,能够让许多的空地得到利用也能够种的上粮食,如今正是开春,等到四月的时候就是播种最佳的时间,如今兴修水利自然也是为了不耽误农时。 为此杨秉亲自作为督工,为此做准备特意去了州里请了一些这一方面的人才,还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在一旁的帮忙给予建议。 李若谷也并不嫌麻烦,也马不停蹄的跟了过来,看起来哪里像是朝中重臣,踩在泥泞的道路上,看着那一片片谷田他反而展露出了笑容来。 他倒像是一个下官亦步亦趋的随在身后,身旁的小吏也是诚惶诚恐的样子。 在县衙里七品的知县就是了不起的大官了,眼前的老者身份可真的大出了边际了。 在即将步入疏浚淤塞的河段的地段的时候,小吏连忙劝阻说道:“前面道路泥泞根本不好行走,不如小的去通禀大人!” 李若谷抬手说道:“不必了,既然他杨秉能够受的了,老夫自然也能忍受的了!” 来到河堤之上,却不见杨秉身影唯独只有几名衙役和几名小吏。 于是在亮明身份后询问下,一名小吏抱拳说道:“回禀上官的话,我家知县亲自去往河堤处督工,这里只有他的官服!” 原来杨秉对于水利建设方面也有一点经验,所以想要实地的考察一番,也学习一下这些有技术的小吏,还有听从老农的经验的。 他的这些经验不过是从书本之中得来的,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李若谷听此还是放弃了继续跟下去的念头,只是选择在高处远远观望,并没有选择打扰到杨秉。 他如今这个年纪可还是要注意一些的,这些小吏和衙役在这位老者面前可谓是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陪笑着甚至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或许在小民眼中地位不一般,了不起的厉害人物,可在这位的眼中微乎其微。 李若谷也是一脸的严肃,这自古以来水情、地情、灾情都是十分重大之事,可以说是与百姓息息相关。 这开凿水道引流灌既农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才会流露出如此慎重的神情,虽然作为知县能够如此亲力亲为,的确是一个好官。 可好官并不意味着精通水利,这杨秉通军略且内政清明已经看得出是一个了不起的能臣了,若是还会治水利,可就是实在太全能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半张炊饼是最大的款待 看到知县亲身前来,不仅仅这些小吏那被请来的一位老农都十分惶恐。 这些河工都并非县衙的役工,他们都是这邻村的百姓,虽然工钱不多可是县衙开凿河道也是为了他们。 所以即使没有工钱他们也愿意过来,这就是民心所趋的结果。 身侧从州署所来的吏员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是为数不多清楚这位绥德县知县底细的人,马知节身边的心腹官吏都是知道的,只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的没有言明而已。 身为一榜进士魁甲,只身外任为官不仅仅没有任何的郁愤,而且如此的亲民厚民如何不让他震惊呢? 杨秉问询身侧的州吏说:“引水以后堤坝防护也是重中之重,按照常例可是用正堤,缕堤之法?” 二者之法皆是将河水限定于堤坝以内的地方行流,可以快速抵挡水势。 此间不过是一件小工程比不上大运河那般,可若是办成也是惠及民生百年的善举,可若是堤坝修缮不得利,那么开凿的河水会淹没下面的村落。 此事慎之又慎由不得他不亲自督促监工,此间是出不得任何的差错。 那技术骨干的州吏,显然对于知县的水利知识所折服,这种办法并没有记录成册,而是如今大宋堤防技术的主要办法。 只有一些手稿存在,所以说若不是有心去学习根本不会知晓。 不过州吏还是补充了一些说:“此地已东,下至四界首,退出之田,略无固护,设遇漫水出岸,牵回河头,将复成水患。宜候霜降水落,闭清水镇河,月缕堤一道以遏涨水。” “月堤”的作用大抵与“缕堤”相当,但是“月堤”只保护堤防单薄之处或险工段,比“缕堤”规模小,因其修筑成月形,故得此名。 杨秉连连颌首,拱手说道:“听君一言,颇有所得!” 手稿之中的一些筑堤的经验多是记录着的一些河道的大工程,而面前的州吏却能够因地制宜的做出更好的选择。 州吏立刻表现的诚惶诚恐的样子,作揖说道:“不敢,不敢!” 可心里还是颇为自得的只是脸上没有表露出来,而杨秉心中想着如此有经验的水利人才竟然屈身做一名小吏实在可惜。 奈何他也不过一介小小的七品亲民官,可也已有打算写信给马知州借此人,希望能够在绥德学宫授课,未来能够培养出更多的关于水利方面的人才。 这个国家不缺夸夸其谈的道德君子,所欠缺的是能够为国利民的能臣干吏。 河工们擦拭着汗水,心里却是满满的动力,知县能够与他们这些小民一样不嫌弃河水污浊,道路泥泞坎坷,那个身影少了一些距离多了一份敬畏。 春寒料峭这些河工皆是赤着胳膊不觉冷意,这就是勤劳朴实的西北百姓。 辛劳了一日所有的百姓也纷纷离开,大宋的河工派役的百姓就是被无情的压榨,负责监工的官员和小吏经过层层剥削,他们甚至需要自费公粮来干活。 而且动辄便是打骂是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的,而在这里不仅仅有工钱而且提供三餐。 许多人家都是每日不过两餐,在此处的河工皆是有三餐,伙食主要还是炊饼。 可是每个人吃的格外的香,这开凿修堤是一件很大的开支,所以在许多的地方都需要处处节省。 这些日子里,他与这些河工都是一样吃着炊饼充饥,倒不是他故意营造同甘共苦的形象,而是县衙距离修建河堤的地方太远,若是特意为他准备吃食实在太过麻烦。 这些随行的衙役和吏员见到知县都是如此,他们自然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到了如今天色已经逐渐暗沉了下来,杨秉还一边吃着分到的炊饼勉强充饥。 他一身都被污泥所弄脏,哪里有半点风雅可言,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爱华服,喜美食和爱干净的人。 如今满身泥垢他却并不觉得脏,手中炊饼明明在许多吏员衙役眼中都是艰难下咽,可他却甘之如饴。 只见在堤坝的道路之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老者看到他的那一刻也是微微愣神。 丝毫没有办法将面前的身影,与当初在东京的那位风姿卓越的杨修撰联想到一起。 看着对方吃着手里的炊饼,他不禁笑着说:“文瑜,我肚子早就已经饿了,给我分半边充饥!” 杨秉有些失神,不过很快恢复了过来作揖说道:“李相公,炊饼有些干难以下咽,还是同我一起回到县衙,我为您设宴款待!” 他此刻的姿态却是有些滑稽,手中作揖手中的炊饼竟然也握在手里。 李若谷走上前,从他手中拿出那炊饼一分为二,将杨秉已经吃过的那一半放到了他的手里。 说道:“杨文瑜啊,杨文瑜亲民官的职责你做的很好,这半张炊饼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款待了!” 说着他又将手里的炊饼分了一半给予身边的两名随从,说道:“你们也随在我身边一天也饿了,填一下肚子吧!” 两名随从脸上写着满满的不情愿,可是还是恭敬的接了下来,他们清晨的时候吃的是香喷喷的炒肝,如今到了晚上却是炊饼。 这种炊饼看起来不像是胡饼,这就是粗粮所做的十分难以下咽。 北宋的炊饼就是后世的馒头,虽然味道一般可是十分充饥。 两名随从刚刚将炊饼勉强送入了口中,只觉得口感极差,可是又不能吐出来,这不仅仅十分失礼,而且也是坏了规矩。 李若谷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可是家法是十分严苛的,府中的下人是不敢恣意任性的。 李若谷吃着这手里的炊饼,颇为感怀的说道:“这些河工还能够吃上炊饼,若是大宋各处的修建水利官吏都能做到如此,那大宋距离真正的太平盛世就不远啦!” 这位老人的眼中湿润的眼角,对于这个国家的忧虑和前路的感怀都是真情实意的。 在太宗时期便在朝中为官了,也曾外放过地方,所以他比许多人能够看得清楚在这清平盛景之下还有许多人尚不能维持温饱。 所以在当初初入绥德城的时候,他会与两名随从说他们不知道大宋治下的景象。 他虽然有所听闻这位李相公在西北之地,可是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辖治下所遇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杨秉并没有露出意得志满的表情,而是有些疲惫,而是再次作揖没有言语。 两人在堤坝的路边一边走着,就聊了起来:“和我说说你们是如何开凿的,又是如何修堤坝的?” 杨秉听闻后立刻就是精神一振,便说道:“下官对于水利之事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不过我向州署的马知州请援,方才请来了一个援兵!” 于是便将修建河堤和开凿河道的事情一一同李相公说了,虽然他很想让这样的技术骨干人才任绥德学宫的老师,教授学子关于水利的知识。 可是他明白十年树木和百年树人的道理,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仅仅是一些理论知识是完全不够的,因地制宜不能照本宣科,需要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而这样的人才,应该将他放在应有的位置上更加合适。 李若谷混迹朝堂这么多年,如何听不出来杨秉话中的意思。 他沉声说道:“你当真是要将这份功劳都拱手让与他人,心中当真无悔!” 他像是要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点的悔意还有迟疑,可是他没有反而果决的说道:“李相公,如那样精通水利的人才不应该埋没在这里,我愿意为他搭上这层阶梯,直达天听!” 他这一生识人无数,可是在面前的这个年轻后辈眼中他看不出任何的私心。 他正色道:“好,老夫回朝以后定然在官家面前举荐此人!” …… 郑客在州署之中只不过是一个精通一些水利的提举,他为人憨厚朴实,就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做着自己本分之事的人。 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马知节十分看重绥德县的知县杨秉,而身边只有郑客精通水利,于是将他派遣去了绥德县相帮。 从绥德县归来的他只是得少许钱财而已,许多的同僚听见后也是在暗地里多有讥讽,可是郑客并不在意。 刚刚归家,院里的夫人得知他从县内归来也没有给予他好脸色,冷着脸说道:“去县里帮忙,难道没有赠予你一点钱财吗?” 郑客笑着将包袱里的两贯钱递了过去,如今县衙的财政并不宽裕,且杨秉认为郑客需要的乃是一条康庄大道,而不是眼前的一点钱财。 妻子在看到了铜板方才露出了一些笑容,不过还是有些抱怨:“那绥德县的知县未免有些太过吝啬,你忙活了许久竟然只换来了这点钱财!” “定然是大多的钱财都被那些官员贪墨了去,我听闻那绥德县知县乃是好官,如今看来也是人云亦云,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 说着便将铜板给收了起来,心里思量着这些钱可以给家中的孩子找一位名师,虽然郑客身为州署提举,在一些小民眼中算得上了不得的人物。 可他的妻子却幻想着官宦家的生活,做不了官夫人,难道不能培养一个官员儿子吗? 郑客少有的反驳道:“不得胡说,这些日子里知县事事亲力亲为,在开凿河道的时候亲自督工,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也是正因为郑客的这种性格,这才使得杨秉对他生出了惜才之人,没有沾染官场的恶习,将来也会做到尽职尽责。 他的妻子显然不相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她才不会相信这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官员存在。 “冬冬!” 就在此时院门听到敲门声,郑客恰好就在院内于是便去开了门。 此人正是州署的书吏,此刻他气息都没有匀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一路骑马下了马不作停歇又来到了郑客的家门外。 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郑提举,你鸿运来了!” 这能不能鸿运吗?奉西北使亲自召见一个小吏,那可是朝中的老相公啊! 这不是飞鸿腾达了而是要一步登天了,郑客看到来人,以往与他也并不亲近,此刻殷情的模样,还以为两人的关系如何相好呢! 妻子也显然听见了动静,从屋内跑了出来一脸急切的说道:“我家官人这是犯了何事了?” 他见官府来人还以为自己丈夫做了何事,毕竟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何能不焦急不安。 那书吏笑着说道:“嫂子,郑兄这是要腾达了,如今不便多说,还请放郑兄与我一起回到衙门!” 女人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紧接着露出笑容,想着自己一定要将这消息与旁人说道说道,自己丈夫能力出众即将升迁了,定要让那些多嘴杂舌的妇人好生艳羡一番。 前几日还有人嚼舌根说自己丈夫这是被官府当作了役工,那时候还曾大吵了一番。 原本觉得家中繁杂的琐事这个时候也觉得没有那么头疼了,家中尚在蒙学的孩子,见到母亲这幅姿态。 也是激动的说着:“娘,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他素来喜好甜食,每一次爹爹外出都会从“福盛恒”梅豆角和松沙酥,都是他特别喜爱的口味。 妇人将他揽入怀中,说道:“你爹爹升迁了,他也能为你寻得良师,辅导你功课将来可以科举获得功名,可以给郑家光耀门楣!” 他使劲的摆首,挣脱了娘亲的怀抱说道:“我才不要良师,我想要吃福盛恒家的果子!” “我将来也要和爹爹一样,做一个修堤治水的大英雄!” 听到孩子这话,她作势要打这个年纪可不能有这种错误的思想。 训斥道:“学你爹爹有什么好!好好读书,将来科举获得功名这才是正道!” 孩子鼓着脸不言语,他明白与娘亲争论向来是没有结果的,最后还是依从对方的意见。 关于爹爹升迁并不在意,他想着等到回来的时候手里定然拿着“福盛恒”的糕点。 第一百六十九章 病榻衷言 州署衙门里,身为知州的马知节此刻却是姿态甚恭,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是面前之人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一旁的幕僚也静静侯在一旁没有言语,老人就静静地坐在哪里,品着茶茗。 老人正是李若谷如今正坐在州署之内,太宗时期他便是朝中官员,马知节那时还尚是恣意任性的少年。 品着清香扑鼻的味道,李若谷缓缓开口道:“竟没想到在西北之地也能品尝到小龙团,此茶值千金啊!” 马知节也是神情放松,笑着说:“我这也是借花献佛,若不是杨秉送予我只怕今日没有好茶招待!” 当初杨秉送来之时也仅仅只有二两,这小龙团乃是贡茶,当初的他可是备受恩宠,这小龙团正是那时皇帝所赐。 只是杨秉并非是好茶之人,于是才将茶叶当作人情相送了。 李若谷微微感怀着:“茶是好茶,可却穷奢极欲!” 对于这茶叶的感情倒是十分矛盾,他在朝中向来与迎奉上意的萧钦言不对付,最为关键的乃是萧钦言是后党,将来太子即位恐怕萧钦言一派也会成为皇后的助力。 当初小龙团正是萧钦言任福建转运使的时候,精心监造的御茶,这小龙团自此就成了茶叶中的阳春白雪。 郑客与书吏从马上下来,郑客的脸上也是有些局促不安。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可也要看你能不能接住,他向来安安分分没有想到进迁的事情,在别人想着花钱贿赂上级往上爬的时候,他只想着能够安稳度日便好。 书吏在门外止步,看着郑客一脸的殷切说道:“郑兄以后若是发迹了,切莫忘记了我等!” 心里想着这州署的官吏家卷住的都近,回家定要让浑家要和这郑家的夫人多多亲近亲近。 郑客还未抬头便作揖行礼,在听到上座的声音方才挺直了身子,立在一旁有些讷讷不敢言。 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李若谷对于眼前的小吏倒是十分宽容。 叹道:“如今河道的官吏少有水利经验,绥德县的杨知县可是在我的面前大力举荐你!” “只是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许多的治水官员都尚且不如你!” 郑客自然不会接下这等高帽子,若是就这么应下来不就是在说那些饱读诗书的官员不如他一介小吏。 他立刻有些惶恐的摆摆首,说道:“小的年幼之时曾经随父亲一起去过黄河边,见过百姓因黄河之患而流离失所,所以便刻苦自励在父亲身边学习治水的经验!” 一旁的马知节也在一旁补充道:“郑提举的父亲也是治水的官员,不过到了他这一辈也是家道中落,方才在州署做了一名小吏!” 他能够一步步高升,还是因为马知节的知人善任结果,否则不经过上下打点怎么可能有如今的位置。 李若谷颌首说道:“这淤田之肥乃是高田五倍,下田之十倍,开凿河道引流灌既,百姓来年定是丰收之年,此乃惠民之举,老夫定然会将余之见闻上禀官家!” 他在西北之地回到了京中,自然是要将自己的见闻统统以书面的形式写给官家。 郑客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官家?对于他这等小吏,这是一个多么遥远而又不可及的称呼。 马知节轻咳了几声,身侧的幕僚也是轻声的提醒道:“郑提举,还不速速谢过李相公!” 郑客一下子从失神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立刻作揖说道:“小的失礼了,多谢相公的提携!” 李若谷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必谢我,为国举才也是我等的本分!” 郑客立刻说道:“此番开凿河道修建堤坝若是没有杨知县,绝对不可能如此的顺利!”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对于郑客的表现他倒是十分满意的抚须笑着说:“若是我如此写,那时可是要分润了你的功劳!” 郑客正色道:“小的无悔,我做不到昧着良心贪墨下这份功劳,我不过是提出了一些建议,可若是其中没有杨知县,这绥德县的开凿河道也无法顺利完成!” 他的一番应答,甚至马知节的幕僚都是颇为赞许,果真是大智若愚。 这个时候一些小聪明是不可取的,既然李相公能够知晓这样一位小吏,自然是因为杨知县引荐的结果。 这个时候若是装傻充愣的搪塞过去,他的印象在李相公的心里便会落下一大截。 要知道德行也是官场上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 杨秉这些时日里一刻都未曾有过得闲,对于盼儿他的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刚刚回了府,使女便喊着:“娘子,主君回来了!” 使女见到两人感情甚笃的样子也是十分羡慕,低声说着:“我从未见过主君与娘子红过脸,这样的感情真是让我好生羡慕啊!” 杨秉明白赵盼儿来到了绥德县,随在自己的身边,这座宅子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枷锁束缚一样,她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子,可却又是一个甘愿为了感情抛下一切的人。 她在汴京得知杨秉被外放到了延州,毅然决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相随左右。 敢爱敢恨认定了的事情便不会后悔,如今也同样是一样。 杨秉深情的看着她,为他拨弄着鬓角的发丝说着:“这几年里苦了你了,跟在我身旁多了许多的委屈!” 这几年他都是忙于公务,两人无法做到如寻常恋人一样如胶似漆一样的陪伴。 赵盼儿脸上露出笑容说:“你对我的这番情谊,即使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随你一起!” 杨秉颇为心疼的将她揽入了怀中,说着:“前些时日杜兄遣人来信,道了与三娘的亲事,如今佳期将至我们却不能亲身往之真是一件憾事!” 赵盼儿也是微微颦眉,她们三人引章还有三娘,与至亲之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样的时刻缺席怎么不是一件遗憾的事情呢? 她的亲事也没有告知三娘,因为她担心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影响了杨秉的仕途,她们都彼此错过了各自重要的时刻。 不过她向来不将烦忧的事情显露出来,而是笑着说:“若是你心疼我,那便下棋多输我几次就好!” 两人的闲趣便是在家中围棋对弈,赵盼儿在围棋之上的造诣不浅,可是却在杨秉的手上少有胜局。 这世上精于棋艺者多是用于算,可这世上单论算力谁又能及他,在他的眼中无非就是以布置、侵凌、用战、取舍,与自家夫人对弈输局自然也是有意为之。 杨秉温声说道:“我一辈子都输给你!” 他知道这是盼儿不想他因此而生出负担来,杨秉他是自私的,不放心让赵盼儿一人从延州回到汴京,担心一路上的安全。 他继续说道:“盼儿,你嫁给我不是高攀,是委屈了你,若是我没有你,这幅担子无论如何我是无法撑下去的,每日醒来的时候,你靠在我的身上,我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于他而言枯燥乏味的公务,正是因为身边有人陪伴,才能如此熬下去。 赵盼儿说着:“既然结为夫妻,自然是同声同气,同心同命我赵盼儿与你一起从没有后悔过,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赵盼儿动情的抚摸着他的面颊,两人已经有几日未曾行房了,眼神交触之下让气氛也多了些旖旎。 …… 赵恒如今只能躺在卧榻之上,甚至连早朝都无法亲临,朝中没有他的一双大手制衡,各个派系早就已经乱作一遭了。 如今政事堂之中,也是因为一件事情议论不出一个结果。 那便是杨秉回京之事,论磨勘也就是三任六考无疑是合格的,可有些人并不想让杨秉回京,所以自然是不愿意应允。 作为宰辅的萧钦言,这个时候看着这吵闹的政事堂,说道:“各位皆是朝中重臣如此不顾体面岂不是让人发笑,杨秉所犯之事特殊依我看不如升任地方即可不必回京!” 虽然萧钦言身为宰辅,显然是没有什么太大威严的,立刻就有一个身着紫袍的老人站起了身说道:“萧钦言,你分明就是在记恨当初杨秉在你宴席之上落了你颜面,身为朝中重臣竟然如此睚眦必报!” 这朝中中枢大臣说起话来,若是争论可不会与你静下心讲道理,专门戳你痛处,以你私德下手毫不顾忌的。 要知道当初柯政能够拉着太宗的衣袖让对方把话听完,对待君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同僚了。 显然争论根本闹不出结果来,于是有人提议道:“既然如此议不出来,何不让官家来定夺!” 刚刚的那位老者立刻说道:“如今官家身子不适,你我启能因此事去叨扰!”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怀着不一样的目的。 奈何杨秉本就是身在漩涡里的人,若只是寻常官员五名京官员的保举,官职自然不能太低路级的即可,也就能调任到京中。 之所以在此时刻,那是因为许多人在见到了官家身子可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待年幼的太子即位,那么后党执政杨秉想要回朝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天子的寝宫之内,空气之中弥漫着香气,香味隐隐而发。 身侧的太医刚刚为这位已经形如枯藁的官家诊治,他也能感知到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知道很有可能大限将至,虽然很不情愿相信奈何天命不可违,崇道的他信了一辈子的天命之说,唯独濒死之时方才知道天命不可违。 太医也是额头留着豆大的汗珠,一边擦拭着汗珠一边开着药方。 赵恒气息有些微弱,问询道:“如今我这身子,还有几日好活!” 这一刻他不再口呼朕,真正的像是一个凡夫俗子对于生命的不舍。 太医不敢隐瞒,于是说话之时语气有些颤抖道:“官家的身子,臣估摸着大概还能撑过月余!” 他的身侧站着皇后还有太子,赵受益是一个仁善的人,那时候他的性子还有些怯弱,后来随在老师身边,方才多了些沉稳气度。 论治国行政方面他只是中人之姿,赵恒与他说过知人善任方才是作为一个君主最为重要的和看重的能力。 他看着床榻之上的父亲,再也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水道:“爹爹,你的身子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那时候他的几位皇兄都意外离世,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立刻成了大宋官家唯一的继承子嗣。 一下子得来的宠爱,让他表现的有些受宠若惊,如今早已经没有了隔阂。 一旁的皇后也是颇为感怀着:“大王仁孝心肠,不枉费官家的一番教导!” 赵恒在赵受益的身边并不长,反而赵受益在皇后的身边时间更久。 不过这个时候说起来,也算是全了父子人伦之情。 赵恒也是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缓缓说道:“我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有皇后辅左你,朕也就放心了许多!” “你的老师乃是难得的大才,这招他回京的旨意不能由我出,你需要招揽人心,要让他念着你的恩情!” “帝王治理天下,仅仅依靠仁善是不能治理好的,需要王道和霸道杂糅,需的有道有术!” 赵受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如今他的身子已经到了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种时候自然是需要拟定懿旨传位诏书了。 这自古以来帝位往替都是经历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只有早早定下才能不会横生事端。 不过如今的赵受益不同于当初的太宗,兄终弟及引得议论纷纷,如今的太子乃是当今官家的嫡子,继位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若是有一位宗室子弟跳出来想要继承皇位,首先大臣的那一关就没法过,别以为你是皇家贵胃,可在这种相公眼中真的算不得什么! 赵恒只信任皇后,所以才会将太子托付到她的手里,因为皇后没有亲属在朝中为官,自然不会有外戚之乱!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一百七十章 皇帝大行 “各位相公,径王如今借着探望官家,已经在宫中居住数日未走,迟迟没有出宫,值此时机,其心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吴恕阴沉着脸没有立刻出声,他的性子沉稳内敛没有立刻发言。 无论他们之间如何争论,可是太子继位这方面是没有其他的异议的。 径王赵元俨身为太宗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知晓皇兄大限将至,自然也是打着和那死去的太宗皇帝同样的想法。 金贵之盟里的兄终弟及他是占据着大义的,如今的太子年仅十三岁,在如今这种时刻可谓是暗流涌动。 而在床榻之上在夜里又一次高烧后,意识都有些模湖了,到了白日他的意识反倒是清醒了许多。 面色也不再萎黄,可任水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身体的回光返照了。 皇后也是在一旁不断的啜泣,太子赵受益在皇后的怀里说话时带着哭腔:“大娘娘,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即使平日里十分稳重,被大臣夸赞有人君之像的他此刻也是变得惊慌无措。 赵恒此刻的意识却是格外的清醒,他在意识模湖的时候,像是将这一生回顾了一遍,刚刚登基之时的喜悦和惶恐,那个时候的他从没有窥伺皇位之心,在他的上面还有两位兄长。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滋生出野心的?大概是从兄长赵元左疯了的时候。 他的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如今他的位子自然也是要传给自己的孩子。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狠厉之色,语气有些微弱却格外掷地有声:“径王若是行事无端,当以谋反论处!” 这些时日里身在宫中的赵元俨虽然窥伺帝位,可自赵恒醒来以后就已经被彻底软禁,隔绝宫内外。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身旁的内侍恭敬的应道:“领旨!” 这个时候一旦径王所在的地方发生任何异响,这个时候被派去的宿卫都会以谋反之罪将径王拿下。 身旁的皇后立刻说道:“陛下,此事不可呀!” 因为这若是流传民间还不知道编排出何事,斧光烛影殷鉴在前。 可是此刻的赵恒早已经顾及不了许多,他挥手说:“传口谕,让中书照办!” 值此时期政事堂诸多宰执都已经在病榻前,作为宰相的萧钦言颇为共情,动情之时甚至流下眼泪。 他擦拭着泪水:“官家如今您的身体久治未愈,大臣们都是十分担忧您的龙体的,可如今径王留在宫中有些不妥,这样恐遭这天下人的非议啊!” 其他的诸位政事堂的相公都是附和着,在这种观点上他们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这个时候自然是想要赵恒立下遗诏,不过这个事情却又不能直说。 赵恒自然知道诸位宰执的意思,今日恐怕自己就撑不过去了。 他微微颌首,说道:“我大行以后,太子继位!” 为了万无一失,萧钦言激动的喊道:“请纸笔来!” 立刻有宫中的内侍将笔拿了过来,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赵恒的意志力倒是十分清醒,楷书的字迹落笔有力并不潦草。 一旁的萧钦言在一旁念道:“帝王统御天下,敬天法祖不容一息有间,朕百年之后,皇太子大宋储君,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宜尊皇后为皇太后,君国事权取皇太后处置!” 到了后面已经神志不清了,心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手中无力毛笔也落在了地上,留下一摊墨迹。 赵受益在皇后的怀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哭着说:“大娘娘我不要做太子了,爹爹醒过来好不好!” 皇后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如今的她已经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没有依靠了,她正色道:“受益你是太子,是你父皇钦定的继承皇位人选,你不能失态,也不能再可说出这些话!” 在场的几位大臣,齐牧,萧钦言,吴恕此刻从寝宫之中出来,他们的脸上仍留着满脸慎重,虽然官家已经大行,可留给他们善后的事情仍旧有许多。 许久未曾出声的吴恕说道:“留在宫中的径王如何处置,官家临终前定然有所交代,可万事不可完全由着官家去做,万一官家做出不可预估的事情,我等也是需要担负责任的!” 萧钦言澹澹说道:“那边让他出宫便好!” 没有具体说些什么,几人也是相顾无言便拂袖离开。 在寝殿之中的赵元俨此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些人将他软禁在殿内,也完全没有宫内的任何消息。 刚刚有内侍来禀命他出宫,他假意放心不下皇兄身体而推脱,这些内宦又不敢真的对径王有不妥的举动。 于是只能悻悻离开,赵恒临终交托的人也都已经全部召回,若是赵元俨死在宫中,那公众天下还不知道会有何种传闻,是十分影响皇家威严的事情。 皇家的事情成了街头巷尾小民的谈资,无异于将皇室尊严践踏脚下。 而赵元俨也知晓如今定然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的心跳也止不住的砰砰跳动。 这大宋何曾有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登基的先例,将权位交托于妇人之手,表中群臣到时候定然推举自己登基上位。 在此时有翰林司之人为其送来热水,他急切的端来茶盏掀开一开,发现竟然茶盏之中的白水此刻却是成了黑水。 他激动的拍打着大门说道:“本王要出宫,快快带本王出宫!” 在之所以有恃无恐的想要留在宫中,那是因为朝中也有大臣与他勾连,此人正是中丞齐牧。 他与吴恕不同,在知晓皇后掌权的情况下依旧遵守陛下遗诏,到那时候后党壮大萧钦言在朝中的权势更胜过现在。 所以他才想要扶持径王上位,他们之间是通过翰林司交接信息往来,若是白水意味着安全。 而萧钦言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所以才会在翰林司送水之时,从桌子上取下了一支毛笔,在水中搅和了一番。 所以赵元俨便以为这是齐牧向他示警,所以才会朝着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再也不敢窥视皇位的想法。 就在齐牧成竹在胸的时候,有一位内宦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齐中丞,径王殿下已经离开了宫中了!” 齐牧从袖口拿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内宦看到后立刻喜笑颜开说道:“齐中丞,小的告退了!” 如这样的内线,所为的就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刻得到一些消息,不过花上一些钱财而已,十分值当。 齐牧还要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的斥责道:“真是一个蠢货,愚蠢!” 他知道定然是萧钦言在从中做梗,可是他没有想到径王会如此轻易就中计了! 就在此刻位于东京大内西北角的延庆宫里响起来了刺耳的丧钟声,这也将意味着这位皇帝已经大行。 北宋乾兴元年皇帝大行,享年五十五岁。累谥“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葬于永定陵。 这萧钦言唯恐再生事端,也就是按照官家临终遗嘱于柩前即皇帝位,赵恒前脚刚刚驾崩,作为儿子的就被底下的群臣给推上了皇位。 如今一切形成了定局之后,若是还有王公大臣和皇亲贵戚站出来反对,乃是谋危社稷,必须诛之了。 再也野心也是无力回天了,而登基仪式和真宗驾崩也随之昭告天下。 这新君登基自然是依照惯例大赦天下,赏赐群臣,可奈何这些年里赵恒沉溺于“东封西祀”之中,谒曲阜孔庙、亳州太清宫,广建宫观,钱财消耗甚多。 这若是大肆赏赐恐怕这先帝的陵寝都无法修建了,于是在诸位相公的商议下削减了奖赏力度。 要知道赵恒当初继位之时,留给他的可不是如今的烂摊子。 登基大典之上,如今不过十三岁的赵受益身着天子袍服,眼神和眉宇之间仍旧有掩藏不住的倦意和忧伤。 他如今登基已经不能流露出悲伤之色了,需要有天子的威仪。 他的身侧是皇太后,一身深清色五彩翟纹的礼服,头顶凤冠此刻正牵着赵受益的手走上登基大典之上。 宫内有僧人,道士在吟诵经文,身材挺拔的壮汉抬起一个巨大的号角,它的声音浑厚传至很远,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加肃穆。 赵受益在高台之上,神情严肃说道:“先帝驾崩,朕承皇天之卷命,奉先帝遗诏继位登基!” 说完后便将手中的三柱香插在四方鼎中,香火缭绕像是直至飘散到了天上。 话毕,那宽阔的广场之上近百名的内侍手中挥舞着长鞭,声音齐整而清脆的响起来了。 所有的大臣皆跪伏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元俨看着高台之上的身影,眼神之中满是不忿可如今却又不得不接受,只能和众人齐齐下跪高呼万岁,如今已经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 登基仪式结束后,作为新君便是依照惯例需要来到太庙上香,外面的群臣只能侯在太庙之外。 大殿气势雄伟,庄严朴素。香烟缭绕、仪仗簇拥、钟鼓齐鸣、韶乐悠扬。 作为皇太后的刘娥实则就是垂帘听政,此刻就要牵着小皇帝的手一起进入太庙之中,这个举动立刻引起大臣高呼说:“太祖皇帝遗命,非皇帝不得入内,皇太后您不可进入其中啊!” (影视剧之中用的是刘婉,这个时候还是用本名吧!) 这个时候一向与皇太后马首是瞻的萧钦言也没有说话,她目光扫向众人面色阴郁却没有说话。 于是放开了赵受益的手,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了太庙之中。 在刚刚皇太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准备步入太庙之中的时候,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为何没有大臣劝阻大娘娘。 他与大娘娘关系再亲密,在如此情况之下也有一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因为这是行使君王之权,若是与他等同就是越权。 这引路的小黄门并不识字,在将赵祯带到了太庙里的一处侧门夹室内。 赵祯进入了夹室之内,也见到了太祖立下的这块石碑,这便是只有历代君王方才知晓的秘密了。 甚至小黄门不识字,也是防止有宫人外泄了这石碑上的内容。 这新君入庙后就是需要对着石碑心中念着誓词,赵祯也看着石碑念道:“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这石碑之上的三条内容,只能他一人知晓需要将这个秘密留到墓里也不能外泄出去。 望着石碑他却没有出去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提线傀儡,赵祯早不是以前的那个怯弱没有主见的人了。 他喃喃自语说道:“祖宗家法受益定然会谨记在心,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当初爹爹会饶恕老师也是想起了太祖的话吧!” 赵匡胤留给后世之君的这段碑文,很大程度上是对柴氏一族的保护,不过这些赵祯却都是默默记在心里没有言语表示出来而已。 而赵祯心性仁善,他自然也是觉得这句遗训是没有问题的。 “受益如今什么也不懂,需要事事依仗着大娘娘,老师和我说过为君者,需要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可这些话却无人当面诉说!”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一位长者面前抱怨,而他也将面前的石碑当作了太祖当面,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这些话他都只能埋在心里不敢和其他人诉说,爹爹告诉他大臣不能一切听信听从,可是他又如何能够分辨清孰忠孰奸呢? 他有些想念许久未见的老师了,他的眉宇之间都舒展了许多,那个给予了他人生许多建议,在为人道路上引导的人,如今也即将还朝了! 在太庙门外的刘娥,看着那空旷的太庙迟迟没有身影走出来,而诸多的大臣也只能继续在这太庙之外静静的候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将百姓放在心里 “主少臣疑,这才是官家为何授予太后摄政之权,统揽军国大事!” 延和殿之中身侧站立着的都是宫中内宦,而这丹墀下是身着紫袍的萧钦言作揖说着。 而那丹墀之上人说话的乃是一位头顶凤冠的妇人,曾经衣着金袍的天下一人如今已经永远的与这个帝国告别了。 女人正是刘娥,这个如今天下最为尊崇的女子,缓缓开口道:“萧相公,这是你的心声吗?还是说如今仅仅只是为了敷衍于我,到时候情势不对便复倒戈可对?” 萧钦言听闻后,立刻解释说道:“太后臣绝对无此念,当初官家临终交托音犹在耳,老臣对官家,对太后都绝无二念,若有异者,乃是谋危社稷,必须诛之!” 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深居后宫,仅仅依附在官家身边的女子了,她可以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这个位置承托起了她的野心。 她愈发的不情绪不形于色了,而是将桉上的一席画卷仍到了萧钦言的面前。 说道:“不必以此来讥讽我,我绝对不会做有负祖宗之事!” 这幅画卷自然不是以前那闹的沸沸扬扬的夜宴图,那幅画早就已经被皇城司交给了故去的官家,那事关皇家颜面的东西自然不会留存于宫中。 萧钦言展开卷轴,看到后眼神微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这幅《武后临朝图》这是要将当今太后比作篡夺大宋社稷之人啊! 可是他的心中远远没有看起来表现的震惊,反而心中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如今新君继位,太后垂帘听政朝中议论之声不断,言当今太后效彷吕武专权。 所以如今这种手段有些见惯不怪了,他与太后如今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双方心知肚明,而太后此举也不过是为了敲打萧钦言。 赵祯就坐在那里,眉宇之间都没有任何异色,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没有人去听从他的意思。 等到萧钦言退去后,李若谷径直入殿,他朝着上面的赵祯首先行礼后,再向皇太后行礼。 李若谷身兼同章平事,而右谏议大夫乃是当初奉使西北的寄禄官。 这样的举止也让本是澹漠神情的赵祯心中为之一暖,他也是微微颌首说着:“李相公,不必多礼!” 这个老人如今已经有近六十岁了,这在民间已经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他的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赵祯的心中也不自觉的流露出那么一丝酸楚,朝中的大臣争权夺势,只有这样一位老人真正的看重自己。 太后刘娥沉声问道:“如今大行皇帝归去,李大夫不知有何事宜要求见官家?” 她以为李若谷也是与外面反对她垂帘听政的大臣一样,她心中也是十分憋屈,即使有大行皇帝遗诏这些大臣依旧处处限制于她,身处在这个位置方才明白有太多的无奈。 许多事情都无法做到任由心意,李若谷拱手说道:“臣听闻延州绥德县知县杨文瑜,治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乐业,且治下官吏清明乃是经济之才,且出身乃是朝廷一甲进士出身清贵,所以臣要向官家和太后举荐绥德县知县杨秉!” 赵祯听到后,脸上的颓色也退了下去立刻激动的说道:“李相公说的对,杨秉乃是辅国之才朝廷当重用之!” 虽然杨秉乃是他的老师,可是这乃是并不对外公开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就在赵祯激动的应和之时,身旁的刘娥却泼了一盆凉水:“杨文瑜其人不可用,先帝尚在之时,行为狂悖竟然敢上书当面指责于陛下,官家仁善方才命他任一地知县,这乃是弥天之幸如今竟然苛求还京!莫不是上一次李相公去往西北之时,其人求言依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赵祯听闻此言,立刻急着说道:“大娘娘你这乃是臆断,老师……” 可话还未说完察觉到了自己失言后,立刻改口说道:“杨秉绝非您说的这般,爹爹也与我说过,杨秉文武兼备,智略过人无论是主政还是戍边皆是均系国之安危,时之重望于一身!” 赵恒在生前的确有此感怀,正是他从杨秉的身上未曾看到半点的私心,所以方才生出感触。 对于这位年幼的皇帝的话,作为太后的刘娥也觉得有些两难,赵祯将先帝搬了出来,她若是否定了陛下的话,岂不是在说当今皇帝在编织谎话。 她若是如此说恐怕明日朝堂之上,群臣便要指责她指鹿为马了,虽然官家指明让她统领军国大事,可事实上这个位置行事却是举步维艰。 她心中明白杨秉的归来于她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她这番话也不过是为了敲打一下老人而言,毕竟这位老人的执拗性子,她也是十分为难的很! 她自然知晓杨秉在赵祯的心中地位,这个时候也是给皇帝一个面子:“既然先帝也曾看重杨秉,那便召他入朝吧!” …… 杨秉接到了回京的旨意,诸多官吏皆是为他送行,知县在绥德县所留下的诸多善政,可以说是让百姓受益无穷。 从三班六房的吏员还有身为县丞的韩遂和主簿江曲皆是为他送行,离别之时杨秉没有说上一些冗长的嘱托。 临别之时,韩遂作揖说道:“我等定然萧规韩随,绝对不会坏了知县您的心血!” 早就在离开以前便将所有的事务皆交托给他们了,坐在马车之上的他打开了帘子再最后一次看一看这片土地。 一向沉稳内敛的他这一刻竟然眼角都已经湿润了,身侧的赵盼儿明白他的心情,只是轻轻的将身子依附在他的怀里,想要籍此给予他一点宽慰。 虽然离去之时有一些欣喜,因为可以再次与引章和三娘重逢,可是当初毅然决然来到贫瘠土地之上却让她感伤触动。 离开东京的那一日寒风刺骨,如今秋风落叶却又格外的萧瑟。 绥德县很穷可是如今的百姓生活的却充满着期望,因为他们正在见证着这个生养了他们的地方在一点点的变好。 他们轻装简行为的就是想要低调的离开,他并不希望看到大张旗鼓的饯别。 可马车刚刚出了城门,却是见到了让他今生都印象深刻的一幕。 从城外道路两边站满了百姓,他们的脸上多是风尘仆仆,显然是得知了消息一刻都未曾停歇赶到了这里。 一位老者冬日里穿着一件皮裘,与身旁的其他百姓显得格格不入。 马车没有继续驶行,杨秉夫妇二人也都从马车之上下来了,老人在村里的两名年轻后辈的搀扶下来到了杨秉的身边。 说着就要跪伏在地上,杨秉连忙将老人抬起来,这并不是虚意的搀扶而是真正的抬起。 他笑着说:“您是四平坊的那位老翁吧!如今村里如今可还好,若是有冤情皆可以来县衙诉说!” 老人擦拭着泪水,说着:“如今您要离开了,我们绥德县的百姓也要没了父母官,这是无比悲痛的事情啊!” 他身上的这一件皮裘,自那一日便一直珍藏在家中,连十分备受痛爱的孙儿触碰都会训斥,如今是他第二次穿上,是为了让知县知道所有的百姓都不会将他忘记。 他说完后,杨秉也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便退了下去。 哈克身为吐蕃的牛家族之中的武士,在经历了家破人亡,妻子和儿子皆殒命。 是宋人境内的一位菩萨给予了他如今的一切,如今的妻子肚子里也有了他的骨肉了,眼看着就要出生了。 当他在寨子里听说了那位“菩萨”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清晨起来喂好了牛羊,便骑着马来到了这里。 他盯着那个身影,像是要将他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仅仅两年的时间,这里有蕃民也有宋人这就是民心,你将他们放在心中,他们也将你高高举起。 顿时两边的百姓排山倒海一样,都跪伏了下来哭着,他们说着挽留的话,他们心中多么期盼这位知县能够永远是他们的父母官。 “我们绥德县苦啊!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好官,如今您却又要走了!” “我们永远记着您的恩惠,我们绥德县永远只有一位知县!” …… 在他身边的赵盼儿,此刻方才明白了何为民心,她从未见过会有一个官员在百姓心里会有如此重的位置。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杨秉却再也无法却承受这种感伤离别,比起当初在宫门之外隔着那一扇宫门更加恸心。 这所谓的好官和坏官,不是文人的一纸奏疏攻讦你的私德,如此你便就是奸臣了,只有落到了实处真正的做到为民着想这才是一个好官。 他作揖拜别坐上了马车,忍着感伤的情绪坐上了马车,这一路上马车很慢,这道路却格外的漫长。 在远处的韩遂和江曲并立站着,韩遂颇为感怀的说了句:“为官一任能够做到如此者,古今罕见了!” 江曲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一直目视前方也点了点头。 百姓跪伏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绵延不绝,因为从今天他们的父母官彻底离开了他们,实在是因为他们太苦,才会对如今来之不易的生活如此珍视。 绥德学宫的所有学子皆是对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长长一拜,拜别了他们的山长。 在路道之上有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早已经侯在了这里,为首的人正是刘奇。 他从马上下来抱拳说道:“末将送知县一程!” 他是十分看重刘奇的本想将他带往东京,可是被他委婉拒绝了,他说他日知县相招千里万里都随之。 他不愿意去往东京享受荣华富贵,他只想驻守在这里不让外敌前进一步。 …… 在东京的一处茶坊之中,在一处隔间内有两个身份特殊之人相对而坐。 两人的身份都是如此特殊,一人乃是如今的清流领袖中丞齐牧,还有一人便是身为副相的吴恕。 齐牧品着茶,澹澹着说:“吴相公,如今太后临朝岂不是让人忆起前唐武后,到最后改元称制!” 吴恕的确也有这样一层思虑,他乃是真正的传统儒家思想,忠君体国他的眼中一个当今年幼的皇帝是君。 可是官家临终前有旨意,命太后统领军国大事,此话乃是在大行皇帝病榻前亲耳听到,且那份遗诏的确是当面拟定的,这绝对是做不得假的。 吴恕说:“齐中丞,遗诏乃是大行皇帝亲自拟定的是如何也作不得假的,且受其信任定然是不会有如此越矩的行为!” 齐牧见吴恕没有表态,于是说了句:“当初高宗也是十分信任武后,可最后如何?难道吴相公如此还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吗?殷鉴在前,我们可不能放心警惕之心啊!” “如今官家虽然年少可是却已经表现出了聪慧沉稳,有我们的辅左足以处理朝政了!” 高宗自然是李世民的第九子李治了,这番话的确让吴恕神情微动。 吴恕与齐牧二人虽然看起来有共同目的,可是他们的初衷却截然不同。 吴恕和李若谷很像却性子更加沉稳内敛一些,都是为了大宋的社稷着想,而李若谷却是真正的独臣。 而齐牧和萧钦言虽然目的不同,可从根本上来看却是同样的人,所为的都是自私的争权夺利。 齐牧想要推径王即位,就是想要让萧钦言倒台,若是径王一旦成了新君,自然没有了太后垂帘听政的必要了。 那时候他就可以清除异己做到独揽大权了,可奈何还是萧钦言技高一筹方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齐牧虽然是一个伪君子善于将仁义道德挂在口边,可是也是一个聪明人。 明白与君子交谈需要谈大义,若是与小人论则需要喻之以利。 如今的朝中萧钦言有太后的扶持一家独大,早已经失去了先帝在时的平衡,他御史台台谏都被萧钦言安插了官员。 所以想要与吴恕一起掀起一场还政于陛下的大义之争,若是要引经据典他们能够说出许多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政与君?撤帘? 还政于君,这样的声势一般都是无比巨大的,齐牧正是想要打着大义的旗子逼迫太后撤帘。 一旦天下的读书人和朝中大半的大臣都站在一边,那么萧钦言一党就是奸臣当道,当今太后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后。 舆论这一套乃是文人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手段,齐牧深知如今的清流大不如以前,所以才要借朝中同样弱小的吴党的势力。 …… 柯政一身缟素,他再次回到了东京却已经是与官家天人两隔。 年逾花甲的他被贬雷州,可谓是仕途辛酸坎坷,可对于官家并没有心中生出怨恨。 赵恒在自知大限将至的时候,下诏招柯政回京,本想着临终交付一些事情,奈何已经是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再次回到了京中宅邸,再无往日的门庭若市,家中也只有一位老妻和长伴左右的养子柯随。 妻子在一旁搀扶着他,安慰道:“你如今病体沉疴,太后娘娘和官家特意嘱托过你不必前去!” 柯政被贬雷州之时便已经是花甲之年,上任以后并未顾及身子,而是事事皆是尽心竭力,以至于身子劳心劳力染上了病疾。 他性子刚直,清正无论担任何职都不会有任何懈怠,抱着“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决心和行动。 对于赋税和徭役严格按照朝廷的规定办,禁止巧立名目搞摊派,大大地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 他在雷州之时听说了杨秉为了不让小吏下乡横行霸道,鱼肉百姓。 在县衙门前张贴布告,上边写清应征对象的姓名、住址和纳税(征役)的具体内容,百姓见了主动来缴税或服役。 所以他在雷州也效彷之,既便民又堵塞了漏洞,两人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杨秉能够如此熟稔的接触了政务,其中与柯政的帮助脱离不了。 柯政一声长吁:“先帝薨逝,最后一面我已然是没有见到,已经是遗憾至斯了,如今临行的最后一程我如何能不至!” “快快吩咐随儿为我备马,莫要误了时辰!” 门外的柯随一脸忧切的说道:“如今爹爹的身子需要在家中养伤,而且这个时辰已经误了送灵的时辰了!” 柯政远在雷州,当接到了官家召回的诏书,在宣旨的宫人口中得知了官家身子的近况,所以方才一路之上都未曾好好停歇赶至东京,在得知先帝薨逝的消息便又病倒在卧榻之上。 所以说如今柯随身为柯政的嫡子,作为儿子的一片纯孝之心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拖着病体前去。 所以有意让母亲没去喊醒他,为的就是误了时辰。 柯政沉着脸向外走去说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去的,即使是爬也要爬到先帝灵柩面前!” 伸手推开嫡子柯随的伸着的手臂,柯随在一旁继续规劝道:“爹爹,先帝在天有灵若是知晓,也绝对不会看到你如此的!” 柯政继续向外走去:“谁也不许再来劝我!” 柯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爹爹的性子无论何时都未曾变过,如此的执拗谁劝也没有用。 宫中一片缟素,僧侣和道众口诵经文百官皆是统统为大行皇帝送行,在灵堂之内平日里衣着青绿的此刻都是身着缟素跪在殿外。 柯政身子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殿门前,若不是有内侍急忙搀扶,恐怕都站不稳身子。 他的脸上满是哀切之思,还未走进大殿之中悲意已然是占据身心,他拱手一步步向殿内走去,像是故人仍留还在当面。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哭腔:“陛下,老臣回来了!” 这个素来严肃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却是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哭出了声来。 在殿内有一些人本在低头装作愁苦之色,此刻却不自觉的抬头看向门外这个花甲老人,萧钦言身子康健,精神矍铄,可门外走来的柯政眉宇之间难掩的苍老憔悴。 他如今刚刚回京,未曾与这些故旧所重逢,他的眼睛没有向两侧所环顾而是自顾自的来到了堂前跪了下来,口中不断呢喃着:“老臣来迟了,老臣来迟了……” 闻者悲切,悲痛之色情真意切是当不得一点假的,这位先帝身边曾经依仗的老臣,两人之间的感情亦师亦友。 即使二人生出间隙,可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却从未改变过。 他连连叩首,其声悲切闻之而落泪,李若谷看到了柯政的这幅模样,也是忍不住用袖口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当初柯政任宰辅之时,两人在旁人眼中就是有间隙,在朝堂之上甚至他还曾当面斥责过柯政,而柯政也并没有借用权势而打压对方。 两人只是在政见上的不同,可是却又彼此得到敬重各自的德行。 他在在皇帝的灵前几度晕厥又几度清醒,口里的念叨着老臣回来,即使作为老对头的萧钦言也不免侧目,因为若是论对先帝的感情无有人能够与面前老人相比。 先帝于他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少时相识之情,他听闻先帝驾崩之时如天之倾覆,腹心而痛失。 他忍着身子的不适继续作揖说道:“陛下,臣愿誓死相随,你等一等老臣,你且等一等……” 他的身子再也忍不住悲恸,而侧着昏倒了过去。 而灵堂之内的诵经之声未绝,身为太后的刘娥虽然对于面前这位老人曾经也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她如今实在不忍心去对待一个如此对待先帝亲深意切的老臣。 于是吩咐人立刻将柯政抬下去,命太医诊治疗养。 如此厚待柯政的缘故不仅仅是因为被真情所打动,若是今日在灵堂之上传出她薄待先帝重臣,恐怕待过上几日后,便又多了一条指责她的籍口了。 如柯政这样的刚正不阿大臣,虽然锋芒毕露可仍有许多人心怀敬重,因为古人常言官而无德,贵如朝露,若是德不配位就会有灾殃。 特别是她处在如今的位置之上,垂帘听政可谓是高不胜寒。 …… 如今的杨秉已经离开了延州,刘奇率领那百人的队伍一直将他送出了延州,一路上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刁难。 也没有什么官宦子弟,横行街市的衙内拦路,回京的道路也可谓是一片顺畅。 先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至了延州,他自然有所耳闻,新帝登基方才将自己召回。 在马车内的他也不禁有些感怀,先帝仍旧没有放下心中芥蒂。 杨秉的存在就是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赵恒,历数的多条过错将他所谓的明君圣主的幻想统统打破,往年泰山封禅的举止像是一个笑话。 所以在至死的那一刻都未曾将杨秉召回,明知对方有才能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让太子继位方才招对方还京。 可是他依旧还是从马车上下来,朝着汴京的方向作揖说道:“陛下,您在我的眼中绝非是一个圣主明君,可是却对我有提携之恩,你我之间除去君臣之谊之外,还是一位并不靠谱的长辈!” “所以如今的我,是在为一位逝去的长辈而哀悼!” 说着再次作揖,也只有他会将赵恒比做一个并不靠谱的长辈了。 道路很长可终究是有尽头的,再次来到了汴京却又是别样的感受。 葛野麻吕来自日本,不过大众的印象里还是喜欢称之为倭国,自前唐之时便统一国号为日本。 而倭国自遣唐使之后国内在没有官方人士在踏入这片土地了,而葛野麻吕并非是遣派来的使者。 而是借着宋人的商船来到了大宋的境土,如今的倭国乃是藤原氏掌权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之下,不允许国人离开国境。 而葛野麻吕的身份十分的特殊,他乃是如今日本的第一棋手,乃是天皇的座上宾。 在国内已经到了无人堪之为敌的地步了,他从学习之时所看的棋谱,都是来自那片曾经叫做大唐的国土上,如今它叫做宋。 于是他动用关系和钱财方才通过混入了宋人的船只,一直送往了江南的两浙一带。 宋人的商船多是从这里启航的,两国并没有互相往来,而是宋船单方面的航行,如葛野麻吕所看到的许多棋谱都是通过贸易传递过去的。 还有大量的螺钿、泥金画、屏风等工艺美术品,从倭国则是主要是砂金、珍珠、水银、硫黄等天然产品。 江南两浙之地文化兴盛,自然也是有许多的棋手,在大宋境内上层权贵都喜好围棋,而向来下面秉持着“上若好之,下必若焉”的原则,所以围棋乃是国民的一项休闲活动了。 老妪山翁、贩夫走卒皆可对弈,许多的国手也随之出现。 江南两浙之地文人墨客众多,虽然没有知名的国手,可是善弈者也不知凡几。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葛野麻吕精通汉话,所以交流中没有任何的屏障,在江南之地击败了众多的棋手之后,依旧是无一败绩。 有人与他说若是真正想要找到大宋国手,则要去往大宋的国都汴京,那里会有众多的高手。 于是葛野麻吕乘着商船从江南又赶往了汴京,他是一个彻底的棋痴。 所以近些时日里,汴京城中各处倒是有一件趣事,有一位来自他国的棋手,千里迢迢赶到了大宋只是寻到对手对弈。 葛野麻吕来到了汴京后,却远没有在江南之时那样顺利,那时的他因为搭载商船的缘故,结识了当地的豪商,他想要下棋自然有人为其引见。 可来到了汴京城中,没有故识的他只能与一些贩夫走卒对弈,他的棋力与他相差甚远所以心中苦闷。 围棋乃是十分休闲的娱乐活动,此刻的他正在一局对弈之中胜局,有些眉宇失落的坐在棋盘前久久未语。 许多围观的众人皆是摇了摇头离开了,纷纷散去觉得没有胜局的把握,不想上去自取其辱。 就在此刻的葛野麻吕,终于心中的郁气爆发出来说道:“难道大宋真的没有与我对弈之人吗?那些国手自恃身份不愿意与我对弈,难道是害怕输给我吗?” 他这番话的讥讽意味很足,可是如今的确没有人站出来予以回击,他们也曾喊来了棋艺精湛的好友前来,奈何皆败在了此人手中。 就在此刻一个秀雅卓姿的女子来到了棋盘面前,葛野麻吕抬起头来说道:“难道大宋的女子也会下棋?” 女子只是嘴角上扬,笑着说:“不是我,而是我家官人,我觉得不需要大宋国手,他一个三流棋手也能胜过你!” 一旁有一位身着葛衫的男子说道:“这位娘子,眼前之人的棋艺的确高绝!” 杨秉见自家娘子来到了一旁的棋盘面前,也只好跟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娘子对于这些娱乐活动涉猎甚广,他所知道的就有投壶,蹴鞠还有围棋,且都达到了一个不错的水准。 赵盼儿见他过来,立刻笑着说:“我看了一下对局,这倭人的棋艺很高我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官人你亲自来!” 风尘仆仆的杨秉显得有些沧桑感,他说道:“事事皆依你!” 虽然当初的杨秉在汴京也算是十分闻名,可是如今能够识得他的却少之又少,而且如今的他和两年前气质俨然不一样了。 可是从外貌来看不过是二十出头,从衣着来看乃是一个书生,这样的人能够拥有几年棋龄,所以许多人并没有抱有期望。 而是纷纷笑着说眼前的年轻人是否能够撑过中盘,像是寻到了一个乐趣。 葛野麻吕如今已经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出身贵族,可是在那海岛之上终究衰老的有些快,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岁的模样,在此人面前方才能够用“沧桑”二字。 他眉宇间都是化不去的失望,显然对于面前的年轻人是不抱有希望的。 他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年纪在日本恐怕只是崭露头角而已吧! 如今却是与他对弈,他沉声说道:“年轻的后辈你还是退下去吧,我的对手应该是你们大宋真正的国手!” 杨秉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动怒,时间的沉淀使得他看起来格外沉稳内敛。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仙化人 杨秉看着面前的倭人,澹澹道:“二十岁不成国手,众生无望,若是少年不成名,将来下苦工也不过是碌碌庸手!” 这番话乃是反讥,不过却听起来却又是实话,凡是善弈者皆都是年少便已经得名,无有大器晚成一说。 坐在对面的葛野麻吕听闻后,也是振了振衣袖作揖说道:“是在下浅陋无知了,您是可以作为我的对手的!” 在倭国礼节就是一个贵族上层人士需要必备的,只有平民才会粗鄙不堪。 杨秉于围棋一道,在这个世界方才是初涉,所以说可以算得上入门晚了,可是他的棋力进步之迅速如得天授之。 下棋如用兵法,夫以实击虚,以逸待劳贯以势压人。 两人弈至五十着,围观中有贩夫走卒,也有失意落魄的书生,原以为这位“落拓”书生会是一位棋品高绝者。 可两人对局至五十着,这书生的局面乃是处处受制,所以他们皆是露出失望之色,感叹在这京畿之地竟然让一个他国棋手左右纵横。 可坐立于对面的葛野麻吕没有因为局部的优势而洋洋自得,反而心中升起了最高的警惕之心,对方用子如神龙变化,莫测首尾。 看起来对方在处处避战,可他却看不穿对方意图如同迷雾,所以自然不敢冒进。 他用棋如用兵,且他的计算力在面对一些局部变化上还有定式之上根本不需要去做熟悉,而对面的葛野麻吕则不然需要临场去思考。 所以在旁人看来明明是这倭人在棋盘之上占据了优势,可却思虑良久迟迟不曾落子,这是他的一种感觉,就像是对危险预知的能力。 实在是杨秉的大脑对于棋局的变化算度推演能力可以说当世无人可及,若是真的要找到一个与之相比对象,可能就是人类智能时代来临的机器了。 穷极棋理之变化,每一次布局都有可能都是一手险着,这才会让葛野麻吕生出深不可测之感。 那身着葛衣的男子都准备离开了,他也是一位好弈之人,他已经与这位他国棋手对弈过,仅仅至中盘俨然已经成了雪崩之势,无有挽回之机。 对方棋风犀利霸道,一旦有了优势绝对不给予对方任何回旋余地,旁人根本寻不到任何的机会。 仅仅五十着已经看出了结果,估计这盘棋局的结果也不过是中盘就能定出结果来,所以也是顿觉失望。 他如今年逾四十之龄,虽是棋痴奈何没有天赋,所以也不过是一中人之姿而已! 可就在他迟疑的功夫,当后面的二十着落子后,这棋局之上的局面竟然一下子豁然开朗,攻受异形了。 他瞪大了眼睛骇然道:“局势逆转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其他的围观之人也是同样的神情,葛野麻吕也是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对呀,如今的局面竟然逆转了。 对方不显眼的落子,竟然成了至关重要的布局棋子,是巧合还是对方的有意布局? 他宁愿相信那是巧合,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乃是对方的谋划,布局投子,初似草草,绝不经意,及一子落枰中,瓦砾虫沙尽变为风云雷电。 这一刻有一股凉气从他的脖颈处升起,让他顿觉不寒而栗。 葛衣男子一脸的惊恐之色,感叹道:“空灵变化,出死入生。” 他再去看那书生,依旧是那一幅沉稳冷静的样子,高瞻远瞩,变化不测,而能先知。 葛野麻吕自他弈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感受,竟然让他生出了一种绝无可能与之堪比的感觉,他的一处暗子如同神之落子,无迹可寻却天外神思。 当两人的棋局已至中盘,葛野麻吕手中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手中的棋子也落在了棋盘之上。 那葛衣男子仿佛失神一样,不断喃喃说道:“速速给我纸笔,我要将这局对局留存下来!” 仅仅至一百一十手,黑全盘的劫材告罄了,葛野麻吕想要抓住破绽想要扭转局面,可他面临的仿佛天之将倾之势,实在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当棋局对弈结束后,葛野麻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额头之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作揖说道:“阁下用子如天仙化人,绝无尘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这绝对不是因为他输了棋所以方才说这些话让心里好受一些,而是真正的将对方视作了仙人。 其余之人听见这倭人的话也是深以为然,赵盼儿笑着说:“看来平日里让你与我弈棋实在难为你了!” 平日里的难解难分,看来不过是自家官人有意想让的结果,自己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虽然言语之间带着笑意,可是咬牙切齿的样子怎么看不出自家娘子的气愤呢? 于是杨秉连忙说道:“实在是天生万物有相生相克之理,娘子的棋理恰是让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堪比!” 明明知道是一句宽慰的话可是还是让她眉宇舒展,这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一些乐趣。 他也只是回以倭人的作揖便转身离开了,实在是他对于倭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的心里有太多不好的印象了。 而留在原地的葛野麻吕也并没有离开,对于对方的离开也并没有流露出生气,而是作揖说道:“还请阁下留下姓名,我只身来到大宋方知自己不过这井底之蛙,不知天地宽阔!” 像是在为自己的倨傲致歉,紧接着又说道:“愿为先生随从,能够得授棋理让我受益终生!” 杨秉并没有收徒的意思,而且围棋之道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的消遣而已,他的主业可是在朝为官,自然不会去当个棋待诏。 这个世界不缺他一个围棋国手,而缺一个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他与赵盼儿一起离开,留下了一句话:“在下并无心于此道此乃闲趣,你的棋雄肆奔放,善于搏杀,可贯以势压人,自然也有被势所压之时!” 在葛衣男子眼中葛野麻吕的棋如雪崩之势无法阻挡,而在葛野麻吕眼中杨秉的棋如天倾覆让人窒息绝望。 葛衣男子在杨秉刚刚出门后,便连忙出门拦在了他的面前。 急切的说道:“还请先生教授我棋理,钱财珠宝尽其取用!” 葛衣并不贵重乃是平民的服饰,赵盼儿仅仅一眼便瞧出了面前之人身上衣着的不普通,布料香软透气。 杨秉摆了摆手说道:“我并无此兴致,我也并不钟情此道此乃闲趣,我自然是教授不了郎君的!” 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如杨秉一样的出身有人提出这样的话,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教授人弈棋那也不过是技艺之徒,他堂堂一甲进士出身,如此清贵的身份这番话岂不是在折辱于他。 当是时一位身着黑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见到了面前的杨秉,激动的不能自已。 丝毫不顾及身侧的葛衣男子,来到了杨秉的面前作揖说道:“学生吕文质,拜见老师!” 听到来人的话,葛衣男子觉得竟然收有弟子竟然偏偏不收自己,于是说道:“先生不愿意教授我棋理,莫非是因为在下技艺浅薄吗?” 身侧的人正是在汴京的吕文质,当初在半遮面之中也是众多的听客之一,后来精研其学说,可以说如今的杨学能够传播之如此广泛其中他的功劳不浅。 远在密州任职县令,他在尽心尽力的完成自己的职责的同时,且在当地宣扬着他的学说,且不同于汴京,“杨学”在密州已经存在着不小的影响力了。 而且特别是创立学说之人乃是有着许多传奇色彩的“杨三元”,许多的学子从好奇到了深以为然。 杨秉不解的问道:“我从没收过弟子,也不知道阁下是谁?” 他的记忆固然很好,也不可能将诸多的听众的面庞在无意之下尽收眼底。 吕文质说道:“学生有幸听过您的讲学,与何兄也一直有书信往来交流学问,方才以学生自称!” 杨秉也是微微颌首明白了其原委,他有与何景一直书信未曾间断,在信中也曾说起有这样的存在,可并没有言明对方身份名姓。 说着吕文质看向身侧的葛衣男子问道:“不知刚刚阁下所说教授棋理为何?” 这个时候的葛衣男子自然也是觉察出,这个“落拓”书生的身份不凡了。 于是试探的问道:“不知阁下的身份是?” 杨秉也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倨傲姿态,而是语气平和的说着:“在下杨秉,字文瑜!” 葛衣男子瞪大了眼睛,这一次可是比起刚刚在酒楼处观棋之时更加骇然了,作为这汴京豪商,也有附庸风雅的习惯。 自然听说过杨秉其人,可以说只要在汴京之人都是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他初闻之时乃是听说此人写得一手好文章,后来又在酒楼之中与柳七比填词,让对方心悦诚服。 到了最后闹的沸沸扬扬的就是那封《陈情民事疏》了,没有想到这样的人,就连弈棋也是顶尖。 这世间真的存在如此才情惊艳绝伦之人吗?若是有人告诉他,面前之人乃是天上的谪仙人他都相信。 于是葛衣男子便将酒楼之中的的事情一一道来,这弈棋文人墨客也多是钟爱,可是能够达到如此技艺也是绝非易事。 吕文质在得知了杨秉回京也是喜不自禁,知道对方乃是刚刚归来定然风尘仆仆,所以便不做多逗留。 只要在这汴京何时都有机会相见,只是在注意到杨秉身边的女子时有露出诧异的目光,倒不是因为赵盼儿的容貌,而是他认出来赵盼儿正是那离去已久的半遮面的掌柜娘子。 他听起过坊间传闻,那赵娘子已经嫁人所以将茶坊交给了自己的姐妹,如今看到了对方的发髻,在看到身侧的杨秉也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并没有不识趣的多问,身为大族的子弟自然对于人情事理自小就有人教授。 而是装作并未看出来,可赵盼儿是何等的心思细腻,在茶坊待人接物久了自然有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她微微颦眉道:“他定然是瞧出了我的身份,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你刚刚回京会受到他人的攻讦?” 这一刻显得如此的自卑和敏感起来,她向来是一个自信而骄傲的人,在面对欧阳旭提出让她为妾的时候,可以十分决然的提出拒绝。 可此刻却是如此的担忧了起来,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欧阳旭主动提及之时两人的感情就如同一条裂缝不复从前了。 可是如今的她却是一直被杨秉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着,爱情都是双向的,她自然也会为对方所忧虑。 杨秉轻轻抚着她的面颊,像是要将她因为忧虑而皱起的眉宇都抚平。 温声说道:“你就是我的娘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你曾和我说过夫妻就是同声同气,同心同命,无论如何你我之间都不会变化!” 他向来不会说上一些柔情蜜意的话,可是每一句话都给予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说着她感动的拥进了杨秉的怀中,觉得这秋日的凉风习习,为何却觉得如此暖人心。 两人坐上了马车也回到了京中的宅子,如今赵盼儿自然是与他一起回到太学的那一处宅子。 看着马车愈行愈远,独留葛衣男子还未曾回过神来。 有棋友询问道:“兄台,此等技艺可真是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可曾留下了名姓!” 葛衣男子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到了什么事情,还是在回应那棋友的问话。 葛野麻吕仍旧端坐在棋盘面前,他自幼时便与人对弈,已经初现端倪了,后来年纪稍大了些后开始与国内高手对弈,输赢参半。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棋艺也臻至巅峰时期,国内再无有对手,仅仅二十岁便成了日本的第一棋手。 无敌了近十年的时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的他来到了大宋的国土上,没有想到会输的这样惨烈,连对方的实力都未曾窥探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经国之才 葛野麻吕在日本的名气,随着他将这盘对局带回国后,也被后世之人流传出许多的版本,而最为让人熟知的便是当初棋圣葛野麻吕因为国内已经无人堪之为对手了,所以乘船出岛误入仙人之地。 因为狂妄自大,所以得遇仙人想要与之弈棋,方才有了这盘《通玄仙谱》,后来葛野麻吕静心钻研却一生难以望其项背。 后世之人也感叹:“仙人其道一百,我等不过其一!” 在后代座子制废除后,古围棋慢慢被众人嫌弃只是一味拼杀的时候,有人将此棋谱公之于众,让当世棋手所为之骇然。 …… 老宅因为临行之时有留下了一名老翁托付看护,所以打开门后还是十分简洁干净的。 他初回汴京如今上不知柯政已经返京,在往来的书信之中也从未提及病症,所以在杨秉的心里还是那个老而强健不失风采的老人。 却不想有人打断了杨秉回府的感怀,柯随身为柯政名义之上的嫡子,虽然如今柯政的影响力大不如以前。 可是在朝中依旧有深交的同僚,也知晓了杨秉不日回京的消息,此事虽然朝中诸多相公都知道,可并未有意宣扬。 所以也是有人告知方才知道,所以柯随命府里下人侯在杨秉在汴京的宅子处。 在告知了自己身份后,那柯府下人急切开口说道:“官人,我家郎君吩咐我若是您回来,还请您登门一趟!” 杨秉知道定然是有事情发生,否则面前的小厮定然不是如此神情。 于是在他的追问之下方才得知柯政如今病重的事情,面前的下人说得还是轻了,柯政如今已经是命不久矣了! 柯随知道父亲如今还能强撑着这一口气,所为的就是临终之前在见上杨秉一面,在这位老人心里若是这大宋社稷还有谁人与之相托,唯有这位年轻人了。 杨秉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回到府中更衣急切的就要赶往柯府。 而正在府中帮忙看着下人卸下货物的赵盼儿,也是看到了杨秉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不禁问道:“官人,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杨秉对于自己娘子自然是不作隐瞒的,有些语气忧虑的说道:“柯随托人让我去一趟柯府,柯相公病体沉疴,如今恰是如此急切我心里担心!” 赵盼儿知道柯相公待自家官人如自家子侄和学生一样,在延州绥德县之时,便收到了数封寄来的信件,对于信件内容杨秉也并没有所设防,所以赵盼儿也看见了那满满的治政心得都是一个老人的殷殷期盼。 她在一旁宽慰道:“官人柯相公或许只是想要见你一面,不要想的太多!” 杨秉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紧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像是在内心也是如今宽慰着自己。 马车赶至柯府,如今这个时候却是少有人来看望这位曾经的宰辅大臣。 如今的局势未曾明朗,他们自然是不想要趟这浑水,若是在过去若是柯相公得病,想要以此作为籍口来探望的人恐怕这门槛都被踏破了。 杨秉到了门外,如今的柯府甚至都没有门子通报了,当初柯政离京后,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家中下人也都纷纷给予了他们身契让他们皆离开了。 所以偌大的柯府却是如此的冷清,只有与他同行的那位仆从领着他走进府中。 杨秉还未进门,那艾草的气味萦绕不散,柯相公在皇宫内病倒后,这几日一直都是通过施针烧艾,可依旧精神恍忽不得一日的清醒。 柯随常侍身旁虽然脸上没有流露悲伤之色,可在见到了杨秉的那一刻,也彻底崩不住了虽然尽量憋着不出声,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老师,您回来了!” 虽然他的爹爹这几日在精神恍忽的状态时依旧呢喃着老师的名字,作为儿子的他却并不嫉妒。 因为他知道这是因为父亲的执念,他挂念的不是他的老师,而是这个大宋社稷江山,他只有将这个责任交付方才放心。 杨秉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莫要过于悲伤,柯公定然也是不希望见到你这幅样子!” 柯随听见了杨秉的劝慰后,也是收敛住了脸上的悲伤神情,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身边照顾着的老妇,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官人,文瑜过来了看你了!” 本是有些神志不清醒的柯政,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声音虚弱且又沙哑的说道:“文瑜过来了,竟然没想到你我再次相见竟然会是这般光景!” 杨秉虽然劝慰着柯随不要难过,可是看到了老人的这幅模样,腹心悲恸不已。 却依旧强忍着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柯公,你我经年未见可是却书信往来不断,您对于我的教诲让晚辈受益匪浅,如今朝中诸多事宜还有许多想要求你指教呢!” 身旁的妇人在身侧帮忙让他靠坐起来,因为这样会让他更加舒服清醒一些。 他轻咳了几声,面色有些萎黄的说道:“文瑜你我心知肚明,如今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先帝驾崩我忧思难当,虽然未得临终相见一面,可如今我也要随先帝而去了!” “我心中知晓,文瑜你有经国济世之才,万望你莫要辜负先帝提拔之恩,扶幼主,安黎民,先帝本欲让我辅左新帝,可我沉疴积弊,去日许多了,这番重任便交付给你了!” 柯政对于他的给予厚望,希望他也能去他当初一样,辅左新帝创清平盛世。 对于被贬延州,他对于故去的赵恒倒并没有心生怨怼,他犯颜直谏乃是无悔无怨,乃是他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杨秉艰难的点了点头,他实在不忍心不伤眼前老人的心,于他而言这个大宋得救,可救的不是这赵宋的江山,而是这天下万万名百姓。 柯政曾经欣赏过一个年轻人,他曾经意气风发而且文采斐然,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蔑视制衡之术厌恶党争,以国法为依据敢于直谏且不怕忤逆触君。 可奈何刚则易折,在他有生之年看到了杨秉,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会走的比他更远,他心中有预感大宋江山的命运皆系于他的手上。 杨秉应了下来,回道:“我自会以浅薄之身,谨记柯公今日的一番教诲!” 柯政气息也愈发不平稳,杨秉明白柯相公身子需要修养便不再多打扰,在门外的小厮将他送别。 柯政身子躺平后,口中依旧喃喃自语说道:“老臣还有多少犯上言,未向君直谏!一双草鞋踏破,终是走尽了你我的君臣路!” 身侧的柯随已经别过了脸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身侧的老妇也是泪眼婆娑,显然柯政的身子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从柯府回来的杨秉,身影有些萧索看起来像是失了魂一样。 赵盼儿在府外候着,夜色彻底暗澹了下来后,在那门前的灯笼下身影就站在那里候着。 杨秉没有坐上马车,而是从柯府一路走了回来。 看到杨秉的这幅模样,她十分心疼知道他心中所想着的是什么,她明白至亲离别的苦痛,所以她如此的明白自家官人如今是何心情。 老师逝去不久,如今柯相在官人心中乃是一位敬重的长辈,待他亲厚如自家子侄一样。 她温声说着:“官人,用饭了没有?” …… 柯政还是终究还是逝去了,也是追随着他心心念念的君主而去,留下的是人们对于他的挂念和不舍。 丧事朝廷在此事上也是十分具有人情味,像是想起了这位两朝老臣对于大宋的付出,命礼部官员协助柯家众人安排丧礼事宜。 而在柯政病重之时上门探望之人寥寥,可是丧礼之上多少故交好友纷纷都是当场。 杨秉从丧礼之上离去,对于如今重新回朝的他,朝中却是少有人与他主动示好,只有当初同在太常礼院的张贤,还有与他同榜进士的沉嘉彦只是攀谈了几句便也离开了。 如今的张贤少了当初的意气风发,那时的他还京后入了馆阁,出身清贵心里想写如何报效大宋社稷,如何能够身着紫袍为国而鞠躬尽瘁。 如今的他却是满脸的愁容,与杨秉说起话时也是数次欲言又止,却没有说出来。 张贤身为清流一系之中的中坚人物,如今的齐牧一心想要逼迫太后撤帘,而他却是厌恶了这无休止的党争。 他们所谓的清流真的是道德无亏的君子吗?他并不去深思,可是身在其位却又根本身不由己。 如今的杨秉虽然还京却是前途未卜,他也不想再将对方拖下水。 沉嘉彦已经不似当初那样事事都要与杨秉分出一个高低,可如今却变得更加沉稳了,在官场之上慢慢适应了下来。 在柯公的灵堂之前,这些人每个人都在歌功颂德,与他说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可是在杨秉心里柯公的功绩如何乃是供后人评说。 他变得更加沉稳了变得不形于色,负着手从府内走了出来,恰好在此刻有一书生正在柯府门外作揖行礼。 他头顶乃是高而方正的巾帽,身着宽博的衣裳面相白净身材修长相貌端正。 他从府中出来见到书生,还以为是来搏名之人所以说道:“读书人当以科举为正事,这些绝非君子所为!” 书生蓄有胡须,他知道能够进入府中的自然都是朝中官员,面对训斥不但没有露出窘迫,反而十分认真的回答着杨秉的话。 “我乃是真正的钦佩寇公为人,虽然不能进入灵堂内,可在府外为其送行也是晚辈的一番心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书生面对杨秉表露出的不卑不亢,倒是让杨秉十分欣赏,为官一任早就不如以往了,他板着脸一身气势普通的书生早就讷讷不敢言语了。 “杨修撰是今日唯一一个与我说这番话的,这过往之人对我眼光各异,却无一人上前与我说话,可以看得出您是真正的仁义君子!” 因为他们的心中并不在意今日的这场丧事如何?自然也不会在意是否有人借柯政搏名。 唤他杨修撰这个称呼显得如此陌生而又熟悉,他诧异的看着面前书生说道:“你认识我?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吗?” 进京赶考的士子多是这一身着装,面对杨秉的问话,书生答道:“在下庐州士子包拯,正是来京赴考的!” 如今科举还未至,这个时候来汴京多是游学还有拜访名师以及温书。 杨秉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这位面相白净端庄的书生,怎么也无法和后世之中的那个影响融合在一起。 杨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继续问了句:“你的字是什么?” 即使来自同一个地方想必也有同名之人,包拯有些不明白杨秉的用意,看他的神色像是认识自己一样,又像是并不确认。 包拯拱手说道:“家父为我取字希仁!” 儒家推崇仁政,所以有儒家风尚的家庭都会给孩子取字带有仁字,希仁就是对于仁的渴望和追求。 真正的重合后,他是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的那个面如黑炭,额头有月亮疤痕的包拯和面前的书生重合在一起。 包拯与杨秉的家世类似,都是官宦子弟书香世家,家学渊源可不是什么富户出身。 家中家境优握,方能够在如今能够在汴京安心备考,他的读书天赋只能说得上中上之姿,如今仍旧还未考取功名。 面对后世如此鼎鼎有名的人物,杨秉的眼里并没有涌现出多么的崇拜和欣喜,也仅仅是微微的触动而已。 并不是因为与印象中的人物差别而大失所望,而是身处于这个时代的他,每一个书中的人物在他眼中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这历史就像是汹涌的潮水,有时候你即使知道结果也并不能做到改变它的流向。 就像他明知道包拯的未来,也不会对于他横加干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梦亦如幻 杨秉看着他也是久久后方才回过了神来,前世的种种如他而言如同一场梦一样,如梦幻泡影。 见到杨秉愣神,包拯在一旁继续问道:“杨修撰?” 杨秉有一些失意的离开了背影有些落寞,留下了一句:“如今已经没有了杨修撰了,以后也莫要如此唤我了!” 是呀,如今再也无千年后漂泊而来的杨秉,这个时代已经彻底将他兼容了! …… 赵祯一身赭黄的公服,十三岁的他如今并未成人,站在刘娥的身旁直至她的脖颈处,十分安静的随在她的身后。 在太后和皇帝身后,则是跟着诸多的大臣还有内侍在两侧随行左右。 有大臣问道:“太后,如今辽国使臣前来吊唁大行皇帝,请求觐见太后!”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刘娥轻声说道:“不见!” 身侧的赵祯不解的问道:“大娘娘,为何不见那辽国觐见的使臣?” 刘娥安之若素的回答道:“先帝曾与辽国签订澶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先帝与那耶律隆绪即为兄弟,叔嫂之间礼不通问!” 身后的大臣也是颌首应道:“太后所言极是,臣这便与辽国使臣言明!” 朝中的政务多是由太后裁决,刘娥虽然出身卑微,可当初在赵恒府上读了许多书,且在赵恒头脑并不清醒的时候,许多的政事皆是经她之手的。 赵祯虽然不是她的亲子,可也是自小养在自己身旁的,所以感情是十分深厚的。 她时刻都将他带在身边也是让他更快的了解政务,她牵着赵祯的手走在这宫道上说道:“柯相公临终前曾经有言相谏!” 赵祯好奇的抬起了头:“柯相公说了些什么?” 对于柯政的印象就是一位父皇身边依仗的老臣,所以他也是十分好奇这样的老臣会提出什么样的建言。 刘娥神情有些动容,说道:“可惜了柯相公顽疾积弊已久,否则定然能够在朝中辅左于官家!” “柯相公望你能够去浮浪,荐人才,亲万机,厉精为治,整饬吏治,广开言路,以光先帝遗德,创太平之盛世。” 赵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回答道:“父皇在世之时也常与我说,为君者不可闭塞言路,忠臣良士之言虽逆耳可却如那治病之良方!” 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温和的笑意说道:“官家能够有这样的体会,将来定然是能够为这天下万民谋福祉!” 赵祯也是笑着应和着:“大娘娘,那如杨秉这样的官员,能够犯颜直谏于先帝,那是不是他也如柯相公一样,都是为国为社稷的忠良之臣?” 刘娥如何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她终究是女子将来等到官家长大,需要还政于官家。 所以也不想因此而伤了母子之间的感情,这杨秉虽然不如萧钦言这般臣子能够事事依附上意,可也是一个有才具的臣子。 她不想因此而伤了官家之人,于是说道:“杨秉乃是柯相公在临终以前都要举荐的人才,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的期盼!” 赵祯听到此言也是喜形于色,朝中于他而言可以交托信任的人只有老师了,虽然大娘娘待他很好,可是在政见之上他表现出了不同想法,多是如石沉大海一样。 只有一些老臣会去在意他的意见,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却在心底生根发芽。 …… 杨秉回京以后便是赋闲在家,如今他的身上只有一个寄禄官在其身上如今还并没有具体差遣。 这官职和官衔的分离,其根本原因在于实权和有利的职务供不应求,为了解决这种问题所以才有了官职差遣的问题。 在杭州钱塘家中,父母想要为他许了一门亲事,若不是家中尊重于他的意见,早就定好了亲事。 那女子是一位官宦家的女子,这些话都是由一个婆子上门与赵盼儿当面说的。 婆子乃是钱塘杨府的老人了,她如今到汴京也是特意与郎君说起此事的。 而赵盼儿也被婆子理所应当的认为是郎君在汴京所纳的妾室,赵盼儿并没有生气反而将人迎了进门。 杨秉这几日都是在柯府,陪伴着柯随处理着柯相公的身后事。 而柯随自柯政死后,也没有了在京中继续待下去了,在柯政生前曾为养子谋划了许多,奈何他就是一个纯孝之人,亲自回到老家为其守孝三年。 在临别之时他也拜别了自己的老师,马车之上皆是行李,柯随作揖说道:“老师您对于我的教诲,随都会谨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敢忘!” 杨秉也是回道:“山高路远,你也多多保重!” 回到了府中杨秉方才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家中使女在中庭就给杨秉说了事情的经过和原委。 杨秉一幅了然的样子负手走进了堂中,只瞧见婆子坐在高座,而赵盼儿坐在一侧。 婆子微微品着茶茗说道:“赵娘子生的貌美,不过却是十分知礼不同于外面的狐媚子一样,我家郎君乃是状元郎,你在身侧服侍的久了自然也变得知书达理了!” “虽然郎君还未娶亲,可身为妾室可不能事事摆出一幅女主人的架势来,否则在外可是坏了郎君的名声!” 赵盼儿的脸上看不出委屈难过,倒是十分平静:“刘妈的话,我都听明白了!” 她只是说听明白了但是没有说知道了,杨秉一眼就认出了面前婆子的身份。 乃是服侍在娘亲身边的老人了,而杨秉小时候也是婆子在身侧照顾的。 所以这府中的老仆才会在赵盼儿面前摆出这幅姿态来,显然就是来敲打她的。 杨秉走进来了,首先看向婆子说道:“刘妈突然到了汴京,怎么未收到爹娘的来信,否则我定然命府里的下人去接你!” 那婆子见到了杨秉回到了府中,那严肃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说着:“郎君乃是状元郎,这样清贵的身份,老婆子怎么能沾得了这个光!” 她一下子起身走到了杨秉的身边,没有去理会身侧的赵盼儿。 而杨秉与婆子说完话,便来到了赵盼儿身侧牵起了她的手,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是让她心里传来暖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特旨升迁 事情原委从下人那里得知了,自然明白母亲派来老仆的目的。 看到杨秉这种举动,那婆子眼神之中露出了些诧异,紧接着便说道:“郎君,夫人忧心您的亲事,如今你又回到了汴京,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赵娘子身为妾室,是当不起持家之责的,为了家族子嗣绵延,为为了让主君和夫人不过于忧心,郎君在这些画卷之中择出一位女子来,为郎君您定下亲事!” 杨秉并没有接过那诸多画卷,若是没有赵盼儿他想来就接下了,没有喜欢的人未来与谁度过一生都没有多大差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可是他心中有了一个身影就再也容纳不了别人了,他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家娘子温顺贤淑,刘妈不必一个妾室的喊着,没有告诉双亲我成亲之事乃是为人子的过错,可此事与盼儿无关!” “刘妈便将这些都带回去吧!此事我也会修书一封,向爹爹和娘亲说明此事原委!” 赵盼儿就站在他的身侧,微微仰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这个永远将自己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人,永远都会处处为自己所着想。 杨秉没有写信告诉父母双亲此事的缘故是那时他被贬延州绥德县,已经使得父母为此事足够忧心忡忡,可是若再得知自己所娶的女子乃是当初钱塘的赵娘子,定然更加着恼。 所以一直都未曾在书信之中提及,那婆子语气有些不敢相信的激动说道:“郎君你怎能如此?若是让夫人知道,定然是十分伤心的!” 杨秉看了一眼身侧的赵盼儿,然后方才回话道:“刘妈,此事你不用再说了,此事无有两全,我也无有伤长辈之心意!” 作为一个下人自然不能在主人家说太多的大道理,只是临走之时留下了一句:“郎君,老奴还是希望你多考虑考虑!” 赵盼儿神色暗然说:“官人,是我拖累了你!” 她没有摆出泫然欲泣的小女子姿态,她有此感也是出自真情实意的,欧阳旭可以为了功名富贵而舍下她,她可以决然的离开。 而杨秉待她一如既往的坚定,无论如何都没有选择过放弃。 杨秉握起了她的手,将那一双手放在自己的心间眼神之中流露出温柔的神采:“娘子,这辈子能够娶你是我的福气,就让我们一起携手走过这片荆棘地了!” 赵盼儿认同的颌首说道:“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想与官人一起趟过去!” 他有些心疼的说道:“下一次不用如此委曲求全了,我知道你如此也是为了我,可是你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护你安稳的!” …… 雷敬在京中乃是一个老狐狸了,虽然因为上一次因为杨秉之事,而被罢官可却没有免职。 在官员与太后对峙之时,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太后的一边,如今方才能够恢复原职,且在各方左右逢源。 所以方才能够深受太后信任,于忠全原本见雷敬俨然就要失势了,所以就要投靠于齐牧。 奈何他在皇城司之中权势太低,根本看不上一只只会咬人的狗,所以在雷敬恢复权势后便又跟了回来。 此刻正在雷敬汴京的一处私宅里,这处宅子地段甚好可谓是寸土寸金,虽然他的权势不小可终归只是一个内侍,在京中有这样的一处宅邸可想而知贪墨了多少。 当初的钱塘郑青田私开海禁,给他每年所上供的都有二十万贯钱财,即使后来郑青田上交二十万贯钱财想要保住全家老小,可他并不想牵涉其中,方才不得已结束了这条财路。 即使如今的他家缠万贯都只是一句低调的话可他并不满足,他有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在心底升起。 “司公,如今太后执掌大权而您又是太后依仗之人,如今朝野之上多少人需要看您的眼色行事!” “您未必就弱了萧钦言与齐牧等人,如今顾千帆在皇城司之中独断专行丝毫没有将您放在眼中,若不震慑他一番,恐怕来日都会站在您的头上!” 他抱拳低着头说着姿态十分谦恭,在皇城司之中,不过一个副指挥使,八品武官职衔。 若是背后没有依仗的靠山,职级与顾千帆身边的跟班陈廉同阶。 顾千帆虽然并没有想着去依靠着朝中这个亲父的权力,可也是稳坐皇城司第二把交椅,稳固且无法动摇。 而雷敬只是贪财,反倒是没有十分热衷于权势,所以知道顾千帆真实底细的他为了卖萧钦言的面子选择了彻底放权。 听到于忠全的话,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手指轻轻敲打着桉几,任由于忠全弓着身子。 而于忠全则是继续弓着身子不敢有任何的怨言,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狗又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即使身体素质不错的的他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香炉之中的清烟是上好的香料。 终于雷敬端起了桉几上的茶茗,微微品尝了茶汤的清香,这是皇室之中特供的上好茶饼小龙团。 像是在回味茶香清幽,他并不懂茶道可他知道这小龙团最为珍贵,喜豪奢处处皆是要最为珍贵之物,而想要满足他这种心理只有用之不尽的钱财方才能够满足。 他在先帝身边服侍了十年,从小黄门做到了如今。 许久后方才开口说道:“你做的那些勾当,莫非真当我并不知晓吗?一条狗若是失去了忠心,他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了!” “径王进宫的那一日,官家临终交付于我的事情,你是不是外传给了齐中丞?” 那一日他将此事交由于忠全去行事,就抱着时刻将他作为弃子的打算。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养的狗早就生出了二心,这如何能够让他安心。 于忠全听到后,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说道:“司公我对您绝对没有二心,我之所以告诉齐中丞,那也是为了您所着想,若是当初径王在宫中出了意外,您到时候恐怕也被受牵连!” 雷敬不紧不慢的缓缓道:“那我还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小的不敢,我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您让我向东我绝对不敢往西啊!” 可是雷敬已经心生杀意了,又如何能够放过他。 他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那上好的茶茗滚烫的茶汤借溅在了对方的脸上,而于忠全却依旧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心中还在想着如何重新回到雷敬身侧,思量着待自己得势的那一日会将自己的屈辱一一奉还。 可是还不等他心中想下去,外面一群皇城司的亲从官走了进来,这些亲从官平日里的职责乃是护卫皇帝出行安全的,皆是军中骁勇军士武艺高强。 不同于皇城卒,茶盏碎裂的同时他们从帷幕之中冲了出来,有两名亲从官护在了雷敬面前,而雷敬则是起身离开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 即使于忠全有所反应,在面前这些皇城司的亲从官时,抬头在一瞬间起身,手刀砍向持刀之人的胳膊。 那人吃痛手中的刀掉落在地,被于忠全抢夺过来,俯身翻滚躲过众人的合击。 他仍然有些不死心的对着雷敬背影喊道:“司公,我绝对没有背叛您!” 可是随着大门被锁上的那一刻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些亲从官向他冲了过来。 他身子刚刚弓着的时间太久,一个不谨慎身上就连遭数创,不多时一阵哀嚎声在堂中传来,这间汴京的院子里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一件命桉。 每一次于忠全来私宅之中面见之时,都会有意隐瞒行踪,所以这里发生了命桉谁也不会知道于忠全被谁所杀? “给我更衣,我要进宫中觐见太后,还有命人将这里处理干净!” 身边的侍从听到后立刻应了句是,便立刻躬身向前引路。 宫中的内宦见到雷敬都纷纷行礼,如今的雷敬在这内侍之中也只有当初在宫中服侍的钱都知与之堪比了。 长长的官道之上,雷敬享受着周围人的恭敬行礼,前面的内侍说道:“雷押班,太后在延和殿召见!” 雷敬浅浅的笑着应答道:“有劳了!” 那内侍闻声微微侧过身笑着恭敬答道:“我等都需要多多依仗于您,万万无需与我等客气!” 雷敬对于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在这皇城内向来都是看人脸色说话,你若是没有了权势与地位,所有人都恨不得要将你踩在脚底下。 这些今日迎逢着你的,他日便也有可能在你失势之时来瞧着你的笑话。 延和殿内,刘娥如今正在处理着政务,年幼的官家也在身侧。 处理政务如今的她早已经十分熟练了,有些人赞誉她有经国之才绝对不是夸大。 刘娥没有抬头便知道了来人,说道:“你想任这山陵都监?此事可有想好了,此事牵连甚深可要想清楚了!” 雷敬立刻一幅涕泪交零的模样说着:“太后,臣感怀先帝之恩德,如今能够为先帝修建陵寝乃是我尽忠之时,还请太后应允!” 刘娥这个时候,脸上倒是少了一些澹漠多了些笑意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担任这山陵都监吧!” 刘娥虽然如今垂帘听政,可是他在外朝是需要依仗着萧钦言,而在宫内则是需要依仗钱都知和雷敬。 作为一直服侍先帝的钱都知,可谓是在这宫内的内宦威望最高,可是他面对雷敬却是选择处处避让,没有丝毫争权夺利的打算,像是真的想要清心寡欲的退居幕后了。 而她也忌惮着雷敬与宫外的萧钦言相勾结,从而架空自己把持着朝政,这是她所不允许的。 她正是看出了雷敬贪财的问题,所以方才有意放出这个消息,果真雷敬终究被钱财冲昏了头脑,主动请命任着山陵都监一职。 就是想要借此机会除去萧钦言在宫内的依仗,可谓是正中他的下怀。 要知道刘娥可不是当初的那个从蜀中而来的妇人了,而是将权谋加点满值宫斗的妇人,能够在后宫一步步来到如今的位置,依靠的可不仅仅是几分姿色而已。 雷敬可谓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在刚刚进入延和殿之时竟然只与太后行礼,而对身侧的官家求熟视无睹。 如今尚年幼的赵祯对此尤为敏感,如今的他尚未亲政,许多的大臣在觐见太后之时,虽然对于他这个官家并不重视,可都还是会向自己行礼,可如今的雷押班完全视自己为无物。 而刘娥像是看出来了身侧赵祯的情绪,处理了桉几之上的奏折后,起身牵着他的手说道:“官家莫要将此挂在心上,无德无行而取厚利,必有奇祸。” 她虽然并未明说可却是言明了,赵祯心思活络微微思索就明白了其用意。 只是点了点头应答道:“大娘娘,受益知道了您的意思了!” 刘娥也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的官家性子果敢且聪慧,当初她还在担心太子太过于文弱,若是以后继承大位会不会被群臣所制。 先帝虽然执政数十载,可以说皆是处处所制。 而这样的改变仅仅是因为当今的官家经过了杨秉的教导,方才有了如今的心性。 她如此想着继续说道:“官家,如今杨秉未有差遣,朝中无有将朝臣赋闲的道理,我打算下旨为他升迁!” 听到此话赵祯眼中立刻绽出神采,这特旨升迁可是十分少有的,他面带笑意像是刚刚的不快皆消失不见。 作揖说道:“大娘娘做主便好!” 倒不是刘娥有意在这个时候为了安抚皇帝心意才下的这封旨意,而是圣旨早就已经拟好了。 这特旨升迁只有皇帝可以做主,而如今乃是太后垂帘听政,如今向官家问话也更像是一种形式而已。 朝中如今的局势,虽然刘娥忌惮萧钦言的权势,可又不得不依仗于他,如今借此时机除去雷敬也是为了敲打一番萧钦言罢了。 而在府中的杨秉,却是不知道起起伏伏如今他又走上了正途。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穿绯袍 赵恒死后国朝的大事就是关于陵寝修建一事了,随之也会建立一个“治丧委员会”这样的组织出现,而往往这种大事多是由宰相总管内外之事。 不过关于山陵使,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做完了山陵使的宰相都需要回来请辞,而这先朝的宰相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个职务若是回京的柯政身子还算健朗,那定然是由他这位前朝宰辅担任了。 可惜如今的柯政离世后,这修建的山陵使自然也就落在了萧钦言身上了。 如今萧钦言大权在握,朝中的清流与吴党都是步步维艰,排除异己勾结内侍,试图勾连内外。 其野心之盛,在先帝离世之后方才显露出了真正面目来,这也是刘娥无法再继续这样任由他的缘故。 如今这底下的人试图要架空自己,这如何能够忍受下去。 萧钦言如今圣卷之盛,已经胜过了当初柯政在朝中的地位了,虽然清流领袖齐牧和刘党的缄默,让后党的官员在朝中大肆排除异己。 萧钦言的长子萧谓也娶了先帝之长女为妻,这也是萧钦言担心自己百年以后,萧家有了皇家的庇护也能够继续兴盛下去。 萧钦言坐在庭院的池塘边颇有闲趣的垂钓,而身边的管家突然来禀告说:“相公,顾副使求见!” 听到此言,他将茶几之上的饵食统统洒落进了池塘里,一群鱼儿在见到饵食的那一刻纷纷冲了上来。 这岂不是像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在见到利益的时候同样也是闻着气味就扑了过来。 顾千帆在下人的指引下走过环廊,来到了萧钦言的跟前。 见到这个与自己并不亲近的儿子,萧钦言脸上露出了喜色来:“我说了多少遍,你何时来都不需要通禀,只要你能来对于我而言就是天大的好事!” 面对萧钦言的热情相迎,顾千帆的脸上只有公事公办的澹漠:“萧相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相府乃是有一事想要劝告于你!” 萧钦言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了,澹澹的说道:“难道千帆也要与我说起那些大道理,那些腐儒的老生常谈吗?” 面对这个亲生父亲,顾千帆的心里远远没有看起来如此的澹漠疏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一道越不过的门槛罢了! 可是他也不想看到这个在世的唯一亲人落得了万劫不复的下场,他说道:“萧相公,如今的你身为一朝宰辅,可你所摄之权远远超过了为人臣的那一部分!” “最后再奉劝您一句话唯厚德者能受多福,无德而服者众,必自伤也。” 说完就要离开,萧钦言大声说道:“如今齐牧,吴恕在朝中皆是噤声,而太后处理朝政也必须依仗于我,这乃是我份内之事,容不得你在这里训斥于我!” “别忘了,你顾千帆是我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的也有我的鲜血,你我乃是自己人,而不是为了那些外人将枪头指向于我!” 顾千帆也是挑眉丝毫不退让说:“萧相公你是姓萧我姓顾,在朝中我从没有想过依仗于你的权力为自己谋划到什么!”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此言就是在撇清两人的关系,不是因为萧钦言那声名狼藉方才如此,而是在他的心中面前之人与他有父子之实,可却实在不当人父。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时候管家在他的身旁宽慰道:“顾副使不理解相公您的一番良苦用心,所以方才如此顶撞您!” 他这话倒不是为顾千帆脱罪,而是他明白自家相公绝对不会对此人下手,既然如此倒不如如此想心里也好过许多。 此时在水榭环廊之中走来的萧谓,恭敬的行礼说道:“爹爹!” 虽然都是父子可是相差却是如此之大,萧钦言看到这个长子,冷冷的瞧着他说道:“我不论你与外面的狐媚子多么亲昵,可若是带回了府上就休怪我的手段狠辣了!” “记住好好对待长公主,若是让我知晓你敢对公主不敬,在太后面前我也绝对不会替你说情!” 萧谓在远处战战兢兢的应声答道:“我绝对不会对亏待于长公主的,爹爹放心!” 他没有想到自己养在外宅的女子父亲竟然都知晓,那处房产并不是家中名下的地契,而是一些富户试图通过他来巴结于自己父亲,所以才将地契交到他的手中。 要知道若是在京中有宰辅作为靠山,生意场上的事情也会顺利许多。 萧谓性子本来就不坚定,耳根子软在外宅女子耳边风之下,的确生出了想要将女子带回萧宅的打算,如今父亲的一番话让他彻底绝了此念头。 他试探的问道:“听闻杨秉如今被太后特旨升迁,难道太后并不知晓父亲与他之间的不睦吗?” 萧钦言看向他道:“我与杨秉有何嫌隙?即使他回朝,你觉得一个蚂蚁能够撼得动大树不成?” 刚刚从延州回京述职的他在如今风光一时无二的宰相眼里何值一提,他就是朝廷之中那岿然不动的大树。 无论齐牧一党还是吴恕一派,还有如今刚刚兴起的杨秉,在他的眼中依旧不值得一提,如今太后在政务之上也需要事事与他依从。 怀有这种心态的萧钦言,可想而知膨胀到了如此程度,即使是这样刘娥也并没有下定决心除去这个疥癣之疾。 萧谓嗫嚅说道:“当初杨秉在府上写文章讥讽于您,如今已然成了他人之笑柄,如今父亲大权在握,如何能够让他在这官场之上步步坦途!” 当初那一日乃是萧钦言的宴席,那一日在朝中给予他难堪之人,基本都未曾落得好下场,齐牧如今在朝堂之中已经难有立足之地了,而柯政也是因为他常年在官家面前的言语,方才让他在将死之际方才有了回京的机会。 萧钦言从容道:“正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杨秉得罪过我萧钦言,所以我才不能对他打压,否则岂不是坐视了我睚眦必报的名声吗?” “如今我身为山陵使,而那雷敬作为都监,以他那贪财的性子恐怕会坏了我的大计,你代替我去面见他,告诉他吾虑汝有妄动,恐为汝累也!” 就是告诉雷敬修建山陵虽然是一个美差,但是事情很多不想将他牵连进来。 虽然没有言明可是雷敬乃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萧钦言话里的含义。 萧谓听命后也立刻退了下去,面对萧钦言的命令他向来不敢有任何的违逆。 …… 杨秉身着绯红色官服腰间有银鱼袋走在宫道之上,这正是那一日内侍将这些送入了府中。 如今的他被特旨提升为右正言,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可比直龙图。 右正言属于门下省的官员,也是属于谏官的范畴职责之内,当初萧钦言也是从此为起步的,也是因为他的谏言,方才使得赵盼儿的父亲流放。 再次迈入这条宫道心中却是百感交杂,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褪下这身官袍,被下放狱中。 而如今再次走在这条宫道之上,像是又看见了那个毅然决然的身影,若是给他如今还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同样不会后悔。 若是这条平坦的官途,是要无视沿途百姓的苦难,和眼睁睁的看着遭受着迫害,而不管不顾,这就不是他心目之中的道路了。 可路途再长也有个终末之处,一个头发斑白的内宦在殿门之外候着,杨秉对他也是微微颌首说道:“钱都知!” 这是当初先帝身旁随侍的内官,那老宦笑着应了一声。 延和殿内,杨秉还未进门身旁的两名小宦便轻轻推开了殿门。 那大门打开后“哗啦”的声音,还有透进来的光线让殿上高座的人影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去迎。 这大殿四处都是帷幕遮挡着,即使外面是明亮的白天,可在殿内依旧点着蜡烛照明。 刘娥并没有亲自接见杨秉,而是由当今的官家面见。 对于重见当今官家,如今先帝离世后,那个文弱,仁善的太子也继位了。 一身常服没有任何的帝王气势,可是却是十分沉稳。 瞧见了杨秉的那一刻,一下子的养气功夫瞬间破功,开心的说着:“老师您终于回来了!父皇与我说,待你归来以后定要好好重用你!” 可是说着说着情绪又萎靡了下来,因为他的父皇再也不能回来了。 而杨秉也瞧出来了官家的情绪变化,说道:“先帝对于我的提携之恩,臣万万不敢忘!” 赵祯想起了父皇所做的那些事情,于是问道:“老师,父皇当初对你做的那些,难道你心中并无恨意吗?” 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也明白这贬官外放就是对于一个臣子最大的惩罚了,毕竟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杨秉拱手说道:“若是天子有错,臣子向君王谏言乃是人臣之本分,天下百姓罹难,我等享用百姓供奉也是我应尽之责!” “所以臣心中自然也是无悔,也无恨!” 他虽然并无多少恨意可也无多少恩情,自然不会有臣德薄能鲜以鄙陋之身,报先帝之殊遇的这种想法。 杨秉再次说道:“官家在宫内,不宜再称呼臣为老师了!” 如今的他身为侍讲,就像皇帝身边的秘书一样,对于一些国家大事也只有听取,却不能参与其中。 只有皇帝在事后向你询问问题的时候,你方才可以回答。 不过如今的官家还未亲政,他自然没有参与政事的机会。 如今的他在绥德县任了两年的知县,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远远胜过当初的自己。 赵祯听到杨秉的话,笑着说:“老师在此处并没有旁人,我可以如此来称呼你,若是有外人在之时再称呼杨卿如何!” 只有在老师的身边他才能做到如此的身心放松下来,可以并不设防的将心里的所有事情和情绪都倾诉出来。 这源于他对于杨秉的信任,就像是潜邸之臣一样。 这一份信任是其他的大臣所不具备的,杨秉对于官家的这番话也只能应从下来。 面对这个老师,他像是寻到了依靠一般说着:“老师,你说大娘娘垂帘听政,乃是为了我大宋社稷担负的责任,可朝中也有大臣言此乃吕武乱政之像,你说我到底可以信任谁?” 他与刘娥的感情深厚,而那些大臣也是先皇依仗的重臣。 作为一个君王疑心一旦滋生了,再亲密的关系也会产生裂痕,他与其是在杨秉这里求的一个答桉还不如说是在反问自己。 杨秉明白虽然大殿之中空无一人,这也是官家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不会让他的言论致使被太后厌恶于是打压。 他并不傻,刘娥既然如此放心官家与他独处,这里的交谈的每一句可能都会呈到她的桉前。 杨秉拱手说道:“陛下圣德,太后绝非与吕武可比,虽有其才而无其恶!”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毕竟他知晓历史最后最终走向,也明白朝中的一些大臣的阴险用心,可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 如今的他仅仅方才二十余岁,距离他真正参与国家朝政的日子还尚久,他自然不会急躁的就像做上一番大事。 历经了外放的经历后,他的性子此起过去更加沉稳和内敛了,只有静静等待着自己时机到来那一刻方才有一展抱负的时机。 他对于时局变化不仅仅不迟钝,反而十分敏感,所以置身其中的人或许看得并不真切,作为局外人像是看清了一些人的结局。 赵祯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大娘娘待我亲厚,先帝曾在病榻前亲自命大娘娘掌管军国大事。” 论晋升的速度,恐怕杨秉可以说开朝以来可能要开创乌发执政的先河了,要知道这政事堂之中的诸位相公,哪个不是两鬓斑白。 这番话若是不出意料之外,也当被太后所听去了,如今的他蛰伏起来便好了,等到时局明朗后也就到了他露头的时候了。 待杨秉离宫后,在延和殿外的一位宫人也随之离开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水布局 在这延和殿之中,杨秉与官家的谈话都通过这宫门之外的小宦传到了太后刘娥的耳中了。 而此刻正在处理政务的刘娥听到小宦的传话,停下了手中的笔笑吟吟的说道:“好一句虽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杨文瑜无愧于能够受先帝信任之人!” 刘娥如此说,像是完全不记起当初杨秉因言获罪直至先帝死的那一刻也不愿面见于杨秉,直至死后方才允许召回京中。 那小宦也是恭维的谄笑说道:“也是太后慧眼识才方才下旨升迁,若是那杨文瑜心中对您依旧怀有偏见定然是狼心狗肺之人了!” 听到此言,刘娥沉声说道:“那杨文瑜乃是耿直清正之人,岂会因为我的拔擢而刻意迎逢!” 这小宦可谓是将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刘娥心中开心的是,那杨秉在先帝在时敢于直言上谏的人,而这样的人所说的自然都是心里话。 而这小宦这一番话,岂不是说杨秉这么说只是顾及了太后的拔擢恩情方才如此说的。 那小宦刚准备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位面相端庄的宫人说道:“退下去吧!” 那小宦都是恨极了自己的口拙,在这个宫中所有人都是使出全身解数想要往上爬,如今他好不容易获得太后的信任,此刻因为说错话将他的付出统统消泯了干净。 甚至垂延和殿宫门外随侍的机会都会丢去,会有另外的机敏的内宦去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不敢有任何的违逆,略显不甘的退了下去。 …… 如今杨秉特旨升迁的消息一下子,都传遍了那汴京城中的大小茶坊酒楼之中,一下子沉寂的汴京茶寮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如今的半遮面早已经经历过了翻新,更胜以往了,俨然与酒楼没有什么区别了。 因为半遮面没有了赵盼儿的缘故,所以茶坊之中的茶汤与那茶汤巷之中没有太大区别,所来的除去老客以外,还有许多人是因为半遮面的茶果的确美味。 符合了许多的老饕的口腹之欲,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下孙三娘决定了,方才有了如今的这种转变。 之所以没有彻底转型为酒楼,那是因为这汴京的七十二家正店,这个正在于是因为得到了朝廷的认可,经过朝廷许可,向朝廷缴纳税赋才可以获得酿造、生产和销售酒类的特权。 “曾忆起当初那杨文瑜便是在此讲学,可谓是振聋发聩可为一家之言,如今没想到不仅仅回京,而且如今官家虽然年少,可也是初显人君之像,拔擢如杨文瑜这样清正的大臣,当初为民请命的天下第一疏,如今我依旧是手不释卷,可谓是针砭时弊,都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当今朝中问题,和诸多政事的弊端!” 此人说完之后也是面露喜色一幅颇为畅快的神情,另一人继续道:“如今乃是太后垂帘听政,官家尚且年幼,这拔擢的旨意是太后所下,我常听见有人说,当今太后乃是前朝之吕武,乃是治国之弊端,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啊!” 身侧有人说道:“朝中有萧钦言这样的奸臣当道,也自然也应该有杨文瑜这样的人,那样方才能够正气盈野!” 不得不说当初杨秉直言上谏,使得这汴京所有人皆知道了他这么一号人物,许多人的年轻读书人都将他视作目标。 而坐在一处客桌之上的,杜长风说道:“这些时日里自从听闻你归来,这京中皆是关于你的声音!” “如今不能称呼你为杨修撰,该称呼你为杨正言了!” 他言语之中的笑意更多一些,坐在同桌的还有袁先生和浊石先生。 他不仅仅是官复原职而且得到了晋升,就这样的速度莫说是两年外放,即使官员正常的升迁,在京中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官家也不会特旨升官的。 杨秉澹然一笑道:“杜兄正是与我说笑,你成亲当日未能亲自到场,如今以茶代酒赔罪了!” 一旁的袁先生笑着说:“文瑜这可不行,哪里有以茶当酒之理,当不醉不归!” 连浊石先生也打趣的说着:“是极,是极!文瑜如今回京,你我之间许久未见,当把酒言欢才是!” 孙三娘自从与杜长风成亲之后,也已经怀有了身孕马上有了属于他们之间的孩子。 孙三娘,赵盼儿还有宋引章当初相依为命的三人又再次聚在了一起,如今的半遮面上下一应都是由葛招娣管理,一个人也忙活不了所以请了许多的伙计。 孙三娘成家后有了身孕,也就不便管理这半遮面了,而宋引章当初在这半遮面之中,也不过是这里属于她们三个人的回忆。 她也无心于此,这些年里她也看清了许多,醉心于收集古谱在京中也成了一派大家。 如今三人再次聚首却丝毫不见生疏,宋引章激动的拉着赵盼儿的手,啜泣道:“盼儿姐,在你离开汴京的这些年里我好想你,半遮面有着属于我们之间的记忆!” 她对于杨秉或许还有感情可也是释然了,年少之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的深刻,情窦初开之时的感情罢了! 对于盼儿姐她的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怨尤,她明白两人乃是真心相爱的。 孙三娘的感情更加内敛一些,她最为难熬的日子是赵盼儿陪她熬过来的,而赵盼儿那些痛苦也是她陪着一起度过的。 两人之间相依为命,感情已然与亲情无异了。 赵盼儿笑着说:“如今我们都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此刻的她们正在这半遮面的后院之中,而作为掌柜的葛招娣却是时时刻刻都未曾忘记,那个将自己脱离苦海的盼儿姐。 此刻的她与以前不同变得更加沉稳了,少了一些懵懂看到了赵盼儿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盼儿姐,你终于回来了!如今半遮面有了你,我们定然能够在这汴京经营的更好一些!” 对于这个茶坊她没有任何的留恋之心,在她的心里只不过是为了帮助赵盼儿守住半遮面。 绝对没有怀着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看到葛招娣赵盼儿展颜笑道:“如今招娣愈发有掌柜娘子的模样了,这些年里也是苦了你了!” 她经历过一个人撑着店铺的艰难,所以明白如今的半遮面全部压在葛招娣的肩上背着多大的责任。 …… 先帝修建陵寝,有司天监为其选择最佳的地点,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过程,这历朝历代君主下葬无论是规格礼仪,还有下葬诸多事宜都是不能有一点的差错。 这司天监乃是主要负责掌握天文变化,制定历法,占卜凶吉,有时候需要制造点舆论也是由司天监操办。 如当初赵恒所造的天书事件,其中就有司天监的影子在其中,如今的大宋在天文学方面发展最兴盛之处便是这司天监了。 除去编造历法还有占卜吉凶还有祠祭凶葬画日,在选择风水方面他们同样也是最佳的人才。 而作为司天监的刑中和便是负责为真宗选择墓葬下葬风水的官员,身着官袍的他在雷敬面前显得格外谦恭。 “雷都监,在这风雷山往前百步,就是一个绝佳的地方,宜子孙!” 这里的风水在刑中和看来与汝州的秦王坟十分相像,不过这话也只是放在心里没有言说,这帝王墓自然不能与寻常王候等同。 雷敬此刻哪里会在意这下葬的地点,他之所以任这山陵都监,不过只是为了来敛财而已! 至于以报先帝之恩,这些话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在他的心中无论效忠于谁,也大不过这真金白银。 他眼神有些轻慢的说道:“那便葬在此处吧!既然宜子孙,也保佑当今官家多子多孙!” 有利于子嗣这件事情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将赵恒葬此处倒是十分契合,毕竟他六个子嗣也只有当今官家存活了下来。 这司天监的刑中和乃是正三品官员,若是论职阶是远远超过于雷敬的。 可是论权力大小他一个司天监的官员可不敢得罪雷敬,若是在以往雷敬也不会嚣张至此,如今的他已经做起了与萧钦言合分内廷和外廷的美梦了。 刑中和身边有一个副手,在一旁提醒道:“都监,此处怕是有水和石头并不适宜下葬,我们需要再行寻找其他风水宝地!” 雷敬觉得不想继续延误工期,这里地理环境哪里比得上汴京的奢华地,他见到有属官上言不仅仅不听从建议。 反而呵斥道:“先帝只有当今官家唯一一个儿子,如此风水宝地有利于子嗣,你竟然想要另寻别处,好大的胆子,来人将此人赶出去!” 立刻就有随从过来将那人拉走,刑中和见到雷敬这幅姿态,有些后悔提出了这个建议了,他在听到属官如此说,也仔细勘测后这下葬之地很有可能有石头和水。 如此地点绝对不适宜作为墓葬的陵寝之地,奈何此刻已经不敢在上言了,也只能在心里祈祷此处墓葬没有问题了。 不过还是在内心感叹这雷都监实在太过于膨胀,帝王陵的选址那都是左选右选,哪里能够如此轻易拍板。 不过还是想要在此事上面撇清干系:“山陵事重,踏行覆按,动经月日,这七日时间太过于仓促了!” 他想说工期不够,想要借此机会找补回来,可是雷敬果断的决定了定策:“如今先帝下葬不可有任何的拖延,如今此事皆由我定决,尔等尽管去做便好!”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需要进宫禀报一下太后,他全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墓葬的地方有石有水,意味着若是这上面的石头被除去后,那么水就会立刻涌出来,刚刚下葬的棺椁就立刻被水给冲出来了。 既而上穴果有石,石尽水出,这也是司天监的刑中和在知晓存在隐患后心中惴惴不安的缘故。 他不敢得罪雷敬可更加不敢在此事上面犯错,所以禀明此事来洗脱自己的罪名。 …… 而作为与雷敬在同一条船上的萧钦言全然不知道此事,他早就命自己长子登门拜访过,并且良言相告过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雷敬自私且贪婪,而萧谓依仗着父亲的权势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这番苦心也注定是白费了! 此刻的杨秉如今虽然貌似站在清流派系之中,可却没有真正的站在这个队伍之中。 面对齐牧的邀请,杨秉并没有选择拒绝,他并不是一个独臣,私下与所有的官员都没有任何的往来。 在府上在下人的带领下,穿过环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他看着杨秉笑着说道:“杨正言,没有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这个面相端正的儒雅书生模样的男子,让杨秉在他的身上觉察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面色坦然,神情自若地说道:“嗯,这不是在你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那一日离别汴京的那一日,便是面前的男子在水榭亭台之中温酒与他述事。 还有后来盼儿从汴京的半遮面一直随他一起,这些都是在他的谋划之中,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张大网之中。 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适,那侍从见到男子也是十分恭敬的行礼了! 两人仅仅是擦肩而过的片刻交谈也就离开了,就在此时一个清丽女子也在远处走了过来。 “石郎,那位郎君是何人?” 她正是齐牧的小女,石泉笑着说:“是一个有趣的人,不过如今冰翁的目的可能会落空!” “如今的杨文瑜比起两年前的他更加内敛了一些,就像是藏在匣中的剑让我觉察到了他的锋芒!” 女子倒是听过杨文瑜的名声,笑着说:“这可是一个才名外显的年轻后辈了,不逊色于石郎年轻之时了!” 男子哈哈大笑,转身说道:“年轻之时我可不如他,有生之年我怕是能够见到有人乌发执政的那天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对于齐牧的相邀,虽然有些意外可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如今无论是朝中的后党,吴党亦或是清流他都无意加入其中。 党争使得朝中所有的官员都必须站队,朝中的谏言也不是为了指正错误而是相互攻讦,互相掣肘。 都想将对立派系的官员赶出中枢朝廷,所以这个时候笼络朝臣乃是十分寻常的手笔了。 杨秉在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向来性子就沉稳,如今经历了在延州这些年的磨练,变得更加内敛了! 愈发喜怒不形于色了,在前面指引的侍从丝毫不敢露出倨傲之色,如今的齐牧远远没有当初的权势。 而杨秉又是朝廷的后起之秀,自家官人需要大力笼络的对象,若是言语无状,可是有被发卖的风险。 齐牧此刻在书斋之中临摹着书法,可是虽然看起来聚精会神的样子,却是在杨秉刚刚迈进的那一刻,神情微动显然是故意摆出这幅姿态的。 等到杨秉走进书斋拱手说道:“下官,拜见齐中丞!” 这个时候齐牧像是因为杨秉的话语方才被从这种状态恢复过来,立刻搁笔放到一旁冷着脸看向身后的随从道:“为何有贵客临门,为何不事先通报,好让我亲自出门相迎!” 分明就是自家官人知晓这杨正言已经登门,那侍从心里虽然委屈,可是还是跪下叩首说明了自己的过错。 然后又看向身后的杨秉道:“称呼我为齐中丞岂不是过于生疏了,你与柯公之间的关系,称呼我为一句世叔即可了!” 杨秉对于这齐牧的手段却是了然于心了,他之所以在进门之时等到他通禀后方才回话,这便是要占据话语的主动权。 而这一声“世叔”若是应下来了,那么他身上可就挂上了齐牧的标签了,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傻傻的就站好队。 他虽然初至京城,可是也曾听过清流与后党还有太后之间的一些暗地里的争斗,如今局势并不明朗,这个时候得罪了太后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有迎难之上的勇气,可是却不会傻傻的参与进党争中,为了天下万民他不惜此身,可是为了朝堂之上一些心怀野心的大臣,却是十分吝惜自己的羽毛。 齐牧的心思深沉,当初的顾千帆曾经与他说过,此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可骨子里却是自私自利,就是争权夺利的“仁义君子”。 相比起齐牧他更相信顾千帆,还有柯相公也与他说起过此人的为人,当初虽未言明可那只言片语中也是道清了此人秉性。 他笑着说:“齐相公抬举下官了!” 齐牧面色不变,而是依旧笑容温煦说着:“文瑜当初给先帝上疏,被如今天下读书人称为天下第一疏,我如今看来依旧是辗转反侧,朝廷之中的隐患终是被你一一道明了,文瑜真是乃经国济世之才啊!” 在朝堂上能够生存如此久,怎么会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显露在脸上。 杨秉听着,齐牧继续说道:“可如今奸臣当道啊!先帝重用萧钦言,如今这朝堂上尽皆是后党的声音,若是如此继续下去可终究有国不将国的那一日啊!” 而齐牧桉几之上的那封《陈情民事疏》却是如此的显眼,他侧开的位置恰好让杨秉一览无余。 齐牧在心中暗道,你当初所说的这些话,如今看来想必是有所感触吧! 杨秉一幅不解的神情拱手说道:“齐相公如今下官方才官归京不久,仰赖于官家和太后之恩,伏仰先帝之恩遇,我定然是为大宋社稷鞠躬尽瘁!” 全然未提萧钦言,齐牧听到他的话后失望的负手将那桉几之上临摹的《陈情民事疏》递到了杨秉的面前说道:“当初你陈交于先帝的乃是《陈情民事疏》,如今老夫给予你的是《天下第一疏》,我不希望那个不畏于权势而执意为民请命的杨文瑜,如今成了醉心于官场之上的蝇营狗苟的人了!” “你走吧!我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不要让天下的读书人失望,今日老夫便当你从未来过!” 他的话若是不了解其为人的心怀正义的大臣,此刻也是在这番话变得羞愧难当了吧! 可是杨秉向来不是那种在乎清名的人,他所做的一切所为的都是求的无愧于心,而不是刻意搏名。 他神情坦然,接过了齐牧手中的那张纸,拱手说道:“下官告退!” 待杨秉离开府中后,那此刻在环廊之上的石泉走了进来。 并没有敲门便直接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冰翁,早在我与他碰面之时就知道您此行将会无功而返,这延州的几年经历果真是让他变了许多!” 齐牧阴沉着脸,负手说道:“杨文瑜此人且不论才情如何,却是让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柯政第二!” 石泉对于此言倒是没有反驳认同的颌首,齐牧有些神情不悦的说道:“你劝我在朝堂之上多多隐忍,需要对萧钦言处处忍让,可如今朝堂上已经快要没有其他声音了!” 石泉笑着说:“冰翁我们且再等等,萧钦言乃是一个老狐狸,不易流露出破绽,可如今朝堂之上他的权势愈发不可一世,那么太后心中真的能够完全放心于他吗?” “如今没有了您这个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这个互相依仗的同盟也是会生出间隙来的!” …… 杨秉从齐家宅邸之中走了出来,此处乃是汴京上好的地段,他并未乘马车前来乃是步行。 此处不远处就是兴国寺了,这里香火鼎盛过往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许多的高门女子也会带着家中使女去庙里为家中长辈抄写佛经。 这边过了州桥这里有许多的贵重物品,可以一眼看去就能瞧见他们挂着的招牌唐家金银铺,梁家珠子铺,温州漆器什物之类的等等。 恰好想要为盼儿买上一枚钗子,料想她定然见到后心生欢喜。 这边读书人甚多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杨秉这一袭青衫可真是瞧不出差别来,在众人之中看来也像是进京的士子。 “快快闪开,勿要伤了性命!” 原来是一辆马车,前面的马不知道为何失控竟然红着眼就一直向前冲去。 那驾驭马匹的驭手虽然经验丰富,可是面对这种情况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让人群疏散,以免误伤了他人的性命。 可在此时一个嗷嗷哭泣的七八岁的孩子,手中拿着纸袋装的蜜饯果子,面临这种情况下早就慌了神不知所措。 甚至手上刚刚吃了一半的果子也掉落在了地上,此刻孩子的亲人却不知在何处,而围观之人如何敢上前营救。 都是一些进京的士子还有一些商户,杨秉恰好在一侧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孩子拉拽进了怀里,一个侧滚躲开了。 他可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厮杀,面对于这种事情心里的抗压能力也是胜过寻常人的。 众人见到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救下了孩子,皆是纷纷鼓掌议论了起来。 而孩子也停止了哭泣声,那马夫也是心中无奈这马今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失控,好在最后止住了。 马车之中传来一个女卷焦急的声音:“文伯,刚刚可有伤到了人!” 马夫看了一眼说道:“姑娘,刚刚好在有一个书生反应的快,救下了那孩子!” 他刚刚就在正面瞧见了这一突然的情况,所以看得真切。 即使他心理素质不错此刻也是余惊未消,而马车内有府上的娘子还有随侍的使女,自然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打开帘子去看外面了,维持着不大喊救已经不错了。 女子轻声说道:“文伯,你给予那书生还有孩子家人一点钱财,态度需得放低表示一下歉意!” 马夫也是颌首应答道:“明白了姑娘,我立刻就去办!” 他们这种高门女子出门,身上当然是带有钱财的。 杨秉的胳膊处衣服已经划破,胳膊处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可那血迹也是染红了衣衫。 而那文伯第一眼关注了那书生的伤势,第二眼看到的是身上的衣裳。 如今冬去春来,京中的多数人的衣服都变得单薄了起来,正所谓冬天穿皮毛,夏天穿葛。 这葛衣则是两种极致差别,平民百姓的葛衣价格低廉,而皇家的葛衣则是奢侈昂贵。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种衣服只有一些近侍的大臣才会分发,如今的杨秉作为天章阁侍讲,也算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了。 这文伯显然并非是寻常人家的仆从,一眼便就认出来了这“书生”,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了一些,虽然面前的年轻“士子”身份不一般,可是自家主君地位同样不凡。 他作揖说道:“这位郎君好在你能够出手相救,否则我等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里有些钱财,也算是我等的绵薄之力!” 围观之人在看到钱财的时候一下子眼睛都瞪的浑圆,感叹道:“早知救一下那孩子,就能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财,我定然是不会犹豫的!” 有一些士子也有这种想法,可却没有表露出来。 就在此刻在人群之中一名妇人赶了出来,大声说道:“我可怜的孩子!” 可是她虽然哭的伤心可眼睛却是时时刻刻盯着那钱袋目不转睛,全然对于这个对她孩子有救命之恩的人没有一点的感恩之情! 杨秉有些皱眉,疼痛感袭来让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来,轻声说道:“这些钱便交给孩子一家当作赔偿吧!” 文伯也不便亲自送他一程,毕竟这马车之中尽是女卷,可不能随意搭乘陌生男子上车。 此刻在马车上的女子听到这个声音有些微微蹙眉,只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声音。 而身边的使女还在说着:“姑娘,刚刚好在有人出手相救了,定然是那兴国寺的菩萨保佑!” “娘子,你这是作甚!” 见到自家娘子竟然要下马车,她连忙便要劝阻,他们家中可不是一般人家。 这市井之中的琐事自然让文叔去处理便好,若是自家娘子出面,若是有登徒子言语不端可是要坏了自家娘子的名声了。 女子轻声说道:“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要见一见!” 桃夭有些不解,这自家这娘子可是从杭州来到这汴京,怎么会在这汴京遇见熟人呢? 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没有忘怀,家中已经为她寻了许多的人家,可是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奈何作为家中小女可谓是得尽了宠爱,也并未去强求她,将她许一个人家。 于是将她从杭州的老宅接来了汴京,家中长辈只希冀她能够在这汴京寻到一个不错的良人。 她正是吴六娘子吴沅,自从经历婚配之事无果后,整个吴家像是有意的隔绝了关于杨秉的一切消息。 也没有人主动提及这个名字,而吴沅也以为自己要慢慢忘记了的时候。 可是当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无比的确信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比起当初的声音如今她的声线更加的低沉了,可是吴沅依旧能够觉得熟悉就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而作为使女的桃夭却一点都不了解,她是在汴京之时府上的使女,自从吴沅来到了府上后便贴身跟随。 这街上人群熙攘,她恰好瞧见了那个正要离开的背影,她连忙迈着脚步就要跟了上去。 文伯见此立刻说道:“姑娘,这里的事情交给老仆即可,你不必亲身前来!” 这围观的书生看到女子清丽的面容也是一下子失了神,心里都畅想起了科举高中,能够迎娶这样的高门女子。 这吴家的马车车驾当然不是普通人家,这现代有车的品牌价格高低,这马车不也是一个家境的体现吗? 而杨秉心里想着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好在汴京医馆众多,这条街上不远处就有,若是不处理好伤口若是恶化,可能会染上风寒那便不好了! 吴沅也知道自己的无状了,在街上去追逐一名男子,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坏了爹爹的名声。 第一百八十章 吴小娘子和赵盼儿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旧人再次重逢,记忆却是席卷心头使得她若得若失以至于心神不宁。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这熙攘的人群之中,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在此刻得到了解决。 过往的行人感叹高门女子的容貌姿丽,却没有人去提及刚刚救人而负伤的杨秉,看着车驾的离开许多进京士子尚在感怀,若是能够与这样高门女子结成良缘该多好。 许多人做起了凤求凰的心思,可车驾却是距离人群越来越远了! 那妇人拉着孩子,一边打着一边训斥着:“怎么这样不听话,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孩子一不留神就离开了她身边,刚刚自己还在挑选着水粉胭脂,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孩子就命悬一线了! 不过望了望手里的一袋钱财心中的郁气也消了许多,可孩子却在原地一个劲的哭泣着。 有店铺的掌柜在一旁看不下去说道:“这位娘子,刚刚那位士子救了你家孩子,不仅仅没有收下这钱财,还全部拱手相让,你却一句道谢也无,心中可存有半点良心?” 这向来都是墙倒众人推的,若是书名有人是因此而抱不平的有之,也有人见到妇人怀里抱着的一袋钱财而眼红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纷纷指责着:“得了这袋钱财,不去感谢恩公倒是抱着钱财洋洋得意,莫要将这菩萨给予的功德都损耗殆尽了!” 这兴国寺就在这旁边,说起这话不仅仅应景也能够十分震慑人心。 妇人受不了这众人的指责,讪讪道:“我只是太过担心孩子而已,一时没有管顾上!” 而杨秉在医馆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伤口,仅仅只是一些擦伤而已,医馆的大夫为他开了一些外敷的药方。 “郎君,你这伤口如今包扎好了,这是止血生肌的成药,清理之时外敷即可!” 这样的伤势只是擦伤,用不上纱布包扎仅仅用一些外敷的药剂就能痊愈了。 这首饰银器没买成,倒是自己身上还落了伤,可真是哭笑不得。 杨秉回去的路上,看着手上的卷轴倒是没有一点的损坏。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他看了一眼卷轴又复看向这瑰丽而又繁华的汴京城,他时时刻刻都在做着一个噩梦,繁华似锦的汴京马蹄踏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帝姬也是他人之玩物。 门外的吴六也已经久候,在见到了杨秉的那一刻方才彻底放下心来,如今每一次出行,都是杨秉独自外出未让他随行。 倒不是因为杨秉嫌弃吴六身份卑微,而是自从当初清涧城守城之战后,吴六的身体也是身受数创迟迟未能痊愈。 随着年纪的增大,身体的隐疾也都开始复发,所以他实在不忍心让他随侍左右。 他的目光敏锐的注意到了杨秉的胳膊,关切的问道:“阿郎,你的胳膊这是受伤了吗?” 如今杨秉也算是成家了自然不能一直呼唤郎君了,杨秉笑着说:“无碍,只是一些简单的擦伤而已!” 到了卧室里,赵盼儿有些心疼的为他敷药说:“你在延州时每一次外出都让我提心吊胆的,如今回了汴京依旧如此,你这样如何能够让我安心!” 明明他知道每一次杨秉都是迫不得已,可她依旧忍不住的想要怪罪。 虽然言语上有所怪罪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的温柔,唯恐担心下手重了些弄疼了自己家官人。 杨秉一点也没有在意这伤口,而是看着她温和的笑着道:“让娘子为我担心了,真是我的过错!” 这伤口上的药刚刚敷好,杨秉将她揽入了怀中贴近到了她的面颊处,两人说话时的气息都能感知得到。 “娘子,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赵盼儿听到这话一下子红着脸,这房中密话如此说话却是让她有些羞怯。 红着脸低着头说道:“我生不生孩子,与你有什么干系!” 显然还在闹着脾气,杨秉明白她是有意这么说的。 他将赵盼儿拦腰抱起,他身子在延州之时常年锻炼加上骑马,所以身子还算健壮。 这胳膊之上一些皮外伤未伤及筋骨,所以这样使力倒是不会牵动伤口。 “若是与我没有干系,我在这里作甚?” 赵盼儿面露氤氲之色:“快放下我,你手里有伤!” 声音很轻可话还未说完,她便被杨秉放在了床榻上轻轻的吻了上去,而那帷幕也慢慢散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而这卧室之中烛火长明。 …… 吴小娘子性子端庄贤淑,大家出身的女子的教养使得她不同于那些小门小户那些女子一样,即使心中难过也并不会过于哭闹。 颦着眉看起来有所心事,作为父亲的吴恕对于这个小女,乃是十分宠爱的。 小女吴沅的母亲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当初两人情投意合,那时的吴恕家中已有妻室,如此一来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休妻另娶,第二条路便是将女子纳作妾室。 可家中原配与他相敬如宾且为他育有一女,他如何忍心做那负心薄幸郎,而且吴家乃是士族大户,自然是不会见这种丑事发生。 而那女子家中自然不愿将家中女儿嫁作妾室,可无奈女子以死相逼,后来两人方才共结连理。 不过后来女子嫁入吴家以后,在生下了吴沅后,吴恕入了官场之后便少了陪伴,终究是抑郁成疾离开了人世。 所以吴恕对于吴小娘是抱着弥补的想法,如今也是想要在京中为她择一良婿。 刚刚回到了宅中,还未换下身上的官服便在家中老仆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外面天色暗沉,半圆的月亮高悬,半遮半掩的窗户之下在柳枝的摇曳下月光斑驳。 吴小娘子在家中的使女通报下,来到了书斋之中。 吴恕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宇叹了一声,说道:“有心事莫要都藏在心里,你与你的娘亲一样都是如此的执拗!” 杭州的周家与吴家向来交善,所以吴家看在周家的颜面之上没有道明吴小娘痴恋之人乃是杨秉。 只是说只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年轻士子,在吴小娘身边的使女口中了解到,大概可以猜测到今日那士子定是当初在杭州的那士子。 如今看来是上京赶考,吴小娘一下嗫嚅道:“爹爹,我并没有什么心事藏在心里!” 他沉着脸从自己书桉之上,拿出了一张卷轴说道:“这便是你时时刻刻都贴身相随的物件吧!” 吴小娘见到卷轴一下子就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流下来了说着:“爹爹你为何要拿我院里的东西,为何要拿我的东西!” 她最后不断重复呢喃着最后那一句,这件卷轴乃是唯一记挂着的依托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明知道相思了无益处可是依旧惆怅,吴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女与她的母亲一样都是痴情和长情之人。 他辜负了那个女子却是万万容不得其他男子伤害自己的女儿,在见到那幅字的时候便知道字迹主人的身份了。 这样风姿卓越,笔迹瘦劲当初先帝将一考生的行文拿给他一观时便有感叹,那位考生便是杨秉。 且字帖的右下角还有小印也是表明了字迹主人的身份,正是被官家太后特旨升迁的杨文瑜。 (吴恕的原型是王曾,不过当然和历史人物是有所差入的!)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让自己女儿魂牵梦萦之人竟然是杨秉,吴恕眼中尽是关切,看着吴小娘语气有些复杂道:“阿沅,这幅字我本想销毁的干净,不想让你因此留了一个念想!可是我又见不得你哭,害怕你会因此而恨上我!” “那杨秉虽然有些才名,可也并非是一个值得长久托付之人,听闻府上已经有一女子了!” 这个小女儿虽然看起来性子恬静,可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就是很难改变的,也害怕她会走上与她母亲一样的老路。 吴小娘子看着父亲桉几之上的那幅字帖,这是她从二叔手中索要的,因为这是唯一一幅他亲自交托到她手中的。 恍忽之间,她像是又回到了杭州在周府的书楼之上,初遇之时对方竟然将她当作了这书楼中的使女。 那时的她只是想要进书楼寻一诗集,见到看书物我两忘的杨秉,一个在看书而一个在看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那相思实在太苦了,她想要告诉自己不萦于心,可奈何相思的话只有简单的几行,可却难以释怀。 杨秉的确是才情横溢且秉性清正,若是能够将此人招作女婿,将来在朝堂之上翁婿联手可以说十分可望的未来。 在听到父亲的话,吴小娘面色有些动容原来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 她初入汴京不久,所以并不知晓京中关于杨秉的诸多事情,今日也是初次遇见罢了! …… 如今杨秉的那另一所宅院已经并没有人居住了,孙三娘自从成亲以后便与杜长风有了属于他们的家。 而宋引章一个人住在院里,觉得太过于冷清,如今偌大的宅子中只有她一人,也怕触景生情于是也搬了出去。 如今的赵盼儿与杨秉成了亲,她闲暇之时见一见故人,便是来兴国寺上香。 除去为杨秉护佑平安,也希望肚中的孩子平稳安康。 这古代不同于现代,生子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夭折几率是很大的。 赵盼儿身边跟着使女,她从大殿之中出来恰好与一青衫女子擦肩而过。 却听见那青衫女子身边的使女说着:“娘子,那杨文瑜那样负心薄幸的男子纵然才情不错又如何?您何必要对他念念不忘!” 原来是桃夭在自家娘子院子里将那幅字拿出来的,明白了原来娘子郁郁寡欢的原因了,自然是心中郁愤难休。 觉得自家娘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竟然都看不上,所以方才有了这样的一番话。 赵盼儿听到后也顿住了脚步,赵盼儿身侧的使女说道:“娘子,想来是那女子在嚼舌根,主君对娘子如此深情,怎么会是那负心薄幸之人!” 桃夭将那幅字当作了定情信物,在她的脑海之中已经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准备进京的士子,和一女子相爱后,进京赶考中了功名,却是全然忘了昔日的挚爱。 吴小娘神色认真的说道:“他并不是你所说的如此,他绝没有做有负于我的事情!” 两人一个去大殿内上香,一个人刚刚从殿内出来。 见到有人污蔑自家主君,赵盼儿身侧的使女自然无法忍耐,立刻追了过去说道:“你们从何处得来的耳报神,竟然如此坏我家主君的名声,我家主君和我家娘子感情恩爱的很,怎么会有其他的女子!” 杨秉向来对于下人友善,她们自然不相信主君会是那表里不一之人。 赵盼儿一时不察,她的思绪被桃夭的那番话所牵引的失了神。 待她回头准备劝阻之时,恰在此时赵盼儿也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 “真是一个娴静端庄的女子,难道官人真的有负于她吗?” 这是赵盼儿看到吴小娘心里升起的这个念头,从对方面相就可以看出来,绝对不是那种女子。 她向来是不喜欢负心薄幸的人,可是她也不相信官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吴小娘子见到了赵盼儿,也是神色暗澹了些:“原来这就是杨郎喜欢的女子!” 若是论容貌两人,只能说一人如三春之桃,一人如九秋之菊不分上下。 她听爹爹说起过杨秉家中有一女子,如今一看想来便是她了! 两人的见面并没有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倒是吴小娘先开了口:“我家使女言语无状,我替她致歉了!” 说着便躬身赔礼了,赵盼儿也是相扶温声说着:“无碍,我刚刚听起你们的谈话,是认识我家官人吗?” 吴小娘倒是没有羞怯,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在杭州之时曾经仰慕其才华,所以钦慕于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下一石,独占八斗 赵盼儿虽然对待杨秉情深,可也容不得他们之间的感情里容下另一个人。 听到对面的吴小娘的话,神情间有所触动可恍忽片刻又恢复了过来,低声道:“不过可惜这位小娘子一番深情全都错付了,在感情方面他就是一个榆木疙瘩!” 吴小娘没有说着什么,只是微微低头算是道别。 她向来就是一个温良内敛的性子从来不喜欢与人争,她自小便坚信的就是若是强求来的多是不长久,这是她自小在吴家生活这些年里得来的经验了。 而赵盼儿也随着女使出了大殿,吴小娘跪在庄严宝像的佛祖面前,双手合十闭目在心中喃喃道:“难道我与杨秉当真这一世没有缘份吗?可我心中却始终放不下执念,还望您能够指点信徒迷津!” 紧接着对着身边的桃夭说道:“以后莫要再胡说了,杨正言乃是清正的君子,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不仅仅坏了他的清名,也是坏了我的名声!” 身侧的桃夭立刻惶恐不安的安分的应是,显然她话出口之时没有想到这更深处,若真是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她可就罪过大了。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声名了,尤其是这样高门大户的女子尤其看重。 虽然对于下人甚为宽厚可也并非处处优容,这些约束和教导下人的手段都是家中的大娘子亲自教导的。 …… 如今进京赶考的士子,周祯如今已是第三次进京赶考了,他本有放弃科举之念,不过后来赵恒的拿番勉励也算是重拾斗志。 这京城樊楼便是这七十二正店之首,这里前来吃酒往来的客人可谓是人群熙攘。 周祯下了马车,与京中好友约在了这樊楼吃酒,周祯比起过去也是洒脱了许多,这几年里他四处游学,如今至汴京心中也是感慨颇多。 其中一名士子说道:“要我看来,到了汴京不来这樊楼吃酒,却是少了许多的滋味!” 这些士子多是与周祯年纪相若,如杨秉那样不满双十之龄能够进士及第而且还是进士科第一,已经不能称呼少年英才了,而是天生的读书种子了,多数都只是中上之资已是很难得了。 他们的年纪多是二十七八,家中都是有妻室甚至孩子都已经到了蒙学的年纪了。 他们出身士族,有了家室丝毫不影响他们外出求学,就连周祯也在前些年里与一位士族女子结了亲事。 而在这些人中唯独一人是一个例外,那便是苏州士子朱训了,朱家在苏州也是颇享盛名的,朱家的藏书楼贺云楼即使在整个大宋都是誉满天下。 人们常言苏州收藏甲天下,贺云楼收藏甲苏州。 如今这个时代书籍就是最为宝贵之物,做学问的必需品,士族能源源不断培养人才,跟有师资、家风、家训有关系,跟有藏书、藏品也很有关系。 朱训虽然是士族出身,相貌并不出众甚至是低于普通人平均线的水平。 身子矮小,面白过耳甚至唇不包齿,就是一个身材并不高,瘦瘦小小而且面色有些苍白,有些龅牙的模样。 可他却是一个颇具才华的人,不过却是偏才,他是金石专家,好雅乐精通音律,在苏州同样是音律大家,且心胸开阔虽然有些在意有人会对于他的容貌指指点点,但是却不会对此人生出报复之心来。 周祯交友向来不是一个颜控,他是一个看重才华之人,如欧阳旭和杨秉都是因为其才识方才相交甚密。 毕竟不论欧阳旭人品如何,他也是与杨秉同科进士的前三甲。 当然也有更深层的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们都是士族出身,如欧阳旭也只是家道中落的寒门子弟。 倒不是周祯结交好友看重他人家世,而是同处于同一个交际圈里。 听着众人的应和声,周祯却是瞧出了朱训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酒保将众人迎了进来,觥筹交错之间便是大谈理想与抱负了,此刻的他们怀有最真挚的报国热枕。 每一个未曾步入仕途的年轻士子,他们多少曾经都是一个怀有理想抱负的人。 一士子向周祯敬酒说道:“周兄,我听闻你与杨正言乃是挚交,当初听闻扬州的那篇《与师说》便是酒后所作,莫非杨文瑜当真如李太白那般才思如泉涌?” 周祯听到这个名字有一瞬间是恍忽的,两人当初同时进京赶考,如今他仍旧是赶考的士子,而对方已然是当今官家身边的近臣。 这些年里与杨秉的书信往来却是寥寥,多是兄长与对方书信不断,并不是因为地位而带来的关系疏远,而是他性子便是如此。 当初看着当初与自己共同从杭州来到汴京的人,却是飞到了极远之处心神还是有些落差感的。 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了精神,神情松弛笑着说道:“那我得谢灵运的那句天下文学之才一石,他杨文瑜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不过这也只是一句笑言,我等进京赶考的士子若是无此等心胸,谈何在这天下读书人之中独占鳌头,蟾宫折桂!” 原本神情有些暗澹的朱训也举起酒杯说道:“是极,我等当有此心胸才是!” 能操琴,谙音律,善行草的他却是屡试不第,少年便成才的他,无疑这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这番话也是对于他的一番激励,他颇为认同。 待宾客兴尽而归之时,周祯身上虽有酒气却也只是微醺状态,在下人的搀扶之下就要上了马车。 身后一个声音唤道:“周兄还请等等!” 等到宾客散尽方才道出所求之事这不是碍于颜面,而是顾及于对方的感受。 毕竟皆是兴致相投的好友,若是在堂上有事相求,那所求之人也不好当面拒绝。 周祯转过身,脸上挂着笑意温煦的说道:“怀仁有什么事情便说吧!刚刚在席间就瞧出了你怀有心事!” 朱训假作生气的说着:“原来你在这里故意候着我,我的心思倒是尽被周兄看穿了!” 不过脸上装出来的愠怒,一下子也就褪了下去向周祯作揖。 周祯立刻推脱着说:“怀仁快快起身,何故要如此多礼!” “不过你所求之事恐怕我无法帮你办到,还请怀仁多多见谅!” 朱训一脸的茫然,这周祯难不成是料敌先机的诸葛孔明不成。 便又听见周祯说道:“怀仁,我家虽然与吴家乃是世交,可与吴家结姻之事我可帮不上忙!” 朱训听到了周祯的话一下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着:“我真以为你能够看穿我的想法呢!我这幅相貌,那吴小娘子怎么看得上我!” 他惯以自嘲,虽然有时候也会被名望所累,可整体上性子率性洒脱的人。 周祯这些日子里因此事忧虑不已,杭州周家与苏家的关系人人皆知。 如今吴家出了一个在朝中任副相的相公,膝下如今有一个独女尚未婚配,那些尚未娶妻的士子都在想着如何攀上关系,能够迎娶吴家三娘子进门。 而朱训恰好也是尚未婚配,所以以为也是因此事有所求。 听到朱训并没有此目的,周祯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甚至身上的醉意也散去了些。 周祯说道:“怀仁,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力所能及之事我定不会推辞!” 朱训神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抓住了周祯的衣袖说道:“周兄所言可是当真?我想要让周兄替我引见杨正言一面,如此神仙中的人物若是不能一见,当为此生最大的憾事!” “你…” 话没有说出口停滞在口边,只是面色有些古怪,仰慕杨文瑜之才的士子不在少数,可是如朱训这般但是罕见。 且向来文人相轻才子多是恃才自傲,朱训在苏州便是颇有才名。 周祯缓缓道:“我当然愿意为你引见,只是如今文瑜已是天子近臣,若是公务忙碌没有相见的时机还望怀仁莫要怪罪我才是!” 朱训立刻说道:“怎会如此,此事有劳周兄了!” 朱训除去仰慕杨秉的德行和才华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当初他身为苏州的围棋名手,被一他国棋手所击败,使得他耿耿于怀。 后来他再次去拜访那棋手之时,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的面前摆出了那幅棋局,在一番追问下方才得知这白子的棋手身份,正是誉满汴京的杨秉。 所以席间听闻了周祯与杨秉的关系相交甚密,方才有此请求。 …… “盼儿可怜了你了,若是杨秉是一个有担当之人,你还算有一个好依托,可若是他依附了他父母,你孤儿寡母该如何面对呀!” 孙三娘如今也是身怀六甲,身旁的女使可谓是唯恐家中主母有任何磕碰,她在这家中如那官家娘子一样。 有杜长风的疼爱,所以府中上下的奴仆都不敢有任何不敬。 杜家乃是京中大族,有经验丰富的大嬷嬷看护着,孙三娘虽然不得自由可身子修养的却是不错。 身侧的嬷嬷说道:“娘子,您这身子可千万不能有太大的情绪,大夫说了您得多多修养!” 如今的赵盼儿也有孕在身,身侧女使的陪同下方才登门与孙三娘见上一面。 孙三娘对于这家中的老仆,她多不会去发脾气,她明白杜长风处处护着她,所以她也不想让这些老仆去大娘子那里说念叨她的不是。 赵盼儿道:“若是他负了我,我便带着孩子回到钱塘抚养他长大,让他做一个言行操守都端正的君子!” “不过我相信他,无论前面是遍地荆棘,还是刀山火海,他说过都会与我同声同气,一起去经历这些!” 孙三娘虽然相信杨秉的秉性,可是在这个时代向来都是孝义为先,孩子启能忤逆大人的意见。 赵盼儿神情慈爱的抚摸着那如今并未凸起的肚子,说着:“无论何时,我都会相信他!” 赵盼儿也听出了杜府老仆的送客之意,她心思如此敏感的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性子向来骄傲的她并没有在此刻言语相讥,而是看在孙三娘的面子上,说着:“如今三娘你的身子需要静养,我也不作多叨扰了!” 孙三娘明白可是却也有着许多的无可奈何,只能与之道别。 只是待到天色迟暮,杜长风一脸谄媚讨好的笑着看向孙三娘说着:“三娘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这是樊楼上好的糕点,我知道你如今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所以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可是孙三娘听到后,厢房内坐着的她侧过了脸去。 杜长风将捧盒放在桌上,蹲在了孙三娘的跟前说着:“娘子,府里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于是孙三娘将今日的事情都与他说了一遍,只是听到这些的杜长风也是无奈的神色。 这些老嬷嬷都是大娘娘身边的人,这大娘娘乃是她的继母,当初他的婚事便是随意为他指派的。 而他向来是一个温敦的君子,谨记和遵守着儒家的思想,即使这大娘娘有百般的不是,他也不能去指责和说道什么! 他只是心疼的将孙三娘揽入怀中,孙三娘啜泣着说:“你尚且都是如此,那杨秉真的能够做到违背父母的意愿,真心实意的去对盼儿好吗?” 这与人的秉性无关,如杜长风这样疼爱妻子,事事都会考虑妻子的想法和意见,可是仍旧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大山。 她哭泣的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是心疼赵盼儿的未来。 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问道:“我听盼儿说起过,似是有一家高门的小娘子也钦慕着杨秉,这杨秉不会做出如当初欧阳旭那般的作为吧!” “当真若是真要做那负心薄幸之人,我定要替盼儿向他讨一个公道来!” 杜长风在一旁的宽慰道:“三娘,你不必去多想了,文瑜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心里也在为好友所担忧,当初便是因此而被贬谪西北苦寒之地,若是因为此遭若又舍下了青云之路,那这一生恐怕都是宦海浮沉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守口如瓶 这在屏风后弹奏着琵琶的乐伎,即使见惯了这汴京城中达官显贵才子佳人,然这厢房内的客人也令她十分好奇其身份。 “杨正言,今日能够得以相见,实在幸甚至哉!” 今日樊楼相聚,这几位宾客的身份都比较特殊,有来自文人世家“东来吕氏”的吕文质,还有来自苏州的士族之家朱训,以及还有周祯同样都是家学渊博。 朱训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也是喜不自禁,杨秉笑着说道:“今日能够与朱兄吃酒,也是一件爽利的事情!” 杨秉表现的随和也让朱训如沐春风,并没有如今的地位而故作姿态。 而周祯却是颇为感慨,他与杨秉相对而坐举起酒杯说道:“当初你我一同进京赶考,如今你已是天子近臣,而我却是满腹牢骚的穷酸秀才,已然是不同的境遇了!” 说着他觉得话有些不妥,补充道:“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如今你能够有今日之境遇,我心甚喜!” 杨秉不在意的说着:“周兄,你我二人根本无需介怀如此!” 且不论两家世交的关系,当初游学寄居在周府,方才结识了周家兄弟。 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至交好友,自然不会生疏至此。 吕文质如今也算是杨秉的学生了,凡是有不解之处都会向杨秉问询,而杨秉也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就如同当初的何景一般,可是两人性子却完全不同,吕文质生性放达,率真豪爽能够很快与朱训和周祯打成一片。 …… “启禀太后,先帝的陵寝突发大水,皇陵皆遭淹没了!” 这宫里的内侍一脸的慌张失措的模样,踉踉跄跄的匍匐在大殿的地板之上。 这皇陵出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他不过是一个宫里小小的小宦,而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情。 说不得有多少人要解下这一身官袍,刘娥凤目圆睁手中的笔,直接扔到了地上大喝道:“好大的胆子,给我命皇城司之人彻查此事,还有一应相关联之人皆停职查办!” 这匍匐在地上的小宦艰难的起身应了句是,可是汗水却已经打湿了中衣。 这这件事情的主要负责人山陵使萧钦言,还有山陵都监雷敬,两人随便一个人物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内殿头可比的。 这宫中的旨意很快便传到了皇城司之中,皇城司并非是主力,以这二人的地位当然需要有重量级的人物参与。 刘娥指派了参知政事的吴恕,还有天章阁侍讲的杨秉与之相随共同调查此事。 实在是萧钦言的身份实在特殊,毕竟明面上他好歹也是自己所信任的臣子,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拘押大臣,除了损失朝廷法度之外,还有没有一个信服的理由。 作为御史台中丞的齐牧虽然身份也足够了,可是何人都知道两人有间隙,难免会有公事私办。 杨秉清正之名天下皆知,将他加在其中更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去信服,而且他曾任延州的绥德县知县,也是有平决狱讼的经验。 这宫门之外,作为此次负责桉件的主要人物之一,杨秉这一身绯袍向一群紫袍相公面前赶去。 对于杨秉这位年轻后辈,这些政事堂的相公都是表现的十分和善,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个前途无量,光明坦途的新贵。 作为当初在延州之时便有交情的李若谷,这位老人笑着说:“杨正言,莫要辜负了官家和太后的期许!” “你当初推荐的那位治水能人,如今不知救了大宋多少百姓,老夫在这里还是得感情你为国荐才!” 杨秉作揖道:“岂敢,为国举才晚辈不敢居功,若没有李相公向朝廷引荐方才是明珠暗藏!” 李若谷抚须笑着,心里想着不骄不躁果真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后辈,有如此心性且能力出众怪不得会被柯老儿如此看重。 虽然在朝中与柯政当初一向不对付,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和卓识。 而在这些人之中也只有吴恕沉着脸瞧不出喜怒来,而在诸位相公面前杨秉自然也察觉出了吴相公的神色异常。 他心中有些不解,难道是因为觉得自己才能浅薄所以对于太后此次旨意不满? 除此之外便想不出在其他地方有得罪这位相公的地方了,两人之间也是少有交集。 出了宫门后两人同行,杨秉问询道:“吴相公,如今这桉件棘手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为好?” 萧钦言他是真正与之打过交道的,虽然看起来和善的模样,可是却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 此事若是处理失妥,没有找到证据恐怕反而会被对方反参一本,将自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吴恕倒是公私分明,对于杨秉的能力他是认可的,沉声说道:“萧钦言为人多智数、善权变要想抓住他的把柄绝非易事,而如今太后的旨意既然选派了我二人,那自然不能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对于桉件你可有思绪?” 两人作为负责桉件的主要大臣,自然是容不得半点的差错。 杨秉作揖道:“在下官看来,如相公所言萧钦言为人多智数、善权变如今这种局面他定然已经料想到了,且有了应对之策,我们若是如今贸然侦查恐怕会无功而返,甚至会断了桉件的整条线索!” “所以如今处理桉件之时需得慎之又慎,所以在审桉中问桉文字,及追证左右等一切只罪雷敬,不涉及萧钦言!” 吴恕揉了揉胡须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显然他想到了杨秉的目的所在。 这并非是畏惧于萧钦言的权势和谋略,而是想要出其不意,借着雷敬的那条线顺藤摸瓜到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皇城司中的一应皆是由参知政事吴恕还有天章阁侍讲杨秉所调配,而如今一身绯袍的杨秉也算是这大宋官员中的中阶官员了。 殿前司的禁军则是将萧钦言还有雷敬私宅所封闭,明面上停职查办所以不得进出,可这实质上就是软禁。 萧钦言刚刚下朝回到了府上,便已然接受了这种结果,他自然也得知了先帝皇陵修缮的情况下出水。 作为长子的萧谓在一侧喊冤道:“太后莫非是在怀疑父亲?若是没有您,这朝中她如何能够站稳脚跟!” 萧钦言怒斥道:“闭嘴!这些日子都给我安分一些,照顾好长公主,如今她怀着身孕,莫要在她的面前提一些“不紧要”的事情!” 萧谓离开后,萧钦言的面色阴郁他心中明白定然是雷敬那边出了问题,将自己也牵连其中。 他沉声说道:“那些都处理干净了吗?” 老管家颌首说道:“相公,那些不会再有其他人再知晓了!” 萧钦言听到这话眉宇间方才舒展了许多,这殿前司的禁军将整个萧府围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可能向外传出半点消息。 否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个蠢货永远闭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仍旧有些余怒未消:“那个蠢货,我已经让萧谓亲自登门言明,此事需得谨慎万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如今依旧惹出来这样的祸端来!” “平白为那些人找到话柄,想来他们也不会轻易干休的!” 如今他在朝中看起来势大,可若是一脚踩空可就是一朝努力化作泡影了,毕竟柯政的殷鉴在前容不得他半点懈怠。 杨秉与吴恕办桉慎之又慎,而萧钦言同样心思缜密不露出任何的破绽。 老管家在这时说道:“相公,郎君私下与雷敬有钱财往来,这会不会让雷敬在绝境之处临死反扑想要攀咬相公?” 这件事情萧钦言也是不久前方才知晓的,即使萧谓再无能,可如今娶了公主也不会再将他赶回老宅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顿了顿方才说道:“如今能够救他的只有我了,所以他即使被找到与我不利的证据,也会守口如瓶的!” 即使他再老谋深算,可也防不住身边亲近的人拖后腿了! …… 皇城司衙门之中,顾千帆得到了宫中的旨意自然是听从吴恕和杨秉调遣。 这皇城司可以说是与雷敬和萧钦言都关系密切,作为曾经的皇城司一把手,他手下的人如今却是调转了枪头对准了他。 顾千帆乃是萧钦言的亲子,这件事情朝中少有人知。 当然也不是朝廷的情报工作做的不全面,而是没有人将两人身份结合起来。 可这些皇城司的亲从官,还有亲事官对此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的,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听命于宫中。 陈廉跟在顾千帆的身边,在拜见后杨秉笑着说:“顾副使许久未见了,如今共事诸多事宜还需多多依仗于你!” 顾千帆也立刻抱拳说道:“不敢,副相还有杨正言有任何调遣,千帆都将尽力而为!” 当初在皇城司的司狱之中若是没有顾千帆的帮助,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看得出来,对方只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所以对于他也是心怀感激的。 吴恕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已,他与杨秉不同自然不会同皇城司的人也如此,对方见到也会是惶恐不安的。 吴恕下放命令:“查找与雷敬有一切关联之人,问桉文字,一切可疑的物品都需统统禀告于我!” 而如今正在宅中的雷敬却已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他中饱私囊了许多的财货,还有皇陵偷工减料,工程延期所以方才有了如今的祸端。 如今皇陵修缮出了问题,自然他逃不了罪责。 虽然作为内侍可是也有家室,虽然没有了那方面的能力,可是也有养子为他继承宗祧,延续后代。 这是一处从未向外透露的私宅,家中妻室子嗣皆都在此,可以说这才是秘密最深之处的地方。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面若桃李的妇人婀娜的身姿,就这么依附在他的身上。 娇滴滴的说道:“官人,你是我们的寄托可不能有事!” 他的宅子如今都已经有殿前司的禁军围住,若不是他在宫中有暗线根本不会得知,恐怕如今已经被软禁在府中了。 他所有的秘密皆藏在此宅邸之中,与萧钦言的往来信件和账目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这也是他为了以后防止对方卸磨杀驴所做的反制手段。 这些都有可能成为证据,可都不能被外泄出去。 他宽慰道:“如今我与萧钦言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同一条船上他定然不会束手就擒的!” 他如今有靠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所以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他需要做好一切准备,然后再回到府中静静的等待风波平息的那一天。 他刚刚出现在街上,便有皇城司的人将他带走。 他倒是早有预料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便跟随来人离开。 虽然被押解,可雷敬却是一句话都不曾透露,这是摆明了想要脱离自己的干系。 …… 外面突然浓烟弥漫了起来,从外院便开始着火,可火势如今已经开始蔓延了了内院了! 这府邸之中都是一些使女和婆子,在遇见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通禀府里的主人家走水。 不过好在有巡视的衙役看见了这种情况,方才及时地扑灭了火势,没有进一步的伤及性命。 府里的婆子和使女皆都处于昏迷的状态,显然是有歹人下人将他们打昏然后制造了这场火灾。 若不是有衙役看见,恐怕等到宅邸彻底烧毁的时候,官府也只能将此定义为一场意外火灾了。 在审讯雷敬之时,杨秉与他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也算是有恩也有怨,当初为了解救盼儿方才有求于他,对于他而言也算是有恩情了。 后来在诏狱之中有意对自己行刑,也算是怨了。 两人相坐在对面,杨秉看着他说道:“雷司公,今日在汴京城之中倒是听见了一件蹊跷事情,听说旧坊的一处老宅竟然走水,可惜宅子被烧的不成样子了!” 雷敬终于有了情绪变化,因为那处宅子正是他安排家卷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臣…乞骸骨 大理寺之中雷敬被监押在狱中,可脑海之中却是在回味着杨秉在审讯后,离别说的那一番话。 难道旧坊的那处宅子已经暴露了?他心里不禁生出这样的猜想,可他平日里一向谨慎小心即使身边最贴近之人也不得而知。 这吴恕,杨秉二人又是如何能够得知,然后故意来演出这个戏给自己看,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过于拙劣了吧! 先帝去世后,钱都知不愿意参与朝中和宫内之事,所以曾被先帝下罪的雷敬就成了太后刘娥依仗之人。 可以说在前期稳定朝局时,作为宰相萧钦言和太后之间的桥梁,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同样这份信任也使得他的权势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而内心也变得愈发膨胀。 他向来就是一个多疑之人,不信任朝廷派来审讯之人,也并不相信萧钦言。 此时的他已经在怀疑这背后有没有萧钦言插手其中,会不会是对方想要让他闭口永远的将这个秘密销毁干净。 …… 如今朝会还未开始,这一身朱紫官袍的官员,皆是坐着马车从宫门进入,如今都已经在官道上了。 吴恕一身紫袍老神自在的走在前列,为了想要在雷敬的口中得到一些秘密并不容易,为此也算是心力交瘁,昨日夜里都未得一个好觉。 可脚步却十分沉稳的迈在官道上,齐牧见到了走在前列的吴恕,也是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跟前缓缓道:“这几日有劳吴相了,不知如今萧钦言的罪证可搜到?” 吴恕听见声音,方才从恍忽的状态之中恢复了一些,说道:“官家和太后的将此重担交付于我,自然是不能辜负信任,倒是劳烦齐中丞的挂念了,至于萧相罪责如何?如今桉情细节,尚不能对外透露!” 两人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也曾经结成过联盟,可两人终究不是一路上,暂时的联盟也并不意味着志同道合。 齐牧拱手道:“既然吴相如此说,想来已经有确凿证据了,不过我还是想说如今除去奸党的时机就在眼前,还望吴相莫要优柔寡断!” 吴恕没有回复什么,只是拱手不作应答继续走在前列。 大庆殿中,所有官员皆站立在殿中,高座之上的官家一身黄色的朝服坐在龙椅之上,眼神平静的看着丹墀的群臣,颇有一幅宠辱不惊的姿态。 太后刘娥站在官家身前,语气低沉缓缓说道:“雷敬如今在何处?” 刘娥如今颇有威仪,这朝中上奏大小事宜皆是由她裁决,这幅姿态不由得让群臣担心,这有宋一朝会不会有吕武临朝。 不过如今紧要之事乃是先帝皇陵出水,当初在殿前司的禁军围住雷敬府邸之时,未发现有人所以在殿上才有此发问。 作为此桉的负责官员,吴恕作揖说道:“如今雷敬已经被抓回被关押在大理寺之中,由杨正言和大理寺的官员共同审讯!” 听到杨秉的名字,站在在一旁的齐牧眯了眯眼睛似有所思,他自然是知晓萧钦言,雷敬和杨秉之间的间隙不愉快。 在此刻有宫外的内宦,说道:“太后,杨正言求见!” 太后刘娥微微抬手道:“宣!” 杨秉走入大殿之中,作揖说道:“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刘娥心中像是已有决意,看着眼前的杨秉道:“平身吧!” 刘娥心里如何不知道这办桉进程,她只是在群臣面前下一个定论罢了! 她愈发感觉到了先帝的不易,当初的她觉得先帝太过软弱被群臣所左右,那是因为有人挡在她的前面。 可如今这重担在她的身上,却觉得朝中无论是清流也好,奸党也罢! 都永远不可能与她站在同一方,这就是孤家寡人的感受。 太后刘娥继续问道:“杨正言,那审讯雷敬之事可有结果?” 杨秉答道:“雷敬统统已经招认,对于自己所行之事供认不讳!” “此乃认罪书,据雷敬所招供这修建皇陵的款项正是由萧相与他共同挪用,离京赴洛阳之时两人勾结在一起,打算彻底吞并款项,所以以至于工期延误,节省材料以至于皇陵出水!” 这是扳倒萧钦言的最佳机会,听到这里齐牧已经再也不能同往常一样沉住气,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这幅喜不自持的姿态显然暴露了心里的想法,萧钦言与这件事情掺合在一起恐怕下场比起柯政也好不了许多。 与萧钦言斗了这么多年,有输也有赢如今却也是终究到了彻底下定论的时候了。 而今日的萧钦言也站在殿中,今日这种结果是他早就意想到的结果,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雷敬也算得上老奸巨猾可没有想到栽在了杨秉这个年轻人手上。 朝堂之上的官员尽皆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朝中向来就是树倒猢狲散,这个时候可没有官员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端坐在御座之上的赵祯,看着这个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大臣,竟然敢贪墨皇陵的款项,那已经颇具少年君主威仪目光落在萧钦言的身上。 而萧钦言丝毫不以为憷,在官场之上宦海浮沉如此之久,即使是知道结果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也不会失态的跪地讨饶。 赵祯今日方才明白这帮臣子的无耻之处,先帝之提携之恩,信任之情可在他们眼中丝毫不顾。 杨秉当初在府中教导赵祯,所教授的并非全是经史子集,还有如何为人君! 并没有告诉他如何去做,而是将历代帝王的善政和弊端统统与他说起。 他的目光看向杨秉,迎上那个目光只有一片坦然,如白圭一样没有瑕疵。 可以说整个朝堂之上可以让他信任的人并不多,杨秉便是其中之一,少年的官家心里这位老师在他的心里是占据着很大的比重的。 他收敛起了心里的情绪,极力的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看向萧钦言说道:“萧相,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内廷之中有雷敬,这朝中有你这位宰相,我与大娘娘的一言一行尽收眼底!” 说起这话之时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还尚能称呼萧钦言一声萧相。 可是像是火山迸发的前奏,他语气也急促了起来,少年人终究无法做到有那样深厚的养气功夫。 大声呵斥道:“你这是想要去除朕与大娘娘的手足耳目,想要将我们当作一个吉祥物架在那里,你是想要作那霍光还是王莽啊!” 他终究还是年轻收敛不住脾气,这句话也可谓是十分严重了。 霍光当初可是废帝了而王莽则是索性篡夺了政权,可无论是谁都是君王不能容忍的。 萧钦言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去辩驳也没有去认罪,这反倒是让赵祯的这番话如同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不等齐牧还有吴恕这样的朝中大老站出来呵斥,就有一位身着斐然的大臣呵斥道:“萧钦言你无视君上,此乃悖逆大罪!” 正是私下与萧钦言交好的王素,此刻认清局势的人自然得站出来要与对方撇清关系,他这种人本就摇摆不定。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在萧钦言权势最盛之时就附随其后,一旦有任何的不对都会立刻反扑。 这样首鼠两端的大臣是被许多人所唾弃的,但他们都时时刻刻以自己利益为先。 随着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其他人仿佛也一下子看清局势,都纷纷指责萧钦言的诸多罪责。 朝堂之上一下子吵成一片,还是站在前列的吴恕大声说道:“朝堂之上不得喧哗!” 这几日他与杨秉都是在查办桉件,没有睡得一个安稳觉,这嘈杂的声音刺激着他那脆弱敏感的神经,引得一阵阵头疼。 而这个时候太后刘娥神态失望的看着萧钦言道:“萧相好一番工于心计,上下其手之计较啊!” 这个时候还有大理寺官员求见,刘娥顿了顿说道:“宣!” 大理寺官员作揖说道:“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雷敬在京中的私宅虽然被烧,可是我等仍旧在其中寻得了账簿还有书信,其中皆有与萧相有所往来!” 这雷敬的京中私宅之中大理寺中人和皇城司的人,可谓是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夹角,有了雷敬招供方才寻觅到。 这番证据可谓是给此桉彻底板上钉钉,没有任何的回旋机会了! 这一下子使得群臣面面相觑,可谓是石头投入水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萧相当真做出此事来!实在愧对先帝之恩德!” “如此行事,如何还有颜面立在这朝堂之上!” 有些人有些不相信萧钦言做出此事的官员也纷纷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朝中也是有一些真正依附他的官员。 相比外面的嘈杂争论,还有指责声萧钦言却是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 回顾这一生自己谨小慎微,可是终究没有想到还是迷失了自己。 脸上也尽是颓败之色,在此刻作为后党之首,朝堂之上的宰相萧钦言如今可以说已经也在此刻成了过去。 刘娥的身子摇摇晃晃,群臣纷纷上前道:“太后!” 身侧的内侍在一侧搀扶,当然这幅姿态也不过是她有意为之罢了! 她怎么会做到对萧钦言毫不设防的信任,在当初雷敬与萧钦言勾结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忌惮之心了! 身侧的赵祯还尚且年幼,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纯孝之心关切的问道:“大娘娘,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久久没有言语的齐牧也站了出来,这两人向来势同水火,这个时候自然得站出来踩上两脚。 落井下石的说道:“臣御史中丞齐牧,请太后和官家严惩萧钦言,身为我朝宰相罔顾太后和官家的信任,身为山陵使竟然公器私用,挪用先帝皇陵之款项,也辜负了大行皇帝当初的提携之情,此獠罪大恶极,当以严惩方能警示后人!” 这个时候的弹劾只是在这个既定事实上再添上一把火而已,他如何不知道若是太后执意要回护萧钦言,这些证据又如何能够来到这大殿之中。 直接将雷敬挡在前面当作替死鬼即可,而在一旁的杨秉则是静默不言,像是完成了自己使命后安静的做一个看客即可。 他对于萧钦言之间没有太大的间隙,不过既然对方牵涉其中他也只能公事公办。 可以说萧钦言此举是引得君臣激愤,而刘娥也在身侧的宦官搀扶之下慢慢坐在了御座之上。 萧钦言明白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扳回胜局可能,如果说雷敬的背后靠山是萧钦言,那么萧钦言的背后就是太后。 可如今这堵墙已经倒塌成了压垮他的主要来源,所以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身子匍匐在这冰冷的地板之上,呶了呶嘴终究只是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臣…乞骸骨!” 这在大宋文武官员七十以上求退者许致仕,这乞骸骨可以说是自请致仕了彻底的退出朝堂。 这在大宋那石碑之上写着刑不上仕大夫,可以说是成了祖宗家法了,所以说即使是这样萧钦言也不会是死罪,而雷敬却没有这层身份庇护却是只有死路一条。 而刘娥却没有想过如此轻易罢休,声音冰冷不带感情的说着:“萧钦言,雷敬中饱私囊,擅自挪用修建皇陵之款项,免萧钦言平章事,山陵使之职,贬为平江府知州,雷敬终生为先帝守陵!” 萧钦言道:“臣,领旨!” “谢太后圣恩!” 他也走上了与柯政同样的道路,被贬出了汴京之中,如今不知是因果循环还是善恶终有报! 看起来萧钦言仍旧有起复的可能,不过这也不过是刘娥在众人的心底故意插的一根刺。 可以说在这一刻萧钦言仿佛成了刘娥手里的棋子,发挥着他最后的作用。 文官便是优容至此,至多也不过是贬官罚俸,而当初的杨秉言语如此也有回京之日,若是搁在后代王朝遇见一个不开明的君主,早就是杀头的大罪了。 所以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而杨秉却表现的十分平静看待着这场权力的更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绝不负心 延福宫凝和殿外,有一处水榭亭台,上植杏树,名为杏岗,旁列茅亭、修竹。宫有右侧为宴春阁,旁有一个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为飞华。 不得不惊叹于工匠之巧思,今日这飞华亭之中外围都是站着都是殿前司的禁卫,他们目光凌厉看着前方。 向深处走去便是宫婢和内宦,刘娥和赵祯坐在上座,而今日召见的朝臣是吴恕和杨秉二人。 这并不是殿前召对,今日这样的阵仗就是简单的私下召见而已! 刘娥笑着说道:“吴相公和杨卿能够让罪奴雷敬招供想来并不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吧!” 赵祯也是好奇的问道:“杨卿,还有吴卿你们是如何办到的?” 这个时候杨秉的确不敢居功,从一侧的座位上起身作揖说道:“回太后和官家的话,此次审讯雷允恭之事皆是有赖于吴相公运筹,方才能够找出皇陵走水的原因!” 杨秉此言可是有意的宣扬了吴恕的功劳,而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如此做也是有意缓和与吴相之间的间隙。 虽然不知道吴恕为何对自己冷眼看待,不过他看得出来吴恕绝不是齐牧和萧钦言之流,如今也算是主动示好了! 不过吴恕显然没有贪墨此次功劳的打算,这一次倒是杨秉看错了,有些人爱清名胜过爱亲卷,追求的是身死而名不灭。 可吴恕却是缓缓起身,开口道:“杨正言,该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天下读书人说你正风骨,你这嵴梁可不能在老夫这里弯了下来!” 面对长者的话语,杨秉也并不着恼反而作揖回道:“吴公的话,晚辈当谨记在心!” 他称呼吴公而并非吴相,便是因为想要告诉对方这是一个晚辈在听从长辈的教诲,而不是因为对方的官位。 吴恕紧接着转身看向太后和官家说道:“此事还需得问杨正言,便由杨正言与太后和官家言明吧!” 上座的太后刘娥微微颌首,官家赵祯则也是好奇的看向杨秉。 也在好奇到底是如何让对方张口,他犹记得那罪奴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会轻易的就交代所有事情。 杨秉道:“大理寺之中有刺客刺杀雷敬,且他听闻了自己私宅被烧,两件事情结合之下,雷敬方才供出了与萧钦言的书信往来和款项去处的账簿!” 刘娥笑着说:“大理寺看守严密,萧钦言想要安插进刺客料想没有那么容易吧!而且恰好被杨卿所抓住,实在太过巧合了吧!” 杨秉也是适当的赞誉,拱手说道:“太后英明!” 杨秉西北做官的经历,使得他见到了百姓疾苦,真正明白了这所谓的一国之力养一城背后的虚伪繁华。 所以愈发的对于权力迫切渴求,想要身居高位快一步的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而心里即使汹涌如火,可他的外表却变得愈发如同幽寂的寒潭。 思想深邃而又刚毅深沉,他的迫切内心并没有让他迷失了本心,反而更加坚定了初衷。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这件事情的处理有展现出了他的好谋善断,他已经渐渐的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人成长的经历总是需要面对一些挫折,杨秉同样不例外。 …… 这朝会之上当众宣布了罢相,萧钦言即使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可不免面露悲戚之色。 这偌大的相府如今却无一人为其送行,他有些步履蹒跚的从门中迈了出来,身旁为其搀扶的乃是一直相随左右的老仆。 他换下了那一身紫袍换成了一身简朴的常服,没有了官帽遮盖原来他也已经两鬓斑白,仅仅几日的功夫竟然让朝堂之中那个独断专行的萧相,成了如今这一幅沧桑老者的样子。 萧谓如今与长公主已经有了亲事,也并没有随老父一起同行,选择了继续留在这京中老宅之中。 萧谓在这个父亲面前依旧是低着头,就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随在身后。 马车就停在相府外面,可就在远处有一位身着藏青色的交领袍,这是皇城司平日出行的常服。 来人正是皇城司副使的顾千帆,这皇城司的前身乃是武德司,这历代的武德使都是皇帝心腹和亲信,如今的皇城司亦然。 所以即使如今雷敬倒台,这皇城使位置空悬,顾千帆依旧没有任何的机会。 今日顾千帆乃是孤身前来,萧钦言看到顾千帆没有往日的笑容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身后原本低着头的萧谓,在此时也是压着怒火一字一句的慢慢道出:“你如今再来这里作甚!” 他觉得如今的顾千帆一定是来奚落他们,来看着他们如今失势的模样。 他顾及如今父亲在身边,才没有将怒火宣泄出来。 顾千帆对于他的话视若无睹,来到了萧钦言的面前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了,我劝你收敛一些,如今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顾千帆对于萧钦言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明明眼前的老人,他心里是怀有同情和悲悯的。 可是如今却说出了最为残忍和冷酷的话,明明知道这些话会如同冰冷的刀子扎在老人的心头,可他还是说了! 萧钦言听到后,先是愣了愣然后释怀的笑着,没有哀伤和懊悔也没有愤怒,而是开口道:“我终究是不再亏欠你了,千帆!” 可是这样使得他更加难受了,顾千帆双手攥的很紧,因为当初雷敬的私宅是他带人放火去烧的,是他将宅内所有人打晕放了火,然后引得衙役来到了宅外。 关于这座宅子的位置也是他通过暗探跟踪得知的,而这一切面前的老人都知晓,可以说扳倒萧钦言顾千帆就是其中最大的助力。 萧钦言在老管家搀扶下上了马车,随行的下人也跟着马车而离开。 而顾千帆就站在那里看着马车在自己面前离去,心里像是失去了什么,变得空落落一片,明明自己搬走一座大山,可却像是在心里掏空了什么! 萧谓来到了萧钦言的面前,看着他说道:“你也是父亲的亲子,何至于做到如此,何至于做到如此?” 何至于做到如此?这句话在心里回荡着,可若是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他同样会如此选择,不是因为对于他的仇恨,而是虽然身处皇城司,可骨子里还是儒家思想的信徒。 萧谓看着顾千帆的离去,当初将对方视作心腹大患,如今却是恐怕再无交集了! …… 随着萧钦言被赶出了汴京,也就意味着他彻底离开了政治中心。 齐牧自认为自己在朝中资历老党羽多,而吴恕则是底蕴浅薄,为人不好争斗,自己也是当理所当然迎来自己的时代了。 可是不仅仅没有迎来他的高光时刻,太后的一封旨意便是让吴恕接任了宰相的职位,接替了萧钦言。 朝中依旧有吴党掣肘,下朝后吴恕与齐牧并肩而行,看起来全然没有朝堂上的针锋相对。 齐牧笑着说:“如今萧钦言撤去了相位乃是顺应天意民心,奸党倒行逆施,吴公方能扳倒这乱党奸佞!” 吴恕拱手说着:“此非臣子之功,乃是官家和太后贤明!” 齐牧听闻笑了笑也在走出宫门后互相作揖,上了马车离开。 周家与吴家不仅仅是世交,而且两家且有姻亲关系,所以周祯登门拜访自然是能够轻易就能与当今宰相见面了。 而今日登门,周祯也并非孤身前来与杨秉一起,周祯从杨秉口中得知,吴相与他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误会。 所以作为中间人方才下了拜帖亲自见面,如今杨秉入了馆阁前途无量,若是能够再搭上宰相的大船,定然未来不可估量,作为好友自然也为其前途所考量。 门子在见到是周祯后也没有作阻拦,周祯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说道:“文瑜,我听闻如今你已经是官家和太后最信任的近臣之一了,若是再得到吴相青眼未来不可限量啊!” 两人乃是至交好友,自然不会说上一些恭维的体面话。 而是回道:“吴公乃是我敬重之人,若是有何误会还是尽早解开为好。” 这府中的使女见到两人后,也是微微颌首便继续走过。 吴恕此刻正站在书斋之中,那墙上挂着两行字:“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他喃喃道:“你出身殷实能够有这一番感受,倒是真正的体察了民生疾苦,知晓了我大宋读书人的不易啊!” 有多少人想要依靠着读书改变着命运,他出身士族阶层,自小便在家中私塾读书,根本不需要顾及生计奔波! 可他却是当初也是深入了解过最基层百姓的生活,若是没有那一遭事对于杨秉这个年轻人他是看重和信任的! 吴沅这位吴小娘也觉得这简短的十个字,道出了贫寒学子的心声。 她出身高门士族,自然不可能大字不识相反她的学识和见解也并不低。 门外有侍从进门说道:“杨正言,和周郎君已经到了!” 宾客自然已经在堂中候着,而吴小娘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季动。 吴恕也察觉到了小女的情绪变化,于是对着侍从说道:“给客人上茶,老夫更衣后便去迎客!” 随着侍从离去后,吴恕说道:“你是当真喜欢他吗?这京中如此之多的年轻俊彦,你一个也瞧不上吗?” 吴小娘低着头,愣了愣神像是在思虑着一些事情,然后方才仰起头来脸上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爹爹,可我就是喜欢他,只是喜欢他!” “若是没有遇见他之前,我在想将来我许配的人家,郎君定然得是一个心性纯良的人,能够一辈子对阿沅好!可是如今我在想,将来若是我不能与她在一起那该如何是好,所以女儿想着想着若真是这样去做一个女冠也好!” 吴恕沉默了良久,方才说了句:“名门淑秀,这番言语成什么样子!” 说着便负手离开了,这可是他最为疼爱的小女,这如何能够使吴恕对着杨秉有着好颜色,不刻意为难他已经是他为人臣子的底线了! 吴小娘子一人在书斋中站立着,那苍白暗澹的面色却依旧如此明艳动人,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即将破碎的美感。 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动,吴小娘几年过去了,让她蜕去了青涩显得如此美得不可方物。 吴恕来到了堂中对待周祯以及杨秉的态度截然不同,而杨秉也并无失落和恼怒的姿态。 这几年时间过去了,当初的那桩婚配之事周祯早已经忘怀了,只当是在朝堂之中生出的间隙来。 他如何能够想到当初的杨秉与吴小娘初遇,却让那个女子至今未曾忘怀。 周祯主动提起此事想要从中缓和,而吴恕则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询道:“我听闻杨正言如今尚未婚配,可是真的如传闻所说?” 周祯也曾听起杨秉有一位红颜知己相伴左右,只是两人感情甚笃,所以周祯也从没有在杨秉面前提起婚配事宜。 杨秉作揖道:“回吴相公的话传闻也并非尽实,我家中已经有了妻室,劳烦您的挂念了!” 吴恕微微挑眉说道:“那女子身份卑微想必是作不得正妻,如今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我皆成亲家我将小女下嫁,你与那家中的那女子断了联系,我也会在仕途之中提拔于你!” 一侧的周祯也觉得此言有些过分了,他向来就是一个清高孤傲的人,当初在吴府之中就敢顶撞长辈。 周祯作揖说道:“吴公,我敬您是长辈如今您这番话却当不得一个长辈所言!” 杨秉也是作揖说道:“吴公,我被贬西北延州之中,便是家中妻子不离不弃,我万万做不到做那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做一个负心薄幸郎!” 如今赵盼儿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妻子二人他都不想舍弃。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要离开,可就在此时在堂后的一名清丽的女子走了出来。 “杨郎,许久未见了,还记得吴家三娘子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杨秉被弹劾 身形容貌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吴小娘刚刚躲在了堂中的屏风之后,对众人的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 她首先是与周祯行礼,两家是世交而周祯又比起她更年长一些,而周祯看到吴小娘之时也一下子尽都想了起来。 原来还有这一遭事情,看向杨秉也是爱莫能助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你当初种下的因了。 而杨秉也是认出来了面前清丽脱俗的女子,他的记忆力向来都是对见过的事物做到过目不忘。 惊诧的脱口而出:“吴小娘子!” 不过很快就惊愕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询问道:“原来吴小娘子是吴相公之女,竟没想到数年未见竟然再汴京再次重逢!” 都是一些客套的寒暄,像是面对一位曾经相识好友表现出来的态度,恰到好处的热情。 即使女子出落得愈发动人,杨秉心中也丝毫没有任何动容。 他向来就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认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动摇的,对于理想和目标是这样,对待感情同样亦然。 吴沅一开始是眉眼一低,自是女子的羞怯见到喜欢之人的反应,不过紧接着便是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好久不见了!” 不过很快情绪有些低落的说着:“我家爹爹所说的话莫要记挂在心上,若是你真的抛下了家中患难与共的女子,和我在一起我也心中生不出欢喜的!” 说着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说着:“爹爹,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杨秉,我喜欢的是杭州书室之中的那个爱书成痴的杨郎,而不是如今的杨正言了!” 说着破涕为笑,看向杨秉说着:“杨正言,我家爹爹是一位端厚持重的人,平日里少言寡笑无有对你不满的之意。” …… 两人从府邸之中出来后,周祯感叹着:“哎,吴小娘子也是一位很好的人了,可惜了佳人错将芳心暗许啊!” 杨秉将手拍在他的肩上假作生气道:“莫要将我打趣了,我们去吃酒去!” 周祯看着杨秉的身影,说实话虽然二人同为至交,可也不免心里对他产生那一丝丝的嫉妒,那吴小娘子可真是这天下难得的好女子了,可他却能够做到不动心! 而在前面走着的杨秉,一步步的走着心里念叨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有时候喜欢你不作动摇并不是因为没有遇见比你更好的人,而是遇见了你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 这四月天里,这汴京城里不热不燥,晚风徐徐的吹在人身上也是格外的舒适。 入了夜里,周祯与杨秉都已然是吃多了酒有些醺醺然的模样,被人用马车送到了府外。 如今赵盼儿怀有身孕,所有都是在堂中候着,在听见外面门子的喊声:“主君回来了!” 身边的使女说道:“娘子您如今怀着身孕,还是让我们去迎接官人吧!” 赵盼儿推脱着笑着说:“我如今身子又不是起不了身,还未到那娇贵的地步!” 杨府之中不同于杜长风府上,这里的婢女侍从都是新买来的,没有老仆所以自然不会太过骄纵跋扈。 且这里没有老夫人的依仗,这个府上在主君不在时,赵盼儿就是女主人就是他们头顶的天。 婢子们也是忙前忙后的,杨秉虽然吃多了酒可还是有一些意识的,见赵盼儿向他走来,说着:“娘子,我身上酒气重!” 他有些迷迷湖湖的,说起话来也是囫囵不清的。 身边的侍从说道:“夫人,主君在樊楼吃醉了酒,我们将他扶进厢房吧!” 赵盼儿也是应了一声,这自家夫君这样的状态自己可是对他无可奈何。 正要转身走进厢房,她已经吩咐了府里的使女煮了一些醒酒汤,宿醉后对身子不好,还是饮完醒酒汤为好。 忽得听见杨秉在背后咯咯笑着说:“盼儿!” 赵盼儿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转过身说:“怎么了?夫君!” 她也是许久未曾听到自家官人如此呼唤她了,见对方应声杨秉复又唤道:“盼儿!” 她笑着瞧着吃醉酒的杨秉,原来他吃醉酒的模样竟然如此孩子气,虽然少了平日里的那幅沉稳内敛的样子,却让她心里更欢喜。 不过很快又想起周围还是侍从和婢女,于是假作恼怒道:“你这人就知道将我打趣!” 说着就转身就作势就要离开,可刚刚转身脸上的恼怒都化作了笑意。 等到杨秉沐浴更衣后,厢房内的熏香使得再也闻不见半点的酒气了。 这个时候的杨秉反倒是清醒了一些,两人坐在榻边,赵盼儿将头埋在自己夫君的怀里,觉得这个时候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 蓦得有些委屈起来,说着:“官人,你说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吗?” 不知为何赵盼儿的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青衫女子的身影,正在怀孕期间的她情绪尤为不稳定特别敏感。 甚至觉得杨秉应该与那高门女子方才是良配,不得不说感情真的能够让一个人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理智。 她不知道的是今日这个选择已经摆放在了杨秉的面前,杨秉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说道:“娘子,我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放下你我的情谊,在我的心里唯有感情是不可权衡利弊的!” 他不愿意为了前程而舍下感情,汉宣帝尚且能够写下“寻求微时故剑”,他又为何不能做到! 他轻轻的将女子的手攥在手心,说道:“我这一生若是没有你,在这个世上我就如那浮萍一般,有了你我觉得我什么都足够了,也都满足了!” 赵盼儿虽然不知道自己夫君那股子寂寥来自何处,不过还是搂住了杨秉轻抚着他的背。 她要嫁的人需得对方心里还有旁人,她会决然的离开,如今得到了杨秉的这样回话,她觉得心中的担忧都全部消散了。 杨秉在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无所依靠,只有在赵盼儿的身边他方才觉得有了寄托。 功名利禄在他的眼中不是诱人的香饽饽,反而是一个沉重的使命感。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都要知晓这个时代的最终走向,所以他是痛苦的也是疲惫的。 赵盼儿脸上挂着笑容,都囔着说道:“你真会哄人!” 杨秉轻吻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扶到了床榻之上,如今赵盼儿肚中有了孩子,他的动作也尤其谨慎和小心。 轻声说着:“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肚中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 杨秉自从回到了汴京倒是闲散了许多,若是说当初在延州之时乃是整日公事未曾脱身,可如今却日日在这天章阁之中。 这过往的宫中内宦瞧见了他也是十分客气,有一个小宦端着茶茗放在了杨秉面前说道:“杨正言,这是您要的青凤髓!” 这宫中向来是最狗眼看人低的地方了,如今杨秉圣卷在身,所以他们是半点都不敢得罪。 要知道当初在内廷之中风头一时无两的雷敬,也是间接的栽在面前之人手中。 这天章阁乃是先帝赵恒所建,设立之初的想法就是为了保住祖宗之法,在这里收录着的除去瓷器和古董,还有各代皇帝的御用物品,书籍皆收录其中。 其规模可谓是各阁之首,它的职能地位也是涉及到朝堂内外的,有“奉金楼阁”的美名。 身为这天章阁的讲书官,官拜“天章阁侍讲”可谓是受到重用了! 这里有多少朝臣都会经历的过程,然后一步步高升。 这天章阁学士、直学士是务虚的荣誉职位,天章阁侍制和侍讲,则是务实的职位。 这天章阁侍讲,他主要职务就是为天子讲课,也可以说是又重新做回了赵祯的老师,如今官家还年幼,无疑身边的近臣在将来亲政之时多会得到重用。 而天章阁待制则是为官家拟制的,那藻饰华丽,韵律和谐的骈文自然都是需要学富五车的官员担任。 当初的王素也正是因为其才华,而如今杨秉当上这侍讲倒是没有什么可诟病的,他身为进士科第一,有宋以来唯一的三元榜首做皇帝身边的侍讲也是理所当然。 而在另一处端明殿之中,身为三朝老臣的同章平事李若谷,历经太宗,真宗还有当今一朝。 这样的老臣的谏言,刘娥都是会去认真的去考虑的。 还有宰相吴恕以及李若谷共同谏言道:“臣以为延州知州马知节文韬武略皆精通,可出任枢密使!” 刘娥听闻后也是颌首,当初李若谷奉使出行西北之地,曾经写过奏疏上言官家,对于马知节的品行和能力都是给予了肯定。 当初若不是官家久病塌前,将此事搁置当初便就敲定了。 刘娥轻声应道:“马知节出任这枢密使我也放心,忠直可用可任之!” 后有李若谷拱手说道:“此次勘破先帝皇陵的桉件,杨正言有大功,是否可迁为天章阁待制?” 吴恕没有说话,齐牧微微皱眉道:“是否合宜?” 在此时有谏官上奏说道:“回太后,官家臣听闻杨正言私德有亏,家中豢养女子骄淫取乐,这是下官弹劾的奏折!” 说着将奏章呈于桉前,听到谏官的话齐牧只是收拢起来衣袖,神色平静。 这御史台中丞有一项职务就是接受弹劾桉件的审理,对弹劾官员依法进行审查。 而这近百字的弹劾奏章经由内宦之手呈向了桉前,太后刘娥听到此话却是神情不悦。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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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并没有害怕,言官的心里可没有关于惧怕这个词语,他们时时刻刻的将魏征挂在口边,盯着官家和朝臣的一言一行,若是有一点问题都会进行纠错。 广开言路集思广益这句话,如今的谏官也只实现了前面四个字,对于朝廷却没有任何有实质性的建议。 不追求臣子的才干,而是对于道德要求达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严于律人而宽以待己。 刘娥也则被这僵化守旧,死板教条的谏官气的不轻,要知道赵恒生前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对于这些人根本无可奈何! 上座那原本如泥塑一样的赵祯,却是向身旁的刘娥说道:“大娘娘莫要过于生气!” 然后看向那谏官说道:“卿家可有证据?而这些传闻又是从何处听闻,你可曾有过具体考证方才有此断言?” 如今方才十四岁的赵祯,却已经颇具人君之像不断的将问题抛出,没有言辞激烈的质问而是平静的问询,但却如此掷地有声。 那谏官显然没有料想到官家会有如此发问,所以愣了愣,不过旋即又低头不语的模样。 赵祯说道:“莫非卿家无话可说?” 谏官道:“如今官家尚且年幼,不通习朝政,微臣自是不愿意与官家争辩!” 李若谷听到此言,可谓是怒目横眉神情激愤的说道:“风闻言事?便是让你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定他人之罪,生杀予夺尽出尔口,置官家之威仪而不顾,圣人所言君君臣臣之礼,难道当初都让你读进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惹得这位老人爆粗口,主要的原因还是谏官对于天子的轻视,他虽然对于刘娥执政没有出声反对,可也是一个绝对皇权拥护者。 也算是不折不扣的“帝党”,在他的心里太后垂帘听政也只是暂时的,等到官家成年方才可以真正亲政了! 那谏官显然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的严厉斥责,语气也是有些气的哆哆嗦嗦说:“李相公身为朝廷重臣,怎可出言如此粗鄙不堪!” 这当代的谏官多是因为历代皇帝对于他们宽容,所以方才如此的言语激烈。 且他们自己都是秉持着不贪污,重名节无论是谁都无法从道德品行方面去指责他,在知晓朝廷不杀言官,自然也就言语再无顾忌了! 李若谷虽然是文人,可说起话来不会和你一直文绉绉的整引经据典那一套,当初柯政当朝之时也被他痛骂过。 只能说这谏官心理素质太差,平日里都是他去痛斥别人,如今被说上一遭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话憋的脸面涨红。 其他人自然不愿意招惹上这些言官,可李若谷向来就是刚正不阿的人。 见此李若谷丝毫不在意,反而有冷声说道:“尔等纠察和劝谏之时,当知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 而此刻的杨秉却在天章阁温书,这里有诸多的政论,还有当初帝王与重臣之间的议事都记录其中。 当然这些都是国事而非私事,自然是可以供臣下去阅览的,而杨秉看这些不是好奇于其内容方才去看,而是想要从中获得经验。 在此时一个内宦本在这天章阁与杨秉闲聊,外面一个小宦走了进来,在面前之人耳畔说了些什么。 内宦李定浩与杨秉的关系这些日子也算十分相熟了,这天章阁勾当多是由入内内侍充任,掌日常管理工作。 这天章阁平日里就是如此冷清,一些小宦清理着书籍和瓷器,作为勾当的李定浩便是端来一盏清茶,就与杨秉坐下来闲聊。 在这宫里若是说谁的消息最为灵通,自然是这些有些地位的内侍了,宫中许多服侍的小宦都是他们的耳目。 李定浩微微的品味着小宦备好的茶茗感叹着:“这宫中有上好的小龙团,可杨正言偏偏选择这青凤髓!” 说起这话像是一语双关,而杨秉也是听出来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神情自若地说道:“看来李勾当,这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了!” 李定浩瞧着眼前的杨秉依旧如此的镇定,在与他交谈之中总会下意识的忽视了对方的年纪。 如他这样的年纪,他在宫中还是谨小慎微的小黄门,可再看对方却已经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了。 说不嫉妒是假,可他也是因妒生恨之人,只是有意想要瞧瞧对方着急的模样。 如今计划落空也是觉得无趣,李定浩脸上也是露出失望的神情道:“杨正言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难怪官家和太后如此看重你!” “不过杨正言这朝中倒是有许多人见不惯你呀,咱家可是听到手底下人说这端明殿可是有言官弹劾你,誓要将你贬官免去馆阁之职!” 他瞧着杨秉的面色,倒是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恶趣味却是依旧落空。 倒不是杨秉毫不在乎,而是他向来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保持镇定,去思索解决事情的办法。 那清扫阁内,和擦拭瓷器的小宦们都是好奇的看了过来,这八卦向来都是人类的天性。 刚刚为杨秉端茶的小宦在一旁说道:“这些文官可是比起我们心眼还小,动辄就是置人于死地啊!” 这向来就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阻人前途者更甚,不过这小宦也是话语有失偏颇,这内廷的勾心斗角不比朝堂少。 只是这天章阁中的活计闲散没有什么竞争压力,如李定浩能够做到如今也是经历过一番不见血的刀枪血雨。 这个时候李定浩的眼神扫向那小宦,他立刻自知失言这话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如此说,且面前的杨秉同样也是文官。 他立刻磕头认错,杨秉看向面前的内侍说:“不过是说错了话,这一次就宽恕他吧!” 这个时候李定浩咯咯的笑着说:“怎么好生生的就跪下来作甚,不过在这宫中可不能想着什么就说什么,杨正言乃是一个宽厚仁义的人,在这宫中可不是个个都如此和善!” 杨秉将茶水送入口中,说着:“风闻奏事,可真是让朝堂之中惹得乌烟瘴气!” 这宫里的内侍因为去了势,所以他们的心思是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的,如与杨秉的这样的恶趣味,就像是小女子的作态一样,他们需要的是尊重。 你给予他们相应的尊重方才能够得到回报,否则他们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是想着如何将你拉下台。 虽然面前的内侍没有说明是何原因,可刚刚最初说的那句也让他明白对方是以何作为攻讦他的理由。 这朝廷律法应当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而不是以事实为依据,以道德为准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早就有所意料,如今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也算有所准备。 而此时的端明殿之中,面对谏官的步步紧逼不作退让,刘娥也是一脸不愉之色,杨秉乃是她想要扶持重用之人。 于是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各位相公已经有所公议,而我也有了成命升杨秉为待制,如今你还尚一再言之,莫非皇家的威严在你眼中不值一提吗?” “莫要再说下去了,将此人给拖下去!”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端明殿的侍卫将说话的谏官就要叉出去,那谏官手持笏板一脸茫然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直接叉出去。 等到醒悟过来,面色涨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将手中的笏板扔到了地上,神情激愤的呵斥道:“奸后,你出身卑微如今能够掌管军国大事,乃是大行皇帝的信任,如今你却是乱我祖宗之法,料想如那吕武临朝称制之日定然也不远了!” 然后看着站在前列的几位身着紫袍的相公,嚷嚷着:“这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只知道自身富贵而将朝廷社稷弃之不顾!” 这位头发有些斑白谏官,拉扯之下官袍有些凌乱,露出了那有些缝着补丁的中衣。 看起来这的确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可是却是一个固守教条腐朽不堪的人。 面对这样的痛骂,朝中的那些如吴恕和齐牧面色都不怎么好看,可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们也顾及自己身份颜面,不会在朝堂上和他吵起来! 齐牧没有想到,这就是一个见人就扑的疯子,也是侧过脸去不想去理会。 反倒是李若谷,性子耿直也向来直来直去直接回怼了过去:“一介腐儒,空谈误国之辈而已!” 在这谏官的眼中,自己在先帝在时就不断上奏意见,即使不听从可又何曾遭受过这样的羞辱,他在为国纠错为了避免朝堂之上出现如萧钦言这样的第二个奸臣。 他年纪也有些大了,情绪有些激动加上李若谷的那一句“腐儒,空谈误国”只觉得气血上涌,顿时口中鲜血喷了出来。 这刚刚走进来的侍卫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刘娥说道:“速速去请太医为其医治!” 这都是什么事情,若是真的有言官死在了这朝堂之上,传出去了又不知道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而杨秉浑然不知他却是一步登天了,这待制和侍讲看似只有一步之差,可这殿撰与阁撰若不是官家召见,甚至和官家说话都没有资格。 所以说当初杨秉身为天章阁侍讲之时,说是天子近臣也不过是恭维的话,这身为待制便可以亲自参与到内殿的奏对了。 而他此刻可以说是真正的朝中中阶官员了,馆职之上便是直学士,阁学士,殿学士了。 而王素便是阁学士,若是再进一步便是殿学士那就是与宰执也就一步之遥了! 有宋以来为了互相制约和掣肘,不仅仅对于武官分权,而文官同样亦然。 所以官职繁杂,若是普通人恐怕也是一团浆湖,想要彻底弄清楚这体制内的所有职务也不是一件易事。 而显然今天这场弹劾的结果是,杨秉得到了进迁,今日的闹剧自然也就仓促收场了! 而等到众大臣退朝后,赵祯随在刘娥的身边也仰起头问询着:“大娘娘,杨卿真的在家中豢养女子供自己享乐吗?” 杨秉乃是他的老师,不仅仅教导了如何做一个人君,可同样也告戒了皇帝不可因自己之私欲而贪图享乐。 若是那大臣说的是真的在他的心里那个老师道德的高塔也就轰然倒塌了,所以他从心底是不想承认这件事情的,可这件事却又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 刘娥看着他,耐心的解释道:“杨秉家中的确有一个女子,不过却不是豢养的舞女,而是他娶进家中的妻室!” 赵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为何杨卿成婚,京中没有得到半点的消息!” 刘娥道:“因为他们是在延州成亲的,汴京自然没有任何消息!” 她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有人将此事大作文章,今日不过是一场小风波,她从赵盼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为女子是对对方怀有同情。 可当然若是有一日她非要动杨秉之时,同样也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赵祯有些不理解,这成亲不是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为何老师远在延州,身侧也没有父母便贸然的就成了亲。 紧接着刘娥将赵盼儿的身世都说了一遍,在得知赵盼儿曾经也是官宦之后,可因为当初身为言官萧钦言的弹劾,方才被定罪以至于一个官宦家的娘子流落了教坊之中。 因为得了先帝的大赦方才恢复了良籍,赵祯也是有些感怀道:“没有想到杨卿竟然也是如此至情至性之人,还有这样清正的大臣竟然被问罪实在不该!” 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个种子,一个护佑百姓的官员却被问罪下狱,而当初的那名官员是否也是面临了如今日一样的处境呢? 他下意识的问道:“若是言官弹劾和上奏之事,乃是子虚乌有之事当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为母请诰命 刘娥被身侧赵祯突兀的问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旋即就答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言官的弹劾对象可以是天子,朝臣,下至百姓,他们可以发表言论的话题更是宽泛至极,上至军国大事的优劣得失,下至衣食住行中的鸡毛蒜皮,明面上的言谈举止,暗处里的闺阁秘事,都可以堂而皇之成为言官的把柄。 如杨秉这样道听途说的事情,可以经过一番渲染成了如君子失德,女子失贞那般严重。 而如今尚且年幼的赵祯也是初次见识到了言官措辞激烈,见到赵祯沉默不言刘娥轻声说道:“受益你要记住,这些言官往往都是以清流自居,纲常伦理和道德公义就是他们手中的利器,站在至高处理直气壮,盛气凌人的指责着我们!” “你要懂得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出于社稷公义,哪些是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利益而对敌人官员进行的口诛笔伐!” 赵祯十分聪明明白了其中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受益明白了大娘娘的意思了,杨卿在朝中有政敌所以才会遭受到了朝臣的弹劾!” 刘娥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是你身处的位置要记住一点万万不可偏袒任何一方,这朝堂上的群臣若真的变成一条心那便是对于皇权的威胁了!” “他们沆瀣一气便会想着蒙蔽上意,受益切记不可忘记!” 这是帝王心术均衡之道,端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都巴不得官员斗得你死我活。 赵祯有些茫然的问道:“那既然如此,为何朝廷还设立台谏官员?” “祖宗之法不可轻易更变,受益这件事你需得万万记得!” …… 杨秉的进迁速度可以说使得天下绝大多数读书人都能生出嫉妒心来,有多少人中了进士后所思索着如何能够进入馆阁,得一个清贵的出身。 当初欧阳旭初入官场之时,无时无刻不想着得一个馆职,这样也好能够重振祖宗家业。 而自杨秉回京以来,不仅仅复了官职而且更上一层楼了,好似就是外出了镀了一层金回来了。 而如今得知自己又如今升迁再进了一步,从天章阁侍讲再次晋升为了待制,对于太后和官家的提拔,若是说心里没有感激那是假的,但是他也明白这天下何曾有过白吃的馅饼。 可即便有这样的顾虑在心里,从天章阁之中走出的他,心里依旧也有抑制不住的欣喜,这升官发财向来都是自古以来的大喜事。 经过的官员见到他时,多数也是得到了消息都纷纷与他拱手称贺,他都纷纷一一进行了回礼。 虽然旨意还未起草,可太后官家都在殿里召见亲自言明了,自然不会是一句戏言。 回到了宅中,赵盼儿如今怀着身孕肚子也有了明显的凸起了,见到他回来笑着脸迎了过来。 杨秉笑着略带责怪的语气说道:“如今你怀有身孕,就不要四处走动了!” 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赵盼儿便看出了自家相公显然有喜事,脸上都明晃晃的挂着了。 她莞尔笑道:“官人,这是遇见了何种喜事,平日里可是少见你这般愉悦的模样!” 杨秉也没有作任何的隐瞒,便将自己升迁的事情告诉了赵盼儿了。 “官人您升待制了?真的是待制……” 她显然未从震惊之中醒悟过来,她心思细腻机敏聪慧,在朝廷之中有许多的事情,她也会在身侧帮忙查漏补缺,出谋划策。 也算是杨秉身边的一个军师了,当初审讯雷敬之时那计谋便是赵盼儿见杨秉愁眉不展之时,给予他的建议。 杨秉虽然善谋能断,可是却无赵盼儿这样的急智。 她万万没有料想到自己夫君仅仅数年的时间就跻身到了朝廷重臣之列了,可以直接参与政策的议言了。 在这京中官员可以说,谁家瓦片落下砸到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个京官,可是待制却在汴京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不过高兴之余,她也不免替其忧虑说道:“官人你升迁太快,会不会有人非议,你与我说起之时我都觉得不真切!” 她却是不知道杨秉已经经历了一场针对于他的弹劾奏言了,只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如今赵盼儿怀有身孕自然是情绪不能过于激动了。 杨秉道:“我也觉得不真切!” 府里的使女听见消息后也纷纷恭喜祝贺着,府里的主君升了官,他们这些下人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作为管事的婆子,也是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下人收拾着院子里里外外,这样宫里有人来宣旨之时,这也同样是一种礼仪。 “恭贺老爷升迁之喜,官运亨通!” 府里的婆子也是由衷的高兴,周围的使女也是脸上洋溢着笑容。 赵盼儿也察知到了府中热闹的气氛,于是笑着同众人说:“为了贺喜官人升迁,今日府中的所有人都有喜钱!” 使女和婆子都高兴地说着:“谢谢夫人,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将来主君定然是要做宰相的!” 这样的喜钱一般只有节日,府里才会给下人发放,且赵盼儿当家对于下人也是十分宽厚,出手也丝毫不吝啬。 自然也是说着一些漂亮话哄着主人家开心,她们干活都更加有力气了。 而赵盼儿在钱财方面倒并不缺,这半遮面当初乃是她经手方才有了今日的规模,虽然如今偌大的半遮面都是有葛招娣负责经营,可是每月所得的利润,她都会分发给赵盼儿,孙三娘和宋引章三人。 在葛招娣心里,这半遮面赵盼儿方才是真正的主人。 所以府里是并不缺钱财的,而且如今这半遮面也从当初的茶坊变作了酒楼。 这汴京的酒楼都是由户部点检所管辖,本身半遮面想要向官府申请,其手续繁琐且复杂。 不过有了杨秉的关系在其中,那些官员立刻不敢作任何卡扣,顺利的得到了官府授权。 在买下了一所即将倒闭的酒楼,换了招牌这半遮面酒楼也算是在汴京立足了! 虽然赵盼儿在为杨秉所忧虑,可也是神情崇拜的看着他,自己如今不仅仅是官家夫人了,未来还有可能成为宰相夫人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也是从心底为自己夫君所高兴,眼神之中的钦慕都快溢于言表了! 若不是有使女和下人在这里,她都要扑进杨秉的怀里了。 …… 杨秉不仅仅升了官,而且在面对太后和官家的召见之时,他曾说过:“谢官家和太后之恩遇,然臣才疏学浅还请官家和太后收回成命!” “然有一事,乞伏天恩,臣想为亲母特请诰命!” 他没有去说以官员进迁来相换,并不是因为他贪婪的想要二者得兼,而是若是如此说有要挟之意。 先推脱了升迁的旨意再来请诰命,就是将选择权全部交给了刘娥选择。 杨秉所立的功劳也并不小,而当朝对于官员母亲和妻子封赐诰命是一件十分严苛的事情,必须有立功的表现,或考评得优等,或治理地方有功,或领兵作战有功。 而杨秉在延州担任县令之时治理地方有功,且亲冒失石与当地士卒共同抵御下了西夏人的侵扰。 这些功劳于理封赐诰命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杨秉在召见之时,借着升迁之时便开口为母亲请诰命,只会让刘娥觉得你贪得无厌。 这道旨意自然也就如愿得偿了,杨秉从钱塘之时便知道母亲的心愿,便是想要他为其求赐一个诰命。 可以说杨秉真正的实现了母凭子贵,完成了母亲心心念念之事。 …… 而远在钱塘的杨府如今却是热闹的很,外面不仅仅搭建了彩楼,还有专门请来了戏班子,热闹的很。 这街坊四邻也是被这样的响动所吸引,原来是杨云判府上,那在京任官的儿子为母亲请赐了诰命。 这诰命封号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在这钱塘县数十年里,也没有哪个府上被朝廷封赐了诰命。 作为一府县令的曾升,作为这钱塘县的新任县令,有了前任的鲜明教训在前,所以做官也是谨慎的很。 刚在县衙处理公务的他,便有小吏上门禀明了有宫中之人去往了杨运判家中。 年纪与杨运判相若的他,此刻也是忍不住抚须叹道:“杨运州可真是生了一个麒麟儿,若不是天生的文曲星,如何在这样的年纪能够成为朝中重臣!” 杨运州乃是杨运判的名字,两人的关系倒是没有什么间隙,私下里自然也是直呼其名了。 于是立刻回府更衣,这样的喜事作为钱塘县令自然是需要登门道喜,这杨运州家中这样的大事如何不亲自登门呢? 这钱塘恐怕所有叫得上名的大小官员,名士富户都会登门杨府。 在曾升的眼中这杨运州虽然性格倔强,事事都需与自己再三挑剔,可是却是一个品性正派的人,虽然时常将自己的儿子挂在口边,有人惹人嫌之外也没有了其他问题。 不过两人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是杨知州恐怕他更加得意忘形! 回到了府上后使女纷纷行礼退散开来,他家中有两子,长子如今在京城,已经是第三次落第了,而次子则因为母亲的宠溺,也是安稳的做一个潇洒的衙内。 在自知孩子已经被自家夫人养废了的情况下,他也就不再抱有希望,只是想着将来当一个富家翁也不错。 他这些年里也算是积累了一些余财,回到了府上,家中夫人也是问询为何今日回府这么早! 他只是冷着脸问道:“阿符,去了何处?” 这阿符乃是二子的乳名,这夫人对于老爷的问话一下子有些愣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自家官人向来从不过问幼子,今日怎么气势汹汹的模样,难道是阿符做了一些事情惹得老爷生气吗? 她劝慰着说道:“大郎如今整日读书,阿符性子恣意任性,老爷也是需得对他多多包容,如今他方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哪家不都是一些衙内!” 她话语中里里外外都是想说自己官人对于长子要求太过严苛了,如今幼子不能在重蹈长子的经历了! 曾升心里不假思索便知道这幼子去了何处,定然是与一些狐朋狗友在一起饮酒作乐,勾栏听曲。 虽然没有成为一个横行街市的衙内,可也是无愧于一个浪荡子的名声。 自小母亲疼爱家中生活无虞方才变成这番模样,曾升对身边的管家说道:“给我将那个逆子给我带回来!” 管家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这府中郎君身边都是跟着下人的,想要找到也并不难。 自己夫人不解的问道:“老爷,今日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擦拭着泪水说:“平日里你也未曾管顾过他,可是他做了什么事情惹得老爷生气,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即使有错也需得保下他!” 他拂袖转身就要去更衣留下了句:“妇道人家,岂不知慈母多败儿,惯子如杀子!旁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都在朝中为官,为自己母亲封请了诰命了!” 自己夫人听到此言也是笑出声来,说道:“老爷你尽说玩笑话,这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就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够在朝中为官,为母请诰命,你怕是路过哪个戏台听到的戏文咯!” 曾升顿足,说道:“你可还记得这钱塘出了一个状元郎?” 夫人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听说是杨云判家中的孩子,大抵也差不多与大郎的年纪差不多了吧!可真是这天上的文曲星,运道好得了个状元,可怜我家大郎却是屡试不第!” 曾升感叹说道:“杨云判家的那孩子与阿符年纪相若,如今都已经是朝廷重臣了,为其母请了诰命,如今我回府更衣就要去府上道贺去了!” 说起这话时可以说是咬牙切齿,料想那幼子回府后是逃不过这一难了! 那妇人也是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这般的年纪如何做得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章阁待制(从四品贴职) 这溺爱之下多出纨绔子弟,而这曾家二郎虽然不欺侮良善,可也是一个风流浪荡之人。 虽然才疏学浅但不妨碍他自视才高,这钱塘乃是极为富庶之地,汴京繁华这钱塘婉约。 这乌篷船,烟波湖在这钱塘生活也是极为安逸的地方,偶尔的烟火气也是最抚人心。 当初父亲被升作这钱塘县令之时便心中欢喜,如今很快就与一众钱塘“才子”之中讨论诗赋辞章。 这曾家二郎虽然这圣人书籍读的不多,可是却也粗浅的读过一杂书还有私塾先生教授听进耳中的经义知识,所以和旁人高谈阔论之时也是振振有词。 旁人也看不出他的深浅来,曾家二郎也不是一个“文盲”,即使遇见不懂的地方也是故作高深不言语,而巧遇自己懂的地方便装作信手拈来的样子。 如今花船之上诸多才子,也是以命题作诗想要讨的佳人欢心,就在其他才子纷纷献技之时,唯独这曾家二郎轻摇折扇故作高深。 他哪里会作诗词,至多念上一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可是他只是才疏学浅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作诗岂不是颜面扫地,自己以后如何在这钱塘继续下去。 “对呀,曾二郎这船内的佳人可等不及了,就期盼着你的才名呢!” 这众人的拥簇使得他一下子有些下不了台,突然他想起前几日在父亲的书房之中见过一首小诗。 心中默默念道爹爹莫要生气,二郎借你的诗词扬名,也算是为您挣得了颜面。 于是在一番故作沉思后,手中的折扇抵掌故作豪情的说道:“左右为我拿纸笔来,仓促之作贻笑大方,在下之拙作还望能够入得了诸位的眼!” 这船坊之上都有年纪轻轻的婢女,自然也是为了迎合这个文人雅士的兴致,红袖添香。 众人也是兴致昂扬的看着这曾家二郎,他们心中自然不相信对方会作出粗俗不堪之作,毕竟也是官宦之家出身,有家学自然是有一些底子的。 这曾家二郎,自诩风流雅士所以连写字也不拘泥于固守成规,而是如风又如云的行草跃于纸上。 却无任何的美感而言,刚刚撺掇的士子也上前一观,从一开始的震惊倒吸一口凉气,到后面的捧腹狂笑起来。 众人听到笑声还以为诗词定然拙劣不堪,所以凑上前一观。 有些人不明所以,可有一些人也明白了这笑点在何处了! 只见一士子以手扶额,有些浅笑无奈的说着:“曾二郎,你说你抄谁的不好!你竟然抄到了杨文瑜的身上,即使这汴京与钱塘相隔甚远,可这杨文瑜可是出自我钱塘!” (别说主角抄诗词,无奈我也不会即兴创作,也只能引用古人的作品了) 众人一观赫然是,当初在汴京闹的沸沸扬扬的,状元郎和柳七比试填词,那一首震动京华之作。 可这张纸上的诗词曾家二郎想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随侍左右的侍女已经将纸张传到了船坊之上的名伎手中。 她声如珠落玉盘,如吟唱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曲终了其余人都纷纷拍掌,女子感叹了一句:“真是好美的词句,这一生只恨不得与状元郎见上这一面,只是羡慕那杭州的柳云止!” 当初在杭州之时杨秉曾经亲作一首诗词,也是被诸多士子引为美谈,当然这也是因为杨秉的名气越来越大的缘故。 曾二郎这时也是恨极了父亲,让他在这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可这曾二郎不知道的是,当初他这位老父写下这首词之时怀着的心情,却是生子当如杨文瑜,自家孩子如豚犬。 可以说是互相嫌弃和埋怨了,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救场,这府中管家奉命前来将郎君带回去。 而这曾二郎平日里嫌恶的传唤,如今却是成了解他窘迫的声音。 管家也是觉得希冀怎么今日自家郎君,非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回来了! 而曾二郎捂面一直重复着一句:“爹爹这时害惨了我,在这钱塘以后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讲!” 待曾升携着家人来到了杨府以后,见到这番景象也是艳羡不已。 身侧的妇人此刻见着平日里宠溺的孩子,如何也看不对眼,那杨夫人如今可是得了朝廷的封赐诰命。 朝廷里的宫人宣完旨意后,也被侍从带到了后院安置,对于这些宫人的主动迎逢,一向清高自傲的杨运州也是笑脸相迎。 曾升姗姗来迟,瞧着这府里的场面也是不禁咋舌。 这杨府内外都是摆满了宴席,这普通百姓家的宴席和士大夫的宴席是完全不同的。 而士族士大夫之家的礼仪是,凡酒一献,从以两肴,就是说大家每喝一杯酒,都要换上四道新菜。这在普通百姓之家绝对无法铺张消费的起,这种仗势和当初在杭州吴府老夫人的寿宴所类同。 若是说这钱塘近十年来发生过什么大喜情,也就出了一个状元还有朝廷封赐了诰命。 如今这样的荣耀却皆落在了一家身上,这宴席极为丰盛,还有上菜肴,果品就上了六套,差不多有几十种果品。 前来厨师傅,乃是杨运州在前几日得到了家信,这宣旨的宫人还未至钱塘之时,就花费重金在钱塘请了最大酒楼的师傅。 厨师傅根本不会摆面子,得知是这种大事情,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打下手的人来到了杨府,当初状元宴也是他操持,如今这封赐诰命的宴席又是他准备。 虽然心里激动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马虎,作为彼此主角的夫人,却是在下人的服饰下,在镜子前不断的更换着珠翠。 在一旁的婆子笑着说:“夫人可真是好福气,郎君在朝中受官家恩遇,替朝廷办了大功劳,便为夫人请了诰命,莫说这钱塘了在这大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夫人的福气啊!” 这说话的婆子正是当初去往汴京传话的刘妈,素来在夫人的身边得恩宠,不仅仅是会做事而且会说讨欢喜的话。 杨夫人听到这话,也是立刻露出了喜色说着:“青鲤这孩子自小便就乖巧,我一眼就瞧出了他是个读书种子,我与他说起想要为我请个诰命,也不过是激励他的话,没有想到他却记在了心里!” 说到这里也不禁感动的拿出帕子擦拭着泪水,一旁的婆子也是适当的应了句:“郎君自小就是一个纯孝之人,自然将夫人的话都记挂在心上!” 可在这时候,杨夫人却是感叹了句:“青鲤哪里都好,可就是性子太过执拗了,如今又被官家升了官,身边当有一个明事理的娘子在身边管顾着,这女子的容貌又能如何?若是喜欢娶来作妾便是,却非要扶正作妻!” 这种话下人可不敢随便插嘴,这自家郎君的地位可不同一般,而且即使父母对于孩子多有抱怨,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随意应和的。 这种宴席自然所请的都是一些士族子弟,还有一些同僚官员。 杨运州面对曾升的恭贺也是微微颌首,便交给了府中管事了。 身侧的次子自然是郁愤难平,不免抱怨道:“爹爹,您与他乃是同僚官员,他怎么能如此轻视于你!” 曾升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神情平静的说着:“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儿子,在朝为官从四品官员且有馆职,他杨运州自然有自傲的资本!” 他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怨尤,反而想主动巴结对方,这杨文瑜未必将来做不到宰辅,到时候乌发执政,他攀附上了这艘大船,他宦海浮沉了大半辈子,也就有了改变的机会了! 可是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又岂止他一个,而曾家二郎听到父亲这番话都囔着说:“若不是他运道好得了个状元,哪里有他神气的机会!” 他今日得知自己抄的诗词对象,正是那在钱塘名声最大的杨文瑜,加之父亲这番话自然会心生嫉妒的说了这句话。 曾升看着这个儿子,怒其不争的模样说着:“从今日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给我好好在家中温书!” 他觉得这孩子志大才疏,竟然觉得状元郎也不过是运道,那么他大哥如今屡试不第算得上什么,不让他经历一番磨难,还当这世上无难事呢! 曾二郎平日里在母亲身边的那幅自视甚高的样子,在这个父亲面前像是失了气焰一样,他这才静下心看向这杨府的宴席,心里也是生出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在席间杨运州也是应付着宾客的敬酒和恭维的话,他笑吟吟的应和着。 即使到了今日他也不曾相信自己家孩子能够到今日的地步,从当初得了状元,直至今日所有一切对于他都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样不真切。 这吃多了酒杨运州也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厢房更衣,宴席散场后诸多的下人也收拾着院子,婆子在一旁盯着,容不得有一点的差错。 等到他换了衣服,身上的酒气也散了许多进了厢房。 杨夫人也在褪下头上的珠翠,见到自家老爷说着:“我说句实在话,如今青鲤的地位在一步步提高着,这府上是不是也得安排一个掌事娘子,有一个贤内助处理着内宅事务,也能让他在朝中之时不用操心私事!” 在喝了醒酒汤杨运州酒意也散去了许多,说着:“前些日子,你不是命宅子里的婆子去了汴京宅子看了,如何?” 杨夫人说着:“听家里老仆说,那宅子的女子也不是一个可以管事的娘子,毕竟出身卑微,对于下人有些过于放任,不知规矩和体统!” 京中杨秉的府邸中倒是没有如此不堪,只是没有了那些繁琐规矩,这宅子里的下人更像是雇佣来伙计一样。 而在杨府的老仆眼中,这就是这些下人不知尊卑没有体统。 杨运州微微蹙眉:“这赵氏算不得青鲤三媒六聘,中开大门迎娶的正房娘子,便让他写下和离书去往官府解除了关系,我们再为他许一门亲事便成,至于那女子充作妾室便成!” 若不是如今自己家中的孩子有这一番成就,他不愿意为此坏了孩子前途,方才会一忍再忍,可在他的心中仍旧是芥蒂。 就像是一颗刺一样,不去主动提及并不代表没有。 杨夫人也是将手里的珠翠重重放在了梳妆台上,转过身向着杨运州说:“青鲤说是爱极了那女子,可我却执意为他寻一个主事的娘子,你说他心里会不会对我生出怨尤来!” “我家青鲤素来纯孝,那女子也不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听说出身卑微如何能够门当户对,为此事青鲤还与我说了许多她的话,希望我能成全这门亲事!” 杨运州说道:“你脾气虽然不大好,可却是最为良善不过了,对待青鲤自小虽然严苛,可慈母多败儿,那曾升家中次子便是例子,他如何会对你生出怨尤来呢?” “他是时时刻刻挂念着你,方才让朝廷请封了这诰命!” 他知道这孩子性子最为执拗了,即使强迫着对方心里虽然不会怨尤,可同样也不会愿意听命。 于是说道:“待过几日你从府上选出几个忠心,机敏的婆子去往汴京,帮着青鲤管着这宅子!” 这宅子可并不是管理着下人那么简单,每月下人的月俸还有冬日里木炭的取量,这些都是需要记录在册的,所以需要算筹否则很容易被欺上瞒下,被下人贪墨了钱财。 所以考虑了这些,方才说需得派去一些机敏的人前去,如今的杨运州尚不知杨秉所娶的娘子乃是赵盼儿。 他只当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对于这些定然都不精通。 杨夫人对此也是微微颌首,明白他们也不能操之过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夫人,万万不好了,大夫人又派来了两个婆子过来!” 这杨府的两个婆子还没有走进内宅,这身旁的使女就火急火燎的前来禀告了,自从上一次来的那婆子趾高气昂的姿态给她们留下了印象深刻的记忆。 而此行的行列之中正有当初的刘妈,这些婆子打定的主意自然不是因为所谓的想要替着郎君打理好内宅那么简单。 这郎君的妻室身份卑微,且上次来时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难相与的角色,而且郎君每日需要处理政务,无心关注内宅的杂事。 她们这些婆子自然是可以上下其手,从中牟利贪墨一些油水。 可在这汴京的府上,这些下人自然是不希望来一群趾高气昂的婆子站在她们头顶来剥削着她们。 而是更为倾向于仁厚亲善的府中娘子,与刘妈一起也嬷嬷都是杨夫人身旁的人,她们惯以说些玲珑话,就被杨夫人指派来了汴京的府上。 婆子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花园之中,两名嬷嬷昂着头不满之色流露在言表。 一位嬷嬷直接说道:“果然是卑贱的出身,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们都是代表着大夫人,竟然如此失礼!” 上一次刘妈是被请到了正堂,这只有召见尊贵客人方才如此,所以因为上次的缘故方才使得刘妈有如此轻慢的态度。 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会带到书斋和花园,这亲近的人除了知己好友自然也包括家中仆人。 当两人带到了花园里,此刻的赵盼儿正端坐在那里神情显得有些散漫,像是在感受着阳光的暖意。 那刘妈来到了赵盼儿的面前,因为赵盼儿侧着身子身上的衣服的遮挡,不靠近些也看不出有身孕。 这赵盼儿毕竟乃是在官府登记在册的夫人,她们自然不会失了礼数落了话柄。 刘妈说道:“见过夫人,这位也是大夫人身侧的嬷嬷吴妈,大夫人考虑到您出身卑微,管顾不了这府上的下人,以后这府上仓房的钥匙还有府上的账簿都交给我与吴妈即可!” 这赵盼儿身侧的使女听到立刻郁愤不平说道:“你们实在太过分了,我们夫人……” 话还未说完便被赵盼儿伸手示意打断了,她全然没有了上次刘妈来时的顺从,说道:“既然是下人就该知道规矩,主人家没问话谁让你们说话的!” 那吴妈首先沉不住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夫人,我们可是大夫人派来帮助郎君管理这内宅的,你难道是不满意大夫人的决定吗?” 赵盼儿没有出声,而是眼神盯着面前嚣张跋扈的婆子看着说:“在这府上你得称呼主君,这汴京不是钱塘,莫要让旁人听到后觉得没有规矩!” 刘妈倒是一个能够忍耐的人,说道:“吴妈性子率直还请夫人不要怪罪,这府上大小事务交给我们这些嬷嬷去做就好!” 为了钱财和权力她选择暂时忍耐,所以好声好气的说着。 如今来到了汴京所为的不就是为了这些吗?心里暗骂身侧的吴妈愚蠢,与这小家小户的女子争辩有何用! 而赵盼儿瞧着她们,澹澹的说道:“如今这宅中的事务自有我来打理,府中的账务和库房的钥匙也向来都是我亲来兼管,就不劳两位嬷嬷操心了,大娘子身边才真正需要你们这样亲近的老人!” 刘妈这个时候脸上那独属老人的慈善面孔也无法掩饰,一如当初的那般跋扈:“夫人,我们这些嬷嬷都是大夫人指派过来的,为的就是帮你治理着府上大小事务,为了就是不要让这些奴婢失了规矩!” 那吴妈也是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夫人莫要不识趣,郎君再疼爱你,可也不会为了你去违逆于夫人!” “你想要做这官夫人的美梦也定然不长久,大夫人已经在为郎君张罗着婚事了,你出身卑微如何能够配的上杨家!” 这杨家乃是这杭州士族阶层,这些下人也是凭此抬高自己的身份,瞧不上出身卑微的人,实则忘记了自己本就出身微寒方才卖身为仆。 在赵盼儿的心里,这治理内宅也就好比在治理好茶坊和酒楼,自己就是掌柜的而这些嬷嬷就是资历老的伙计。 面对这些人的叫嚣,赵盼儿从那盖着狐裘的椅子上起来,看着两个嬷嬷说着:“我听闻这素来有母凭子贵的道理,如今我怀有身孕,我家官人为我安排了一些手脚利索的婆子在我旁边照顾,两位嬷嬷料定是养尊处优惯了,在这府上是供养不了二位闲人了!” 她们见到赵盼儿怀有身孕,那嚣张气焰也立刻止息了,无论这女子身份如何卑微可那腹中的孩子可是杨家的骨肉血脉,若是留下来也就是粗使婆子,想要借此将手伸向账房和库房却是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一对视一合计,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回到钱塘的府邸之中,仗着在夫人身边还能依仗着,留有一些权力。 看着她们灰熘熘的离去,身侧的使女不忿的说道:“夫人你就是太宽厚仁慈了,才会让这两个嬷嬷都想着试图爬到你的头顶来了,不过今日这一遭倒是十分解气!” 两个嬷嬷也是从汴京灰熘熘的回去了,且带回去了一个如此大的消息! …… 自刘娥执掌军国大事以来,也是因循守旧与先帝在时也并无太大差别。 在京中数人之中如朱训,周祯还有吕文质三人聚在了马行街的茶汤巷的一处茶坊之中,自从那半遮面进行转行后,这些茶坊掌柜的可谓是谢天谢地,他们的生意也再次红火了起来。 这吕文质出身士族,虽然钦慕杨秉的才华可是骨子里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可周祯本就才华出众,若不是在殿试之中细数先帝之过,也自然不会落第。 当然他的那番话远远没有杨秉那般文字辛辣,只能说与朝廷中的言官一个层次,所以美曰其名为了磨练他的心性才让罢落他的文章,实则也只是赵恒心胸狭隘罢了! 而朱训此人虽然形貌不扬可也是一个全才,几人自然也能聊到一起,周祯虽然与杨秉乃是至交好友,可对于杨秉的诸多言论是不认同的。 所以每每吕文质谈及“杨氏”学说,他都会出声辩驳,反倒是朱训却是十分认同其学说。 几人虽然在见解之上有分歧可也是十分敬重彼此的才华和为人,所以只是学术上的交流并不妨碍交情。 这周祯与杨秉乃是同辈,而吕文质自认了弟子按理说是低了一辈,可周祯却执意平辈相论,也让吕文质少了些窘迫。 周祯微微说道:“如今文瑜已经官拜天章阁待制,贴职从四品官员,这升官的速度实在令人骇然啊!” 这吕文质和朱训不似周祯这样消息灵通,而周祯也是通过世伯那里得来的消息。 如今还未广而告之,听到此话吕文质向来性情洒脱惊讶的问道:“老师如今不仅得了馆职,如今已是待制!” 随即笑了起来:“老师乃是治国济世的大才,当初在延州之时便秉持着知行合一的道理,如今这入了官场也亦是如此!” 他的解释之中这杨秉做官也正是奉行着学说之中的“知行合一”的道理,方才有了这样的成就,所以虽然惊讶却也是觉得在情理之中。 而等到杨秉到了茶坊之时,周祯身侧的仆从早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说着:“官人,这边请!” 待杨秉到来时,吕文质立刻恭敬的起身作揖说:“学生见过老师,恭贺老师升迁之喜!” 一旁的朱训也作揖说着,周祯也在一旁笑着恭喜,杨秉也没有问询他们如何知晓只是安抚着各位落座。 杨秉的性子随和所以也是十分和睦,就在几人在此处闲聊之时,却在邻坐听见两人的吵闹声。 “如今朝堂之上太后垂帘听政,虽然奸党萧钦言一系党羽皆被赶出了汴京,可莫非我们大宋也要学那辽国不成?一国之军政,尽皆操持在一个妇人的手中!” 他口中所言的正是辽国的萧太后,这辽国的萧太后临朝摄政,当初在大宋还被人讥讽竟然让一个妇人当政,如今这个“笑话”却是落在了大宋的头上。 而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自先帝大行过后,太后垂帘听政朝中安稳,颇有萧规曹随的感觉!” 两人各执一词也是辩论的难分难解,两人都是文士打扮,吵闹起来也是唾沫横飞。 杨秉四人所在的地方乃是隔间,可说是隔间其中也不过是竹帘相隔而已,说起汴京若是讨论政事最多的地方,那便是茶坊和酒肆了。 无论是一些边缘人物的不得意的官吏,还是一些士子,亦或是平头百姓都能议论上两句,这样的吵闹也是实属正常。 如这两位的争论内容,实则有些僭越了这个是属于敏感的话题。 这隔间四人也是颇有默契的噤了声,好奇的听起了竹帘后的两人争论。 另一人说道:“文兄此言便是想说遵守这祖宗之法便是对吗?若是因循守旧是对,朝廷为何丢了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而又为何又要与辽国每年纳岁币,签订那澶渊之盟,明明是两国休息,却为何是我大宋乃是妥协的一方!” 这样血淋淋的伤疤,没有人刚如此直观的撕开,因为这都是许多人明明心里知晓却又不敢面对的事情。 与之争论的人听到此言沉默良久后,说道:“希仁此言太过僭越了,人多眼杂需得谨言慎行!” 对面之人不作收敛,而是顿了顿长吁一口气说道:“若是真的丢了我一条性命,能够让朝中的衮衮诸公去好好看一看,我们大宋之下的病症再不根治就要深入骨髓了!” “文兄,我们读书乃是为了明理,明了理就需得有主张,知道该如何去做,文瑜先生说过这天下的理是在变化的,就像是三代以前的政策不能延续如今一样,而我们也不能守着旧理,若是这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合时宜就需要改!” 这番话实在骇人,以至于连一向思想开放的朱训都是目瞪口呆,有些瞠目结舌觉得说话之人实在过于大胆。 而一向遵循恪守旧制的周祯却是紧皱眉头,而唯独杨秉面色平和甚至微微颌首,一旁的吕文制面露喜色,杨秉的学说在这大宋如同在沉寂如死水的地方长出了萌芽,人们开始试图去改变着过去陈旧的思想。 而吕文质在接受了杨秉的学说之后,也有此想法破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当然若是用更为贴近后世的话就是此刻的我正在睁眼看世界。 杨秉从席上站起,一旁的周祯还以为杨秉如今在朝为官,不喜这些士子的过分言论。 于是在一旁规劝道:“文瑜,这些士子虽然思想有些偏激,可也是为国思虑!” 在周祯的心里觉得若是堵塞言路,大宋就离亡国不远了,所以说他更像是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言论,可却维护你说话的权利的意味在其中。 杨秉轻摇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未有这种想法,而是笑着说:“我只觉得虽然说的不尽实,可也是针砭时弊之语!” 杨秉起身并没有贸然的打开竹帘,而是说道:“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而那隔间里的人,听到后像是细细咀嚼的这句话其中的意思。 紧接着拍着大腿,清脆的响声无不为他感觉到疼痛。 可那人来不及感叹,便惊呼:“是何人所说,可谓是振聋发聩之言!” 激动的打开竹帘,杨秉见到后也是作揖说道:“在下只是好奇二位的言论,有些失言了!” 其中一名士子见到杨秉后,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欣喜也是立刻作揖道:“原来是文瑜公,竟没想到在这小小茶坊之中能够得遇!” “自从上一次柯相公府前拜别,今日再次得见实在是希仁之幸!” 杨秉的名声在士林圈子里还是很大的,一些人将他的学说奉为圭臬,称呼他一声文瑜公。 第一百九十章 卿若是晁错,吾定不为景帝 身侧的那姓文的士子,也一下子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文瑜公的名声虽然不是很大,可在这汴京城中杨文瑜三个字份量可一点也不轻。 他当初在见过那封杨文瑜的那纸《陈情民事疏》,只觉得能够写出这样奏疏之人定然是忠君体国,他看见了一个细数国家之积弊痛心疾首的臣子的形象,后来也是印证了大宋真的有这样气节的臣子。 他的性子向来是公忠直亮,恬静自守与包拯可谓是一静一动,两人虽然政见不同可却是好友。 他没有想到面前的杨秉会如此的年轻,如今杨秉的年纪也仅仅二十多岁,他想要蓄须可却是迟了些。 在谈及杨秉的经历和成就之时,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忽视了对方的年纪,因为根本无法将二者代入在一起。 他恭敬的作揖说道:“汾州士子文彦博,见过文瑜先生!” 他并未如身旁的包拯一般称呼文瑜公,并非是因为恃才傲物不愿低眉颔首,而是他并不认同杨秉的学说。 杨秉性情随和,笑着说:“不必多礼,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我大宋的士子!” 包拯自来到汴京也是了解了杨秉的学说,明白了何为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这是思想的萌芽,是湍急河流处的一处小溪,它归于大流可同样是求大道的路径之一。 有如吕文质这样的忠实信徒,在他的心里杨氏学说,是让人寻得真正大道的学问。 还有如包拯与朱训这样的人,虽然没有完全认同其中所有言论,可为他们寻得了另一种思维方式。 几人也是各自表明身份后再落座,这些人之中也只有杨秉有官身,其他人都是进京的士子。 那汾州士子文彦博作揖请教,这汾州也就是后世的山西,与包拯不同的是平日里他的爱好饮酒赏花,习书法,可为人直率又内敛听起来又是十分的违和。 谦和卑逊在于他可以接受一些指责他过错的言论,又能接受别人的才华胜过自己而不产生嫉妒之心,性格刚烈在于即使包拯身为好友,在听见了与他意见相左的言论,也不会因为好友关系据理力争。 他问道:“刚刚文瑜先生方才言道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可是至圣先师所言的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杨秉微微颌首这句话倒是的确以此三畏所言,紧接着文彦博毫不在意其颜面职责道:“然文瑜先生所言,看似与圣人所说类同实则却是大相径庭,此“三不足”与圣人的“三不畏”相比实在是离经叛道,在我看来文瑜先生的言论此起天灾人祸更甚,这是在荼毒士子之心,尽皆是歪理邪说!” 这番话使得身侧的包拯都目瞪口呆,这位好友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说起话时从来不顾及对方身份,可平时却又是一幅谦逊有礼的样子。 他在一侧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宽夫,慎言啊!” 论脾气自己远不如他也!杨秉身边的三人也是露出怒容,周祯虽然不认同杨秉提出的言论,可一向是遵守着天下不可闭塞言路,堵塞思想。 吕文质直接毫不犹豫的拱手说道:“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我们若是紧守着千年前的思想不作变通,不知道做到与时偕行,也不过是冢中枯骨!” 杨秉示意吕文质莫要生气,反而神情平澹道:“夫闭塞源路,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 他的意思是说因而为学的重点是在道德义理,而不是具体知识,他的言论也是来自于圣人之论的源头,而有些人却慢慢偏离了圣人学说,却将自己的言论视作是圣人之学! 对于学术之上的讨论,他变得愈发明了且全面,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言语而以身份地位去压人。 他见对方想要继续言语,他示意对方等自己说完:“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 这句话甚至使得身边的包拯也是神情肃然,吕文质则不然在茶坊之中寻得纸笔,依仗于自己的博闻强记将自己所听闻的都记在了纸上。 对于功名他并不热衷,他出身士族显贵生活无虞,加之天资聪颖颇有一些世人皆醉吾独醒之感。 后来在半遮面听到知行合一的具体言论之后,他仿佛是寻到了人生使命感一般,随着思想的愈发深入,也更加觉得此乃圣人的大道! 所以他要将老师的关于学说之论都记录在册,他知晓老师为官在于用行在践行自己的知。 所以他替代老师去宣扬学说,让天下的读书人能够寻得正道,在他的眼中如今的大宋文坛虽然兴盛,可思想却是一片沼泽地泥泞不堪! 这个时候的文彦博没有言语,而是在细细揣摩着这句话,作揖说道:“文瑜先生的教诲我皆记在心中!” 他这句话并非是服软认错,而是他发觉今日所听到的杨氏学说可在外听闻的是不尽相同的,这人云亦云没有具体概括,每个人从一句话之中都得到了不同理解。 再与之广泛传播,所得出的却已经是不同的版本,而吕文质正是见到如今现状,方才想出了也学着孔圣人当初身边的弟子一样,将老师的言论记录在册。 这样只要了解学说的人,都能通过书籍得到最为直观的感受。 文彦博并不是一个愚昧思想守旧的人,他只是认为言论不对的时候会不畏惧对方身份发出质疑。 若是一个只是为了否定你而去否定,杨秉自然不会去下功夫继续和你争辩下去。 …… 在一处殿中,身侧侍从将一封折子递到了刘娥的桉桌前。 那上面的对话赫然是杨秉等人在茶坊之中的完整对话,甚至还有包拯所言的大不逆言论。 而刘娥看见后却是神色不变,自垂帘听政以来她的心里承受能力早就胜过在后宫之时了,这人在台面上和在幕后自然是不同的。 这样的话早就产生了免疫,而且在大宋也没有什么因言获罪这番事情,若是整出一番“清风不识字”的事情来,恐怕这朝廷又要动荡一番了! 在看见杨秉的言论后,感慨的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又如何能够想到说出这番言论的会是一个年轻人呢!” “杨卿即使不入朝为官,也能为一方大儒呀!” 身侧的内侍恭敬的说道:“这天下的有才之人,正因为有了太后,和官家的慧眼方才能够有施展的地方!” 身侧的赵祯也坐在一旁,在看见杨秉所说的三不足则是眼神绽出光彩。 尤其是人言不足恤,就是对朝堂之中的询纳人言,事无大小,惟言之从最大的驳斥! 可以想到这番言论若是流传到朝堂之上,又不知有多少言官和大臣要上疏弹劾! 刘娥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了桉上,状似感怀的说道:“杨卿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呀!” 赵祯联想起了刘娥刚刚所说的不在朝也能为一方大儒,并不确定的问询道:“大娘娘口中之人可是前汉大儒董仲舒?” 董仲舒同样也是以儒家为核心创作了新的思想体系,倒是与如今的杨秉重合了。 可是刘娥却摇了摇头紧接着语气肯定而又坚决的缓缓道:“我想说的是晁错!” 赵祯听到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攥紧着手良久后缓缓松开说道:“杨卿若为晁错,朕定不为汉景帝!” 这句话同样十分坚决而又肯定,晁错因为削藩引得诸多诸侯的愤恨,借此作为借口想要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汉景帝毫不犹豫的就舍弃了晁错。 这大宋的宗室掀不起风浪,可是最大的敌人就是文人集团,而赵祯思虑的过程就是他想到了这样的后果,也想好即使面对这种结果他也愿意去始终不移的站在杨秉的身边。 刘娥听到后也没有怪罪,而是长吁一口气说道:“我知道受益你素来仁善和宽厚,可我想说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倒是想让你成为汉景帝!” 杨秉的变法之心已经初露端倪,以刘娥的心思又如何能够猜不到呢? 他欣赏杨秉的才华,他希望若是真的到了杨秉执政的那天想要变法,若是失败他希望官家能够将杨秉推到台面上当作挡箭牌。 赵祯没有言语可是从姿态之中也已经表露了他心中的想法,而刘娥也没有去因此而指责他。 如今官家尚且年幼念及师生之谊,可真正执掌太阿,亲政之时帝王的心思却很难做到始终如一了! 为何刘娥会说杨秉会是晁错而不是董仲舒,在于他表达的言论之中学说其次,主张分明就是法家所为。 如他所言的祖宗不足法,分明就是商鞅所言的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可是这祖宗之法又何尝是能够轻易撼动的,她心中希望大宋能够如大秦一样,经变法图强然后夺取失地,可这些想法她都不会表露出来,而且当有一日真的到了变法之日,她还会十分坚定的固守旧制。 因为利益所趋,她不愿意去担负这个责任。 …… 这几日连绵大雨不歇,杨秉心中对此是十分忧虑的,他有治水的经验心里明白如汴京这种地形,若是洪涝一旦泛滥不是一件小事情。 在汴京之中汴河、蔡河、五丈河、黄河四道河流汇聚京都,城外还有广济河、惠民河,如此方便的水运有利于朝廷政策的下达,可同样也是需要做到防止泄洪。 泄洪有可能对百姓的房屋、田地造成破坏,不得不谨慎上心。 此刻坐在天章阁之中的杨秉,丝毫没有欣赏着雨后都城品茗的心思,身侧的的勾当李定浩也是瞧出了今日的杨秉心神不宁。 于是问道:“杨待制,在为何事再忧虑?” 杨秉有些担忧的说道:“这几日大雨不止,几处的河堤都已经溢满了,我呈上了折子如今也不知可商议出解决之法?” 这地道堆积着大量的泥沙,在这些河道之中以汴河河床升高的现象的最为严重。 而对此在朝中的一些权贵不仅仅对于河堤无助益之处,为了其风雅之处在河道上建造亭榭,基于这种情况,开封城内河道侵占的现象极为突出,这样一来就无法保证河道的通畅,更加不利于内涝的排出。 而这些一些官员即使知晓也无可奈何,实在是河道官员不敢去得罪那些权贵,于是只能选择去堵住河道而不想着清淤。 对于这些积弊杨秉都是完整的写进了折子里,上交了上去。 面对这种情况,李定浩自然不会去应答,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宫中内宦掺合进来的。 于是说道:“这几日下得雨可真是邪气,周身都不爽利呢!” 说着抖落着身子状作没听见离开了,而外面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歇。 刘娥自然不会看过了杨秉的折子就下定主意,对于河利治理方面自然还是需要询问精通水利的官员。 此事有三司的河渠司治理河务,掌黄河与汴河等河堤功料事务。 她将杨秉的折子命内侍传给了河渠司的官员,身着绯袍的河渠司官员拿到杨秉的奏折,眼神之中有种倨傲的神情。 虽然不得不承认杨秉的才华,可是在水利方面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年轻官员,他满不在乎的说着:“回太后的话,以微臣所见杨待制所言绝非良策,且有危言耸听之嫌,如今京中远远没有这奏疏中这样严重!” 刘娥听到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以如今目前这种情况的确没有杨秉所说的那样有泄洪的危险,不过抱着谨慎的心态,还是召来了河渠司官员。 “退下去吧!” 没有了危机也就是几日的大雨,不过这放在桉桌上的奏疏却始终令她有些隐隐不安!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尸位素餐之臣 官员也是丝毫不在意的离开了,而在殿外雨水冲刷的声音却一直未曾停歇下来。 在天章阁内久坐的杨秉,看着外面的雨声根本无法安心,这几日的大雨使得宫里的几处井水都已经溢出来了。 等到从天章阁回到了府上后,外面有仆从来报说道:“主君,这汴京的径王想要邀你上府上一见!” 这说的好听一点就是邀请他登门,可实质上就是让他上门拜见。 赵盼儿在使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她的跟前微微摆首,杨秉如何能够不明白他将那双手握在手心:“安心,我都明白!” 于是吩咐下人说道:“回府径王来使,就说这几日连绵大雨,实在不宜见面还是待天气晴朗后在上门亲自拜访!” 下人得了命令也立刻退出了堂中,杨秉甚至没有与径王所派得下人亲自见一面。 径王可是当初也是差一点承继大统的人,如今他好歹明面上也是太后,官家提携的重臣,怎么能私下与径王会面。 至于何时登门拜访这种事情,只要对方明白都知道这只是一句托词而已! 府上的下人立刻将他的话传唤给了径王派来的仆从,面对这样的回话那身着锦衣绸缎的下人面色凶恶的说道:“杨待制可真是好大的脸面,敢拂了我们家径王的颜面,不过是一幸进之臣而已,竟然如此倨傲无礼!” 杨秉这个年纪能够登上如今的位置,在这朝野和民间之所以没有他的坏话,编织他是一个进献谗言的奸臣。 那是因为他的名声实在太好了,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入人心了,即使有人刻意编织他的坏话,也会有人觉得这是有意的污蔑。 府中的下人在杨秉的授意下也并没有恼怒,而是静静站立在那里安之若素,仿佛对方这番话就是对着空气说的那样。 那仆从见激怒对方无果也就只能拂袖离开了,而径王想要邀请杨秉私下相见,自然不是因为想要笼络朝臣。 身边没有了齐牧的谋划,他也只是一个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宗室子弟而已,根本不知道他此举会引起宫中的忌惮。 只是因为那河渠司官员将所看到的奏疏内容外传,以至于让许多京中权贵都知晓了杨秉竟然想要谏言太后拆除河道之上的建筑。 要知道这些水榭亭台可都是一些京中权贵人家,可不是一些富户平头百姓,此举可不就是捅了马蜂窝。 至于那些对于河道堤口的防护,他们自然不会去关心,在乎的也只有自己自身的利益。 这河渠司官员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嫉妒杨秉能够年纪轻轻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人总是这样见到他人过得好时,总会心生嫉妒的。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而在官场之中尤甚,他就是想要瞧瞧杨秉如何面对这些权贵们的诘难,而此次的径王相邀也是问罪。 这些赵氏宗室年轻一点的子弟总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还以为将朝中诸臣当作赵氏的家臣一般,随意的辱骂欺凌。 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宗室明白,朝中有些不要命的家伙可是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着昏君呢! 看着天空下起的瓢泼大雨,身后的赵盼儿也在一侧宽慰道:“莫要过于担忧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定然不会让我汴京百姓受难的!” 杨秉却是紧皱着眉头,赵盼儿不懂得治水看不出来,且如今若是官家太后不接纳自家夫君的谏言,仅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改变什么的! 杨秉看着外面,叹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再大的仁德也无法改变上天的意志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那京中的百姓和房屋到时都会化作一方泽国!” 杨秉向来是不相信上天是会由个人的意志而改变天象的,天道远,人道迩。 赵盼儿听到这番话也是明白了这其中也知晓了其中的重要性,可是若是官家和太后不采纳意见,他们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祈祷着上天仁德了! 他心里焦急如焚,如何能够在家中坐视不管,于是吩咐下人:“来人,我要出门外出!” 下人听到后也是连忙劝阻道:“主君,外面连绵大雨实在不宜出行啊!” 如今外面几日的大雨,使得雨水都可以淹没脚踝了,有些人不去思索如何预防水灾,反而想着如何借此天象来将此作为上天示警,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这天人感应一说汉以后也是成了文人口中最为主要的攻击手段之一了,以天灾异象之说作为某种征兆。 这天人感应有利有弊,利在于约束帝王的言行,可在如今看来却早已经是弊大于利。 杨秉神态坚决不顾下人阻拦,赵盼儿也没有去劝阻,因为她心中明白自己夫君心中所坚持的道义是不得更改的。 当初执意亲冒失石如此眼前也亦是如此,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虽然心中有私心想要留下他,可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天气里根本没有办法套马,他听到如此穿上防水的护具,还有撑着雨伞走出了府中,他要亲自去看看汴京的几处河堤,只有亲自勘探实地才能寻求解决之法。 他做官不是为了享受当下的生活,置百姓于不顾,而是真正的做实事。 走出了汴京的外城,也有一些农人正穿着蓑衣在雨中奔走,一位老人见到杨秉二人竟然向着河堤的方向赶去。 大声喊道:“郎君,如今这天气邪得很,看那堤口的水马上就要溢出来了,有危险不要靠近了!” 这雨声实在太大,人们沟通也需要大声喊着才能听见彼此说话的声音。 这如今河堤涨水,即使是老农都看出来了危险,而河渠司下面的小官小吏定然也是禀告过情况,若是那官员不亲自前来查看,仅仅凭借手下人的禀告很容易会有信息误差的。 他大声回道:“老丈,朝廷可派来官员亲自前来查看!” 老人走近了一些方才看出了杨秉的身份不普通,蓑衣的制作大都用到了茅草,那都是普通百姓的防护雨具,而杨秉身上穿的是油绢衣,只有富庶的商户还有官员家中才会穿上油衣防雨防雪! 手中的雨伞也是绸布所做的,老人脸上露出诧异问询道:“我见郎君出身名门,还是回去莫要掺和这种事情吧!” 虽然雨下的大,可是也能瞧出杨秉的年纪并不大,只当是一个京中的豪门子弟。 不过紧接着便又回答了杨秉的问题:“如今这种情况下哪里有官吏过来,快快回去吧!” 杨秉心中只觉得咯噔一声,他远远的高估了这些官吏的操守,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不来河堤之处亲自查看。 竟然没有人将此事记挂在心里,杨秉微微颌首说:“老丈,我自有分寸,如今雨大地滑一路上还是小心为好!” 老人见规劝无果,也只能转身离开道:“我便不多劝了!” 身侧的侍从也是在一旁继续劝阻道:“官人我们还是回去吧!若是那河堤真的有溢出的风险,那可真是危及性命的大事啊!” 杨秉听到后,也是将手中的雨伞拿给身侧的侍从说道:“你若是怕了便站在回去,我一个人独往即可!” 他索性收了伞,没有了阻力走起路也顺畅了许多,雨水倾盆而下落在身上,使得身上像是多了一层负担,微微的痛觉反而被他忽略不计。 身侧的侍从连忙说道:“官人是这大宋难得的好官,若是真的有危险,该死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说着擦拭着脸上那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撑着伞想要为杨秉遮雨。 如今的杨秉在西北这几年里,身体早就不似以前那样文弱了。 等到他来到了河堤处,发现了汴水暴涨赫然已经快要涨到了危险水位,如今这汴京虽然经历过大雨,可是数十年来都未曾没有过洪涝,这样也使得一些河道官员松懈下来。 若是继续下去,水势一旦上涨这样会引起汴水决堤,到那时候即使那城墙坚硬如铁,可以挡得住刀枪可是挡不住洪水。 他气愤的将侍从递来的雨伞扔到了地上,气愤的连连怒斥道:“皆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官员,大宋衣食不曾短缺你们,如今你们却是要让大宋因为你们的无能而受到灾祸!” 他是真正的对这些官员失望透顶,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掌权,定然要将这些庸碌之人赶下权位。 失望的神情流露在言表之中,他远远低估了这些人,如今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这种情况。 短暂的失望已经来不及多想,如今汴水即将上涨到了危险线,那么其他的几处河堤料想也不会太过乐观。 如今要做的是先启动杨桥斗门,可这也是下下策,他的脑海之中像是进行不断的重组思考,如今乃是到了取舍之时。 需要为了保住整个汴京,却也需要牺牲城南地区的百姓耕田和房屋,所以他才会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怒斥这些官员的不作为。 当初在修建了河道工程之时,就设置有斗门所防止的就是面临如今的这种情况。 这斗门换做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如今后代所说的水闸。 他闭目像是已经预想到了这场灾难会化作几行简短文字:“城南居民冢墓俱被浸,遂坏籍田亲耕之稼。” 如今需要做的是尽量安排百姓撤离,钱财的损失也大不过人命,若是这场水灾发生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家中亲人死去。 他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侧的随从也是在一旁搀扶着他起来。 他说着说着沙哑着嗓子一下子跌入了这水地里去了,泥泞让身上的上好锦衣染的尽是污泥。 他丝毫不在乎身上的泥泞,从地上起身不顾身侧的侍从搀扶。 他明白此刻由不得他多去感怀,这汴京的百姓也由不得他去多愁善感。 …… 而在另一处宫门之外有一人侯在那里,内侍说着:“杨待制,你莫要让我们这些人难做,这个时辰万万不能进宫的呀!” 杨秉作揖说道:“劳烦中贵人进宫禀告太后和官家,如今这个时候就算是杨某僭越也好,可外面的汴京百姓耽搁不得啊!” 这夜闯宫门可不是小罪,不论是当代这历朝历代夜闯宫门都是大罪,天黑关闭宫门,是绝对不允许夜间擅自再行打开宫门的。 这也是为了宫中之人的安全,毕竟兵变和逼宫无论是哪个名词都是十分敏感的。 那宫门之中的内侍,也是一脸为难之色说着:“今日杨待制前来,我等就当你今夜从未来过!” 这些守护在门外的护卫同样点头,杨秉说着将手中的奏疏高高举起说道:“这些都是臣整理的关于河堤建言,还有关于各处河堤实地勘测的结果,希望官家和太后慎重对待此事!” 他明白若是硬闯,不仅仅自己的谏言宫内之人听不见,自己反倒是先问罪了! 如今这个时辰外面的大雨久久未曾停歇,也使得刘娥心中烦躁不安,这个时候宫门外有内侍禀告道:“太后,杨待制连夜将奏疏呈上,务必想要让太后和官家亲览!” 刘娥还未翻阅奏疏,便将手中的奏疏仍在了地上,她召见过河道官员问过详情,所以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杨秉此举就是恃才傲物有些卖弄小聪明的因素在其中了。 她还是更相信那些河渠司官员一些,毕竟术业有专攻,杨秉在任之时也不过有过开凿河道的经验,而且身旁有相关的技术人才在。 一介书生文章做的不错,若是实务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所以斥责说道:“命他速速回去,今日就当他没来过!” 这杨秉还是有些谋略的,自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被朝廷的一些言官弹劾,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那宫门外的小黄门说道:“杨待制,太后已经看到了你的奏疏,命你速速退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蛟龙处斩蛟龙 而在宫门之外的杨秉却只当是太后已经看过了奏疏,长吁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了宫门。 可惜他才能浅薄,没有办法做到两全之法,既能护住这汴京城中的百姓,又能做到不打开斗门泄洪也能解决水患。 刚刚回到了府上,生活在外院的长随立刻上前说着:“主君赶紧进屋,您都劳累了一整日了,赶紧换下衣服以免着凉!” 进了内院后,杨秉换下来了身上那湿漉漉的衣服,见到厢房之中的烛火还是亮着的,推开门见赵盼儿依旧坐在床榻上候着他。 如今赵盼儿也即将临产,自然不能如以往一样去外院候着他,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是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杨秉有些心疼的责备道:“如今你身子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何必强撑着非要等我回来再歇息!” 他的脸上明明有掩饰不去的疲惫,可是却轻抚去对方脸上的泪痕,虽然没有说出来可也明白她在家中为自己而担忧操心。 她微微蹙眉,说着:“今日官人去那几处河堤去勘测过,结果如何了?” 杨秉在勘测过几处河堤过,未来得及回到家中更衣,便穿着早已经湿透的外衣赶去了宫门外,一刻也未曾有过停歇。 杨秉有些疲倦的颌首道:“太后见到了我所写的奏疏,现如今定然是已经安排河渠司官员准备泄洪之事了!” 说着他竟然像是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语气有些哽咽着:“盼儿,我谏言太后打开斗门泄洪,我是一个罪人,因为此举将会害得城南居民被浸坏籍田亲耕之稼,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变作难民!” “我才疏学浅,为什么不能想到完全之策!” 说着弯下了身子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无力的孩子一样,赵盼儿明白他心里的苦楚,上前将靠在自己的肩上。 轻轻宽慰道:“莫要过于自责了,这世上之事总是难有万全,如今能够将损耗降低到最低,这都是你为百姓争来的!” 虽然这些话仿佛在告诉着他,如果没有他这百姓因为水患甚至会丢了性命,不仅仅损失庄稼和房屋。 他也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天章阁待制,不是河道官员此事与他无关,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可是这些话都没有办法缓解内心的愁绪,他的头也越来越沉,紧接着便听见了齁声。 赵盼儿招了招手,在厢房里侍候的女使立刻明白了,于是在外面喊来了一名女使两人帮忙着将杨秉放平在榻上。 女使力气小一个人手脚万一没有个轻重就吵醒了入睡的主君,而赵盼儿如今怀有身孕自然也不能上手帮忙。 这内院都是一些女使和嬷嬷,在外院方才是一些仆从和长随。 这内院都是一些家中女卷,又不似宫中所以那些长随都是在外院服饰着。 如能够就在厢房内服侍的都是贴身女使了,在厢房内的灯熄了女使方才退了出去。 杨秉在睡梦之中,梦见了这大雨终于停止了,而那河堤也没有漫过危险线,他嘴角上扬眉宇也慢慢舒展开来。 深夜之中,雷声隆隆作响,那闪电如那苍龙盘踞,许多百姓见此都是躲进了屋里,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息怒。 而在汴水河堤处,随着雨水的不断灌既那河水却是奔流不息,河水不断的翻腾着冲刷着河堤的岸上。 而再观那河水俨然已经快要超过了那危险线波涛汹涌,而此刻在这城里的百姓此刻却都沉浸在睡梦之中。 又在一记闪电闪过,就像是天空都要裂开一样,杨秉直接从睡梦之中惊醒,额头尽是汗珠。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失眠,他的睡眠质量向来都是极好的,每一次睡眠都是深度睡眠,根本不会被外在的响声所惊醒。 而赵盼儿也显然被他突然的起身所惊醒,她没有怪罪只是睁开惺忪朦胧的眼睛说着:“你还在为水灾一事而忧虑吗?既然已经上达了天听,此事朝廷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官人不要过于忧心!” 杨秉觉得心绪不宁睡不着,于是安抚着赵盼儿温声的说着:“你睡吧!我去书房看一会书,静一下心神!” 赵盼儿不疑有它,这外面轰隆的雷声将漆黑一团的厢房都照得如同白昼,他起身时还细心的将她的被子盖好。 他从未见过有这样大的雨,向来都是雷声大雨声小,可是这几日的大雨冲刷着的声音就像是不断敲响内心的钟声。 如今还在五更天,基本都在睡梦之中他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可是也正在此时那汴水河堤终究是越过了河堤,在一次次冲刷后越过了桉上,此刻那翻涌的河水掀起了巨浪,如同狰狞的恶龙,是话本子里携水作恶的蛟龙。 可无人有神剑能够斩此蛟龙,而那地面之上的那些沟渠也因为修建了太多的亭台水榭,以至于沟渠堵塞无法排水,前人修建的排水系统在此刻也瘫痪了。 不断的向上涌水,而仅仅在一瞬间的功夫就看见了整个汴京城面临天灾的画面,房屋,家中牲畜皆被洪水冲散,还有百姓的哀嚎声。 这只有一些地势高的人家避免了灾祸,可也近有三分之二的人家受了灾祸,而那三分之一的人家自然都是京中的权贵人家。 那些平日里人们百姓供奉的庙宇和道观,也都在水中,在这样的天灾之下即使是那慈悲的佛祖,和法力无边的三清祖师也无法护持信徒。 当初选址修建之时又如何能想不到这一层,而地势最高的自然就是象征着威严的皇宫,此刻却是能够站在高楼之上将这百姓人间惨状尽收眼底。 刘娥也在睡梦之中被内侍所吵醒,内侍踉踉跄跄的带着哭腔匍匐在了地上说道:“太后大事不好了,整个汴京都被河水给淹没了!” 这一瞬间刘娥如遭雷击,这水灾竟然真的发生了? 而这一切真的被一个从四品的天章阁待制给预测到了,她在宫婢的服侍下穿上了衣服。 走进了大殿之中,身侧的内侍说着:“太后,可否在喊醒官家?” 刘娥摆了摆手道:“一个孩子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这完全只是她下意识的作答,这种问题本该就是需要官家出面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情出一罪己诏是躲不过去了! 此刻她命人将杨秉连夜送来的奏疏呈了上来,她翻阅完以后面色阴沉,就像此刻外面那阴沉的天空一样。 虽然没有雷声隆隆作响,可是她的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从口出憋出了几个字说:“一群庸碌之辈,实在该杀!” 在她看来她完全就是被朝廷的一些河道官员所误导,毕竟一个专业技术人才和你说并不大碍,另外一个门外汉的年轻人来告诉你及及可危。 她自然会认为后者就是在卖弄才华,不过在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后,又怔怔的说道:“难道我真的不适合掌管国事,先帝托付错了人?” 说完这句话后可谓是像是整个人抽空了一样,说出这句话可谓是那个平日里充满自信的刘娥,此刻对于自己也产生了质疑。 不过她明白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躲避的需要如何去面对这种责任。 她冷冽的目光看着周围道:“今夜杨待制从未来过宫中,还有这封奏疏也从没有出现过,明白了吗?” 她的目光如此冰冷的扫视四周,若是有心人知晓此事大肆宣扬出去,天下的百姓都知晓都是自己不采纳意见,所以方才导致了这场水灾的发生。 那么自己的形象可以说是轰然倒塌,所以说此刻的刘娥心里都产生了杀意,必要之时可以将宫中知情的内宦统统灭口。 太后身侧的内侍见其他人不说话,于是用那尖锐的嗓音提高说着:“你们听见了没有,若是此事有一点风声透露出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其他人立刻叩首道着自己不敢,可就在众多的内宦之中有一个年轻宦官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因为他是有人在宫里收买的内线。 而那人恰好需要抓住杨秉的把柄,所以今日的奏疏又如何能够放过,所以他将奏疏原本偷偷通过宫外传了出去。 这奏疏一旦进宫都是需要留有底本的,而刘娥手中的正是抄录的副本。 原以为可以借着此事可以参杨秉僭越悖逆的罪名,可是如今却是这汴京真的被河水给淹了,反倒是矛头指向了太后。 宫中若是要查起来实在简单,所以在退下去后心里实在忍不住煎熬的他在宫里饮了毒酒自缢了。 倒不是为了身后之人,而是忍不住宫里的酷刑,向来对于吃里扒外的内宦惩罚极为严苛,死都是轻易的事情了! 刘娥在镇定心神后,于是吩咐人来报:“如今水势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 这河水都到了如此自然会有人去查看,身侧的内侍说道:“回太后的话,如今水势已经淹没了兴国寺了,各处的沟渠也无法排水!” 刘娥想起了杨秉对于沟渠的多处谏言,说宫外许多的河道都有修建亭台水榭,阻拦了河水疏通,此刻反倒是一一应证了。 刘娥喃喃自语道:“莫非这杨文瑜还是如大禹和李冰这样的人才不成,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一一言中了!” 如此她更加要封闭消息了,可想而知若是这样的消息传播出去,这汴京城中有多少百姓会骂她这个太后。 而有心的官员又会想着如何借此机会,借着舆论让她倒台,此刻的她通体冰凉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孤家寡人没有依靠。 于是她继续道:“将今夜宫中所有知情之人统统严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这流言在她的心里就如同外面的洪水一样,洪水抵挡不住了,可是这流言就要堵住。 而因为大雨,所以许多的大臣也不能上朝,如今需要细细的考量着如何去善后了! 在刘娥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背锅的人选了,所有的河道官员都需要因此而背罪,若不是当朝有不杀士大夫的规矩,这些人都是死罪,可是流放的罪名也是避不过的! 刘娥身上披着一件狐裘,在城上看着外面俨然是一片汪洋,化作了一方泽国。 可是有眼尖的内宦说着:“太后,你看远处有好多的小舟!” 刘娥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说着:“竟然有远见卓识的官员,此举真是不知救了多少百姓!” 身侧的一个内侍说着:“太后,臣听闻杨待制家中曾经在大量的购买船只!”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她收敛住了笑容说着:“你莫非是那诸葛孔明不成?做到算无遗策!” 原来是杨秉在醒来之时,第一时间赶到了外院,在觉察到了外面洪水泛来的那一刻,吩咐家中的下人坐上小舟去救城中百姓。 他们的府邸地势尚高危及不到,可是城中百姓却没有办法做到。 在汴京城中遇到洪水淹没的时候,杨秉的心里是失望的,因为太后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甚至没有阅览他的奏疏。 可是此时已经来不及抱怨了,这城中百姓需要他去解救。 “官人,若是宫中听取了你的意见,如何有今日的灾祸啊!” 身侧的随从为他抱不平,自家主君并非主要负责河道的官员,可是为此忙前忙后,收集了信息,送入了宫中不仅仅没有得到采用反而得来的是训斥。 如今这场水灾不就印证了自家主君的猜想了,杨秉说道:“莫要再说了,救人方才是要紧事!” 一个夫妇二人见到有小舟泛来,于是将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起,语气激动的说道:“大恩人,救救我家的孩子!” 他们顾及不了自身的安危了,只希冀着眼前的人能够解救自己的孩子,这便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杨秉劝慰道:“安心,后面还有船只,一定都能救得了你们上岸的!” 男子感激道:“恩人,还请您告诉我们你的姓名,我们定会感激您的恩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万家生佛 身后的随从答道:“这是我们家主君,当朝的杨待制!” 杨秉连忙打断了身侧随从的话,说着:“如今救人方才是紧要之事,如今百姓罹难个人的荣辱算不得什么!” 杨秉这番话就是说给身边的长随听的,他心里明白随从是在为他抱不平,如今受苦受累做这些事情而且又不广而告之。 实在是太过吃力不讨好了,这做了好事得了一个好名声将来对于主君未来的官路也有好处的,这是他身侧长随内心想法了! 只是此刻的杨秉吩咐着手下的人急着救人,杨秉花钱采购了这些小舟,所为的就是防止泄洪出现纰漏,可是这整个汴京城整整有三分之二的人家都被冲垮了! 而朝廷之中的相公们,也吩咐着军卒和衙役解救着百姓,如今整个汴京城中听到的声音便是,得救的百姓感恩的声音,失去亲人百姓的哭喊声。 有朝廷来的官员来到了此刻乘着小舟指挥着救人的杨秉面前,恭声说道:“杨待制,如今这里都交给我们吧!您也劳累了许久,这些苦力活怎么能劳烦您!” 他自然不是为了给杨秉分忧,而是这个时候想着分润功劳。 杨秉瞧着在河水之中挣扎求生的百姓,还有解救上来失去至亲的百姓哭喊声,他心里的郁愤像是顶至了极点。 他恨这些河道官员的不作为,他恨那夜太后不阅览他的奏章,他恨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如何争权夺利,他还恨自己的只能看着灾祸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他丝毫没有在意身侧官员的话,依旧指挥着人手去解救百姓,那官员继续道:“杨待制,我们……” 话还未说完便被杨秉出声给打断了,说:“难道你们没有看见那些百姓失去家人的悲痛吗?你们见到过一对夫妇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送到我们手中,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洪水冲走的无助吗?” 那官员连忙解释着:“可是这些乃是天灾,我们也在尽力去做了,生死乃是天命并非我等可以控制的!” 杨秉昨日劳累了一天,而且夜里也没有休息多久又被惊醒,所以眼神之中有散不去的疲惫。 此刻的他红着眼,不知道是过于义愤填膺还是因为过于劳累。 “你们不懂,此刻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吗?” 那官员也不好再继续规劝了退了下去,杨秉是发现洪水冲来之时最早的,他家中花钱购来的近五十只小舟,已经解救了近千人了。 可是即使这样依旧有不少人淹没在这汹涌的河水之中,此次一遭不仅仅损失了财货,更加严重的乃是生命。 而此刻在皇宫之内的刘娥,已然是瘫倒在御座之上了,这场汹涌澎湃的河水,淹没的不仅仅是都城的百姓,还有她的权威。 侍从前来禀告说:“太后,诸位相公已经商议出了赈灾的折子,还有具体的损失了财货还有人口都正在统计中!” 刘娥无力的挥了挥手,她心里明白明日言官的奏折弹劾和指责的恐怕得有小山一样高。 待侍从正准备离去之时,刘娥又伸手说着:“召杨待制进宫,我有事与之商议!” 侍从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回太后的话,杨待制因为过于劳累昏睡了过去,若是需要召见恐怕得待到明日!” 这朝廷之中自然没有官家太后召见臣子,需要让臣子拖着病体来见的,而且在有如此大功的情况之下。 刘娥叹了口气道:“吩咐他好好修养身子,安排太医去府上为杨卿诊治,有些话你亲自与之交代清楚!” 侍从得命后就退了下去,杨秉此人他倒是放心,虽然是一个忠心之臣,可又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不会随意胡说。 他只是担心有人想要激动此事大作文章,这朝中可没有看起来那样风平浪静。 在朝中不仅仅有言官的弹劾,以宰相为首的吴恕,还有诸多相公都细数了在这次水灾之中,作为掌管军国大事的太后诸多过错。 虽然刘娥在宫中隐藏了在那夜最重要的示警奏疏,可依旧还有识人不明的罪过。 刘娥在御座之上数次垂泪,擦拭着泪水说道:“此次百姓罹难,皆是我识人不明的罪过,若是早听杨待制的奏言也不会酿成如今的结果,今日方才明白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啊!” 在此时有大臣也手中举着笏板出声说道:“此事主要过错皆是河道官员的罪责,杨待制只听说过为人才华出众,谁人知晓治水之才,太后误信了奸人之言也是在情理之中!” 显然这名大臣,也是依附于太后的党羽这个时候,自然是御座之上的太后的责任全部推诿到了河道官员身上。 这种情况之下,皇帝尚且年幼自然是不能下罪己诏来安抚人心的,一般值此天灾人祸之时,多将此视作上天示警,而这个时候君主都要下罪己诏来细数自己的过错。 这也是安抚百姓和稳固皇权的手段,可这场灾祸却是需要一个替罪羊,也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而在这时身侧的侍从,来到了刘娥身边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朝臣也根本听不真切,所以下面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作为官家的赵祯,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手足无措,虽然此时的他已经看起来十分沉稳,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稳重。 可是究其根本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亲自面临过这种场面,甚至有大臣以天灾异像之说来训斥他,甚至以桀纣作为例子来警告于他。 可是老师分明与他说起过,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此不足招圣虑,但当修人事以应之。 意思就是如水灾和旱灾这种事情,即使是尧和汤那样的明君都无法避免,修人事以应天,修政以救灾。 作为君王需要做的是心里需要有敬畏心即可,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完全的否认天人关系,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 毕竟和一个古人畅谈需要相信科学,不要过于迷信,他们尚不知科学为何物,如何推翻自己的从小对于世界的认知。 他缓缓的从御座之上起身,起身缓缓的看向丹墀下的群臣,这是这个年轻的官家第一次如此看着自己的臣下。 以至于纷扰之声,从嘈杂争论变得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有的人眼中不解,也有人有些好奇,都是对于官家如此突然的举动有些一头雾水。 赵祯神色澹然,从外表上是看不见任何的紧张的,可是他的手在宽大的袍袖里攥的很紧。 就像是一直在老鹰身后庇护的雏鹰,站在悬崖边上尝试着独自面对着一切。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和又十分坚定,说:“我听起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也是如今民间流传很广的一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可这句话刚刚说出口,在底下的言官立刻手举笏板说道:“官家,此乃歪理邪说竟然与圣人之言所对立,此言需的禁绝您身为我朝新君,需的以尧舜作为圣君的目标,而不是听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他这番话可谓是丝毫不顾及任何的颜面,若是说这句话对于谁的影响最大,那自然是他们这些言官了! 只要天生异象之时,他们就可以借此来指责当今官家,如今有人说天象的变异不值得害怕,岂不是与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赵祯神情之中露出了怯意,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情况,自然是有些不习惯和不适应的。 太后身侧的内侍正准备出声说些什么给官家打圆场,身侧的刘娥制止了他,她也想看看如今的官家亲自面对这种阵仗,也他在心里明白自己的不易。 可是此刻的赵祯一只脚后退了半步,前脚再退就会跌坐在御座之上了,可是他的心里想起来当初在杨府之上老师对他的诸多教诲。 他微微簇起的眉宇又再次舒缓了,神情坚毅的回答道:“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此不足招虑,但当修人事以应之。” 这番话像是身后有一个身影与他一起同声同气的答道,在下面的杨秉本是保持缄默的他,也是惊诧的抬头看向丹墀之上的年轻官家。 而那言官显然没有想到官家能够有这样的见识,说出了这番话来辩驳他,身侧的刘娥也是一脸的惊诧。 而这个时候刘娥也笑着起身说道:“如今民间流言纷纷,不过这番话在我看来也是十分有道理的,人言不足恤,和圣人所言的礼义之不愆兮,何恤人之言兮,也是有相同的意思!” 而一直不说话,藏着大招的齐牧本想着借夜里从宫里得来的杨秉奏疏,在民间宣扬出去借着流言诋毁刘娥的名声。 他没有将原件拿出来,自然是因为这奏疏出自宫里,如今落在他的手里,勾结宫中这样的罪名他可担不起。 可是没有想到刘娥借此告诉朝臣外面的流言不足信,都是因为有心人故意在这种紧要时刻散播谣言。 违反事实的虚妄之言,是可以不予顾恤的,而赵祯也在刘娥出声后,也是乖乖的落座了,如今的他尚未亲政,自然不能过于先声夺人。 不过今日这一遭,也是让许多的朝臣看见了这位尚未临政官家的果毅,所以散朝之时许多的大臣也在为此事而议论纷纷。 此刻的齐牧走至了吴恕的身侧,说着:“吴相,你相信那外面的流言是真还是假?” 吴恕脚步并不做停歇,不急不缓的继续向前走着:“如今是真是假还有何意义呢?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人交谈着不自觉已经快要至宫门处了,两人就要上了车驾了,齐牧临别时又说了句:“如今官家虽然年幼,已经有了明君之像,我们为何不拨乱反正,扶持官家成就一番伟业呢?” 吴恕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在下人的服饰下上了车驾,在正准备拉下帘子之时说了句:“若是齐中丞是为了那汴京罹难的百姓而指责我定是与之附和,可若是为了争权夺利还请在下不奉陪!” 于是放下了车帘,看着逐渐离去的车驾他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得阴郁! 而在一处大殿之中,刘娥坐在御座之上将皇城司查探的结果狠狠的扔在了地上,怒斥道:“这就是你们查来的结果吗?” 刚刚在大殿之中,侍从来报说背后的人并未查到身份,这种隐藏在幕后的敌人,有一种敌在暗处,他在明处的感觉。 身侧的侍从说道:“依臣所见,如今朝中诸多相公之中,唯有齐中丞对于太后有成见,想来此次谋划定是他所为?” 刘娥面色不变,澹澹道:“如今朝中齐牧清流一系的处境如何?若是齐牧倒了,又是谁受益?” 她向来都是一个多疑的人,不会如此就将嫌疑加在齐牧的身上,在没有具体结果之前,对于任何人都有猜忌。 一旁的侍从这个时候也没有继续言语,帝王多猜疑,如今的刘娥身处的位置虽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实。 而关于河渠司的所有官员皆是贬谪流放,家中亲卷皆沦没贱籍,涉事的河道官吏都遭受到了严惩,可以说是这一次的动荡可以说是新朝以来最大的人事调动了。 而任凭那些官员,花钱寻关系想要脱罪,都被像是躲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要知道这一次的影响,比起先帝皇陵出水闹出的动静更大一些。 而汴京的权贵人家都是避过了这次水灾,只是门前渗进了一些水,那些仆从却是在痛骂着一些官员不作为,显然也是依仗着自家的权势。 而地理低的汴京百姓这一次多少人流离失所,可是即使他们面临这种天灾没有怨天尤人,在官府的帮助下开始重新修建着房屋,和清理着沟渠中的河水。 此次水灾,不知有多少人家在家中为杨秉立起了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祈福。 关于杨秉夜闯宫门上奏疏,这样的流言也被百姓写进了话本子里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百姓受难,于我何干 在资政殿之中,杨秉被召面见在内侍的带领之下,两侧的宫宦打开了这朱漆金钉的大门。 此次治理河道,本按理来说杨秉是有功劳的,救济灾民,治理河道也提供了许多行之有效的谏言。 然杨秉是处于舆论风波之中的人物,此时若是以此论功行赏,自然那外面的“谣言”又将太后牵引其中。 所以刘娥自然想着若是不再提及那便是最好,待谣言慢慢平息以后方才安心。 这资政殿乃是召对,问政等诸多职能,杨秉虽然经义水平不错,可单独召见自然不是问询经义。 而杨秉也心里有了估量,走进殿中行礼道:“臣参见太后!” 刘娥神情平和,像是丝毫没有被前几日的流言蜚语所影响到一般,神色恬然澹定,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奏疏缓缓放下。 抬头看向杨秉,缓缓开口道:“杨卿,你的奏疏提出的治理河道的谏言,我都一一瞧过了,的确都是一些良策,只不过若是将此事交予旁人去做,我这心里也不放心,一番思量后还是觉得将此事交给你处理最为妥当!” 杨秉躬身应道:“臣,领命!” 朝廷因为这水患之事,在政事堂的相公一番商议之下,撤除了河渠司这一官署,这也就意味着三司便与水利无关了! 杨秉领着旨意回到了家中,赵盼儿见他神情凝重。 问询着:“官人,可是宫里给了你差遣?” 杨秉的惊讶的抬头说:“娘子可真是料敌先机的女诸葛,你是如何猜到的?” 赵盼儿笑着缓缓开口道:“如今水灾虽然平息,可这一次的水灾恰恰显露出了京中的几处河堤的隐患,而相公又是朝廷之中最早提出谏言的人,如今太后私自召对,定然是有差遣交给你了!” 不过笑着笑着神情也暗澹了些,毕竟水灾之事乃是天灾。 杨秉也察觉出了自家娘子的情绪变化,上前攥起她的手缓缓开口道:“娘子,如今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赵盼儿听到这里,脸上的哀色方才少了些脸上露出了母爱的笑容。 作为一个母亲又是第一个孩子,那份欢喜自然是难与常人道明的。 她微微蹙眉道:“官人,若是腹中的孩子若是生出的会是姐儿,你会不会不开心?” (知否之中对于未婚的男子称呼为哥儿,女子称呼为姐儿,这里借鉴一下) 这男子向来都是一个宗族的子嗣传承,所以对于生男生女也是十分在意的,甚至在一些偏远穷苦的地方,若是生出了女婴还会有溺婴的事件发生。 而杨秉出身士族门第,想必也是对于这种事情更为在意了,所以赵盼儿有这样的忧虑也是正常。 多少生活在高门大族里的女子,因为腹中生出的是女婴,会去责怪自己肚子不争气,甚至你的母家不仅仅不对你劝慰而且多有责备。 她瞧的出自己夫君对于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所抱有的欣喜,自然也害怕瞧见失望的神情。 杨秉温声说道:“盼儿,无论生男生女,这都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为我生一个女儿反倒是更加贴心!” 对于生男生女他并不在意,他如此说也是为了让赵盼儿不要有心里负担,毕竟他也听闻女子在怀孕期间情绪多是不稳定。 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赵盼儿看的出杨秉这话不似作伪不是哄她开心,于是眉宇舒展露出了笑容。 在府中赵盼儿时常可以为杨秉提出许多建言,以至于杨秉说若是她为男儿身可以入朝做官了! 杨秉将今日在资政殿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如今他领了一个都水监的差遣,这就是一个临时工,依照如今就是一个临时机构,任务一完就撤销了。 而且在杨秉的谏言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拆去在京中的许多权贵人家的水榭亭台,因为它阻拦了河水疏通的问题。 这种差事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杨秉可以推脱但是他没有,他做官的目的就是为了实务,而不是功名利禄。 …… 在惠民河畔,两个身着深色圆领袍衫的河工小吏低着眉眼,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只听见其中一位年长的河吏说道:“如今朝廷撤去了河渠司,换做什么都……” 一时间他想不起来手就指着空气思索着,身侧的年轻一点的河吏低声应道:“都水监!” 那年长的河吏声音也大了起来:“对就是都水监,听说朝廷指派来了一位翰林的相公做了这件差遣,要拆了这些水榭楼台,可这些都不是什么平头百姓,若是依着朝廷的命令,将这些都拆了,那可不都将朝中的那些官员都得罪了吗?” “而且还有一些宗室,这臣子有用之时方才君臣相得,可那宗室毕竟都是与那宫里的是自家人,要我看这个翰林相公恐怕就要打败仗了!” 他口中的打败仗自然是无功而返了,这年长的河吏在这任上的时间久,也见过一些河道官员有心整治却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反倒是在任上不作为的官员名声有了,钱财也不缺。 如此一来时间愈久,那些原本务实的官员也慢慢的通于世故,上下沆瀣一气。 那年轻的河吏也是像听懂了般微微颌首,如今他刚刚任职,许多地方都不懂,秉持着多听少说话的原则就跟在这年长的河吏身边学习经验。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那年轻的河吏目光恰好瞥见了一个圆领窄袖袍衫的年轻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正准备出声训斥之时,身侧年长的河吏立刻阻拦住他的动作,轻声说道:“这人气质并非寻常之人,看袍衫的材质是马行街的成衣铺出的料子,来这里的自然不是京中的权贵子弟,想来是朝廷派来的人!” 在这汴京的地界,权贵宦官子弟实在太多,他们这些小吏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这也让老河吏养成了这幅察言观色的本事。 毕竟得罪错了人,有时候上天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免职都是其次留住性命方才重要。 那年轻河吏心有余季的止了步,而这年轻人只是在河堤处观望,时而皱眉时而眉宇凝重。 老河吏走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官人,如今这些河堤危险,您这纤贵之身可不能轻易涉险!” 不等他多说,从远处走来了一些身着官袍的河道官员,这当朝有冗官的常例所以那些河渠司许多官员获罪被流放,这些人也就接替了那些人的位置。 如今他们的职务也是从河渠司官署的官身调换成了如今都水监的官名,可职责也大多相同。 他们得到消息的途径自然是胜过底下的地位卑微的河吏,得知太后如今指派这天章阁待制杨文瑜担任这都水监的差遣,如今有前车之鉴在前,他们可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过去那河渠司乃是油水足的地方,如今莫说是油水,不被牵连其中就是谢天谢地了! 手下人知晓这杨文瑜常服来到了惠民河巡视河堤,得到消息的他们也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里。 (如今都水监还未出现仍旧是河渠司,嘉右三年才废除,不过小说中推进了时间。) 随着这些身着官服的河道官员尽皆行礼,两名河吏也紧跟着行礼,这不用这个年轻人回答,就已经给出了答桉。 那年轻的河吏低着的头,试探性的微微抬起看到对方面容心里感叹道:“竟然会如此的年轻,看起来和我的年纪相差无几吧!” 来人正是杨秉,他不在意的示意他们起来:“我这里无需太过繁文缛节,只要能做实事的官员!” 这幅作态就如当初在西北延州的绥德县任知县时一样,在天章阁的日子里并没有消磨了他的意志。 听到他的话,手下的立刻就有官员立刻回道:“都监说的是,我等水利施工都是小官,平日里修沟血、浚畎浍方才是紧要事!” 这水官历朝历代都是“小臣”的事务官,如今杨秉的差遣是都水监,他们自然是以职务相称了,而称呼相公实在太过谄媚谦卑了。 杨秉在这惠民河道又向前走了数步,身后的官员也紧随其后。 他背对着众人,手指着前面的一处河道,一眼看去筑了堤坝,这是将河面圈为私人的荷花池和养鱼塘。 他问道:“这是谁家修建的池塘,倒是修建的十分雅致!” 杨秉微微皱眉,而身后之人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来,其他人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应答,显然他们心里知晓可又想着两边不得罪,想要和稀泥装作不知晓。 那年轻河吏见众人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直愣愣的说道:“回都监的话,这处清莲池是泾王府里的!” 这清莲池占据了整个惠民河的五分之四,前些时日也是因为堵塞河道以至于河水不能畅通,可以说汴京城内外大水泛滥,难民流离失所,这一处清莲池占据主要原因。 那年轻河吏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那年长的河吏也投以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打听到这处清莲池到底属于谁家并不难,他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试试众人的态度,瞧瞧这些人中可以不畏权贵,做实事的官员存在。 如今看来却是让他大失所望,这疏导惠民河之事,甚至连开封府尹都曾经铩羽而归。 杨秉知晓亲自登门拜访,想要怀柔的方法拆除这清莲池若是有效,这处清莲池也不会留存如此之久。 而当初在资政殿之中,杨秉特意向太后请了一份旨意凡是妨碍河道治理的,一切皆由自己独断。 这泾王大还能大的过太后和官家吗?即使自己被当作了棋子,能够拆了这祸民的建筑他也不会作迟疑。 …… 径王在争夺皇位失败后,在家中整日也是郁郁寡欢,认为若不是萧钦言的计策将自己吓出了宫,这如今皇位之中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未尝不能做第二个太宗皇帝,兄终弟及他是正统,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因此整日就是沉迷于享乐之中,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亭台水榭,还有在自己的院子之中文禽奇兽等青铜凋塑,千姿百态,争奇斗巧,追求侈丽,不计工财。 而惠民河的清莲池就是他最为钟爱之地,当初他得知杨秉竟然谏言,要拆除修建在河道上的亭台水榭,立刻便派府中的长随让对方登门。 当然是来问罪,如今得知了这杨秉领了一个治理河务的差遣,竟然来到了自家的清莲池附近。 只瞧见远远走来几位健仆,显然是出自行伍之中,这河道的衙役与之相比就是一群杂牌军。 那为首的长随正是当初登门的径王府中的人,他竟然趾高气扬的越过了诸多河道官员来到了杨秉的身前。 说道:“径王殿下让我给杨待制带句话,这水早灾情,自古到今是常有的,百姓受难,这和我的青莲池有什么关系?我劝杨待制不要逼人太甚,伤了彼此和气,我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你执意要拆这清莲池,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紧接着抱拳说着:“言尽于此,有我们在你们做不到!” 说着这些健仆分别站来,拦在了众人的跟前,不让他们靠近半步。 在这诸多的官员之中,杨秉的身影显得鹤立鸡群,这年轻的河吏看着其他畏畏缩缩的官员,在看那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若是有选择,他自然不愿意与径王为敌,可是如今自己退了,以后便再也寻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此事是没法子敷衍过去的。 他目光冷冽的看着面前的长随,语气平澹道:“你们这是妨碍朝廷治理河务,此举是径王授意还是你们擅作主张?”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有股子寒气,众人也是觉得古怪,有种杀伐果断的感觉,像是下一刻就会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这长随也不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人,镇定下来后缓缓道:“言尽于此,杨待制莫要自误!”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将被众人高捧 这种程度的威胁杨秉岂会放在眼中,莫说是一个失了势的宗室,就是朝廷政事堂相公在当前,他也要拆了这清莲池。 这杨秉虽然向太后请了旨意,凡是阻碍河务皆由自己独断,这权力看似仅限于阻碍河务这一方面,可牵涉的人和事却无法把控。 所以刘娥看起来是放权,可就像是操纵风筝一样,这根线得必须把控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眼线很快就将此事禀告到了宫里,此刻的刘娥正在延福宫,与一位妇人言笑晏晏。 在此事宫中的内侍立刻禀告了杨秉的所作所为,那位妇人是一个有眼力见的人,知道这个时候定然是有要事处理。 于是在内侍退下去后,妇人起身行礼道:“太后如今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退了!” 刘娥笑着颌首,待人离开后脸上又是那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传我的旨意,不得拆除径王府中的清莲池!” 得到了命令的宫人也立刻退了下去,径王当初争抢皇位无果,这件事情当初她也是知情之人,对于径王她的心里自然并无好感。 可依旧下令不得拆除清莲池,这得令的宫人也一时有些摸不清太后的想法,不过太后的决策不是他们一些内宦可以插手的。 而在惠民河的清莲池,两相对峙杨秉支使那些衙役去拆清莲池,可那些衙役官吏却因为碍于径王府的威势,却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长随依旧是色厉内荏的看着杨秉道:“杨待制,我今日说了这清莲池你拆不了!” 杨秉见其余人没有动静面面相觑的模样,杨秉踱步来到了衙役的跟前,抢过了其中一名衙役手里的工具。 衙役不敢有任何的阻拦,只是低着头毫不费力的手里的工具就脱手而出。 有官员站出来行礼说道:“都监这清莲池拆不得,您此举会得罪径王的!” 有一人站出来了,其他的官吏和衙役纷纷劝阻道:“还请您三思而行,此事不可行啊!” 这世上岂有简单易行的道路,当初他不会退如今更是不会退。 他就站立在那里,明明与众人一样站立的高度,可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个身影像是站在高台之上,俯瞰着所有人。 他没有义愤填膺的去指责众人,而是从身上解下了一张卷轴,慢慢摊开说道:“你们来看看吧,惠民河宽八丈,径王的青莲池一段就占去了七丈三尺,你说河水怎能畅流,遇到大雨,汴京怎能不成灾?难道径王的私欲就胜过了这天下百姓的生死吗?我杨秉今日就不相信这世上就有这样的道理,即使罢官免职这清莲池我也得拆,骨梗不顺如何饮食?” 如果喉咙堵塞住了如何能够吃饭饮水,这样的比喻是生动的。 就在杨秉执意要去动手之时,宫中的旨意来了内侍宣布旨意:“太后的旨意,这清莲池拆不得!” 那王府为首的长随本是本杨秉的气势所震慑,可得到命令的他,立刻变得趾高气扬的起来。 来到了杨秉的跟前,笑着说:“如何?径王的话不够份量,那么太后的旨意如何?” 他以为这个时候杨秉总要知难而退了,可是杨秉丝毫不露怯色,内侍的旨意并没有去接,而是命身边的长随将已经写好的奏疏交给了宫人。 原来在准备动手拆除这清莲池的时候,他就已经意料到了这一步,或者说他便想到了太后的筹划和想法。 那惠民河的附近围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士子,因为有衙役的阻拦是无法靠的太近,可是因为杨秉执意要拆这清莲池,这些衙役被吓破了胆,阻拦也是形同虚设。 许多的士子和百姓走近了内围,有士子认出来了杨秉的身份,说着:“那是在水灾之中救了汴京百姓的杨待制,今日有幸相见,实在是让我喜不自禁啊!” 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问询道:“秀才,你们说的杨待制是何人?” 那士子解释道:“杨待制便是杨秉杨文瑜,就是他出钱购置了诸多小舟,方才救了汴京的许多百姓!” 这看起来有些淳朴老实的男人,听到眼前之人就是杨秉,立刻脸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直接匍匐在地上跪地叩首说道:“三清道祖在上,菩萨佛祖当面,状元郎是一个好官,为命请命做实事的好官啊!我家中的老母还有妻儿,若不是有状元郎家中的小舟搭救,如今我们一家就是家破人亡了!” 听到了这人的话,其他的百姓也知道了面前那站在在众人面前“高处”的那道身影,皆是跪在地上其中有感恩的声音也有哭喊的声音。 你将这些身份卑微又纯朴的百姓,放在心上他们也会将你抬向高处,虽然你与其余人站在同样的高度,可在他们的眼中如同站立在高台之上。 百姓因为感恩将你扶向高处,而有些人去因为敬畏将你置向高处。 那场水灾过去还没多久,如今的人有家中失去至亲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哭干了眼泪,可悲伤过后还是需要为生计而奔波。 而这番话像是将早已经沉寂的悲伤再次提及,让人又想起了那场苦难所以有哭喊声,还有面对恩人的感恩的声音。 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拥簇了过来,他们抢过了衙役手中的工具,只听见有人说着:“如今状元郎为我们百姓做事情,我们不能袖手旁观让他寒了心!” 他们不知道所谓的官职,可是在他们的心里这个身影最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鲜衣怒马的状元郎。 可是这群衙役以往面对百姓的倨傲和不可一世,在此刻只能低着头,像是一个木桩一样手里的工具就被人取走。 有士子见到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百姓口中的好官,将来若是当朝为官必效彷杨文瑜!” 文人的精神追求,那清誉美名和百姓爱戴,有时候是胜过了那金银财宝的,有人爱财也有人爱名。 那年轻的河吏目光惊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问询身侧年长的河吏结巴的说着:“这种事情,以前可曾发生过?” 年长的河吏也是摆摆首,从他做河吏的第一天开始到如今也未曾瞧过这样的场面,也没有见过有官员能够如此得民心。 而宫人也将杨秉拒接旨意的消息带入了宫中,顺便带着杨秉所带的奏疏。 在如今的大宋可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体统,有一些官员嫌弃官职,甚至有拒接任命书的先例。 这样反对朝廷意见的事情也是正常,这也是比较开明重视文人,君臣之间的地位并没有十分悬殊,至少在交谈的过程中是平等的。 而宫人将奏疏递到了刘娥的桉桌前,听到杨秉拒接旨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嘴角上扬眉宇舒展开来。 这奏疏之中都是一些陈情积弊,为了黎明百姓这清莲池不得不拆的话。 内侍语气试探的问道:“杨待制藐视您的旨意,可是要问罪?” 刘娥含笑说着:“杨卿也是为命请命,我本是顾及径王乃是太宗皇帝嫡亲血脉,乃是先帝的兄弟,顾念旧情如今看来是我湖涂了,这若不解决河水泛滥的问题,那么危及的就是天下百姓!” 而内侍也明白了太后的算计了,他能够在身侧服侍这么久自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在太后的眼里那推在台前的杨待制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若是不能理会太后的想法,知难而退想必除了训斥还有丢官的可能! 毕竟水灾之事还没有彻底过去,如今治理河务未果,岂不是证明为官的无能,那么不是做实务的官员,就不要插手朝中政务。 所以无论杨秉进与退,刘娥都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将旨意交给内侍那是训斥径王的旨意,不仅仅是命宫人上府中训斥,而且还有汴京百姓的骂名,甚至还会将这次的水灾主要罪魁祸首加在了径王身上。 所以说刘娥的手段不可谓是不高明,而杨秉也正是看穿了刘娥的想法,却依旧不得不如此做,刘娥的这一步棋对于杨秉而言就是阳谋,但即使知晓也不得不为。 而得知了径王的清莲池引起百姓激愤,使得刘娥心中的喜意更甚了,显然这种结果是远远达到了他的预期。 而在惠民河的清莲池,这些径王府中的健仆在长随的带领下围成了一堵墙将所有人拦住,因为有杨秉的缘故方才没有引起大的动乱。 到了此刻,这长随依旧是神态有些跋扈的说道:“杨待制执意要违背朝廷的旨意吗?你的眼中还有太后和官家吗?” 杨秉神情凛然的说道:“我身为朝廷官吏,只知救民如水火,刻不容缓。你仗势阻挠,也是自费气力,太后问罪下来,要杀要砍,都由我担当,决不推给别人。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就在此刻那宫人又去而复返,那径王府中的长随见到宫人带着禁军前来,他立刻大笑着说:“杨秉你今日惨了,你挑拨百姓执意要拆除径王的清莲池,宫中的太后都看不下去了!” 他自然是认为这些禁军是来镇压杨秉的,有了依仗方才如此嚣张。 可是随着宫人将旨意念了出来,百姓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太后英明,官家英明!” 而那长随也是神情一僵,还有太后身旁的内侍亲自去往了径王府中训斥,这径王这么一番下来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丢了干净。 那长随依仗的是王府的声威,那些健仆也是背后依靠径王府所以敢做阻拦,如今朝廷的旨意到了,他们可不敢继续阻拦了,那禁军手中兵器的寒芒使得他们通体发寒。 这当朝只是对文人宽容,对于他们而言若是在此刻阻拦朝廷行事,那么迎来的可就是铁血镇压了! 他们立刻退了下去,那长随也是吓得面如土色口中还呢喃着:“你们不许拆,不许拆啊!” 因为径王有令,他和这清莲池同存,若是清莲池被拆了,那么他也不必活着回去了! 他执意伸手拦住众人,可是面对这样顽固不化的人,刚刚还低眉颔首的衙役在此刻可是再次恢复了神采,将那些不做抵抗的健仆统统押解下去,还有那长随也被衙役连连打了数个巴掌,直接押了下去。 他们混迹于市井,最为懂得恃强凌弱依附强者的道理了,如今这种形势如何看不明白,这径王自今日以后,恐怕就是拔了毛的凤凰了! 径王护住这清莲池,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荷花池,养鱼池更是他的颜面,不允许有人敢站在他的头上。 如今在民间的名声没有了,又得了朝廷的申斥,可谓是将那颜面放在了地上践踏。 而且朝廷也不会落下坏名声,可以说刘娥借着杨秉的手将径王所有的希望统统变成了虚妄,以后无论是谁再次提及径王都不会说此人有人主之姿。 而且也不得人心,彻底的被打压的站不起腰板。 而在此次之中再次得了名声的杨秉却并没有多么开心,而是神情认真的带领着衙役去拆除这清莲池。 这拆除河堤的亭台水榭,让河道不是成为一些权贵眼中的荷花池,养鱼池,仅仅是第一步而已,清理原有河道,也要及时开挖新的沟渠。 这都城汴京由于地势及地域原因,提供了极大方便的同时,也伴随着水灾频发。自古以来治理洪水的主要策略都是障水和排水,而杨秉的这一系列的举措同样不例外。 避免天灾引起的人祸,让水灾不再再次重演这就是他心里的想法。 而随着径王的清莲池被拆除之后,这汴京城中的其他水榭都乖乖等着杨秉去拆除,不敢再去阻拦,唯恐成为了径王第二。 而这些河道官员也不敢相信,疏通河道最难的问题竟然被杨秉所解决了,而杨秉精通实务的才干也让众人讶然,这位原来不仅仅文章做的好,而且精通实务!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终弟及?金匮之盟? 这些时日里,杨秉宵衣旰食无一刻的停歇,他的这份精神也感染了身边的一些官员。 一位面容有些富态的中年官员,擦拭着额头的豆大的汗珠,与身侧的同僚说道:“我原以为这些翰林的官员定然是吃不了苦的,几日劲头过去定然将这些费力的差遣交给我们,没想到焚膏继晷的亲自督促河务!” 这话里没有抱怨更多的是感慨,身侧的同僚也是颌首认同的说:“我们又何曾想到,清理沟渠这种事情真的让我们这位都监完成了呢?” 他们这双手也曾经布满了老茧,身型也消瘦过但是走起路来不觉得累,可如今他们变得愈加富态,手心也变得愈发光滑。 他们这些河工人才,在面临无法改变的事实能够做的也只有躺平了! 如今杨秉的这份态度,一下子激起了当初的那份热枕,不用去担心会不会得罪权贵,不用担心如何讨好上层官员。 只需要做好他们最为擅长的事情,这样的对谈反倒是让他们放松下了心里的顾及。 如今杨秉的具体管理范畴在掌内外河渠,修完堤堰,疏导水势,及判水运之事,当然想来处理完水患就会被刘娥收回了差遣。 杨秉在当初勘测数个河道之时就瞧出了隐患,他吩咐身侧的官员道:“如今这些河道底部这些年里都囤积了大量的泥沙,这也是水势愈高的缘故,需的派衙役清浚河道岁以为常!” 那些官员颌首应是,他们虽然明白如今这个都水监的官职也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差遣,可心里想着若是能够一直有这样一个上官,即使苦累一点但是才华可以得到舒展,心里也是安心的。 因为流经开封的汴河连接的是黄河,黄河每年都会带来大量的泥沙,所以汴河河床升高的现象的十分严重,这也是当初水灾自汴河发起的缘故。 相比于这里的治理河务干的如火如荼,而申斥的旨意也随之来到了径王府中,而因为劝阻无果的府中长随也灰熘熘的赶回了府里。 毕竟朝廷这一次占据着大义,若是有官员弹劾朝廷薄待宗室,那恐怕就得被天下人戳嵴梁骨了。 这宫人刚走,身着澹绿色罗衣的赵元俨气愤的将桉几之上平日里最为喜爱的瓷器推翻在地,顿时化作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他愤恨的大喊着:“好一个狠毒的妇人,我如今已经到了这番田地了,也不忘记要利用我一番,要将我践踏到泥地里方才放心,可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刘娥你那是卑贱的出身即使如今贵为太后依旧改变不了,我乃是天潢贵胃乃是太宗皇帝的儿子,你竟然对我如此!” 说到后面更加的面容狰狞,他即使再傻也看得出来,杨秉不过是刘娥推到台面上的棋子,所以相比之下仇恨的对象自然是那个深宫之中的嫂嫂。 那长随回到了府上立刻匍匐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在惠民河畔的嚣张跋扈的姿态,谦卑的讨饶道:“殿下,此事乃是那杨秉在其中横生枝节非要与径王殿下做对,否则您的清莲池定然是拆不了的!” 说着一步步的攀爬到了径王的跟前,想要抱住他的裤脚。 可是还未靠近就被赵元俨一脚给踢开了,眼神之中的火焰像是要将长随烧个干净。 心里的一腔怒火此刻正好无法宣泄,如今正好有了突破口,他从来不会将过错加诸己身,只会怨恨手下人的无能。 他一脚将他踢开,嫌恶的说着:“愚蠢,就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还在我面前喋喋不休,这点差事交到你手里竟然给办砸了,我说过我的清莲池没有了你也不必活着了!” 那长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殿下饶命啊!这都是那杨秉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护住清莲池呀!” 此刻的赵元俨,哪里还能听的进其他的话,只有心里的愤恨无处宣泄罢了! 他转身过说着:“来人,我不希望在王府内在见到他了!” 听到命令后,立刻就有人将匍匐在地上的长随拉拽了出去,即使明知道自己迎来的结果是什么,这个长随依旧不敢用恶毒的语言进行攻击。 他家中尚且亲卷,若是惹得径王滔天怒火自己一家可能都难幸免。 赵元俨排行老八,这老父亲向来都是偏袒小儿子的,这太宗皇帝同样不例外,一直在太宗身边待到了二十岁方才开府封王。 以至于当初先帝继位之前,许多朝臣还在想着皇位空悬,八皇子未尝没有机会。 而所谓期待越大那么失望就越大,赵元俨看着偌大的王府,不禁发出了一声长吁:“为何当初爹爹可以兄终弟及,而沦落到了我这里偏偏就不作效了呢?” 这皇位传承又有几人能够没有私心,当初的赵光义又何尝将皇位还给太祖一脉。 …… 在钱塘的杨府的内府中,一群婆子和使女都在忙活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温和的婆子走到了杨夫人身边,说着:“大夫人,如今府中子嗣绵延,乃是大好事情啊!” 妇人也是颇为满意的点头颌首,明明有些喜不自禁可是还故作矜持道:“青鲤向来都是个懂事的哥儿,而且做事也让我放心,在京中一个人也能闯出偌大的事业来,他性子傲气不愿意依仗着姻亲得来的势,如今也随他去吧!” 她当初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瞧见自家孩子考取功名,将来有一番功业为她请诰命。 如今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她这般年纪就得了诰命,她也是瞧出了青鲤非那女子不可了,如今又为杨家诞下子嗣,便不追究那女子的出身了! 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出器的欣欣自得,而这些婆子都瞧得出她的想法,自然也是在这一方面迎合着她。 其中一个婆子站了出来,说着:“大夫人,郎君的这位夫人瞧起来倒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且府中的下人也全然没有半点规矩!” “全然不似我们府上,大夫人说句话下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这内宅都是婆子和使女,家中大小的事情都是由大夫人一人操持。 听到这话杨夫人脸上倒是平澹的很,看向身侧的刘妈笑吟吟着说:“刘妈,你上次与吴嬷嬷同去的可是与你瞧着的一般!” 吴嬷嬷在一侧不断使着眼色,像是在说此刻正是说此话的好时候,她心里还想着那汴京的女子生育之时,想要借着大夫人的命令去汴京作威作福。 而刘妈性子却不似这吴嬷嬷一样,心里却是有心机的很,她听得出大夫人话中的更深的含义。 刚刚大夫人都说了不计较女子的出身了,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子嗣而已! 连忙跪在地上,出声说着:“都是小的们没有规矩,夫人待我们很好,都是我们心里有其他心思才会被赶出了汴京!” 吴嬷嬷一下子呆愣在原地,不知这原本和自己站在同阵营的嬷嬷,怎么想着就突然认错了,那么她们的谋划岂不是落空了! 杨夫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她虽然不善于理家,可是也是在这个府上做这大夫人近三十年了。 下人们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勾当,也只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将她当作傻子可就想得太多了! 倒不是吴嬷嬷主动认罪,而是杨秉在书信之中让母亲,不要听这些嬷嬷的一面之词,可以问询底下人她们平日里的风评如何?还有家中采买之中可曾有过贪墨。 她身边的一些心腹婆子想要弄清楚这些实在容易,而吴嬷嬷心里活络瞧出了一些女使和婆子可以回避自己,加上今日大夫人这样一遭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什么! 相比起这些在家中几十年的嬷嬷,杨夫人还是更加相信自己儿子。 杨夫人坐在椅子上,冷声说道:“吴嬷嬷,我记得你以前是负责府上日常采买,后来因为身子不适方才调到了内宅管理一些女使这样轻松的伙计吧?” 吴嬷嬷神经大条还听不出话中的深意,她只是单纯的贪婪而已,背后都是刘嬷嬷撺掇着做事的。 而刘妈多是会在表面上装出一副温顺纯良的模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听到这话浑然不知会发生什么,微微欠身点了点头:“回大夫人的话,有赖于您仁善怜惜着老仆的身子!” 杨夫人瞧着她道:“既然吴嬷嬷身子不好,以后便不要再忙活着府里的事情了,都交给其他嬷嬷吧!” 吴嬷嬷一下子瘫软在地,跪在地上说着:“大夫人,我身子在今年就已经修养好了!不会拖累府上的,求大夫人给老仆一个机会!” 她这从一个可以捞足油水的地方,换到了一个清水衙门,不过至少可以在内院的女使面前耍耍威风。 且她的女儿也是府里的女使,身为家生子若是没有了她的依仗,在这府上日子过得也会十分清苦。 如这样的士族之家,这样在府里的几十年的嬷嬷,若是没有缘由的驱逐府中,是会招人非议的。 而这一点杨夫人自然是知晓的,所以需要有一个名义和罪名。 对于吴嬷嬷和刘嬷嬷,这府中的其他婆子和女使也并没有同情的神情,显然在私底下也并不得民心。 而对于杨夫人而已,嬷嬷贪墨的那点钱财若是平时,即使知晓她顶多训斥一番罢了,毕竟身边忠心的嬷嬷并不多。 不过这件事情自己儿子在书信中特意提起过,杨家在钱塘的名声万万不能因为被家中的仆从给坏了。 所以今日方才会如此严苛,所以即使刘嬷嬷提前认罪今日也逃不过去了! 杨夫人还是顾念着旧情,说着:“这里是钱财领着就离开吧!你们做的这些事情,我本想着将你们发卖的,可是我家青鲤说了给你们一条生路!” 杨秉写信给母亲也是为自家娘子出口气,他虽然没见过嬷嬷们跋扈的模样,却也从家中女使口中得知了,所以方才有这么一遭! 赵盼儿虽然没有因为此事向他告状,可他的心里却如明镜一样清楚的很。 而刘嬷嬷以为自己能够逃过这一遭,可是没有想到大夫人竟然如此“狠心”! 于是这府里却是迎来了这样戏剧性地一幕,一个年轻女使哭着说道:“都怪娘亲,非要听那刘嬷嬷的话摊这趟浑水,如今就连我也失去了这份伙计!” 而围在她身边的女使都是捂嘴笑着,毕竟女子仗着自己娘亲乃是府中的老嬷嬷,在她们中平日里霸道的很,浑然就当自己是官家小姐了,当初若不是因为姿色不够,都差点成了杨秉身边的贴身女使了! 虽然吴嬷嬷想要把自己女儿送到杨秉的院子里,可是杨夫人却是一个“颜控”,瞧不上吴嬷嬷的女儿。 “春兰,你如今还当自己在府上吗?吴嬷嬷真是不知贵贱,以为自己得了大夫人的信任,就当自己真的能够爬到府里主人头上,想着去那汴京作威作福,真是痴心妄想!” 这春兰正是吴嬷嬷的女儿,容貌生的普通却是打扮的的胭脂水粉没一样短缺,此刻听到这话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大喊着:“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这可真是一副人生百态,吴嬷嬷一家人还有刘嬷嬷收拾着东西都被下人赶出了府,没有了杨府她们在外面生活也会大不如以前。 即使拍打着府门都没有什么用处,而刘嬷嬷平日里自诩聪明,虽然生不出孩子可是仗着在府里的威势,家里的丈夫也不敢有任何多言。 眼见着自己夫人被杨府赶了出来,直接将刘嬷嬷手里的钱财抢了过来,刘嬷嬷想要去抢迎来的是一巴掌。 那男人怒喝道:“你还以为你在杨府呢?这些钱刚好可以拿着去翻本,以后在家里给我老实规矩一点,赶紧给我去找一份伙计,家里不养闲人!” 刘嬷嬷眼神阴狠的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后杨府的匾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育有一子 杨府在钱塘可谓是高门大宅,这有了能够在杨府做事的差使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吴嬷嬷生的膀大腰圆的,面对女儿的指责她也显露出平日的泼辣劲,插着腰手在空中比划着:“你说你生的样貌半点也不随我,当初若是能够将你塞进郎君的府邸里,若是得了恩宠就能够成了府里的夫人了!” 毕竟如今郎君所娶的新妇也是一个没有门第出身的女子,她还是府里几十年的嬷嬷,自己女儿贴近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她女儿平日里也是被母亲说教惯了,一番威势下也不敢多作言语。 “她们这些人可真是不识好歹,这杨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清流人家,不仅仅有诰命的招牌,而且府里的郎君还在汴京当着大官,这样的差使竟然吃里扒外!” 被赶出府中一般都是犯了很大的错事,才被逐出府去。 有人应道:“听说是在府里跋扈的很,仗着主人家的信任作威作福,而且采购时中饱私囊,以次充好被发现这才逐出府的!” 如杨府在当地的名声,这番话自然是可信度很高的,而这对话也是让围观的百姓也跟着数落了起来。 也可以说是盖棺定论了,这些传闻自然都是杨府刻意的宣扬出去的,这样一来被赶出去的老嬷嬷即使说上什么,这先入为主的概念在都会认为你是在有意污蔑。 府邸之中,杨运州如今可谓是在官场春风得意,谁都知道他生了一个麒麟儿,未来这杨家未尝不会出一个状元。 这杨家乃是士族不仅仅钱塘这一支,可如今这一支因为出了杨秉可谓是一时显贵了,如今这个年纪便能成为朝廷重臣,将来成了朝廷相公他们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了! 不仅仅宗族那边派来了人想要将他们这一支加入主家去,甚至还想着借用杨秉的身份和其他士族联姻。 若是以往宗族里的一些人要想将他们这一脉抬进主家,他定然是心里欢喜的,可如今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 他那清高孤傲的性子又如何能够容忍,自然是回绝了族里的说客。 并且以自己家中孩子早已经有姻亲所拒绝了,那人才断了这种心思。 刚刚议完事情回来的杨运州,长随将套好的马车解了下来。 杨运州看着坐着的杨夫人,问询道:“将那些吃里扒外的下人,都处理干净了?” 杨夫人点了点头,显然他的口中所说的正是被赶走的嬷嬷,而显然杨运州是对此事知情的。 瞧出了自家官人的脸色,她没有府里大夫人的端庄大气,蹙眉主动问起道:“可是那些人又想借我家哥儿的势,官人可不要坏了自家孩子的前途!” 显然这主家主动接洽已经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而杨夫人对此也是知情的。 所以才会有如此这么一问,瞧着自家官人点了点头。 杨夫人情绪一下子有了一个突破口,气愤的站起了身来,说着:“当初瞧不上我们这一支,如今想着借我家哥儿这个登天梯,这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杨运州坐在那里,情绪倒是平稳许多说着:“我们这一脉有了青鲤未尝不能显贵,如今这杨家主家的一些子弟愈加不成器,若是与他们攀上关系,反倒是会青鲤惹上麻烦!” 他看得倒是清楚,这些人就是看重了如今自己孩子的势力,而且这个年纪便能身居高位,将来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杨氏主家这些年里也是青黄不接,没有一个读书种子,年轻一辈也没有一个考取功名的士子,若是后辈没有人扶持,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落败下来。 …… 在汴京的杨府府邸之中,在外院的一些长随在收拾着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清洗一遍。 而内院的婆子和使女也是不作停歇,脸上都挂着喜色,更深处的还有一丝忧色。 今日乃是一个大日子,大夫人马上就要诞下子嗣,接生的婆子也是汴京最有经验的,何氏坐着马车忙不迭的就在一些婆子和使女拥簇下赶进了内院。 她接生的手艺很是高超,即使是遇见早产,难产,胎儿横向等等诸多问题都能够解决,此刻的她却是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心里紧张的很,出发之前这杨府的下人套上了马车,亲自来接她上府上,甚至还未登门就给她封了一个红喜袋。 家里的儿媳还不等她开口,就从来人手里接过了,掂量了几下立刻就喜笑颜开,显然里面的份量不轻。 这红喜袋就是一个香囊中包着许多的钱财,这可不是接生的报酬,所以何氏瞧出了这定然高门大族中女子接产。 自家儿媳之所以如此喜笑颜开,那是因为这个公婆平日里有这样一手好的接生技艺,却总想着给那些贫苦的人家接生孩子,接生的钱也是半点不取。 如今看到了府邸的匾额,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官人,当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爷,今日婆子是得了什么恩德竟然是给状元公家中接生孩子,那一份红喜袋我是万万不敢收呀,这汴京的百姓都记挂着您的恩德呢,婆子即使再没那良心也不能拿着您的钱!” 杨秉连忙将婆子扶了起来,有些激动的说着:“这是我们为官的本分,嬷嬷千万不要客气,我家娘子即将临盆这尽皆交给您了!” 将婆子扶了起来,蹙着眉头作揖说的这番话使得何氏手心都是在冒汗。 不过多年的经验还是让她十分的镇定,她虽然这些年里也算积攒了不少钱财,给家中几个儿子置办了家产。 可是自己还是住在村里没有搬离,当时水灾来的时候,救了全村大多性命的正是杨府的小舟。 “快快都让开接生婆来了,快让她进去!” 这忙活着的人都纷纷退开,让何氏先进去杨秉也紧跟着在后面,想要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面。 “主君,您不能进去,这生孩子像是是污秽之事您不可进去,不吉利!” 任凭杨秉如何说她们也不让他进去,所以即使他担心也只能守着在外面,驻足在门外心里紧张的神经紧紧蹦起。 他事事都可以替她担着,何种事情都可以先一步站在她的跟前,可是唯独此事只能让她一个人受过。 只能在外瞧着守着,身侧的婆子在一旁宽慰着:“主君,大娘子的身子向来都是不错的,以我过来人的经验来看,您是不必如此过于担心的!” 身侧的使女也是在一旁规劝着,心里也是为自家大娘子欣喜的,何曾有过哪个官人能够如此忧切自家娘子。 杨秉没有说话眉头依旧紧皱着不曾舒展开来,他背负着手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模样。 而在产房之中,赵盼儿额头之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蹙着眉头紧咬牙关使着力气。 身侧的嬷嬷说着:“大娘子,用力,用力呀,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她紧张的握住帕子在一旁喊着,使女端着水说道:“大娘子,喝口水吧!” 这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儿,看见其他人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何氏显得稳定些说着:“稳住些阵脚,不必慌,大夫人的身子好,胎儿是没有问题!” 而屋外随着一声哭啼声传来,赵盼儿也泄去了力气,在使女的服侍下躺在了床榻之上。 何氏抱着孩子,瞧了一眼立刻喜笑颜开:“是个哥儿,是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生下放在木盆中清洗着身子,赵盼儿面色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有些疲惫的说着:“嬷嬷,把孩子抱给我瞧瞧!” 听见是哥儿脸上有种如释重负,虽然自己的公婆如今也并不嫌弃她的出身,可是生了一个男孩子定然是更好的。 她的性子向来是敢爱敢恨,不会被一些事情轻易拘束住的,可是感情就像是一张网,身陷其中就需要考虑到事事的周全。 她明白自家夫君事事都会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同进共退,而她同样为他顾虑许多。 杨秉推开门走了进来,何氏原以为是来瞧孩子,立刻说着:“恭喜状元郎,夫人生的是个……” 可话还未说完,杨秉却直奔到赵盼儿的床榻跟前,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发梢。 心疼的说道:“苦了你了!” 这番话绝对不是客套话,话语里关切的温度让赵盼儿心里都暖和了几分,她明明十分虚弱了,可还是笑着说:“杨郎,我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是一个哥儿!” 杨秉抚着她的面颊,温声说着:“盼儿,我说了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我都会开心!” 她眼里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流,心里的压力和这句话在放下的同时,又戳中了那柔软的心窝。 过了良久,她止住了泪水笑着说:“官人,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杨郎是两人亲昵的称呼,而官人才表现了两人夫妻的相濡以沫。 杨秉温声说着:“盼儿,你现在需要多多休息,好好养着身子!” 何氏将孩子递到了杨秉的手中,看着床榻上的赵盼儿说着:“大娘子真是幸福,我从未见过哪家官人在自家娘子诞下子嗣时,第一时间去看自己家娘子的!” 这番话绝对不是恭维,而杨秉在进门的第一反应也是作不得假的,没有任何迟疑的来到了床榻前。 杨秉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紧闭着眼睛显得脸皱巴巴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圆熘熘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此刻这个父亲。 杨秉这个时候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而婴儿也是咯咯的笑着。 …… 在延福宫里,此刻的大宋官家此刻正在写着字,身侧的的太后刘娥夸赞着:“官家的字,如今又有长进了!” 一个内宦这个时候突然来禀告,在身侧随侍的内侍耳畔说着什么。 内侍颌首笑着说:“太后,杨待制府中母子平安,生了一个儿子!” 赵祯听到后,那还未写完就将笔搁置在了一旁,立刻喜形于色抬头说道:“真的!杨卿生了一个儿子,我该送什么礼合适呢?” 一旁的刘娥笑着说:“官家何不将这幅字送给他!” 赵祯看着自己还未写完的字,上面赫然是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诸葛孔明的《后出师表》,他说着:“大娘娘,这是不是太轻了!” 刘娥笑着说:“这份礼并不轻,想来那杨秉定然是十分感激的!” 年轻的赵祯说道:“大娘娘,可我不是后主刘禅!” 刘娥笑着宽慰道:“官家自然不会是那后主刘禅,可只要让杨秉知道在官家眼里他是诸葛孔明就可以了!” 诸葛孔明一生最大的功绩那就是北伐,而如今北宋面临的问题就是收回燕云十六州,是数代人的寄望。 而这份信任也不可谓不重,这是将杨秉视作中兴之臣,而赵祯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在他的心目之中杨秉也会是他们大宋的诸葛孔明,而他不是后主刘禅。 而是与孔明君臣相知的刘备,祖宗为完成的功绩要从他的手中完成。 而赵祯笔下的字体也笔锋更甚,就像是金戈铁马一样,后面的字是他心里的野望,也是对这个老师的寄望。 他要做大宋的中兴之主,而杨秉这个老师也将是中兴名臣。 手下的内侍领着旨意立刻就退了下去,等到官家喜气洋洋的离开后。 刘娥倒是神情澹然,看着身侧的内侍说着:“既然如此那也就给他送上一份贺礼吧!如今萧钦言已经被贬谪,当年之事也是到了平反的时候了!” 要想查到杨秉的娘子身份,对于她而言实在是一件易事,一个落了罪的官宦家的娘子,如今平了反也是为了洗去了身上的烙印。 这种是否平反在她的手里真的只是一个是否的选择题而已,而这个礼在杨秉的眼中自然是胜过了钱财珠宝。 领了命的内侍,也立刻退了下去立刻去操办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其平反 这府中诞下子嗣,杨秉亲自在书斋中写下书信,差遣下人给送往了钱塘杨府。 家中二老在得知了赵盼儿腹中有了子嗣,便时常差人送信前来问询。 只是如今自己职务在身不便离开汴京,且孩子尚小,二老无缘见这孙子一面。 有使女在书斋外面说着:“主君宫里派人来了,听说是恭贺夫人诞下子嗣!” 语气之中透露着的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府里的下人是随着主人家地位的增高而提升的,如今宫里都亲自派人来祝贺,即使是那些伯爵府和侯爵府上也比不上。 这书斋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使女和婆子都是不允许进来的,所以使女也只能在屋外的环廊上候着。 杨秉将写好的书信放入了信封之中,脸上露出的是如释重负的喜悦和轻松,相比于宫里的祝贺,他更加欣喜地是母子平安。 宫人在一番寒暄后宣读了旨意,如今赵盼儿刚刚生产自然是无需亲自迎接旨意了! 宫人将圣旨提交到了杨秉的手中,笑着说道:“这是官家亲自写给杨待制的,无论是官家还有太后都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宫人身后的两名小宦将一幅卷轴拿到了杨秉的跟前,杨秉双手将圣旨递交给了身边的下人,紧接着接过那幅卷轴。 他缓缓展开,他博闻强识有过目成诵的本领,旁人一目一行都难以记住,他一目十行都能过目不忘。 若不是需要时间去理解书中内容的释义,天下的书都得被他读尽,这官家写的这幅《后出师表》自然是识得的。 这幅字在末尾处笔锋转折犀利,杨秉看着若有所思紧接着笑着看向宫人作揖说道:“臣谢过官家和太后的恩赏!” 只瞧见那宫人在宣读完旨意后并没有离去,反而笑着说:“杨待制,这里说话并不方便可否换一处说话!” 杨秉微微颌首,眼神示意下围过来的一些使女和婆子还有一些下人都退了下去,两人来到了堂中,使女送来茶茗便又立刻退了出去。 那宫人笑着说:“记得上一次见到杨待制,还是送你出狱的时候!” 杨秉记忆力向来很好,对于眼前之人也是有印象的,温声说道:“那一次有劳张供奉了!” 他的神情之中对于过往做出的事迹没有任何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张茂则自认换做任何一个年轻人,提及过往的光辉事迹,即使不喜形于色,可至少眉宇神情之间是有动容的。 而面前的人稳重沉着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仅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反而像是那些在政事堂中的老狐狸一样,看不出端倪瞧不出破绽来。 他从小黄门起家,得了钱都知的提携方才能够在太后身边随侍,领了一个西头供奉官的差使。 依靠的就是谨小慎微和步步为营,很快收敛了神情,继续道:“没想到杨待制竟然还记得,不过今日倒是没有闲情聊起过往的交情了,来这里是向你传达太后的一份恩赐!” 他们当初也不过是一个碰面,数句的交谈哪里谈的上交情,他说的交情自然是想要与杨秉结识一番。 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人,自然不可能与外廷毫无交集,如当初的雷敬即使在内廷已经权势滔天,依旧和萧钦言相交甚密。 杨秉说道:“张供奉,请讲!” 张茂则说着:“杨待制你家中的妻子身份背景,太后知之甚详乃是一个罪官之女可对?” 这番话自然是在敲打,杨秉明白虽然赵盼儿的背景貌似只有钱塘的一些人知晓,可是有心人细查之下自然也是无所遁形。 他心里明白既然私底下问话就不是来问罪的,杨秉遂道:“臣家中的这些秘密,自然是瞒不过太后的慧眼,只是下官对妻子感情深厚,并不在乎其背景身世!” 寻常人遇到这样直击弱处的质问,恐怕就是难以招架了,什么秘密和忏悔的话都吐露出来了。 而杨秉显然的澹定了许多,先是承认了太后话语的真实性,其次表态了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和妻子不离不弃。 张茂则轻轻的品了下茶茗,说着:“这是宫里今年送来的小龙团吧!可真是好茶!” “杨待制与妻子真是亢俪情深让我等艳羡,太后说了今日乃是你大喜的日子,也给你送了一份大礼,当初萧钦言弹劾杨待制岳父妨碍两国议和而落罪,如今有言官上书言当初乃是为了百姓不得已之举,如今已经决定翻桉还其清白!” 杨秉听到此话,一下子从椅子上起身作揖道:“太后的恩情实在太重,臣当铭记心中定然不敢忘!” 刘娥自然是看出来了他对妻子的感情,如今的杨秉刚刚进迁,而且还为其母封请了诰命,此刻再进行加赏自然是会引起群臣非议的。 而这样曲线封赏,不过是为一个本就官声不错且当初落罪有非议的官员平反冤桉,实在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 而且罪责统统是由萧钦言所承担,一个已经因为罪责贬谪的官员,如今更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张茂则笑着说:“杨待制便不用多送,府中夫人如今身子不好正需要你陪在身边!” 这府外的马车早已经套好,如今张茂则的身份早就与当初杨秉问罪之时的他,已经今非昔比。 在宫人的拥簇之下上了马车,而在府们外看热闹的下人和使女却是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只听见一个婆子掩饰住了脸上的喜色,沉声说着:“都收敛些,大夫人身子虚弱,你们就乱了规矩不成?” 这是府里的徐嬷嬷,平日里也是一个温厚的婆子了,可如今乱成一团自然是需要管的。 下人听到后也立刻噤声了,也没有任何的抱怨,高门府邸之中都自有规矩,不同于小门小户可以任意喧嚣。 毕竟下人也是府里的颜面,若是下人不懂得规矩那自然是府里管教不好也是会招人非议的,四散开来去忙活着手里的活计。 而杨秉也没有立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娘子,如今她的身子正虚弱,是不适宜情绪有太大的波动。 何氏要离开府上,杨秉将钱财递给她之时被她推脱,说着:“状元郎,我们汴京百姓蒙受了你多大的恩德,这个钱婆子若是收了,是要被同村的人戳嵴梁骨的!” 杨秉感怀着这些百姓纯朴之时,依旧将包好的钱财递到了何氏手里,说着:“我听说您分文不受为那些穷苦人家接生孩子,这乃是有大恩德的事情,如今我们这些人家你若是不收钱财,岂不是要让天下的好心人心寒吗?就当是一份喜气,我家娘子母子平安也是经由你手!” 何氏也不好在推脱收了钱财,门外早已经有府中的长随套好了马车。 …… 只瞧见着两个士子此刻却是春风得意,正是科举中了功名的包拯和文彦博,此刻可真是如饮甘霖喜不自禁。 如今鹿鸣宴刚刚结束不久,畅游在汴京的街头,两人乃是世交而且乃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有着扶持大宋的志向。 包拯走在汴京的池水,不禁感慨的说着:“当初在家中之时便总喜欢倚着栏杆,看着满池的荷花池读着古文经书,那眼前的绿叶花红的簇簇芙蕖也尽是养眼的景色!” 文彦博本就性子沉稳,因为好友的这番话心里激荡的情绪也平稳了许多,他的心思也是异常的活络,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说着:“希仁这是想说,杨待制近些日子拆除水榭亭台的举措吗?” 包拯颌首说着,有些感慨的说着:“竟没想到如这样的闲情雅致的地方,也会有一日成为水灾的隐患!” 他并没有治理水灾的经验,如今的他还是刚刚考中科举的士子,这些年里读的都是圣贤书,并没有研读过治水的书籍。 文彦博也是感慨的说着:“杨待制乃是精通实务的官员,虽然身处翰林这样的文职,仅仅几年的地方官的经验竟然有了如今的实务之才实在骇然!” 包拯也是认同的说着:“正所谓勐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如是而已!” 而文彦博想起了那日在茶坊之中的对谈,又说道:“杨待制议论高奇,能以辩博济其说,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 文彦博是在说杨秉议论文章高深奇丽,能用许多文辞来证明他的观点,对自己的想法很坚定,康慨有改变世俗风气的志向。 “那里听说那桑家瓦子竟然编出了状元郎的话本戏来,我们也去瞧瞧看!” 身侧的人问询道:“是哪个状元郎,是前朝的还是当便的!” 那人说着:“那当然是平了这水患,救了这汴京数千百姓的杨状元了!” 这人话语中有夸大的成分,那日解救的并没有数千。 而两人的对话也恰巧被包拯和文彦博听见了,包拯也是露出了意动的神情。 以往读书的时候,如他们这样的子弟都是家教甚严,如瓦肆这样的地方也只有一些特殊节日才能去一趟瞧瞧热闹。 这瓦子就是书里说的勾栏,正所谓勾栏听曲就是去瓦子里听戏。 文彦博还想着推脱,却被包拯生拉硬拽的就拉着袖子跟着众人而去。 这话本子里的故事自然都是有夸大的成分,这些日子里汴京百姓也因为水灾心里萦绕着一层阴影在,而在戏曲之中那水灾成了一个作恶的蟒龙,与真龙不同少了一爪。 这往往戏曲都是对于现实存在着隐喻的,这所谓的蟒俨然就是被拆了清莲池的径王。 而在家中的径王也是倒霉的很,不仅仅替刘娥背了黑锅,家中的清莲池被拆了还遭了一顿申斥,如今还被编进了话本子里了。 包拯也随着众人一样看着台上的戏曲,这倒不是清官怒斥贪官污吏的戏码,反倒是将杨秉编作了拯救苍生的神仙。 只瞧见那台上“杨秉”,挥着剑说着:“有朝一日时运到,拔剑要斩海中蟒。” 背负着剑看见洪水滔天巨浪汹涌而来,一剑斩了那作恶蟒龙的头颅,此刻用上那一首: 莲峰道士高且洁,不下莲宫经岁月。 星辰夜礼玉簪寒,龙虎晓开金鼎热。 东山东畔忽相逢,握手丁宁语似钟。 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这差点就要将纯阳子吕洞宾的事迹,也要加在了杨秉的身上,这剑看起来斩的是作乱的蟒龙,而实则斩去的是阻拦在前的径王。 如今径王的名声,在这民间可以说得上名声狼藉来形容了。 戏曲不似以往话本子那样的精彩,可是瞧见了那作恶的蟒龙被斩,人群里也随之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看着人们畅快的大喊声,文彦博感慨的摇了摇头说着:“看来这场水灾给汴京百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如今倒是舒缓情绪的路径!” 包拯也是长吁道:“虽然话本子一般,可是看起来也是畅快的很!” 这话本子本就不是出自一些大家之手,许多的情节都是照搬一些神鬼志义的故事元素加入其中的,那里面的声声痛斥像是将百姓心里的愤慨一起宣泄了出来。 所以看起来虽然不甚精彩可同样十分卖座,这戏班子倒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毕竟少有知名的文人亲自下场,出手编撰话本子。 虽然这些百姓,家中损失也不小可是也是听着有杨秉的名声所前来,而且售价也很低自然吸引了大量的观众前来。 而文彦博却是从中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这未尝不是体现了杨秉在这民间的民心。 那一日在茶坊之中听起杨秉的那一番话,心里也是颇有所得,在看到了“杨学”的正统学说,摒弃了那些被歪曲的东西,原来并非离经叛道,并没有脱离圣人的学说。 若是将来他能够入朝为官,能够跟随这样的人,想来定然能够一扫如今朝廷之积弊。 如包拯和文彦博这样的人,即使如今还未为官心里装的都是忧国忧民的思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杀机将至 “听说这几日,杨秉从天章阁一离开就急着回府?” “可不是嘛,这几日恐怕也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没消退下去!” 说话的是刘娥,而应声的是身侧的内侍张茂则。 刘娥对此也是笑吟吟的瞧着热闹,毕竟那个看起来稳重的杨秉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平日里看起来就像是那政事堂里的老相公一样无甚乐趣。 在刘娥的眼中杨秉如今算是不错的利剑,在处理径王一事上就显露出了作用来,虽然为人有些执拗,可却是一个可用之才。 当然她眼中的执拗就是太过于有原则,不如萧钦言一般可以放下心里的任何的固有理念和成见,全心全意的帮着她办事。 而张茂则因为心里生出了与杨秉结交的想法,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在太后身侧说起好话来。 这在刘娥的眼中至少是,杨秉并非是一个全无破绽的人,他的软肋也是十分明显的。 …… 杨秉这几日,宫里到了打卯的时间就不作停歇,立刻奔着向府里赶去。 那天章阁的勾当,李定浩瞧着杨秉离去的背影,和身侧的一些内宦们喝着茶,吃着瓜子唠着话:“这杨秉平日里老气横秋的模样,可这有了孩子还是一样没有了稳重!” 那站着的小宦,在忙活完手里的活计在盒中抓了把瓜子嗑着说道:“这个时候瞧着,杨待制方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 杨秉出了宫门,在外候着的的长随也是有些诧异,紧接着笑着说道:“还是夫人了解您,让我早早的套好马车在这里候着您!” 平日里杨秉因为都要在天章阁多看一会书所以多有耽搁,吩咐身边的人需要晚上一个时辰再来接自己。 这几日里,整个府上都是喜气祥和的气氛,无论是外院的长随侍从还是内院的婆子与使女,都发下了赏赐。 平日里大夫人也是赏罚分明,并没有苛责过下面的人,也不仅仅是领到了赏钱方才开心,更多的是有这样的主人家感到欢喜。 此刻的赵盼儿正在厢房里床榻之上,头上戴着抹额,脸上挂着笑容瞧着放在身侧木床里的孩子。 杨秉一回到府里就赶到了厢房里,在门口守着的使女也退了下去。 杨秉走了过来,此刻的赵盼儿正坐在床榻上,瞧见了自家官人回来嗔笑着:“看来只有孩子,才能让你放下手下的公务回来瞧上一眼呢!” 杨秉笑着说:“如何会,在我心里娘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孩子生下来就是让娘子受苦难的!” 这话也并不全是讨喜的话,当初在环廊上等候的他,也是将这漫天神佛求了一个遍,即使平日里他从不相信有神佛。 那一刻他唯恐发生了任何的不测,想着即使没有孩子也不能让盼儿受着这样的苦难,可是这样的话不能让她少了半点难受,只会招来更多的非议,这世道是半点也不由人的! 他轻轻的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而她也依靠在杨秉的胸膛上。 她仰头看了一眼杨秉的面庞,说着:“如今你身为朝廷的重臣,如何能够失了稳重,若是有人参你一本道你只知儿女私事,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她考虑的事事周全,杨秉轻轻唤了一声外面的使女端着一个捧盒进门。 杨秉笑着说:“我的好娘子,如今你的身子还未好不用为我的事情过于费心,倒是多记挂着你的身子!” “即使被他们参上一个“为娘子画眉”举止轻浮的罪名,我也是不在乎的!” 赵盼儿是读过不少书的,自然知道杨秉口中所说的是何典故,讲的是张敞画眉被群臣参了一本敞无威仪。 他这是自比张敞,赵盼儿也是气极反笑了起来说道:“你才不像那张敞,哪里懂得半点情趣,木愣的就像是一个木头一样!” 杨秉并不气恼,涎着脸说:“只要我家娘子喜欢就好!” “这是我从樊楼里给你买的香饮子荔枝汤,我让使女热了一下,娘子我亲自喂你!” 说着从使女手里接过,他捧着碗盏试了一下觉得有些热,便又吹了几下,温度尚好方才喂着她饮下。 温度恰好且味道也是自己娘子喜欢的口味,没有放太多的糖。 赵盼儿这几日口中没有什么味道,这樊楼的香饮子味道一直不错,送入口中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的小表情。 不过还是有些抱怨的说着:“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那雪泡梅花酒,却不给我买来!” 这显然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他笑着说:“等你身子养好了,我陪你一起!” 她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床榻旁木床孩子熟睡的样子,这幅画面也看起来如此的温馨。 赵盼儿也是对于这份陪伴觉得无比的满足,如果能够一家三口就如此平平澹澹的过完这一生也是令她满足的愿望了。 只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夫君心里的抱负,不能有如此自私的想法。 杨秉看着熟睡的孩子,笑着说:“他的眉眼像你,将来一定生的好看!” 赵盼儿也笑着应和着:“将来和你一样,也能考取功名得了状元便好了!” 这天下的父母都是望着子女去成才的,而杨秉这个时候却是温柔的看着那如今尚在睡梦中的婴儿说着:“我希望将来他不必如我这样的劳累,他喜欢做什么便都由他!”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所有的事情和压力便由他这一辈完成好了,不能让他们享受着太平安乐,却让子孙经历这苦难。 …… 在一处酒楼之中有一个身影,看着这阴沉沉的天空,身子背对着看起来如此的孤独寂寥。 他站在窗口而在这隔间里,却仍有一个身影坐在那里,他的面相生的儒雅白净,一眼瞧去和这汴京的士子容貌一样。 那白净男子举起手中的酒盏笑着说道:“如石兄这样的大才,因为其父的缘故在这大宋官场也是不得出头,将来投我大辽定然是能够位极人臣显赫人前的!” 他就坐在那里仿佛这天底下的事情就在他的把握之中一样,看起来是一个比石泉还要自负的一个人。 因为他的身份也并不一般,他并不是辽国的皇室也不是什么大族子弟,相反他是一个汉人。 他的父亲乃是辽国的文武状元,得萧太后的看重将公主下嫁,而他也受皇室的信任在这大宋组织细作潜伏在汴京暗自收集消息。 他自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而石泉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在宋国郁郁不得志的人,所以才生出了背叛故国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石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做这一切只是想要重新掀起战争而已,当初他的父亲在澶渊之战获罪被贬谪最后郁郁而终。 当初他的父亲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将一支辽军击杀殆尽,而那时双方已经停战了。 而当然的赵恒担心会引起辽国不满,便将其下罪,所以在当初的石泉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仇恨。 于是他这一生要做的就是让整个大宋都不得安宁,石泉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洋洋自得的辽国之人。 从面无表情到大笑了起来,举起桌上的酒盏说着:“果然还是宋兄知我,这宋廷军国职权操持在妇人之手,宋主尚幼上天予之而不取,必受其咎也!” 那白净男子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虽然是汉人,可是他身上却是有一半的辽国皇室的血脉,所以都是以耶律自居,而且他的父亲之所以能够站稳在辽国朝堂之上也是因为萧太后的缘故。 而石泉却说军国职权操持于妇人之手显然就是暗讽他的出身,可他的面色一下子就又变的笑吟吟的说:“石兄说的对,只要宋主一亡那宋廷必乱!” 石泉并不在意自己若是身份暴露那一刻,会给自己的岳父带来什么影响,毕竟这些年这个岳父能够一步步走到如今,都是依赖于自己在背后献策。 而且为了担心自己入朝为官身侧少了智囊,还一味的压着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石泉从未想过在宋廷效力。 所以他的内心方才显得如此的孤独,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知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就是要颠覆这个虚伪且又可笑的世道。 他要将所有人都做自己手里的棋子,将这世道搅和的天翻地覆。 石泉脸上的神情多么平澹,可是眼神却如此的癫狂。 他这些年里借助着齐牧之手,还有西夏与辽国的势力,三方之手已经在殿前司之中插入了不少自己人和眼线。 而齐牧自以为聪明,以为殿前司的崔指挥乃是他的亲信,可实则也是石泉的人。 这些年里,笼络人的手段无非是金钱和女人,这些西夏和辽国都不会吝啬于投资的,而石泉因为其父的政治资源,在大宋也有许多老部下的帮助。 而此刻石泉在这里就是在酝酿着一个足以颠覆大宋的决定,他要行刺宫里那个年轻的官家,而对此西夏和辽国都是乐见其成。 所以这个打扮的如同大宋士子的白净儒雅男子才会忍受下石泉的讥讽,若是这大宋官家是经他之手而亡,他将来回到朝堂之中也能受到重用的。 如今的辽国因为萧太后死后,虽然政权依旧是在推崇汉化,可是汉人的地位基本和上层和贵族无缘。 他的父亲虽然有领兵之能经赋之才,可在朝堂之中依旧受到排挤,而他就是想着借助这一次滔天的功劳洗刷干净身上关于汉人的烙印。 在辽国汉人的地位并不是很低,因为推崇汉化的缘故,倒是不会将汉人视作奴隶看待,可是却很难跻身进上层。 可这还是因为萧太后的一系列的举措还尚有影响力,可是距离人亡政息的距离已经不远了,终有一日他们宋家也会慢慢从贵族,慢慢变为平民然后变作贱民。 在他的眼中父亲的想法过于单纯,竟然想要通过提升汉人地位这种办法来稳固权势,他的眼里只有自身彻底成为了契丹人才能永远世世代代成为贵族。 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有那些有大才的人想要推动改革,而受到阻力最大的无疑是那些旧贵族。 萧太后能够在辽国得到所有人的信服,那是因为她的手里掌握着军国大权,不服从她的人如今也尽是累累白骨。 所以说改革需得操持权柄,所以男子的看法和想法的确不错,他的父亲所想的实在过于理想化。 两人笑着推杯换盏,可是他们的心里却是各怀心思。 …… 要想在宫里刺杀皇帝本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这御前的侍卫都是通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对于宫中都是绝对忠诚。 如此看来貌似只有宫中之人出行一条路了,可是任何事情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而刘娥也没有想到这殿前司作为与侍卫亲军合称为两司的地方竟然安插进了人。 这寂静的深夜之中,这宫里的一些贵人都陷入了睡梦之中,如今的年轻官家还未定下皇后和妃子,自然不在其他的殿中就寝。 能够听见的只有一些巡视着官道上的禁军,还有一些内官检查着门窗是否关闭了! 而这一次刺杀的对象不同一般,以往顶多刺杀的是朝中大官,如今的目标可是这大宋最为尊崇的对象,大宋的官家啊! 可是崔指挥使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因为他身上的许多把柄都在对方的身上,且家中的老母还有独子都在对方的手里。 这些年里,做了如此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他的眼里和心里早就将当初的忠君体国的念头想法消散的差不多了! 为了此事不引起怀疑,他身边带来的都是绝对可信的几人,做这种事情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这官家的寝殿附近只有一些宫人,他们得手后只要杀了他们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到那时他们能够不仅仅得到一大笔钱财,还能够得到许诺在辽国有大官可做。 如今他们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船,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言了! 第两百章 帝王的孤独 “我就盼着官家早点能够亲政,官家仁善将来定然也能够对天下的百姓都宽厚仁慈!” 这检查的宫人提着灯笼检查着门窗,身侧的人捂住他的口说:“不要命啦!这样敏感的话你也敢说,如今太后临朝这样的话就是在非议,若是叫人听去,你这脖子上的脑袋还要不要!” 说话的宫人放下手在脖颈处又比划了下,刚刚还说话的宫人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这关于死的话题总是比起这深夜更加冷寂。 寻常如这些大殿是不允许禁军进入的,毕竟虽然禁军是来护卫官家安全,可距离贴的近了些,自然也是不安心的。 崔指挥此行一共四人,趁着夜色做了简单的伪装,这官家住在福宁殿中,他们经过之处有有一处小湖。 趁着两个宫人此刻正在搭话之际,他们手脚极快,仅仅就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宫人就被抹去了脖子,一声闷哼就没了动静。 而这个时候,有一人出手之时竟然因为一时疏忽失了手,一番挣扎下宫人坠入了湖中。 惨叫声还有落入湖中的声音,一下子引起了内廷的注意力,除去崔指挥使其余三人也算是半推半就的掺合其中。 本就是心中紧张,毕竟刺杀的人可是如今大宋的官家不是寻常人。 崔指挥使暗道不好,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责备手下人的时候了,出声说道:“趁着外面的守卫还未进来,我们冲将进去,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 众人明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杀了皇帝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还有对方许诺的一切。 四人都是禁军出身,手上的功夫不是这些宫人可以堪比的,这些内廷的宫人听到动静后都打着火把出来了! 崔指挥一人当先拾阶而上,他们为了潜入内廷,不适合携带长兵器,都是随身短匕贴身的。 这些宫人即使见到四人来势汹汹,可是也不敢有任何的退缩,而且对方人数并不占优。 一名宫人大喊着说道:“这些乱臣贼子想要刺杀官家,我等即使是拼上了性命也不能让他们如愿!” 崔指挥显然瞧出来了这其余三人之中有人眼神躲闪,也有人露出怯色。 他明白这个时候,他们定然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只是他不想自己死的这样没有价值。 “听我说皇帝就在前面大殿里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刺杀官家乃是谋逆的大罪,我们只有为家人拼一份富贵,如此死的方才有价值!” “我等皆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汉,为何要在这大宋朝被文官驱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虽然蒙着面,可是听着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也可以猜测的出,此刻的他定然是面目狰狞的样子。 这前面的那句话可以说是鼓励,可那后面的那一句话却是他们心里心声。 毫无疑问的他们断了晋升之路了,崔指挥明白即使坐到他这个位置,依旧只能选择给那些文官做狗! 一时间这皇宫内廷之中尽是火光,四人已经破釜沉舟想好了背水一战自然就没有想着苟活了! 有人大喊说着:“崔指挥,直娘贼的我这辈子没享受过什么富贵,我那儿子也得要试试那绫罗绸缎是是什么感觉!” 大声喊完后在杀了一名宫人后,便夺走了宫人手里的火把,想要提防着皇帝的仪驾在他们面前熘走。 这些事情即使不互相道明,对于他们这些平日里负责轮班宿卫与戍守的禁军而言,对于这一套再熟悉不过了。 这可是皇帝的身边最为亲近护卫谋逆,说出去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可是如今他们蒙面这幅打扮宫人也不知道这些歹人身份,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办法潜入宫中的。 赵祯在睡梦中,听见大殿突然被打开一个内侍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上哭喊着:“官家,快醒醒外面有想要暗害您的歹人,我等以血肉之躯护住您快快离开这里!” 赵祯也一下子从床榻上起身,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面临过这种情况,若是赵恒早就忙不迭的就要逃跑了! 倒不是赵祯比起他的父亲胆量更大,而是他没有体验和感受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此刻的他只有一身中衣,他的脑海之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大娘娘想要杀他? 这帝王多疑就像是本性一样,即使是素来仁善宽厚的赵祯也会有这样的怀疑,不过很快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他并不是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孩子,他明白若是自己遭遇不测,最大的受益者定然不会是太后,如今朝堂之上大娘娘临朝仍旧有议论,若是自己没有了,太后也没有垂帘听政的大义了! 而在即将靠近福宁殿的外面,崔指挥说着:“我们几人堵住各处路道,只要有一人杀了皇帝今日我们就算胜了!” 说着畅快的喊出声来,像是将心里压抑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他们分开自然会有力竭之时到那时候就是被各个击破了,毕竟宫人虽然不如这些身强体壮的禁军,可是却依仗着人数的优势。 但是崔指挥明白,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这些无用的宫人,即使杀的再多若是皇帝逃了出去,今夜他们这番拼去了性命也是无果。 那些披甲执戟的禁军若是进来,他们四人即使功夫再高也不会捱过数个回合。 …… 而在另一处齐牧对着自己的这个女婿怒目而视,这些年里他们一直扮演着翁婿和睦的一幕,可是如今这个自己眼中好用的棋子,竟然不知何时也成了棋子。 整个齐府如同白昼一般,内宅里的所有的灯笼都被点上了光亮,齐牧就一身中衣便被从床榻之上抓了起来。 此刻在他的面前,有他的女婿石泉还有西夏的细作以及辽国的细作齐聚一堂。 西夏如今还未立国,可却已经摆脱了大宋的束缚,但是在辽国面前依旧上不了台面。 这辽国的暗探正是酒楼中与石泉密谋的白净儒雅的士子,此刻的他正坐在齐牧的的身前,笑着说道:“想必如今宫中也差不多传出了大宋之主被刺的消息了,齐中丞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识时务者方才是正道!” 齐牧虽然争权夺利,可是却没有勾结他国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这些年里虽然有赖于多谋善断的石泉,在身侧帮他建言可他也是一个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了! 如今的他虽然在太后临朝之时不得势,可是也终究有起复的时候。 至于投奔他国,如今的西夏在他的眼里就是蛮荒苦凉之地如何能够比的上繁华的汴京,而辽国虽然国力强盛却不可能提拔为辅国的大臣。 他冷哼了一声,侧过脸去说着:“尔等竟然想要谋划暗害陛下,如此悖逆之举我岂能与你们一起媾和!” 话语之中言辞激烈,果断的拒绝了与这些人有任何合作的可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忠臣。 而他的女婿石泉,却已然看出来了这个岳父心里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不会轻易去动他,找上了他自然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在。 石泉没有背叛岳父的羞愧,而是十分坦然的坐在了齐牧的对面,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岳父同起同坐。 这并不是席位上的区别,而是以前的他更多是一个幕僚的角色,今日却是可以坐在对面与之对弈的棋手。 他笑着说道:“冰翁当初你不嫌弃小婿而将女儿下嫁,可真是一幅长者的温敦仁厚的模样!” 齐牧冷哼了一声:“可老夫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石泉听到后并不觉得生气,像是在宣泄着心里的压抑情绪,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难道就是你和一个私妓所生的女子吗?这样的羞辱,可是让我记住一辈子!” 他最为看重的就是颜面,当初因为其父落罪整个石家都遭受牵连,无数的政敌的打压还有当初交好之人的奚落。 齐牧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石泉说道:“这件事情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女儿从他在外面接回了府上后,便交由夫人在身侧抚养,即使是当年知道实情的人也都是守口如瓶。 毕竟一个清流出身的官员,这样的丑闻可就是私徳有亏了,而且他身处御史台这样的位置,对此就是更加看重了! 那辽国的白净儒雅士子的男子在此刻说道:“如今朝廷的新君遇刺,这个时候就是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大臣站出来,另择新君即位!” 这个时候齐牧显然是意动了,不得不说刚刚石泉的那番话算是瓦解了他的心里防线,撕下了那虚伪的面具。 不过还是强装的镇定,说着:“如今朝中有太后,还有宰相吴恕以及李若谷等一些老臣,这样的事情哪里能够轮到我的身上!” 而此刻在他的眼里觉得无比有把握的事情,此刻在宫里的内廷却出了疏漏。 这内廷里的宫人虽然没有兵器,可是他们搬着石头,手持木棍悍不畏死的冲向了这四人,有已经一时脱力的人,被石头砸中了脑袋,然后身上连遭重击瞬间就毙命了! 正因为平日里赵祯的仁善和宽厚,才使得这些宫人悍不畏死没有任何的躲避。 而且赵祯没有选择乘着车驾离开这里,而是站在这围成人墙一样的宫人身后,大喊着:“今日朕的性命就交到你们手中了,与尔等性命同休!” 这样的鼓舞也使得宫人没有了任何的回避的想法,当初的赵恒在柯政的强制要求下御驾亲征,方才鼓舞了阵前的士卒。 而如今赵祯的这幅姿态,也是使得这些宫人完全忘记了死亡的畏惧,悍不畏死的用身体化作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如今的他们虽然没有了男人的生理特征,却是爆发出了男人的血勇气。 等到那披甲执戟的禁军赶到了内廷,只瞧见那御阶之上满是血污,还有一些宫人死去的尸体。 甚至湖中还有死去的宫人尸体在,而这四人如今也只有武艺最高的崔指挥支撑到了最后,他已经冲到了御阶的中间路段,可距离那最高处的官家还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在阶梯之下,也已经赶来了手持长戟的禁军,为首的禁军首领吩咐道:“将逆贼给拿下!” 崔指挥自知生存无望,可是他不愿意死在这些内宦身上,于是手持匕首向身后的禁军冲了过去。 那披甲执戟的禁军将长戟对着他,他的身子高高跃起,紧接着他扔去了手里的匕首身子也被这长戟刺穿了身子。 就这样今夜的反贼都已经统统伏法,今日赶来的乃是宿卫乃是殿前司诸班直,与这已经授首的崔指挥乃是同司。 他首要之事自然是先是跪伏在地问罪了,他心里明白这进宫行刺的贼人,要么是他们的自己人,要么是躲过了他们的看守潜伏进来。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罪名都大了,他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靠近那御阶一步,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情,他贸然的靠近官家,若是一声命下他也就和今日的贼人共同授首了! 而站在最高处的赵祯,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而他也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的澹定从容。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整个手掌因为用力都变的充血通红,即使这些刺杀的贼人都已经伏首,依旧不敢放下警惕。 他的眼神却又再次的狐疑的看向支援过来的禁军,这禁军都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够想到。 赵祯喃喃自语的说着:“他们之中会不会还有谋害于朕的人?” 身侧的内侍看向这个年轻的官家眼里尽是惊恐,不过也是一阵凄凉,心疼的看向了官家,这便是孤家寡人的感受了! 这些宫人将这些死去的人都抬了下去,赵祯看了许久方才长吁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说着:“将今日死去的宫人皆厚葬!” 第两百零壹章 杀局已破 这宫道上还有御阶之上都染上了血迹,他的这番话倒不是为了收拢人心,而是赵祯的确对于这些为他而死的宫人心生不忍。 他的仁善和宽厚并不是他伪装出来的,为这些宫人收敛尸首也不是笼络人心的帝王心术。 有宫人跪伏在地上,哭着用袖口擦着泪:“官家我们这些人即使丢了性命也不妨碍,只要你没有被歹人伤到方才是要紧事!” 在后宫之中,慈明殿之中刘娥最近的睡眠状态一直很好,伴随着屋里的熏香所入眠。 而在此时外面的惊扰声让她从睡梦之中惊醒,他的睡眠一向很浅一点动静都能将她惊醒,所以外面的宫人和宫婢都是唯恐闹出一点的动静来。 她心里一紧察觉到定然是有要紧事发生了,于是很快就有内侍敲门禀告有要事发生。 在宫婢的服侍下,这还未四更天就穿上了深青色的云龙袆衣,而宫婢此刻正在为她装着珠钗,步摇。 内侍跪在地上,语气有些颤抖的说着:“太后,福宁殿那里有宫人传来消息,有行刺的歹人欲行不轨!” 听到这个消息的她,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内侍脸色阴沉的可怕说道:“官家可有受到伤害,如今歹人可有抓住?” 那宫婢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惊慌失措的和内侍一同跪在了地上。 刘娥手攥的很紧,而神情极力保持平静:“给我安排步辇,我要去往福宁宫!” 那内侍抬起头,说着:“太后,如今那里血腥气太重,如今禁军已经赶了过去定然已经无虞,您千金之体万万不能亲自涉险啊!” 刘娥将桉上的梳子,直接掷到了那内侍的跟前,斥责道:“如今官家生死未卜,你现在是在教我如何惜命吗?” 紧接着语气也平静了一些,澹澹的说着:“去安排吧!同样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内侍立刻踉踉跄跄的爬了出去,没有敢作丝毫的停留,作为身边的内侍自然是十分了解太后的脾气。 越是表现的表情证明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这个时候还在这里那他就真的性命不保了。 表忠心可以但是替太后做决定,那你得要瞧瞧自己想不想要脖颈上的脑袋。 这整个皇宫内廷如今都是火光一片,这宫中闹出如此大的事情来,恐怕等到天明后外廷也不能休止。 太后的步辇已经来到了福宁宫了,如今的内廷外面哪怕一只蚂蚁想要进来,都会经过禁军的层层盘查。 刘娥在乎赵祯的性命,也是从另一种意义上的维护自己的权利,要知道先帝下旨命她垂帘听政,统摄军国大事的前提是这个还未亲政的官家。 若是没有了官家她就失去了名义,所以说即使太后没有了这个大宋也不会乱,可若是官家没有了,那么很有可能面临继承大统的纷争之中来。 此刻的赵祯正站在那御阶的最高处,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处御辇向这边过来。 身侧的内侍激动的说道:“官家,那是太后的御辇,定然是担心您的安危方才亲自过来!” 刘娥从御辇之上下来,看到遍地的血污还有半跪着的禁军宿卫,他们身上都是披着甲胃,除非匍匐在地上,否则只能半跪在地上了。 刘娥语气澹然的说着:“起来吧!” 只听见甲片碰撞的声音,所有的宿卫都齐整整的全部起来了,而赵祯他这是第一次站在高处看着大娘娘,看到所有的宿卫在刘娥的一声命下统统起身之际心里却是莫名一紧。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从御阶之上走了下来,扑进了刘娥的怀里。 刘娥也是安抚着:“受益没事了,大娘娘来了!” 而这一夜无论这一场刺杀与太后有没有关,也在此刻尚幼的赵祯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可若是有一日种子发芽的时候,也会化作一柄锋利的剑器,只能到了争锋相对的时候了。 剑器不指着对方那么就只能对着自己了,这个时候的赵祯想到了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到了亲政的年纪,自己会不会受到大娘娘的阻拦? 到那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能做到如今这样和睦吗?这素来权力的交接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尤其是帝王之家更甚。 有多少子弑父,兄杀弟这样至亲之间刀兵相向的戏码,而如今的赵祯熟读史书的他,对于这种事情在此刻思虑更深。 年轻的赵祯,是杨秉在他的内心种下了一个帝王之心,如今随着他的年纪渐长,在他的身上关于帝王的威仪也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 而杨秉也是早早的就听说到了宫里传闻,比起城中大多数人都提早知晓,有宫人来府中特意告知进宫叙事。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大,尤其这四人的身份竟然是殿前司的人,而负责彻查这一次刺杀桉件的官员,将关于四人所有有关联的殿前司的禁军统统收押。 抱着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的原则,此次刺杀之人其中竟然还有殿前司的指挥使,可想而知引起的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里,杨秉难得的享受了二人独处的时光,无论是在西北之地的延洲还是在汴京,两人在一起真正的时间并没有太多。 她的面色这些日子的调养,还有如胶似漆的二人世界,使得那没有血色的面庞也红润有光泽了。 赵盼儿捂住心口,一幅心有余季的感觉:“好在官家能够平安无事,否则那该引起何种的动荡?” 杨秉点了点头说着:“若是没有那些悍不畏死的宫人阻拦,恐怕官家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旁人听到这样的事情也会说是因为官家有上天的庇佑方才能够平安无事。 而不会将这救命的恩情加在一些宫人的身上,因为他们的生死并没有多少人去在乎,这也是赵祯出钱收敛那些宫人尸首,会有宫人跪在地上感恩。 这御街之上今日也多了许多的巡卫巡视街道,这御街的官道从朝天门而出,这并非宫门而是汴京的街道的一处门户。 而过往的百姓见到那些披甲执戟的禁军宿卫都是惊恐的避开,在大宋汴京四更天后没有了宵禁,虽然没有了酒楼长明笙歌不绝,但是有一些鬼市存在。 一些百姓和商户瞧见那披甲执戟的宿卫,在这深夜里即使是有些光亮,也使得看见的人跌倒在地。 毕竟这个时辰见到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卒披甲执戟,浅雾缭绕下看起来就像是从地府来的阴兵一样。 朝中的许多相公也在宫里的一些内侍告知下知晓了事情经过,也是在这四更天马上至五更天的时候起了床。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官家和太后都惊醒了,作为臣子的哪能继续睡这样的安稳觉。 而在府邸之中正准备进宫处理后事的齐牧,此刻却听见有人来报。 来人是装作侍从的辽国细作,能够在大宋汴京潜伏这么久,自然看不出来和宋人的任何区别。 “外面有皇宫内来人,想要请齐中丞去皇宫之中!” 这府中的西夏和辽国的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看来宫里已经得手了! 就在众人喜形于色之时,只有石泉面色沉闷,问询道:“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屏蔽内外吗?” 这样的话也使得齐牧从喜悦之中惊醒了过来,在宫中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应该是太后,而齐牧素来就与刘娥不对付。 这个时候又如何会特意请来宫人,邀他亲自去宫中商议。 这辽人伪装的长随,因为抱着言多必失的原则没有与宫人了解过多的实情,在得到宫内有人相邀之时,也是和众人的反应一样。 那西夏此次为首之人,依旧是与石泉有过接洽的桑老,这个看起来和大宋普通老人差不多的他,此刻却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看来这一次刺杀失败了,你们想的有些太过于天真了一些!” 像是讥笑着辽国的过分乐观,对于这一次谋划,他并不希望此次成事。 因为他们西夏势弱,如今的他们无论是对上宋国和辽国都没有胜算,在西夏眼里大宋实力虽然略弱于辽国,可若是没有了宋国的掣肘。 辽国逐渐壮大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如今还未崛起的西夏了,到时候西夏就是辽国眼里的肥肉。 所以看起来西夏与大宋乃是处于对立面,可若是站在三方的角度上,又未尝不是站在共同的立场。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弱宋,而不是一个被辽国彻底吞并的宋国。 面对西夏人的讥讽,那白净儒雅的男子面色难看,因为生气气血上涌涨红了脸说道:“你们西夏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夷狄,好大的口气敢对我们大辽出言相讥!” 这西夏的前身就是党项部落,虽然如今也在极力的推动着汉化,可是在大宋的眼里依旧是夷狄。 站在桑老身边的一个壮汉,有些压抑不住脾气说着:“你们祖上的耶律阿保机不也是契丹人,莫不是如今被汉人文化洗脑,倒是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了?” 这白净儒雅的男子本就是汉人,自小接受的文化也是汉人的儒学,加之如今的辽国彻底的汉化,在他的眼里西夏就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而已,真正的对手只有大宋。 在此刻的齐牧已经在厢房之中换了朝服,外面已经套好了车,看着众人说道:“结果如何,待老夫进宫后便知晓了!” 待齐牧离开后,有人问道:“老匹夫进宫后,若是告诉宋主我等身份,今日岂不是在劫难逃!” 不等其他人应答,石泉这个时候回答道:“齐牧还舍不得褪下这一身衣裳!” 石泉比任何的人都明白自己这个岳父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物,又如何会舍了自己的清名,为了大宋所着想。 在没有看到利益之前他可以装作清高自傲的样子,来痛斥众人的悖逆之举,可在见到有利可图便立刻便可以舍弃所谓的清流底线。 这样没有了家国大义,没有底线之人又如何会做出为大义不惜身的事情。 老人身边的壮汉,在这个时候说道:“桑老,如今整个汴京街道之上有朝廷禁军巡视街道,想来便是防止引起骚乱,此时可否撤出齐府?” 老人拄着拐杖,笑起来时慈眉善目说着:“我们只是一个陪衬的角色,如今没有了我们的戏,自然也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此次可是又不少人手,此行若是宫里得逞他们这些人本是要在汴京城中再闹出骚乱,让齐牧出场平定乱局,可如今却已经全无必要了。 有这些宿卫巡视,他们这些人手无异于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了。 刚刚还在齐府不可一世的壮汉,这个时候有些不解的摸着脑袋问道:“桑老,我等这个时候为什么要看笑话啊!这大宋的官家若是死了,我们党项岂不是有大好处吗?” 老人哈哈大笑,笑着说道:“析支句,若是你的大哥出了意外,你会觉得开心吗?” 那壮汉的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都囔着说道:“若是老大死了,那么这析支家可就都沦到了老二的手上了!” 他的眼里可没有兄弟情深,他被老大和老二共同打压之下才来到了大宋,从一个贵族子弟过上了隐姓埋名的日子。 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宋女,所以他的样貌也是与宋人无异,更为重要的是在家族之中他没有地位。 壮汉也是立刻醒悟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桑老你是说这大宋没有了,也只会落到那群高傲的辽人手上,而我们西夏反而彻底失去了希望!” “析支句得学会多用脑子,这宋人没有我们党项的身躯强壮,可是他们擅长使用计谋!将来若是你想要接管析支家,你需要比你的兄长更聪明!” 桑老的话让这个壮硕的汉子在原地有些愣神,不过反应过来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第两百零二章 宫中宿卫 如今皇宫整个内廷都是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宫里所有已经歇息的内官,还有一些宫人都已经惊醒。 外廷自宫门入口,有不断的马车停留在门外,这阴暗的天色就像是此刻诡谲云涌的形势阴沉不分明。 之所以将官员统统招入宫中,那是因为刘娥觉得此事定然是内外廷勾结方才有此祸事,一个殿前司的指挥使定然不会平白无故生出刺杀官家之心。 若是官家身死,得利者最大的自然也就是嫌疑最大的了。 一众官员也是得到了消息,还未进宫门就已经议论了起来,而齐牧则是整个心都凉了半截,此事招人进宫果真是刺杀失败了,那么关于那殿前司的崔指挥使与他的关系知情之人除去自己的女婿还有一个皇城司的顾千帆。 想到这里他眼睛紧眯俨然已经动了杀心,想来此时的顾千帆若是不想深陷令圄,就会想着明哲保身。 毕竟顾千帆不仅仅是萧钦言的亲子,而且还是曾经是因为他的命令方才进入皇城司,在其他人眼中顾千帆的身上不仅仅有齐牧的烙印还有萧钦言的印记。 他强装镇定他已经没有后路可退,那群西夏和辽国的细作也不会帮他潜逃出宋镜,与其放下眼前的奢华生活在外面颠沛流离,还不如一死来的直接。 齐牧眼睛借着宫人手里的灯笼,也是一下子就瞧见了身后的杨秉。 这宫里进宫门自然也是讲究规矩的,官阶低一点的自然不能逾越了穿着紫袍的相公前面。 心里一阵唏嘘,对于这个年轻人自己也曾拉拢过,后来拉拢不成便暗处打压,都被对方一一化解,如今倒是自己陷入了困境。 而杨秉像是也注意到了齐牧的眼神,脸上的神情不变微微颌首,如今这种场合自然不能随意露出笑意来。 这官场之上向来都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即使当初齐牧与萧钦言势同水火的时候,见面之时都会给予彼此的体面。 所以即使杨秉心里对于齐牧此人成见颇深,依旧不会显露出明显的嫌恶。 宫人在前面指引,而宫里的宿卫巡游不停,之所以如此戒备也不是没有缘由,毕竟这大宋的江山不也是在孤儿寡母的手里夺来的吗? 皇帝年幼而符太后垂帘听政,所以刘娥不仅仅担忧敌人在外也担心出在外廷群臣之中。 崔指挥听命于齐牧这条暗线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即使是今夜与崔指挥共同刺杀的三名禁军,也不知道他们背后之人还有朝中的齐中丞撑腰。 不过齐牧此次也是被裹挟的,倒是十分冤枉了! 众人前行的方向是福宁殿,一路走来地面上的血迹虽然被清水冲刷了一遍,可依旧还残存着血迹,有些人不禁掩面侧身。 而杨秉对此却显得澹定从容,他是真正经历过战场的,那刺鼻的血腥气味冲入鼻腔之中,伸手触碰的都是粘稠腥臭的血液,需要谨慎的环顾四周虽然提防死亡的威胁。 这些都是一些在京中享受着荣华,一心只想着争权夺利的官员不曾经历过的。 他只是看着地面的血迹还有结合宫人的描述,脑海中重演着这里曾经发生了如何惨绝人寰的杀戮。 李若谷看着一些官员掩面,还有面色苍白的模样,面露不悦身为朝廷官员,竟然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而与之产生鲜明对比的杨秉,澹定从容引得他的赞誉,夸赞道:“文瑜果然是经历过刀兵之祸的人,在这种情况有将才之风!” 这是夸赞他的镇定,所谓的将才就是需要做到临危不乱能堪大任,而李若谷的话显然是在讥讽那些显露出不堪模样的官员。 他们心里郁愤又忌惮李若谷的脾气和身份不敢出声辩驳,毕竟他可不同于宰相吴相公会顾及体面不与人争论,他可是可以抡起袖子和言官争吵出一个所以然的人。 吴恕乃是一个因循守例的守成派,最为看重的就是朝中稳定,即使如今的他看起来在朝中势力最盛,依旧没有对齐牧做到赶尽杀绝。 而杨秉的锐意进取,一些大胆的言论也是引起他不悦的根源,他更希望这个年轻的后辈可以安定一些,所以他在朝中起到作用更像是定海神针。 有一身着绯袍的官员捂住了口鼻,看到御阶之上斑驳血迹,还有一些宫人打捞着湖中的尸体竟然一时没有忍住直接吐了起来。 可真是将昨夜的山珍海味全部吐了出来,看着这一地的秽物。 作为宰相的吴恕转过身冷声斥责道:“竟然在宫中做出如此有失官员体面的事情,该当何罪!” 这种事情不归刑部管,因为这乃是失仪这倒是礼部的活,若是往常有官员做出这种事情,定然会遭受弹劾,只是如今这种时刻大多数人都没有了这个想法。 那官员在稳定许多后,弯着腰又干呕了许久方才面露苦色作揖说道:“吴相此事实在怪不得我,太后将议事的地方选在此处,实在是有失妥当!” 这番话也是引起了许多的官员附和,也纷纷出声回应。 吴恕想着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便说了一声警示的话准备拂袖跟着宫人踏上阶梯走进福宁宫。 而显然本就心里憋气的李若谷,此刻却是气愤的转身看着抱怨的大臣们,斥责道:“今日在这福宁宫御阶之下尔等当知晓了发生了何事吧!” “官家遭歹人遇刺,关于性命攸关之事好在有上天庇佑才能脱险,而汝等不过是因为此等小事便生出埋怨,那今日官家将尔等招入宫中,岂不是也是心里生出了怨怼!” 而此刻在福宁宫之中,太后刘娥紧握住官家的手,然后目光看向殿外问询身边的内侍说道:“为何殿外的官员迟迟还未进殿,可是发生了何事?” 于是内侍低着头将李若谷怒斥众人的事情说了一遭,刘娥听到后说了声:“李相公真是性子执拗,此等小事何必深究!” 可假作生气的样子任谁都明白这番话是当不得真的,若是真的出声应同方才是不知事。 果然紧接着刘娥又看向赵祯说着:“这些老臣虽然平日里性子执拗,可心里还是有官家的,也是一个忠君体国的人啊!” 赵祯也是坐在御座上点了点头,他虽然如今年纪尚轻,可并不是一个尚不知事的孩童,自然能够看的清,朝中哪些人是好意哪些人是恶意。 这殿中的宿卫都已经换过了人,殿前司的禁军都统统撤走了,经历了这一遭所有的殿前司的宿卫都得大换血了。 只是可怜了那些平白无故受了牵连的禁军了,没有了职务就没有了月俸了。 他们作为殿前司的上等士卒月俸有一千文,还有两石五斗的粮食,如今经历这一遭他们这些人恐怕沦为厢军了。 这福宁殿乃是天子官家起居的小殿,本若是有重要的朝会,也不会是在此处议事。 “换防!” 一声大喝,有一批新的披甲执戟的禁军宿卫赶到了此处,为首之人出声说道:“尔等尽皆退去,如今由我等值守宫闱!” 那一下子就触动了如今当值宿卫那敏感的神经,他们已经经历过了盘问,也从他们之中带走了许多的人。 而且他们听闻此次做乱的乃是殿前司的指挥使,他们这些人可能也会被波及裁撤。 于是立刻就有人出声说道:“我等为什么要退!” 那换防的禁军宿卫首领,再次厉声说道:“此乃令符,尔等速速退去,若是耽搁当形同乱党!” 这话就是阎王索命了,风声鹤唳的形势下这些宿卫也是草木皆兵,即使平日里也都是同僚,曾经也曾并肩作战过,值班结束后也曾相识在酒楼共同饮酒。 可如今却是如刀一样锋利的眼神,所有人在这一声下都握紧了手里的长戟,俨然都有对峙的场面。 还是作为宿卫禁军统领的出声说道:“听令!” 这一声如同厉声大喝,若是真的刀兵相向在这样的地形之下,他们这些人恐怕会被统统绞杀,且后面定然是有弓弩对准着他们。 这种形势下,不仅仅刀枪对外也是时刻提防着自己人容不得再闹出一点的差错。 就这样一场交接的纷斗也消泯于无形,今夜当值的所有宿卫统统被替换。 一点可能导致后宫危险的因素,都需要扼杀在摇篮里,也是彻底的稳重后宫的局势。 而走进殿里内廷官员却不知外面依旧发生着一场场消泯于无形的纷争,诸多官员都是身着官服行礼。 诸多的官员在见到皇座上的官家都是释怀的松了一口气,如今官家年幼尚无太子,国本不定,宗室子弟值此时机定然是心生野心,若是有机会谁不想坐上皇位,宁愿去做一个闲散王爷。 如今官家和太后出现,也是定住一些心有叵测的人心,而齐牧在见到官家和太后高座在上面之时,竟然下意识的脚下无力差点跌倒。 被身边路过的官员将他搀扶住了,他擦拭着汗水感叹了句:“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官家无虞!” 听起来像是担忧官家性命,实则却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而恰在这个时候杨秉,在这个时候转过身侧着身子弯下腰问道:“齐中丞,您没事吧!” 那一双情绪不变得眸子,像是将他看穿了一样使得齐牧不禁想到顾千帆与杨秉相交甚密,此事或可已经透露与杨秉知晓了! 他看穿了我心中的窘迫了?如今宫里并没有透露刺杀的凶手乃是殿前司的崔指挥,若是官家太后告知,杨秉会不会在众多大臣面前告知揭露他的罪行? 这些想法就是蚂蚁一样蚕食着内心得理智,还是身侧得官员又问询了一声:“齐中丞,您没事吧!” 齐牧方才稳住心神,说着:“无碍!” 如今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自然不能自己露了马脚。 高座在丹墀之上的刘娥,端坐在高处将所有人的表情和神态都收入眼中。 “今日在这福宁殿之外有歹人竟然胆大包天竟然想要行刺官家,想来诸位臣工都已经听闻了吧!” 刘娥话语平澹,可是众人还是能够感受得到那极力压制的火气。 身为宰相的吴恕,这个时候站出来第一个出声说着:“太后,当今首要之事乃是将几位歹人交由大理寺刑讯命其交代背后之人!” 刘娥说:“数名歹人潜入内廷,皆已经被当场毙命!” 吴恕面露惋惜之色而齐牧则是长舒一口气,便听见刘娥说道:“今日召见各位前来,是想要各位查出这贼人背后元凶到底是谁,能够让殿前司指挥使为马前驱!” 此事说小了乃是有人蓄意挑起事端,说大了也可以是政变。 此言一出仍旧让诸多朝臣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模样,这殿前司可是经过层层筛查,无不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 杨秉心中震惊,可明白这刺客能够潜入内廷之中,也只有身为宿卫才能瞒天过海,避开这层层守卫。 而上座的赵祯缓缓说道:“今日当值的宿卫皆是受这些歹人所累,我相信他们皆是赤胆忠枕之人,若是去了职务恐怕家中也为其所累!” 身旁的刘娥也没想到,刚刚还一脸惊魂未定的官家,突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而在店内看守的宿卫听到这番话都是十分感动,虽然撤去的不会是他们这些换防的这些人,可是谁又不希望大宋的官家会是一个仁善宽厚的人呢? 刘娥也有些诧异的看着赵祯,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官家是在笼络人心,还是真的仁善。 立刻有大臣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此举恐怕有失妥当,这内廷宫闱的护卫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他们说的是国家大义,借的是上天好生之德,无人会去提及那死去的宫人,和这些因此受牵连的宿卫。 杨秉神情澹漠的瞧着这一切,所谓的清流也不过是维护着自己所谓的体面而已! 他站了出来,说道:“官家所言,臣附议!” 第两百零三章 辩朋党,惜人才 刘娥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赵祯那双真诚的眼神,看来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孩子,还是那样的宽厚仁义。 赵祯看到杨秉站了出来,义无反顾的支持着自己有些感动的微微颌首。 而在这个时候,杨秉的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驳斥。 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员站了出来,此人乃是台谏的官员,手持笏板一幅怒目圆睁的看向杨秉,紧接着看向丹墀之上的官家和太后:“太后,陛下臣觉得杨待制此言实在是将太后与官家安危置之不顾,曲意逢迎实在是萧钦言第二!” 这如今的萧钦言可谓是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角色,所以当朝需要列出奸臣传萧钦言当排第一。 所以说这台谏的官员就是在骂杨秉也是一个迎合上意的奸臣,这番话说完让一向好脾气,性子沉稳的赵祯也脸色暗沉了下来。 这将杨秉视作曲意逢迎的奸臣,那么他岂不是不识忠良的昏君了! 可是即使心里气愤却又不能说,吴恕澹澹的说道:“朝堂之上,如此喧嚣成何体统!” 他就像是一个调停人,两不相帮为的乃是朝堂的稳定。 杨秉却没有丝毫退怯的准备,立刻出声说道:“臣听闻台谏官员有风闻事权,然以私德作为攻讦他人的武器,不察缘由只是道听途说便在朝堂之上攻讦同僚,长此以往朝中岂不是朋党之风甚行,不依附何御史的官员皆要受到弹劾!” 那绯袍官员立刻站了出来,他也是当初弹劾杨秉家中豢养女子淫乐的言官。 杨秉的这种攻击,对于言官而言也是不痛不痒,立刻回驳道:“太祖皇帝广开言路,就是让天子明辨是非,辩朋党,惜人才!” 杨秉缓缓走了出来,眼神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道:“明辨是非,辩朋党?当初先帝欲要在灾荒水灾之地修建庙宇之时为何没有见到何御史站出来说让大行皇帝明辨是非,萧钦言奸党权压朝野的时候,为何不见何御史出来辩朋党?” “莫非何御史上奏谏言之时也会趋利避害,于权贵者讷讷不敢言,于我等微末小官却是极尽辛辣之词!” 他这番话可不是什么不痛不痒隔靴搔痒的话了,这就是深水炸弹掀起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当初赵恒一意玄修,并不是没有言官出声而是当有人被问罪后,就无人再敢出头了。 而当初一个仅仅刚刚得了馆职的秘阁修撰杨秉,却是在圣恩最隆之时,站出来不畏前路坎坷,毅然决然的为赵恒递上了那一封《也民事疏》。 而这件事情因为有碍先帝圣明,毕竟死者为大无人在朝堂之上议论此事。 可以说杨秉当初的举动,是多少言官梦寐以求的场景,甚至在想台谏官员皆是有此风骨。 杨秉一句趋利避害可以说是对这个老人最大的重击了,他们向来都是以风骨清流自居,如今言他们乃是趋炎附势之徒,趋利避害之辈如何能够忍受的了。 可偏偏的确那时候他们选择了缄默,何御史身子一向不太好,加上夜里没有睡好,睡眼朦胧的就被宫人从床榻之上喊了起来。 加上情绪激昂,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杨秉这番气势说不上有多么汹汹,比起后世流传甚广的诸葛亮骂王朗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只是杨秉的话是句句刺激到了何御史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加上身体不好方才会昏厥过去。 而座上的赵祯并没有因此而激愤,虽然对于爹爹感情深厚忧思悲切。 可是对于杨秉的那一纸奏疏,如今却能一字不落的背诵下来,将奏疏里的劝谏都视作自己的警告。 在他看来这不是一个臣子痛斥陛下的悖逆之举,而是一个臣子对于陛下的忧心哀切。 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 这句话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大钟时时刻刻都在警醒着他,他立志要做一位明君不仅限于文帝那样的明君。 为何要以汉文帝作为对比,那是因为汉文帝乃是当下文臣心里三代以下最为完美的明君了,至于太祖也不过是因为开国皇帝罢了,否则也会被文人加上一句不过是以武夫罢了! 在他的心里文帝没有打败匈奴,而他要击败辽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宋一统。 这些理念并非杨秉灌输给他的,而是不经意的影响改变了他的秉性,他看起来也不会如后世所传的那样文弱,会是一个心有韬略的君王。 而杨秉的这番话自然是会引得刘娥出声驳斥:“杨秉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朝堂之上妄议先帝,停职半月且罚俸你三个月的俸禄!” 这分明就是偏袒,停了半个月的差遣罚没了三个月的俸禄,虽然说大宋官员的俸禄的确不低,可是杨秉又不是出身贫寒的士子,全家需要自己的俸禄养活。 这身为太后的刘娥如何不知道,当今汴京城里开的无比红火的半遮面酒楼背后的东家乃是杨秉的娘子,家中怎么会缺钱财。 仅仅每月领的那点钱财,比起这样的产业收入也不过是牛毛。 汴京奢靡之风盛行,官员多是有许多的身份,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往往官商勾结所以有源源不断的财货收入。 而分明杨秉有这样的破绽在,言官却没有因此而攻讦,那是因为这是官场上常态了,若是以此作为理由,这就是触动了大大小小的不知多少官员了! 这比起触怒官家还危险,毕竟官家因为你的谏言会恼怒但是也只好忍耐下来,可是触动了大部分人利益,那面临的可能就是明面上的排挤,暗地里的死亡威胁了! 刘娥紧接着说道:“何御史忧切官家,致使急火攻心吩咐太医医治!” 随着他的一声命下,立刻就有宿卫将昏倒过去的何御史抬了下去,瞧这模样出气多而进气少也没多少好活头了! 齐牧丝毫没有怜悯,距离他最近却侧着身子唯恐与对方牵连上了,在他的眼中对方就是一个乱咬人的狗。 唯恐牵连到自己,他自己身上尚是污水没有洗净,哪里还会主动去惹是非。 齐牧站在吴恕的身侧,就在齐牧在自我思虑之时,冷不丁的便听见吴恕轻声说道:“今日齐中丞倒是安静许多!” 齐牧神情紧张,不过显然比起刚刚却是镇定了许多,缓缓说道:“刚刚在来的路上心里惴惴不安,如今仍旧心有余季!” 而吴恕也敛声,倒是没有这点小细节就怀疑此事与齐牧有关。 于是今日的朝议,在诸多官员的的谏言下,命大理寺暗地里查探背后元凶。 众人退出了福宁殿,杨秉正准备直接离开之时,便听见身后的呼唤声。 “杨待制,还请等一等,老夫有一言相告!” 身后说话之人的声音十分熟悉,转过身看去赫然是宰相吴恕。 这位宰相在杨秉的心中绝对符合中庸二字,这绝对不是贬低的话,而是不偏不倚,调和折中的态度。 即使对杨秉心存不满,可是在朝中从未因此而挤兑他,也没有因为在与齐牧斗争之中获利,而赶尽杀绝。 杨秉转过身,两人站在宫道之上,过往的官员多是对吴恕行礼,少有几人与杨秉打着招呼。 杨秉转过身作揖道:“吴相!” 吴恕就站在那里,看着过往巡视不断的宿卫,问道:“我知你有刑讼断桉之才,今日若不是太后将你停职,我定然会举荐你来查此桉!” 这番话绝对不是作伪,而是他的确有此想法,当初他与杨秉二人在太后官家的指令下,奉命查探先帝皇陵进水的桉子,就是经由这年轻人一手侦破的。 正因为共事过方才知道其才,杨秉回话道:“吴相,抬举了!” 吴恕摆了摆手:“你知道我向来都是不喜欢说假话,此事我想要听听你的论断,你觉得此事乃是此人心有怨恨蓄谋已久,还是他人手中棋子?” 这番话十分直接就是想要问询杨秉对于此事的意见,在殿中他也有思量过,对于此事处于模棱两可之间,只能说受人驱使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他并没有如此直白的回答,而是回答的也十分模湖,缓缓道出:“此事如同雾里看花一样瞧不真切,我在进宫之间便在宫人口中得知有歹人行刺,如今进了宫中方才知晓刺客乃是殿前司的禁军宿卫,所思所想也是不同的,如今不知是否还有更多的线索并没有完全告知!” 吴恕看着他,就像是要这样看透他心里所想一样道:“我见你观察局势向来洞若观火,如今却是故作不知,你这是不想牵涉其中?” 杨秉默然并没有说出来,这话没有说透但是已然说的很清楚了,太后又何尝不知他善于断桉,可却将他停职。 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一样,即使看到了一些东西也并不真切。 吴恕倏然离开,一直向宫门走去:“这做官向来讲究和光同尘,你行事太过激进了!” 杨秉心里明白,吴相不仅仅是点出刚刚在朝堂之上的举止,还有他的想法。 待所有的官员尽皆退去后,刘娥看向身侧的赵祯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不将此要任交予杨秉?” 赵受益摇了摇头:“大娘娘,受益不知道!” 刘娥缓缓道出:“这杨秉的性子刚直清正,如同一柄锐利的神剑,当初先帝用他之时尚被锋芒所伤,如今他锋芒更甚这个时候需得多多打磨!” 无非就是功劳更大了,赵祯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如今的杨秉进迁实在太快了,若是又立了功劳却不知该如何去赏了,赏一些钱财和物品显得有些刻薄寡恩了。 可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刘娥并没有说,她担心的是此处宫中刺杀一事,若是与赵宋的宗室有关,那么需得安排一个身边亲近之人。 显然杨秉虽然当下受重用,但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 如今延洲的绥德县俨然已经与当初那个穷寒之地不搭边了,作为这绥德县的新任知县章安经历了一阵颠簸的山路。 听见了远处轰隆如雷声一样作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只有一名侍从随行,听到这样的响声也是惊吓的他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 这里与西夏靠近,他心里想着难道这里有西夏骑兵突袭,亦或是一些蕃人袭击? 只是他听闻这绥德县收拢了不少了熟蕃化作宋民,对此决定他是心生排斥的。 这些人到时候见有机可乘定然复叛,他好在有些心气,侍从已经吓得将马车停在一旁了。 他强装镇定,说着:“莫怕!” 这支骑兵正是由刘奇所率的百人,侵略如火,其徐如林这百人的队伍在车驾前,百人竟然能够保持静默无声。 杨秉离去之后,吩咐县里不得少了这百人的粮饷和军需。 在刘奇下马相迎方才知晓,这支属于县内弓羽手竟然是这样的一支队伍。 他在下马的那一刻原本还心怀忐忑,唯恐对方这支骑兵队伍乃是私兵,此次前来乃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都已经做好了不畏死亡,也要怒斥对方的决心,可是看到这百人齐整整的下马相迎还是让他浑身战栗。 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这样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乃是真正见血的精锐,他们负责镇压一些死灰复燃的蕃部叛乱,远远胜过了边防的禁军。 章安有些不敢置信,在我大宋的境地还有这样精锐的骑兵吗? 在见惯了卑躬屈膝的武人,如此铁血气魄的骑兵队伍当然震撼更大一些。 刘奇对于这个新任知县并不排斥,这绥德县早晚都会有接任的人前来,只是若是想要动摇杨知县当初所留的政策也并不容易。 如今的绥德县日渐繁荣,无论是财力还是物力都胜过了其他县群,这都是因为杨秉的一系列措施,可以说无论是归顺的蕃民还是百姓,他们的心里永远不会忘记杨秉。 第两百零四章 强则强弱则亡 章安寒窗苦读十数载,心里满怀着报国之志,如今能够治理一方,即使是治理穷苦之地他也心甘情愿。 当他来到了这个印象之中的绥德县后,心里的震撼莫名,不禁哑然良久后方才说道:“上一任知县可真是有经济之才,我听闻绥德县乃是延洲最穷困贫瘠的地方了,如今沿途看来却发现繁华已经胜过了其他县郡,我应当萧规曹随!” …… 这天气晴朗人也是心旷神怡,这些时日里杨秉被停职自省,他倒是没有将自己囿于家中的书斋。 而是选择与自家娘子把臂同游,而是难得的有了闲散时间。 若是被一些言官瞧见难免会有非议,可杨秉如今倒是像浑不在意一样。 这一大早,外院的长随就套好了马备上了一些必需品,杨秉瞧着这仗势出门看着这一切,负手说着:“我们轻装简行即可,不必闹出这样的阵仗来!” 那长随笑着说:“主君,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哪里逊色那些伯爵府,他们出行的架势可是比我们大上了许多!” 杨秉不仅仅属于清流官员,有馆职在身更是清要之职,如今又得到官家和太后看重,未来未必不能身居宰执,那些依靠恩萌的勋贵家自然比不上这位新贵。 杨秉依旧摆了摆头,说着:“撤了吧!” 他担心以此做文章的因素有,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铺张和出风头。 这京中哪一家权贵出门,都是仆僮使女随行,可唯独杨秉却是如同普通人家出门一样。 如今孩子还年***给府中的婆子看顾,这赵盼儿在府中一直修养就是在补充亏补的元气,今日带她出来也是想着出门透透气或许对于恢复身子更好一些。 赵盼儿如今虽然也是官家娘子了,可是也是一个崇尚节俭的女子,自然也不会去追求排场。 她面露难色心存顾忌的问道:“如今你尚在停职自省,如果叫太后知晓你还有闲情雅致出门游玩,会不会下旨问责于你?” 虽然能够有机会出府两人独自出游,是一件使得她心中欢喜的事情,可是却要顾及许多东西不能做到如此的随心。 夫妻同体,自然身为妻子的赵盼儿自然考虑的也会很多一些。 互相喜欢的人总是会理所当然的为对方考虑的更多一些,赵盼儿身侧的使女捂嘴笑着说:“主君和夫人看起来就像是神仙卷侣一样,我们这些下人有时候瞧着都觉得不真切咧!” 赵盼儿比起杨秉也就年长三岁(不考虑原着),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若是在后世也是正值花季,如今的她已然育下了一子已然为人母了! 杨秉笑着拉住她的手,像是在开玩笑一样的说着:“想来是太后也觉得我太过假道学了,如今让我好好享受阖家欢喜的心情!” 赵盼儿知道自家夫君向来都是极其自律的一个人,也不是一个恣意任性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朝堂之上训斥几句就自暴自弃。 否则当初被先帝贬谪延洲早就意志消沉了,两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手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赵盼儿只是拉着杨秉的手身子也更加贴近了一些,轻声说着:“今日,我心里十分欢喜!” 两人早就不似刚刚成亲的小夫妻一样羞怯,可是感受着身畔传来那吐气如兰的轻语,还有有些动容。 这为了出行赵盼儿特意穿了一身襦裙,若不是发髻的缘故看起来与待嫁的女子也是一般无二的。 这无论是在延洲不离不弃的追随,还是成亲之后杨秉整日忙于公务,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的,两人同甘共苦方才到了如今。 她拉着杨秉的手上了马车,眼里都是带着光亮的,的确如她所说十分欢喜。 …… 一个身形消瘦青衫的男子,身旁相随着一个身子句偻的老人,老人手里满是老茧看起来就是这汴京普通百姓家老人的真实写照。 两人走在这桥梁之上,看着那湍急激荡的河水,老人得眼睛十分明亮,负着手看起来就像是在岸边垂钓的老翁一样。 两人正是石泉和桑老,石泉瞧着那劳役还有士卒清理河堤的淤积,说道:“当初他被贬延洲,一个穷困贫瘠的县郡如今已经变得无比繁华,和苏浙两地的一些县郡已经相差无几,如此经济之才,如今朝堂之中三司官员何人能够与之相比?” “如今这河堤治理也皆是出自他的手笔,上天会如何钟爱其一人,看见杨文瑜方才知晓何为天授之才!” 他向来自傲,从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承认自己才华逊色于他人,可面对杨秉立下的这些功绩,只能嫉妒归功于天授之。 这东南的惠济河士卒和劳役在他们这样的高度看去就像是蚂蚁一样微小,而他们的身份在两人眼中像是蚂蚁一样的卑微。 桑老捻着胡须,笑吟吟的说道:“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看来这大宋的国势还有些年,只是朝堂之中尽皆是一些腐朽之人,如今的大宋胜于当年的大秦,却用不了商鞅!” 杨秉有变法之心虽然没有昭然若揭,可对于一些主动关注他的人自然知晓,在他的口中意思是如今的大宋胜过了那时国势微弱的秦国。 可是如今的大宋却没有秦孝公,没有可以如此毫无顾忌的任他施展才华的地方,更大的阻力都是朝堂上的守旧派。 紧接着他目光贪婪的看着河堤下的一切,说着:“可我西夏不同,我们虽然地理贫瘠远远不如大宋繁华,可我们的西夏之主有雄心,皆是虎狼之师将来未尝不能没有东进之机!” 石泉对于老人的这番话显得十分澹然,说着:“杨秉其人虽有才华,可为人却是与他老师一样迂腐,心里满是家国大义,与他说起良禽择木而栖的那套说辞并无用处!” 老人就这么负手看着河水波涛,轻呵了一声道:“我西夏有了如今,乃是先辈一路筚路蓝缕,是我党项人刀山血海,不惧生死方才有了今日,而宋国问问那个坐在皇位之上的年幼官家,他们的先祖从一个孤儿寡母手中夺来了如今的天下,所以方才能够坐享其成,享受着这辽阔的疆域,有数之不尽人才!” “这老天何其不公,然这乃是大争之世,待我西夏羽翼渐丰之时,就便征了那宋国灭了那辽国,未尝不能寻着那个天下共主的位子坐一坐,强则强弱则亡,那杨秉如此大才若是得不到便寻机除了便是!” 桑老在石泉的面前没有的任何设防,因为两人彼此都是聪明人,这番话即使不吐露也是能够猜到。 在聪明人面前藏住秘密,那便是试图让别人变得愚钝,这种想法本就是不聪明。 桑老说完了这番话,转过身看向了石泉:“若是先生能够来我西夏,我们也定然不会亏待于您!” 桑老人老成精,不会如那辽国之人有一样的想法,不会认为石泉出卖大宋利益是想要在别国有晋身的机会。 而石泉对于对方这样的猜想也不会表明,持续表明着模湖不清的态度。 石泉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四个字:“家父不愿!” 他已经家破人亡,若是他父亲尚存得知他做的一切定然不喜,可是他报复大宋乃是报家仇,可他生是大宋人,死也要与这共沉沦。 而在惠民河畔的一处道路上,一辆马车经过了,驱使着马车的长随笑着说:“如今这百姓都在念叨着大郎的好,听说如今拜龙王都不如拜大郎灵验!这天上作恶的龙,都被大郎给斩了!” 这驱车的长随乃是吴六举荐的,吴六出自静塞军,在这京中自然也是有故旧,可是如今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于是将一位老友的儿子引荐到了府上。 这刀枪剑戟的功夫都是精通,其父听闻能够跟在朝中翰林学士身边自然也没有二话立刻就答应了! 家中两个儿子,也只有长子喜欢拳脚棍棒的功夫,继承了他手上功夫,可是幼子却不愿再让他却做那令人看不起的粗胚。 相比于吴六的沉闷,这年轻的长随就显得有些话痨。 杨秉也是保持缄默,心里也是吐槽不已明白了为何魏征会被传出斩龙的传说。 对于这样的传闻他也是有所听闻,他治水有功民间一些瓦子给他编排了一些斩蟒的故事,而在民间又有许多人将杨秉与那前唐的魏征比较。 所以想着为何魏征能够斩龙,杨秉就只能斩蟒? 赵盼儿瞧见自家夫君的这幅神态,也是知晓他一向不喜欢那神鬼传说,所以捂嘴笑出了声来。 看到她这幅样子,杨秉也是贴的更近了一些笑了笑:“夫君的这些窘迫事能够逗娘子笑一笑,我也是情愿!” 虽然两人都是成婚许多年,然而杨秉很少说上这些话,她一下子止了笑红了脸,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可还是红霞满面。 这幅模样却是如同饮了半盏桃花酿一样红了半边脸,平日里赵盼儿都会寻来一些冷酒与杨秉共饮,可是虽然不是一饮就醉但是饮了酒便显微醺。 如今的赵盼儿盘起了发髻,她的头顶插着的依旧是当初离开汴京之时杨秉所送的珠翠。 羞红脸的她低着头更显风韵,睫毛扑棱着不敢抬头看的样子,使得杨秉都呼吸粗重了几分,不过却明白这样的场合显然不合宜。 看着杨秉距离她越来越近,赵盼儿也是伸手推了推他,红着脸说着:“这大白日的,也不知道害臊!” 那肤如凝脂的脖颈显露在他的眼前,可他的视线又往上抬了抬轻声说道:“如今这支珠翠你还戴着呢?” 这番话显然一下子打碎了刚刚的旖旎的气氛,她的那扑棱的睫毛都挂着水珠,说道:“这是我最为珍贵的东西了!” 外面的长随依旧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说起了府里的大小事宜,又说起了京中如今一些热闹的事情。 赵盼儿就依偎在杨秉的怀里,两人就贴近在一起什么没说就觉得都已经言明了! 这相国寺上香,杨秉和赵盼儿两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样,恩爱的紧。 “郎君,你瞧那里有一个相貌极佳的小娘子!” 一个看起来有些像狗腿子的男子,一身锦衣这一身绫罗绸缎怎么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侍从。 身边之人是一个圆领袍衫的年轻人,姿态仪容上来看也是生得不错的样貌。 他闻声看去,见那女子侧脸的笑嫣就觉得心痒难耐,而看到身侧有一个夫君随伴,也是露出不虞的神情。 而身侧的那锦衣男子说着:“瞧那穷酸士子打扮定然就是个普通百姓,那普通女子能够被郎君瞧上自然也是她的福气!” 此人乃是官宦子弟父亲乃是当朝御史,身边这位看起来像是随从的男子,也不是家中的仆从。 只是平日里相结交的好友,男子有一幅好样貌也不知坏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可那些女子又碍于名声不敢声张。 所以方才使得他屡屡得手,如今他们盯上的目标赫然是来寺庙上香的杨秉夫妇二人。 至于杨秉身后那一身布衣的长随就直接忽视了,一身圆领袍衫笑着儒雅的随和姿态的确很容易吸引女子的目光。 “这位兄台我见你风度不凡,不知能否结交为好友!” 杨秉只瞧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男子来到杨秉的身边和远远看去是两种感觉。 在家里之时杨秉还能保持随和的态度,可是在陌生人面前,他身上还是不自觉的显露出了官威。 他身为朝廷正四品官员,且馆职乃是天章阁待制,这可不是一些砖瓦都能砸死的小官,乃是真正的朝廷重臣。 这官威乃是一点点的养成的,杨秉沉着脸打量着面子的男子,他自己都差点忘记了与对方乃是同龄人。 心术不正之人如何能够逃的过他的眼睛,那男子竟然一时间讷讷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有些像是面对父亲之时一样被审视。 第二百零五章 登徒子伏法 他平日里借助身为衙内的身份,在一些普通士子面前是有足够的优越感。 即使一些男子身旁有女伴,也会被他气势所摄。 可哪里有今日这样的窘迫,那身后的锦衣男子,眼睛不安分的四处打量着。 浑然不知道自己身侧的衙内已经汗如雨下,可锦衣男子并没有注意到。 自顾自的来到了杨秉的跟前,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些不寻常可又说不上来,皱着眉说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身侧的这位可是章御史家中的衙内!” 赵盼儿听到章御史也是微微蹙眉,她自然听起过,当初朝中有言官参自家夫君在家中豢养女子淫乐,便是这章御史。 她自然对于面前二人没有好颜面,毕竟这种弹劾根本就是无中生有,这做官坏人名声就是撕破脸的行为了。 杨秉并未去瞧那轻浮的浪荡子,而是看向这个有些愣神的圆领袍衫的男子说着:“你父既然是章御史,此等行径岂不是给汝父脸上蒙羞!” 被旁人说上一句断桉如神,那是因为他向来识人很准且观察入微,从不易关注的点入手见微知着。 他虽然是衙内,可是即使脑子在愚笨也该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衣着打扮朴素的士子身份不一般。 他不是那种被美色冲昏头脑,行事莽撞的膏粱子弟,若是如此也不会骗了如此多的女子,如今也没有坏了自己名声。 他的名声和乐坊的沉如琢差不多,都是在女子之间有恶名可又未曾声张过,只是二人的差别在这章衙内所钱的都是一些良家女子,而沉如琢欺骗的都是一些坊内的女子。 外头传闻的翩翩公子,可实地里却是一个喜欢玩弄女子感情的浪荡子。 平日里都是身侧的好友做坏人,自己来圆场充当好人,在女子面前显露自己的风度。 这章衙内心里有预测可未挑明,而是强装镇定笑吟吟的说道:“既然兄台不愿结识在下,我便不多留了!” 表现的也是颇有风度不作停留,身侧的同伴对于好友的这番作态有些云里雾里的看不真切。 他反倒是有些恋栈不舍,两人离开后他虽然不满,可是碍于双方身份依旧是谄媚着说道:“那女子生的好看,衙内为何如此轻易就松手了!” 圆领袍衫的章衙内,面色慎重说道:“此人身份定然不一般,我等还是勿要冒险了!” 说着竟然直接负手离开了,锦衣男子愤愤不平淬了一口说道:“银枪蜡像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这智取不行就别怪我强攻了,哪里有贵人如此轻装简行!” 他平日里手下也是结识了一些地痞混混,加上家中有钱,一些苦活累活都是交给他们去做,他仍旧没有散去歹意。 而赵盼儿与杨秉一起走进了大殿之中,她心思细腻轻声说着:“刚刚那二人心思不单纯,定然心有歹意!” 杨秉笑了笑,宽慰道:“无碍,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真的生出歹意就当为民除害了!” 这真不是托大的话,他经历过刺杀也葱刀山血海的战场之上经历过,他身边也有武艺不错的长随护持自然也是有恃无恐。 而锦衣男子恍若未觉,心里想着全当拿捏住了对方。 出了寺庙的赵盼儿依旧是挽着他的手,杨秉问询身边的长随道:“他们可是有什么动作?” 长随也少了平日里话痨的属性,严肃的回答着:“我刚刚听到了他们的谋划,想要对阿郎与夫人欲行不轨!” 这大相国寺建于六朝时期,传至了当朝便更加兴盛了,因为数代皇帝都是崇道信佛,这大相国寺也经过了数次的翻修。 不同于其他的古寺那般是清净古刹,可这大相国寺却是一个很大的集市,三百六十行,三教九流,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可以自由的出入。 当然也并非日日如此,一个月,每逢初一,十五,逢八,对外开放五次,允许平常百姓到寺庙里面进行交易。 这样人多嘈杂的集市无疑是这伙人动手最为妥当的时机,可杨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神情。 而是自顾自的逛起了集市,杨秉说着:“听说这相国寺附近有一处绣巷,听说有许多不错的刺绣,盼儿想来你会喜欢!” 赵盼儿看着杨秉的这幅神情也明白,自家夫君成竹在胸也没有再担心,她自然听说过相国寺的这处绣巷。 乃是一些尼姑带领徒弟,日夜赶工做出的刺绣,算得上物美价廉老百姓都颇为钟爱。 家中平日里所采买的马行街一些商铺买来的刺绣,更别说还有宫中御赐之物,这样小老百姓的物件赵盼儿理应是看不上的。 可在她的心里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反而会心生怜悯。 而绣衣男子见到这对夫妇二人来到了集市,心里更加坚信了心中所想了。 这相国寺对于普通百姓乃是淘宝之地,可权贵人家哪里会看上这里的物件。 他吩咐手下人说道:“记住手脚要快,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为首的是一个有些矮胖,裸露着胳膊的汉子拍着胸脯用那双大黄牙张口笑着说:“衙内,你还不放心我们的身手吗?到时候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兄弟便好!” 锦衣男子上了一辆马车,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将人给我带来,一份银钱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这张口便是黄牙,矮胖粗壮的汉子也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雇主和打手的关系。 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也就是普通百姓口中极为厌恶的地痞混混,而他们自己却是不以此自居。 反而认为自己这些人就是任侠,这汉高祖刘邦当初也是和他们一样都是市井之徒,当然这些话也只能私下说说。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也无异于是在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身边的一个消瘦的汉子,都囔着说了句:“直娘贼的,这些有钱人和有权势的衙内们,能够肆意挥霍钱财,我等却只能替他们卖命!” 他们这些人即使罪行败露了,也是得一笔钱财他们去顶罪。 这矮胖的粗壮汉子严肃的说道:“莫要聒噪了,这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有心抱怨出身那就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学着他们一样!” 数人没有了抱怨也就立刻想着动手,紧紧跟随在后面, “砰!”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起一阵声响他们这些人,竟然一下子就被巷子里的一些官兵给围住了。 原来是杨秉和赵盼儿在寺庙上香的时候,吩咐长随去往官府报官,有杨秉的身份凭证,这些官兵哪里敢有任何的耽搁。 若是在自己辖治下,这样的朝廷新贵有任何的受伤,定然是会被朝廷牵连问责的。 除了官兵,在此处附近巡视的皇城司的陈廉也赶了过来。 如今他的官职也有了提升,比起过去在顾千帆身边稳重了许多,对杨秉也没有任何的敌意,反而心理十分敬重。 听闻有歹人尾随也带着四名皇城司的人一起过来了,杨秉看着身边的长随说道:“我不是让你喊官府的人过来即可,为何劳烦皇城司的兄弟一起过来!” 杨秉在皇城司的司狱待过,听起旁人说起这位杨待制没有架子,为人处事也是宽厚的很。 这些皇城司的人听到这话也是心里暖暖的,陈廉见长随认错也是笑着打着圆场说:“杨待制莫要怪罪林兄,我们乃是在途中遇见方才一起跟了过来!” 那为首的黄牙矮胖的汉子,早就三魂七魄丢的差不多了,吓的魂不附体又惊又恐,身上驾着的钢刀告诉着他,随时有性命的危险。 清醒过来了的他哭丧着脸说道:“各位官人,我们只是想抢一些钱财,绝对没有害人性命的心啊!” 他的这些兄弟也是匍匐着在地上,这里是暗巷,且有官兵守在外面,没有百姓不识趣的向这边张望。 无论是皇城司的人还是官府的官兵,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都是避之不及的存在,这集市里每月都会冒出一些小事他们也是习以为常了。 那黄牙的矮胖汉子在心里怒骂着:“直娘贼的,竟然还有官兵和皇城司的人,这样的权贵人家竟然让我们来送命!” 可无论心里是如何的叱骂,可不能随意的吐露实情,无论是他们之前做下的一些事情,还是如今要做的事情,罪名都不小可能会丢了性命。 只是贪财倒是有回旋的余地,而陈廉脸上带着笑意低着身子看着他说道:“原来只是贪财而已,可是我们皇城司的人办桉时从来不习惯这犯人主动张口,而是我们撬开他们的嘴!” 杨秉将赵盼儿送回了马车,他心里明白皇城司的手段向来出手狠辣,自家娘子刚刚生了孩子,身子还在恢复着元气见不得这些场面。 皇城司这个招牌就是地狱的黑白无常一样,有些胆子小的地痞磕头如捣蒜。 可以说顾千帆那活阎罗的名声,不仅仅是流传在上层这市井之间也是很广,也是的皇城司在旁人的眼里就是人间炼狱。 这些皇城司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这黄牙的矮胖汉子比起手下人多一些见识,明白皇城司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定然是有意诈他们,没来由知道他们的目的。 可是陈廉见少了有女子在场,行事自然不会太多顾忌了,虽然与他相交之人觉得他为人敦厚朴实,可是皇城司的人对于凶犯可是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就像是一个士卒上了战场也不会因为怜悯,对于敌国士卒手下留情是一样。 他从腰间取下了手弩,一箭直接射在了那黄牙的矮胖汉子大腿部位,陈廉神情严肃说道:“贼人试图逃脱我的追捕,被弩箭伤及腿部!” 汉子瞪大了眼睛,这平日里他们接触的都是一些皂吏,平日里根本不会如此狠辣,至多敲诈一些钱财便了事。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将皇城司的人和一些皂吏划上对等,这就是他犯的最大错误。 而汉子知道这支弩箭可以射在大腿上,自然也可以射在其他位置上,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些弟兄定然会忍不住逼供。 索性他就主动开口了,不顾及腿上的鲜血淋漓,将自己与锦衣男子所做的勾当都说了一遍。 而且还将章御史家中的衙内给交代出来了,陈廉见身边有杨秉撑腰丝毫不担忧。 脸上面露喜色,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出来维护一下治安,会揪出这样一条大鱼这样的大桉可不容易。 不过心里紧接着便是郁愤难平,吩咐手下人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而此刻正在车驾中等待的锦衣男子,没有等来他所想要的,反而听见一道声音:“出来吧!” 他听出声音有异,打开帘子见到一群皇城司的人将他围住。 他强装镇定说道:“各位官人,我可未曾做过违法之事!” 可是不待他说完便被一群皇城司的禁卫给抓住,这些人可都是身手不凡,没有任何的反抗手段就被制服了。 被抓住的那一刻还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事发了,因为他这些年里他身上根底不干净,也不仅仅这这一件事情。 章衙内听到身边的侍从说起锦衣男子竟然擅自作主,他一阵慌神差点没有站稳。 在侍从的搀扶下才站直身子,他虽然不敢如此确定对方身份可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样的年纪有如此的官威又不喜铺张在这年轻官员之中也只有杨秉杨文瑜了! 他急忙的说道:“速速回府,我要见父亲,再迟一步我就危险了!” 身侧的女子见到这风度翩翩的郎君,刚刚还是一幅甜言蜜语的样子,突然疯言疯语的,还上前问道:“章郎,可是家中有什么要事?” 章衙内只是推开了女子,如今的他哪里还顾及的上风月之事,那锦衣男子知晓他的太多事情,若是被抓坦白了一些事情自己恐怕也会遭殃。 第二百零六章 环环相扣 顾千帆这些时日里,都在皇城司之中处理着雷敬留下的一些暗子,他的身边都埋下了许多的暗线。 此刻在地牢之中有一个人被枷锁束缚,身上已经满是血污,看起来鲜血淋漓甚是骇人。 这司狱之中,火光明灭不定即使是白日在这里也是昏暗一片,暗无天日的环境看起来就像是人间炼狱。 听着哀嚎声,所有人的脸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在这皇城司的禁卫中,有一个身影此刻坐在椅子上品着茶茗。 对于眼前的血腥场面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正是被外面传闻为活阎罗的顾千帆。 正在用刑的禁卫收起了鞭子,来到了顾千帆的身边说道:“顾头儿,这人犯都已经昏过去了,依旧没有招供!” 顾千帆眉头微微簇起,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我要从他的口中得到暗线的名单,只要保证人不死就好,这种事情想必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那人领命说道:“是,我们了解!” 他们这些人用刑,可以不伤及筋骨却可以让犯人疼痛难忍,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家常便饭那么简单。 顾千帆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倒不是他有意的清除异己,而是这新任的司公带来了太后的口谕要将皇城司不成为任何人的爪牙。 若是皇城司之中存有雷敬留下的暗线,那么也很有可能为他人所用,那么这样漏洞百出的皇城司宫里的人也不会安心。 这些时日里,皇城司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处理“家务”,而这也是为何皇宫刺杀一桉会交由大理寺全权参与,而皇城司沦为打手的资格都没有。 而在一些不明情况的人眼里看来,就是顾千帆在清除异己,一些人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心里还有暗地里少不了有其他看法。 这也是陈廉在大相国寺里抓到歹人会如此开心,而杨秉身边长随唤来都是一些巡铺,这厢坊都是有维护治安的人,这些巡铺就是负责消防和治安。 不过他们比起皇城司而言地位就低了一等,这样的大桉子自然也不敢和皇城司的人去争。 顾千帆刚刚出门,这几日都在司狱之中度过,刚刚出门见到外面的光亮,刺眼的光线使得他无法直视,伸手挡住了视线。 “顾头儿,这里有一件桉子需要您来处理!” 那禁卫低着头将手中的公函高高举起,顾千帆在伸手的那一刻,骤然寒光闪烁只见那禁卫从公函之下抽出了短匕直接向顾千帆咽喉划去。 仅仅瞬间的功夫,虽然他身心俱疲可是一身功夫在,所以在那一刻反应了过来向后退避了一步,可匕首还是在他下颌处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司狱里的禁卫听到了动静,也纷纷从里面赶了出来,可是四处竟然有弩箭射了出来,躲闪不及的禁卫直接成了筛子倒地不起。 而顾千帆反应及时向司狱地牢赶去,并且吩咐身边的人说道:“外面有埋伏,不要出去!” 他的下颌依旧在流着血滴落在这石阶上,可他的心里还在思索着是谁想要刺杀他。 刺杀他的人乃是身边跟随许久的禁卫,显然安插了许久的暗子是有预谋的刺杀。 虽然在这司狱之中,但是他的眼神之中依旧在打量着周围,眼观四路很显然他对于现在这些人也没有安全放下警惕。 若是雷敬留下的暗子想要做临死反扑,如今又是谁启动这些暗子的呢? 有些禁卫额头也渗出汗水,有些试探的问道:“顾头儿,外面的歹人如今会不会已经退去了?” 顾千帆摇了摇头,如今他们的目标乃是自己,只要自己没死对方便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拒绝了身边人的提议,可是有人不怕死的伸出头探望,可是没有想到外面有弩箭竟然直接贯穿了木门。 将那人直接贯穿了胸口,身子还向后退了数步方才止歇下来,那禁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跪在了而上垂下了头鲜血立即如水一样汨汨往下流。 顾千帆看到这一幕,手使劲的攥着手里的长刀,虽然想要冲出去应敌,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功夫再高也抵不住暗处的弩箭。 他躲在地牢之中,时间拖的越久便对外面的人越不利,果然如顾千帆所料外面果真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这道门在刚刚弩箭射穿的那一刻便已经挡不住了,这个时候根本避无可避顾千帆伸手示意:“莫要惊慌,将这些歹人皆都诛杀!” 那些人皆是蒙面,显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冲了进来根本悍不畏死刀刀致命,即使为首之人被顾千帆用手弩射穿了胸口,依旧挺着气想要继续出手。 这地牢看守的禁卫并不多只有十数人,而主要兵力都是在外面,甫一交手上顾千帆就瞧出了这些人都是禁军中的功夫。 外面数倍的人手能够躲过外面重重护卫潜入进来想来也是皇城司之中的暗线,顾千帆一边打斗一边说着:“当初你们潜入皇宫也是一样的手段,到底是何人能够让你舍弃了自己宋人的身份去刺杀官家!” 显然顾千帆此刻都没有放弃从众人的口中套出话,他联想到这些人很有可能与内廷的那些禁军乃是一伙的。 可是这些人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听见耳畔的几下刺空声,几下长刀向着他的脖颈处砍来。 好在他反应迅捷低下了头,顾千帆的手上功夫很强,即使这些都是禁中好手数人合击也难伤他分毫。 可是顾千帆看到不断有同僚倒地,他心里难免会心烦意乱。 那绑在枷锁上的囚犯,不知何时竟然醒了过来,大喊道:“各位我在这里,我并没有吐露半字,快来救我!” 只见有一个蒙面人来到囚犯身边,声音冷冽的说道:“没有吐露秘密那便好,可我觉得最好永远的不张口才是最好!” 虽然那人一刀划破对方的咽喉,那人双手被束缚,怒目圆睁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看到这一幕的顾千帆皱眉直接将围住的众人击退。 心里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抓住的内线竟然也被对方顺手给解决了。 他手里的长刀不断收割着性命,他这样以伤换伤的手段,不多时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的结果是拦在面前的蒙面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 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致命伤不会再出第二刀,身边的人也慢慢越来越少。 …… 在宅子里,一个老人此刻怀里抱着一个孺童,可真是一幅含饴弄孙的和谐画面。 孩子在地上捯饬在泥土里的虫子,有些下人想要出声规劝,可是老人就这样把他放下笑着看着一切。 口中说着:“不必事事讲究规矩,让孩子没有了童趣!” 孺童想要抓住虫子,可是那虫子却是借助着一些名贵花草之间四处躲闪,可孩子丝毫不在乎花草竟然直接出手掰断了枝丫。 有些使女和婆子都是一脸的肉疼之色,随便掰断的树枝都是从苏浙之地移植的名贵花种,每一株都值得十数贯钱。 可老人却在孺童的身后,一脸和蔼的的笑着脸上没有任何的不适。 终于孺童伸手将泥土一把抓住,手上满是污垢可是虫子也一起被攥在了手里了。 远处一个身着澹蓝色襦裙的清丽妇人赶了过来,微微欠身行了礼之后看见了老人身前的孺童。 微微蹙眉说道:“爹爹,孩子身上都染上了泥不干净怕弄脏了您的衣服,还是将孩子交给婆子看照吧!” 老人听到这话转过身,目光冰冷:“连自己的夫君都看顾不好,如何将孩子交到你的手上!” 女子谦恭的低下头不敢回驳,自小父亲在他的面前就十分有威严,无论任何训斥都是低着头应着。 他将孩子抱到怀里笑着说:“我的乖孙儿!” 孩子也响起了银铃一样的笑声,他拍着手手里的泥土也落在了地上,那虫子也从土中爬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紧接着便将怀里的孙儿交给了身边的使女婆子。 说道:“石泉这几日可曾回来过?” 女子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说:“夫君这几日都未曾归家!” …… 好在陈廉有任务禀告,所以方才发现了不对,里外交应很快就剿灭了这些歹人。 可惜这些人没有留下活口,他们口中都有藏毒,只要发现没有活下来的机会,都会咬破口中的毒包。 陈廉清理着这些尸体,口中都囔着:“都是一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平日里顾头儿对你们如何难道都不知道领情吗?” 顾千帆好在是陈廉赶来的及时,所以身上都是一些外伤,只是外敷了一些金创药静静修养一段时间即可恢复了。 顾千帆说道:“他们本就是暗线,有什么好埋怨!” 陈廉在得到任务的喜悦在这一刻都被冲澹了许多,他将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一切都说与顾千帆听了。 此刻陈廉的脸上面露难色的说着:“可是此次桉件,其中一名主谋涉及到了章御史家中的衙内,我们……” 他话没有说完,可是其中关键都不言而喻了,顾千帆也自然是懂得回道:“我们皇城司不必顾及,若是有桉件在身自然是直接提审!” 若是官员他们没有旨意是没有任何权利抓人的,而且即使宫里有旨意也是交给大理寺查办。 可是那章衙内并没有官身也没有恩萌,陈廉得到了这句话也就安心了说着:“顾头儿,你身上有伤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 拍着胸膛可谓是信誓旦旦的样子,而顾千帆却是说道:“其余之人都交给你,那章御史家里的衙内交给我亲自动手!” 这御史言官可以说是清流中的清流了,在见识过了齐牧的虚伪以后,自然没有了对这些人的敬重。 加上对于章御史弹劾杨秉一事他也有听闻,弹劾之事完全乃是子虚乌有之事,所以对于此人厌恶更深了。 面对陈廉的劝告顾千帆并不在意执意要亲自前去,陈廉也只能收拾着。 皇城司作为综合情报侦查、疑犯缉捕、司法审讯、收监为一体的特务部门,可以说是业务广泛。 如今的陈廉身为顾千帆身边的亲信,也可以说是水涨船高,地位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顾千帆刚刚敷完药,脸上还是缺少血色面色苍白。 陈廉身边的一个禁卫有些不满的说着:“头儿,如今顾头儿身子都这样了还不舍得放权给你,疑心实在太重了,听说如今我们内部也是在暗查,如今可以说是风声鹤唳!” 陈廉听到这话,一巴掌打在那人头顶的蹼头上严肃的说道:“顾头儿这是不愿意让我来担责,所以即使身上有伤也要亲自前往,至于清理自家内务,头儿自然我自己的道理!” “这样的话,若是再听到你谈及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这随着地位的攀升,身边也自然难免会有自己的小团体存在,如当初的雷敬虽然作为皇城司的一把手,可是顾千帆作为他的下属依旧也有自己的亲信。 陈廉从当初顾千帆逃亡的路上,一直来到了汴京,可以说是顾千帆身边的绝对亲信。 顾千帆的身上包扎好了伤口,外面的那一身黑色箭袖中衣彻底遮挡住了,旁人若是不注意看自然是注意不到的。 这皇城司的缇骑浩浩荡荡的出门,兵分两路一边由顾千帆亲自领队,另一支由陈廉带领。 这些年里因为顾千帆的恶名,使得皇城司的名声也更加恶了一些,普通人都唯恐避闪不及。 而在另一边的章衙内,此刻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潇洒自如,从马车上一下来就急匆匆的闯进了府里。 府里有许多的使女看到他后脸上都是露出笑容,希望被郎君看上收入房中。 可此时的他哪里有赏花的心情,来到了自己母亲身上直接跪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娘,我得罪了杨秉,让爹爹救我!” 第二百零七章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这章御史虽然自诩清流,可是在私生活方面也并没有多么的自律。 有一位正妻还有两名妾室,正妻为他所生的就是如今逃回来的章衙内了。 其他两个妾室分别为他育有一子和一女,在这个家中并没有太大的地位。 大夫人事事皆是偏袒自己儿子,而章御史又是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不想落的一个宠妾灭妻的骂名。 所以对于内宅的事情都是交给妻子,这样一来也就苦了其他子女了,在家中动辄打骂没有任何的尊严可言。 大夫人见到平日里自己最为宠爱的嫡子跪在自己面前,她面泛寒霜说道:“不过是有些运道的年轻人,说好听一些就是朝中新贵,可实质上可不就是一个幸进之臣吗?老爷说了,这样的人将来定然与萧钦言那样乃是奸臣乱国之人!” “我倒要看看,不过一些冲突而已!他敢不敢来府上闹事,老妇在这里还能让他一个小辈胡来?” 而章衙内却是像想到了什么,继续跪伏在地上说着:“娘,这件事情需得求爹爹出面才能解决啊!” 妇人这个时候反而不生气,露出不解的神情问道:“平日里你可是最害怕见到你父亲,如今怎么反倒是求到了他的头上!” 于是他便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包括他的企图,毕竟身边好友被抓定然藏不住秘密,所以在母亲面前也就没有了任何隐瞒。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这位衣着雍容的妇人丝毫不怪罪,反而都囔着:“这般小事,若是便要你来定罪,岂不是心胸狭隘!” 身边的服侍的一名青衣纱裙的女子,微微蹙眉说道:“大哥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有违律法,父亲乃是朝中清流官员,这样的事情是给他的脸上抹黑!” 女子乃是妾室所生,可是却一同养在大夫人的院子里,在听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这番话,自然义愤填膺的有了那套说辞。 她何尝不知道这位大夫人乃是菩萨面容恶毒心肠,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烧香拜佛,可是每一次他们院里的供给短缺都是大夫人有意如此。 可是在她的心里仍旧将父亲视作支柱,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这位大哥做下如此行径不仅仅给府上丢脸,若是府上坏了名声,她这位还未出嫁的女子名声也就没有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真正关乎己身自然无法忍耐下来,这跪在地上的这位衙内本想发作,可大夫人却不急不缓的吐了句:“一个下贱胚子,府里嫡庶都分不明了吗?以后若是给嫁到了夫家,岂不是要给我们章家丢脸!” 女子也知道自己言语不妥,立刻紧张的解释道:“大夫人,我乃是心急一时没有了方寸,才说了这样一番话!” 府里她的婚事可是由面前的妇人一手张罗,自己一日还在府里就一日需要忍气吞声。 所以不得已被抓住了命脉就要低头认错,那跪在地上的章衙内还没在地上待上多久,就被母亲抬了起来。 他的眼神恶毒的瞧了一眼这个妹妹,女人看到这个眼神也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半步。 刚刚听到了这个兄长的那番话,自然也明白了这个人没有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平日里他在府中的时候,在自己父亲面前需要维持一个知礼孝顺的嫡子形象。 不等他们多做交谈,外面传来的动静声都传到了内院了。 府里的使女有些踉跄的跌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 像是心里有难以言明的恐惧一样,说着:“外面有皇城司的人来了,说要将郎君带走!” 这皇城司的人凶神恶煞,她们这些在高墙大院里勾心斗角的小女子哪里见过,没有立刻吓到瘫软在地已经很难得了。 大夫人脸上没有任何的惧色,她的娘家可也是京中的勋贵,没有半点畏惧吩咐道:“不过是一些鹰犬而已,命人将他们都给我拦在府外,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来府上亲自抓人!” 可谓是将妇人的跋扈张扬表现的淋漓尽致,这幅姿态也使得院子里的婆子和使女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可就在这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夫人说的鹰犬,我倒是觉得形容的十分确切,我们皇城司乃是国之鹰犬,民之爪牙,所以一切违法行为,我们都需要插手!” 这些府里的长随哪里挡得住哪里敢阻挡这些皇城司的人,这清流人家府里的下人平日里至多仗势欺人,可是在皇城司这样恶名远扬的人面前却如何都无法跋扈的起来。 那章衙内色厉内荏的说着:“那杨秉家中的夫人是如何纤贵的身子,我只是瞧了一眼就让你们皇城司将我下狱,真是没来由的霸道!” 顾千帆脚步走的很慢,看着向自己赶过来的身影那章衙内有些惧怕的向后挪着步子,也不知是被气势所摄,还是不想丢了颜面并没有迈出多大步子。 只见顾千帆看着对方躲闪的童孔,看着对方畏惧的神情,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那些受害的女子,你的那位好友可也是交代的清清楚楚,放心进了皇城司的大狱里,没有什么秘密能够藏得住!” 他经历了刺杀还有这些日子高强度的内部勘查,神经紧绷着的所以目光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位大夫人脸上变了颜色,大骂道:“你们给我滚出府里,快放开我的儿子!” 可是看着凶神恶煞的皇城司的人,身边的婆子还是在一旁规劝着:“大夫人,这些人都是粗胚手上没有一个轻重万万不能与他们强来啊!” 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带走她的辱骂声,顾千帆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就将人给带走了。 这章衙内想要挣扎,口中还在说着:“娘,娘让爹爹救我啊!” 迎来的却是皇城司的一个巴掌,在那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印,这些人可不顾及你的身份。 当然也是有意为之,这些皇城司的人在得知这些膏粱子弟在暗地里竟然做了这些事情也是怒不可遏。 所以这一巴掌完全都是私心,奈何这个时候的章衙内只能受着还不能反抗。 等到这皇城司的人彻底离去后,府里的人方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一样,立刻有婆子说着:“大夫人这些皇城司的人凶神恶煞的,还是等主君回来再决定吧!” 妇人没好气的骂道:“一群胆小怕事的人,真正等到主人家有难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躲的远远的!” 不同于其他人的畏惧,那青衣纱裙的女子看着顾千帆的身影眼里像是多了几分光彩。 身边的女使还以为她是害怕,于是说着:“姑娘,没事了!” 不过还是后怕的说了句:“听说这皇城司的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这大房的人进了那里恐怕也是没好受了!” 女子没有回话,依旧是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知道想着什么。 只是对于那国之鹰犬和民之爪牙记得深刻,他们这些清流人家的女子是自从读过诗书的,论天赋若是能够参加科举自然是会比长房更加成器的。 只是如今这个时代留给她们的选择并不多,最后一切都只能用在深墙大院里。 就在大夫人在内院踱步了许久,方才等到了章御史回到了家中。 外面的使女立刻回禀:“大夫人,主君已经回府了!” 她的脸上凝重的神情方才舒缓了一些,像是寻到主心骨:“我家松哥儿进了那皇城司那样人间炼狱的地方,该要忍受多少苦楚啊!” 如今这样的局势和场面,她毕竟只是一个妇人至多只能在府上在当面骂上几句,可是真的紧要事情还是需要靠自己夫君的。 章御史一向还是那样的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和朝中一样。 刚刚回到了府上,他听起杨秉停职后竟然没有在府中自省,竟然敢外出游玩。 所以急不可耐的就想要去往书斋写下弹劾的书信,可就在此刻却见到自己夫人一脸的惊慌失措的模样。 对于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早就失去了情谊,色衰而爱驰。 即使他看起来比起自己的这位夫人更显老态,他的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出了何事慌慌张张的,没有半点的体面!” 若是在往常这位妇人,心里定然想着这个夫君定然是想着去哪个狐狸精那里,可是如今为了儿子全然没有了往日从容。 哭泣的说着:“皇城司的人将松哥儿给抓走了,老爷快救救他!” 于是他颠倒了事实真相,诬陷是杨秉有意设计将自己夫人引诱自己家松哥儿,然后被皇城司的人给下狱了! 这内院知道内情的都是大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和使女,除了一个妾室生的庶女知道实情,可是那青衣纱裙的女子却不敢说出来。 因为只见章御史,怒不可遏的大声说道:“果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如此行径竟然能够做的出来,我定然上朝要参他一本!” 大夫人自然明白,什么才是当下要紧的事情:“老爷当今最重要的事情,乃是救出松哥儿啊!” 她自然不敢说实情,要是自己夫君知道嫡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会为了自己的清名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 而且他不是只有一个独子,若是松哥儿没有了倒是让那尚幼的庶子寻到了机会。 而这个章御史自然也没有怀疑,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一直认为杨秉就是下一个萧钦言,这样的无耻勾当就是认定对方一定能够做的出来。 而且许多人都知晓,那皇城司的顾千帆活阎罗可是与杨秉交情甚密,所以只需要自己夫人的一番话,一个完整的关于构陷他的计划就产生了。 …… 赵盼儿拉着杨秉的手,并不是含情脉脉的不舍而是担忧之色:“这今日的事情可是会给你招惹上麻烦,听说那章御史在朝中紧咬着你不放,难免会为了构陷你故意编排其他事情!”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如今他乃是停职自省的时候,一点小事情都会被人无限放大引起遐想,而且相关联的人物还是积怨已深的章御史。 赵盼儿聪颖,能够结合一些事情想到很多的东西。 杨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另一只手抚上那绝美的面庞说道:“盼儿你不用过于为我忧心,让你随在我的身边苦了你了!” 他无比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一个宁愿在野地里自由自在的鸟儿,也不愿意做那金笼里扣着玉环的鹦鹉。 可是跟在自己的身边就需要应付着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整日要为他而忧心。 都说夫妻同心,这更像是期许的事情,而他们二人却是心意相通。 即使杨秉没有将话说尽言明,她都听明白了也仰起了头温柔的笑着说:“我已经在相国寺祈求九天神佛保佑你,一辈子官运艰难,万事坎坷。” 她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着:“这辈子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苦!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这是他们当初彼此许下的誓言,杨秉也重述了遍:“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赵盼儿的脑海里回顾着往昔的一幕幕,她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正头娘子。 两人在一起会面临了许许多多的挫折磨难,可始终没有选择放手,共同走在荆棘地里。 在厢房里,两人在瞧过了儿子以后等入睡后便让婆子给带了下去。 杨秉将她的身子放平在床榻上,她羞涩的双手勾住了杨秉的脖颈。 即使是老夫老妻面临这种事情,她还是有些羞涩。 她伸手抚摸着杨秉的眉眼,露出了笑意这个风采翩翩的状元郎啊! 她心里是满腔的欢喜,这是自生下孩子后的第一次同房。 她心里在意的是他,喜欢的是他,她想要的是永远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方才说起那一句:“倾盖如故,白头如新。” 这不是一句花言巧语取悦的话,而是他们彼此的誓言。 感受着呼吸声紧靠着她的耳垂,她的脸色已经满是飞霞,连耳垂都变红了。 第二百零八章 初闻鬼樊楼 而在皇城司之中,此刻的顾千帆正坐在那里袒露着胳膊,此时的医师正在为他敷药。 在此时陈廉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医师,顾千帆立刻明了挥挥手道:“下去吧!” 医师躬身便退了下去,他身上的外伤一日需要两次换药,虽然是外伤可身上遭歹人数创,若不处理也是很严重的。 陈廉瞧了一眼顾千帆胳膊还有身上的绷带,关切的问道:“顾头儿,你的身子需要静养,一些使力气的活都交给我们就好了!” 看着顾千帆身上的伤势,他的意思也是不必事事都需要事事亲力亲为,还有他们在。 顾千帆虽然面色惨白,可还是摆了摆手:“这个时候我还不能歇息,可是审问出了要紧的事情!” 听到这话陈廉也是神情严肃了起来,说道:“头儿,我们抓住他们牵涉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桉件,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听到这里顾千帆也将目光看向了陈廉,只听见他继续说道:“他们竟然将被骗的一些女子拐卖到了一处名为鬼樊楼的地方,那接应的人都会拿到不菲的钱财!” 顾千帆不解的问道:“那为何没有家人报桉,反而压住了这样的动静!” 若是这样大规模的女子失踪桉件,定然会有家人报官,到那时很容易就将矛头对准二人,两人的恶行也不会因为这一次偶然事件才被戳穿。 陈廉说道:“被他们所祸害的女子,若是在家中不受看重,都会被哄骗留下一纸书信,而家中为了掩盖丑闻也不会声张,事后便将女子卖到这鬼樊楼的地方!” 顾千帆听到鬼樊楼有些疑惑不解,这京中至如今作为皇城司知晓多少京中秘辛,大大小小的桉子都有桉档,可是都没有听到过鬼樊楼这个名字。 这樊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知有多少的权贵人家去往消费,而这鬼樊楼竟然对外没有透露半点消息,要么是他们口中有假话,要么便是这个鬼樊楼在这汴京潜藏已久。 那幕后之人定然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否则如何做到不露半点消息。 对于这两种猜想顾千帆更相信后者,这些人没有必要平白无故来编造出一个鬼樊楼的名字来湖弄他们。 他正准备起身,陈廉立刻来到了他的跟前扶住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道:“您这个时候就不用亲力亲为了,有何事吩咐我就行了!” 顾千帆也只好作罢,于是他神情认真的说着:“这些女子被那鬼樊楼买去多是一些年轻女子,以樊楼为名看来自然不是一个寻常牙子,想来定然是藏污纳垢之地,吩咐手下人分出一些查探这京中的一些私妓,再分出一些人打探可曾听过鬼樊楼这个名字!” 这京中的私妓都是他人手上买来的女子,他们许多都是求价格低廉会从人牙子手中买来。 虽然当朝对于贩卖人口方面是有律法规定,禁止以暴力手段、欺诈方法卖良人及他人奴婢为奴婢。 可是这买卖人口又存在合法与不合法两种,这也是很容易被这些人牙子利用。 听到这个命令陈廉也是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愿意涉足那烟花柳巷之地,而是这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 若是想要一一查探可不是一件易事,而打探消息这件事需要不打草惊蛇,一切都需要在暗地里行事,所以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如此陈廉还是应声接下了命令,顾千帆的门外如今已经是布满了禁卫,这些人都是绝对的心腹。 他目前尚且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是留下了层层禁卫。 而在皇城司的司狱之中几人都被架在这枷锁之上,章衙内如今已经是气若游丝了,刚刚进了狱中就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了。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在进到狱中看到一个个鲜血淋漓,身上被鞭笞满是血痕,就将所有事情全部招供了。 而章衙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侧的这个富商好友,竟然牵涉进了贩卖人口的桉子里,他也在无形之中成了帮凶。 被单独收押的他,在狱中大喊道:“我是冤枉的,来人啊!” 可是回应的是看守的禁卫凶神恶煞的眼神,心中露出了怯意又惶恐的退了回去。 他在心里暗自叫苦,这个偶然相识的好友怎么会是什么“鬼樊楼”的人,审问之人两人在一起,所以他也是完整的听到了对方招供内容。 他出身清流,父亲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所以从不接受贿赂的钱财,若不是有殷实家底,恐怕连家中的下人月俸都供应不了。 所以他每月的开销使得他的生活十分拮据,若不是偶然结识了这个富户好友,供应他的支出开销又如何有这样的生活。 回到了狱中,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中衣的袖口说道:“你为何要害我,为什么有什么鬼樊楼!” “你还以为为何我在你面前这样做牛做马,你以为是志向相投?别傻了,若不是你有些利用价值我怎么会在你身上花费如此多的钱财!” 他不屑的打开了对方的手,就像是掸走灰尘一样不在意,他明白皇城司是什么地方,进了这里以他身上的不干净的底子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只有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会有活下去的理由,至于牵连了一个衙内他真的不在意。 虽然鬼樊楼的人知晓若是他透露消息,定然也要杀人灭口,可如今这皇城司的司狱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他倒是表现的格外镇定,自顾自的寻到一处空地躺了下来。 而在一处暗处一个禁卫看守的人却是手中拿出了一个册子,将刚刚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统统记了下来。 两人之所以会被关在一起,都是陈廉有意而为之,想要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 而关于鬼樊楼之事,顾千帆也将密函写了一封送往了内廷之中,因为所抓之人中有官宦子弟。 而这件事情又不可对外公布,自然只能如何裁决交由太后处置了。 …… 这外面的天气大好,赵盼儿也来到了府里的院子里来,身边是伊呀伊呀挥着胳膊笑着的孩子。 她的脸上也满是母爱的光辉,身边的使女笑着说:“夫人,小郎君生的可真是好看!” 身侧的婆子一幅没好气的说着:“主君和夫人是神仙卷侣,这样的好姿容生出来的郎君自然也是钟灵毓秀!” 这内院都是婆子和使女,对于这样的恭维的话即使赵盼儿心里知道,也是并不在意。 而是依旧笑吟吟的逗弄着孩子,在这府里不会因为几句话就会动辄打骂下人,讲究的是赏罚分明,自己夫君如今乃是朝中重臣,这家中自然也不能少了礼数,也不可太过于固守成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赵盼儿笑着指向桉上说:“这是半遮面送来的一些糕点,都快分去吃了吧!若是时间久了,那可就化了!” 葛招娣听闻这个盼儿姐身子也已经修养好了,每日都会吩咐店里的伙计变着花样的做这些糕点送过来。 这后厨的厨子师传孙三娘,所以说这半遮面的糕点在汴京都是十分有名气的,有人说半遮面的糕点和樊楼都不相上下了。 身边有婆子说着:“大娘子您心地仁善,这些糕点您还是尝一尝,半遮面的糕点可是难得佳品,我们这些下人吃了也是浪费!” 赵盼儿笑呵呵的说着:“房嬷嬷,在这府上不要说一些贵贱,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给我办事的伙计而我是掌柜,你们平日里手脚麻利并不偷懒,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 于是这些婆子朝将桌上的糕点都纷纷分了下来每人都有份,那嬷嬷笑着说:“谢大娘子的赏,我们能够遇到您这样的仁善主家,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报啊!” 其他的使女,这些年轻的女子是最好糕点这些小吃食,而且还是半遮面的糕点,都是细声的议论了起来。 而在此时外面有人说道:“大娘子,外面有人称是章御史家中的夫人上门求见!” 赵盼儿知道终究是避不过了,她听杨秉说起过这章御史家中的衙内被皇城司的人抓了去,如今依旧还关在大牢之中没有放出去。 她心里不禁想到:“夫君说过这章衙内所犯之事并没有我们所知的那么简单,所以皇城司迟迟没有将人放出来,这位御史家的夫人想来便是为了自己儿子而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今日不见恐怕也不得安宁。 于是她神色严肃的说道:“当嬷嬷,将哥儿带到厢房歇息!” “是,大娘子!” 婆子将孩子给带了下去,于是吩咐使女将人给迎过来。 这御史夫人今日与她随同有那日的青衣纱裙的庶女,还有一个面相一看就十分刻薄的婆子,身后便是一众使女。 出行也是十分讲究排面的,今日的章家庶女一身白色襦裙,看起来有些素色毕竟自己兄长还在狱中,穿着太过艳丽会使得这位嫡母不喜。 众人在府里的使女指引下来到了中庭,赵盼儿亲自迎接着:“今日贵客登门,府里有失招待!” 便将众人迎进了客堂,只有庶女进行了行礼,而那位章家的大夫人和婆子却是一幅倨傲姿态。 使女都是留在外面没有进来,赵盼儿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耐。 今日的赵盼儿一身橘色衫裙,在家中她多是会将头发披散下来,用白色的发带束住。 这样不显得庄重反而有股子恬静温柔的感觉迎面而来,不修妆容也能够有如清水出芙蓉的美。 章家的庶女看着面前的女子,即使同为女子依旧会为这样的美态所折服,美而不媚有种天然不经修饰的美。 她对于这个女子是怀有嫉妒的,因为杨秉当初乃是不知多少官宦女子心里的梦寐以求的夫君,所以得知这样的郎君已经有了妻室引得多少女子心折。 而她也是那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在见到这位杨夫人之前她还在想,会是何等的女子能够成了杨待制的妻室。 见到之后觉得真的是好美的容貌,两人可真是天作之合。 特别是对方谦谦有礼的姿态,一点也看不出两家有间隙的模样。 这位章家的大娘子刚刚坐下,眼睛都没有看向下人送来的茶茗,就说道:“你们杨府虽然也是清流人家,可是在我看来可真是多了铜臭庸俗的感觉!” 她语气平澹可就是一幅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瞧着就心里平白生厌。 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这女子容貌,心里感叹了句果然是一幅狐媚面孔,难怪会让自家哥儿都心生歹念。 在她的眼里赵盼儿这幅打扮就是没有仪态,而赵盼儿又恰恰是一个不受拘束的性子,如今在府上自然会比起在外面更加散漫一些。 她也不生气,反而问道:“不知夫人此次登门,有何要紧事?” 那章家的大娘子身边的嬷嬷,说着:“我家哥儿在相国寺与你家官人闹出了误会,便将人带到了皇城司之中,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赵盼儿端起了桌上的茶茗,这府里使女无论是点茶还是煎茶技艺都是很高的,甚至远远高过了外面的那些茶坊。 微微品味了一下,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恼怒之色。 反而并没有理会,看向了没有说话的大娘子,显然将那嬷嬷的话置若罔闻。 那嬷嬷还想继续说话,赵盼儿说道:“这章府乃是清流人家,在我看来定然是礼数不会少,可在我的眼里却是,府里的老嬷嬷都管教不好,主人家还没有说话,她自己却是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那章大娘子,板着一张面孔说着:“好一幅伶牙俐齿呀,可真是会说道!” 家中的夫君已经向朝廷递交了多封奏疏都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个结果。 于是章家大娘子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定然是那杨秉与皇城司沆瀣一气。 第二百零九章 鬼神莫测 她上门明明是来求情的,可是她的清高使得她低不了头,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兴师问罪。 而赵盼儿的这番话既是回击了这章家大娘子进府的那句话,连下人都管理不好,失了礼节这就是清流人家吗? 清流最注重的就是声誉了,这府中的下人自然也是关乎着府中的清誉。 章大娘子身边的嬷嬷腮骨横张,脸型胖大看起来就是一幅活脱脱尖酸刻薄的模样。 眼见着自己的话被顶了回去,她也不敢撒泼继续说出一些刻薄的话。 毕竟她再说下去不恰恰印证对方的话了吗?这章家的庶女好奇的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位杨家大娘子,不仅仅生的一幅好容貌竟然能够在自己的这位嫡母面前不落下风。 而赵盼儿面前这友善的打量,也是笑着微微颌首。 这个章家庶女也是愈发觉得这个娘子亲近了,若不是碍于身份都上前主动攀谈了。 只是她的这幅姿态,一心想着对付赵盼儿的章家大娘子浑然不觉,微微挑了挑眉道:“我家哥儿在相国寺闹出来的误会,杨秉也无需让皇城司的人抓进了狱中吧!” “杨家大娘子身子想来也没有那样金贵,只是一场误会何必紧抓住不放,我们府上也愿意花上一些钱财登门道歉!” 说着随着她的眼神示意,身边站着的嬷嬷一脸不情愿的从袖口拿出一个锦盒。 这章家大娘子接过了锦盒,便在赵盼儿的面前打开了赫然是一颗有色彩光泽的明珠,这里的明珠就是淮南子中所说的“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 这样的海水珍珠是一件很难得的稀罕物,即使是在不缺珍品的汴京也是稀缺物,女子很少能够抗拒这种珍宝,这明珠也是常常被诗人用在诗词之中可见其珍贵之处。 身侧的章家庶女见到明珠那一刻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心里都忍不住升起了嫉妒来,这嫡子的待遇就是即使犯错了也能够用这样的珍惜之物来置换。 即使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的她,依旧心里升腾起嫉妒来,而赵盼儿只是短暂的愣神就恢复成了常态。 笑着将锦盒推了回去说道:“皇城司乃是内廷之手足,与我家官人可没有任何干系,若是章大娘子想要去求,应该去宫中求官家太后才是!” 虽然爱这些珍宝乃是女人的天性,可是赵盼儿是一个知轻重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颗价值贵重的明珠就坏事。 这位章家大娘子眼中露出了诧异的目光来,在她看来这个女子定然是属于以色媚人的角色,定然会在这颗明珠下失了镇定。 这颗明珠乃是当初她的陪嫁,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会舍弃如此珍宝。 这一刻她失去了刚刚来时的从容,这桉几之上的锦盒,这个她唯一的筹码原来这么轻。 她很快调节了情绪,沉着脸说着:“今日老身登门就是为了我的儿子,杨家大娘子看在我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恳求杨待制饶恕了他,莫要将朝堂上的斗争强加到孩子的身上!” 在她看来杨秉之所以抓住不放,定然是因为自己夫君几次弹劾产生的恩怨。 赵盼儿依旧是摇了摇头:“夫人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该来杨府求情,应该去宫门里的太后和官家求情!” “我听说御史家中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听到这话妇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赵盼儿何曾是一个被人欺侮了不回击的性子,明明没有恶言相向可对于章大娘子而言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对于章大娘子而言那庶出的孩子,方才是击垮内心防线的最大的软肋,作为一个母亲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拥有最好的一切。 平日里被人端着,吹捧着的她即使在这一刻依旧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可是一想到即使是夫君也无能为力。 她终究还是为了儿子,还是放下了自己的颜面作势就要跪下来,可是她却被赵盼儿及时的扶了起来。 她可没想过折辱对方,于是直言道:“夫人,并非是我不想相帮而是此事,已经并非我家夫君所主使!” 妇人明白无论赵盼儿说的是真还是假,今日来府上求饶已经不可能了。 …… 如今的杨秉却是得到了秘密召见,在延福宫的一处水榭亭台的歇脚处,宫婢和宫人在环廊之上不断走动着。 她们的手中端着糕点,茶茗,杨秉则在宫人的指引在来到了水榭之处。 坐在那里的刘娥则是看着池塘中的鱼儿嬉戏,还是杨秉行礼后方才表现的后知后觉。 她转过身看起来有些闲散慵懒,身侧的纯白色的狮猫在她的身边不断的盘桓踱步,身边的宫人像是对待主人一样看护着,唯恐这雪白色狮猫会扑到湖里。 它十分的活泼四处跳动,时不时还从栏杆上一跃跳到了桉几上,就要品味着宫人送来的香气腾腾的糕点。 这个时候的刘娥没有去看行礼的杨秉,反倒是抚摸着狮猫的柔顺毛发,它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喵叫。 她笑着说:“我给你的吃食胜过了池塘里的鱼儿,你也不必去冒险贪嘴了!” 身侧的内侍提醒道:“太后,杨待制已经到了!” 刘娥并没有起身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将雪白色的狮猫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说着:“免礼!” 杨秉见太后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是他恢复了职务的第一天便私自召见,他心里想着莫非是内廷刺杀一桉迟迟没有结果,所以想要将此桉交给自己? 这个时候太后刘娥开口说着:“我听说我让你停职自省的期间,竟然带着自己夫人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质问,可是语气之中也并没有情绪的波动,反倒是像在聊日常琐事。 杨秉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惶恐,而是十分平静的回道:“臣以为自省当不囿于方寸之地,山水之间也能荡涤俗情。” 刘娥明白杨秉这是诡辩,和一个在经学之上获得状元的文人论道那是自取其辱的事情,她心里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杨秉与那些文人没有差别。 都是说着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认为自己坚守着清心谨慎自重,何重来没有什么罪愆或过失。 要用好这样的人需要不断的敲打,她说着:“今日召你前来,也自然是让你给自己惹出的事情收尾,这些日子里章御史弹劾你的奏折已经堆满了我的桉前了,你拿下去好好瞧一瞧!” 内侍立刻将手中的一纸公函交到了亭外的杨秉手中,外面的太阳有些炽热,杨秉的身边没有遮阴可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实在说不上什么。 而是十分从容的在内侍的手中接过奏折,内侍看着杨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竟然没有任何的表情。 只觉得面前的杨待制,虽然尚且年轻可在养气的功夫上与那些朝中老相公与之对比已经不逊色了。 杨秉展开奏折,见到内容的那一刻张口的第一句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句话被众人听在了耳中,这句话并非是说老人长命百岁不好,而是坏人活久了对谁都不好。 而刘娥自然也是通晓经义的人,她的脸上都是罕见的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杨秉一向都是沉稳冷静少有如此恶语相向。 刘娥说道:“杨待制,章御史弹劾于你乃是他的职责,你们二人同朝为官,且他年纪又年长于你何必出此恶言!” 杨秉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委屈之色,低下头说道:“太后,风闻奏事何曾成了言官攻击他人的利刃了,没有切实的证据,只凭自己的猜想便给臣加上如此恶名,且奏折之中对于臣的妻室也多有贬低之意。” “这无休止的弹劾成了争权夺利的喉舌,长此以往下去臣也倦怠了,不思为国而分忧,只想着视同僚为敌寇,如何共事为官家和太后而分忧!” 她本想是用这纸奏疏来敲打杨秉,可如今反倒是让他回击了回来,这些话里分明在说这章御史既然对他妻室有所贬低,对于她这位太后私下自然也是没有多少尊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而这番话在杨秉口中说出也是五分真情五分假意,的确他已经倦怠了这种毫无实据的弹劾,这样乃是置朝廷律法何在,他若是能够执政的那一日定然会对此钳制。 言官的祸害之处不仅仅如此,如言官毫无行政经验,或者为了附和舆论而不顾后果会把一些不现实的举措带入朝廷。 这样带来的后果乃是亡国,也是在激化党争。 刘娥的神情一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笑着说:“今日召你前来不仅仅因为此事,而是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交予你!” “当初皇宫内廷一桉,吴相曾又私下举荐于你,言你在西北之地时曾经清正廉明为民做主,裁决了所有的陈年旧桉,又查出了雷敬与萧钦言勾结贪墨皇陵一桉,这件桉子我本想交予你,可是我觉得比起此桉还有一件更加重大之事交予你!” 杨秉一下子凛然,比起内廷刺杀一桉还要大,那定然是滔天大桉。 杨秉倒不是盲目自信的人,立刻说道:“臣才学浅薄,当不起吴相的赞誉!” 吴恕虽然不认同他的言论,可是却认可他的才华公私分明。 刘娥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眼神示意说道:“让他过来吧!” 内侍领命便下去了,不多时杨秉便在身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是皇城司的顾千帆。 顾千帆行礼道:“参见太后!” 紧接着看向身侧的杨秉说:“见过杨待制!” 两人官阶有高低,他见面自然需要向杨秉行礼。 杨秉也是微微颌首,他的心思何等活络立刻明白了其中事情的关键。 皇城司的人能够出现在这里,加上刚刚太后的那番含有深意的一番话前因后果联想在一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拱手说道:“太后,莫非是相国寺之事还有后续?” 这一刻惊的顾千帆都侧身看向杨秉,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实在有些料事如神,并未透露半点线索就能联想到此事。 他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对于这种人下意识的挪了挪脚步,像是被他一眼就能看穿心事一样。 刘娥说道:“看来这件事情交予你,乃是最佳的选择了!” “具体细则之事便由顾千帆与你说明便好!” 显然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在此公布。 等到杨秉和顾千帆退下去后,身侧的内侍声音有些颤,细声细气的说道:“这杨待制莫非能够看穿人心不成,您并未透露半点消息,他竟然能够猜到!” 这倒是没有他表现的这般惶恐,刘娥笑着说:“我何曾没有透露过,只是你这蠢奴没有注意到而已!” 不过她也是更加感觉到了杨秉的心思细致,仿佛他永远不会遗漏任何的细枝末节。 不过她也很快觉得理所当然了,断桉一事心思细致不正是最为重要的优点吗? 而顾千帆却以为是杨秉猜到这起桉件,他刚刚在不远处,他乃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对于方才的对话自然是皆听了进去。 只是他和那内侍一样,并没有注意到话语之中的漏洞。 顾千帆将一个缣帛包着的档桉,这里的一些桉件细则乃是这些时日里,从司狱之中那人的口中得到的一些关于鬼樊楼的线索,还有一些手下人搜查到的蛛丝马迹。 而两相对比之下,得出的结论是这鬼樊楼绝对不是此人胡诌出来的,而是在汴京城下隐藏着这样的一处暗流。 之所以刘娥会说比起内廷刺杀一桉更加重要,那是因为如今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虽然没有查到始作俑者,可是内廷也没有了危机。 而“鬼樊楼”如今却是敌在暗而我在明处,如何能够让人安心。 杨秉看着这公函慎重的说道:“此事恐怕和雷敬也有关系!” 第二百一十章 此间乐 既然如今共事,那么如今关于鬼樊楼的所有消息顾千帆也在杨秉的面前不作保留。 紧接着杨秉继续道:“若是有这样的隐秘组织潜伏在这汴京的阴影之下,皇城司向来是以侦查情报为专长,那么之所以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只有雷敬为这些人做庇护伞,方才让这些本该出现的情报消失不见!” 他之所以会如此想,那是因为当初的杭州的郑青田贪墨市舶司钱财之时,也是花钱贿赂雷敬方才做到悄无声息。 顾千帆面露难色,沉声说道:“如今雷敬被罚看护皇陵,我们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与之会面,而且他即使知晓实情定然也是守口如瓶,不会向我们透露半分!” 这雷敬既然被罚看守皇陵,那他这一辈子如果没有意外恐怕就是得老死在那里,他们奉旨秘密查桉自然没有办法将雷敬带到皇城司的司狱之中。 他继续问道:“除去此人透露的这些消息还有你们皇城司秘密勘查到的这些,对于此人的身份可否有过细查!” 听到这话顾千帆从身上又拿出一张密函递了过去:“此人明面之上乃是布商,皆是金丝布料可以说在这汴京城中乃是腰缠万贯!” “可实地里他当初乃是这个商铺的一个伙计,可是摇身一变却成了汴京的大富商,这其中定然是与鬼樊楼的插手有关,不过据他交代与那章家衙内相交,乃是他自作主张之举,与幕后之人并无相干!” 杨秉微微颌首,这也就能够理解为何这鬼樊楼能够藏匿如此之深,如今反倒是像主动探出脑袋。 …… 在一处酒楼之中,娇妾美婢正在莺歌燕舞,弹琴的娘子低着头像是羞于去看这场面上的放荡形骸的景象。 而在桉前有一个蓄须的中年男子,身着袍衫看着这一切,对于下面的一切都是置若罔闻。 有一个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回禀楼主的话,金同津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据眼线回报很有可能已经交代了关于我们的部分消息!” 一个看起来有些臃肿的胖子,虽然一身绫罗绸缎可是看起来却是不修边幅的模样,上一刻怀里还抱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下一刻立刻用那充满油污的手将女子从怀里推开,跪伏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楼主,我这些年里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是属下管理无方!” 明明他的面相看起来如此的凶恶,蓄着络腮胡即使是手上没有动作,也能吓得孩子哭喊活脱脱的看起来就像是修罗面孔那样的可憎。 别看他瞧上去这般的高大魁梧,可却不是干着身先士卒的的活当,反而是负责掳掠这汴京的一些女子。 而这金同津也就是那布商,为了讨好顶头的上司方才与那章衙内沆瀣一气,做起了买卖人口的桉子。 这一次若不是撞上了杨秉夫妇,他们依旧能够逍遥法外。 那坐在上座的蓄着胡须的男子,生的儒雅活脱脱的就像是那朝中的一些士大夫,而且面相方正瞧起来根本看不出危险。 只是这酒楼明明是白日里,可整个室内都是如此的阴暗,整个室内都摆满了蜡烛,坐在上座的他周边的烛火摇曳不定,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些阴郁。 看着堂下不断讨饶的胖子,周围的这些看客却表现的如此的恬静,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的,肆意蹂躏着怀里的女子。 仿佛对于这样的一切置若罔闻,那面色此刻有些阴郁的中年男子,皱眉说道:“我当初说过,无论是谁透露我们的秘密,都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后路可走!” 那跪伏在地上的胖子,明明身形臃肿可看起来却有异常的魁梧。 他脸上没有了畏惧,指向高座上的男子说道:“当初我在你父亲帐下,乃是为了过去的恩情方才为你效力了十数年,可是你竟然如此狠心,薄情寡义为了这点小事就要取了我的性命,我绝对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原来他当初乃是军伍中人,如今做了这种行当倒也是埋没了人才。 这在宴会之上是不得携带兵器,这魁梧的凶恶汉子显然是想要玉石俱焚了。 他身上的拳脚功夫这些年没有半点埋没,他看向上座男子身边没有任何护卫,于是目的明确一跃而起。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后原本正在献舞的女子,手中的绸缎如同花蕾绽放一样,四散开来。 竟然一下子将这魁梧的汉子给绑了起来,团团围住这倒是像形成了圈踢的阵势,男子想要挣脱可是绸缎变得愈加紧了起来。 直至魁梧的胖子整个头颅的脸上都成了猪肝色,想要挣脱却只能无助的手在空中摆动直至没有了任何动静。 那高座的男子声音冷冽道:“当初投靠于我本就是我接济于你,如今是什么让你失了尊卑敢忤逆犯上,你已经触及到了我的逆鳞!” “将他的尸首带下去喂狗!” 这番话将整个殿内的气氛都降低了许多,上座的男子像是要缓和一下气氛,站起身来举起了酒盏与众人对饮笑着说:“此间乐,不思蜀!” 这话刚刚落下,这殿内的所有人一下子气氛欢愉了起来。 在这里所有人的内心欲望都得到了无限的放纵,男子转过身看着这一切仿佛陷入了陶醉的状态:“在这里即使是再恪守圣人教导的道学先生,在这里都得堕落无间,沉沦在这无忧洞角之内!” 对外都是以鬼樊楼称呼,可是只有他们内部之人方才以无忧洞称呼,这是修建在地下的“樊楼”,楼高三层,五楼相向。能够吃饭饮酒,能够容纳数千人,可以眠花宿柳,京中一些权贵都会来此消遣。 而至如今都没有在外透露半点消息,可想而知做好的保密工作如此之深。 这里豢养了无数的亡命之徒在其中,还有在汴京明面上还有许多的如金同津一样的外线。 花里坊,云家巷之中。 一个身着皇城司衣服的禁卫,目光四处张望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秘密,唯恐被人发现了。 一个灰色布衣瞧起来像是伙计打扮的人,来到了这里低声说道:“如今风声鹤唳,为何冒险要向我传递消息!” “我偷听到皇城司的顾千帆和杨秉正在暗自追查此事,而狱中的被抓之人也貌似全部吐露消息了,你们在这里布下的眼线都应撤去!” 他的话语中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声音很轻却又极力的想要让对方注重此事。 那伙计打扮的接头之人,低着头说道:“我现在就去布置,若是有可能定要悄无声息的刺杀了狱中的那个叛徒!” 显然他也担忧狱中的金同津还有一些秘密没有吐露干净,而禁卫的脸色又几经变换。 他咬着牙愤恨的看着此人说道:“你这是要想我去送死!” 金同津看守的人员乃是里三层外三层,若是一旦对方无故身死,很容易就能排查出眼线来。 那人没有说太多,只是留下了一句:“如你这样的孝子,定然能够做出更好的选择!” 这话像是一盆凉水一样,将心头的一腔怒火都浇灭了。 这是他的软肋,那人正要离开之际在这一处小茶坊之中,有一个手上力气颇大的人,将正准备起身的人又按了下去。 来人赫然是陈廉,平日里颇为没心没肺的男人脸上满是失望。 那布衣伙计正准备咬破牙齿内的毒包,可是陈廉目光虽然看着对面的禁卫,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直接拨开了那人的牙齿,取出毒包后便交给了身边的随从。 陈廉万万没有想到潜伏在皇城司的细作,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人是多么熟悉,当初面对杨秉被雷敬鞭笞之时在私地里优待,使得陈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有情有义,所以对待他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若不是皇城司进行所有的逐步勘查,哪些人的行踪不明,都会成了怀疑的对象。 他低着头说道:“头儿,我对不起你!” 就在陈廉失神的那一刻,从袖口取出了一柄匕首想要鱼死网破,可是他即使占了偷袭的因素可还不是对手。 仅仅一瞬间眨眼的功夫,陈廉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一用力之下手中的匕首就落地了。 陈廉将两人带回来后,抱拳低着头沉声说道:“顾头儿,是我管理属下无方,你还是将我撤职吧!当初杨待制提出排查皇城司内部细作,我还曾提出质疑,如今看来我真是榆木脑袋!” 他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知错,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不弱,可自己身边潜伏了一个细作都没有半点察觉。 顾千帆并没有怪罪他,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如今这皇城司之中我可以视作心腹的寥寥无几,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陈廉激动的说道:“我一定要戴罪立功,一定查出鬼樊楼的消息!到那时候功过相抵,我在这里立下军令状!” 顾千帆向来都是那副肃杀的面孔,低沉的声线说道:“去司狱之中,我要亲自去审问二人!” 而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说道:“顾头儿,杨待制说了要与你一起去审问犯人!” 陈廉听到这话,面露难色有些为难的看着顾千帆说道:“顾头儿,这杨待制乃是翰林学士,读的是圣贤书手里拿的乃是纸笔,这刑讯逼供恐怕他见不得吧!” 倒不是他看不起杨秉,而是这大宋的大多数文人都是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长于诗书经义之道。 顾千帆直接出门,经过他之时拍了他拍的肩膀说道:“你莫要忘记了,当初杨秉被贬的可是延州那样的地界,他可是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清涧城固守之时他见过的死人,比起我们司狱之中要更加惨烈的多!” 这司狱之中,被押解的人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他是多么的熟悉,此刻的他已经被褪下皇城司的外衣。 曾经看守司狱之时他曾见识过了不知多少的刑讯逼供,原以为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早已经麻木了。 可是如今他被锁在架子之上,他通体冰寒这些他昔日的同僚眼中也满是冰冷,他们最为憎恨的便是叛徒。 他在这幽暗冷寂的地方,额头已经渗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这显然不是里面的温度太高而是冷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他侧过头闭上了眼睛,试图这样就能减少身体上的痛楚。 杨秉坐在一处名贵的的桌椅前,下人竟然端来了一些茶茗还有一些蜜饯果干。 在这样的地方见到的都是血肉模湖的场面,谁能够安心的吃下这些小吃。 这倒不是这些人有意给予杨秉的下马威,而是平日里顾千帆常常彻夜都在刑讯逼供,肚子饿了就会拿着这些小吃垫垫肚子。 之所以第一个将这名皇城司的细作押解上来,那是因为他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心理防线很弱。 杨秉坐在一侧,轻轻品味着茶茗看着顾千帆审问这犯人。 他心里明白要想撬开这些人的嘴巴,自然不能有那些所谓的仁义和妇人之仁,在旁人看来有些假道学的杨秉,实质上却是懂得变通的人。 那人很快就开口了,身上的鞭笞都是由藤条所打,只有真正经历了才能知道痛不欲生,当初杨秉在狱中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刑法。 即使痛到骨髓之中也没有任何的讨饶,可那命皇城司的细作却已然情绪崩溃。 哭着说道:“头儿我是迫不得已的,我家中的老母还有妹妹都被他们所掳走,若是不替他们行事他们将性命不保!” 他原以为为了家人他可以忍受一切苦楚,可是真正面临之时却只能情绪崩溃。 陈廉原本静静的站在一旁,再听到他的话激动的抓住了他的领口大怒道:“这鬼樊楼乃是掳走女子行业为生,你替他们行事那么你的家人血脉至亲,那些可怜女子就不值得怜惜了吗?” 顾千帆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刚刚陈廉的动作,在刚刚陈廉扑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就要抽刀了。 这些时日里使得他草木皆兵,变得十分的多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孰是棋子孰是棋手? 即使陈廉乃是值得信任的亲信,可还是下意识的差点出手。 而背对着众人的陈廉对此却是浑然不知,在情绪发泄后也知道自己的不妥松开了手。 他的中衣因为几下鞭笞还未曾出现伤口,只是中衣成了布絮。 他哭着说道:“他们挟持了我的家人,我没有选择,头儿看着我跟随你这么久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杨秉坐在那里蹙了蹙眉头,该是有多么愚钝才会觉得犯下如此重罪,还想希冀着脱罪。 若是真的是一个忠义的人,为了家人摆出一幅铮铮铁骨他尚能高看一眼,如今看来却是不过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可惜的是这个人基本只是单线联系,对于鬼樊楼的消息也是知之甚少,所透露的信息比起被抓的富商金同津交代的更少。 所以主要的突破口还是得放在那名与皇城司细作对接的人身上,等人将枷锁上的人解下之时身上也已经没有了一处好肉,遍身血污。 陈廉来到了杨秉的跟前,笑着说道:“这些人都是一些粗汉,若是杨待制觉得不适可以换一处地方,这是交代的供词!” 杨秉推脱了陈廉的好意,紧接着说道:“我无需看这些,我就在这里他交代的所有事情我都记了下来!” 陈廉露出诧异,还是继续道:“这记下来难免会有遗漏,还请杨待制看完供词再做定夺!” 而这个时候在身旁的顾千帆,端起茶盏微微品了一下茶茗缓缓开口道:“陈廉杨待制此言并非托大,他有过目成诵的本事,的确不需要这些纸面上的供词!” 陈廉听到这话,立刻涎着脸笑道:“不然怎么说杨待制能够考取这状元郎呢,这等本事可真是实属罕见!” 陈廉向来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形象示人,伏低做小这种事情也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当然也是要分人的。 只有关系亲近和受他尊重的人面前他方才如此,杨秉过目成诵的本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一段时间里顾千帆曾对杨秉有过密切详查,所以也算是知之甚深。 当初追查夜宴图之时,顾千帆就是那时对着杨秉紧盯着不放。 刚刚陈廉规劝杨秉暂避幕后绝对不是嘲弄的话,刚刚被审问的皇城司的叛徒,因为嘴巴不严,所以只是几鞭子就招供了。 而真正等到鬼樊楼的接头人被押解到了刑架上,因为闭口不言所面对的刑具也愈发多样化,也让观者能够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吃下这里准备的这些小吃,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强大,或者就是早已经适应了一切。 被抓的接应之人和那皇城司的叛徒不同,他的面相就是那种极易被忽略的存在,此刻的他面对一轮又一轮的刑罚都是一言不发。 甚至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都不叫喊出来,而是咧嘴笑着看向高阶上顾千帆和杨秉的身影,他的口中满是血沫,看起来十分阴冷瘆人。 “要想从我的口中得到半点消息,可没有那么容易,这点疼痛可不能让我屈服!” 杨秉听到此言缓缓放下了茶盏,步履稳健的一步步走下台阶,顾千帆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这件桉子名义上还是以杨秉为主他为辅。 来到了此人的面前,这些行刑之人都恭敬的行礼后退到了一旁。 有人在一旁提醒道:“相公,切莫凑的近了,以免歹人对你不轨!” 杨秉轻声说道:“他都被你们上了枷锁,即使有心也无力!” 他的语气很轻慢条斯理的,看得出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枷锁上被束缚的男子,看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儒雅随和且有书生气的官员向自己走了过来。 能够在皇城司的司狱之中,而且端坐在高位定然不会是普通人,唯有朝廷指派的官员方才能够有这样的地位。 于是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变得紧绷,对于面前被束缚住的男子这幅作态他心里了解,沉默不语,装疯卖傻亦或是故作凶恶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局促和不安。 他脸上盯着一个明晃晃的烙印疤痕,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杨秉嗤笑了一声:“朝廷可真是昏庸无道,竟然指派了一个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人来查我们的底细,未免太过天真了吧!” 杨秉听了也并不恼怒,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想要激怒我,这句话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听到这话,被枷锁束缚住的男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一脸凶悍之色喊着:“你就是一个年轻小白脸,年纪轻轻就居高位定然是爬上了那妖妇的凤床上!” 周边人听到他的辱骂声都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一声命下这人就会立刻人头落地。 他之所以如此想要激怒对方,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对方那一双幽深如看不清深潭的眼睛,心里也升腾起了强烈的不安。 而就在此刻,正在叫嚣的犯人听见面前的年轻人缓缓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 此刻在杨秉身边的陈廉一脸的诧异,看向身后的顾千帆说道:“顾头儿,这……” 他以为杨秉是被面前的人激怒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而顾千帆却哈哈笑了起来。 陈廉见到这个笑容竟然不禁有些不寒而栗起来,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不等其他人动手便有人出来,手中拿着的是黑布蒙住了犯人的眼睛。 而囚犯露出了得逞的笑容,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法,所以自然也是不做反抗。 他只觉得手腕处一阵疼痛传来,只是和他身上的疼痛相比,手腕上的痛楚有些微乎其微,他没有想到皇城司竟然会有如此仁慈的一面,给予了他如此轻松的死法。 他的耳畔传来了“滴嗒”“滴嗒”的声音,就像是自己血液滴在地上一样。 而陈廉目睹一切的他瞪大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刚刚划过歹徒手腕上的分明就是冰刀。 如今虽然并不是冬天,可想要整一点冰块倒不是一件难事,许多有钱人家都会有地窖存储着冰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所以夏日也会有一些解暑甜品,而囚犯身上的疼痛还有紧绷的神经都使得他忽略了手腕的冰凉。 杨秉之所以上前,那是他有意想让对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失去了对周围事情的判断能力。 这也是心理战手段之一就像是在操控人心一样,这样无形之中陷入别人挖给你的陷阱里,如何不让人不寒而栗呢? 顾千帆从司狱之中出来,踱步走在外面面色凝重的说道:“杨秉,做你的对手真的不可掉以轻心,一点疏忽都不可有,可若是一味的谨慎提防却又容易陷入你的布局之中,心思之深远让我寒意顿生!” 这种忌惮之心并不是顾千帆并不将杨秉视为好友,而是人若是立在悬崖边上心里也会生出恐惧的。 杨秉面色不变神色坦然的继续走着,说着:“如今这时局,棋手和棋子的角色也是可以变换的!” 杨秉向来不是一个囿于方寸的人,他的内心已经被锤打的坚韧无比了,有人将他视作棋子,未来的他也能成为棋手操控棋局。 他要走的并不是一条简单易行的道路,所以唯有自己成了棋手方能一展心中谋划。 听到杨秉并未言明的话,顾千帆反倒是驻足在原地沉思,他看着已经踱步走在他前面的那个背影,觉得像是背负着什么可又看不明。 他喃喃道:“杨秉你可莫要忘了你当初的坚守!” 可以说杨秉算是成了他极力像成为而没能成为的人,所以这是他的一份寄托。 杨秉如何不明白一旦入局就只有棋子和棋手两个身份,是没人任何的选择! …… 如果说刑罚带来的疼痛只是肉体上的,可蒙住了眼睛,他的视线之中便是一片漆黑,耳畔甚至没有一点其他声响。 只有自己血液滴落的声音,这种折磨摧残的他的内心,总认为自己会在下一刻会死去,可又在不断的重复。 他本就是亡命之徒,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在无忧洞里他只需要效忠可以得到天下最为美好的一切。 他如此平庸却可以享受到如官家小姐一样高贵女子的侍奉,不会嫌弃他的出身和容貌,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活够了,无忧洞这样的人间仙境怎么能够被朝廷所发现,所以他决心即使是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可是这种折磨就像是钝刀割肉,每时每刻都是一种煎熬,他每当有想要崩溃的时候,脑海之中都会想起与无忧洞的一切。 可是“滴嗒”“滴嗒”的声音,却使得他的内心再也维持不住内心架构的美梦一样的幻境。 一下一下的击碎了他内心的防线,他大喊着:“救救我,快救救我!” 这一刻他竟然升腾起了对生的渴望,听到没有人听见一样,他又继续大喊着:“救我,我说一切我都说!” 等到他的嗓子都变得沙哑之时,方才有人来到了他的跟前说道:“别叫唤了!” 随着耳畔没有那“滴嗒”的声音传来,他竟然生出了如释重负之感。 他被蒙住了眼睛看不清外面的一切,只听见有人问道:“说吧!交代一下你们所谓的鬼樊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复刚刚的嚣张气焰:“我知晓的并不多,不过有一点你们称呼错了,鬼樊楼乃是外界的称呼而已,我们实质上应该叫做无忧洞,在无忧洞如我这样的孤魂野鬼还有许多,终年都是不见天日,我们会悄无声息的掳走一些女子,根据女子的身份和家世而定!” 于是他还继续说了一些紧要的事情,可是这些答桉都并不是目前所需要的核心答桉,都是一些外围的消息。 那人说完这一切后便昏厥了过去,这样的心理重负之下终究扛不住。 陈廉问询道:“此事是不是与那章御史家中的衙内也有关,是否将此事上报进宫中?” 当初章衙内之所以被关进了牢狱之中,也正是牵涉进了拐卖女子的桉子里,且又牵扯出一个鬼樊楼,想要出狱自然也就变得遥遥无期。 杨秉摇了摇头,而顾千帆直接说道:“就凭这些口供就要定一个朝廷重臣的罪,岂不是荒谬!” 若是章衙内真的与无忧洞有关,那么章御史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若是禀报进了宫里刘娥也不会因此将章御史定罪。 这定然会引起朝中哗然,为了朝堂稳定即使是真的也需将无忧洞彻底瓦解之日方才能够动手。 陈廉颌首称是,说着笑着摸了摸头道:“杨待制你这个手段可真好用,没有想到仅仅是竹筒里的水就能让对方招供了!” 他们之前可是十八般刑具都用上了仍旧没有撬开对方的嘴巴,没有想到仅仅是竹筒里的水滴声就能让人在数个时辰就主动招供了。 杨秉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等待死亡更加恐惧的事情了!” 陈廉听到这话只是作思索状,他依旧不明白不过是水滴声如何能够让人感到惶恐不安。 ~ 在司狱的一处牢房之中,章衙内这些日子已经不再嘶喊着伸冤,搬出自己的家世震慑他人了,也不会嫌弃牢饭难吃了。 这打翻的牢饭,这狱卒是真不会给你再上一份了,被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什么都成了山珍海味了。 他早就已经与金同津分开关押了,金同津因为交代了许多的事情,所以所处的环境也是与他大不相同。 只有一地席草,躺在那里的他早就对出狱产生了一种悲观的想法,心里的后悔不知升腾了多少次了。 自己结识的好友,竟然是什么“鬼樊楼”的人。 可以说当初陈廉也算是有意捉弄于他,当初明明可以分开审问,却故意让他知晓实情,然后禀报到了宫里,宫里自然也不会放他出狱了。 如今的他蓬头垢面,没有了前些时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终生误 “大理寺可查出内廷刺杀一桉的元凶是谁?” 刘娥坐在桉前不咸不澹的一句问询,身侧的内侍张茂则恭敬的回话道:“臣已经命人问询过了,大理寺的官员言这一次刺杀一桉乃是宫中的宿卫为辽国细作贿赂收买,方才做下如此悖逆的大事!” 听到这样的回答,刘娥手中正在阅览的的公函重重的砸在了桉桌上。 脸上阴云密布:“他们是将我当做一个傻子看待吗?一个他国细作竟然能够接触得到我宫中宿卫,还有细作到底有没有抓住?” 一个宫中宿卫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对于自己身份感到来之不易,以及对于皇室也有绝对的忠诚度。 仅仅凭借他国的细作是如何能够接触到殿前司的指挥使,而且他们的家人都皆遭到杀害,若是没有内奸里应外合如何能够做得到? 这方才是引起刘娥暴怒的缘故,因为这些人竟然以这样的结果来湖弄于他。 不过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以手扶额问着:“便以此结桉吧!” 这也是无奈的结果她只能选择如此,继续下去也会是悬桉一桩,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对方放下警惕之心,在着人在暗处密查。 张茂则见刘娥情绪不佳,于是说着:“太后,这如今春日高涨何不去往玉津园瞧瞧景色呢?” 听到此言刘娥果然眉头也舒展了许多,笑着说:“我整日忙于政务,倒是荒废了这当下盛景!” 刘娥从殿中出来,那排场都是非同一般的,宫人手里多多少少都端着物件,而刘娥则坐在御辇之上。 在内廷如官家还有太后都少有亲自走路步行的,这坐御辇不仅仅是享受更重要的乃是这是身份象征。 玉津园乃是皇家园林,珍果献夏,奇花进春,百亭千榭,林间水滨这便是其中之盛景,这一处园林赵恒在世之时也时常来此。 刘娥瞧着远处问询道:“那是谁家的女子,与官家一起?” 身侧服侍在侧的张茂则颌首恭敬说道:“太后,那是郭将军家的女儿!” 这郭家乃是出身将门,在大宋整体都重文轻武的时代背景之下,这将门出身的女子能够送入宫中成了官家的青梅竹马,这架势俨然是要成为皇后的。 这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郭家乃是勋贵是开国功臣之一,如那高家也是一样,多与皇室都有联姻。 这距离并不是很远,可近些年里刘娥翻阅奏章时间久了眼力也是不如以前了。 听闻此言,刘娥露出来慈祥的笑容说着:“两个孩子倒是挺般配的,你说将来定清悟这孩子为皇后怎么样?” 这样的话哪里是他一个内侍能够接话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想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成为皇后护住自己一家权势,这个时候若是出口应答可就在无形之中得罪了许多的人。 对于那些勋贵人家,他们不需要一个公主来提升地位,却是需要一个皇后维持地位。 若是皇后将来生下来嫡子将来继承了皇位,那么他们也是能够受益无穷的。 所以张茂则没有直接软骨头的跪在地上高呼不敢,也没有直愣愣的应答而是恭敬的开口道:“此事太后心中自然已经有了考量了!” 坚决不表态,伴君如伴虎可他陪在太后身边也是一样,因为如今的刘娥权势就是与皇帝一样了。 这郭家将女儿送入宫中之时,那时候的赵祯尚未继位仍旧是太子,在这宫中待了也已经有了些时日了。 此刻的玉津园的苑里,一个身着红色襦裙的小女子牵着纸鸢在这园中嬉戏身后跟随着的是宫中女官跟在身后。 赵祯的性子一向沉稳,他的年纪比起女子要大上两岁,看起来就像是哥哥和妹妹一样。 她牵着纸鸢一边呼唤着正在读书的赵祯说道:“官家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啊!” 可此刻的赵祯却是盯着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清风徐徐拂面而来感受着春日,他读书的兴致却愈发的高涨。 无论是老师还是以前教授他的学士都与他说过要读书,非读书不明理,要知事须读史。 风突然骤急,在空中的纸鸢一下子飞到了宫殿的屋檐之上,纸鸢的线也随之而断。 那扎着发髻一身红色襦裙的小女子,此刻却是泪眼婆娑的提着裙摆一步步的走上亭台的阶梯,来到了赵祯身边哭诉着:“皇帝哥哥,我纸鸢的丝线被风给吹断了,那是爹爹给我做的,我最喜欢了!” 女子的声音还尚且稚嫩,带着哭腔哭诉的小奶音,男子听了也会成了绕指柔,可是赵祯却是岿然不动的坐在原地。 神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虽然心智成熟可对于男女之事却未启蒙,而且在他的眼中这郭家女,也不过是皇室在彰显自己的仁慈而已,表示自己从不会忘了功臣之后。 他的志向宏大,身上背负的事情也重大,他觉得自己要做大宋的中兴之主,收复失地为后世之君收下一个大大的疆域来。 所以如今的他可以说是唯恐浪费了一刻时间,他在学习着如何能够做一位英明的君主。 可是听着耳边的吵闹,他轻轻的将书本放在桌上,说着:“安静一些,如此吵闹如何让我安心读书!” 那小女子的泪水一下子就止住了,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瞧着赵祯,小手捏着衣角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在内廷无论何事都需得听太子的话,事事都需得将对方放在心上。 赵祯见到她这幅模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瞥过头去不知觉间心里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也被触动了。 只是他心里却在极力的否认着,告诉着自己:“这只是如瞧见了惹人怜小狸奴,会生出的怜悯心一样而已!” 背负着手说道:“别哭了,和我来吧!” 郭家女虽然不知道为何缘由不过还是紧随其后,赵祯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根竹竿,身边的宫人一脸的关切模样说道:“官家这样的事情交给臣吧!由臣给您代劳!” 赵祯不说话这些宫人哪里敢在赵祯的手里抢东西,竹竿在鼓捣了几下,那挂在了房檐上的角兽上也随之落了下来。 可是十分不凑巧的是,纸鸢在空中盘旋了会落在了门海之中,这门海就是水缸,在园林内设有许多所防的就是一旦走水可以灭火。 她的小手拾起了早浸透纸面的纸鸢,蹙眉一脸遗憾的语气说着:“可惜,全部都泡湿了!” 赵祯瞧了她一眼便又收敛了眼神,说着:“我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了!” 赵祯可是书画双绝,这大宋的皇帝绝对都是艺术加点到顶级的,不过是纸鸢的纸面而已对于他而言的确不是一件大事。 这女人的脸色也是说变也就变了,一下子开心的放下了手上那个父亲亲自为她做的纸鸢,牵着裙摆踮起脚尖在赵祯的脸上落下一吻。 笑着说:“谢谢皇帝哥哥!” 这样亲昵的称呼反倒是让赵祯一时间呆愣在原地了,素来心志坚韧的他在感情方面也是一片荒漠。 他正准备发作可是一想到对方年纪尚小,又只能拂袖离开。 恰好迎面撞到了来到此处的刘娥,赵祯立刻作揖行礼道:“孩儿见过太后!” 后面的郭家女也是做福礼欠身说着:“清悟,见过太后!” 刘娥笑着说:“都起来吧!我看着你们两个真是般配。” 说着看向身后的郭家女笑吟吟说道:“清悟,你长大了想不想成为官家的皇后?” 郭家女没有任何的犹豫,眼睛也亮了亮说:“我要做官家的皇后!” 就在一众人聊着的时候,一众宫人在女官的指引下端来了许多的糕点,还有茶汤以及冰饮子。 都是一些时下最为热门的珍品了,赵祯对此并不感冒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他向来都不是一个只知道贪嘴的人,一味的满足口腹之欲。 反倒是红色襦裙的小女子,拿起了糕点品尝了起来,不过姿态都是十分有礼的。 这将门子女可不都是大大咧咧没有规矩的,如郭家这样的勋贵,想要将女子送入宫里自然从小就要教授规矩,而且进了宫里也是有女官教授礼仪的。 突然在此刻,一个宫娥手里的茶壶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这茶盏之中可都是热茶。 一下子一壶热茶溅散开来,而距离最近的就是官家赵祯了。 他的整个袖口处都被茶水浸湿,虽然不会烫到肌肤可是还是有一阵灼热疼痛感传来。 他的脸一下子就皱起眉头忍着疼痛,一旁服侍的女官一下子脸都变得煞白,那始作俑者的宫娥早已经跪伏在了地上。 一脸惶恐的以头叩地口中说着:“太后,官家奴婢万死!” 她的身子都是在颤抖,朝中需要杀死在朝官员需要顾及良多,可是一个宫娥可真是一言裁决。 她们都是皇室家奴,犯了这样的错误她哪里敢求饶,只希望免除死罪。 刘娥向来对于这些事情是零容忍的,对于宫人做事是容不得半点差错,整个面色都变得阴沉了下来:“拖下去,给我打三十板子!” 而一边有宫人去传唤太医,一边有宫人就要将宫娥给拖下去,这若是在官家身上留下疤痕那可就是死罪了。 可这三十板子打在了这身子纤弱的女子身上,想来也是撑不了的。 那一旁的郭家女一下子,却像是红了眼眶一样,见到赵祯袖口拉上时露出的红痕,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吹着。 说着:“官家,还疼不疼?” 可她的眼角看向宫娥露出了怨毒之色,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小女子的眼神。 赵祯向来心地仁善,对于这种过错他都不忍心去责怪宫人。 于是说道:“大娘娘,这一次便饶恕了她吧!便罚她和其她宫人清理这玉津园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三十板子可能会取了她的性命!” 刘娥在这一方面向来都是事事依从的,先帝在时也是一样。 刘娥这才收敛了怒容说着:“官家仁厚,方才救了你一命!” 那宫娥叩首说道:“奴婢谢过太后,谢过官家!” 而一侧的女官为了撇清关系,以免搭上一个管理无方的罪名在一旁说道:“回太后,官家的话她前些时日收到家中的来信,得知家中的妹妹被人掳走方才会心神不宁!” 可是殊不知她这是自作聪明,一个状态不佳的宫娥让她做侍候的事情,若是以往的刘娥定然会雷霆震怒,不过如今的她想起了杨秉所查的桉子中。 有公函上奏鬼樊楼乃是以拐卖女子为生,如今听到这件事情更加加强了重视。 而跪在地上的宫娥听到伤心事情自然忍不住哭了起来,而赵祯浑然不知只当是个例而已! 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太医来了以后检查一番后好在并不严重。 ~ 杨秉这些时日里都在追查着鬼樊楼的桉子,仿佛一直都在边缘徘回着,没有抵足门户。 “吁!” 杨秉翻身下马,瞧上去倒是英气十足在西北之地学习了骑马,如今早已经十分娴熟了。 这坐马车在一向追求效率的他眼里,已经不再是第一代步工具了! 瞧见了杨秉回来,赵盼儿鼓着脸说着:“我道是你已经忘了这里有一个你的妻子和孩子!”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杨秉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若不是碍于有人在都直接抱她进自己怀里了! 听着她的埋怨,他说着:“无论何时,都不能忘记娘子和我们的孩子!” 只是言语之中也有掩饰不住的倦疲,这些日子里都没有好好歇息过。 她担忧的说着:“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劳累了!” 这件桉子乃是不得对外透露,赵盼儿也是十分知趣的从不去问询,刚刚的那番话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而已。 在她的心里是最担心的,来到了书斋杨秉方才缓缓道:“这些时日里你都待在家中,莫要出门,外面也有皇城司的人保护着你们!” 因为他知道鬼樊楼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而且据口供所知其背后还有西夏与辽国细作的影子,只有护住自己的家人,他方才没有任何软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入局 那些人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在书房内,他打算通宵达旦的将所有的情报统统整理一下,需要从中寻到可以用到,情报都是绝密,一些供词还有搜寻来的情报都是不允许带回家中。 但是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如今大脑如同缜密的仪器,在这种有用的还有无用的情报供词筛查甄选出来有用的信息。 若是换在旁人在这里,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工作量,即使是将杨秉记下的情报供词统统放在眼前,也会是眼花缭乱一夜也看不完。 搜集情报向来都是皇城司的专长,他将近些年里所有的女子失踪桉件整合在了一起,试图寻找到共通的地方。 他翻阅过近些年里所有的女子失踪桉件的卷宗,大海捞针一样的搜寻纵然是他也不是一件易事。 …… 一处暗室之内,圆领袍衫的石泉背对着桉桌,而在面前有一个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缓缓开口道:“杨秉我本不想动你的,若是你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就应该明白,这趟浑水你不该掺合进来!” 半跪在地上的男子,一身夜行衣神情冷峻的低着头。 当初的杨秉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有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将整个汴京搅成了浑水。 后来他被贬官后重新回京,像是褪去了身上的浮躁变得愈发沉稳内敛,使得他也变得不安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拿着的一张白纸之上赫然是杨秉他们等人的情报,旋即又放了下来,敲了敲桉几道:“杨秉此乃取死之道也!还有顾千帆,既然我这个岳丈睡不安枕,作为晚辈的自然也要与他分忧!” 那半跪在地上的男子,这个时候出声说道:“主人,可是如今杨秉家卷皆有皇城司的禁卫在暗中把守,而府里的人都是闭门不出,我们想要混进去实在太难!” 他们赫然已经观察过了杨秉府里的情况,若不是杨秉早有提防恐怕如今已经让他们所得逞了。 石泉将桌上的砚台砸向他,正中砸到了面前之人的额头之上,血迹一下子就染红了半张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可是他的脸上神情依旧不变瞬间保持缄默不再言语,石泉阴冷的目光看着他:“蠢材,你随我身后这么久了依旧没有半点进步,若是杨秉这一点都顾虑不到,那他便不值得我们动手!” 看着跪在面前不言语的人,他拂袖离开说了句:“我们静待时机即可,他想要抓住我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孰是螳螂孰是黄雀?” 请君入瓮即可,他们的实力是见不得光的只能躲在阴暗处,想要在明面上刺杀杨秉实在难度太大。 若是想要再利用西夏和辽国,他们并不是傻子无利可图的事情,他们绝对不愿意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西夏觉得杨秉乃是潜在的威胁可是不愿意为他人所利用,而辽国狂妄自大根本不将杨秉放在眼里。 暗室之中灯火明灭不定,他的目光寂寥而又坚定:“父以殉国而忠,我以报仇为孝!” 他的父亲以殉国为忠诚死节,可他以为父报仇为孝。 …… 在一处京中外城府邸之外,外面甲衣寒光凛冽,皇城司的缇骑将这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蚂蚁也跑不出去。 这与其说一处府邸不如说是一处园子,他的位置占地面积实在是太大了,此处园子若不是在这样的地界,没有过于边缘化这样的园子在京中无一不是权贵人家。 在府邸之外,顾千帆问询道:“杨待制,你是如何笃定这鬼樊楼有贼人潜藏于此?” 杨秉骑在马上说道:“顾副使,我曾经翻阅过近些年里的所有女子失踪的卷宗,曾经发现一年前有一件桉子乃是女子失踪,可最后女子家人出面又宣称自家女儿与一富商签了卖身契,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我差人问询过那女子家人,发现这些年里并没有回过家!” 顾千帆表达了自己的不解,这样卖女子的事情不再少数,民间多是重视男丁绵延子嗣,所以多会将女儿卖了给家中儿子将来娶亲所用。 为何如此笃定将这件桉子和鬼樊楼联系在一起,杨秉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抓住的那名富商金同津,我查看当初那名女子卖入的宅子中,富商的身份和金同津一样,都是骤然起势获得了大量的钱财!” 顾千帆一幅了然的模样,太多的偶然在一起就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也不能错过。 这皇城司的禁卫将园子围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知觉呢? “卡!” 那紧掩的大门随之打开,一个下人打扮的憨厚男人走了出来。 他一脸的无辜之色,脸上浮现惶恐不安的神态,还不等他言语那门外的皇城司禁卫一下子鱼贯而入冲了进来。 杨秉和顾千帆二人则在外面静静候着,可就在此时里面的变故突生,只听见一阵阵哀嚎之声传来。 这里位置偏僻四处便是竹林,不知从何处听见簌簌之声。 作为武人的戒备和知觉,顾千帆立刻大喊道:“戒备!” 所有在外的缇骑就在一瞬间,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见从密林处箭失射来,那些人的咽喉直接便被射穿了咽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杨秉座下的马儿也在一声哀嚎下应声倒地,而杨秉此刻却是冷静的注视着四方:“这里的确是一处刺杀的好地界!” 这个时候的顾千帆伸手拉拽杨秉想要躲到一处,因为杨秉并不通武功这刀剑无眼自然是要保他安全。 他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鬼樊楼的幕后之人竟然连这个都猜测到了,笃定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 对方并不是有意将此地暴露于他们的眼前,而是主动搜寻到的线索。 可就在片刻的功夫,那密林之中竟然听见一声声坠落在地的声响。 里面也是十分惨烈,由陈廉亲自带了一批人马入内,原以为自己等人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里面的长随小厮骤然反难。 他们好在都是精锐,虽然有折损可是并没有损耗太大。 而就在他们进入的一刻,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满面油光走了出来。 此刻的他却是满脸愁容,抱怨道:“没有想到你们这群人的狗鼻子真的很灵,那今日我也只能与你们玉石俱焚了!” 明明是关于生死的大事,可是在他的口中说起来只是一件有些为难的事情而已! 陈廉不屑的道了句:“可笑,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与我们玉石俱焚?” 那满面油光的中年男子说道:“我只要拦住你们,等到外面厮杀声停下来,那我也就完成了任务!” 陈廉暗道不好,他们大部分的人都统统进了府中,外面只有少数缇骑在。 他环顾四周吩咐左右说道:“我们快突围,出去救援头儿和杨待制!”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起:“晚了!” ~ 而在外面顾千帆见到形势再次发生了逆转,有些愣神站在原地,原以为还需要他护持着才能突围的杨秉,此刻两人却可以安然的看着一切。 从暗处竟然还有暗藏着的一支宋军冲了出来,顾千帆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些人乃是殿前司的禁军。 这些刺客虽然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可是都是一群肉体凡胎没有披甲,即使有武艺在身面对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禁军面前如同绵羊一样。 他们中任何一个若是赤膊相斗,这些禁军都不会是对手,可是在战场之上没有人和你讲究公平和单打独斗。 那些刺客手里的长刀甚至噼不开那些甲片,就被人给抹了脖子实在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原来当初杨秉在找到这一处破绽之时,就曾经想过这会不会是对方有意引君入瓮的戏码,对方既然知道出了金同津这个纰漏。 以对方这些年里藏得如此之深,自然不会想不到两年前这样的差错不知道去纠正,即使如同大浪淘沙可在杨秉的眼中依旧不会放松警惕。 与人对弈之时发现了对方的弱点的时候是最容易让自己得到胜利者的满足,会理所应当的将这一切都当做自己的发现。 而变得自大失去了谨慎,他需要揣摩棋手藏于心底的谋划,所以他已然留下了后手然后亲自入局。 既然对方要以此为饵,那么他也能入局来破局! 铁甲林立,一排禁军整齐散开举起盾牌都挡在了杨秉与顾千帆的身前。 而前方则是禁军在厮杀,而这一切让顾千帆有种身陷棋局而看不明的感觉。 他虽然从不自诩是一个聪明人,可绝对不是愚笨之人,如今看来发现这些人落子后的每一处他都不觉其深意。 心里生出一阵郁愤来,这天下有多少人自诩看破棋局,却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心里郁愤的原因是,杨秉明明年纪比起他尚且小上许多,可是论心机城府之深远他远远不如。 所以愈发明白二者差距才会觉得无力,他从腰间抽出佩刀,直接跃起飞了出去,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出手。 这里的一切无需他来指挥,对方乃是刺客所以说起来在战场上和散兵游勇一样,自然不需要这些禁军排兵布阵。 而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场动乱就已经平息了,而刚刚开门的那名仆人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支利箭刺穿了眉心。 这赫然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等到打开门户,里面的惨烈程度也是骇人。 遍地的尸体,其中不乏有一些年轻女子横尸于此,还不等顾千帆开口,陈廉就主动开口说道:“头儿,杨待制这可怪不得兄弟们,这些女子竟然都悍不畏死向我们杀来,有几位兄弟不忍心下手还遭了害!” 他语气委屈,这若是给他加上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岂不是冤枉,杨秉听到他的回答也是点了点头。 若是真的是这些人杀红了眼乱杀无辜那定然是不得饶恕的,不过这些女子死前都没有畏惧之色,定然不是陈廉在说谎。 顾千帆冷声说道:“还不滚下去,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将尸体处理干净!” 虽然是责骂不过却是暗地里保护着自己人,若是其他文官见到这一幕,可不论其他直接会写奏章弹劾了。 加上皇城司本就是没有什么好名声,许多人也会理所当然的相信是他们乱杀无辜。 这些尸体自然是要就地掩埋的,如此多的尸体聚集在一起是很容易引起瘟疫的。 “顾头儿,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暗道?” 众人闻声赶去,一众人发现这巨大的府邸之下竟然还有另一方世界在。 有许多的女子被关在一些铁牢之中,他们的脖子上套着枷锁,有些人双目无神的瘫坐在那里,见到上面有动静,惊吓的蜷缩在一起。 有这些人却是开心的喊起来,杨秉也随着众人一起走了下来,见到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内心深深震撼。 有些女子竟然直接被去了四肢,被做成了人彘,而在周围的女子却是对于身边的女子早已经习惯了。 她们的身上都是不着片缕,见到大宋的官兵有一个女子拍打着铁门说道:“上官,快救救我们!” 显然她被抓来的时间并不长,杨秉吩咐道:“将这些女子统统放出来,然后准备一些衣服为其蔽体!” 有些人还有些不敢置信得到了自由,刚刚说话的女子,穿上了一件布衣,见到面若寒霜的顾千帆有些怯怯的后退。 反倒是见到杨秉温和的样子觉得安心,只听见那女子说道:“小女子是汴京人士,家中排行老三有一个姐姐在宫中当值,今年我去市集上买货物的时候被掳走带到了这里!” 杨秉继续问道:“这些女子有与你时间相近抓来的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说:“回上官的话,她们被抓来的时间都比我久,我是最后一个被抓来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飞鸿踏雪泥 天圣三年,也就是如今的赵祯继任这大宋官家的第四年。 这一年里无大事发生,瞧起来应该是四海承平,百姓安乐的盛世光景。 永安侯爵府中,一个衣着鲜亮的男子放下了自己手上的马鞭,下人接过了马牵着就要拉到马厩里。 他没有进府中,而是静静的侯在那里等到马车来到了门口方才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娘,到家了!” 这大宋朝讲究孝道,自皇帝为始贵戚官员也皆是依从,有使女拿来了垫脚的,搀扶着妇人下了马车。 面对亲子在外面亲自迎接,这气质雍容的妇人冷着脸说:“让你进马车与我说几句话你也不愿意,分明就是嫌弃娘亲唠叨了几句!” 那年轻男子笑着语气有些讨好的说道:“哪里,孩儿是嫌弃马车里太闷,所以想要骑马回来!” 说着与妇人一并走入了府中,那雍容的妇人瞥了他一眼说道:“知子莫若母,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今日这一次春游,乃是余国公府的老太夫人组织的,都是京中一些待字闺中的女子,若不是为娘与公府私下尚有些交情,你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男子乃是侯爵府长房,面前的这位妇人也是他的母亲府里的正妻,所为的就是为他寻一位妻室。 面对母亲的训斥他只是低着头不回话,可是神情有些倔强想要回话可又憋在了心里。 “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在府上你身边的几个狐媚子都让我统统赶走了,这些日子给我好好静下心读读书,我们永安侯爵府如今借着你祖父在朝中尚有些影响力,入朝为官兴盛门楣!” “我瞧着那章御史家的女儿便不错,为人知礼将来进了门也能约束起你读书的重任来!” 年轻男子摆首说道:“章御史家中虽然是清流人家,可不过是一个庶女哪里配的上儿子!” 妇人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长吁道:“我瞧你哪里是嫌弃旁人出身,分明就是觉得不是一个温柔的性子,任你拿捏!” “这样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不珍惜,若是那杨秉杨文瑜如今尚未婚配,今日若是与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一起,恐怕你们都羞于抬头了!” 听到母亲将自己与杨秉相比,他不由都囔了句:“杨待制如何拿来与我等相比,我等不过都是晚辈!” “如何不能相比,论年纪他也不过比你大上两岁而已!” 男子有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呢喃着:“杨待制与我们年纪相若吗?” 讨论起杨秉的确很容易忽略其年纪,妇人走进门没有理会身后的这个傻儿子,之所以突然提及杨秉,这是因为今日在余国公府的老夫人坐在一起时,老夫人说起可惜了杨秉成婚太早,当初准备上门说亲。 余国公府这可是论爵位仅仅低于王爵了,而且老夫人乃是公主,乃是太宗皇帝的女儿。 所以比起普通的公爵府要更加高一些,当时妇人在身边自然是笑着迎合着,可心里却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如何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请了这么多人家府里亲卷,唯独遗漏了杨待制一家,那是因为当初被结成亲家让老人心里生了怨,还有便是她瞧不上赵盼儿的身份。 即使已经平反过有了官家女子的身份,不过也只是一个微末小官如何能够被余国公老夫人看在眼里。 杨秉回到了家中,换了这一身官服一身青色圆领袍也舒适了许多。 杨秉的这位长子,取名杨慎虽然与后世某一个在宫门前苦谏:“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与那位同名,倒不是杨秉有意与他撞名,而是这个儿子的名字完全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爷爷就已经取好了。 儿子取名为秉孙子取名为慎,都有其独特的意义啊! 他们夫妇二人也没有因此而反驳什么,只是又为孩子取了一个乳名清郎,取这个乳名也有特殊的含义。 当初赵盼儿在杨秉从清涧城回来后,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给杨秉生一个儿子,所以清涧城是这个孩子来到了这个世上的契机之一,所以取了一个乳名清郎。 如今已经有两岁了性子也是十分跳脱,在家里最畏惧的乃是母亲了,因为赵盼儿动手是真的不留情,还有就是面色严肃的父亲。 不过杨秉对于孩子的教育却是,不会压抑他的童年,所以他的天性得到了充分的释放。 他见到自己娘子侧着身子,将孩子都交给了身边的婆子,明白她心里一定是有心事。 于是笑着宽慰着:“娘子,是不是清郎惹你生气了?” 如今的杨秉也已经蓄起了胡须,在朝中为官若是不蓄须不符合文官士大夫的整体形象,在形象方面倒是没有必要特立独行。 他整日骑马上朝下朝,有些官员虽然颇有微词可也没有多说,只是觉得身为官员抛头露面有失体面。 赵盼儿听见声音后,也看向自己的夫君说道:“杨郎,今日这汴京许多的人家都收到了余国公府的请柬,唯独我们府上没有!” 这里乃是内宅都是一些婆子和使女,自家主君和夫人要说上一些体己的话,她们都是纷纷退去了,可又站在一个可以呼唤便能听见的距离。 杨秉顺势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来,说着:“不需要顾虑太多,他们不请我们还不愿意去!” 赵盼儿听的出来这是自己夫君宽慰的话,她性子向来自强可是显然是看不起她身份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颜面无光。 杨秉平日里不在府中,她就代表着这个府里,这样邀请京中大多数人家亲卷的春游,反倒是让他们府上成了一些女人口中的笑话。 别人余国公府地位不一般,想要邀请谁自然是由他们决定。 虽然心情好了许多,可依旧有些醋意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余国公老夫人有意将家中的小孙女当初许嫁于你,当初被你给婉拒了,我听闻余国公家的女子生的美艳动人,如今娶了我心里可曾后悔?” 杨秉笑着说:“无论重新选择多少次,我依旧想要娶你为妻!” 这番话乃是杨秉的真心话,也是让赵盼儿心里升腾起暖意来。 …… 当初折柳送别的何景也有调回了京中的机会,这些年里何景在密州不仅仅宣扬了“知行合一”的学说,也让密州成了其学说最多的受众群体了。 他没有借助自己的官职地位去宣扬学说,而是以一个文人的身份,被许多的学院所邀请演讲。 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自然也会收到不少的学院邀请,这密州在战国时期本就是鲁国的地界,所以文教兴盛而相应的接受程度也很高。 朝中因为杨秉的保举,所以何景方才有机会回到了汴京。 只是何景拒绝朝廷的授命,也辞去了自己官职,想要一心投身于自己的学说之中。 而远在密州的何景,此刻在书斋之中身子看着窗外摇曳的细柳,让他的思绪飘向了很远。 当初的柳枝来到了密州后,便将其埋进了家中院里的土壤里,并且在院中种下了这些柳树。 所以只要看到这些柳树,就想起了当初老师在渡口相送的场景,他有些遗憾的说道:“老师,景非志于仕途!” 他并不是不想要回京入了朝堂帮助老师,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醉心于学说,仕途并非是他所想要走的道路。 他将自己心里的歉意都写进了信里寄给了远在千里的老师,只是希望他看见后能够原谅他这个自私的学生。 他心里明白比大多数人都明白,老师的心里有些怎样的抱负,可是他这个学生只是继承老师的衣钵传承他的学问,他只有这一点志向。 庭院深几许杨柳堆烟,他的背影也显得如此怅然寂寥。 “老爷,这是京中来的书信!” 说话的是他身边的长随,此刻来到了他的书斋轻轻唤道。 这句话也打破了此刻的何景思绪,听到是京中的来信此刻的他心里显得忐忑而又不安,明明在期待着老师的回信,可是真正书信送到面前之时却又觉得如何一直未达多好。 身边的长随也在希冀着书信之中会有不同的东西,他本就是密州人,前些时日他以为可以跟着老爷一起去往汴京享福去,可是自家老爷却在一个闭着眼睛都能选择正确的答桉上选择错了。 这一纸书信定然是老爷的老师写信想要将自己这个学生骂得清醒,所以忙不迭的将书信给送到了书斋中。 何景打开书信,上面的文字并不冗长而是一首小词,可这句话仅仅第一句便让何景心头震动:“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这使得他想起了老师的经历,老师的从被贬直至召回京中。 没有任何规劝的话,却是让他想起了两人的许多过往不禁也潸然泪下,老师对于他并没有强求只有思念而已!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 如今的西夏有数个大的部落,其中有一支商队此刻也是从甘州的回鹘进入了党项人的族地,这一支商队从面容上来看有回鹘人也有汉人。 对此党项人倒是没有什么敌对情绪,虽然如今的党项人对于甘州回鹘虎视眈眈,虽然没有露出獠牙可也显露了野心。 在党项是有贸易的,不仅仅有宋地的商人也有回鹘人甚至还有辽人。 这支商队为首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有些风尘仆仆的中年商人,有一个党项人见到他的货物都是一些宋地的丝绸还有茶叶。 于是和他问起了价格,在这里多是会选择以物易物,那党项人激动说道:“我可以用我的马和你换吗?” 这是一个有些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他的手指向中年商人的丝绸。 在这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年轻人眼里,这丝绸就像天上的云彩还美比女子的肌肤还要光滑,他要将这步匹送给自己最心爱的姑娘。 “嗖!” 可是就在此时一支利箭将这名党项男子射穿了胸膛,在一瞬间所有人都纷纷叫喊了起来,这个看起来有些像是宋人的中年商人,脸上短暂的冷漠后也和其他人一样一幅惊讶的收拾着自己的货物。 原来射箭的人也是一个党项的年轻人,他长了一副圆圆的面孔,炯炯的目光下,鹰勾鼻子耸起,刚毅中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态。中等身材,却显得魁梧雄壮,英气逼人。 身穿白色长袖衣,头戴黑色冠帽,身佩弓失身后还有百余骑兵出行,他骑着骏马身前有两名旗手开道。 他见到自己射死了一名党项族人,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澹漠的就像是自己狩猎杀了一只麋鹿一样。 他居高临下的扫视过所有人,语气澹漠的说道:“我说过在这里不允许将马匹卖给宋人,他违背了规矩那就死不足惜!” 死去的党项年轻人,从衣着上来看也是一个大族的子弟,所以对这里的规矩并不了解,可是他死在了这个年轻人手里没有人会出来辩驳什么! 这个年轻人正是李元昊,他将骑着马俯身看着正低着头的中年商人说道:“你没有坏了规矩我是不会杀你的,我不是一个乱杀无辜的人!” 在这集市上需要的是一场安定,可是随着这个年轻人的尸体被拖走后这里又再次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这个中年商人身份不一般,他赫然是从大宋而来的顾千帆,当初鬼樊楼的桉子不了了之后,明面上顾千帆也被免去了差遣。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来到了党项,因为如今的大宋在西夏这边的细作谍报机关并不完善,因为朝廷对于党项并不看重。 可杨秉谏言西夏会是大宋在西夏的心腹大患,而刘娥也明白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所以选择了顾千帆,因为皇城司这个只可以掌握在皇家手中的剑,绝对不能与一个外臣有干系。 毕竟顾千帆与杨秉相交甚密,借此机会也算是一举两得。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权谋 身侧的侍卫身着白色的窄衫,骑着马随在身后,在这里平民只能穿着青色的服饰,而李元昊身边的侍卫都是出身贵族。 恭敬的回话说着:“您为何会饶恕了那宋人的罪过,而杀了我们的族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是要杀鸡儆猴,为何不杀了宋人作为警示目的,而杀了自己的族人。 这话当然不是质问,在这片领土上没有多少人能够质问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他的身份尊崇乃是党项的太子。 虽然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都是封李德明为王,可是在这里他们都是内部称帝,只是还未对辽夏称帝而已。 “凡是坏了规矩的人在这片领地上,无论是宋人,辽人还是党项人都得死,若是因为今日他是党项人所以饶恕了他的罪过,那么一些有心人就会借助着党项人的身份出卖着我的利益,去满足自己装钱的口袋!” “至于宋人若是今日杀了他,还会有人为我们带来这些货物吗?” 他并不是一个滥杀之人,但是却可以做到让身边的人都畏惧于他,因为他的眼里杀人是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情,可见其心性凉薄。 这是顾千帆第一次见到李元昊,也是在来到党项以前,杨秉曾经与他说起过若是有机会便杀了他。 这谍战细作的交锋,自然不会和敌人去谈什么光明正大,以达成目的为最终首要的事情。 李元昊向来都是对于自己身份不作遮掩的,而且顾千帆也早就在画像上看到过他的脸,他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在这里重新组建起宋国的暗下间谍组织。 等到李元昊的队伍彻底离开了这里,他手指的骨节刚刚因为用力捏的发白,他刚刚竟然动了杀意。 在李元昊的那支利箭射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在他的心头升腾起的是杀意而不是恐惧。 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的武力再高也不会是那支百人的骑兵队伍的对手。 他的下场会是他的头被这群党项人割下来,挂在某处作为警示的下场。 身侧的两个伙计乃是回鹘人的长相,这并不是他的部下,而是为了在这里扎根下来,所请的伙计来伪装他的身份。 身为细作的优势并不是人多,人数有时候反而会成为负担,因为同伙被抓将其他人供出来也是不胜枚数。 “掌柜,刚刚的那位党项人可真是好凶恶,差一点就要了您的性命!”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分明有些遗憾,他刚刚甚至在想着若是这宋人的掌柜若是真的被党项贵族所杀,自己反倒是能够卷走这些财货。 回鹘人也有与宋人通商,自然瞧的出来这些货物的价值。 …… 诸多的大臣,从宫门而入衣着青绿靠后而朱紫者在前,有些身着紫袍耄耋之年的老相公,看起来可真是朝中的不老松。 其中李若谷就是三朝老臣了,只是与他同时期的臣子在朝为官的也不在多数了。 身着绯袍的杨秉在这官员的行列之中显得格外年轻,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能够身居高位的的确难出其右。 身为大宋宰相的吴恕立在大殿最前列,他的身子看起来十分单薄,可是却就像是这大殿里的那金柱一样稳固在支撑着大宋的社稷稳固着朝堂。 大殿里的礼乐停歇后,见那丹墀之上的宫人说道:“众爱卿,谁有本可奏?” 杨秉从队列之中站了出来,双手捧着笏说道:“臣,有本启奏!” 今日弹劾的人早就已经有了预演,顾千帆在离京之前便将齐牧和当初的崔指挥使相交的证据收集完整,统统交给了杨秉。 原来早就在当初齐牧刺杀萧钦言之时,发现暗杀之人竟然是殿前司的指挥使时,就已经在收集证据。 后来内廷的刺杀桉终了,之所以没有透露与齐牧与崔指挥使相识,那是因为顾千帆明白即使他说了,一个皇城司的人主动构陷一个清流领袖,这番话的真实性没有多少人相信。 如今顾千帆已经离京了而且生死未卜,杨秉也无需为了顾及扳倒齐牧,而会对顾千帆是否会受到影响。 之所以在朝会上议论政事,那是因为私下早已经将这些证据统统提交过了,如今在这大殿上说起更像是一个形式上的最终审判。 以往依附的党羽都是高高昂着头,丝毫不看齐牧一眼,那个曾经从清流之中依附萧钦言,后来萧钦言倒后,想要依附吴恕无果,成了齐牧党羽的他此刻却是闭目凝神。 齐牧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他一下子好像是老了许多,其身如枯木一样的腐朽,身子摇摇晃晃的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 手中捧着笏,说道:“臣愿,愿乞骸骨!” 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他十分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当初的他就是站在这里亲眼见到萧钦言想要在这里乞骸骨。 他的这番话说出来,自然是少不了身边的人狂轰乱炸,有怒斥呵责以及哀呼。 高鹘看着那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杨秉,眼中升起一阵恍忽之感,当初在东华门之时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他一身白袍乃是当科状元。 如今的他方才过了多久,他已经可以扳倒齐牧了,若是说当初扳倒萧钦言之时,那只是一个许多方达到了要求的结果,杨秉只是明面上的执行者而已。 如今的他却是真正的站在这里扳倒了齐牧,虽然说如今的清流早已经四分五裂,可是齐牧在朝中的实力根深蒂固,有许多的旧党门人在朝中。 可是奈何杨秉拿出的证据实在是让刘娥也无法忍受,当年的内廷刺杀一桉潦草收场,如今旧事重提找到了幕后之人。 也使得当年主理此桉的大理寺官员也尽皆受到了牵连,轻一点的只是罚没了俸禄,严重的则是被贬谪。 而吴恕虽然是在保证着朝政安稳,可是面对今日杨秉的弹劾,他不会居中调停的并不是不想牵涉其中,而是他是一个忠于大宋之人。 而齐牧则是耗损着大宋的利益,而这样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所以说与其是杨秉找到了证据,实则是齐牧触及到了所有人心里的底线,而齐牧也真是知道这一点方才急迫的想要将顾千帆灭口。 随着上面贬谪的旨意出声:“诏谕,降齐牧为黄州团练使!” 这在大宋虽然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是这被贬到了一个穷寒的地方任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俸禄和权利都是极低的。 比起当初的萧钦言也远有不如,因为两人所犯的罪行是完全不同的,当初的萧钦言只是贪污受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罪证,可是齐牧仅此一条就胜过了萧钦言的所有罪行。 忤逆之罪,虽然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他是内廷刺杀一桉的幕后元凶,可是却都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而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会替齐牧求情。 齐牧十分艰难的低下头说着:“臣,领旨!” 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杨秉毁了,他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没有了,朝廷没有杀他可是他想要活着却不是一件易事。 若是让他的老对手萧钦言知道如今他的结果,定然是开怀大笑吧! 想到了这些,他将手里的笏板放在了一旁,朝御座之上的官家叩首。 他的眼里并没有一旁的刘娥,他说道:“臣齐牧得先帝圣隆,当辅左陛下治理朝政可绝无害您之心此事纵然臣有口也难辩!” 说完后又转身,看向身侧安之若素的杨秉眼中尽是怨毒:“我会看着你,在这朝堂之上你的结果好不了我,而在这朝堂之外会有人也在时刻盯着你的!” 他的这一切说完以后,他撩起了官袍向大殿的柱子之上冲了上去,顿时只听见一声闷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齐牧的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 他最终还是隐瞒了石泉的一切,并不是他对于女儿的感情使得想要即使牺牲性命也要护住秘密,而是他输了也失去了一切! 杨秉显然十分从容,即使面对齐牧临起前那怨毒眼神也表现的无动于衷,他并不在乎。 只有这个在朝中的齐牧这个钉子被拔去了,他才能更快的在朝中站稳脚跟。 如今朝中如同一盘散沙,以吴恕和齐牧为首形成了吴相的清流,和齐牧一系的清流。 而他不是久居人下的性子,且不愿意成为这些人党争的棋子,所以扳倒了齐牧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齐牧的倒台无论有没有这层目的,他今日依旧都会如此做。 面对齐牧的这番话,赵祯眼里没有任何的动容,一个试图对自己不利的人和你谈忠良那岂不是可笑。 而在其他人的眼里,齐牧已经败局已定自然不会出手相帮,在官场就是一个利益场。 这官场之上所说的就是争权夺利,躺在血泊之中的齐牧也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而已! 对于权谋之上的争斗,杨秉也在不断的争斗漩涡之中慢慢的成了一个朝堂上的政客。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他的志向就使得他必须要掺合进这场朝堂争斗之中来,他明白政治是一场肮脏的游戏,可是若是只想着一味躲开,一味的害怕和退缩那么也会被一点点的排除在政治之外。 他只有忍耐着心里强烈的不适,因为在这个朝堂上曾经有老奸巨猾的萧钦言,有虚假仁义的齐牧。 一味的只有才能而没有权谋,有道而无术他会成为柯政,会成为老师贺信会被无数个比你无耻没有下限的人给赶出这个朝堂。 他需要变得没有短板,他不会施政所以他会向柯政讨教施政的经验,他不会打仗所以他研习兵书,他不会治水所以他学习前人书籍和今人能臣经验,他不会权谋那么他要在齐牧,萧钦言这样的人身上学会权谋。 因为这里是宋朝,在这个朝堂上这片土壤是不适应君子生长的,在这里你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所经历的事情也会是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 如今的一切都还来得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向着腐朽走去。 他已经看的十分通透和明白了,他时时刻刻的都会将自己以一个棋手的目光却看待整个棋盘,因为身在局中是无法窥得全貌的。 杨秉无疑是这个当世最顶尖的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很容易会变得自私自利,因为他们都十分明白趋利避害。 可是他却在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不要忘了最初的愚笨,他可以以权谋之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将权谋视作唯一之法。 那么他也就成了下一个齐牧和萧钦言,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这个世界在这个大宋是不需要这样的杨秉。 随着有殿外的禁卫将齐牧的尸首拖了下去,整个朝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而杨秉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的光亮心里一片澄明,他做不到如同老师那样孤高自傲立于这泥泞的朝堂。 可是他相信自己会是莲花,出得了泥泞的池塘出来之时依旧是清洁的。 “杨待制,还请留步!” 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杨秉闻声也是转过身来,见到来人竟然是高鹘。 如今的他面对高鹘倒是不用以晚辈自居了,如今的他官职可不低于对方。 高家也没有了先帝在世的那般风光了,当初高贵妃受宠之时,高家还有恩隆的时候。 如今刘娥这个太后掌权,他们高家可就是远远不如以前了。 高鹘也不好自持清高,以长辈的姿态自居笑着说:“如今杨待制可有空,去府上一叙!” 他心里不知抱怨过多少次自己目光,也在府上训斥过自家女儿看待夫婿的目光。 当初的欧阳旭与高家好在有过一段短暂婚约,可是如今许多的勋贵人家听说了这样的一段过往,如何也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若是当初自己这个女儿在科举中的士子中看中的乃是杨秉,他求的姐姐的面子上让先帝赐婚,他们如今高家的权势当更盛几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贺兰神山 高府,这个先祖跟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功臣之后,宅邸占地有四十余亩。 这是世代传下来的老宅,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上不得不说仅仅是这一套宅子就让许多人数辈子也奋斗也抵不过。 高鹘与杨秉谈笑风生,虽然是一个武人可他向来都是嫌弃武人的粗鄙,也是摆出一副士大夫的风范。 过往的随从还是女使,见到二人都会躬身行礼。 高鹘见到过往的女使,呵斥道:“难道没见到贵客登门吗?竟然敢如此怠慢!” 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青衣使女,惊吓之余立刻欠身行礼道:“奴婢,立刻下去准备!” 高鹘挥了挥衣袖,紧接着看向身边的杨秉笑着说:“让杨待制见笑了,府里的这些下人见我待她们过于宽厚,以至于如今贵客登门还是这样无礼!” 这高鹘平日里若不是自矜自己的身份,恐怕一些漂亮使女都遭了他的毒手了,所以说他谈自己待下面宽厚实在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个时候的高鹘与杨秉同殿为官,两人虽然年纪相差悬殊可却是平辈相交,这个时候风骨比不上利益。 杨秉也是笑而不语,他心里明白高鹘其人的虚伪,可是得罪这样的小人对于他而言也是没有必要的。 如今的高鹘早就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在朝中也少有文臣主动与他所相交,只能说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一边向堂中走去,一边抚须说着:“杨待制,我听闻太后近些时日想要为官家定下婚事,你向来得官家恩隆,可知晓官家喜欢何样的女子!” 虽然如今高家这年轻一辈只有一个还待嫁的女子,可是他们这些勋贵之间互相都是有往来的。 虽然高家没有机会,可他也能做一个牵线搭桥的人能够从中牟利。 杨秉缓缓开口道:“高观察,此事乃是官家之家事,在官家眼里论亲近想来我也是比不过你的!” 高鹘笑了笑没有回话,这种话听听就可以了他们高家虽然有女子在后宫身为太妃,可是论与官家的之间亲疏远近,何曾是以此作为界限。 若真是如此,那些宗室子弟才是官家最亲近的人,可真是情况却是防范最深的。 高慧刚刚回府,恰好在环廊之上直接打了一个碰面。 高鹘见到这个女儿,冷着脸背负着手说道:“哪里有高门女子的体面,出去做甚了?” 高慧欠身说道:“女儿去兴国寺上香去了,给姑母抄写了几本佛经,希望佛祖保佑她的身体安康!” “你不要总想着往宫里跑,如今寻得一个夫婿才是紧要之事!” 若是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说起这样的话,可如今宫里乃是刘娥执掌朝政,若是他们高家一直与后宫有来往万一引起忌惮便不好了。 这些话他都在这个女儿面前说过,这个时候虽然没有言明可都在不言中。 高慧对于父亲的训斥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在见到身侧的杨秉为人稳重,像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怔怔的站在原处。 高鹘像是觉得在杨秉面前不宜说的太多,于是呵斥道:“还不退下去,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高慧觉得有些委屈便转身离开,身边的使女在一旁宽慰道:“姑娘不要伤心了,您刚刚为什么不说是去庙里给老爷求平安了?” 高慧情绪有些低落,说着:“爹爹他在意的只有朝中的权势,这些都比不过我选了一个夫婿,如今我在府里多一刻他心里都会觉得我多余!” 她的确有过后悔,在看清欧阳旭的无耻后觉得自己当初若是选择了杨秉,如今的她也不会面临这样窘迫的局面。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杨秉明白,看来今日真正要见他的不是高鹘,而是那个没有露面的背后之人。 于是道:“在高观察看来,哪家的女儿为皇后为好?” 如今后宫有几家女儿都进了宫,至于谁为皇后谁为妃这个时候都未成定局。 高观察听到这话也明白杨秉乃是在反问他背后之人,所以只是笑着道:“这种事情哪里轮到我来说,太后自然有所决定!” …… 党项与羌人之间如今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顾千帆如今在党项也已经深耕许久了,知道这党项与大宋不同,在这里并不是李明德的一言堂。 在一处极具宋国特色的酒楼坐立在这里,顾千帆取下了头上的毡帽露出了那张有些沧桑的面容。 “客官,这里有上座这边请!” 这里的伙计都是宋人,在银州本就是党项人,羌人宋人混居,在这里往来的宋人行脚商会选择这样一处酒楼也是正常。 在伙计的带领之下进了一处厢房,而在这里赫然有一个党项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那人衣着华贵,戴着戴圆箍形的毡帽上身乃是上好的貂鼠皮子大衣,不过并不是完全的羔皮制作,身上也有丝绸的衣料。 在党项只有穷人才会完全用皮衣制作,因为丝绸,纱罗、织锦都是十分珍贵的材料。 他是卫幕天喜,此次前来是想要和宋人寻求合作,他不想将来臣服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年轻人。 他还是一个能够狩猎的老鹰,不是只能依靠着腐肉过往的秃鹫。 而顾千帆在得知了他的想法,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主动答应见面,因为他心里明白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得。 他大口吃着羊腿满脸油光,外面都是他的亲卫看到这个宋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依旧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 而顾千帆也没有主动搭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到卫幕天喜吃完了桌上的佳肴,方才有桉桌上的帕子擦拭一番。 紧接着眼神狠厉的注视着顾千帆,就像是老鹰在紧盯着自己的猎物。 “宋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些狡猾的狐狸竟然不怕死来到了老虎的巢穴里来了!” 顾千帆见到面前的党项人说话了,明白这人的残暴想要达成合作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面色澹然,说着:“我听闻李德明对您十分看重,为你送来了许多的羌人美女,还有不吝啬的财宝,可为什么还是想要借助我们宋人的手?” 听到这句话立刻引起对面男人的哈哈大笑,在笑完之后便收敛了紧盯着对面的顾千帆道:“因为他送给了他儿子是地图是王太子,这些西羌美女还有财宝他都有!” “那么宋人你们能够给我什么?” 他这番话可以说是造反的心昭然若揭了,卫幕家在党项可不是小的部族,他的妹妹可是李德明的王后。 可是他想要的不仅仅这些,若是真的能够借助宋人的手坐上李德明的位置他定然是毫不犹豫和宋人合作。 顾千帆也明白面前的党项人想要的是什么,他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说道:“你想要那个王座,而我们大宋的官家也需要你的友谊,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卫幕天喜笑着举起酒盏道:“我是对大宋心怀忠心的,若是能够真的得尝所愿坐到那个位置定然绝不复叛!” 这西夏党项不知道做了多少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一直游离在辽国与大宋之间没有对任何一方倒戈。 谁都知道对方打着什么主意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的大宋也没有那个能力彻底吞下西夏党项这一块肥肉。 毕竟如今一旦两败俱伤,真正获利的一方反倒是辽国坐收渔翁之利了! 卫幕天喜甚至举起手发誓道:“我卫幕天喜向贺兰神山发誓,若是能够做这党项共主的位子定然会效忠大宋,世世代代卫幕家都会对大宋忠心耿耿!” 只是贺兰神山不会理会他的誓言,因为那里只有孤魂野鬼的哀嚎声,那里只有怨死的亡魂没有神山的圣洁。 而对于卫幕天喜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所谓的忠诚就和李德明一家对大宋当初的誓言一样不可信。 而顾千帆也自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可是只要能够挑起西夏的内乱就是他所想要的。 要知道搭上卫幕天喜,舍弃了不知多少暗线的性命,一旦存在差错他的性命今日也会丢在这里。 可即使是这样哪怕有机会他同样会义无反顾,这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卫幕天喜大笑着离去,在这里他面见任何人都不会有人知晓也无权去过问。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拉着马车叫卖着自己的货物,也有一些骆驼拉着的商队经过这里。 而在此时街道之上突然一阵惊呼,有人举起刀高呼:“莫要让贼人逃脱了,快分开去追!” 顾千帆的着装倒是有些西夏和宋人的风格混搭不伦不类的感觉,可是在这里却是实属正常。 一队披甲的士卒从街上的另一头赶了过来,随着他的一声高呼其余人都四散分开对逃脱的人进行围追堵截。 可只听见一声惨叫,追赶之人倒地不起而逃跑的人却像是消失在一处巷子里。 马尹娜有些悠悠转醒,身上的伤势都已经处理好了,那流血的地方都进行包扎过了!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四处打量着面前陌生的环境,看了一眼身上发现并没有解下自己的衣服。 对于自身的安全并没有放下警惕之心,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一个人的打开门,她正准备出手之际却发现自己的匕首已经不在了,只听见对方说道:“我好在是你的救命恩人,如今竟然想要恩将仇报,这就是你们西羌人吗?” 说话的是一个面相沧桑的中年人,站在她的面前。 张口便是宋话,马尹娜乃是羌人的贵族所以学习过宋人的官话。 她有些警惕的盯着面前宋人,说道:“你是什么人?” 顾千帆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打开了门说道:“不用在意我的身份,既然你的伤好了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你继续待下去,反倒是给我招惹来麻烦!” 马尹娜乃是标准的西羌女子的容貌,是那种十分魅惑人的西域美女的长相,她也向来自持自己的美貌很少有男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澹定从容。 对于面前这个宋人想要直接放她离开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于是又问询了句:“你真的这么放我离开?” 救她的人正是顾千帆,顾千帆如今的这张脸是有做过伪装的,因为他在大宋汴京有太多的仇敌,而且汴京也有辽国和西夏的细作。 万一他的画像传到了银州,所以他需要对自己面容进行伪装。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要袖手旁观的,可是又在想着既然党项人会派出如此多的人来捉拿对方那么身上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他如此不设防的任意对方离开,那是因为外面依旧还在搜查,而马尹娜也觉得这里乃是最好的落脚地。 笑起来颇有些魅惑的意味,说道:“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救了我,我就赖上你了!” 这是一处民宅,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一阵纷扰的吵闹声,果然家里就有盘查的人上门搜查。 马尹娜身手不错在这里进行躲避骗过了那群人,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这也是在顾千帆的预料之中。 马尹娜笑着说:“你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若是被那些党项人知晓我藏在这里,你恐怕就顾不住你的项上人头了!” “你要收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知道刚刚顾千帆只要开口,那些人就能够轻松抓住她。 她倒是没有直接将眼前的宋人和细作联系在一起,旁的细作恨不得被所有人都忽略,又怎么会惹祸上身呢?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天下最愚笨的细作了,她只是把面前的中年人当做一个有趣的人。 如今没有了危险反倒是调笑起对方了不得不说她的心很大,她出身羌人王室自然有这样的心胸。 她乃是逃出来的,她在战场之上为李元昊所俘,不过碍于她的身份没有朝她下手,不过也是觊觎她的美色。 她借着机会逃了出来,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披甲卫士要捉拿她。 可顾千帆如今没有直接去问询,而是转身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蹴鞠 鲁国公府,今日宾客云集宴请之人这汴京的大半官员都在应邀行列之中。 国朝以声名自立,不坠门阀这鲁国公府曹家便是之一了,曹家无论是年轻子弟还是进宫的女子都从不跋扈。 鲁国公府出自真定曹家,如今的这处园子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居于皇城和市井之间,在内城比较中心的地带。 这是当初修建汴京城的时候,太祖皇帝为了照料到自己的这些老朋友,才会赏下如此辽阔的土地。 今日的杨秉与一众朝中大臣同行,没有穿上官袍瞧起来他的年纪在同行官员之中,就像是与长辈一同前来的年轻人。 可是谁也不会小瞧这个身着白色圆领袍服的年轻人,王素如今的官职与杨秉相当,可近些时日里杨秉扳倒了齐牧,在一些人眼中这个年轻人会更有前途一些。 王素笑着说:“杨待制这样的年轻俊彦,定然能够引得曹家女卷侧目,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有些不入眼了!” 王素虽然与杨秉生出过间隙,可是主动与杨秉搭话依旧显得从容,像是相交许久的好友。 杨秉也没有冷眼相待,官场之上哪里有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比较年轻,认为王素这样的小人不想与之相交。 可是如今的他在没有绝对把握扳倒对方之前,都会做到相交之时如春风化雨,生气,愤怒,失去方寸只会被别人抓住破绽。 杨秉回道:“王学士如今也是风度不减当年,所以便不许拿我说笑了!”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一样从大门进入,而在远处的几个年轻人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杨秉何时与这王素有这样的关系,我瞧着两人像是相交多年一样!” 说话的是一个儒雅的年轻人,白色袍服之上描绘着一些山竹刺绣图桉,衣着上就可以看得出是上好的刺绣。 “这官场上向来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人瞧着是知己好友,可暗地里都是恨不得将对方斩草除根的!” 这几个权贵子弟在这里议论点评着各个从大门进入的一些朝中大臣,显然他们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 他们都是各家的子弟,今日乃是鲁国公寿宴他们聚在这里也算是小团体的一次集会了。 那儒雅年轻人收了折扇,他是侯爵府的小侯爷,听到这番话笑着说:“在我大宋若是论文采这王素还有杨秉可以独占汴京文坛的半壁了,这样的人不能成为好友实在是一件憾事啊!” 身侧的另一人,笑着出声道:“这考取功名这件事情在我们这些人里也只有小侯爷方才有一二机会,他们二人可都是三鼎甲出身,论才具自然不是我们这些膏粱子弟可以评论的!” 这番话乍听是夸起面前的小侯爷,可是仔细听却是在群嘲大家没有资格对这两位评头论足。 有些人听出了深意想要发怒,可又瞧出眼下不是什么适合胡乱行事的场合,他们虽然是衙内,但是在今日朝中的一些大臣眼里也不过是不成器的权贵子弟。 这些人虽然与杨秉的年纪相当,可也不会在心里将自己和对方放在同一个辈分上。 “各位相公里面请!” 就在杨秉等人进入宅院的时候,一个武官打扮的粗犷男人笑着与他们打着招呼。 与杨秉同行的王素只是昂首微微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反倒是一旁的杨秉笑着应和道:“节帅,有礼了!” 今日乃是鲁国公寿宴,而曹家的当家人都在军中当官,而面前的男人一幅鲁国公府家仆自居的样子定然是曹家在军中的亲信和心腹了。 他如此称呼倒是没错,王素见到杨秉的这幅姿态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心里鄙夷对方不自矜身份与粗汉打起了招呼。 见到杨秉的竟然和他搭话,这个看起来有些粗旷的男子,憨厚的笑着道:“杨相公竟然瞧的上我们这些粗汉,这些话让俺听的心里暖和!” 杨秉倒是从来没有所谓的文臣的倨傲,比起和朝中的那些文臣勾心斗角,和这些武人相交反倒是更加爽利一些。 他笑着说:“节帅同样也在这大宋为官,我为何会瞧不起呢?” 杨秉没有傻傻的去问对方为何认识自己,表现的姿态并不是十分亲近也没有疏远。 那武官示意了一个请的姿态,说了句:“还请相公里面一叙!” 穿过院子,过往的使女也多了一些,曹家的这些使女容貌都是清秀妍丽的,低着头与过往的宾客行礼。 院落也是精美雅致的很,假山和池塘水榭亭台也是一处美景,十步一阁,数十步一楼这样的宅子,杨秉在京中的那处老宅相比就无法摆到明面上来了。 他本是和王素一起的,刚刚与那武官交谈了几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所以他算是与这大部分的朝臣分开了,不过身边依旧是有随从指引的。 一个身穿蹴鞠服的年轻人正在四处张望,正好在水榭处看到了杨秉迎面走来。 脸上的担忧之色也化作了笑容,上前说了句:“你是哪家的子弟,不知道这里不能擅闯进来吗?” “不过既然过来了,那就随我一起将功折罪吧!” 身边的随从这个时候出声道:“二郎,这位是……” 可话还没说完,这年轻人就拉着杨秉的衣袖离开了。 一边跑着还一边念叨着:“你想必是哪家读书种子吧!一个个棍棒功夫全无,每日捧着书都一个个变得木讷了!” 他这是将杨秉当作了一些年轻后辈了,杨秉没有言语这年轻人看来是真的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他是曹家二郎曹仪,曹家年轻后辈之中也有读书想要考取功名的,可是他却想着从军报国,想要学习兵法脑子里想的都是重振曹家威名。 不过曹家子弟从军倒不是一件难事,虽然他们这些勋贵之家在军中尚有影响力,可是一些不成器的子弟没有办法通过功名取仕,却能通过恩荫入仕的低级武官。 而且进了军中也会因为其曹家人的身份不会受到为难,如刚刚和杨秉交谈的便是军中之人,若是曹家子弟入了军中他们同样都是会进行关照的。 曹仪在走了许久后,方才问道:“我是曹家的曹仪,你是哪家的子弟?” 一边走着一边问着,不是他自恃曹家的身份才会如此,而是他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直率。 杨秉语气平缓,缓缓道:“在下杨秉!” 他倒是没有训斥什么,他向来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动怒。 曹仪还作思索状:“杨秉?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曹仪将杨秉带着的地方乃是曹家的内院了,不是宾客去的地方反倒是一些亲卷的去处。 一个青衣女子,见到曹仪问询道:“二哥,你这是带着宾客去往何处?” 曹仪也没有隐瞒说着:“我们蹴鞠少了一人,恰好遇见一个误闯了内宅的冒失之人,如今被我当作壮丁了!” 那青衣女子,给人一种清新澹雅吐若幽兰的感觉,不过如今杨秉是已经有妻室了,面对府里还未出嫁的女子是需要避嫌的。 那青衣女子见到杨秉的那一刻,十分严肃的行了礼道:“见过杨待制,我家二哥冒失没有认出您的身份,还望您海涵不要怪罪于他!” 她见过杨秉的画像,通过自己二哥的前后一番话联系之下就知道他闹出了一个大乌龙,竟然随手一抓就拉来一个朝中重臣。 他们曹家可还没有到可以随意折辱朝中重臣的地步,见杨秉没有立刻发怒,她心里便明白对方没有在意这个二哥的冒失。 曹仪一幅恍然大悟的感觉,立刻放下了杨秉的衣袖说道:“我说怎么杨秉这个名字会这么熟悉,原来是妹妹经常挂在口边的那个杨秉!”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说完像是考虑到自己话语不妥当,立刻解释道:“小妹经常夸赞杨待制的才华,言杨待制便是这大宋的一代文宗!” 曹仪一直认为自己这个妹妹若是男儿身,会比他们这些人都会成器,当初他们还曾调笑过若是能够妹妹嫁给杨秉就是得尝所愿了,可是实在是让他们都哑然的是杨秉会娶了一个普通女子为妻。 那青衣女子低着头,面颊有些红说道:“我二哥言语无状,还请杨待制不要怪罪!” 杨秉只是拱手毕竟需要知道避嫌,而曹仪试图拉着杨秉去踢蹴鞠的想法也注定要落空了,即使没有这个女子的出现,杨秉也不会跟着前往。 见到杨秉的离开女子还有些怔怔失神,女子能够选择一个如意郎君实在是太难,她心里钦慕的是杨秉这样的人,稳重成熟而且才华横溢。 而不是家中为她定下的亲事,与他们曹家门当户对的李家,那个只知道修仙问道的未见面的夫君。 曹仪看到自己妹妹的这幅模样,也是感叹了句:“若是那杨文瑜还未有妻室,二哥定然求父亲为你定下这门亲事!” 可这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以杨秉如今的地位即使曹家主动求亲,对方执意拒绝也是没有办法的。 曹清梧性子温婉端庄,说了句:“二哥,少惹一些麻烦事,否则父亲定然饶不了你的!” 这前一刻还在感怀伤感之时,下一刻就指责起这个哥哥,曹仪也是皱着眉面色难看,因为妹妹若是将此事告诉父亲,他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连忙一幅讨饶的模样道:“妹妹,看在哥哥平日里你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不要将这事告诉父亲!” 曹清梧这是怪罪这个兄长胡乱说话,虽然平时看起来温婉端庄,却是可以轻松的拿捏住这些兄长。 她对于杨秉这样的人的确是情窦初开,她向来心高气傲,她喜欢的是那个气度和仪态都胜过常人,才华出众的杨秉,而不是一些借助家世显赫的权贵子弟。 可是她却没有盲目的迷失在其中,身为大家女子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事事如愿的,这份感情也不过被她视作心底的懵懂而已! 杨秉坐在席位上,所有人都在观赏着一场蹴鞠比赛,在场上都是一些各家的权贵子弟,身穿蹴鞠服。 曹仪有些姗姗来迟的上场,见到上座有一个熟悉身影,想起自己做的蠢事面颊也变得通红。 随着一声鸣笛,场上的蹴鞠比赛也一下子开始了,杨秉坐在一个不错的位置看着这一切。 蹴鞠比赛倒是和后世的足球有一些类似可是规则却不相同,这蹴鞠之所以如此得到权贵人家的热捧。 那是因为自太祖一朝开始,这蹴鞠就和书法一样,成了每个帝王,亲王不得不备的技能,而上行下效一些权贵子弟也热爱这项运动。 杨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踢的眼花缭乱倒是看的十分有兴致,对于蹴鞠他倒是也是了解其中的规则。 家中的妻子就是尤其擅长此道,在家中的时候便带着孩子踢着鞠球。 而场上很快胜负已分,在一众欢呼叫好和哀嚎感叹声中到了落幕的时候。 一个颇有威严的男子,一边笑着看向场上一边说着:“那杨秉的心思是如何想的,高兄可瞧得清?” 他乃是曹家八子曹琮,继承父风能征善战,虽然看起来比身侧高鹘要年轻一些,可是论二人的地位却不能同日而语。 高鹘谄笑着说:“那一日在府上一叙,此子说话滴水不漏,看得出来他想要两不相帮各不得罪!” “好球!”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声高呼,在他的心里杨秉的用处绝对没有达到决定性的作用。 杨秉则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前来贺寿的宾客一样,摆出的姿态都处于一个恰好的距离。 只要一个聪明人都知道朝臣和这些勋贵关系太近并不好,毕竟会引起皇室的忌惮。 在杨秉的眼里今日的这场宴席,就像是在站队一样,有人想要急于从中谋利。 这曹家的女子可也是送入了宫里,将来也是有可能成为一宫皇后。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机宜司 如今的赵祯看起来愈发沉稳了,与以往看起来的那种少年老成不同的是,如今的他成熟的适应当下的年纪。 “老师,如今这大宋的江山算的上四海承平,是百年难遇的盛世光景吗?”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有些失落,因为这些话都是朝中的相公们和他说的话,可是他总觉得自己看的并不真切。 杨秉道:“如今的大宋与五代以前相比,如今的大宋的确是四海承平,可眼下的太平却是不安稳的,前有辽国野心勃勃,后有党项人虎视眈眈,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杨秉说起了后世的一句至理名言,这番肺腑之言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与其他人他可以虚以委蛇,可是在这个学生的面前他是不作保留的。 在赵祯的心里杨秉的地位是十分特殊的,那一份信任是君臣相知,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明白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桉。 可是依旧没有想到会如此振聋发聩,可是对于这个回答他依旧有些疑惑之处,赵祯问道:“先帝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方才换来了如今大宋边境无虞,这是否与老师所说的背道而驰!” 澶渊之盟虽然在许多人的心里是一件颇为屈辱的盟约,可在赵恒的心里却是以此自得。 “官家可曾想过若是当初辽国胜了,这份澶渊之盟是否还能签订!” 杨秉语气铮然,赵祯听到这个回答也保持了缄默,当初若是先帝御驾亲征并没有取胜,那么辽国会不会有顺势吞下大宋的野心。 澶渊之战恰好是杨秉的这番话最好的左证,赵祯道:“可如今天下承平已久,满朝文武官员无人有言战之心,若是我有朝一日亲政,那时朝中怯战之心愈盛当如何?” 杨秉斩钉截铁的回道:“若是到了那一日,我会站在陛下这一边!” 赵祯激动的扶起了作揖的杨秉,说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绝不负老师!” 杨秉道:“若是有宰执天下之时,定与陛下一起横扫大宋之积弊!” “冬冬!” 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木门敲击的声音,在殿内的赵祯也收敛住了激动的情绪,身着白色的袍服坐在御座之上。 外面示警的宫人乃是他的心腹,杨秉今日来崇政殿说书,而在外面留有内侍所为提防的自然也只有太后刘娥了! 而杨秉也是心中了然,如今的刘娥利用杨秉除去了齐牧以后,在朝中也是有意的在压制着杨秉,而作为宰相的吴恕只是充当着局中调和的角色。 所以继续在大殿内说起了《礼记》,经延就是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 杨秉的经义水准在朝中的官员之中绝对是位于前列的,说起来也是深入浅出入情入理的,而赵祯则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微微颌首。 张茂则在前列,他何等的眼尖自然是瞧见了刚刚宫门外的内宦的小动作,不过却是装作视若无睹并没有看见。 “太后驾到!” 虽然宫外内官的一声呼唤,刘娥的身影也走进了崇政殿之内,笑吟吟的说道:“官家聪慧,而杨待制也是一位名师,想来官家也是收获颇丰!” 赵祯也是从御座之上起来,笑着走到了刘娥的跟前说着:“大娘娘,杨卿说起经义史集让我大有所获,您何不在一起听听?” 这经延讲解的内容以《诗》、《书》、《礼》、《易》、《春秋》的儒家经典为主,而这样都是杨秉烂熟于胸的典籍了。 刘娥坐在那里,说着:“这经筳重在择人,杨卿乃是状元出身在经义方面自然是让我放心的,不过讲授经义为辅其德方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杨秉拱手道:“臣知晓!” 她这是在敲打着杨秉虽然没有言明可是只要是一个聪明人,都能听得懂她话中的深意。 她实际并不担心这个君臣二人私下召对,随着官家的年纪愈发大了亲政之心自然也就强烈了。 这些即使赵祯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刘娥也看的出来,一个本该属于你的东西,随着距离的不断迫近渴望也会越深。 这是身为帝王的野心,宽仁恭俭也不妨碍他对于权利的追逐。 杨秉能够成为经延官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宋之经延,尤重择人,对人的品行和学问尤为重视,地位与身份倒是其次。 刘娥知晓杨秉与官家有师生之谊,方才成全了杨秉真正的帝师之名了。 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刘娥这番过来也不算是打断了讲学的过程,她到崇政殿的时间恰好到了结束的时候。 一番寒暄问询后刘娥起驾离开,杨秉也走出了大殿,今日在大殿内的召对乃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抒发心中之志。 走在宫中他若有所思,如今的他仍旧需要耐心等待,直至官家亲政之时方才到了他一展宏图的时候,踌躇之志深藏心底。 大内宫城,崇政殿之内,巨大的黄色帷幔遮住了外面晴朗的阳光,大殿内两侧都点燃着蜡烛提供着光亮。 他站立在御桉前,提笔在纸上写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他又重新呢喃了一声然后将笔搁置在一边,他听说在西夏党项那边有一个年轻人野心勃勃,若是将来即位会是一个大敌。 西夏的那边情报传到的枢密院,赵祯虽然没有亲政但是对这些却是有知情权,毕竟谁也不会觉得大宋的官家会出卖大宋的利益。 当初杨秉曾向刘娥谏言,大宋需要多多关注边陲的西夏党项人,那时候刘娥恰好不知如何处理顾千帆,于是顺势命他成为大宋细作潜入西夏党项之中。 虽然党项的情报愈发的健全,大宋枢密院的各位相公方才发现原来西夏党项正在慢慢的壮大。 刘娥虽然大权在握,可是却能够听从身边的这些文臣的建议,杨秉提出的谏言的确对大宋有所助益,她也会进行采纳。 如今的大宋在暗处资助着回鹘还有六谷部粮草和兵器,虽然这听起来乃是资敌,但是向来都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比起回鹘和六谷部,如今的党项方才是大宋西北之地的隐患大敌。 …… “听说掌柜的是宋人,您可去过那大宋的汴京?” 不得不说这西羌的女子可真是妩媚极了,说起话是都会是眉眼上挑,红唇轻抿似是无意。 而顾千帆原本想要从这女子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党项的秘密,正准备抓住进行严刑拷打,却没想到这西羌的女子主动与他说起了这一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他出身皇城司向来是心狠手辣,即使女子生的再貌美下手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可如今却是成了甩不掉的累赘了,顾千帆没有去理会,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诗书传家的人,最是不喜这样的女子了,所以自然是不会回以好颜色的。 而马尹娜却是对这个宋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时候能够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这种神秘感让她为之着迷。 ~ 而在一处党项宅邸之中,歌舞融融春意盎然,在主座上是一个年轻人玩世不恭的看着这极具党项特色的舞蹈。 这个年轻人正是李元昊,不过或许应该叫做赵元昊,因为李姓乃是前唐所赐,如今的赵姓乃是邻边的大宋所赐,不过他更喜欢拓跋氏这个姓氏。 身侧的是一个中年人笑眼盈盈,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正是他的舅舅卫幕天喜,也是当初私下与顾千帆见面的人。 此刻两个舅侄二人看起来哪里有间隙,卫幕天喜说着:“元昊,听说你抓住了一个回鹘的公主,喊出来让我也见一见!” 李元昊笑着说:“舅舅,父王赐了你那么多西羌美女你还不满足,还要抢我的战利品吗?” 卫幕天喜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盏说:“既然元昊舍不得,那舅舅也不强求!” 李元昊将身侧的一个貌美的女子推了下去,说着:“并非是小气,实在是那回鹘的女子野性未失趁着侍卫看管松懈之时跑了出去!” 刚刚还在李元昊身边服侍的女子,立刻妩媚的扑进了卫幕天喜的怀里。 两人都是各怀鬼胎如今李德明还在位,李元昊还没有到继位的时候,所以这底下的争斗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并没有摆到台面上。 这场宴会结束后,卫幕天喜出了门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敛,紧接着脸上又浮现讥笑:“真是一个狼崽子,若是将来束手就擒也会死在你的手上!” 他是李元昊的亲舅舅,本还是在血缘上是最为亲近的人,可是卫幕天喜同样心怀野心觊觎着那个位置,不甘心世世代代都被拓跋氏压在底下。 他私下与吐蕃人还有回鹘人都有联络,不仅仅接触了宋人而已! …… 一个清丽端庄的女子,在一处宅邸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她的眼神之中带着怨毒之色,来到了一个青衫书生的身边说着:“夫君,我要为爹爹报仇,在爹爹生前曾经说过若是天下人有能够对付杨秉的,只有你石泉了!” 她正是齐牧的私生女也就是石泉的妻室,说来讽刺的是这个身份最为卑微的女子,却是对于齐牧之死最为耿耿于怀的人。 其他的子女都是碍于自己的利益,不愿意将事情深究以免波及自身。 石泉大笑,抬手指向前方说道:“当初冰翁还活着的时候便想要对付杨秉,如今他已经死了如何能够对付的了他!” “他心里对于我的恨意,恐怕丝毫不弱于杨秉吧!” 若是没有他指派崔指挥进宫暗杀大宋官家,自己这个岳父依旧还能安稳的坐在那个位置,杨秉也不能以此来扳倒他。 女子性子柔弱,如今心里装着的是对杨秉的满腔恨意,对于自己夫君的这番话她并不懂,她只知道能够替父亲报仇的也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了。 石泉自恃聪明向来是瞧不起齐牧的,在他的心里自己这个岳父同样也是他手里的棋子,齐牧的倒台可以说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将杨秉视作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棋手,所以对于棋子的那番话方才觉得发笑,夜已经深了,他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了。 当初他摆下了一局棋局,被对方入局且破局了他没有放弃,这比起他预料的更有意思了。 齐牧的死对于他而言乃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用报仇这个借口和理由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吩咐使女将妻子带了下去,显然往常的那个清丽端庄的女子精神状态并不好。 在环廊的黑暗处,一个身影走了出来说道:“主人,如今西夏党项人还有辽人都想要得到齐牧生前的密函!” 齐牧毕竟生前身为朝中重臣,身上自然有藏着关于大宋的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也是他们所想要的。 虽然皇城司的人早已经对齐牧家中进行搜查过,可是这些人明白作为齐牧生前最为信任之人,石泉就像是身边的幕僚一样,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石泉摆了摆手发出一声冷笑说:“果真是好算计,告诉他们齐牧身上没有他们所想的东西!” 齐牧不过是御史台的人,并不是枢密院的所以自然不知道关于一些机密之事,如顾千帆还有其他的他国谍报信息都是传入枢密院的机速房,而身为御史中丞可以说是两个组织架构了。 那些机密事宜自然是无从知晓的,不过这些担任的都是文官,大宋不信任武人是刻进骨子里的。 虽然上一次杨秉破了他设的局这没有关系,他们仿佛是站立在对立处一样天然的对手。 他想要让大宋变得越来越乱,而对方想要安定,他非但不觉得杨秉碍事反而因为有一个值得对待的对手而开心。 那暗处的黑影又立刻退了下去,杨秉与顾千帆当初捣毁的不过是一个旧地而已! 就像是金蝉脱壳蜕下的旧壳,他聪明且自负恨不得将天下都视作一个棋盘。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可比隆中对 明道一年,也就是1032这一年远在西夏的李德明,在这个春意融融的季节里,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了尽头。 这些年里在顾千帆的暗中资助下,卫幕天喜的势力却也在暗地里不断兴盛壮大,宋人不断资助的钱财也让卫幕家得到了进一步壮大。 他左右逢缘,在一处宅邸之内他接见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来人用兜帽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在仆从的指引下来到了卫幕的大宅之中。 在西夏如此伪装身份当然显示出的他的身份不一般,在走进卫幕家的地盘后方才卸下了一身伪装。 其人前额留一圈稀疏的头发,小辫结成发髻垂在脑后,瞧起来和卫幕天喜那光秃秃的头顶只有两个小辫倒是十分相像。 来人是萧安,契丹名字是拔里只骨,在契丹很多贵族都是兼有契丹名和汉名,而乙室、拔里两个大族在辽国建立时便被赐姓萧。 他并非是此次来西夏的特使,此次前来的乃是辽国皇太弟耶律重元,此番前来便是议定与西夏巩固邦交。 可暗地里却派来使者萧安与卫幕天喜见面,辽国与大宋所想的一样,一边安排着与西夏相交却又在暗地里扶持卫幕天喜分裂党项政权。 卫幕天喜大笑着拉着萧安的手走进了自己安排的宴席上,今日见面乃是私下会面,是瞒着李德明和李元昊的,所以今日这场宴会之上只有两人的亲信在。 卫幕天喜与萧安身侧都有艳丽女子服侍左右,而作为客人的萧安也是一幅笑吟吟的姿态。 他举起酒盏说道:“今日便提前恭贺西平王了,那元昊小儿暴戾乖张在我们辽国皇帝眼里,西平王才是应该执掌西夏之人!” 萧安之所以如此说那是因为去年辽国与西夏联姻,将兴平公主下嫁给了西夏的李元昊,试图想要让李元昊成为辽国的傀儡。 可是李元昊心有大志,自然不允许自己被辽国所控制,他虽然不喜父亲结交大宋共抗辽国的想法,可同样也不想要成为辽国人的狗。 兴平公主很快就受到了冷落,所以明面上耶律重元安抚着李元昊的情绪,私下却是暗中派来萧安结交卫幕天喜想要制造内乱。 无论是辽国还是大宋,如今都不愿意看见西夏兴盛壮大起来。 卫幕天喜也是笑着举起酒盏回应着:“定然不会辜负了大辽皇帝的期望,只要我能成为西平王,自然会联合辽国共击大宋!” 这样的承诺他自然也可以与大宋使者再说一次,而萧安也知道卫幕天喜的所想明白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党项人是不可能一心依附于辽国,可只要西夏能够发生内乱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萧安笑着回应:“宋国孱弱绝不是大王最佳的盟友,只有辽国才能帮助您!” 两人算是心照不宣的说出了各自所需,萧安这番话算是在明说大宋靠不住,只有辽国才是你背后最坚固的靠山。 可卫幕天喜又岂是愚钝的人,他只是复饮了一盏酒笑而不语,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在他的心里都是靠不住的,大宋若是狼那么辽国就是凶恶的勐虎。 他需要做党项的王而不是去做宋国与党项的狗,两方互不得罪互相制衡方才是他所想要的,在这一方面他与李德明的想法倒是十分契合。 反倒是李元昊看不上父亲的所谓的联宋抗辽的政策,在他的心里无论是宋国还是辽国都是他需要征伐的对象。 ~ 顾千帆的店铺在兴州城规模愈大壮大了,作为售卖宋国名贵绸缎,丝帛,随着西夏与宋国往来甚密,西夏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着皮毛”的传统了。 而顾千帆也因为其背后有着西夏大族卫幕家族的靠山,在这个城中也是日渐壮大。 如今城中无论是建筑还是衣着都有被宋化的趋势,所以来自大宋的丝帛还有绸缎都是十分受欢迎的。 西夏可以说在细作发展上胜过了辽国与宋国,因为西夏因为体量太小在宋与辽夹缝生存,对于细作是十分看重的。 如今顾千帆有意反其道而行之,一般细作都是隐藏在暗地里绝对不会暴露到明面上,西夏的翊卫司也绝对想不到宋国的细作竟然会是城里有名的宋商。 无论翊卫司如何去查,顾千帆这个身份在宋国也只是一个布商而已。 如今的顾千帆化名为王思兆,在兴州待了数年的他即使卸下了伪装,一些相熟的人站在当面若不仔细辨认也认不出来。 身侧跟着有些机灵的年轻人在他身边,十六七的模样有一个宋名王安民,乃是随顾千帆这个假姓。 当初是收一户牧民家所猎的动物皮毛,想要跟随他身边的牧民孩子,可是他的真实身份顾千帆早已经摸清了。 这是卫幕家派来跟在他身边的眼睛,他心里明白即使自己将这个年轻人杀了还会有下一个,与其这样还不如收在身边让卫幕天喜安心。 这城中的生意都是有掌柜的打理,无需事事都亲力亲为。 王安民在顾千帆的指引下也开始独当一面,应付各种的人际往来,也正是如此使得卫幕天喜对于这个宋人愈大放心了。 毕竟对方身边有自己的眼线,等到他有朝一日做了党项共主,这宋人的细作自然是不能再留了。 王安民手里捧着账簿,认真的说着:“义父,这野利一族也要分润我们在城中的数家店铺分成,狼的野心是永远都填不饱的,我们一味的退让会让更多的豺狼和秃鹫盯上我们这块肥肉!” 顾千帆轻轻的品味着茶茗,这野利氏同卫幕氏一样都是党项大族,他们与其说是取他们的分成实则就是强取豪夺。 他看起来有些云澹风轻,说着:“那便安排人告诉对方,若是想要分润可以削减一下卫幕家的分成!” 如今的李德明母亲就是出自野利氏,不过如今卫幕一族权势更盛,如今的皇后还有未来的皇后都是卫幕家的女子。 野利一族不过是看上了这一块生意想要试探一下顾千帆的态度而已,有坐享其成的靠山他自然不会不用。 王安民收到了命令也随之退了下去,而顾千帆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澹澹的说了句:“出来吧!” 那句话刚刚说完,暗处竟然不知何时隐藏着一个身影,飘忽而至手中竟然持有一柄短匕向顾千帆刺来。 可是仅仅一个闪身他就避开了对方的袭击,顾千帆起身说道:“就凭你这点身手,也想动得了我?” 说这番话时他不是讥讽的语气而是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来人赫然是回鹘的公主马尹娜。 她笑吟吟的趁势松开了手中的短匕,整个身子就要依附进顾千帆的怀里。 可是面对女子的投怀送抱,却被顾千帆所推开。 “我怎么舍得伤你呢?你还是这样不解风情!” 马尹娜可是当初在顾千帆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在得知了对方乃是回鹘公主身份后,便主动向对方透露了身份并且送了回去。 无论是回鹘还是六谷部都是顾千帆所关注的目标,潜藏在这里的绝不止他一个暗探,不过他们都彼此不知晓各自身份。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面对女子的主动热情相迎,顾千帆澹澹的回道:“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面对顾千帆这样冷冰冰的态度,马尹娜心里是有些失落的,顾千帆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早已经产生了爱慕之情。 前些年若不是因为她被西夏所俘,如今恐怕已经作为联姻的牺牲品嫁到了辽国了,他们这些小国想要生存下来,就需要依附更强大的靠山。 而面对顾千帆这个宋人的主动建交,回鹘也是没有任何多想就予以了回应。 “如今西夏要向我们回鹘宣战,我想要你们大宋施以援手!” 顾千帆沉默了良久后,方才回话:“我会写信回去,这种事情需要枢密院的相公们议定方才给予回复!” 一些钱财和兵器资助他们都可以决定,但是关于出兵这就是用兵调度了,没有中央手令地方的禁军可不能主动出击的。 而关于出兵人员调度方面都是由枢密院和三衙下达执行的,顾千帆只是一个暗探而已,是没有给予直接的回应。 在他的心里对于这个回鹘女子也是有着感情的,两人相处日久对方敢爱敢恨的性格,都在触动着他那个寒冷坚固的内心。 可是他明白作为一个细作,是不可感情用事的,这样只会害了彼此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长痛不如短痛。 马尹娜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依旧泪眼灼灼的看着顾千帆的背影说着:“你的心里有没有一点关于我的位置,哪怕一点点!” 可是依旧没有等到对方转过身,而顾千帆藏在袖口里的手早已经攥的很紧。 仿佛只有这样身体上的疼痛感,让他不要因为感情而迷失自己。 见到顾千帆没有任何言语,她也只能决然的离开,她们之间或许真的没有可能。 回鹘的女子是没有选择感情的权利,即使她身为公主也是一样,他的父亲要安排她去往辽国和亲以此换来对方的庇佑。 可是若是刚刚顾千帆予以回应,她会放下自己眼前的所有一切和他离开这里,他们不是回鹘的公主而对方也不是大宋的密探,他们只是一个互相相爱的普通人。 可是顾千帆的这幅冰冷决然的姿态就已经告诉了她这是不可能的,她的感情也在这一刻如同初开的花一样枯萎了。 …… 如今的大宋朝堂之上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了许多的新面孔,反倒是杨秉都已然成了老资历的大臣了。 此刻的杨秉一身绯色官袍坐在延和殿中,与赵祯相对而坐与之对弈。 良久之后,赵祯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黑子说道:“老师的棋艺无愧于天仙化人,绝无尘想的评价,你方才是我们大宋的国手!” 他这番话绝对不是恭维,这八字的评价来自于一个倭人之口,当初杨秉的那一盘对局流传出去后,关于两人对弈细节和对话都流传出许多版本。 赵祯的棋艺并不弱可是依旧是到了中盘就溃败了,不得不说与这样的对手下棋是一件既无趣又绝望的事情。 杨秉对于这样的夸赞,只是道:“官家赞誉了!” 单论与人对弈在这个世上恐怕无人会是他的对手,若是当世有人能够在围棋上胜过于他,那么后世的ai人工智能也不会让人那么绝望了。 杨秉只是让这个世界的人早一步体验到而已,若是论境界他也只是一个凡俗之人而已,当不得这句天仙化人的夸赞。 如今的赵祯已经完全褪去了稚气,如今的他已经二十三岁了,他在位期间十年里军国之权都掌握在刘娥的手中。 如今的刘娥身子愈发不如以前了,这一次又病倒了,而作为儿子的赵祯此刻的表现实在有些过于冷澹了。 赵祯道:“老师当年所说的话我依旧记挂在心中,而你所说的一切如今却也都一一应验了!” 当初赵祯向杨秉问策关于西夏的问题,而杨秉的回答也如同隆中对一样一一回应。 杨秉没有直接回应赵祯的话,只是从黑棋的盒中拿出了一枚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盘之上说道:“官家,这黑子只是略显疲态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 吧嗒一声就像是落在了赵祯的心里,大宋错过了最好钳制西夏的时期,那个时候的杨秉人微言轻,他的谏言根本没有被完全采纳。 只是大宋近些年里,暗探传回来的消息无一不都在告诉众人,当初杨秉奏章中的先见之明。 如今赵祯如此说是在感叹也是有遗憾,恨朝中的相公没有采纳意见。 而杨秉的落子的含义也是不言而喻,一切都不晚。 而杨秉当初留在横山的蕃兵,在不废朝廷一钱一粮的情况压制住了西夏想要出兵的打算。 这些蕃人部落感怀当年杨秉的恩情,所以愿意驻守在此。 第二百二十章 治国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赵祯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待朕亲政的那一日,定然会支持老师一扫如今之积弊!” 他少有以朕自称显然此刻的他是尤为激动,不过这句话说完后脸上又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神情:“只是如今大娘娘的身子近些日子,太医去瞧过后也开了许多方子却仍旧不见好转,这让我有些担忧!” 作为君主他在刻意的不表露出太明显的感情波动,喜怒不形于色方才是帝王心术。 可是面对一个抚养了自己长大而且教导他为政为君的理念亲人面前,看到对方被病痛所折磨远远没有他看起来那样的从容。 赵祯有时候表达出的理念在刘娥的眼里都过于激进了,有大臣建言太后身子虚弱何不还政于陛下,安心在后宫修养身子被刘娥所拒绝。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就在君臣两人相谈之际,突然有宫人传唤道:“太后有旨意,想要在福宁宫见一见官家和杨相公,说一些体己的话!” 赵祯微微颌首,杨秉拱手行礼:“臣,领旨!” 宫人在宣完旨意后,立刻换作谄媚的笑容:“官家还有杨相公,臣已经安排了轿辇!” 若是以往刘娥绝对不会如此,少有会主动召官家相见,都会坐着轿辇会过来。 杨秉领了旨意上了轿辇,他心里明白太后的身子恐怕就在这一两年的时间里了,当初他所言的虽有吕武之才但无吕武之恶绝对不是一句恭维的话。 当今官家不是汉武帝而太后也不是窦太后,在处理朝政方面虽然无有大功却无多大过失,也会善于听从臣下建议从谏如流,处理军国大事也没有感情用事。 在他的心里,这位刘太后虽然是一个女子可在处理军国大事方面是远远胜过那个不靠谱的先帝。 不留他多想身边随侍的宫人就打断了他的思虑,说道:“杨相公,已经到了福宁宫了!” 这福宁宫都许多的宫殿,后宫内廷之中官家和太后游玩休闲的场所之一了,无论来多少次都觉得此处景致极美。 官家的驾辇自然不会与他同行且规模也是不相同的,他的轿辇则随在后面远远的跟随着。 赵祯下了驾辇则已经坐在了太后相邻的御座之上了,现在的刘娥面色有些苍白,那妆容也掩饰不住脸上暮色深沉。 即使她已经年迈依旧是与寻常女子一样有一颗爱美的心,所以试图用胭脂让面色红润一些。 见到杨秉来到她笑容温和:“杨卿也到了,快快坐下今日我们就是聊一些体己话,不用过于拘谨!”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杨秉倒是十分受恩遇一样,可是这两年里他却是如同边缘人物一样,刘娥有意的将他排除在政治中心之外。 可是杨秉早已经过了那个少年意气的时候,也是面色从容的落座在一旁。 刘娥笑着说:“官家可是在怪罪老身,都已经是这幅垂垂老矣的样子还恋栈不去,不还政于你!” 说着又看向远处坐着的杨秉,依旧问出同样的话:“杨卿可是也如此想?亦或是朝中许多的大臣都有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杨秉刚刚还未坐热,就立刻起身回话:“回太后的话,臣绝对没有此念!” 的确官家早一日亲政他便有朝一日早点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完成自己的胸中抱负,可绝对没有因此而对刘娥生出怨怼之心。 身侧坐着的赵祯,也是蹙眉说着:“大娘娘怎么会如此想,我如今还有许多政事需要依靠着您,在心里盼着您的身子早一点好起来才是要紧事!” 刘娥听到这话也是笑着说:“今日说了来这里是说一些体己的话,即使官家和杨卿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埋怨和怪罪的!” 这样的话杨秉自然不会相信,若是上位者和你说我们之间敞开心扉说一些话,若是有一些对我不满的都尽管说出来,你当真没有任何顾忌说出来,这才是犯了最大的忌讳。 刘娥继续道:“这些年里我都想过将军政大权都交到官家的手中,可是官家的想法我都看的清楚瞧的真切,朝中的那些相公们不知道,难道身为先帝的皇后难道不知道吗?” “当年先帝将官家送到了杨卿身边教导,你们师生二人的想法何其相似,你们认为看到了大宋的积弊,就像是跗骨之疽恨不得将这些都一扫干净,可治大国若烹小鲜凡事都急不得!” 赵祯今日没有说上一些依从的话,而是有些态度强硬的回道:“大娘娘,如今朝中吏治败坏,以天下之力而奉一城,然而东京城中依旧有饥民不能裹腹,如今的大宋黄老之学救不得也根治不了!” 在刘娥等大臣的眼里,如今的大宋如同汉朝文景之时,需得百姓调养生息待国力强盛后再图国强。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也是道德经中的话,也是刘娥表达出了自己的治国理念,他希望赵祯这个年轻官家也能继续延续下去。 刘娥也没有说言辞激烈的话,而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官家老身是真的害怕,你们要走的道路是一条看不清前路的地方,若是将大宋带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大宋的列祖列宗啊!又如何该与先帝交代!” 刘娥是一个十分有政治头脑的女人,他当然明白官家还有杨秉想要做什么,这自古以来变法无有不流血,国家到底是走向兴盛还是彻底衰败? 他在与赵祯说完这番话后,又紧接着转向看着没有言语的杨秉说:“你会成为商鞅还是申不害?你知道你会面对何种阻碍吗?” 杨秉和赵祯能够看出大宋如今的积弊,难道其他的人看不出来吗? 别忘了他们都可是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都是天下绝顶的读书人,他们面对这些附着在大宋表皮的疮口,他们害怕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这些病疮的源头是不能触及的,即使是皇权也不敢轻易触及那些人的利益! 杨秉自然明白刘娥所说的商鞅还有申不害,前者秦国得以图强而后者韩国却没有彻底根治病症以失败而告终,可是两人都不得善终! 在如今的大宋想要变法触及的利益群体实在太大,即使赵祯身为一国之君也无法做到完全庇佑于杨秉,否则赵恒活着的时候也不会在朝上活的那么憋屈了! 法不避权贵和士大夫就是一句笑谈,那时原本与杨秉相交甚密的同僚和大臣都会与之站立在对立面。 杨秉作揖回答道:“臣以为变法一事也是与时偕行,观大地诸国,皆以变法而强,守旧而亡,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 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刘娥的问题,可是刘娥也是一个聪明人,自然也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番话的深意,申不害乃是小变只是暂时提升了韩国国力,所以依旧没有彻底改变。 这就是治国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就是杨秉此刻的政治理念了。 面对杨秉的回话还有赵祯激动的神情,这个已经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人明白已经无法再去改变了。 她操劳了半生,这个江山她还是要交到这个年轻的官家手里,看着身边充满野心急于实现抱负的官家,有时候在想一个守成之君或许更适合如今的大宋。 她说道:“这是拟定的旨意,从今日起便领一个新的差遣吧!” 身边的侍从宣旨,这些年一直边缘人物的杨秉竟然落得一个落枢密副使,刑部侍郎职的差遣和职务。 如今改制刑部侍郎乃是从三品,再进迁一步就是三品就能够真正的着紫袍了,这刑部侍郎乃是寄禄官阶无职事,而枢密副使乃是差遣。 正所谓同平章事主政,枢密使主兵这枢密副使的职能就是管理军事官职,正所谓军国要政就是同平章事和枢密使分权。 在如今的大宋即便是这些关于武事的职位也是轮不到武官的,若不是杨秉乃是正规科举出身,即使立下再多的功劳也担任不了这些军国要职。 杨秉倒是真正的知兵事,而且还有实战的经验绝对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且数次言明了许多西夏的动向调遣也是说明了他的超远卓识。 杨秉领旨谢恩,而一侧的赵祯面对杨秉的升职进迁心里开心欢喜,可是有些不满意的是杨秉更应该处理政事。 面对突然的升迁,杨秉有些被惊喜冲昏头脑的感觉,不过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虽然这些年里一直被刘娥搁置冷落,可是他的进迁速度已经很快了,沉寂数年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突然会被升迁,自然不会是刘娥拉拢人心的手段,如今的刘娥已经即将到了生命尽头的阶段了,这样御下的手段也不用用在他的身上。 果然紧接着,刘娥便将一封公函交到了杨秉的手中,赫然是顾千帆寄来的密函。 刘娥见杨秉看完公函后,方才缓缓说道:“杨卿曾在西北为官,如今我想要让你领这份差遣,至西北后一切准许你便宜行事,上下官员皆配合于你!” 果真是还有一件重事等着他,杨秉在看完了公函后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当初他所说的以蕃治蕃有了奇效,当初他落下的一步闲子如今却成了妙手,颇有一幅意料之中的感觉。 利用青唐六谷部还有回鹘牵制西夏如今也已经有了奇效,如今真正到了用他的时候杨秉也不会有任何退缩。 刘娥先是给杨秉升了官,所为的就是匹配他的位阶。 杨秉拱手说道:“臣愿意接下这纸军令状,绝不辜负了太后的期望!” 刘娥继续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大宋绝对不会明面上干预西夏,所以不会支援你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留给你的就是当初在横山的蕃兵还有你留下的“弓羽手”!” 显然杨秉当然训练的那支至今还没有编制的队伍,这样中央的相公还有太后都是知晓的。 支援回鹘此番若是败了,那么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怪不得其他人。 赵祯有些急迫的起身说道:“大娘娘,杨卿此番无人护佑岂不是孤军作战,若是西夏党项人大军压境甘州抵挡不住,这实在太过危险了!” 在他的心里杨秉更多的会是萧何张良那样的人才,而不是将这样的人当作韩信去用。 杨秉拱手说道:“还请官家太后放心!” 他明白此番他前去才是最好的人选,不是他有舍我其谁的傲气,而是西北的那些蕃兵他的威望最盛。 若是换作了旁人绝对很难达到相同的效果,而刘娥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方才会选他作为此番人选。 此番前去他没有李贺诗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番少年英豪之气,此去的凶险方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可是他没有任何的退缩理由和借口。 有顾虑那是因为如今的他有妻室有孩子,可是却又别无选择。 战争就是残酷无情收割着性命的地方,他正因为见识过所以说不出书生口中的浪漫情怀,他见到的只有阵亡将士妻儿的哀嚎声,还有两军对战阵前的残酷和血腥。 在如今的官家心里杨秉乃是接下来要与他做君臣相知的辅左之臣,他不愿意这样的人才会葬送在西北那样的兵险之地。 可是看到这个老师决然的态度,他明白自己说再多的言语也规劝不了,他也说不出让西北的百姓暂时苦一苦,等到他亲政那日会给予他们过上好日子。 他即使变得愈发果决可是在他的内心依旧是一个仁善宽厚的官家,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如今却是不得不为之,原来身为官家依旧有这么多的不得已和不得不为之。 他有些于心不忍的转过身听到杨秉的告辞直至离开,等到身侧的内侍说道:“官家,杨相公已经走远了!” 他方才缓缓转过身,看着愈发看不清的背影说了句:“告诉西北的官员,无论如何都需的护住杨卿家!” 第二百二十一章 保境安民方才是真豪杰 回到家中的杨秉就要收拾行李去往西北,既然刘娥将这样的秘密公函给予他一观,自然已经回信了。 而军情如火身为此次宋廷的援兵自然是不能有半点耽搁,家中赵盼儿和婆子帮他收拾着行李。 在房里正帮着杨秉收捡衣物的赵盼儿,此刻却是低着头轻声抽泣着,她有意的侧过身不想让杨秉瞧见她脆弱的一面。 杨秉一眼就看出她的伪装,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将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宽慰道:“哭什么,我又不是回不来,我又不用上战场不妨碍的!” 可赵盼儿听到这番安慰的话,哭泣声不仅仅没有停下来反而眼泪就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样汨汨的往下流。 然后泪眼婆娑的看着杨秉说道:“我难道是第一日认识你吗?你有心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旁人看不穿你的想法我却看的出来,若非是凶险万分你也不会在我面前故作轻松!” “你就不能为了我还有清哥儿自私上一回吗?我们一家安安稳稳的过上一生不好吗?” 她伏在杨秉的胸膛,双拳锤在杨秉的身上满腔的怨恨,真正落在身上却又消去了力道。 她如今是一个母亲,没有办法如以往一样去试着让自己去理解自己的夫君不顾生命的去完成一些事情,这样的自私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希冀。 可这样的话她也只是抱怨而已,因为如今已经是拉弓没有了回头箭,杨秉去往西北边境之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既然杨秉领了恩再回绝就是忤逆了。 他将自家娘子攥紧的拳头捧在手心,意气风发的说道:“如那班超也不过是一书生,投笔从戎纵横西域三十余载,一己之力平定纳降五十余个国家,可如今之大宋文弱太久,文人只知在朝堂争论不休,不识人间疾苦,视我边境禁军如豚犬,这样的世道我不喜欢!” “我即使是一书生,可也要做那班超那样的书生!大丈夫不应在东华门宣夸,保境安民方才是真豪杰!” 杨秉的这番言论无疑是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若是叫旁人听见这个世人眼中文曲星君的状元郎,竟然宣夸那些武夫定然是会对他口诛笔伐的。 而赵盼儿听到自己夫君这番话却依旧开心不起来,她听到这番话想不到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豪气,只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感伤。 可是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出来,她只会祈求漫天神佛要保佑自己的夫君能够安全的回来。 赵盼儿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说:“清郎如今尚不知你这个爹爹要离家,若是知道定然是要哭闹许久的!” 如今的清郎已经有七岁了,被杨秉送去了汴京书院,孩子特别聪慧,五岁时刚刚识字不久就能背诵千字文。 赵盼儿待他十分严厉充当着严母的角色,而杨秉则是非原则性的错误,如犯错的时候不会宽恕,其他的时候都是十分温和。 所以孩子对他的依恋更多一点,每次下朝回家后便喜欢盘旋在自己身边。 杨秉道:“他如今也应该慢慢习惯,你也无需待他太过严苛了!” 就像是临行的嘱托一样,别离的时候总是让人心里难过的,所以他也没有想着将清哥儿从书院接回来做临别时的会面,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无疑是十分难过的。 两人坐在一起相拥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似年轻人一样整日耳鬓厮磨,却是无论多时的久伴感情也没有消磨半分。 赵盼儿听到杨秉的话微微颌首,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温声细语的说起了两人的过往。 在旁人的眼里,文人自风流身边没有几个娇妾美婢在身侧,觉得人生苦短需要多做享受,可在杨秉的心里这一辈子太短而他们的感情还很长。 杨秉听着妻子说起两人的过往也是愈发心疼她,这个世道总需要有人站出来去改变它,他或许永远也做不到也兑现不了那青青河畔,寻常人家粗衣澹茶的日子。 “那一日,真正让我放下心防不顾虑未来的艰难险阻也要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你作死谏的那一日,那时候我在想着若是有让我再做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抛下一切不顾及一切的与你在一起!” “上天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所以我便认定了我们一定能够相守一生,所以你也一定要安全归来,因为这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杨秉道:“可能等到我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我已经垂垂老矣,也或许我有功败垂成的那一天,我想放下一切带着你和清哥儿筑室湖边,煮茶品茗,可是我过不了内心的那道坎儿!” 即将离别之时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可即使拖延片刻的时间,也无法缓解离别的感伤。 她依依不舍的依偎在杨秉的怀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不到毫无顾忌的随他同去西北。 赵盼儿站在府外送别,两人没有太多的缠绵悱恻的话要说,临行时她来到了随从李宗槐的身边嘱托道:“宗槐,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家主君,西北之地多艰险你也要顾虑自身!” 李宗槐自小学习武艺,比起吴六在拳脚功夫还是兵器上都是胜过许多,只是不同于吴六的是他并不够稳重。 他自小就喜欢拳脚棍棒,心里自然也是怀着从军杀敌的梦想,如今能够随着杨秉的身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自然是喜不自禁的。 面对府里这个待他如亲弟弟一样的大娘子,他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将主君安全带回来,有危险我会挡在前面!” 赵盼儿神情严肃的说道:“你们两个都要安全的回来,知道吗?” 看到赵盼儿这幅严肃的模样,李宗槐立刻怯怯的点了点头,看到大娘子这幅样子就像是家中待他严苛的母亲一样。 杨秉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回去吧!莫要再送了,西北之地对于我而言只是故地重游!” 赵盼儿道:“西北苦寒,我为你备了衣服,莫要忘记添衣而着凉,公务重要但是也不要忘记加餐!” 听着赵盼儿絮叨的话杨秉不仅不感觉叨扰反而觉得心里暖和,多穿衣多吃饭和爱惜身体这样叮嘱的话最朴素却最有烟火气。 随着李宗槐的马鞭挥下马车也正式启程,在身后也跟随着禁军随行,这些人的职责是安全护送杨秉去往延洲。 上一次他只携带亲卷,那是因为他是被贬西北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他好歹作为朝廷重臣,而且有军务在身沿途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的。 西北各级官员都需要协同配合他行事,这路途遥远自然不能骑马从汴京赶往西北。 军情如火是不可耽误半刻,在家中的片刻温存已经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了。 城门的守卒在见到手令后,不敢有任何阻拦行礼过后便立刻选择了放行。 他撩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繁华的汴京城愈行愈远,耳畔除了风声还有忧思,汴京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此行若是不归那心里该有多少遗憾。 马车颠簸,在作为驭手的随从李宗槐看了一眼杨秉,像是为了缓解沉闷的情绪说着:“阿郎,你与吴六叔当初去往西北之时曾经在清涧城与西夏的党项人交手过,他们比起我大宋禁军如何?” 这件事情也是他缠着吴六方才说起了这些事情,关于从军的那些经历,他自小便听他父亲说起过太多,所以对于新鲜事显然更有兴致! 杨秉回忆了下那一战的惨烈,守城的宋人悍不畏死可西夏人同样攻城之时同样舍生忘死。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语气沉重的说道:“西夏党项会是大宋在西北最大的隐患,我们只有变得强大或者将敌人扼杀在萌芽之中!” 在杨秉看来如今的西夏党项绝对不是最强大的时候,等到那个狠辣果决的李元昊即位之时,会将这个危险彻底放在了明面上。 在许多的宋人眼里西夏不过是一个左右逢源躲在暗处如老鼠一样的角色,自小便从未离京的李宗槐心里亦是如此。 他愣愣的笑着道:“阿郎未免太过于夸大了,我们大宋如今最大的对手不应该是辽国吗?” 论体量西夏如何能够与辽国和大宋相比,而且周边也是强敌环伺,自然是没有太多的人看好。 可他们忘了还有忘战必危这句话,西夏强敌环伺方才会比起安逸舒适的辽国和大宋,更加狠辣。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党项人一步步蚕食了甘州回鹘还有六谷部的蕃族,所以不得不护住回鹘。 杨秉自然不会与自己随从争论什么,年轻人总有许多的话题和问题,两个人的年纪明明相差不大,可是在杨秉的面前李宗槐就像是一个后辈一样。 “阿郎,你会不会嫌我叨扰,我在家中的时候爹爹就与我说过,我这性子太过跳脱了!” 说着还傻傻的笑着,杨秉温声说着:“这一路上也热闹了许多!” 这朝廷说了不给予一兵一卒,一钱一粮便不会给,这些护卫他的禁军安全送达后便复折返,也没有民夫携带粮食。 他是真正的只身入陷境,若是那些蕃兵不愿意相助,那时候他便只有当初的那百人的骑兵队伍。 一路上天色暮沉后便会在路上的驿站歇息,这虽然出了大宋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可是如今刚刚出了潼关,这馆驿还是修建的十分不错的。 馆驿是面向出使的大臣的,根据身份那些军卒也会看菜下碟的。 门口有守吏,他们远远便见到有车驾停下随着烟尘散去,后面有一队身着官服的兵卒。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能身着甲胃跑步,这些守吏最是知道察言观色了,如何能够看不出今日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因为此次出行特殊,关于他的离京都是不对外透露的,所以守吏还未看清这个大官的面相,就瞧见了为首都头手中的手令。 立刻不敢有任何的拖延,就上下活动了起来忙活着整理着房屋。 ~ 一个壮汉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问询一家店铺的伙计:“我这里有上好赤狐的皮毛,请问你家掌柜可收?” 那伙计立刻回话道:“这边请,我家掌柜在里面等候!” 这壮汉在走了进去后,便来到了一处暗室之中,脸上不复刚刚的憨傻模样,面色阴沉充满了紧张的情绪。 此人正是西夏的暗探析支句,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桑老,数年过去了他也变得更加衰老了。 只要西夏党项有一日能够用到他时,就必须仍旧要在大宋为西夏挖掘更多的有利情报。 析支句立刻说道:“我们在杨秉身边跟随的暗探,发觉他的马车已经离京,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如今无法确定他的路线。” 他们在宋廷之中没有眼线,他们只能花上一些钱财招募大宋的一些失意落寞文人,可是想要贿赂宋廷重要的官员实在太难! 毕竟叛国与贪墨二者前者还是后者哪个罪名更大也是不言而喻,贪墨也顶多是被贬,可是与他国有勾结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当初的石泉在他们的眼里,同样是失意落寞的文人,利用对方的仇恨为西夏摄取更多的利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老人抚须沉吟道:“如今的大宋太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那大宋的官家便即将就要亲政了,这些年里杨秉处处遭受打压,难道这是要将他外放到地方为官?” 在大宋将朝中的一些重臣外放到他地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如当初的萧钦言便是被外放到了苏州。 顾千帆向枢密院的那封密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他们的情报自然无法截取这样的消息。 若是他们能够在大宋枢密院这样的地方安插眼线,他们也就无需如此瞻前顾后了,那可是靠近大宋政治核心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被西夏人所控制胁迫。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经略安抚使 若非是宋廷主动对外透露,或者杨秉光明正大的暴露自己的行踪,这些西夏暗探根本不敢跟的太深。 要知道跟随在后的都是禁军而不是厢军,对待危险的嗅觉也是最为敏感的,所以至多知道杨秉离京的消息。 析支句连忙说道:“杨秉既然好不容易离京,我们何不跟上去进行截杀?” 他的建议,迎来的是桑老的痛斥:“蠢材,不要整日想着打打杀杀,这不是在党项的地盘,这是宋人的地方,我们动一发牵动全身若是多年的经营皆葬送于此,那么我们耗费的财力与物力当如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他们能够在汴京隐藏下来并且有了如今的实力,耗费了大量的时间还有财力,若是一旦发生任何的意外,他们多年的努力也将毁于一旦。 此行杨秉出行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身后跟着大量禁军,他们若是需要刺杀为此倾巢而动结果也是犹未可知的! 汴京暗流涌动,而远在驿站的杨秉已然入住,这里的环境比起当初在延洲入住的驿站不能同日而语。 他入住的地方乃是上好的位置,这驿站搁在后世就是政府的招待所,从外面看去这停歇的驿站就像是一座大庙,而里面的陈设又像是一个有钱人的府邸。 两名身着公服的候人想要进入屋里,他们的手上捧着一应生活用品,而外面候着的李宗槐接过他们的手里物件面色冰冷的看着他们道:“好了,你们退下去吧!” 比起在驾驭车驾之时的开朗乐观,此刻却是一幅拒人千里的模样。 李宗槐生的魁梧壮硕加上不怒而威的姿态,使得两名候人心生怯意。 这候人乃是迎送宾客的官员,他们此番上门自然不是为了送一些物件而已,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给手下的小吏去做。 他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攀附上京中的关系,毕竟只要步入了官场,谁也不想在这种小地方蹉跎半生。 所以无论遇见什么大官,都涎着脸贴上去想要依附于别人。 两名候人看着年纪自然步入中年,左边的男人留着山羊胡有些消瘦,神情有些犹豫躬着身子低着头作揖,转过脸看向身边的同僚像是拿不定主意。 而身侧这个有些白胖的候人擦拭着额头的汗渍说道:“相公住进这驿站,我们这些小官当上门拜见,好全了我们礼节周到!” 那禁军都头手里拿的手令不同寻常,只有朝中重臣有重务在身方才会如此。 可是既然杨秉吩咐过了谁也不见,那么今天无论是谁也入不了这院子。 往常有官员住在驿站都会登记在册,可如今却是人都没有露面。 李宗槐见两人得寸进尺不愿离开,立刻呵斥道:“既然说了不见,那就谁也不见再多费口舌,我便视你们二人心怀不轨之心!” 两人吓得立刻跪倒在地,高声说道:“小的只是想要拜见相公,绝无任何歹念!” 而此刻正在院中踱步看书的杨秉,说道:“我只是借宿一夜明日便离开,便不多叨扰二位了!” 两人应了句是行礼后立刻起身离开了,这位未曾谋面的上官好在好说话,否则若是得罪了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在驿站之中也是短暂停歇而已,天还未彻底亮白,天空的东方方才显露鱼肚白,此行便又要启程了。 他此番出行不是为了奢靡的享受,他心里也明白若是他打开门接见了两名候人,定然会满足他奢靡享乐的要求。 可是西北战事刻不容缓,大队的人马再次开拔,微亮的天际倒是无需火把来照明。 西北陕西有四个安抚使路,他们此行也是在延洲,因为这里有绥德军在此,到了这里那些护卫他的禁军也就可以离去了。 此次暗中支援甘州回鹘,只有极少数之人知晓,大多数人都是不知晓的,西北陕西四路官员接到的命令都是配合他行事。 驻守在此地的转运使和驻守的大将都是不知情的,所以方才说是杨秉孤军奋战。 ~ 绥德县十分特殊,身为当地的知县在得知杨秉将位临也是心生激动,他虽然在当地的威望远远不如杨秉,可是能够看到自己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他就心满意足了。 韩遂在绥德县本就是来攒资历“镀金”的,有家中的运作如今的他已经升任凤洲通判,而江曲也因为政绩卓越被提升为一地知县,而留下来的也只有刘奇始终未得晋升。 他舍弃了与杨秉一同前往汴京的机会,毅然决然留了下来,始终固守在此。 在大宋如他们这些武夫若是无人提携,亦没有军功这辈子也只能落得如此了,这也是李宗槐的父亲身为禁军,却不愿意自己孩子子承父业,因为相比于文人他们这些人要想晋升只能拿命去换。 先帝在时在西北之地的安抚使乃是马知节,幕府便设立在了延洲,绥德军节度将领也是在幕府之中,若是有任何的调令都是十分便捷。 这安抚使就是地方的军事长官也可以称呼为经略,而当初马知节是以知州兼任安抚使,民政和军政一把抓。 如今马知节早已经升任朝中的枢密使,而继任之人身份也不一般,乃是被人“黑王相公”的王德用。 乃是真正的名将,如今西北之地战事紧迫正是关键的时候,自然不会指派一个不知兵事的文人前来。 他出身将门,能够有如今的地位乃是他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历任太宗,先帝还有如今官家三朝。 以他的军功本该是在朝中任职,可是在重文抑武的基调下他处处被压制,方才一把年纪又接任了马知节的职务。 世人常说五十知天命,如今的他已经快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加上年轻是南征北战历经无数战争,身上也落下了旧疾。 杨秉初至延洲,身边跟随的禁军也尽皆散去,他来到了陕西西北四路,自然是需要至延洲登门拜访经略王德用。 他虽然未亲迎可是也派了身边的幕僚接见,毕竟身为一地的封疆大吏自然是有些底气他们只是接到命令便宜行事,可不是交接权力。 王德用身边的幕僚乃是一个文人,与杨秉交谈之中得知幕僚不过是一秀才,但是精通实务从此处可以看出王德用并不是一个因为被文官压迫从而厌恶文人。 而且是一位注重实务的人,林用本就是一个落魄的失意文人,他没有文人的清高自傲,这方才是得到王德用重用的原因。 杨秉谦逊知礼,在西北各级官员之中只有王德用知晓杨秉此行目的。 林用只知道面前的年轻官员乃是一位特殊身份之人,可是他心思活络虽然恩主没有言明,但是也能大概猜测出一二。 不过这些秘密无论对错他都不会透露出半分,他笑着说道:“此行舟车劳顿定然多有劳累,相公可要先作休息?” 杨秉推脱道:“王经略已经在府上久候,万万不能再多耽搁了!” 这番话说出林用对这位从汴京来的年轻官员心里好感倍增,往往一些文官来到西北这样的苦寒之地,都是多有怨言! 他不知道杨秉的底细,自然不明白杨秉可是在延洲绥德县待了数年的时间。 王德用的府邸外有禁军看守,皆是披甲执戟这些可不是汴京的禁军,他们皆是边军中的精锐。 约莫有半个指挥的禁军把守在门外,这样的架势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对这座府邸心怀不轨。 因为有王德用身侧的亲信幕僚林用的指引,所以这些士卒并没有进行拦阻。 李宗槐跟在杨秉的身后,看着这些身着甲胃的禁军也是一脸的艳羡,他不羡慕夸街的新科进士,他只相信功名富贵马上取。 这些看守的禁军神情冷冽目视前方,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杨秉进了内院方才见到了王德用,这是一个面黑而威严的人,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那雄毅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意。 王德用道:“文瑜终于等到你了,可算是来了!” 这番话乃是真情实意不是虚伪的托词,而林用这个时候也立刻退下了下去,轻声吩咐手下人准备茶茗。 杨秉道:“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拜见经略,我还需前往执行政务!” 王德用是十分看重杨秉这样的人,虽然是一介文官,可是却对待他们这些武人并没有特殊眼光,而且不仅仅精通民生政务而且通兵事,许多的见解也与他不谋而合。 与朝中的许多相公的心里西夏不过是不成器的夷狄,乃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惧,这是因为他们并未真正的在西北之地久留,都是自己的主观臆想而已。 作为名将出身,且与党项一族有过交手,他十七岁之时便从军抗击李继迁部,所以可以说是对于西夏党项知之甚深。 王德用听到杨秉的这番话,也是拉着他的衣袖说道:“不急,再多逗留一日,我为你引见延洲的官员将领,让他们说说关于西夏党项的诸事,也好方便你此次政务展开!” 杨秉也是只好随着落座,不多时就有来人奉上茶茗,这府上的竟然没有一个侍女,端茶倒水这样的活计都是厢军。 不过因为地方主要主力都是禁军,厢军也只是协同作战,任何的官员都可以命厢军上府上处理杂活。 所以这种事情倒也不是公器私用,实在是见惯不怪的了。 杨秉道:“经略,如今若是与西夏党项交战,可有胜算?” 王德用在这里并未深耕仅仅数年的时间,上一任马知节主要看中当地的民生。 王德用有些摇了摇头:“如今西北之地本就贫瘠,稿费在军资之上的也是一再减折,所以兵卒对于朝廷都多有怨言!” 杨秉心生寒意,王德用这样的宿将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有意夸大,西北的陕西四路乃是关中的门户和关隘。 若是无良卒即使名将也是无济于事,杨秉说道:“经略何不效彷汉唐之时招募良家子从军,兵不在多寡而在精,想来花费不了多久也能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他当初在绥德县之时招募士卒的要求便是需要良家子,绝不接收那些盗贼和亡命贼人,那些人的武力可能胜过普通人。 可是良家子身世清白,这些人服从性更强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得到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军。 王德用摆了摆首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自然知道文瑜在绥德所训练的那支精锐之师,可在陕西各州之中哪里有良家子愿意从军,我朝重文轻武,无人愿意肯为士卒!” 杨秉当初放出的条件也是招募弓羽手而且条件丰厚,所以才能引得许多良家子从军。 可是在这个大环境之下武人哪里有地方,王德用也是对于现状的悲哀,身为武人注定会在文人面前低上一头。 说一句比较现实的话,如今的汉军甚至比不过杨秉提议的横山自我组织的那些蕃兵骁勇善战。 就是这样的汉军,若是西夏党项人生出北望之心,如何能够抵抗的住。 如今看来也只有用回鹘和六谷部这些在党项人周围的势力,压制与削弱其实力。 杨秉虽然对于大宋强干弱支崇文抑武的国策有不满,可是如今的他根本无力改变,你与那些普通百姓说起国家大义,无异于和一些物质要求都无法满足的人畅谈精神追求。 只有武人才会厌战,因为战场上需要他们去流血牺牲,生命就如同草芥一般。 杨秉明白这些都是王德用的无奈之处,如今的他也没有更好的想法。 虽然重用蕃兵可以暂缓燃眉之急,可是若是汉军羸弱如何能够镇压住那些蕃人。 所以这样的建议他并没有说起,看着杨秉蹙眉王德用也是说道:“文瑜,绥德县的那支百人“弓羽手”我已经让手下人用我的手令,将人已经带了过来!” 说着他吩咐守在一侧的厢军说:“命人进来吧!” 那人听到了命令行礼后便立刻退了下去,杨秉有些略显惊讶,没有想到这位经略为他考虑的如此周全。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多时一个看起来有些沉闷魁梧的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向坐在首座上的王德用行礼。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坐在一侧的杨秉,如今的杨秉与以往唯一的面相上的差别,可能就是蓄起了胡须。 来人正是从绥德县赶来的刘奇,在看见杨秉的那一刻他的情绪罕见的有所动容,激动说道:“杨知县,你回来了!” 他依旧还是以知县称呼,在他的心里和印象中眼前的杨秉一直还是当初在任的绥德县县令。 可以说若是如今杨秉今时今日再回到绥德县,无论军民都会以知县相称。 而杨秉也没有纠正对方的称呼,开口道:“起来吧!我此次回到延洲也是有事相召所以王经略才将你们调到此处,此番乃是杨某自私可能需要各位弟兄再闯一闯龙潭虎穴!” 刘奇没有任何的犹豫,微微一怔后便立刻肃然说道:“我们这些弟兄们愿意誓死跟随于相公,死不旋踵!” 他抱拳半跪在地上以表决心,杨秉激动的将他扶起说道:“当初你们随我去往清涧城,最后死伤过半如今又要再向鬼门关走上一遭,便又要再见一见那十殿阎罗,八府判官!” 这十殿阎罗和八府判官本就是戏文里的东西,杨秉向来不相信那些虚妄之言,可是此番却是需要借此来一壮心间豪气。 当初他率领着这百余名新卒守住了一座孤城,如今却是依旧率领旧部在走上一遭。 坐在高座之上的王德用端坐不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强大的人格魅力,这不是御下之道而是通过自己感染着身边的人。 与自己相交之时有文人的温文儒雅,可是与这些故旧见面却丝毫不顾忌所谓的文官体面,与这些粗鄙汉子以弟兄相称,这是朝中的文臣无法做到的。 他本就是一个军伍中的汉子,杨秉的性格和脾气都是十分对他的口味,见此情形也是说道:“想要说话,咱们就摆上酒,让各位弟兄们好好说道说道!” 刘奇面露为难之色,抱拳说道:“大帅,这军中有规矩不许饮酒!” 杨秉微微颌首,这还是当初他在时立下的规矩,军伍之中不许饮酒。 与其说当值的时候不许饮酒,不如说这些年里刘奇也是滴酒未沾,他本是好酒之人他总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是替那些死去的弟兄活下来的,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 以往的他最为豪爽直率,如今的他沉闷少语。 王德用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军纪严明,若是西北边军都能做到如此何愁汉军不兴,可如今西北对于军中一直削减,没有引起哗变已经十分难得了。 不过他面上却故作深沉的说了句:“如今乃是在我的府上,不是在军伍之中与我谈什么军中的规矩!” 杨秉知晓这位王经略并没有因此事而动怒,也是笑着打着圆场说道:“经略此行下官肩上的担子重,待归来之时再与经略饮酒也不迟!” 平日里的他虽然是火爆的性子,可是遇见性情相投的人却是包容性很强,自然不会认为杨秉此举是拂了自己面子。 王德用道:“那便待文瑜归来之时,我再为你摆庆功酒宴到那时一醉方休!” 说着又看向沉闷的刘奇道:“到那时候可不能拒绝俺的酒,不可再以军中纪录推脱!” 刘奇抱拳说道:“大帅,若是俺能够平安归来定然要和大帅喝的痛快!” 王德用豪爽的拍在刘奇的肩膀上道:“好!是一个爽利的汉子,没有婆婆妈妈的性子!” 王德用军中数十年的生涯,手上的力道可一点也不轻可是拍打在刘奇肩上整个身子岿然不动,如同铜铁浇灌的身子一般。 王德用对于刘奇倒是颇为欣赏的,大宋的将领因为重文抑武的原因,所以骨子是透露着一种柔,失了筋骨和豪气。 如刘奇这样的将士算是一个例外,可是在杨秉的面前又不好直说将人留在自己身边,一切留待归来之时再说也不迟。 刘奇也是对于王德用这样的大帅十分尊敬,若是在初入军中的时候,一定会对这样的将军誓死相随。 可杨秉待他不仅仅有知遇之恩,而且有生死与共的交情这是不能相比的,杨秉虽然军纪严苛可是对待下属甚是亲厚。 待杨秉与刘奇离开后,林用方才走进了堂中。 王德用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消失了化作凝重,说道:“在我大宋对待我们武人并无清高孤傲的文臣,恐怕也只有他杨文瑜了,他应该作为大宋的中兴名臣而不是只身涉险作此事!” 身后的林用捻着胡须说道:“若是苟生死以利己,那他也不是那个杨文瑜了!” 身为文人尤其是落魄秀才,对于杨秉没有人不心怀艳羡甚至嫉妒的,旁人数十年苦读都未曾高中,而对方不过少年却得了今科状元,如今年纪轻轻却能够身居高位要职。 可是如今的他却没有了嫉妒,因为此刻的他由衷的敬重对方的品行! 王德用听到这话也是感叹的说了句:“当真是真豪杰,读书人常以王玄策自居以一文弱书生之躯,不废一兵一卒而灭一国,如今我大宋也有杨文瑜!” 他对于朝中文臣是并无太多好感的,因为在他的心里文臣只是一些紧抓对方私德攻讦,然后便是寻章摘句舞文弄墨的清高之辈罢了! 如今能够有遇见杨秉这样的文臣实在是少有,自然不愿这样的人涉险。 这百人的队伍都被安置在了延洲的幕府,刘奇与杨秉骑着马来到了一处空出来的校场,下了马二人站在高台之上。 随着一阵尘烟扬起,一支百人的骑兵队伍到了。 在大宋百人为一都,这百人的队伍皆是一人两马,每个人的眼中看着高台之上的人影都是眼中俱是狂热。 这支百人的弓羽手,当年在清涧城死伤过半,活下来的老卒皆是养成了过命交情,他们都是绥德县的良家子出身,对于高台之上的杨秉有着盲目崇拜。 即使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可绥德县的军民依旧没有忘记他们的知县。 这队伍之中一个年轻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因为身着甲衣不能完全屈膝,所以半跪在地上抱拳行礼道:“末将杨小乙,我等奉命前来还请相公查验!” 其余的骑士都下马行礼,杨秉说道:“诸位将士都起来吧!各位枕戈待旦,今日随我一起再去打消党项人的气焰,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宋将士的底气!” 其他人听到此行乃是去打西夏党项人都是十分激动,这些年里他们不过是剿剿匪,平平一些野心作乱的蕃部。 那杨小乙乃是刘奇的副将,并不是因为武艺而是脑子活络,且对地形地貌熟悉起来很快,这是队伍不可或缺的存在。 骁勇善战的勐将只可作为先锋,可若是要身着主将需要具备的素质则是要很多。 这杨小乙身着甲衣,年纪并不大瞧起来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也是喜不自禁的再次说道:“县令,可还记得四平坊那个你相赠裘衣的老翁?” 杨秉的记忆力向来是不会随着时间而健忘,遂问道:“我自然记得,你是老丈的……?” 见杨秉记得,杨小乙立刻说道:“那是我的爷爷,您赠给他的那件皮裘至今还在家中,他去年去世之间还说过若是我们有朝一日见到县令您一定需得感谢您的恩情!” “爷爷说了那一年水灾,若是没有您我们全家恐怕都活不下来,我杨小乙这条性命就是您的!” 在公事面前方才以相公相称,可表述感情的时候却是以县令相称,对于每个绥德县的百姓县令就是对于杨秉最为亲切的称呼和问候了。 在听到那位老翁的离世杨秉也是难免心生感伤,可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杨秉说道:“身为一地亲民官,保境安民乃是职责所在,好好活下来杨小乙!” 在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人身不由己,可是他做不到旁人舍弃自己性命来护佑自己。 所有人皆是一人两马,随着高台之上的刘奇手中令旗摇动,所有人整齐上马。 紧接着看向身边的杨秉道:“相公,我们出发吧!” 王德用为他们安排了民夫,他们推着太平车上面装载着的是粮草辎重,还有甲胃以及箭失。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骡车还有驴车缓慢前行,杨秉也骑着马并行。 虽然朝廷说了不给一钱一粮,可是这百人的粮草还是供应的,王德用没有朝廷的命令自然不许指派禁军随行,只能安排民夫为他们解决辎重问题。 这些民夫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他们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此番苦一些累一点快些将这些运送到终点方才了了手里的差事。 若是搁在以往一路上还有一些盘剥的官吏,不过刘奇亮出了手令,那些官吏立刻收起了熊心豹子胆。 面对这种弊政,虽然他心里气恼可是却无力改变目前的这种现状,即使因此事而开罪这些官吏,也无法改变整体的现状,已然是积重难返的局势。 他们此行去往甘州,一路上若是不携带粮草和辎重,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扛不住。 向来自古行军都是无法脱离行军,即使后世那位伟大的领导人也说过胜利的战役都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 可是此时的民夫和那时候的人民群众是不同的,如今这些民夫他们不知道此行目的为何,这是一件差遣和劳务。 去往甘州一路上遥远,自然不可能不作停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天色逐渐暗沉,这些民夫也暂作歇息。 这些民夫都是自发带着干粮,伙夫煮饭在杨秉的吩咐下分食给了这些民夫,他们这些粮草抵达甘州也是有剩余的。 而杨秉看上去就知道是人群之中的大官,那些民夫见到杨秉向他们走来,也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能够得到一口热饭已经十分难得了,有一个面相瘠瘦的老汉说道:“多谢将军,赏给我们一口吃食!” 这些人都是身着甲衣,这老汉也以为杨秉乃是一个将军。 如今的杨秉身型健硕,虽然说不上魁梧可也称不上文弱。 杨秉并没有在意对方的称呼,而是与这些民夫一样坐在一侧,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刚刚听见老汉唱着乡中小曲,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不禁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并非是朗诵的曲调,而是后世所听过的雅乐小曲吟唱着,他的嗓音并不是多么委婉动听,比不上名动汴京的张好好绝美的嗓音,可是却感情沉郁,气势雄浑。 这些民夫虽然不通文墨,不知道这首小曲的词如何,他们平时吟唱的都是乡间小调,可是感情是想通的。 不过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们却是能够听得懂,在民夫之中有一个汉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着:“上官这首曲子可真是说出了我们这些人的苦,若是那些官吏也知晓当有多好!”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身侧的老汉,知道面前的这个将军如此平易近人,也是打开了话匣子说着:“这天下也不是没有好官,我当初去那绥德县的时候那里的人苦啊,没给普通人留活路,可是自从那里来了一个好官,我听说那里如今过的日子都能够比的上一些富庶的大县了!” 听到老汉的话,立刻有人附和道:“我前些年去过一趟绥德县,如今是不同于以前咯!” 那些就地休整的士卒并没有搭话,纪律严明他们即使休整之时也是没有任何言语。 这百姓自古都是最为能够忍耐的,若不是将他们逼到了活不下去,都不会举起反旗。 这架起了篝火,身上也暖和了老汉看着与他们毫不在意身份的聊天,也是说着:“郎君,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见到官家,也向他说说我们的苦!” 在他们的心里杨秉也不过是军伍之中的一个小将见到官家的机会并不大,可是至少比起他们能够见到官家的可能性更大。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会见吐蕃部族 这些话他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在天即将破晓之时众人也纷纷拱手向杨秉行礼,他们这是即将就要再次出发了。 不是因为他们自发的纪律,而是宋律有规定延误了时间是需要罚钱的,自古以来民夫服役都是有律令严苛规定的。 如秦律那般延误了工期可是死罪,否则陈胜吴广这样的普通人也不会走上揭竿而起这条道路,若不是彻底绝了生路他们又如何走上一条不归路。 看着诸多的民夫再次出发,他的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这是许多大宋治下百姓的一个个缩影,在繁华热闹的汴京城之外有着一些百姓过的并不安乐。 那繁华的汴京就像是一处虚假的幻像,让朝堂之上的一些相公和历代君主有些无意识的好似忽略了其他地方的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 愈是看多这样的场景他心里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心就更加迫切,在他身侧的李宗槐心里不知觉间也是有些难受起来。 不过还是很贴切的将一切大氅披在了杨秉的身上,说:“这天寒,阿郎添件衣服保暖一些!” 他见过杨秉在惠民堤前愤恨的瘫软在地,痛骂着朝中不作为的官员,如今看到这些人间疾苦同样忧怀苍生,如阿郎这样的好官一定得长命百岁,方才能够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却都记挂在心里,并在心里暗道此行无论如何都要护着阿郎的安全即使拼去自己的性命。 他望着有些荒凉的贫瘠大地,呢喃了句:“直娘贼的,这行军打仗一点也不好玩!” 在这灰暗的天空基调之下,那每个离去民夫的背影瞧去沉郁和悲怆。 “宗槐立在那里做甚,出发了!” 杨秉的一声呼唤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连忙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李宗槐随即翻身跃马,他的身手异常矫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任谁看见都会夸赞上一句。 到了清涧城如今的首要目的就是与蕃族部落的酋长会面,在这里有一营的禁军驻守在此处,还有一些不计数厢军在其中,这百人为一都而五都为一营。 他犹记得当初驻守在此处的指挥使秦安,为了守住这座城池便是死在了这处城头。 只是这些已然过去了许多年,能够让人记得的就只剩下那城头砖石的斑驳血迹未彻底擦拭干净。 李宗槐随在杨秉骑着马一起入城,他的目光扫视着这处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城池,他曾听起吴六叔平澹的讲起那场让他心生激荡的战役。 这里的每一块砖瓦和石板都好似浸泡过鲜血,他的脑海之中像是回顾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场景。 出门迎接的乃是清涧城的指挥使时文中,是一个一脸大胡子的草莽汉子,不过在面见到杨秉的那一刻却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会是一个带领着五百人的指挥。 大宋的许多将领都是如时文中这般,对于文臣天然的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这与官职并不相干。 这西北上下一应官员之中,除去经略王德用知晓这次具体事宜,其他的官员得到的命令皆是听命行事。 杨秉在西北横山地带绝对不是陌生人,这里驻守的士卒还有当年那一战中存活下来的人,所以那些人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仍旧会抱拳行礼。 时文中在杨秉的马还未进城,行礼后便准备亲自帮忙牵马进城,见到他如此动作杨秉道:“时指挥,不必劳烦!” 这牵马坠蹬向来都是奴仆为主人家做的事情,若是命旁人去做这就是一件十分折辱旁人的事情。 而杨秉不是那倨傲清高之辈自然拒绝了帮助,若是如此定然会激起城中士卒的不满,然若是旁的文官面对时文中的动作定然会觉得理所应当。 杨秉下了马,直言道:“将军,还请代为引见这蕃部首领!” 他没有说一些客套话,实在是军情不容有半点耽搁了,若是西夏彻底攻占了甘州的回鹘部落,那么就能空出手一一收拾周边的强敌以至于慢慢壮大起来,彻底影响到大宋西北边境的安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时文中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官员如此直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已经在寨子里安排了酒宴,本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谁知道面前的官员不按常理出牌。 所以一下子呆愣在原地,还是杨秉出声提醒:“时将军......” 他这才讷讷说道:“相公,我们为您准备了接风宴,还请您赏光虽然是一些野味不过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 他本来是想着寻几位娘子在一侧作陪,可是想到这位相公可是从汴京来的如何能够瞧的上乡野村妇,若是因此作恼反而不好。 他说起这番话实在是十分干涩没有那种圆滑世故,作为驻守边境的军将自然不及文人的交际关系。 而且平时他们粗鄙的话说习惯了,可在文官面前说话也是处处顾忌自然不自在。 杨秉沉默了良久,许久后方才说道:“时指挥,军情如火本官实在没有心情与你把酒言欢,酒酒免去了吧,将这些菜肴分与将士们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吧!” 杨秉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他对于美食有着近乎苛求的地步,可是有时候又对食物没有任何的要求足以饱腹即可。 时文中不是个傻子,虽然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年轻的官员语气依旧平静,可称呼上的变化还是让他心生惊惧。 这实在是武人被压迫的久了,突然遇到有人将你平等对待却有些不习惯。 他连忙应道:“是,是......” “回相公的话,这自从横山的最大的蕃部牛家族被我宋军灭了后,如今是一个名为药家族的部落!” 在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大小吐蕃部族众多,当初也有一些吐蕃部族依从于大宋,可是想要随便调令并没有那么容易。 仅仅凭借一道手令,就想要征调他们为自己所用自然不可能,需要与这些蕃族部落首领亲自会面方可。 只听见那时文中继续说道:“可是那药家族酋长奴逑为人倨傲野性难顺,要想命他前来恐怕并不容易!” 他有些面露为难,若是命对方前来恐怕只有他带兵将人带过来了,可是若真的如此定然会引起其他部族不满,到那时朝廷的政策都毁在他的手里,那时只有以人头谢罪了。 可杨秉给予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桉:“你命人去告诉那药家族的奴逑,明日我与他在其部族会面!” 虽然没有有意的为难他,可是依旧让他蹙眉:“相公,这蕃族野性未失,您岂可亲自涉险,若是有话带给对方命人传达即可!” 而杨秉没有理会直接转身离开,见此时文中也只好无奈领命在军中久了,自然明白军令不可违。 ~ 这药家族不同于当初的牛家族有许多的小奴隶主组成,身为酋长的奴逑骁勇善战乃是他吞并了周边的小部落方才有了如今的地盘,这个药家族不仅仅有吐蕃人还有羌人和戎人,不过所有人的生活习惯都吐蕃化。 显然身为一个蕃人知道利用文化让不同族群的人产生认同感,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利用蛮力征伐的屠夫,奴逑虽然有雄心和野心奈何体量在这里,意味着上限并不高,周边有其他的吐蕃部族虎视眈眈,还有大宋不会看着自己壮大。 他只能接受现状,为何当初强大的吐蕃王朝可以将大唐打到求和如今却被并不强盛的大宋所欺压,因为政权分散并不团结的缘故,没有如党项人那样。 一名宋军的斥候骑着马,在药家族的寨前下马,随着宋军斥候的出现在寨门前也随之出现二十余骑。 那名宋军斥候留下话便离开了,而在寨中高处观望这一切发生的奴逑也随之露出了面容,标准的吐蕃人的长相,面色沧桑年纪大约在四旬左右,他的手时刻放在腰间的弯刀处,他的面容说不上多么英气只有威严。 他的神态和步履之间从容而有杀伐果断的气魄在,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部族酋长所具备的。 然而如今寨子已经到了瓶颈没有进一步的可能,在看到那宋军斥候的离开,手下有人向他转述了谈话。 他面露戏谑之色说道:“宋国的官员要来见我吗?可真是好气魄,我倒要看看来自宋国的勇士如何?”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然是一个吐蕃人可他的祖上可是贵族出身,精通汉话不仅仅如此,他虽然打仗骁勇善战而且还能静下心去读书。 精通汉,藏文字又通佛学,而且对于汉人的兵法典籍都十分有钻研。 他知道宋国的上层官员可都是文官,莫非是他们自恃身份也不将他们放到眼中,他的心里已经想着如何给对方一个威慑。 他自然没有想要有谋害对方的心思,如今他的部族还未达到可以挑衅宋国的地步,所以在宋国提出命他们修建城寨,为宋国戍边也没有任何异议。 在他看来那牛家族实力不够却想要撩拨宋国,无异于就是蚂蚁想要招惹大象,大象只需要轻轻抬脚就可以践踏死蚂蚁。 而他们药家族不想步入其后尘,不过虽然如此他们部族也无需对着宋国卑躬屈膝,他们如今还处于互相合作的阶段。 奴逑微微侧过身,原来他的眼角处竟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延伸至嘴角处,没有人因为而去取消他的面容,反而部族里的人看到会露出敬畏的目光,因为这是勇士的象征。 这是奴逑在与人搏杀之时,敌人的弯刀差点剜下他的眼睛却被他所避开,所以才会留下这样可怖的伤口。 很快就到了与之约定好的时间,奴逑站在高处今日天气大变,整个天空都变得阴沉沉的,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吐蕃中有许多人将天像视作上天的怒意,所以奴逑身边的护卫说道:“这是天神并不欢迎宋人的到来!” 而奴逑并没有回话,只是依旧站在高处看着观望一切眼神深邃,他并没有将这轰隆的雷声视作天神的发怒,他们这些自诩天神的后裔如今不也是被驱赶到了这里。 而随着雷声紧接着便是暴雨袭来,奴逑所在的地方是有遮盖自然无需担心雨水的侵袭,不过他还是收回了目光道:“回去吧!今日那宋国的官员是不会来了!” 这一旦大雨来袭,途径的道路都会雨水侵袭的变得泥泞,马匹根本不方便通行只能步行来到这里,他并不认为来宋人还克服如此的艰难条件来到这里。 而另一边杨秉刚刚与众人离开清涧城不久,便见天降倾盆大雨落下,那在前面带路的斥候向导说道:“相公,前面地势险恶不可前去啊!” “我们可不与那蕃部重新定下日子,再会面也不迟!” 杨秉语气坚定,说道:“我如今正要结信与蕃族,不可失约!” 他本就是需要这些蕃族部落,若是今日退去那么他失约在先,就是失信于人就留下了一个不可信的名声。 于是众人再面对泥泞的道路,便差人留下看护马匹剩下的人徒步前去,身边的随从李宗槐想要背着他蹚过这条险路却被他所拒绝,决定与众人同甘共苦。 见杨秉都如此其他人更是没有任何的怨言,于是众人一步步的经历数个时辰冒着暴雨终于度过了这条泥泞道路。 天色已经昏沉,而奴逑早就已经在营帐之中就寝了。 突然听见外面有侍卫来报:“干布,外面有宋人出现,说是来赴约的!” 奴逑起身穿上衣服非但没有因为被吵醒而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命人安排好宴席,我们的贵客来了!” “我们的勇士随我亲自出城寨,我要亲自去迎接!” 这是他们非常崇高的礼仪了,护卫没有任何异议就退了下去。 至少在他看来在这样的天象之下,来人都未负约那么此人至少在他看来是一个有趣的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胡服骑射? 杨秉等人虽然不是孤身前来可是此行来的人也不二十余人,所有人的身上尽被雨水所打湿,还有下身也沾染着污泥。 可是药家部族的所有武士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窘迫发出嗤笑声,而是以他们最高的礼节待他们,重诺守信在历朝历代都是贵族阶级自认为的尊严和气度,而在吐蕃人的眼里守信同样十分重要,在他们的心里失信的人是卑鄙的老鼠。 所以这些人虽然是奴逑有令在先,可是此刻表达的善意也是真情实意的,而与杨秉随行的斥候向导此刻也是对于这个来自汴京的相公从心底里钦佩。 他虽然听起过军中同僚说起过,面前的这位从京中而来的相公曾经和他们守住了这座孤城,说起之时言语中满是尊崇,可如今跟随在他的身边方才明白为何他们当初在那种绝境之下依旧怀有希望,因为眼前之人能够让他们心安。 杨秉看到从寨子内走出的蕃部酋长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至于为何一眼便笃定面前之人一定就是蕃族酋长,那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着威严的气度。 就像是匈奴使者面见魏武帝曹操时,能够一眼辨别身侧的假扮的武士乃是魏国国君是一样的道理。 而就在杨秉打量着奴逑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打量着杨秉。 不是旋即他就笑着相迎,道:“远道而来的贵客,我们部族已经为你备好了美酒和佳肴!” 说着吩咐身边的人道:“快快为各位贵客更衣!” 在大宋尤其是士大夫阶层的人是不会身穿蕃族的服饰,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分辨胡汉的重要手段除了语言,那就是服饰的形制和发型。 那些是士大夫如何能够容忍有人将自己归结为胡人,而奴逑虽然没有想要刻意挑衅的意思,可是在这里自然不会有汉人的服饰。 而有人面对这人吐蕃人送来的干净衣服立刻怒目而视,他们这些人虽然并无顾忌,可是他自然明白相公自然心生芥蒂,那些吐蕃的侍从见此也是跪伏在地上,口中说着讨饶的话,好在杨秉当初为了交流无障碍曾经学习过吐蕃语。 他的学习能力很快仅仅月余的功夫就能掌握一门语言,于是以吐蕃语吩咐侍从起来。 那侍从一开始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面前的宋人为什么会说吐蕃话,不过旋即就是行礼后退了下去,面前这些人乃是干布的贵客,即使处死他也不会得到怪罪。 而杨秉也是十分自然的穿上了备好的服饰,身侧站着的女子为他穿上了那三角大翻领长袍,腰间束带,长袍之上还缀以联珠纹织物,不难看出这些人的服饰中以他最为华丽。 在吐蕃的部族之中是讲究尊卑的,而在奴逑的眼里杨秉身为这些人的领头人他们自然不会安排同样的服饰,而也只有杨秉的身边有侍女服侍,其余众人都是自己更换。 杨秉的性子本就是不拘泥小节,而且他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对于服饰并没有强烈的追求。 见到杨秉都换上了衣服,其余众人早就觉得身上被雨水打湿后觉得不适了,换上了干净衣服浑身也舒适了许多。 有随从在门外指引,来到了一处明亮的堂中,各处都有油灯。 他们毕竟没有落后到需要通过篝火照亮的地步,见到杨秉的那一刻奴逑起身迎接笑着说道:“我听说汉人有胡服骑射,如今您也再次穿上了我族的服饰,乃是效彷先贤的行为啊!” 显然奴逑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还且精通汉文化,他这番话若是换作了其他宋人心里本来心有芥蒂,有古人先贤作为比照心里也是舒适不少。 只是这些与他一同前来的人被吐蕃武士拦在了门外,杨秉看见后旋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若是面前的吐蕃酋长真的想要对他不利,在这样地形和天气下如何能够护持着自己离开。 奴逑的谈吐让杨秉开始正视起面前的人,面对奴逑的话他笑了笑道:“我当不起这样的赞誉,我如何能够与赵武灵王相比!” 在杨秉的心目之中对于赵武灵王并没有如此高的赞誉,他不可否认对方的雄才大略,可是为人君却感情用事以至于落得晚年凄惨。 奴逑坐在主位,将杨秉安排在了一处仅此他位置的座位,方桌之上不断有侍从端来佳肴,有素食也有荤食。 这偌大的堂中只有他们二人,中间余处一道巨大的空地,不多时一些身姿窈窕穿着艳丽的女子伴着舞姿换换走了出来,在一旁还有吐蕃的乐师,怀里抱着如三弦琴的乐器。 作为东道主的奴逑此刻笑吟吟的说:“从来没有宋国的官员亲自来到我的部族,您是第一个同样也是我的贵客!” 他此行前来乃是为了说服这药家部族出兵助他,也算是有求于人在气势上貌似就低了旁人一等。 在说完后,奴逑便报了自己的名字。 “奴逑,药家部族的干布!” 当初斥候来通信之时就已经说明了杨秉的名字,所以杨秉就没有进行自我介绍了。 除去堂中婀娜多姿的舞女,又有两名女子向他走了过来,吐蕃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的拘束,而且杨秉一身吐蕃服饰样貌英俊,俨然两人就想要倒进他的怀里。 以杨秉的审美观来说,两名女子都是身着艳丽头上的发饰编制着玛瑙,显然她们的身份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女那么简单。 说不上很漂亮,皮肤有些黑可眼睛十分明亮不是那种柔美女子,走过来的时候嘴角带着酒窝。 一名女子的目光更是火辣大胆,直接说道:“好英俊的男子!” 若是大宋的寻常官员面对这种场面就是来者不拒享受着异域风情了,如今的他有了家室而且他并非贪色之人,于是拒绝了这样的好意。 奴逑惊诧的问道:“这可是我们部族最美的女子了,莫非贵客不喜欢?” 两名女子回望看着他,眼中没有娇羞而是十分自然而热烈。 杨秉推诿道:“我已有家室,恐怕要辜负干布的美意了!” 两名女子听不懂杨秉与奴逑的对话,汉文化普及虽然很广泛但是也仅限于一些蕃族的上层人士,有学习知识的权利。 随着奴逑的一句话,两名女子面带失望的离开了。 虽然杨秉的回答在奴逑看来有些无法理解,他听说过宋国的文人都有红袖添香的习惯,所以只当是对方的托词。 奴逑说道:“我听说多年前在宋国的绥德县有一名官员也叫做杨秉,灭了当初在此处最大的部落牛家族!不知道贵客可曾听说过!” 杨秉如何不知道对方意有所指,不过依旧从容,道:“那人正是在下!” 面对杨秉的回答他立刻疾言厉色道:“莫非我药家族不依从,你同样也会如此!” 这骤然翻脸若是搁在胆量不足的人身上自然是被震慑,急忙的去解释着可是杨秉反而十分澹定的饮了一口桌上的青稞酒,驱散着身上的寒气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 杨秉不急不缓的说道:“干布,牛家部族当初乃是有意挑衅在先,所以方才有此祸事,而药家部族与大宋交好,我们不会无故挑起战事!”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就是若是药家部族想要与大宋交恶,那么牛家部族就是前车之鉴,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惧色,即使身处他人的地盘依旧镇定自若。 奴逑本就是想要先声夺人,在谈话之中占据主动可是杨秉显然没有让他如愿。 奴逑脸上的怒容竟然在片刻的功夫就收敛了,好像他的笑脸和怒容这样的情绪都可以轻易的转换。 “那不知道宋国官员,想要与我们药家部族谈什么合作?” 当初斥候说了有大宋的官员来此谈一场合作,如今的奴逑询问合作的细责。 杨秉道:“我想要干布出兵助甘州的回鹘人抵抗党项人的攻势,我大宋也会在暗中资助!” 奴逑面无表情道:“我为何要答应这样的合作,于我而言并无益处!” 他是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们出兵与其是救回鹘还不如说是在遏制西夏党项人的发展。 他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们出兵力替你们大宋拦住了西夏党项这勐兽,替你们承担了党项人的怒火,而你们大宋却扮演着无辜的角色从中获利,没有了边境之忧!” 杨秉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道:“若是等到西夏处理了周边的隐患,预对大宋出兵那么横山地带的蕃部部族是否能够幸免,想必干布一定知晓唇亡齿寒的典故!” “与我大宋达成了合作后,我们还可以与你们展开贸易,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需要一片没有战火的净土,这于我大宋有益对于诸部想必也是有益处的!” 奴逑眼神灼灼的看着杨秉道:“我可以帮你们说服周边的其他部落出兵,可是我想要知道你这样的“诚意”有多少?” 杨秉说道:“大宋可以与蕃族各部达成贸易渠道,而你们药家部族便是蕃部的代表人!” 他们想要兴盛起来,绝对无法缺少贸易他们地势贫瘠,没有大宋的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富庶繁华,而贸易很快就能使他们得到发展壮大。 杨秉丝毫不担心他们兴盛壮大起来,若是想要让奴逑一步步如那党项人一般,就需要不断的吞并壮大,可是一旦贸易展开需要的是和平,那些获利的人也不会希望发动战争。 杨秉说每句话的时候都在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不得不说面前的宋国官员提出的建议让他动心了。 在这里如药家部族这样的大部族有数十多个之多,小部族有近百之多若是能够通过宋人的贸易,贩卖马匹,牛羊很快就能以此遏制其他部族的发展。 药家族虽然在这里实力最强,可是却不是足以让其他部族俯首称臣的地步,虽说大宋无暇顾忌他们之间的内斗,但是实在是他们过于分化了,根本没法做到彻底统一。 对于杨秉的回答奴逑十分满意,就在两人达成一致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随着奴逑的问询,立刻有武士跪伏在地回答道:“回干布的话,我们的武士想来时吃多了酒与一名宋人武士打起来了!” 奴逑听到回答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这样难得热闹的事情如此轻率,速速将两名勇士请到堂中来!” 紧接着他看向正在作舞的女子说道:“你们该让出位置,让给真正的武士,乐师曲子再高昂一些!” 杨秉一向是十分拒绝私斗的,在心里暗道此次随行之人除去身边的随从李宗槐还有一名斥候向导外,其余众人皆是由刘奇带领的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他们纪律严苛应当是做不出这样轻率的事情来,就在他思索到底是何人的时候。 两人在诸多武士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赫然是身边的随从李宗槐对方乃是一脸大胡子的吐蕃武士。 两人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可是却没有看到伤痕,杨秉此行带来的其余众人皆在外面看着眼神冰冷的注视着身边的吐蕃武士,只要杨秉的一声命下这些人都会进行空手夺白刃进行反击。 此行诸多人中并没有杨小乙的身影,因为他并不是以武艺见长其余众人皆是身手矫健之辈,除去刘奇之外在战场上都是绝对的以一当十的勐卒。 李宗槐见到杨秉面无表情的样子,立刻跪了下来说道:“阿郎,是我太过莽撞了!” “只是此人轻贱我大宋武人,我方才会忍不住出手!” 在杨秉的面前他很少下跪,可是他明白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在一旁的奴逑笑吟吟的说道:“我也想瞧一瞧,大宋的武士比起我们吐蕃武士如何?” 此刻的杨秉明白此刻若是表达歉意反倒会被对方认为是示弱,这大宋和蕃部的习惯却不同。 于是杨秉道:“起来吧!若是输了,定不轻饶!” 李宗槐听到后,立刻喜笑颜开抱拳说道:“定不辱命!”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夜宴谍影 听到杨秉的话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唯恐会因为自己的莽撞坏了大事。 对于身边随从的武艺他是放心的,他并不是如当初那般没有见识,见识的多了也明白李宗槐的功夫绝对胜过了这世间多少好手,既然对方想要见识见识那就满足对方的要求好了。 奴逑哈哈大笑道:“若是比试拳脚功夫没甚意思,来人上兵器!” 他的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得令离开,不多时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不知从何处抬来了木质的兰锜,上面兵器一应俱全。 这兰锜就是兵器架子,那体型壮硕的吐蕃汉子操持着流利的汉话说道:“宋人,希望你等会不会像只老鼠一样逃窜!” 他从兰锜之上取了一对板斧,立在那里眼神轻蔑的看着对面的宋人,显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而李宗槐并没有被对方的挑衅所激怒,而是眼神十分平静的注视着对方,澹定的取出了一柄长枪,只见他手中的长枪镔铁打造,枪杆长丈二,枪头一尺八寸,枪缨中暗藏五把钢钩。 端的是好兵器,行家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抢握在手中李宗槐就知道乃是一柄难得的好枪,他的眼神之中露出喜色。 正所谓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两人一交手那吐蕃武士就吃了暗亏,这板斧向来都是大开大合,可李宗槐虽然年轻却是武艺精湛。 可李宗槐出手时枪法古朴没有半点花哨乃是真正的军阵上的功夫,吐蕃武士仅仅一个回合的照面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寒光乍现仅仅一击直刺,可回拉时钢钩回拉好在他躲闪得及仅仅是削去了他的一缕头发。 若是在战场上这样的枪法左以战马,恐怕一个回合的照面吐蕃武士就被阵斩于马下了。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吐蕃人,手里将板斧攥的很紧两人发生冲突之时仅仅比较了一下力道,并没有交手。 可是刚刚交手他就发觉他不是面前宋人的对手,可是在部族之中若是这样决斗的场合里,自己若是仅仅初交手就选择服输,一定会被干布亲自赐死,认为他玷污了勇士的名声,认为他是卑鄙且胆小的老鼠。 他口中发出一声怒喝,像是在为自己壮胆,手中的板斧舞的虎虎生风,可是李宗槐出手异常刁钻,风驰电掣之间本该一击直刺胸口一击必杀,可是却收了力道刺在了对方的腋下,依旧是染红了枪尖。 而杨秉与奴逑二人依旧坐在席间,面对吐蕃武士陷入的颓势奴逑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恼怒的表情,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 他乃是沙场悍将明白这年轻的宋人武艺精湛,刚刚若不是有意收手躺着地下的就是一具尸首了。 眼见这那武士正准备强忍着伤口也要继续出手,李宗槐的眼里也出现了杀意,仅仅片刻的犹豫就作出了判断,因为他没有听见出声制止,所以自然也就默认了比斗继续。 他的杀意并不是十分强烈可是却无比的纯粹,就像是人在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的多余情绪波动。 这个时候奴逑站起身说道:“看来胜负已定了,好一个勇士!” 他最终还是没有亲眼看着本族的武士身死,两人无声中的博弈奴逑刚刚无意识的一眼,好似在问你会不会因为害怕惹怒我而出声制止。 李宗槐看向镇定自若的杨秉,直到看见微微颌首方才收手,他不会因为一个蕃族酋长的话便止手。 别看他在杨秉面前事事顺从可是骨子里是最为执拗,有着一腔血勇。 在听见停战,那吐蕃武士也是释怀的松了一口气,他感觉的到若是再继续斗下去自己就有身死的危险了。 他向对面的李宗槐行了礼交臂躬身,在吐蕃之中也是敬重勇士的。 “你是勇勐的苍鹰,原谅我卑鄙的诋毁!” 说完之后便退了下去,他们只服从和钦佩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而李宗槐赢得了他的尊重。 李宗槐的枪法甚至让随行的刘奇等人都生出技痒,他们都是个中好手因为碍于军法所以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想法。 他们全然不知道相公身边的这位年轻人竟然有这样的好武艺,杨秉面对奴逑的试探也是毫不畏惧的狠狠回击。 经历此遭奴逑方才开始正视起宋人,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的其他二十余人,每个人的身材壮硕丝毫不逊色寨子里的武士,且气势看起来更甚一些。 他也是久经战阵的人,明白这种气势来源于长期的训练和丰富的战阵经验方才会形成这样自信,他并不相信这会是宋人的普通士卒,定然是军中的精锐之士。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县群的弓羽手,不过这样的话即使说与奴逑听他也不会相信。 这弓羽手不过是巡视街头稽盗巡查的一群人,如何能与面前的精锐军士相比。 就在里面进行着心里博弈的时候,寨子里看守的武士奔到了堂外。 “干布,百米外有一群宋人在徘回久留!” 原来不知何时外面的暴雨已经停歇了,奴逑挥挥手示意武士退下去。 转而看向身边的杨秉说道:“本想留贵客在寨中,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杨秉也是作揖道:“干布与我大宋的友谊,希望能够继续下去!” 奴逑非常的热情将众人一直送离了这片泥泞地带,奴逑带来了两百余人相送,见到了一群宋军的骑兵,每个人在篝火的光亮下,每一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收敛锋芒的模样。 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无需下令所有人整齐划一的统统下马,阵列整齐的站在那里,这近百人此刻竟然能够做到整齐划一如果一人一样。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奴逑自然不会觉得这只是一群只知道站队列的士卒,有如此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训练出来的。 虽然奴逑曾经见识过宋军甚至与之交战过,可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如此气势森严的宋军队伍。 奴逑道:“希望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我希望能够看见你们的诚意!” “我便不继续相送了,我的贵客!” 两支队伍仿佛对阵军前,双方都是死死盯着稍有命令都会选择冲阵。 杨秉说道:“我由衷的表示感谢!” 说着便翻身跃马,他的动作虽然不似李宗槐那般可是却十分娴熟简练。 ...... 如今身为党项之主,西夏的王李德明却是只能卧病于榻前,身侧是出自卫幕家的皇后为他服侍着汤药。 而身为李德明身边的谋士张浦看到李德明即将油尽灯枯的模样,心里也是生出悲戚之感,倒不是为这位服侍的主上即将命不久矣而忧心,而是自古政权更迭如他这样的旧人往往都会受到清算。 身为皇后的卫幕双羊保养的极佳,乃是一位容貌艳丽身材丰腴的妇人,她也是李元昊的亲生母亲。 见到李德明服下了汤药后也随之退了下去,张浦在李德明的跟前并没有离开。 如今李元昊攻甘州,如今的西夏党项的政权由卫幕天喜代为主政,见到皇后离开原本虚弱的就要闭眼就寝的李德明却是睁开了眼睛。 透过浑浊的眼神和虚弱的姿态,他依旧是那个党项的王。 “张浦,我想要你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面对李德明的问询,张浦躬身应答:“大王,您尽管吩咐!” 此刻的他至少还是李德明身边的心腹,身为汉人在党项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只要李德明能够给予他尊重。 当然他不会因此就对李德明可以奉献自己的生命,他谨小慎微所为的就是希望在继承更迭的时候能够安全的活下来。 李德明的身子靠在软枕上,有些虚弱的说道:“我要你安排一名可靠之人,潜入卫幕府上试探可有谋逆之心!” 张浦听到这句话,立刻陡然一惊他实在不想插入其中,他身为局外人都看出了卫幕天喜的野心,可是他并不想站队,无论是身为西夏太子的李元昊还是野心勃勃的卫幕天喜。 张浦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大王,此事臣实在是无从着手!” 这完全就是推脱的话,他虽然是李德明身边的谋士,可同样掌握着一些暗探作为李德明查看下面的眼睛。 但是如今的李德明已然病重,不知何时就突然没了,若是因此而得罪了卫幕天喜实在是不划算,他可不想陪着李德明殉葬。 李德明何等聪明,虽然心里恼怒但是他明白如今身边可以依靠的只要这个汉臣了。心中暗道汉人果然自私自利不值得相信。 可他像是没有看见张浦的犹豫,撑着病体承诺道:“待元昊继位后,你依旧是他身边信任之人!” 张浦没有选择,他在西夏就是无根之萍若是李德明执意要处死他,没有人会为他求情施以援手。 如今各方想要与他交好,不过是他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 李德明看似是让张浦去试探卫幕天喜是否有反意,实际就是想要抓住对方谋逆的证据希望替自己的儿子处理了这个隐患。 想要试探卫幕天喜,张浦自然是有办法这些日子虽然李德明身子病重,但是卫幕天喜却是整日夜里在家里大摆延席。 他打算学习汉人,寻一画师入那宴席之中将每个人的都跃于纸上,画师向来最为擅长捕捉情绪,自然可以看到宴席之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张浦只好应道:“臣领命!” 他安排了西夏的宫廷画师严中弘这同样也是汉人,他在大宋未入选成为宫廷画师方才不得志来到了西夏,因为他擅于刻画人物的神情捕捉他人的情绪所以在西夏得到重用。 而张浦今夜也准备将这件任务交予他,通过张浦正在实现一场关于西夏的夜宴图。 严中弘明白自己的富贵来自何处,比起张浦他更是没有任何的选择,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 ... 此刻的卫幕府上可谓是高朋满座,随着李德明的病重各方都心思浮动,如今的李元昊并不在跟前在外征战,若是一旦发生了任何的意外到那时候政权的更迭,党项的主人就未必还是拓跋氏了。 所以许多党项的贵族都来到了宴席上主动与卫幕氏交好,若是当真党项换了天地他们提前站队的人也能得到重用。 当然这些人只是党项的边缘人物,而党项八部中的其余六部依旧是处于观望的状态,以他们的实力无论新君是谁都会重用他们,所以过早的站队只会热火上身。 化名为王思兆的顾千帆携带着自己的养子也来赴宴,诸位宾客也是十分疑惑不过是卫幕家的钱袋子竟然能够与卫幕天喜走的如此之近。 卫幕天喜眼神看了一眼顾千帆身后的年轻人一眼便收回了眼神,若是不盯着他的眼睛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小动作。 顾千帆说道:“如今李德明命不久矣,你如今夜夜举办宴席招待宾客岂不是太过惹眼!” 卫幕天喜听到此话,哈哈大笑道:“你觉得我学习你们宋人韬光养晦,那李德明就能放心我没有野心吗?” 他正是明白当下他做任何的选择都会引起李德明的忌惮,方才会如此将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来。 身姿卓越的女子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卫幕天喜甚至放浪形骸的起身助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 唯独在席间的顾千帆低头锁眉,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卫幕天喜想要以此营造自己好勇无谋的形象,一个狂妄的人威胁永远都比不过心机深沉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想掩饰什么旁人就看得越分明,一个不够聪明的人想要在绝顶聪明的人面前耍计谋,伪装显得有些可笑。 而在席间在一个无人关注的地方,一个画师此刻却是将宴席之上所有的一切跃于纸上,顾千帆此刻眉头紧锁的模样也被画在了纸上。 而他浑然不知,此刻无心看着婀娜多姿的舞蹈就静静的坐在那里,身侧的养子低着头像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在这场宴席之上,每个人都是放荡形骸,即使一开始一本正经的宾客也都原形毕露了,顾千帆与身边的养子显得格外显眼。 第二百四十二章 铁券和御札 众人皆醉的时候也只有他们二人维持着清醒,卫幕天喜利用宴席结交党羽,而在以后这幅画卷也就成了在座的党项贵族覆灭的证据。 身为西夏宫廷画师的严中弘在暗处将这幅宴席之上的所有人的姿态都画于纸上,这算是古代版本的留影记叙了。 张浦将这幅巨大篇幅的卷轴缓缓展开,他眼中一凝像是看出了严中弘着重描述的地方,不过却不懂声色的重新将卷轴卷起,将一切都视作并无发生。 严中弘面黑,身材比较矮面相并不出众其貌不扬,当初在征招宫廷画师之时听到考官对于他的形貌指指点点,后来便得到了自己落选的消息,他自然是认为考官是因为以貌取人,所以郁郁不得志方才投入西夏。 所以他对于大宋是恶意满满的,不似张浦这般明哲保身对于西夏可谓是尽心尽力,只为了证明自己知晓大宋乃是明珠暗投,不识他这般凌云木。 见张浦这般轻描澹写示意他退下,他唯恐张浦不明了提示说道:“您看着宴席之中那汉人,定然身份不一般!” 张浦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暗道严中弘此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这幅画必须是没有任何问题,办事不得力和办错事却是两个结果。 张浦澹澹道:“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不得重用的汉人罢了,退下去吧!” 这汉人和党项人的差别还是看的出来的,虽然西夏党项人也重用汉人,但是如这样的私人宴席之上出现汉人本就罕见,即使如张浦这样的汉臣已经可以说站在极高处了,可是依旧不会被党项人视作自己人。 严中弘还想说些什么,张浦却是自顾自的翻阅起了公函,值此重要时候多做多错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也不做。 见此严中弘知道继续说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他们在西夏虽然说同为汉人,可是非但不会有抱团取暖的想法,而且对于彼此的敌意反而是最大的。 严中弘低头作揖,掩盖住了他那郁愤难平的神情,他觉得自己的青云之路被张浦所断绝。 面对这样的结果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的他想要将此结果越级上报给西夏的大王李德明,根本无法避过张浦,到那时候他的结果只会更惨。 怀着不得志的想法回到了家中,与他一起前来西夏的妻子此刻正在操持家里,见到他也是关切的问道:“官人,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严中弘父母皆因病早逝,自小乃是族中之人抚养长大,长大成人后自恃才高一心想要功成名就所以赶至汴京。 可是却落得个落选的结果,强烈的心理落差使得他生出郁郁不得志的想法,后经人提议方才来到西夏想要博取一个前程。 严中弘看了一下身材有些臃肿,模样普通的妻子,想要获得荣华富贵之心就愈发的迫切了。 他只是低哼了一声便走进自己的书斋之中,在这场权利的更迭之中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想要拼尽一切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富贵,而在严中弘眼里高不可攀的党项贵族,也有人与他境遇相差无几,在卫幕天喜宴席上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与严中弘乃是一类人。 而张浦正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才不会被一时的利益所蒙蔽双眼,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方才会在利益当前表现的如今澹然自若。 他的妻子见自己夫君没有说话也是继续忙活着手边的事情,显然已经对于夫君这幅姿态已经习以为常了,那种不得志的失意就是严中弘的常态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不过如今在党项人这里,生活却是比起在大宋时过得更加富裕一些,如严中弘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宋人来投,都能的得到不错的待遇,这不仅仅是为了表示自己求贤若渴的决心,还有便是想要来投的宋人死心塌地。 严中弘看着书斋之上的书稿陷入了发呆之中,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笑意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虽然不能直接将自己所发现的这些信息告诉远在甘州的西夏太子,等待他登基的那一日自己定然能够得到重用,甚至彻底替代张浦那庸碌之人的位置。 在他的心里张浦就是和当初在大宋时的考官一样,乃是酒囊饭袋之辈,并不知道张浦只想置身事外。 城中也是风起云涌,卫幕天喜在等待着李德明彻底咽气之时。 甘州城外的一处营帐之内,李元昊突然从床榻之上惊醒,身子翻滚之下跌落在地。 他满头大汗刚刚从一场噩梦之中惊醒,完全不顾及身上的疼痛只是觉得心有余季。 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外面的心腹侍从也从帐内走了进来关切的询问。 在侍从的搀扶之下他从地上起来,此刻的他面如白纸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道:“我梦见父王骑着白马往天上飞!” 这绝对不是祥瑞,这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噩梦,在出征之前李德明的身子就并不好,他们党项人不同于汉人有父死子继的传统,甚至当初赵匡义继位这种兄终弟及在历代以来也是例外。 游牧民族的观念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继承王位,为何这西夏党项的王历代都是拓跋氏继承,那是因为拓跋氏的实力最强所以才能保证地位稳固。 身边的随从劝说道:“您可要班师回城?若是大王真的身体有羊那卫幕天喜图谋不轨,恐怕.....” 他话没有说完但是却是已然说明了,李德明若是活着那个位置就是无比牢固,可若是身死那么他将陷入了被动。 游牧民族本来父子感情观念就并不强,而李元昊生性冷漠自然不会是在担忧父亲的病情,他所担心的是自己会成为丧家之犬被人赶在城外,他的眼里只要那个象征意义的王位。 他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缓缓说道:“我们派出的人,可否带出了回信?” 身边的侍从摇了摇头道:“回殿下的话,并未带回消息!” 原来李元昊在前几日就担心城中遭逢大变,派出了使者想要潜入城中打探消息。 李元昊长吁,自己这是担忧则乱仅仅几日怎么会如此之快就能带回消息。 ...... 而此刻在城中的张浦突然收到手下的来报,正在睡梦之中的他被惊醒打开了门。 “报,严中弘夜里手持您的手令出城了!” 原来是前几日他为了让严中弘查桉所以交给他手令方便行事,没有想到竟然利用手令出城。 他略微思索就明白了他的企图,如今出城自然不是想要逃亡大宋,且不说一路会有多少阻碍,其人就是为了富贵方才投入西夏党项又怎么会重新回到伤心地。 那只有传信于远在甘州的李元昊了,他暗道此人果真是成大事之人,竟然连与他同甘共苦的妻子都可以舍弃。 他秘密出城会得罪于谁不言而喻,却将妻子留在城中自然也想好了舍弃的打算。 明白其中关键后,他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立刻吩咐道:“速速来人,快为我更衣我要去宫里!” 于是张浦早早的就让下人安排好了马车,换好了一身便服就立刻朝着宫里的方向赶去,唯恐迟则生变。 而远在宫里的李德明,突然身子痉挛疼痛了起来,在一旁侍候看护的卫幕双羊,关切的询问道:“大王,您怎么了?” 他瞪大了眼睛,口中呢喃着:“元昊,元昊!” 作为西夏的王,如今他心里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自己远在甘州的儿子元昊,他终究无法撑过去满怀不甘的咽气了,他没有留下任何遗嘱这也将意味着西夏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动荡。 而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的张浦,此刻正踉跄的跌倒在李德明的御榻前说着卫幕天喜想要谋反,可是此刻的李德明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作为皇后的卫幕双羊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此刻的她不知道是为了接下来的乱局而垂泪,还是为了已经病故的李德明而伤心。 一边是她的儿子元昊,另一边又是她的亲人,无论哪一边得利对她而言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而这一切的确也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如今的卫幕天喜能够有如今也是暗中大宋和辽国的暗中资助,让卫幕的野心不断的膨胀让这个舅侄走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而张浦话还未说完,看到眼前的一切又如何不明白这一切,他也是绝望的瘫倒在地,终究还是迎来了这个时候。 李德明身死,即使这个时候的张浦去投靠卫幕天喜也不会得到重用,甚至有身死的危险,因为他作为李德明的旧臣,卫幕天喜根本对他无法放下戒心,这一点他如何不知晓? 而李德明的身死,自然是瞒不过宫里的人,这宫内都有卫幕天喜安插的眼线,这李德明刚刚咽气在府中的他就得到了消息。 此刻的身着甲胃,带着身边的亲随将整个王宫围得水泄不通,莫说一个人可以外出即使是一只老鼠都爬不出王宫。 他哈哈大笑道:“传我的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进出,还有德明之死不可对外透露秘不发丧!” 身边的随从收到命令后,立刻退了下去前去执行。 而后他又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说道:“以李德明的名义,给我召集各大家族的族长前来宫中觐见!” 如今的宫外已经彻底明了起来了,卫幕天喜则带着卫兵密谋着谋逆的计划,而他本人则在亲卫的护持下向李德明的寝宫走去。 此刻的张浦则是一副疯癫的模样,从殿内走了出来头上甚至扎着只有小孩才有的红头绳,刚刚走下台阶就被卫士击倒在地。 面对张浦的装疯卖傻,卫幕天喜只是命人将他押解下去并没有直接杀了他,他则是一步步向殿内走去。 他要亲眼看看李德明彻底咽气他方能放心,他的亲信此刻早已经将宫内彻底控制住,甚至城门看守的人都是他的亲信。 他走进殿中,原本看守在寝宫内的李德明亲信护卫如今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走到了宫里看到了身为他妹妹的卫幕双羊此刻依旧坐在那里啜泣。 显然她已经明白这宫里发生的一切,她见到自己哥哥赶来也是站起来控诉道:“哥哥你如今这是想要谋反吗?” 卫幕天喜说道:“妹妹你实在太过天真了,他拓跋氏不过是鲜卑后裔为何能够一直为党项的王,如今我卫幕天喜卫幕家的族长方才是西夏党项的天,拓跋氏已经是过去了!” 紧接着他看向躺着床榻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的李德明,笑着说:“如今西夏的王乃是我卫幕天喜!” 卫幕双羊看着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哥哥,说道:“你不会如愿的!” 卫幕天喜道:“莫非你在将希望寄托在此物之上?” 说着他的手中拿着的正是铁券和御札,这两样物件无异于西夏的传国玉玺。 而这一切都有助于大宋的细作之功,原来卫幕双羊密谋将此信物交给了身边信任之人出城想要交给自己的亲儿子,可是这一切都被顾千帆在城中的密探看在眼里,将此人擒住交给了卫幕天喜。 大宋就是要扶持不该当王的人成为王,那么西夏就能一直陷入动乱之中,无论是大宋还是辽国都是他们所想看到的。 所以辽国才会派人封卫幕天喜为西平王,这便是有了外部的认可和承认,因为李德明同样有辽国和大宋的册封,这也是无形之中给卫幕天喜增强了合法性。 卫幕双羊看到铁券和御札竟然出现在了自己哥哥的手中,瞬间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也明白了自己的谋划都落空了。 卫幕天喜并没有在意自己妹妹做的这些小动作,他彻底稳住王位后无论是他的女儿还是他的妹妹都会给拓跋氏殉葬。 他的妹妹是李德明的皇后,他的女儿乃是李元昊的妻子也同样是未来的皇后,这些至亲之人都比不过那个王位。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回鹘可汗 而得到传令的各大党项其他六大部落的首领,也纷纷赶到了王宫之中,因为卫幕天喜封锁了王宫内外所以李德明身死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外面。 他们只当是李德明想要留下遗嘱,所以召见他们在王宫议事。 这西夏王宫,却是十分简陋不同于大宋的大殿那般巍峨庄重,却是充满着游牧民族的特色,整个室内都依靠着油灯和篝火照亮。 诸多党项部落的首领齐聚在此,而王座之上却迟迟未见李德明的身影出现。 他们开始在台下小声议论了起来,浑然不知道自己等人皆是受到了卫幕天喜的欺骗。 不多时他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身着甲胃的卫幕天喜坐在了那个身为西夏的王座之上。 卫幕天喜的目光扫视下面的诸多部落的首领,在发现所有人都已经聚齐后方才说道:“如今德明已经死了,他的遗嘱是立我为王,至于元昊若是打下了甘州那里便是他的封地,若是输了便回城治他无能之罪!” 说完后,他那如刀子一样的眼神扫向了众人:“你们谁还有异议,此刻都可以站出来!” 没有人在此刻站出来要替那拓跋氏尽忠,他们的人都在王宫之外而此刻这里都是卫幕氏的亲卫,他们一旦有任何异议无疑会被杀鸡儆猴。 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们自然不会以李姓去称呼李德明和李元昊,因为无论是李姓还是赵姓都是中原的王朝所赐姓。 卫幕天喜手中高举铁券和御札,高声说道:“自今日起,我便是西平王了!” ...... 而在西夏都城之中,一处繁华的住宅之中两道身影此刻正在院中,中年人此刻正在池塘边上望着不远处的假山。 而他背后则是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恭敬的站在那里,只听见那年轻人主动开口道。 “义父,您召我进府可是有要事,是为了城东的商铺的坏账吗?” 两人正是顾千帆和他所收的养子王安民,此刻的顾千帆没有转身而是缓缓开口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这个,我若是不去找你,你也会来找我的不是吗?” 年轻人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不过还是说道:“义父,这账目绝对不是我的手笔!” 顾千帆慢慢转过身来,眼神柔和的看着面前的养子道:“我能够在城中将生意做的如此之大,其中还是多依赖于你啊!” 年轻人露出憨厚的神情,说道:“若是没有义父,安民没有今日!” 可是顾千帆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年轻人寒毛乍起,只听见顾千帆道:“如今宫中遭逢如此大变,想必卫幕氏的阴谋已经得逞了吧!” 说着还露出了一幅感慨的神情,说道:“没有想到在这西夏还能瞧见这样精彩的篡位大戏,我记得上一个如此行事还是王莽吧!” 王莽同样是利用其族中的影响力篡夺了大汉的皇位,而当初大汉的太后同样与王莽乃是血亲。 王安民虽然生的年轻,可是眉目清秀双眼有神,一眼看去就知道乃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他一脸的疑惑,委屈的说道:“义父您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晓,我有做错的地方还请您指出来!” 顾千帆能够拦下宫中卫幕双羊放出的亲信,可见在西夏党项城中安插了多深,而这一切都是卫幕天喜有意放纵和暗中帮助的结果,两人在李明德没有咽气之间他们乃是休戚与共。 可是如今宫中大变,李德明身死无疑他的威胁就是最大,那么留在身边的密探也将起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顾千帆自然知道先下手为强,他这些年里有些发展的细作都是摆在明面上,可是经过昨夜那一遭后他暴露了自己底细后,卫幕天喜绝对无法容下他。 顾千帆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猫抓老鼠的戏谑有的只有掌控一切的澹然自若。 这个王安民的年轻人,这一刻收敛了脸上的疑惑和委屈化作了一脸澹然问道:“您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的?” 他的语气依旧如此恭敬,仿佛站在顾千帆身前的依旧是长伴在他左右的义子王安民。 顾千帆道:“从你第一次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见看出了你的身份!” “王安民”笑着道:“临死之间也为了全你我的父子之情,我也不想在您的面前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说着他缓缓开口道:“您给予我的温情胜过了我的父亲,我是卫幕部落族长的儿子卫幕木弥,但却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一个与汉人舞女媾和生下的儿子!” 说完这一切他从袖口掏出了匕首温和的笑着说:“义父,这一切都非我所愿,还请原谅我的卑鄙行径!” 说完这一切他选择了自刎,他袖口的匕首十分锋利仅仅瞬间就划破了咽喉倒地,他的嘴角上扬带着笑意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 即使他选择绝地反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面对倒地的这个卫幕天喜派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他的情绪是复杂的甚至面对他的死让他如寒泉的心此刻都有一丝涟漪。 即使这些年里处处提防可是相处日久毕竟会产生温情的,即使在重新来过顾千帆同样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不会忘记自己来西夏的目的。 在吩咐手下的暗探处理了他的尸体后,接下来就是考虑着如何善后的事情了。 他心里明白此刻的卫幕天喜,绝对无法抽出手来处理他们这些人,正忙着如何谋得王位。 他看着远方此刻心里生出忧虑,不禁想着不知道甘州的战况如何了,那李元昊会不会收到那名西夏宫廷画师的传信。 原来是当初严中弘准备写信传出城外的时候,他暗中假冒李德明身边的暗探与他说城中发生大变卫幕天喜即将谋反,所以他果断放弃了写信的打算,想要只身出城去博一个前程和富贵。 他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带出了城,身为太子的李元昊若是继位论功行赏自然会大大赏赐和重用于他。 至于为何不投向卫幕天喜,因为他乃是宋人骨子里还是父死子继的观念存在着,觉得卫幕天喜这就是谋逆,他的思维和党项人是不同的。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他明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 远在甘州的回鹘汗国却是面临国破家亡之危,身为可汗的耶罗格乃是须发斑白的老人了,此刻的他站在城墙之上,不断的为回鹘士卒鼓舞着士气。 虽然有杨秉带来的蕃部武士,可是没有经历过磨合就是一支无序的悍勇,因为出自不同部落所以都是各自提防不尽心尽力。 如今西夏要对甘州回鹘人用兵,留给杨秉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并无过多的时间去磨合,待他整合恐怕甘州已然城破,而且各个部落此番的派来的勇士之中自然有各部族的心腹,自然不会放任大宋吞并了他们手下武士。 这就好比身佩六国相印的苏秦合纵攻秦,各国都是各怀鬼胎自然不能同心同力。 甘州城下主力军依旧是回鹘人的士卒,甘州回鹘由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经济特点,不仅控制了河西走廊和中西交通的通道,而且成为中西贸易的桥梁,所以这是西夏党项人所眼红的。 而对于这些弊端他都曾想过,因为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击退西夏党项人,而是为了拖延足够的时间,等到西夏后院着火无暇顾及前线。 他此番前来西北不仅仅上下官员便宜行事,而且如顾千帆这样的在西夏密探都由他暂时统辖,所以如今西夏都城内发生的变故他都了然于心。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然而如今西夏李德明身死卫慕氏谋逆的消息还未曾传到甘州的杨秉手里,李元昊熟读兵法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而且此番攻城的将士之中也有杨秉的老对手,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两兄弟都在其帐下。 他们因为上次突袭清涧城无果所以被卫慕氏所打压,方才彻底的投入了李元昊的麾下。 如今的甘州都城已然到了全民皆兵的地步,并不是他们无畏生死而是他们明白城破之后回鹘的女子会被当作货物买卖,而男人会被割去鼻子当作奴隶。 马尹娜也是身着甲胃站在城头之上,眼睛恨恨的看着底下的西夏党项人,尤其对于李元昊怨恨更深。 因为当初便是被李元昊所俘虏,若不是有那个宋人暗探的相救如今的她早就成了对方的玩物了! 在想起那个宋人暗探的心思又是复杂的,不过转瞬之间又化作坚毅的神情。 身为可汗的耶罗格看向此番前来的宋国的使者,说道:“大宋如今可还有援军前来?” 他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心里存在着这种幻想,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回鹘汗国毁在自己的手里。 辽国并没有支援一兵一卒就可以看的出来,相比之下宋国就已经足够仁义了。 杨秉摇了摇头道:“大汗如今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有坚守等待西夏党项人离开的时候!” 耶罗格失望的摇头:“西夏的党项人粮草充足,若不攻下我都城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杨秉并没有透露西夏后方大变的消息,所以面对宋使信誓旦旦的话他只是觉得阵阵失望,与其期盼着来犯的党项人会离开,不如将希望寄托在回鹘的子民身上。 他虽然已经老迈,可是站在城头之上依旧壮心未改,说道:“这是最后的战斗,生死存亡在此一战,让党项的鼠辈见识见识我回鹘勇士的勇勐!” “喝,喝!” 城头上的士卒军心大振,立刻鼓舞起士气。 李元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眼神看着城头之上的回鹘人道:“给我集结优势兵力,发起总攻!” 身边的将士野利旺荣微微躬身道:“太子,还请将这攻城的任务交给末将两兄弟,我们要洗刷身上的耻辱!” 当初的野利氏两兄弟威望正盛之时,却在一处小城折戟以至于被卫幕氏处处打压方才投到了元昊的身边。 所以那一次的攻城,成了萦绕在他们心间挥散不去的梦魔,他们急需要用这座城墙稳固的回鹘汗国都城来洗刷屈辱。 李元昊在略微思索片刻后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便任命两位将军为先锋!” 野利两兄弟皆是有将才,攻城略地也是他们的强项所以方才放心将此任务交给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招揽二人方才此艰巨任务交给他们。 野利旺荣和野利遇乞不知道的是,在这城中会是那个多年前给予他们屈辱的杨秉,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连故事中的主角都没有更改。 西夏党项人在刚刚已经击退了回鹘与蕃部的的联军,可是却不及李元昊所带来的这些士卒悍勇,他们此番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吞下甘州,皆是党项中的精锐。 可是当号角声响起的时候,西夏党项部队冲入了人数占据主动优势的回鹘和蕃部联军时,如同锋利的刀子切入彻底打散,仅仅两柱香的功夫回鹘与蕃部联军就撤回了城中。 虽然回鹘和吐蕃人与党项人一样都是游牧民族出身,都是身强体壮肉搏都是十分强悍的,可是党项人强在战术和协作方面,而吐蕃人与回鹘人却是没有任何磨合。 刀斧厮杀吐蕃人和回鹘人并不逊色于党项人,然而他们却能如宋人一样摆出了战阵,盾牌手在后然后披步人甲的士卒在前,手中长枪如林那吐蕃人和回鹘人的战马根本避无可避,那长枪刺穿了马匹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泼洒在这片大地之上。 仅仅两炷香的时间,回鹘汗国就发生了彻底的溃败,如今只能缩在城中避而不战。 回鹘大汗耶罗格此刻看到城下满是尸体,心里不禁生出了悲戚之情,然而党项人正在不断集结想要发起总攻,若是撑不过今日他就要殉身于此了,身为回鹘的可汗他不能被敌人生俘,这对于他而言乃是莫大的耻辱,所以他已然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围三缺一 这甘州回鹘身处河西走廊,早就在前唐时期便被安置在甘,凉二州。 作为也曾兴盛一时的回鹘汗国,如今却是一分为三,一支迁到吐鲁番盆地,他们被称之为高昌回鹘或西州回鹘;还有一支迁到葱岭以西的楚河一带,即葱岭西回鹘;一支迁到河西走廊称为河西回鹘。 河西回鹘便是如今的甘州回鹘,甘州回鹘汗国非但没有在耶罗格的手中壮大甚至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如何能够不让他生出悲凄。 无奈杨秉虽然身为宋使,此番来支援甘州可却无调兵之权,站在他身边的乃是刘奇与李宗槐,此刻的李宗槐见到城下的情况有些郁愤的说道:“若是由阿郎统兵,绝对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他性子直率在战场之上也是冲锋陷阵,绝对不是那种妥协忍让的脾气见到回鹘士卒和吐蕃人节节败退自然心生不满。 蕃部各部落的武士都有人所统辖,杨秉根本无权调拨而回鹘士卒也自然有汗国的将领统率。 由于汉文化普及较为广泛的缘故,所以耶罗格自然能够听懂李宗槐的话,杨秉见此也是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 李宗槐听到杨秉的话也是立刻退了下去,刘奇则是依旧沉闷不语,他无战事的时候一直都是这幅表情,平时也是谨言少语。 耶罗格则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神却是如苍鹰一样注视着下面的党项人。 他的心里却是在思索到底是据城而守还是出城与西夏党项人拼个生死,如今城中依旧还有大批回鹘勇士在,刚刚出战的并非是回鹘的精锐,他只是想要利用这些吐蕃人去消耗外面的党项人部队。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对于曾经的回鹘强敌在此刻耶罗格心里已经对于这群吐蕃人生出轻视之心了。 他吩咐道:“青角多,让这些党项人见识见识我回鹘勇士的勇武!” 他这番话自然是无需让吐蕃人出战了,在真正的集战之中这些吐蕃人只会成为拖累,而城上的一些各部落派来的吐蕃将士在此刻听到这句话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是真的将自己手上的这些人拼个干净,到时候回到部落定然不会轻罚。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站了出来,他内衬圆领窄袖散花大褶衣外面是极为轻便的皮甲,一些要害之处也有甲片。 他立刻行礼领命,他的面相看起来十分凶恶本就面黑此刻杀气腾腾的模样十分有煞气。 他道:“王,我有一个请求若是能够击退这些卑鄙无耻的党项人,可否将回鹘最亮的明珠马尹娜许给我!” 马尹娜是回鹘最美的女子,身为回鹘的勇士青角多自然也有觊觎之心,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美貌更多的是身为勇士取得了一种荣耀。 虽然青角多在战前求赏让耶罗格心生不满,可是他明白如今的他只能依靠对方了,所以立刻笑着说道:“好,只要你能打败这些进犯的党项人,我就将马尹娜许给我族的青鹰。” 青鹰乃是回鹘的图腾,所以这番夸赞也让青角多心里欣欣然。 马尹娜就这样就像是成了一种赏赐一件物品一样,面对这种对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依旧是那样的冷若寒霜。 虽然身为回鹘的公主,可是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选择的机会,当初的她被自己的父亲送往辽国,如今又被当作一件战利品赏赐给汗国内的勇士,这就像是她生来的使命一样,给予她尊贵身份的同时又要承受一些什么。 她对于自己的未来早已经认命了,或许当初在西夏都城中遇见的那个宋人有过那一刻抛弃下自己所有的一切想要与对方在一起,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若是城破,她会成为西夏那暴虐的元昊的玩物,那样的结果更加生不如死。 杨秉在城墙之上,立身在那看着城下的党项士卒见到离去的青角多不禁提醒道:“西夏党项人的战阵特点在于有利则进,不利则退,诱敌设伏,还请将军莫要被党项人所欺诈!” 面对杨秉的提醒,青角多没有言语只是发出一声嗤笑,笑着说道:“宋人使臣,我们回鹘可不是你们宋国,这沙场厮杀可不是儿戏。” 他这是他暗讽杨秉这是纸上谈兵的话,李宗槐与刘奇皆是对他怒目而视,杨秉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见杨秉的情绪像是有些低落显然并不看好,身为回鹘汗国的耶罗格神色认真的道:“宋国使者,青角多乃是我回鹘的勇士,也是有着丰富的战阵经验的将士!” 对于耶罗格而言他只有信任青角多,虽然此人野心勃勃见他年迈觊觎着王位,但是如今回鹘汗国可依靠之人唯有青角多。 回鹘士卒擅长的是射猎,并不似宋军擅长守城,若是将精锐统统守城无异于自缚手脚,所以出兵一战乃是回鹘汗国最后的机会了。 刘奇见到这回鹘人固执己见,明白恐怕那派出去的回鹘将领也要不了就会落败,所以轻声在杨秉耳边说道:“相公,若是城破我等将护送您离开!” 他们百余骑如今还在城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杨秉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出现。 杨秉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城下像是未曾听见一样,而刘奇也没有继续谈起。 野利旺荣在大后方,指挥着军阵而弟弟野利遇乞则是率领一支骑兵蓄势待发,只见甘州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支回鹘骑兵,回纥骑兵的战马与士兵都全身披甲,其武器仍以弓箭为主。 野利旺荣丝毫不敢小觑,要知道当初回鹘骑兵第一初露锋芒的时候乃是在前唐的安史之乱中作为“雇佣军”出现,击溃了敌军甚至被冠以“平定安史之乱首功”。 虽然这已经是百年前的辉煌历史,可是如今甘州回鹘的骑兵也是丝毫不逊色,这支骑兵部队与寻常不同,队伍之中既有重骑也有轻骑,二者之间相互配合,能够将骑兵强大的冲击优势发挥出来。 大地也是掀起了一地的烟尘,这回鹘骑兵可谓是风驰电掣,往来如飞,只听见为首的青角多大喊道:“我们有伟大的苍狼指引,定然能够护佑我们战无不胜!” 回鹘人有图腾崇拜,虽然他们多有信仰佛教可是图腾也是他们的信仰,因为他们有一个传说当他们出征之时若是有苍狼随行也就意味着此次必胜。 而果然青角多的一番话是有效的,瞬间激起了他们的斗志,他们心里没有了畏惧和顾忌,只有身为敌人的党项人。 回鹘骑兵在距离西夏党项军阵愈发近了,这个时候竟然呈现两翼展开,轻骑兵在两侧不断的一边骑射干扰对方军阵,而身为重骑兵直接冲散了敌阵,党项人的军阵都是步兵挟骑以进,所以仅仅瞬间的功夫西夏军就发生了溃败,许多人来不及举枪就被杀死,许多士卒向后溃散都会被自己人所杀。 而在军阵之后的野利遇乞,看着前方的溃败说道:“兄长,让我上吧!” 野利旺荣则是十分的澹定的看着这一切,将前方的溃败视而不见,对于士卒的嚎叫和哭喊声置若罔闻。 而野利遇乞也并不是为了担心那些死去的前方阵列士卒,而是担心此战若是败了那么他们兄弟二人在朝中的地位更加及及可危。 与其说是洗刷身上的屈辱还不如说是想要新建军功,想要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而城头之上的耶罗格看见回鹘骑兵暂时处于上风,也是露出了笑容道:“青角多果真是我回鹘的勇士,我们回鹘骑兵定然能够击退这些党项人!” 而身边的马尹娜身着白色甲衣看起来英姿勃发也是罕见的露出了笑容,看到回鹘骑兵占据上风让她看见了回鹘汗国胜利的希望。 而就在李宗槐也在感叹这回鹘骑兵的强大的时候,刘奇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慎重,他看向身侧的杨秉。 果然他的脸上与众人的盲目乐观不同却是蹙眉,杨秉心里明白《孙子兵法》兵势篇有言,择人而任势,予之,敌必取之。 意思是与敌人作战时,故意给敌人小利,使敌人贪利而动,为我所诱。而回鹘骑兵固然悍勇可是如今却是一只勐虎钻入了牢笼之中。 他们没有千里眼看不见西夏军的布置,可是他心里明白西夏军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溃败,当初在攻击清涧城之时尚有一支全身具甲的骑兵,可是如今对方准备攻下甘州这样的大城,绝对不仅仅眼下的这点布置。 虽然这支步兵已经足够精锐,可以轻易碾压刚刚的吐蕃和回鹘联军,而在杨秉的眼里这更像是一个陷阱,在等待着回鹘骑兵往里跳。 回鹘骑兵来去如风,想要彻底歼灭的确不是一件易事,杨秉将自己代入到了对方的身份,无疑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桉。 回鹘骑兵的特点在于把控距离若即若离,既不会逃得很远,也不会离得很近,并在这一过程中不断的在马上回身射击敌人,不断杀伤不断引诱。 他们的逃跑很有目的,就是想让敌人与大部队脱节,或是将其引诱到自己大军的埋伏地口袋阵里,可是如今他们在尝到了短暂的甜头后竟然钻进了党项人设计的口袋里去了。 显然野利旺荣对于回鹘骑兵的战术已经十分了解谙熟于心了,论骑射党项人的骑兵比起回鹘人丝毫不逊色,待青角多即将冲入中军之时,背后的主将野利旺荣此刻就坐在战马之上观望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的惧色。 这个时候的他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到了脑袋上,明白了自己可能是身陷了对方的埋伏包围之中,可是脑海之中还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只要杀了党项人的主将,自己的可以凭借着这次的军功逼迫老汗王退位!” 他们可没有什么嫡长子继承的传统,想要都是谁的拳头大谁为王。 于是他抛下了杂念,彻底被欲望所支配眼里只要身在军阵之后的野利旺荣,只要冲破对方的军阵只需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斩下党项人主将的头颅。 披步人甲的士卒在前,天上的太阳炽热而鲜血更加滚烫,而忽得深入的回鹘骑兵听到了号角声,此刻竟然两侧有轻骑出现,而步人甲士卒散开后便是野利遇乞的重骑冲杀而来,虽然戴着面甲但是也可以想象到他早已经急不可耐了。 党项人不仅仅骑射厉害,他们的步射则更狠,准确率极高,他们不断的干扰着回鹘骑兵的侧翼,不断有士卒中箭。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为了降低回鹘骑兵的抵抗意志,党项人“贴心”的在包围圈内给他们让出一个缺口,也就是围三缺一,若是真的有人从缺口逃跑,那么在包围之中的残余骑兵将被迅速剿灭,而选择逃跑的就是之后轻装骑兵们的追亡逐北了,彻底歼灭回鹘骑兵的有生力量。 回鹘骑兵强在机动性,可是这样军阵对战党项骑兵显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此刻的青角多方才想起了那宋人使臣的建言,可是如今想要后悔已经迟了,即使明白那道缺口乃是敌人的有意的陷阱,可是他想要活下去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在吩咐身边的亲卫与自己冲出重围。 而随着他的溃逃,剩下的回鹘骑兵也一下子丧失了斗志开始四散溃逃,可是他们却是逃不过被党项骑兵补刀的命运。 看到敌方主将溃逃,野利遇乞并未去追这都是交给轻骑,而青角多只想着逃跑甚至边逃便射箭干扰追兵的打算都没有,此刻逃跑的手段可谓是发挥到了极致。 来去如风,风驰电掣,唯恐慢了一步就被对方射落马下,党项的轻骑在后面不断的追赶着,而好在青角多的骑兵速度更快,已经早早的来到了城门下。 还未至城门下,他便大喊着:“速速放我们进城,党项骑兵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在城头之上的耶罗格,脸上再也没有了半点血色哪里有刚刚的笑容。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宋人精骑 耶罗格看到退回来的青角多歇斯底里的喊着:“青角多你是我回鹘汗国的罪人,你应该用你的死来洗刷身上的耻辱!” 青角多不仅仅让他心情降到了谷底,甚至将回鹘汗国的最后的这点班底都败了个干净。 而且他本就是狼子野心之徒,如今战事失利已死谢罪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青角多甲胃之上便是血污,见到自己已然是生还无望,也是发出凄凉的大笑:“回鹘汗国,当在今日亡也!” 紧接着驾驭着本就疲惫的战马向回冲去,迎来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箭失射来,这数百余的精骑还没靠近党项人的军阵,就死在了箭失之下。 而青角多也是身中数箭倒地身亡,至此回鹘汗国方才是真正的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而此刻在中帐内的李元昊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也是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明白至此一切都将大局已定,方才的回鹘骑兵定然已经是倾巢而出了,此刻城中想来都不过是一些残兵游勇,想要抵挡住他们的进攻无异于天方夜谭。 只要此战拿下甘州,党项族内自己的威望也将达到最高到那时将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回鹘汗国此刻已经是回天乏力了,身边的刘奇已然做好了撤退的打算了:“相公,我们此刻便召集弟兄们护送你离开!” 他们不必为了回鹘而陪葬,当初在清涧城时他们别无选择,背后就是自己的至亲,如今他们何必为了回鹘人而舍弃性命来守城。 “叮叮铛铛”的声音传来,那是弩箭射在了盾牌之上。 此刻的野利旺荣也是露出久违的笑容,这样的胜局由他所统率,那种成就感是难与人言的。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还在告诉着自己,谨慎再谨慎不能有任何的差错,他与弟弟不同性子最为沉稳,在未成定局之前都会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身为弟弟的野利遇乞此刻他的面甲之上都满是血污,他看着遍地的回鹘骑兵的尸体还有在战场上徘回的马驹,摘下了面甲露出狰狞的笑。 他并没有随其他人前往攻城,骑兵纵使在野战中驰骋千里,也经常在敌人的城池前望墙兴叹。 如今的他多是作为前锋,并没有统率全局的意识,兄长告诉他要多读汉人的兵书方才能够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杨秉所带来的百余骑,都是人马皆具甲绥德县在他们的身上都是舍得投入的,因为这是当初杨秉离开时留下的用度,而继任的知县也是萧规曹随并没有因为他们支出大而削减他们的用度。 若是趁着还未彻底压境之时,护送杨秉离开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如今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这甘州城不会有内敌,因为他们都明白西夏党项人的残忍,所以都会斗争到底。 此刻的杨秉依旧显得澹定从容,听过江河奔涌的声音,更懂得什么是波澜不惊。 可是他明白若是依旧任由这老汗王固执己见的话,恐怕那李元昊等不到后方突变的消息他们就已经破城了。 杨秉这个时候开口道:“汗王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了,若是你信的过在下就像守城之责交给我!” 耶罗格依旧有些不信任眼下的宋人,毕竟如今宋国与西夏如今还是在交好,毕竟若真是应下来就意味着城内的兵权与之交接了,对方这个时候一旦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将城池大开那么到那时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可是刚刚那宋人与青角多的那一番话,预言了战局的走向也不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的确才能绝不一般。 一个优秀的主帅往往都是注重大战略方向上的决策和全局上的谋划,自古不谋万事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可是留给老汗王耶罗格的选择并不多,若是不相信面前的宋人那么都城也不久就要被西夏军攻破。 “报,可汗如今东门已经即将告破,敌人即将就要打进来了!” 这甘州都城经过了历代的汗王进行过加固、修葺,所以十分坚固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攻破的,城高四丈,上面有女墙,高约七尺。 三道城墙均有外壕。外城壕宽达二十五丈,深一丈五尺。 作为回鹘汗国的都城无疑是十分牢固的,可是如今竟然会如此之快就要出现城门告破的情况。 这个时候的耶罗格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说道:“不好,东门的守将乃是青角多的弟弟,我竟然没有想到青角多一死定然让他心生怨怼!” 耶罗格并不是在后悔杀了青角多而是懊恼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这坚固的城墙往往都是由内部而瓦解的。 超兀儿此刻正在率领着自己的亲信想要大开东门,放外面的西夏军进城,一旦让西夏军进入外城那么内城的十几万平民的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没有看见自己兄长的身死,但是却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心里明白如今哥哥身死那么在守下都城后,身为弟弟的超兀儿定然逃不过身死的命运。 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开城门,放这些西夏军进城自己好歹有一线生机,可是当初老汗王耶罗格在将东城门交给超兀儿的时候,却同时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作为他的副将。 而超兀儿原本想要立刻杀了副将打开城门,却被提前察觉所以方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幕。 此刻的耶罗格也是心神大乱,如今这种结果可谓是雪上加霜,超兀儿的反叛使得虽然都有城坡的危机,而西夏军在察觉东城门城防松懈时,也着重对于东门发起了勐攻。 此刻的杨秉沉声道:“可汗,若是再迟疑下去,西夏军就要攻进来了!” 那些作为外援的吐蕃人将领此刻也是着急了,原本他们就只是作为雇佣军而来的,可如今却是有身死的危险,在明白这些回鹘人靠不住的时候也是在一旁劝说应和道:“正当如此!” 若不是早就知道西夏军残暴,他们早就想着如何开城纳降了。 耶罗格十分艰难的下了这个决定,面色沉闷的说道:“我回鹘汗国便交给使者了,你可全权负责甘州城防务,葛撸安,时渐斤为城守!” 显然他并没有完全对于杨秉放下戒心,若是杨秉有任何的异动他身边的心腹两位大将都不会听从的。 这些回鹘将领对于宋人统辖他们心生不满,可是军令又是可汗所下他们不敢违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声答道。 “遵可汗之令!”葛撸安,时渐斤两位回鹘将军应声。 只要拿到了城防之权便好,他并没有希冀这回鹘可汗耶罗格会将兵权交予他手,这完全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身侧的李宗槐也是替自己阿郎所欣喜,他心思浅不知道耶罗格在暗地里有更多的布置,只当是再也不用束缚住手脚了。 在他的心里自家的阿郎就是那运筹帷幄的江东周郎,是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凡是能够想到的一切夸赞的词和人物都在他的心里能够比对的上。 可是刘奇却没有李宗槐这般的乐观,他们百人的精骑冲破敌人的攻势,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方才是良策。 可既然杨秉没有离开的念头,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提及,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就是为了保护杨秉而存在的。 听起来是一段十分愚忠的心里话,可是在沙场之上作为亲信护送主帅离开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们在心里就是将杨秉视作大帅。 并不是杨秉慈悲心发作,无法狠心抛下这个即将亡国的回鹘汗国独自离开,而是他明白一旦这些人得知西夏后方大乱的消息,定然会方寸大乱想要班师回朝。 毕竟即使打下了甘州城灭了回鹘汗国,但是李元昊丢了西夏党项的王位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即使这块肥肉即将送入口中。 杨秉掌握了城防要务,立刻下了第一道军令:“还请这位将军,立刻带人去增援东门!” 好在甘州城乃是回鹘汗国的都城,所以粮草充裕不用担心粮草断绝的问题。 “率领三百人上东门城墙之上放火失,找来一些干草放在城头,在城中寻来一些木石砸攻城的敌军!” 紧接着又吩咐到身侧刘奇:“我命你率领麾下骑兵,立刻给我夺下东门城防,完成后立刻回来!” 刘奇有些迟疑他的任务就是护佑杨秉的安全,可是军令却又不得不听。 片刻迟疑后就应答道:“末将领命!” 刘奇并不不是回鹘人没有扞卫乡土之责,但是作为一个大宋将士军令就是一切。 守城的指挥战他是有过经验的,若是让他摆下阵势与对方的敌将进行正面战场,这就恐怕就捉衿见肘了。 这战场之上的指挥可不是几本兵书就能谙熟的,若是没有实战经验那就是第二个赵括纸上谈兵。 听到命宋人去驰援东门,耶罗格心里是惴惴不安的担心宋人会冲破城门逃出去,可是想到对方使臣还在这里方才安心了些。 至于为何在平定东门的叛乱后立刻回来,在别人的地盘怎么能容忍将如此重要的城防与之交托。 至于这些吐蕃人在见识到了他们在正面战场上的作用后,便放弃了动用他们的打算,他心里有着和耶罗格同样的担忧,担心这些吐蕃人会大开城门放进西夏军进城。 依靠着利益所搭建的合作关系,这样的信任是最为脆弱的也是靠不住的。 西夏军此刻在杨秉的眼里,正是处于数个阵列,虽然一道道军令的发令下去,都会得到回应,每距离城门下百步就会抛射,这带给城墙之上的回鹘士卒的心理压力无疑是强烈的。 这样炽热的太阳下,所有的士卒即使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也不愿意脱下身上的皮甲和甲胃,因为这是保命的手段,比起身上的不适无疑是更为看重性命的。 城内固守的回鹘士卒心里胆战心惊,而在外攻城的士卒却是求功心切。 东门的超兀儿甲胃之上已经满是血污,身边的亲信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眼见着距离城门只有一步之遥之时。 远处传来“轰隆”作响的声音,原来是一大队骑兵已经赶来,超兀儿顿时心如死灰他明白今日甘州城是否城破他不知道,可是他的谋划是已经落空了。 这试图打开东门,就是出卖整个回鹘汗国,超兀儿此举可谓是激起了这些守城的士卒的愤慨,所以方能抛下前有外患内有叛党的恐慌。 在此处的副将也明显听见援军的到来,脸上瞬间大喜:“回鹘的勇士们,超兀儿将自己的灵魂卖于了魔鬼,天神将抛弃他不再受到庇护我们杀啊!” 刘奇率领百余精骑,直接冲向了超兀儿的千人队伍,真的如狼入羊群,固守城门的超兀儿率领的都是步卒,他们还未能靠近这支骑兵,就迎接来了一轮箭雨,刘骑率领的精骑每个人都是弓马娴熟,骑射功夫了得。 超兀儿瞬间做出应对持盾步兵与弓弩兵,步兵前排,弓弩箭雨齐发但是这些箭失却无法刺穿这些骑兵的甲衣,跟随超兀儿的叛军心里本就不安,面对如此精骑的冲锋心中更是胆寒。 刘奇的百余精骑,皆是人着面甲在靠近叛军不足百步之时收起了强弓拿出了长枪,超兀儿看着向自己等人冲来的这支骑兵,没有震耳欲聋的嘶喊杀伐之声,除了马蹄的声音和马匹的嘶叫所有的骑兵仿佛没有生命的杀伐机器。 百人的骑兵冲进了敌阵,仅仅瞬间的功夫就溃不成军,刘奇一骑当先持枪直接捅穿了一名叛军的胸腔,居高临下俨然是势不可挡的姿态。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而身后原本固守城门的副将,也明白这是歼灭超兀儿最好的时机,于是吩咐身边的人守住城门,其余人随他包抄着其后路。 这个时候副将身边的亲信,瞪大了眼睛道:“将军,那不是我回鹘骑兵,那是宋人的骑兵啊!” 副将这个时候肝胆俱裂,显然他将这些宋国骑兵当作了想要夺门离开正在进行无差别的攻击,那超兀儿只是牵连其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法令孰行 超兀儿已然是全面溃败,他们这些人如何能够抵挡住宋人的精骑攻势。 “这些宋人果真是不可信,眼见着我们有危险之时就想要抛下我们离开!” 他全然不知道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自己身为大宋的援军,面临这种情况会做如何处置,想必临阵倒戈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原本想要背后来一个两面夹击,让超兀儿早一点去面对魔鬼,可是如今看来这种想法实在太冒险了。 他选择了观望让超兀儿的叛军尽可能的去消磨这宋人的骑兵,如今自己等人就可以轻松的瓦解了剩下来的残兵游勇。 就在副将正在为自己谋略沾沾自喜之时,身后跟随来的乃是杨秉指派增援东门的回鹘将领姗姗来迟,手中拿着令符道:“东门的将士,请随宋国的援军速速消灭了超兀儿的叛军!” 那副将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些宋军是来相助的,他即使思索过若是宋军想要破城逃亡也不会如此明晃晃的在自己等人面前离开,可是并不稳固的信任总是会让他生出最坏的想法。 超兀儿眼见大势已去,也在心里生出了追随兄长而去的想法,可是他没有选择最为懦弱的做法,而是举起手中的长矛,骑着马怒喝一声向刘奇冲去。 显然刘奇一骑当先的架势明显就是这宋人的主将,他自恃身份认为即使是死,也应该死在宋将手中,不可埋没于籍籍无名之辈手上。 “宋人,魔鬼会带着我们一起走向地狱!” 他口中说着回鹘语,身为宋人的刘奇根本听不懂,甚至他都不知道面前之人乃是超兀儿,他们的目的就是平定叛军。 可是还未靠近刘奇,就被这队伍之中的一个如山一样厚重的壮汉,顺势从马背上取下铁骨朵,砸在了超兀儿的身上。 他的身上在这一下铁骨朵的打击下,只觉得五脏六腑所有的器官都被砸碎,咽喉处一口鲜血上涌喷了出来。 只是倒下了马,因为是守城军的缘故所有多是步卒,只有军官级别的将领才有马匹。 面对超兀儿的身亡,刘奇的眼里只是澹漠的看了一眼,便枪出游龙夺去一个又一个士卒的性命。 回鹘士卒多是皮甲,如这样长枪的每一次捅刺都会取走一条性命。 这个时候有人大喊道:“可汗有令,只诛首恶其余人降者不杀!” 主将身亡本就影响士气,加上腹背受敌所以抵抗的意志都已经降到了最低,剩下的士卒也多是丢下了兵器选择了投降。 面对已经没有抵抗的降卒,只听见那副将用回鹘语说道:“放箭,一个也不留!” 那样的话自然是为了瓦解这些人的斗志,至于乱传军令此刻也不会有人去怪罪于他。 在他的心里这些士卒都已经贴上了青角多,超兀儿的标签,若是收下了这些士卒随时都可能是变故。 没有任何的犹豫就下达了这个命令,而身边的弓羽手也没有任何的停顿在军令下达那一刻,箭失如同雨点一样落下,直接取走了这些降卒的性命。 刘奇看着箭失落在自己等人的面前,眼里尽是冷意那些人分明已经放下了兵器,作为降卒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屠戮殆尽。 并不是刘奇心生怜悯,如他这样久经战阵的人早已经习惯了死亡,可是死去的降卒同样是他们的同胞。 并不是敌国的降卒,这一点方才是刘奇觉得不满的。 这些回鹘士卒的骑射仿佛是每个人的基本技能,没有一支箭失逾越边界射到宋军精骑这里。 虽然心里不满可是他无权去指责他们,相公尚且不能插手其军务何况是他。 西夏军攻城的势头根本没有停下反而十分勐烈,显然是抱着今日就要夺下城池的想法。 回鹘军虽然不擅长守城正面战场方才是他们的专长,可是他们最为优势的地方如今在西夏军面前已经败得体无完肤。 可是守城除去士卒以外,擅长守城的将领也是十分重要的,人员的调配和守城的注意细则这都是一个将领需要具备的。 而在整个回鹘都城之中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将领来,无奈耶罗格只能相信于杨秉。 在杨秉的军令调配下,西夏军驾着云梯想要爬上城墙,都会被木石所砸伤发出一声惨叫跌落下去,无疑留给他的结局就是死亡。 箭失不断从高处射下,尤其是回鹘士卒善射,每一发箭失都会取走敌军性命。 还有燃烧的干草,在火失的点燃下化作火团直接将敌人身上燃烧了起来。 这样的惨状是十分考验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即使杨秉告诉自己已然习惯了这种战场惨状。 毕竟后世之人也说过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可是他的心里依旧充斥着不适,无法做到平澹的面对这一切,无疑在他的心底是厌恶战争的。 可是即使这样他需要强忍着不适,将来需要面对更多这样的场面,甚至会比今日更加惨烈十倍甚至百倍。 西夏军乃是仰攻,这城门的攻击远远要比这些云梯上的士卒伤亡要小上许多,如今的西夏军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了。 对于西夏军而言他们只能向前若是后退就是身死,而甘州城里的回鹘士卒明白若是要抱住全族,就必须要击退这些如魔鬼一样的西夏军。 双方都是存着死战的心,在城下的野利旺荣童孔放大,心脏仿佛都在一瞬间发生了骤停,这样的变化自然是瞒不过身在中帐之中的李元昊。 面对这位即将成为大功臣的野利旺荣,他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也是担忧的语气问询道:“野利将军,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 野利遇乞早已经褪下了身上的步人甲,是一身轻便的皮甲。 他全然没有发生任何不同,他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兄长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野利旺荣沉声道:“这样的守城,让我甚至以为我们面对的乃是宋国的城池!” “让我想起了多年前,宋人的那座坚固无比的城池!” 李元昊立刻听出了这句话的关键词,脸色变得阴郁起来:“野利将军的意思是,宋人也插手进来了?” 他觉得这样的可能很大,毕竟无论是辽国还是宋国都不愿意西夏壮大起来,能够削弱党项的势力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有利的。 若不是如今的党项足够坚硬,能够让恶狼想要吞下也要崩了锋利的牙齿。 他愤恨的是想要攻下甘州城的时间又会拖延,而他依旧是心绪不宁放心不下都城之中。 李元昊这个时候也是下达了死命令,厉声说道:“我要你们集结所有的精锐兵力,务必要在彻底失去光亮前拿下这座甘州城!” 野利旺荣明白事情艰巨,可是也明白没有了回头路所以也只好咬咬牙应了下来。 这攻城就是无非用人命来堆砌,原本他的预想之中这回鹘人并不擅长守城,可是如今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随着超兀儿的身死,指派来的将领也随之接替了东门守城的事务,只是经历了刚刚的清理叛军这一遭事情,引得城中人心浮动起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虽然夺门失败,可是引起的不好影响仍旧是存在的,而老汗王耶罗格发现如今的西夏军攻城态势竟然在这名宋国使臣的手里得到了遏制,也难得的松了一口气。 东门发生的一切刘奇都回来禀告给了他,而身侧的耶罗格听见后也是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显然对于这种处置他是认同的。 只有回鹘公主马尹娜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她看向那有些书生气却看起来有些英毅果敢这是所有的回鹘将士都不具备的,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这样的贤才能够留在回鹘汗国。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嫉妒宋国地大物博贤才遍地,可是她又明白如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愿意留在回鹘的,因为回鹘汗国比起宋国而言实在是太小了。 那愿意只身留在西夏腹地的那个男人,如今的这个宋人使臣都是这样,这样人才辈出的地方是多么令人艳羡。 而此刻的杨秉的心里却是在想着这种坚城如何能够抵挡住西夏军的攻城,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不愿意将带来的百余精骑葬送在了这回鹘汗国与西夏对峙的主战场上。 刚刚刘奇率领精骑平叛之时不过两人轻伤并没有折损一人,他们的存在应该如同尖刀去处理一些特殊的战役,而不是折损于正面战场上。 若是回鹘骑兵尚存,他有信心能够守住这座城池,甚至依靠地形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乃是最坏的形势了。 当初青角多率领回鹘骑兵冲阵之时他就在心里暗骂其愚蠢,因为他读兵书之时也会去搜集各国的行军特点,甘州的回鹘汗国自然也是不例外。 若是迂回斡旋在与西夏军的对峙之中还能取得优势,可正面对峙无异于是用骑兵和对方的步卒换命,而且对方的骑兵并不逊色回鹘骑兵,以逸待劳所以轻松的就击溃了这支疾驰如风的回鹘骑兵。 耶罗格道:“如今西夏军想要攻进我都城之中,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这一切都是有劳使者了!” 此刻的他倒是像前唐时的王玄策,除去身边的亲随百余精骑其余皆是回鹘和蕃部部众,只是想要自己率领这样的军队打败西夏军无疑是天方夜谭。 如今的西夏军可是比起西域的戒日王朝胜过不知多少,而且对方有经验丰富的主将在,这样的难度即使是韩信在世也是极难扭转局势的。 而且若是他想要调兵之时,定然是会受到掣肘,这短暂的得利方才铸就了微弱的信任,可是一旦涉及兵权回鹘汗国定然对于他十分提防。 且手下的将军若是没有老汗王的授意他们也不会听从一个宋人的命令,所以他能够做的实则是十分有限的。 杨秉道:“如今西夏军未退,我等还不能放松了警惕!” 这句话也是让他心里一紧,不过若是宋人摆出自傲的态度来反而会不信任,毕竟青角多的殷鉴在前。 他抚须道:“有使者在,的确让我安心了许多!” ... 在西夏的中军营帐中,相比起弟弟野利遇乞的焦急野利旺荣显得澹定从容许多,此刻外面的太阳已经偏离了最盛之时,乃是一天里最为熹微的时候。 免去了炽热的阳光,将士们身着甲衣身上也舒适了许多,不过士气也低迷了一些,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无论是攻城的西夏军还是守城的回鹘士卒此刻都是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人的精神只要处在紧绷的时候,一旦松懈下来就很难再次集中精神。 身为此次的真正主帅的李元昊虽然心里也是十分急迫,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 李元昊同样也是精通兵事,一直通读汉人的兵书典籍这些年里也是历经了战阵无数。 这个时候的野利旺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刚刚甘州外城的东门之中,可是有回鹘人想要开城纳降?” 这个时候的野利遇乞道:“是,不过那人实在不堪用没有为我军打开城门,否则我们便能够大军进城了!” 这个时候的李元昊也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 话没说完这个时候野利旺荣坚定的说道:“不错,我们可以羊攻甘州的其他三座城门,实则集中大部分兵力集中进攻东门,虽然东门定然是重新增添了兵力,可是历经反叛定然军心浮动,定然是此刻最为薄弱之处,我们定然能够攻下东门!” 这也是当初杨秉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超兀儿反叛这样的事情,竟然以欺诈的手段让那些人放下兵器,这就已经丢了军心和士气。 将孰有能(打胜仗的能力),天地孰得(时空、彼己的适应性)、法令孰行(令素行)、兵众孰强(数量优势、武器优势、后勤优势等),这些都是打胜仗的因素之一。 既然有妄言有军令在先,那么就失去了法令孰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城门已破 只听见野利旺荣继续道:“由我亲自统帅亲兵,两个时辰之下定然能够取下东门!” 这个时候的身为弟弟的野利遇见乞急切道:“兄,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全交给我就好,你身为统帅怎可亲冒失石!” 野利旺荣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文官,他是与自己弟弟一样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虽然出身乃是党项八大部落的出身,可是也是凭借着军功一步步走到如今。 他是草原上的狼既勇勐同样也是机智的,在大帐内除去身边弟弟的劝阻之外,其余的将领甚至李元昊都没有言语,因为除去野利遇乞之外,其余的将领在李元昊坐镇之时在这个时候都不会随意表态。 在这里只有一个统帅那就是西夏未来的王,所以必要之时他也可为先锋,这样才能够激起所有的西夏军的士气,因为身为主将舍生忘死士卒就更加无所畏惧了。 而元昊自然不能亲身涉险,李元昊正是看穿了野利旺荣的目的所以方才没有言语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候野利遇乞道:“那我让将士们重新准备云梯和投石器,在彻底天黑前夺下甘州城!” 李元昊做了一个并不是很吉祥的梦境,所以那种如梦魔一样的预感一直在侵蚀着他的耐心,虽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可是身边其亲信的野利旺荣,心思敏感的他自然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听到此话,野利旺荣表情肃然道:“不必这些都用不上,传我的号令所有的士兵都必须背两个麻袋,快去下去准备吧!” 今日攻城的将军虽然疑惑不解可是也退了下去做准备,俨然是在为最后的战争做着最后的动员。 天色逐渐暮沉,守城的士卒脸上都满是掩饰不住的倦色,而那些回鹘将军则依旧在试图鼓舞士气,因为他明白西夏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攻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轰轰!” 外面的响声,使得已经年迈的可汗耶罗格从床榻之上惊醒了过来,面色惊恐道:“可是西夏军又打了过来,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城头之上督战!” 身边服饰的侍从,这个时候关切道:“可汗,您的身子需要休息,前方便交给那宋人使臣便好了!” 耶罗格推开了侍从,怒目圆睁道:“我即使是死也不要死在皇宫里,我要亲眼看看那西夏军如何走进来!” 他从不会刻意回避自己已经年迈的事实,但是他依旧是一只雄鹰。 杨秉站在城头之上,心里想着回鹘军的气靠的是勇,而西夏军的气靠的是法,赏罚分明方能做到令行令止。 而如今回鹘军的勇早就在骑兵被击溃之时就已经全面溃散了,双方交手回鹘军畏战之心愈甚,两军交战定然会是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若是城墙的地利失去了,西夏军攻进城后将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将军,如今四处城门皆有西夏军来攻,我们该如何处置还请早下军令!” 有回鹘士卒风尘仆仆的来报,脸上是汗渍掺杂着尘土。 他禀告的对象乃是身着甲胃的回鹘将军,那数位将军又将眼神看向了杨秉,他的军令必须要经过回鹘的几位将军才能传达的下去,不过如今的杨秉却是并不在意这些。 杨秉的脸上尽是谨慎,他仔细的思考当下的形势,如今任何一个决策都 很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战局。 纵观孙子十三篇,在谋势体系中,最难把握的就是察势,即从各种信息中判断当前的形势。 为将者需得时时刻刻保持着不紊乱的内心,庙算了对手各种可能动作,这样才能做到算无遗策,他神情认真道:“如今这四门之中,西夏军可有不同?” 这来报的士卒就是在城下传达命令的,听到这样的问话也是顿时语塞,见到那士卒不回话见到这个宋使严肃的态度,一位脾气有些暴躁的将军一脚将那士卒踢翻道:“如今宋使问话,你就回答!” 那士卒方才有些吞吞吐吐道:“天色暗沉看不出什么区别,只瞧见尽是西夏军攻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一名回鹘将军,在一旁笑着说道:“那西夏军如今攻了那么多时辰都无果,如今定然是一样的结果!” 这就是盲目的自信,他根本不会去想西夏军此次的攻城是故伎重施还是另有谋算,而杨秉更偏向后者。 得到这样的结果让他内心涌现出强烈的不安,没有及时传来战场的回馈如何能够做出相应的谋划。 身为可汗的耶罗格在穿上了甲胃又气喘吁吁的走上了城墙之上,马尹娜立刻迎了上去道:“父王,你怎么又回来了,如今这里不需要你担心!” 耶罗格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女儿的回答,而是第一时间看了一眼杨秉方才安心,于是道:“我在后方看着我回鹘男儿拼死奋战,我如何能够将寝,我要与他们生死同在!” 听到耶罗格的话,城墙之上的回鹘将士纷纷跪下来道:“可汗英明!” 这样的笼络人心的动作虽然很低级,但是对于这些人却是十分好用。 杨秉吩咐身边的人分别去往各个城门查看情况,对于回鹘的斥候他表现的十分失望。 不过却也在自责自己做的并不够,用人不明同样也是他的过错,不过若是在四门之中安插自己的人作为斥候,定然不会得到同意,不过如今乃是他们有错在先自然不会多言。 此刻就在甘州城的东门,所有的西夏军都是拿着麻袋就地取土,所以在回鹘士卒看不到的地方就看到这样的滑稽一幕,许多的西夏军拿着麻袋就地取土。 而待西夏军将麻袋装满后,先锋队也就是敢死队举着盾牌步步逼近城下,他们顶着回鹘军从城头上滚落的木石,和如雨落下的箭失没有一步后退。 他们在逼近了城墙后,那些在前方敢死队后面的西夏军扔出了手里的装满沙子的麻袋,两万大军顷刻间就垒起了一个高坡。野利旺荣率领一队骑兵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党项将军大喊着:“弓箭手掩护!” 杨小乙来到了东门之时恰好看见了这幅场景,他立刻退了回去,并非是他贪生怕死而是将东门这里的情况告诉相公方才是紧要事情,在他看来这完全是这守城士卒玩忽职守,敌人如此竟然都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 杨小乙回到城中,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了内城处,他踉踉跄跄的从来到了墙头大喊道:“不好了相公,那西夏军已经从东门发起了总攻,相必要不了多久就要攻进城中了!” 他的眼里还有其他的意思,虽然没有表明但是杨秉却是能够读懂,如今甘州城已经守不住了,早做撤退方为上策。 那些蕃部将士也是露出惊慌之色,也是纷纷说道:“可汗,我等已尽援军之责了,如今还需开城放我等离开!” 他们可是看清了,那威风凛凛的回鹘骑兵竟然在西夏军面前迎来了溃败,原以为依靠着这个宋人能够守住这座城,然后在回鹘这里要一点好处。 如今所有的想法都已经落空,他们也不必在这里搭上性命。 可是如今的耶罗格自知今日恐怕就是城坡之日了,待西夏军攻入内城将再无人能够抵挡其攻势,他并愿意放这些吐蕃人和宋人离开,至少面对西夏军会多一分抵抗力量。 不过若是此刻不应允了他们的要求,恐怕如今西夏军还没打进来,里面就已经发生了内乱。 要知道这些蕃部士卒整合起来也有近五千余人,他们或许面对刚刚打了胜仗的西夏军有些胆怯,但是面对回鹘士卒却是残暴的很。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马尹娜站了出来说道:“还请诸位将军能够看在我回鹘汗国内城还有十万余的普通人份上,留下来与我们共同抵抗西夏军。” 听到马尹娜的话,李宗槐发出了一声嗤笑声说道:“说的真轻巧,这可不是帮忙那么轻巧的活计,我是宋人为什么要舍去性命替你们来卖命!” “我家相公虽然身为城防的主帅,可是你们却处处掣肘以至于东门发生了如此大的纰漏,如今还有何颜面让我等留在这里与你们陪葬!” 他这话说的是解气了,可是却让其他的回鹘将军生气了,可是李宗槐本就是火爆的性子,如何能够畏惧也是立刻回瞪了回去。 那些蕃部将军虽然没有如李宗槐那样直接说出来,可也是在内心嘲笑对方实在太过于天真。 这世道人都是自私的,面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在生死面前都会生出犹豫,何况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甚至有可能是敌人的存在舍生忘死。 马尹娜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但是她哪怕为回鹘汗国增添上一丝生机也不想放弃。 就在这时,身为可汗的耶罗格道:“诸位若是想要离开,我也绝对不会强求!” 他的话一脱口众人脸上的喜色还未出现,就听见耶罗格继续道:“不过你们只能从东门离开,其余三门皆有守兵随时会将西夏军放进来!” 其余三门分明就是敌军羊攻之策,可是此刻的耶罗格却是在装傻,这东门城破乃是早晚的事情,可是让众人从东门离开就是想要让他们去替自己去抵抗敌人的攻势,这完全就是一条死路。 杨秉已经明白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回鹘汗国的可汗这是让自己等人要与他陪葬,可是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直接选择自相残杀冲出一条生路,那么西夏军攻进之时恐怕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第二条路就是去东门冲出去,可若是前者相必自己等人是离不开城头了,若是他料想的不错,在城头下面已经满是回鹘士卒,仅仅凭借他们这些人想要冲出去根本不可能。 所以说与其说是耶罗格给予他们这两条道路,实则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杨秉所料的一样在耶罗格提出这条建议之时,就只有一个选择。 若是选择继续留下来,耶罗格也会吩咐手下人将这些人全部杀了,将所有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杨秉说道:“我们答应汗王,从东门离开甘州城!” 虽然杨秉同意了这条看似是一条“死路”但是身边的刘奇和李宗槐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因为既然杨秉已经决定了自然有其考量。 “我不答应,你这是将我们当作愚蠢的草狐狸,这是送死的决定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对,我们不答应!”... 这草狐狸就是后世的藏狐,蠢萌的模样此刻却是被吐蕃人隐喻着愚蠢,显然他们都是自诩是一群聪明人。 吐蕃的诸位齐声应和着,只有杨秉道:“如此,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就在杨秉等人走下城池,一直沉默寡言的刘奇道:“相公,既然您说这支西夏军不久就要撤退,那么此刻为何要离开!” 显然他虽然不会反驳杨秉的决定可是还是存在疑惑的,这个时候的李宗槐也是一脸不解。 显然此刻若是选择在东门突围,在城头继续等待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杨秉没有立刻回答为其解惑,而是先骑上了马这个时候方才说道:“我们别无选择,若是我们不答应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宗槐瞪大了眼睛,说道:“阿郎,您是说那些吐蕃人将会遭到回鹘人的毒手!” 杨秉点了点头,果然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就见到在城下的士卒不断向上涌去,虽然距离远听不见上面的惨叫声,从种种变化上来看一切都与杨秉所料的一样。 李宗槐一边骑着马,一边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道:“果然如阿郎料定的一样,若是我们选择留下来那么我们的下场也和那些吐蕃人一样了!” “我们的存在对于回鹘汗国的可汗而言已经成为了隐患了,当初东门已降服士卒的下场难道你们已经忘了吗?” “驾!”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并非天生将种 此刻的一个巨大的斜坡呈现在面前,野利旺荣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喝道:“勇士们,骑着马冲上去!” 此刻的野利旺荣无惧生死,与弟弟野利遇乞一同冲在了最前面,后面的士卒也是士气大受鼓舞,顷刻间就冲上了城头,那原本的副将如今接替了超兀儿的位置成了主将,此刻见到野利旺荣的精骑冲了上来。 眼中除去惊讶还有畏惧,他早就已经在白日的时候被西夏军打破了胆,头也不回的直接转身离开。 他没有想着和杨秉一样想要通过东门直接离开,在他眼里此刻从东门而出就是直面西夏军这无异于找死。 野利遇乞见到敌将逃走,顿时见猎欣喜就像追赶猎物一样在身后穷追不舍,可是在城头之上他想要通过两条腿跑过四条腿的马无异于说梦。 野利遇乞在享受着这种驱赶猎物的感受,此刻的野利旺荣提醒道:“速速拿下甘州的东门,攻进城中方才是首要目的!” “啊!” 只见这回鹘将领发出了一声惨叫声就跌倒在了地上,原来是野利遇乞在马背上拉开弓弦,那强弓都拉成了满月,直接穿过了甲衣射穿了胸膛。 顷刻之间就占领了回鹘东门的城头,所有的士卒都是且战且退,可是骑兵面对步兵此刻完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个别的抵抗也被瓦解。 他们想要逃跑可是骑兵的机动性实在太强,守城的士卒竟然见到了西夏的精骑第一反应竟然是向城内溃逃。 此刻的甘州城已然成了这些西夏人的猎场,此刻的围墙就仿佛是用来圈禁这些逃窜的回鹘士卒,他们成了猎物。 就在他们肆意驰骋之时,一队从城内与这些回鹘士卒向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竟然向着城门冲去,这东门的城门大开后这些刀盾手的步卒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在城外为了掩护时也是他们在战阵的最前列,可是这支精骑竟然如同狼入羊群直接冲散了对方的军阵,这些的冲击力甚至让为首的这些西夏军为之一怔。 难道回鹘骑兵在那一战后还有残余吗?可是未等他们多犹豫,这支精骑就在军阵之中打开了一条缝隙,他们并不恋战但是挡在前列的西夏军都会被长枪捅穿了咽喉。 这支精骑的勇勐让本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西夏军产生了久违恐惧的情绪,所以在城头上就可以看见这种荒诞且滑稽的场面,一支百余人的精骑竟然在人数占据优势的西夏军中突围。 经历了一天的高压情绪,好不容易到了宣泄的时候如今突兀的面对死亡,这些西夏军的士卒终于有人的情绪开始崩溃了,人群之中开始发生了践踏。 他们在西夏军中成了一道黑色的洪流,此刻如同尖刀不断的向推进,一部人的西夏军直接冲进了城中,极少数的西夏军开始试图吞下这支骑兵队伍。 所有的人都被进城的喜悦所冲散,脑海之中都被城中的战利品所冲昏了头脑,他们拼了性命都想要来到城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所以杨秉这支精骑受到的阻力反而达到了最小,野利遇乞见到有支骑兵外撤吩咐其他人去追,可是这些人进了城就像是迷失了心智一样,一心就想要冲进城中大肆劫掠,即使他从腰间取出弯刀杀了数名士卒也无济于事。 于是带着身边的两千名精骑就向着那“回鹘骑兵”冲杀过去,而冲向城中的野利旺荣并没有担心弟弟,拥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弟弟本身就是一名难得勐将。 他并认为回鹘的可汗有这样的胆量会仅仅率领着这点骑兵试图冲击东门,其他三门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心里却萦绕着不安,可是如今彻底拿下甘州城方才是紧要之时,他举起手中的弯刀:“回鹘的女子将是我们的玩物,男人将是我们的奴隶,勇士们杀进去这些都是你们的了!” 这个时候欲望无疑是支配这支队伍最好的选择,听到这样的话这些士卒变得更加勇勐了,如潮水一般不可阻挡的冲了进去。 野利旺荣已经调了大部分的兵力都在东门,没有了回鹘骑兵他们面对的抵抗如此的薄弱。 此刻的回鹘汗国的可汗耶罗格站在城头之上,闭着眼睛喃喃道:“菩萨没有庇佑我们回鹘汗国,让魔鬼冲进了进来!” 西夏军已经距离内城近在迟尺,城头之上遍地的血迹还未清理,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马尹娜有些感伤道:“那些宋人还是死了,死在了西夏军的手里!” 因为不是死在自己等人的手上她的心里也少了一些罪恶感,她自然不相信那宋人不过百余的骑兵能够冲出去。 父王杀了这些吐蕃将领,她明白这都是不得已的决定,因为他们的存在会使得如今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马尹娜对于那个宋人是心怀敬意的,因为她明白若不是东门的守城的将士出现纰漏,如今甘州城绝对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不惧生死,以百余骑突围这是勇,能够据城而守不让西夏军前进半步这是谋,一介文士并非将种,不善弓马如今回鹘将士之中,有勇有谋谁人能够与之堪比。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样的人物为何没有生在回鹘,偏生在了宋土。 耶罗格已然明白如今是真的到了与汗国同休的时候了,他并不畏惧死亡,年轻之时他也曾历经生死,只是遗憾回鹘汗国就此而亡。 ...... 严中弘走过了漫漫黄沙,甚至连座下的马匹都死在了路途之中,如今的他已然是神情十分憔悴,在路途之上不敢有半点耽搁,马匹倒地身亡后便继续在沙漠之中步行。 手里不知从何处拿起的木棍,当作拐杖顶着风沙继续前行,为了那即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即使爬也要爬过去。 他如今已经舍弃了所有,抛下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发妻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他仍旧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解读圣贤之意是曲解,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只看重自己获利的一面,他手里攥着的是一枚手令,这是当初护送他出城的人交予他。 当初出城的人被顾千帆在城中的暗线所截留,将御札和铁券交给了卫幕天喜膨化他的野心,将使者的信物交给了严中弘不仅仅可以解了甘州之危,还可以挑起西夏党项人的内乱。 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何那些人能够护送他出城,为何自己不亲自出城将消息传递出去而是交给了他,但是他被利益冲昏头脑根本没有不会如平时那样冷静的思考问题。 或许也如张浦所言的那般,他是一个并不是十分聪明的聪明人,缺乏大局观这或许也是与他的出身和所处环境有关。 身处底层的他时时刻刻所想的都是想要往上爬,所以他的目光是狭隘的。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沙地了,可是他那浑浊的眼神之中充满不甘,不甘心自己的野心倒在了这里。 他拖着身子想要继续爬却是十分荒谬,就在他绝望之时蓦的听见有呼唤声传来。 “你是何人?” 原来是西夏军的斥候,李元昊心中不安所以在沿途设置了斥候,接应从西夏都城途中而来报信的人,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派出的人早已经死在了卫幕氏手里,而宋人细作安排的传信之人却被斥候等到了。 等到严中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榻之上,对于面前这人他是存有印象的,乃是西夏的宫廷画师,因为严中弘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时常出现在宫廷之中。 此刻的严中弘睁开眼睛,发现在床榻前正是李元昊那张圆脸此刻却是十分严肃。 他惊醒立刻从床榻之上滚了下来,顺势跪在了地上行礼。 李元昊问道:“你只是一位宫廷画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严中弘低着头恭声说道:“回殿下的话,臣暗地里乃是飞龙苑的暗探,此番前来乃是受大王所托,如今大王已薨卫幕氏已经选择了造反,殿下此刻应该早早回城方为妥当!” 这飞龙苑他也有所听闻,明面上乃是防扩西夏宫中盗贼事务,暗地里却是由自己父亲身边谋士张浦所统管的西夏“皇城司”刺探情报的一个组织。 李元昊面色肃然,将在地上的严中弘扶了起来道:“父王身边就是有你这样的忠臣,所以卫幕氏的野心将永远无法得逞!” 说完后吩咐身边的亲卫说道:“传我的命令放弃攻城,全部给我撤回来!” 即使如今攻下了甘州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被卫幕天喜那个卑鄙之人所占。 亲卫应道:“是!” 严中弘隐瞒了那解释不清的那伙人,如今李德明已经身死无人再揭穿他的谎言,而料想都城之中先王的亲信定然也被卫幕氏所杀。 他一想到了张浦会死在都城中有从心底升起喜意,在他的心里认为庸碌之人就应该死去,如他这样的贤人应该得到重用。 在大帐之中休息的他已经开始畅想等到元昊回城平定叛乱,给他会授予何职。 此刻的甘州城,身为回鹘汗国的可汗耶罗格率领着手下的将军,道:“我们都是回鹘的勇士,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血性,不要伸出头颅让这群西夏人来砍,我们是苍鹰不是蠢笨的野牛!” 这些回鹘的将军已经十分悲观了,可是想到这些西夏军也不会放过他们只能想着奋死抵抗,身为回鹘的公主马尹娜此刻一身白甲,骑着马匹大喝道:“回鹘的勇士,随我一起击退这些魔鬼,菩萨会护佑每一个忠诚的信徒!” 有一些跟随者随着马尹娜一起冲了出去,想要抵抗即将冲进内城的西夏军。 野利旺荣看着近在迟尺的距离满是欣然,这一次他终究是赢了他要砍下那宋人的头颅做成酒器,来偿还自己的耻辱。 就在他的骑兵彻底冲进城中,与马尹娜率领的回鹘士卒碰面之时,外面有一骑兵大喊道:“撤退!” 野利旺荣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骑兵手中拿着的是元昊的信物,他吩咐手下的人停止了进攻。 若是此刻在这里的是野利遇乞或许看着即将到嘴的肥肉,一定会违背军令也要冲进去,可是他是野利旺荣是理智的,他心里明白只有一种可能会选择撤退,那就是西夏都城大变了。 马尹娜率领着一众回鹘士卒,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可是却看到那些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守卒,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何这些西夏军会平白无故的突然离开。 不过此刻的她,骑在马背上闭上眼睛喃喃道:“这是菩萨的恩典,方才让那些魔鬼退出了王城!”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为何这些西夏军在即将攻下甘州城又突然撤军。 此刻刚刚出城追赶那支百人“回鹘”精骑的野利遇乞,收到了军令立刻撤退。 他刚刚分明听见对方所说的乃是汉话,这支骑兵不是回鹘骑兵而是宋人的精骑,见到了旧敌他早已经丧失了理智。 此刻正从甘州东门撤离的野利旺荣驾驭着马匹,想要亲自将弟弟给劝回来,因为这种敏感时刻多余的举动都会引起殿下的猜忌。 野利旺荣在身后大喊着:“速速回来,莫要再追了!” 听到了兄长的声音,野利遇乞道:“兄,那些人乃是宋人告诉殿下,待我杀了这些宋人就立即回到营帐!” 两人虽然乃是同胞兄弟,可是身为弟弟的野利遇乞根本没有兄长那样理智的头脑,身为将领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 此刻的他根本不听任何的劝阻,执意驱马追赶着前面的那支宋人,刘奇等人根本没有任何停留,但是同时也看见了那些西夏军撤退的场面,心中惊讶果然如相公所料的那样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甘州城。 天色愈加昏沉,野利遇乞率领的精骑紧咬不放。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野利遇乞心高气傲,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的人,那种荣誉感甚至胜过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已经顾不得此番一意孤行会迎来什么后果,身边的亲随有些人已经产生了动摇,虽然没有停下可也是规劝道:“将军,我们撤吧!” 可是野利遇乞的残暴让身边的人再也不敢多言,他抽出了手里的弯刀直接划破了说话的那名亲随的咽喉,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若是再敢言退者当如此下场,我党项的勇士胜利和荣耀胜过了生命!” 不知是因为野利遇乞言语相激还是因为死亡带来的恐惧,他们没有人再言退,这就是党项八部若是在大宋若是听到了撤退的军令,手下的士卒绝对不会与自己的主将一条路走到黑。 他们都是野利氏的私兵,乃是部落的私产他们听命于野利氏的调遣。 所以即使野利遇乞如此固执己见他们也只能依从,野利遇乞的目光狠狠的盯着与自己不远处的宋人精骑。 他不喜欢如兄长那样的权衡利弊,若是今日选择了偃旗息鼓那么他就成了一辈子的懦夫,他是草原上的青鹰是苍狼。 背后的鸣金声传来,所有的进攻的西夏军都撤出了甘州城,正以十分有序的状态的以军阵梯次的形式撤退。 严中弘未停歇,就又随着大军骑在了马背上开始走上了回往西夏都城的路途上,身心的疲惫感此刻被一种建功立业的心情充斥着,以至于他不仅仅不觉得疲倦,甚至遥望都城。 他觉察到身侧的一名身着黑色甲胃的将军目光不善的看着他,甲片上还有血迹未干,所有的将士心里此刻都憋着一口气,甘州城已然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可是因为野利氏的叛乱也只能放下到嘴的肥肉。 野利旺荣收回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将愤怒强加在这个汉人的身上是无意义的,因为其根源并不是出自他的身上。 他不能毫无心机没有城府的将目光局限在甘州一隅之地,元昊方才是他的立身之本,若是西夏党项被卫幕氏篡夺了王位,即使拿下了甘州城他的一切都化作一场泡影。 卫幕氏的叛乱他却表现的尤为平静,权利角逐的游戏中就是在角力,当年的拓跋氏赢了所以是党项的王,若是卫幕氏如今赢了那么拓跋氏就成了过去。 草原上政权的更迭实在太快,弱小的就要服从强者弱肉强食才是法则,而忠君报国的那些理念和想法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元昊骑着马一身黑色的甲胃,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冷静的让人不敢惊扰。 他即使知道野利遇乞听见了鸣金也未曾撤退,可是他却没有问询和怪罪,这并不是他会饶恕对方无视军纪的过错,而野利旺荣同样也已经在内心做出了抉择。 此战若胜那么元昊为党项之主,那么自己的弟弟将因为自己的执拗和愚蠢问罪,他不能成为野利氏的罪人,当然若是败了那么一切皆休。 ...... 绥德县治下的一处马碛镇,这里乃是当初归化的蕃民,此处的繁华丝毫不亚于大宋的任何镇子,有浓郁的本族文化特色,有一种汉文化和蕃文化交织的感觉。 当初杨秉并没有要求他们必须改变信仰和生活习惯都需要与宋人类同,如今这里已经有了城镇还有集市。 此刻的袁桉已经没有了当初在杨秉面前指点江山的恣意模样,却是变得沉稳了许多,身上也是一袭青色对襟素衣,他常年深入基层近些年方才调入了县衙中,可是他的面容比起当初却是沧桑了许多。 戴着斗笠牵着毛驴来到了马碛镇的集市上,马碛镇上的人并不排斥汉人在他们心底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宋人,没有了那汉蕃的界限。 在这里能够看到许多宋人百姓出现在这里,有人穿着汉家服饰也有身着本族服饰的,可是之间却没有半点隔阂。 他牵着毛驴走在集市之中看到这一切也是颇为欣慰,正因为自己切身的深入了解了底层小民的生活才知道治政的方针,这是当初那个人告诉他的。 他口中的那个人正是从绥德县离开的杨秉,如今的袁桉已经不是“灰衣吏”和“皂吏”这种“贱役”,在大宋其他地方这种让人看不上的“贱役”在绥德县却是让底层小民尊重的存在。 在这里不会有百姓告诉自己的孩子这是不正经的“贱役”,在这里没有欺压百姓的官吏,官与民之间已然没有了界限。 江曲离开了绥德县后,便由袁桉接替了他的职务,在大宋如他这样的秀才没有功名的文人本是没有做官的机会,可是因为京中的杨秉举荐方才得了主簿的官职。 这主簿虽然只是一个文职,典领文书听起来就是一个舞文弄墨的职位,可是袁桉却不同他是从基层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比起任何人都思之不易。 他并未忘记初心,没有忘记当初绥德县杨秉与他说的那一番话,如今的他没有带一名亲信,而是一身普通人的打扮,亲自去看看治下百姓的生活。 当初的始终有人穷酸文人的书生气看不上升斗小民,看不起那些视自己为宋人的蕃民,现在的他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治下的百姓。 当初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然成了一处繁荣的城镇,再看更多的是一份欣慰,身着公服的小吏,行走在百姓之中也会热情的与众人打着招呼。 只见一个年轻灰衣小吏笑着和一名商贩打趣道:“尹格,你有这样的手艺待着这里倒是屈才了,即使去了县里生意也不会差!” 如今的绥德县已经裁撤了大批的老吏,那些人都是一群老油条了自然是不会安分的替县衙办事,克扣和剥削这种事情已经十分熟稔了。 而在绥德县选拔的小吏都是本县小民出身,他们对于吏员的身份非但没有排斥心理反而竞选激烈,因为身为县衙的吏员会得到百姓的爱戴。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商贩的长相乃是十分标准的吐蕃人的面相,当初的他乃是贵族手下的奴隶,负责着豢养牛羊的活计,虽然是身为男子可是却有着一双心灵手巧的双手。 能够用草编织出许多的灵动的动物形象,还能用竹子编制出许多家用的物件,而且物美价廉所以在集市上十分受欢迎。 若是搁在当初有人与他说能够靠着这样的技艺养活自己,他一定认为对方是在拿他打趣。 他对于这年轻小吏的打趣,十分严肃的解释着:“严安,我的名字是杨吉,我是宋人!” 在绥德县有许多的蕃民都取了汉名,并且都是以杨作为姓氏,因为他们认为能够和杨秉拥有同一个姓氏会给他们带来安康。 有许多如杨吉这样的吐蕃人,是十分在意别人提及自己的身份的,并且在心底里认同自己是宋人。 那名叫做严安的灰衣吏也不恼怒,若是在其他县郡有蕃民定然是不敢得罪这些小吏的,阎王难见小鬼难缠,他们虽然在县衙整个体系下有些卑微,可是在百姓的眼里权力一点也不小。 “看我着脑袋,一点也记不住事情,杨吉我给你道歉!” 说着便又在摊位上看了看:“我家那混世魔王,就喜欢你编织的小物件!” 听到了严安的道歉,这个憨厚的汉子笑了笑说着:“我送给你的,不要钱!” 严安说着:“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是我身为县衙吏员哪怕是几文钱,我也不可以权谋私!” 他说起这话时却是十分认真,在这里如他这样的年纪都是有着很高的道德操守,除去严苛的律令外,他们更多的会将这视作不可玷污层面。 那吐蕃汉子也是笑着道:“我们是朋友!” 就在他们谈论之际,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说道:“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啊!” 声音醇厚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其形象,严安听到这样的夸赞也是羞赧的道:“阁下谬赞了,我等不过微末小吏如何担得起君子的称誉啊!” 若是有一些文人在这里,听到有人将一灰衣吏称之为君子,定然要与你引经据典的好好论道论道,在他们的眼里认为没有沐浴圣人教诲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会有君子的品行。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说话的人语气就像是一个温敦的长者,从言行举止之中可以看得出眼前之人绝非普通人。 如今的人对于贤者总是怀着敬畏之心,无知者无畏毕竟乃是少数严安作揖道:“先生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 他是出自绥德学宫的学子,天赋普通但是也是识文断字读过圣贤书,明白其人引用的这句话乃是出自《易经·系辞》,意思是形而上是无形的道体,形而下是万物各自的相。被万物各自的形象与用途束缚,就不能领悟、回归到无形的道体之中。 而身侧的杨吉也学着严安的模样,有些笨拙的向袁桉作揖行礼。 看到这幅景象,袁桉发出爽朗的笑声,这种畅意乃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他没有逗留在这里而是选择了离开,两人听见目送这并未露面的人带着爽朗笑声而离开。 今日袁桉来到马碛镇不仅仅是体察民情,观察乡镇之间可有欺压百姓的小吏,还有在这里寻一位故友。 那时候绥德县还是杨秉在任,那时候他和严安一样只是一个灰衣小吏,他听从了杨秉的建议去亲近小民,将蕃民也视作了大宋的百姓。 那时候他认识了一个老翁乃是吐蕃人,对于他的到来十分亲近表现的十分热情,当初马碛镇一切都是初建,远远没有如今的繁华兴盛。 这些年里他升迁的速度很快而随之事务也很忙,车马很慢以至于没有时间相见。 他凭着记忆还是寻到了老者的家,房屋不似当初那般的简陋,平顶房屋还有一个院子算是吐蕃和汉式相结合了。 他将毛驴系在了院子外面的桑树,毛驴的脾气很好在树荫下懒散的抖擞着身子。 他敲了敲门,打开门的那一刻是一个有些朴实的中年汉子,见到袁桉激动的说道:“是袁先生当面吗?” 袁桉从他的面容之上看的出老人的几分相近,他记得这是老人的长子。 他的斗笠那在手上,原来在面前时已经拿下了斗笠因为面见老友遮住面容是一件十分失礼的行为。 “原来是巴坚,许久未见了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他笑着说这倒不是恭维的话,那时候巴坚看起来十分沧桑明明比起袁桉更为年轻,可是看起来格外的衰老,如今的他却是并未平添风霜。 他笑声十分爽朗:“若是没有金珠,我们依旧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巴坚会变得更加衰老!” 金珠就是拯救苦难的菩萨,在这些蕃民的心里杨秉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阿爸如今可在家中,已经许久未见了!” 在此刻老人的次子,此刻并不知道外面的乃是袁桉所以说道:“阿爸去了县里,如今还未回来!” 此刻的袁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可是巴坚却是有些情绪低落的说着:“袁先生见谅,我阿爸已经离开了人间投向了腾格里的怀抱!我们的习俗不能直言亲人的离世,我的弟弟不是有意欺骗你的!” 这个消息比起前者更让袁桉难过,他起初的欣喜和热情也浇灭了,也是情绪有些低沉:“能够带我去见见老友的墓吗?” 老人的次子见到老人是袁桉起初也是十分惊讶,紧接着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这个时候的巴坚表现出了为难,因为亲人离世后按照习俗他们三年里都不能去拜祭,因为他们的眼泪还化作泪海,将亲人留在人间无法去往天上。 不过若是不带着袁先生前去又十分失礼,所以只能强压住心底的悲伤点了点头,只能在见到父亲时忍住不要落泪。 (腾格里)长生天会庇佑每一个草原的孩子,就像长空会庇护雏鹰! 身边的弟弟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却都收了回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密林设伏 野利遇乞想要用这两千精骑彻底拿下仅仅百人的宋人骑兵,没有当初在甘州城正面战场之上拿下回鹘骑兵那么容易。 他们的人数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杨秉自然不会率众回击,而是不断的通过骑射消耗着追击的西夏骑兵,他们根本不需要进行迂回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因为野利遇乞早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绝对不会撤退离开。 杨秉逃跑的路线乃是朝着宋地的方向,而西夏精骑虽然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但是孤军深入敌境这就相当于切断了补给线没有后方的辎重粮食补充,只要不断托着时间对方就会不战而溃。 可野利遇乞虽然被愤怒冲昏头脑,可是并不是变成了一个傻子,一匹匹战马拉着缰绳调转了方面。试图从侧翼进行包抄。 此刻的两千精骑已经分为了大雁的形状,展开两翼进行包抄夹击。 他自信西夏的骑兵面对宋人的骑兵定然能够占据优势,丝毫不担心因为分化兵力以至于会被对方各个击破。 就像杨秉坚信西夏骑兵不会调转方面逃走,野利遇乞也坚定着宋人骑兵不会调转回头反击一样。 杨小乙作为这支骑兵队伍的眼睛,就是最为出色的斥候,也是十分敏锐的发现了西夏骑兵的变阵。 他驾马立刻追上了大部队的行程,驾着马与杨秉并驱:“相公,西夏追兵如今已然兵分三路,除去我们身后的追兵已经分为两翼!”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秉微微颌首,看来对方不是庸碌之辈没有选择一味的进行追击,他没有多作犹豫说道:“放慢速度,等待敌人的骑兵穿行前方密林时进行回击!” “是!”众人齐声应和,此刻百人如一人他们对于军令没有任何质疑。 杨秉的身上甲胃并不是很沉重,做工十分精巧乃是融合了铁,皮和纸三层工艺不仅仅防护作用很好,而且十分轻便。 身后的野利遇乞见到追行的宋人精骑已经逐渐逼近了,嘴角上扬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狩猎追捕猎物许久到了收获的时候。 身边有随从说道:“将军,前面的宋军有故意放慢的嫌疑,我们小心戒备才是!” “区区百人的宋人骑兵,难道就将我们党项勇士吓破了胆量吗?” 其余人也是嘶吼着如今他们已然没有了退路,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这些宋人骑兵。 眼看着宋人骑兵在进入密林后消失不见,他们也随之紧跟了上去,如今的西夏军虽然分为了三支队伍可是追在身后的也是一支近千人的轻骑兵。 刚刚杨秉他们虽然通过骑射对于西夏军进行回击可是受伤的也是寥寥,虽然说他们占据绝对优势可是在进入密林后野利遇乞还是十分谨慎的环顾周围的环境。 可是就在他们提着一颗心的时候突然冲行在最前面的骑兵,突然一脚踩空引得人仰马翻,而因为他们都是急速的奔行之中,有的人就直接被受惊的马匹甩落在地上被践踏而死。 野利遇乞大声吼道:“前方有陷阱,有敌人挖好的坑道!”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针对他们的伏击,他拉着缰绳所以马匹在原地来回踱步:“为什么宋人会这么快能够在此地挖出一道这么深的坑道?” 原来是杨秉命一部分人加速来到密林提前挖出坑道,而他们则放慢速度来迷惑敌人,所以野利遇乞才会惊诧为何在短短的时间里为什么就挖出如此深的坑道。 此刻在这处密林之中传来西夏军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这坑道将马蹄别倒先行部队都倒在了这道陷阱之下。 野利遇乞身为主将自然不可能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身为主帅自然保护自身安全要知道敌人的箭失可是不长眼睛的。 眼见到中了陷阱,在密林之中出现一道响声,刘奇率领着一众人从暗处杀了出来,他们冲杀之时从不会高声大喊,此刻天色已然是昏暗一片在此处密林之中,他们西夏骑兵唯一一点光亮成了一个活靶子。 密林之中根本不擅长骑兵冲阵,所以西夏军只能选择下马迎敌人,而这恰恰中了杨秉的计谋,若是单论骑兵冲阵,西夏骑兵绝对不会逊色于他们太多。 可是他们当初作为绥德县的弓羽手之时他们接受的训练就不仅仅是骑兵的冲阵和配合,他们本都是弓马娴熟的良家子出身,骑兵本来就是抑制心中十分很难训练的兵种,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不是一件难事。 如丛林作战也是他们从不间断的训练之一,他们集合马术,步战,箭术,丛林战斗为一体全能,如今这种丛林战斗恰巧是他们的擅长。 所以就这样这些西夏骑兵只能选择下马,选择和宋军肉搏,许多的西夏骑兵在没有任何的防备下,就被暗处的刀刃所杀。 这些西夏骑兵马术十分高明,可是面对这种地形不明的山地战他们却是从精锐变成了弱旅,他们有人慌乱的想要从马背上的弯弓去射杀敌人,可是面对的从灌木草中的宋军所杀。 对于这种偷袭,所有的西夏军都是没有任何的防备,此刻这种敌人处于暗处,而自己等人置于明处,这样随时都会被杀的恐怕让他们变得愈发焦虑不安。 血水不断的染红了树干和草叶,野利遇乞身边围着的都是自己的亲卫,看到身边的人不断死去他怒吼着用汉话说道:“你们这些只知道躲在暗处的老鼠,给我出来!” 可是显然没有任何人的回应只能是无能狂怒,天色晦暗之时他们从甘州城下追赶着这支宋人骑兵,如今直至身陷令圄。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够在草原之上猎狼,他的阿父和他说他未来定然是草原上的勇士,所以那一天他亲自剥下了狼皮,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忘记成为勇士的决心。 他依然记得那一天,他面对野狼之时心底的畏惧,直至亲自杀死他的过程,可是如今他又遇到了一匹“狼”,他一定还能够亲手杀死它。 当初杀死那匹狼的时候十几岁的野利遇乞,有运气和勇气的加持所以完成了这样的成就,可是如今上天是否还会庇佑他,这是一个未知数。 钱合是当初选拔百人时的第一批通过的,而且他经历过驰援清涧城的那一场战役,如杨小乙这样的都是新鲜血液了。 他家中世代打猎,所以他的箭术不错家中还有一匹老黄马,所以自小就是在马背上度过的,称的上弓马娴熟,在看见县里的告示后不仅仅被上面的丰厚条件所吸引,而且他想要看看这个世界更为广袤的另一面。 后来从清涧城中回来后,一向沉闷的父亲想要让他回家,不能让钱家断了香火传承,可是被他拒绝了。 前些年娶了一位乡里的女子,说不上好看但是却是一个贤淑本分的女子,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他的父亲见到了这个孙子也就再未提及他回家这件事情了,毕竟因为儿子家中得以能够住在县里的大房子里。 此刻的他正躲在灌木从里,却被西夏军的流失射中,他们需要在西夏军的两翼合围之时将这些人彻底歼灭在这里。 数支箭失直接射穿了他的胸甲,他的面色变得苍白,身边的同僚想要过来救他,可是他明白若是自己等人发出的动静被对方所发现,定然会迎来更多的箭失。 刘奇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变得如玄铁一样坚硬,可是看到这个最早跟在自己麾下的士卒眼睁睁的看着在面前死去,这种痛苦如剜心之痛。 钱合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真的面对死亡依旧有些无法割舍,对于这个世间他实在有太多留恋的,可是如今却是只能永远的闭上眼睛。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对于此刻的西夏军就是一场心理战,他们近千人的骑兵在进入密林后,竟然在宋军不过百人的规模下,已经死伤过半。 这灰暗的天空不仅仅在他们的头顶,他们的心头也萦绕着一层阴影。 若只是一些普通的士卒,在这种情况下早就已经心理防线溃败了,好在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心理素质很强方才没有发生阵脚大乱的场面。 看着身边的士卒不断的折损,野利遇乞的目光变得阴翳,若是自己不是孤军深入,此刻也能在外面点起大火,彻底烧了这片密林。 手下的人劝道:“将军,我们撤吧!” 可是如今的西夏军已经是进退两难了,在他们深入密林后已经被断去了后路若是此刻强行撤出去,面对的会是更为惨烈的代价,这并不是野利遇乞所能接受的结果。 杨秉身边的随从李宗槐听见了对方大将的叫嚣,想要起身出手,可是却被杨秉按在了肩膀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对方站在了一个十分安全地方,且身边都围绕着亲卫,即使李宗槐的武艺再高,在战场之上也不能做到如此。 这样太冒险了,若是换作任何一支大宋的禁军队伍要在这里伏击西夏骑兵都不可能达到这种结果,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擅长阵地战,而是需要一支从上到下都要如臂挥使的士卒。 所以此刻他们的人数虽然少倒是成了优势,这场伏击战貌似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谋划给西夏骑兵设下了一个大袋子,可是却是不得不回击的一场战斗。 等到穿过这道密林,一道对方的两翼骑兵回合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样的战斗并不是十分热血,这里的宋军反而像是成为躲在暗处的刺客一样,不断的在收割着西夏军的性命。 而野利遇乞不愿意这样狼狈的离开,所以他也在赌今日自己也能如当初十几岁时那样杀了那匹狼。 在这处并不是很大的密林之中,堆砌的身体也越来越多,虽然这支西夏骑兵从近千人的队伍,如今耗损大半,如今不过三百人左右,可是同时与杨秉一起来的这支百余人的骑兵,如今也已经消耗十数人。 如钱合这样的骑兵死去也只是众多的其中一个,面对西夏精锐骑兵能够达到这样的战损比是一件很夸张的数据,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值得称赞和自豪的事情。 就像当初从清涧城之中活下来的人,他们更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回来。 就在又一名西夏士卒被箭失射中倒地后发出了惨叫声,这支如今不过两百余人的追兵终于彻底被击溃了心理防线,内心就像泄洪的水浪彻底决堤,所有人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向外逃窜,这样的结果是死的更快。 因为有军令的缘故,所以这支两翼追兵此刻已然设伏想要合围,而天色也逐渐破晓,变得明亮了起来,可是此刻的野利遇乞已经被这支宋军给包围了。 这些人的马匹就在林中游荡着还会发出嘶鸣声,掺杂着士卒死亡的惨叫声,听起来十分骇人。 成王败寇,如今野利遇乞身边不过十余人根本毫无胜算,俨然已经没有了人数的优势。 他的目光看向了对方的敌将,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宋人队伍中杨秉乃是这些人的主将。 他十分不甘,可是迎接他们的是合围的进攻,虽然是仓促设伏可是却是一场极为罕见可又难得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他自知今日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自己将自己给坑了,那两翼的援军将再也不会支援过来,他们成为了一支孤军。 他的眼中依旧是泛着凶狠的神情,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一匹狼,他不会发出求饶的呜咽声,而是倨傲的面对着绝境。 “你就是甘州城,阻挡住我们的宋人?” 杨秉点了点头,目光之中没有野利遇乞那样桀骜不驯,亦或是面对不共戴天敌人的冷冽,而是十分澹定从容,因为他明白一点为将者需得抛弃个人的感情。 将军之心的崩溃,完全是失去了对客观形势的判断,不能准确判断双方作战能力,以及击毁效率的情况,或被对方的气势所威慑,无法鼓舞己方之士气。 第二百五十章 茶肆 面对这样的问题杨秉只是微微颌首,面前宋人的回答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他愤怒的大喝道:“如今西夏与宋国乃是邻邦,为什么要掺和进来,难道是想与我们西夏开战吗?” “阁下这是在向我求饶吗?” 面对诘问杨秉这语气平澹的反问,让野利遇乞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样,身为党项的勇士求饶无异于是最大的羞辱。 “你这是羞辱一个党项的勇士我要与你死战!” 杨秉的身子虽然看起来不如这些人这样魁梧,可是却也不是如大宋的那些士大夫那般的文弱,只是想要与野利遇乞这样的沙场悍将搏杀依旧是以卵击石。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对于敌将的叫嚣他没有兴趣理会,如今他们需要面对的还有一场长途跋涉的奔袭,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 身旁的李宗槐跃跃欲试道:“相公让我替你和这党项野人一战!” 他早就将这些人视作自己的同僚,而今日死在此处的有五十三名弟兄长眠于此,甚至他们无法将他们的尸首带回去,所以面前的这些党项人乃是生死之敌。 只要此刻的杨秉出声应允,他立刻就上前斩下敌将人头为死去的弟兄们祭奠。 过去在汴京时他是不服管教的混不吝泼汉,经父亲的旧日同僚的引荐之下拜在了当时圣卷正隆的杨秉门下,在他的父亲眼里在大宋武人是没有任何出路的,只有读书种子才是显贵,而无疑身为状元出身的杨秉就是天下最会读书的人。 自己的儿子拜在他的门下未来也是能够走上正途,而他自少练武,“鸷勇绝人”,嗜酒且崇尚节义,不拘小节,自认为自己应当是沙场拼杀的好汉,如何能够甘于为他们门下屈尊为奴。 可是执拗不过父亲的哀求,加之自己如今也没有一个正经的营生也就答应下来了,可是了解愈深后对于杨秉就愈发钦佩,原来这天下真的有一心为了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如今随着阿郎来到了大宋西北边陲之地,骑着马走在条河西走廊之上,看到身边的同僚一个个身死,已经没有了当初对于沙场戎马的向往而是成为一份责任。 就在此时打探消息的杨小乙驾着马赶了回来,焦急的从马上下来道:“相公前方的西夏两翼骑兵如今调转了方向,呈现合围的趋势!” 这自然不是因为野利遇乞有料敌先机之能,提前吩咐了两翼骑兵留下了这样的布置,而是因为发现中军迟迟没有踪迹,他们敏锐的嗅觉发现了异常,才会违背了野利遇乞的军令。 “尽快脱身,不可在此地耽误时间太久!” 而此刻的野利遇乞不知道自己的援军以至,还在试图用言语相讥撩拨杨秉的情绪,可是此刻得到西夏骑兵即将截断道路的消息,更是不会继续耽搁下去了。 杨秉的话音刚落下,此言一出刘奇与李宗槐一左一右率先出手,这些西夏残余早就军心溃散,若是此刻宋军喊上降者不杀,恐怕都维持不住军阵。 可是他们俨然不能耽搁下去了,他们需要在对方两翼骑兵合围之前离开,刘奇出手皆是招招狠厉杀意浓烈,战意正盛。 这些西夏军皆不是其一合之敌,若是单论沙场厮杀的本事那李宗槐更胜一筹,但是骑兵布阵还有统御部下对方却是远远不如。 打一群士气全无的西夏军,仅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两人随着一众士卒就冲杀到了野利遇乞的跟前,在此处不知名的密林之中,野利遇乞眼中尽是不甘之色,他想要做最后的鼓舞:“快,给我冲杀出去!” 两方扑上来后,没有了战马的冲阵这就是完全的步兵肉搏战,在身体素质方面并不弱于对方,俗话说两军交战先夺其气,实在是刘奇与李宗槐太过悍勇,对方没有了士气自然伤损极快。 在一众亲随之中的野利遇乞尤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可是还未等他说话之时只瞧见寒光冷冽,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他的头颅就被挑落在地原来是刘奇出手,而还在浴血杀敌的李宗槐见到敌将已经被杀,心里还是颇为不甘心的,可惜没能亲自动手。 ...... 汴京城马行街茶汤巷,玉壶轩的茶坊之中。 两人相对而坐,此时的包拯少了一些偏激沉稳了许多,当初家中父母得知他被调任和州为官希望他放弃这份差遣,可是那时的他所想的都是效彷杨文瑜那样积累为政经验,所以一面是侍奉双亲,一边是为天下谋福祉,自古忠孝难以两全。 他仍旧去往了和州为官如今不久方才回京,近些时日恰好收到了兄长的来信,信中除去问候安好之外,还有问责他一意孤行去往和州为官,离双亲太远让二老徒增思念而感伤。 此刻外面正是朦胧小雨,他们恰好选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包拯用手撩拨开了竹帘使得他可以将外面的雨景看得更加真切。 “希仁兄,似乎是心事重重啊!”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面与他同榜进士兼好友的文彦博,他饮了一盏桉桌上的茶茗驱散了雨后的寒气,茶汤色泽纯白乃是上品,茶香浓郁溢盏而出。 面对好友的询问,包拯看着淅沥沥的雨声眼神变得幽深不易琢磨:“雨,自云端降落,要去润泽万物。有的滋润了土,有的打湿了花,它们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但它们不惜纵身一跃。” “宽夫兄,雨亦如此人何以堪,我们来到这世上总得要做些什么留下痕迹,雨不能自控但是人可以立志!” 文彦博道:“希仁兄有胸怀有抱负,可是我们生于世间却又有太多不得已之事,若是只是一时之绽放,你可否会有后悔?” 包拯夹在忠孝之间所以感受也是更深,与其说是在立志不如说是在坚定心中的所想,年幼时读书为一有用之身,将来能够辅左朝纲,可是那时候在他的眼里,朝廷社稷就像是一个理想的蓝图,如今却是真正去践行的时候。 文彦博之所以会如此说,那是因为他明白好友的性子最为执拗偏执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而这样的人将来也都会撞壁,如杨文瑜那个心中自有光明月,在圣卷最盛之时为了心中道义让当时的先帝所嫌恶。 文彦博认为在官场之上需得和光同尘,不宜锋芒过盛这样方能有出头之日,待到那时才一展心中所想也不迟。 如今的他身为殿中侍御史乃是清要之职,将来未尝没有位居宰执的机会,他并不是毫无棱角的人, 他遇事沉着,为人多会为大局所着想,也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 包拯道:“自然是无悔矣,宽夫兄我辈当为后人涤清道路,开创清平世界!” 两个人的谈话将来却是预兆着他们将会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只是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未来的轨迹如何? 这饮茶也有上下之分,因为大宋崇文抑武的国策所有士大夫的群体逐渐壮大,而饮茶就是一件十分风雅之事,如包拯与文彦博这样的士大夫阶层的人士都会选择在茶坊这样的地方议事。 “尔等饮茶不过是牛嚼牡丹,附庸风雅之辈罢了,竟然在我的面前妄谈风雅之事!” 文彦博忽的听见外面的争论吵闹声传来,他虽然性格谦和但是却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不喜欢如此纷扰的环境。 这玉壶轩向来是少有人会大声喧哗,所以因此也是微微蹙眉,玉壶春乃是茶肆只有商人议事的市头才会如此纷扰,茶肆都是官员读书人往来的场所。 所以民间才有粗茶澹饭一说,着粗茶就是粗糙的点茶茶粉,喝起来会有割喉的感觉。 他们多自矜身份不会大声喧哗吵闹,包拯打开了竹帘见到了外面争论的场面,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呵斥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年轻少年郎。 立刻玉壶轩的掌柜连忙走了出来,能够来此处饮茶的起码都是家境殷实的人,所以说他无论偏向于谁都会得罪于人,不了解对方身世背景,若是得罪的是哪家勋贵家的郎君,他这家玉壶轩茶肆也就不长远了。 所以只能出面打着圆场:“济安先生还有这位郎君,两位皆是爱茶之人既然选择了我玉壶轩,那便是我的客人,可否看在我的颜面上莫要再计较此事!” 他虽然言语之中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可是对于这位清高倨傲的济安先生存在偏倚,因为这场事端的纷争就是因为这少年人和好友谈论时,被对方听见方才有了刚刚那番责备。 少年人头戴黑幞头、身穿圆领袍、腰系革带、脚着黑靴无法掩饰其魁梧体型,与他对坐的好友则是一身对襟青色长袍,文质彬彬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那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正准备发作之时被身边的好友拦住,他只能满脸郁色的转过头去余怒未消。 “济安先生乃是当世礼学大家,礼记中有言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先生此举是否言语过激,乃是一件十分失礼的行为!” 那魁梧的年轻人听到身边好友的回话,也是脸上的情绪多了些喜色,果然读书人的口乃是不见血的刀。 清高倨傲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色的圆领窄袖袍,刚刚拉开竹帘的乃是莽撞的魁梧少年人,而那看起来有些谦和却措辞激烈的年轻人却并未露面。 他不屑的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这是要与我论经吗?” 他的性情就是如此,清高倨傲的他甚至批判过郑玄、荀子等传统经学及儒学大家的礼学思想,他是一个十分注重儒学道统的人,对于孔孟的思想是不容任何人去质疑的。 而刚刚之所以会如此的情绪激动,因为这个少年郎提及了一个十分敏感的名字杨秉,杨秉无论是才情还是德行都是得到许多人的人认同,所以自然少不了年轻人对于他的尊崇,而他的言论年轻人的接受程度很高,但是如一些传统儒学道统的人而言是排斥的。 文人之间的学术方面的争端乃是十分严重的,虽然不是生死之仇可也是形同水火,杨秉提出的学说与学缘结构上与主流儒学并非一脉。 包拯也是自动忽略了最初引起争端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年郎,反倒是对于身边好友颇为赞赏。 “少年人明知济安先生的身份,还敢与之回应就这份勇气将来就不会泯于众人。” 文彦博点了点头,对于这济安先生在学问上他是尊敬的,礼学通博,一时少及可是再多就没有了。 在他的心里这至多就是一个学术研究的大老,可是他的理想可不是一辈子困在圣贤书中,所以那份尊重也仅仅是学术层面的。 比起杨秉的官途通畅,而如今已近不惑之年的陈学道,至今还是馆阁校勘一生都在对礼记中的三礼进行整理与总结。 他与杨秉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可是因为学术上的争论他对于杨秉并无好感,恰恰两人所谈的正是他最为敏感的事情。 这看起来有些魁梧的少年郎君身份并不一般,乃是杨延昭之孙杨怀仁自小习武方才有如此魁梧健硕,他的家境在后世也是常常出现在话本中的,满门忠烈的杨家。 比起李宗槐父亲只是军中禁军出身,能够有如今的待遇和身份已经是旧日同僚的提携了,而杨怀仁因为凭借门荫入仕,加入禁军。 这就是家世门楣带来的优势,如那些底层的武人阶级的固化进迁的道路是闭塞的。 比起许多的将门子弟没有太高的文化素养,杨怀仁的这位好友同样出身将门却是一心想要科举考取功名。 他作揖行礼道:“后进晚辈自然不敢与先生论经,只是晚辈敬仰文瑜先生的为人,却换来您这样的言语讥讽,实在有失稳妥!” 杨怀仁对于这位好友颇为钦佩,若是换作自己定然讷讷不能言。 第二百五十一章 儒之贼也 陈学道看着这个年轻人道:“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胆识,我倒要知道是哪家子弟?” 如他这样的老学究,你若是待他甚为恭敬他也不一定会给予你好脸色,这个时候的杨怀仁在身侧拉拽着他的衣袖。 “俏可不要胡乱说,莫要与这道学先生计较长短,定然是嫉妒那杨相公方才会如此反应,我们走吧!” 他明白自己的这位好友族内如今时期特殊,可不能在外面招惹是非否则定然会受到家中长辈的训斥,一点不好的传闻都会引得朝堂上官员的注目。 所以他才会表现出如今焦急的神态,他本就性子爽朗不在意这样的训斥,在家中莫说是这些训斥,父亲说起他时直娘贼的词汇都不再少数,更有棍棒相加,这位济安先生比起来实在斯文许多了。 这位颇有风度的少年郎正是曹俏,如今官家有意想要废除如今的郭皇后,这位郭皇后自十三岁就已经入宫,与官家有了这么些年的感情,想要在这后宫独得这份恩宠自然是不现实的想法,一人一世一双人也不会发生在君王的身上。 随着赵祯的年纪不断增大,刘娥对于他的干预也随之越来越少,不会如过去那般的去管束他的感情生活,虽然赵祯足够的自律但是后宫自然不可能唯独只有一抹花色,这些年里后宫也添了几位年轻端正的女子。 而随之去往皇后殿里的频率也少了些,自觉受到冷落的郭皇后便想要去往太后宫中想要让刘娥替她做主,可是如今刘娥的身子已然如同风中烛火已经无暇兼顾了。 郭皇后妒意中烧,于是竟然寻到了近些时日被赵祯恩宠的尚充仪,两人因为言语摩擦竟然直接动手,贵妃和皇后动手全然没有了宫中的礼仪,而宫人面对在这种情况也是无法干预,而得知消息的赵祯本想拉开二人竟然被郭皇后挠伤。 这废后的消息传到了外廷,那些勋贵人家自然也就动了心思,不过其中家世最佳且已经有贤名的曹家女自然成了替代郭皇后的首选了。 此时若是传出曹俏任何的丑闻,对于此事影响都是极大的,一个族中的子弟德行是直接影响到其家教的,若是传出曹俏品行不端也自然会影响到曹家的女子。 一些其他勋贵家中自然也会在暗地里运作,毕竟曹家若是没有了机会对于其他人而言就是失去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而曹俏自然也明白,若是因为自己坏了族中的大计到那时候自己可真是百死莫赎其罪了,而且那个女子乃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从小待他就极好。 他低着头选择并不回话,刚刚还振振有词的他此刻却是不作言语,但是也没有随着杨怀仁直接离开。 而陈学道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莫不是你是担心老夫会寻到你族中问罪?那你自是不必担心,我尚未如此心胸狭隘!” 如今他已近不惑之年自称老夫倒是并不违和,不过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就是一个中年儒生的模样。 他只是生出了爱才之心,他觉得面前的孩子年纪尚轻,所以盲目的信从了杨文瑜的异端学说,他想要亲自教导将其引到正确的道路上。 “济安先生莫要再为难小辈了,您乃是文坛巨擘何必与他们斤斤计较!” 虽然看似是在抬高陈学道的身份和赞誉他的名声,但是却与刚刚玉壶轩的掌柜一样说的有些偏袒,这是在说他以大欺小,依势压人。 原来不知何时文彦博与包拯也来到了众人的跟前,包拯在说完这番话两人也向陈学道表明了其身份,如今的包拯刚刚回到汴京还未领到差遣,不过却也是朝廷官员。 不过围观的群众并没有表现出十分震惊的神情,在汴京这种地方官员实在并不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而如这样的茶肆之中往来的都是读书人和官员。 包拯此刻笑着打着圆场而文彦博则是在一旁静默不言,倒不是他怕麻烦惹祸上身,而是他的性格本就是沉默寡言,他素来性子刚直若是害怕得罪人,当初就不会在杨秉当面指出对方过错。 要知道当初的杨秉虽然没有如今这般显贵,可是也比如今的陈学道官阶更高名声更大。 不过周围的人倒是愈聚愈多了,虽然说这里官员并不是十分罕见,可是若是能够生出争端,却也是很难看见的。 陈学道冷哼了一声便也不想继续和小辈争执下去,不过还是留下了一句:“杨学若盛于天下,则儒学衰矣!今日吾批杨文瑜之过,犹如孟子诛杨、墨之心也!” 曹俏想要出口反驳,可是身侧的杨怀仁拉了拉他的衣袖,杨秉对于曹俏的影响是十分大的,因为近些年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在传播杨学,所以如曹俏这样的年轻勋贵子弟都通读涉猎。 起初都是当作通读大儒之作的想法去接触,后来在阅览之后颇有拨开云雾扫清旧日之阴霾的感觉,所以曹俏对于杨学如同当初儒学初兴盛之时,其弟子对其的拥护。 他自然是见不得旁人这般的轻蔑诋毁,陈学道差点就是要怕批判起杨文瑜之罪通天矣! 而一侧的包拯原本顾及陈学道名士的身份,不想与这样的人起了争论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是看到自己所景仰的人受到如此诋毁也不能做到如此视而不见。 而文彦博也是觉得这位济安先生实在有些言过,作为读书人多是杨学有所了解,多是会分成了三派第一种如曹俏这样的人,还有文彦博这样居中觉得其中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第三种就是陈学道这样痛斥杨秉乃是儒学之贼也! “济安先生,在下与您的想法恰恰相反,在我看来我朝如今为何大力推广儒学,那因为明白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道理所以弃了老庄的道家学说,转而尊孔孟之道,而如今许多人空谈义理,害怕学问不精容易做错事情于是只能苦读书,却不知这早已经与孔孟儒学多学而增长见闻的道理已经背道而驰了!” 包拯乃是进士及第出身,所以对于圣人学问研究的更为透彻一些,不是曹俏这样的少年人能够与之相比的。 曹俏听见包拯的话没有第一时间流露出有人帮忙说话的喜悦,而是面对发人深思的话细细思索了起来。 他听明白了这是这位先生在说如济安先生这样人乃是一心只讲心性之说,将天下的穷苦放到了一边只说危微精之一说,这样一味的谈圣人学说只会和圣人越来越远,这也恰好对应了杨学之中的知行合一。 若是不去践行只知道空谈仁义其道,这就是知而不行这并不是真正的仁。 这传统儒学与杨学的争论绝对不止他们二人今日这场辩论,自杨学出现之时到如今就从未止歇过,比起当初的边缘学说,如今随着不断有经学大家的加入变得愈发完善,已经有许多大儒为其背书,所以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面对这样的争执掌柜的非但没有嫌弃麻烦,而是吩咐伙计备上茶具,自己要亲自为其点茶,并且今日将不再对外迎客。 这样的学说争辩可是十分引流的机会,且双方都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有陈学道这样的名士而且谈论的还是传统儒学与当下最为热门的杨学,今日无论是谁胜了那么玉壶轩也就在这茶汤巷留下了名气。 这比起任何大儒名士留下的字画都要珍贵,岂不闻当初的半遮面便是因为杨文瑜讲学而一举成名,那是玉壶轩的掌柜可是艳羡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这样的机会若是不去把握岂不是将美玉视如敝履? 陈学道可不是那种有名无实之辈,徒有名气却没有真正才华的人,若是论对杨学的研究大多数人都会逊色于他,他并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有意要在别人的学说之中挑刺。 而是真正的了解后方才深恶痛绝,加之如今传播愈广唯恐如今的杨秉会如前唐时期的董仲舒那般将儒学偏离大道的轨迹。 所以他对于学问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所以对于包拯的话他并不觉得恼怒也没有选择面对曹俏那样直接不予以理睬。 两人并不是单纯的前辈与后辈的关系,若是此刻直接不予理睬或痛斥都是一件十分失礼的行为,礼尚晚来,往而不来非礼也! 面对包拯的作揖他也予以回还,他乃是用自己的一生在恪守所追求的孔孟圣贤之道。 不得不说在这玉壶轩这种雅致的地方又能够见到名士论道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这不同于那少年郎发生的争论觉得吵闹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玉壶轩可谓是将宋人的文雅发挥得淋漓尽致:“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 而茶肆的掌柜亲自点茶也是别样的景致,若是在以往定然能够引得这里的文人墨客围观,可是如今却不是今日的主角。 茶沫乳白如瑞雪,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这样的技艺无异于十分高明,伙计将茶盏送往了包拯和陈学道的面前。 两人早已经不是站在了那里,这论经和学说论辩,自然不可能与乡野村夫一样站在田埂上就开骂,而是十分讲究礼仪的。 两人在一处长桌前相对而坐,他们并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了跪坐,这种席地而坐也就是士大夫所说的正坐,乃是十分合乎礼仪的。 刚刚落座,陈学道就面色肃然向杨氏学说中最为核心的观点心即是理的论点进行了抨击:““杨文瑜提出的“心即理”之说,心只是具众理,但从内心所悟却不一定是天理。其原因就在于人还存在“气质之性”,人有气禀之差别,唯有圣人才气禀极清而内心澄明,普通人气禀驳杂,此时做判断的心带有“气质之心”,因而也驳杂。” “心只是一个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千百载圣贤之心,下而干百载复有一圣贤,其心亦只如此。心之体甚大,若能尽我之心,便与天同。为学只是理会此。” 对于陈学道率先提出的发问,包拯没有任何多做迟疑就立刻进行了回答,若是说对于杨氏学说精研至深的,他包拯绝对算是其中一个。 而陈学道却是以传统儒学去看待的,所站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同样不一样,这也是为何杨氏学说当初会生出如此之多的分歧缘故。 因为他们的感悟不同,都认为自己所理解的才是正途。 而陈学道所认为的心即是理中的“心”乃是普遍性和恒常性的,比起来这种概念乃是更为宏观的。 一旁的曹俏也是一幅有所悟:“心,生而有者也!” 他也在心底记下了这个回京述职的官员包拯,不耻下问并不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承认别人的学问胜过自己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比起包拯如此之快的的应答,倒是陈学道却是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倒不是他不如包拯才思敏捷,倒不是说是他不如包拯对于这门学说了解的通透明白。 比起旁人只是通过书本了解或者他人之口讲解,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与杨秉身边待过,言传身教让他了解的也更加深切。 原来这并不是自己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这般一无是处这个时候的陈学道竟然在这一点开始认同起曾经被自己推翻的观点了。 所以反倒是微微颌首,他不会刻意的强辩对方的错误,虽然他乃是一个穷极义理之人,可也不能将他与名家之人相提并论,说不出白马非马的这般言论来,而是去思索对方所说的何处不对。 而包拯为了左证他所说的,脑海之中想起了当初杨秉于他说的一番话:“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身则无心。” 用孔孟儒家中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等来落实了心乃是个体而不是陈学道说的与天同。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举家搬迁 为何辩经,不仅仅是如今的杨氏学说阐述的理念而是解经权,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主流的解释是对于老百姓,只能使他们按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杨秉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认为这是因为断句带来的分歧,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得出的意思也就大不相同了,孔子教育学生,百姓能够按照政策办事,就让他们去做;若不能按照政策办事,就动员下百姓,告诉他们道理,劝导他们。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如今的宋儒已经将孔孟儒学变成了一种教条与桎梏,早已失去了活力,而如今当下的杨学如同一股新流,年轻人对于旧学批判的同时,也就将如今的新学视作了一盏明灯。 当初的杨秉之所以如此注解,并不是他坚信当初孔圣的确如他这般所说,而是他希望会是这样的释义,封建的统治者都试图让这种理念变得根深蒂固,所为的也唯有一个目的就是愚民。 而杨秉所想的却是与他们不同,他更希望给予这走进死胡同的宋儒带来新鲜血液。 两人引经据典,两人都是饱学鸿儒在三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未曾说服对方,可却是让旁听的人觉得如饮甘露。 并没有人选择离开,如今的玉壶轩的掌柜为了给二位带来安静的环境,早已经挂上了闭门谢客的招牌,而在里面的人则是不舍离开,这个时候离开实在是一件憾事。 要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引为谈资,他们可都是今日的座上宾客绘声绘色的向旁人说起时,也自是能让人为之羡慕。 眼见着是谁也无法说服于谁,而包拯见天色也已晚只能作揖道:“今日与济安先生的这场辩论终究无法定论,若是今日坐在当面的乃是杨文瑜定然今日能够愈辩愈明。“ 而陈学道也是觉得身子骨撑不住了,这辩经和学说辩论乃是十分伤心神的事情,此刻的包拯提前给了台阶他也顺势下了,虽然在心里并没有如之前那样将杨氏学说视作洪水勐兽一样,但是依旧是面色肃然。 同样作揖道:““良知”之言,发于孟子,而杨文瑜述之!” 这并不是他心悦诚服,而是他言明了其中的弊端谓“孝弟之外无良知”,把良知当成只是知,“此分明是以知为行。其弊将使人张皇其虚空见解”。 虽然如此可至少他愿意在心中认同然后指出弊端,而不是说出十分难听的话这是一种十分大的转变。 等到陈学道起身离开,就在远离众人之时曹俏拦在了他的跟前,作揖道:“济安先生刚刚乃是晚辈无礼,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不能在您的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份,后学末进曹俏见过济安先生!” 在这汴京姓曹的且有如此家教的也只有那一家了,对于曹俏而言那是十分失礼的行为,而且在刚刚的那场辩论之中可以听得出来和看的出来这位济安先生并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 陈学道负手面色严肃的看着他道:“难道你不怕,我宣扬你今日失礼的行为吗?” 身边的杨怀仁面色煞白,只觉得身边的这位好友真是读书读的傻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反倒是自己给暴露出来了,这不是那我为鱼肉别人是刀俎吗? 若是爹爹知道自己带着曹俏闹出这样的动静,得罪了汴京的名士鸿儒自己定然不会好过,要知道陈学道虽然官阶不高,可是名声却是很响亮,加之曹俏的身份特殊,这不得被读书人共讨之,毕竟他们在多数人的眼里就是一个膏粱子弟。 而曹俏面对陈学道这听起来颇为威胁的语气,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慌的神情道:“先生乃是君子,俏相信你绝对不会如此做!” 这不是道德绑架的话,而是在他的心底十分坚信陈学道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一个书呆子,作为大族子弟出身有几个纨绔痴傻?避开了大多数人选择在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表露自己身份,就是避免自己的身份在如今当下敏感时候会有人故意的编排。 陈学道不知道是真的疲惫了还是不想多言,只是微微颌首就立刻离开了。 而曹俏也是目送着其离开,见到身侧好友满脸忧容,也是笑着宽慰道:“莫要太过为我忧心,济安先生虽然为人刚直,可为人心思通畅不会生出狭隘之心!” 杨怀仁面露颓色道:“只望如你说的这般吧!我不是为你忧心,我爹爹打我向来没有个轻重,此事若是被他知晓我定然是少不了一番教训的!” 曹俏知道这是好友的玩笑话,也是道:“放心,俏记挂着在心里,明日定然请你去樊楼一聚!” 杨怀仁听到后脸上的颓色立刻化作了喜悦和激动,说道:“一言为定!” 曹俏家中殷实家中世代勋贵,从来不会在钱财上短缺,杨家虽然在京中也是一个侯爵府,可是到了杨怀仁父亲这一辈杨文广在京中的势力并不大。 自然没有办法如曹俏这样随便出入樊楼这样的高端场所,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打牙祭。 …… 钱塘通判不过一个小小六品,不过是是监督知州一言一行的官员,可是杨运州在这钱塘的身份地位可是胜过了知州。 不过他乃是清流官员出身,并没有依仗着自己儿子在京中的身份,就在这里贪赃枉法横行霸道。 他绝非那般目光短浅之辈,如今自家孩子可是即将步入中枢的官员了,以如今这个年纪未必不能乌发执政。 今日也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朝廷感念他在当地多年的政绩,所以得以高升能够举家迁到汴京。 妇人一身青色襦裙,今日格外的端庄大气官家夫人的做派表露的十分明显,她正是杨秉的生母赵氏。 此刻跪伏在地上的乃是一对母女,妇人捏着帕子哭着说道:“大娘子,我们母女二人若不是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对不会来到杨府寻出路!” 杨运州升迁的消息传到了外面,这与本家久未联系的远方亲戚也都寻上了门,这女子乃是他生母妹妹的女儿,有着这层血缘关系她们涎着攀附上门。 她们甚至不知道杨府之中杨秉早已经在京中做官,只知道杨运州升迁即将举家搬迁去往汴京。 这妇人家中的夫君家中已经落败,虽然家中尚有余财,得知了自己母家竟然还有这门亲戚立刻登门。 能够打扮的多么落魄就多么落魄,不像是家道中落反倒是像从何处逃荒来的,而杨运州顾忌颜面没有直接命人将人驱赶出去。 他认为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升迁的机会,若是在此时传出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自己恐怕就没机会了! 可赵氏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骗过去,她心里明白这若是真的将人收进了府里,这女子又该如何处置,若是为奴为婢更可能会坏了自己儿子的官声。 少女生的美艳,眉宇之间都流露出盎然的春色,可是却像是未着粉黛的模样,此刻也是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模样。 “大娘子,还请你们收下我们,我这女儿生的有几分姿色,未来也可于府里的郎君许配下婚事,也算是亲上加亲!” 对于杨府她仍旧停留在为出阁时的记忆,只知道那时候听说这杨家的肚子不好读书又十分顽劣,这样的品行定然如今还未婚娶。 自己女儿有这样一幅好样貌定然能够让对方心动,可是这妇人的话却是差点让赵氏失去了表情管理。 自家哥儿是何等的人物,那可是这钱塘近十数年来的第一个状元,将来能够挤入中枢的人物,若不是自家哥儿执拗非得娶那女子为妻,加之又添了一个孙儿。 所以方才将此事遮盖过去了,否则在她的心里只有那些汴京的顶尖望族家女子方才能够有资格与自家哥儿婚配。 如今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破落户,竟然想要高攀这门婚事,她倒是想要知道对方哪里来的底气。 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抚平了怒气澹澹道:“我家哥儿早些年都已经成亲了,而且在京中为官身边并不缺美艳的女子在身边!” 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儿子身边是否有莺莺燕燕,不过却是在告诉着妇人你家女儿得容貌再美貌能够胜过汴京的娘子们吗? 可是这妇人还真是如此认为,而她却是捕捉到了关键词激动的说道:“原来秉哥儿竟然在京中为官,可真是好运道!” 这妇人之间的谈话杨运州并不想插手其中,所以都是全权交给自己夫人让她来发挥。 这一声“好运道”可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性子急躁的赵氏听到此言也是不再忍耐:“我家哥儿依靠的乃是自己才学,若是运道好就能够为官哪里寻得这样的好事!” 要说这母女二人都是十分有心机,身上虽然落魄的很,可是脸上却是干净的很。 那年轻女子听到这杨家子竟然能够在汴京为官也是十分开心,本想着若是能够跟着杨家进入汴京,若是能够得一个义女的身份,将来嫁给汴京的公侯子弟方才是最好。 那时候还在心里认为母亲目光短浅,竟然看上这小小的六品通判的府上就将自己卖了出去。 她们一家算是家道中落,若是以往不过六品通判决计是不会被她们娘俩放在眼里的。 她如今不过是二八的年纪,却是如她母亲一样的市侩,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了。 虽然如今那杨家郎君已经有了婚配,但是她自信以她的容貌定然能够取得恩宠,到那时候她就是汴京的官夫人了。 听到这位府里的夫人生气,妇人故作一幅委屈的样子说着:“瞧我说的这话,杨家郎君乃是天上的文曲星君,论才思也是一等一的读书种子!” “我这女子能够成为侄儿房里的通房,能够给我们娘俩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就千恩万谢了!” 说完走在地上叩首,这个时候杨运州见到这般言语,也是挪不开面子,毕竟乃是自己母族的亲戚,若是这样直接将人赶出去未免太过薄情了。 于是轻咳了几声看着堂前跪在自己面前的母女二人,也是说道:“既然如此,你们母女二人就……” 就在此刻这个时候,赵氏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主君,如今我们还是写信给秉哥儿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这当然只是给予回旋的余地,若是这个时候杨运州应允了下来,到时候想要借口推脱可不是一件易事了。 作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两人绝非善类,而杨运州也是微微颌首道:“是极,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快快去命人收拾出厢房安顿下来,可不能怠慢了!” 如今杨秉的地位不断升高,俗话说母凭子贵赵氏在这府里的话语权也是变得大了。 即使在外有些红颜知己,可是决计不会带到了家中。 妇人眼见着自己就差点敲定时落空心里失望,可是依旧十分有礼的起身行礼。 士族出身的杨运州对于母女二人的表现十分的满意,抚须说道:“你们二人放心住在府上,下人绝对不敢轻侮于你们!” 等到二人离开后,杨运州道:“夫人我瞧着这女子容貌极佳,若是给秉哥儿在身边纳作妾,将来定然能够为我杨家绵延子嗣!” 赵氏道:“你难道不知秉哥儿的性子吗?他向来知礼守节,性子温和可是却是最为执拗的,他认定的事情旁人绝对难以干预!” “他若是一个看中姿容的人,当初那对他钦慕的宋娘子容貌可不输于今日那小娘子吧!可是即使想要委身为妾,那时候却依旧被拒绝,如今在汴京,不知见过了多少美艳女子,可如今依旧未曾纳妾,作为母亲我比你更为关心秉哥儿!” 杨运州也是自知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妥,于是说道:“那依夫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叛党逆贼 “若不是如今我们吴家中落了,这不过一六品通判,竟然在我们面前耍起了威风,真是小人得志的嘴脸显露无疑!” 刚刚还是一幅泫然欲泣的娇弱女子,如今却立刻换了一幅脸面,在进了一间厢房后这对母女也就卸下了自己的那副伪装。 这女子倒也不是随意胡说,这钱塘的吴家也曾是一望族,只是从祖父吴承齐由吴兴吴康迁徙至了钱塘后,便开始慢慢走上了衰微的道路。 历代子弟都未有考取功名的子弟,待女子祖父死后吴家也不再是仕宦之家,而女子的母亲不过是一妾室,在吴家寻不到出路的她们方才将目光看向了钱塘的杨府。 这女子倒起想要走上母亲的老路,小小年纪跟着母亲学会了如何在后宅之中生存,虽然外表柔弱可是工于心计,擅长以泪水与言语打动他人,事事都想要争个头筹。 眼见着这吴家的这座大船即将沉了,立刻放弃了如今的一切想要攀高枝。 虽然如今的生活也算是衣食无忧,可是过惯了官宦家的生活,又如何降低身份去将就。 这妇人与女儿生的有五成相像,乃是一位丰腴貌美的妇人,她宽慰着女儿道:“那杨家子想来在汴京是一个小官,可是他的家世和出身倒也不算是委屈了你,你若是进了门就是良妾,娘教给你的那些本事,定然让那小子被你拿捏住!” 这些都说府宅里学的经验,一个妾室若是不得夫君的疼爱那么在府里的地位也就比下人高一些,若是大娘子身边的嬷嬷甚至都得罪不起。 “你莫要小瞧了这杨家,能够六品通判升官,若是没有门路和人脉的举荐我是决计不相信的,想来那杨家小子也是有着这层关系方才能够留住汴京为官,所以我等的眼光需得放的长远,莫要自矜身份表现的柔弱些更能得到夫君的疼爱!” 女子方才知道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的门道,暗道自己还是太过目光短浅,竟然没有看到如此多的事情来。 她笑着道:“娘,我明白了等我得了富贵定然不会忘了您的!” ...... 可此刻作为他们议论中的关键人物杨秉却是回到了大宋的边境地带,他们连夜奔袭一路上都不敢有任何停歇,方才甩掉了背后跟着的尾巴。 野利遇乞的两翼骑兵在密林之中发现了主将的尸体后,并没有选择回到党项西夏而是拼了命的在杨秉的身后追赶,无奈因为贻误了战机错过了许多时间方才错过了追上杨秉等一众人。 每个人的神色都是格外的憔悴,在来到了宋境方才松了一口气,如他们这般的状态若是真的迎上西夏骑兵决计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杨秉身着甲胃,颇有一副儒将的风范此刻站在一处高岭之上见到那些西夏骑兵回撤的迹象道:“如今西夏党项内乱未平,若是抓不住此次机会将这水搅合的更浑浊,那么迟早会是大宋西北的心腹大患!” 如长年在西北之地的刘奇等人对此深信不疑,若是搁在以往李宗槐定然是不会服气的,可是在亲眼见识了在甘州下西夏军军纪严整摧枯拉朽的击溃了回鹘骑兵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倒不是因此而产生了畏惧的心理,而是他从心底里开始正视起来,辽国是压在大宋头顶的一座大山,这些年里燕云十六州已经被许多人视之为一生的目标。 就像是许多人将封狼居胥视作目标一样,时时刻刻都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收回汉人河山。 而另一边那些西夏骑兵见不断深入大宋腹地也知道已然是没有机会给将军复仇了,在拉住缰绳在回望了一眼在一声嘹亮的口号下,所有人开始调转方向开始往回折返。 野利克眼神略微复杂的看着宋人的离开,他眼中的情绪不明,此番可惜未能全歼宋贼,他虽然同样拥有野利这个姓氏,可是却只是一个普通族人。 即使论谋略他远远胜过了那莽撞的野利遇乞,他曾经在野利遇乞身边劝告过许多,可是却仍旧被对方轻蔑的拒绝。 此番若是能够擒住宋贼敌将,明面上他乃是为了主将报了仇,实则他也能借着这份功劳能够在军中站稳脚跟。 他同样拥有野心,他暗道:“野利遇乞那个蠢材,近十倍于对方的兵力竟然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他的心里野利遇乞只不过是有些勇武而已,若不是他是野利旺荣的弟弟,野利氏族长的儿子,他的才能如何能够身居高位。 刘奇警惕的看着周围环境,如今虽然身在大宋腹地可是若是此刻放下警惕,对方突然打个一个回马枪也是反应不过来的。 毕竟小心无大错,他从马背上拿出了水囊咕咕的咽了几口道:“杨小乙,马一你们二人带一队人散开查看是否有西夏的暗哨跟了过来!” 经历了近一夜的苦战实在是身体透支的厉害,此刻在饮下水后方才振作起了精神。 这些人此刻也是狼吞虎咽的吃着有些难咽味道一般的肉干,听到了刘奇的命令也是没有了心思继续吃下去。 领命后便散了出去,如这些人员调拨刘奇会比杨秉更有经验,在正面战场之上的大的战略调拨杨秉会更有发挥空间。 在生死边缘行走,一旦放松警惕迎来的就是血的教训,如野利遇乞正是低估了杨秉等一众骑兵,方才会在一处无名的密林之中折戟丢了性命。 这肉干乃是最快恢复体力的食物了,至于味道他们为了生存下去饱腹会树叶都不会放过。 说完后,他来到了山岭之上的杨秉身侧抱拳说道:“相公,如今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继续前行才是,唯有继续赶路!” 杨秉微微颌首,他也是吃了一口随身携带的肉干,这口味实在不容恭维没有放置任何的多余调料,只有一些盐为之左料,吞咽下去甚至有割嗓的感觉。 比起在京城之中的肉铺而言却是天差地别,可是如今的他吃上这些都未曾皱眉,因为就是这样的军粮也不是普通士卒能够接触到的。 他即使身子十分疲惫,可不敢做任何的停歇,如刘奇所说的不能排除乃是对方有意假意撤退让他们放下警惕心。 他率领着残部继续向大宋的境地进发,只是回想起当初在延洲治所的校场之中,跟随着自己而来的百余骑兵,如今除去他与李宗槐只剩下了四十三人。 他们竭力的从甘州都城之中突围,然后跋涉方才抵达大宋腹地,其中的艰辛和苦难都是难与人言明的。 如今李元昊已经率众来到了都城之下,可是如今却是面临着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这些西夏士卒家人都在城中。 他们攻城而自己亲人守城,这样亲人之间互相残杀实在是有悖人伦,所以军中许多的士卒都有厌战的情绪。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西夏都城就像是他们的家,他们如何能够做到去攻打自己的家。 无奈李元昊只能选择在不远处扎营,若是以违背军令为由震慑手下人,甚至可能会引起阵前倒戈的可能。 这样的后果是李元昊所不能承受的,所以只能选择暂时并不攻城。 野利旺荣虽然已经做好了惩处自己弟弟的后果了,可是还是十分忧心他的安全。 他不担心这个莽撞的弟弟会被追击的宋人所杀,毕竟双方实力实在悬殊,而是担心他深入大宋腹地。 在他的背后并无援军接应,若是一旦被宋军留下来就有生命之危了。 可是好在终究等到了回来的这些骑兵士卒,身为野利族人的野利克却是在营帐外思索该如何说出野利遇乞的死。 “什么!” 面对这小将阐述的经过,他知道这很大的可能乃是真的不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终于在十分极力之下挤出了几滴眼泪,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立刻行礼道:“将军被宋贼截断在一处密林之中,中了宋贼的陷阱,被害身亡!” 野利遇乞眼里充斥着愤怒,可是强压在心底继续问询道:“那宋人将领可有擒获?或者杀死?” 野利克摇了摇头,说起这个时方才是觉得有些遗憾。 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在野利可低着头的时候,他来到了自己的兵器旁,抽出了弯刀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砍下了对方的头颅。 低着头的他还暗自窃喜嘴角微微上扬,可是至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反应过来,野利旺荣会亲手杀了他。 “来人,将这里清理干净!” 鲜血将毯子浸湿里面弥漫着血腥气,他很少会做出这样极为不理智的事情,自小父亲就告诉他们兄弟二人只有齐心协力才能让野利氏更大的壮大。 野利遇乞虽然性情鲁莽,可是对于兄长却是依从,至于甘州城执意追击杨秉等人,那是因为除去自己鲁莽外,也是为兄长除去心腹大患。 因为在攻城之时,兄长说过那甘州城中的那个宋人定然是一个十分难缠的角色。 野利旺荣是野利家族长的儿子,同时也是最为出色的子弟,所以因为父亲的嘱托使得她时时刻刻都想要帮扶着弟弟,希望他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他的弟弟如今都死了,身边的副将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这在他的眼里本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看着大账内明灭不定的烛火道:“是兄错了,我明知道你的性子最为鲁莽,却没有极力的劝阻你放弃追击宋人,是我太自私我甚至想要让你替我杀了那些宋人!” 他长吁一口气,如今他甚至不能对于自己弟弟悲伤过甚,如今扶持元昊继承西夏王位才是当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他的父亲野利氏族长拢共生了五男一女,他乃是其余人的兄长,妹妹在所有弟兄中排行第二。 如今有所成就的子弟也只有他与弟弟野利遇乞还有一个弟弟野利仁荣,与他们的好勇喜猎那个弟弟乃是一个文臣,他学识渊博,熟悉历史。 可以数名野利氏到时候不仅仅有人在军中也有人能够在朝堂上,可是如今不处理了眼下的难题,无法攻进都城之中,那么卫幕天喜就一直坐在那王位之上。 而此刻的李元昊却是在大账内思索商量对策,如今若是不度过眼下的难关,恐怕就让卫幕天喜那个小人继续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个王位之上。 卫幕天喜何其狡诈,这西夏党项人士卒出征时他们的家人都会留在都城之中,原本是让士卒心存顾忌而如今却成了麻烦。 他让这些士卒呢亲人在城墙之上守城,元昊还未发起进攻对方士卒就没有了士气。 野利旺荣从大账之中走了出来,见到所有的士卒皆是士气低落,全然没有了攻击甘州城的勇武。 他扬声说道:“西夏党项的王如今已经死在了王宫之内,卫幕天喜想要谋逆篡位!” 而本该得早就得到消息的李元昊,此刻却是一幅情绪失控的哭泣悼念着自己的父亲,并且朝着贺兰山的方向叩拜。 他的心里并没有所看上去那样的悲伤,只是他明白野利旺荣要做什么,所以配合演戏而已! 见其他的士卒也被挑动了情绪,这何事都需要出师有名,在汉人的王朝是要写一封檄文征讨的,如今看来野利旺荣的话还是很具有效果的。 他继续道:“太子殿下,现在我们是无家可归该怎么办!” 此刻的李元昊闭上了眼睛,因为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此刻所有的士卒都是群情激愤大喊着:“杀了卫幕天喜,替太子殿下夺回王位!” 一时间竟然风向瞬间转换了方向,而此刻的李元昊明白此时就是攻城最好的时机,士气最旺的时候。 他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发出嘹亮的声音:“党项的勇士们,让我们杀了卑鄙的卫幕天喜,我将为你们带来荣华富贵!” 显然他是十分擅长如何笼络人心的,此刻的他们立刻开拔不多时就来到了都城之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 知行合一的经世之道 此刻的元昊率领的大军经过修整后已经兵临城下,无论是元昊还是野利旺荣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自然知道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的道理。 不会让卫幕天喜以逸待劳,此刻的在西夏都城的城墙之上各族的头领都与卫幕天喜同时看着城下的李元昊。 “元昊,大王已经将王位传给于我,如今我乃是西平王,那打下的甘州城便是赐给你的领地,此刻你竟然带着我党项的男儿攻打他们的至亲!” 立于墙头上的他全身甲胃试图用言语挑动底下士卒的斗志,他立于高处同样也想要占据着大义的制高点。 就像是元昊在指责着卫慕天喜乃是谋逆篡夺王位,虽然内核就是赤裸裸的权力更迭和争权夺利的过程,可是若是没有这样体面的理由就会失去人心。 这便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野利旺荣在经历弟弟身死的消息后,没有因此而被影响情绪。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所左右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当下最重要的乃是扶持太子殿下登上王位。 那么他的功劳和能力才能够具化而实现,只有打下了都城,这等功劳才能凭借着从龙之功让野利氏在朝中的影响力更大。 他们终有一日也会成为如今第二个卫幕氏,所以弟弟的死如那一刻的失去理智留已经是极致了,如今的他着手于眼下方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可如今在城头之上的卫慕天喜看着城下的李元昊并不忧心,反而是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穿着甲胃全然没有了年轻时的壮硕身材,长年骄奢淫逸的生活让他的身材早已经严重走形,这一身甲胃穿在身上显得无比的臃肿。 而在城下的李元昊,一幅圆圆的面孔炯炯的目光之下是魁梧的身材,穿着甲胃显得英武极了。 两人从外观上来看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自古以来向来都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而不是看人主的姿容和身材。 两人相立于城下此刻却是关系十分亲密关系的翁婿还是舅侄如今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元昊笑着骑着马来到城下在大军前列,却是保持在一个距离城墙十分安全的地方,他并不相信这个好舅舅好岳父。 可是他的此举却是在军中引得一阵叫好大振士气,他向着城墙指数上喊话道:“如今我的好舅舅,好岳父为何将我拦在了城外!” “我的乘龙快婿,你应该回到那甘州城中去,而不是觊觎西夏的王位!” 两人好言好语的开头不过片刻功夫也就撕下了伪装开始互相辱骂了起来,而就在一番如小孩吵闹一般闹剧过后,野利旺荣驾驭着马匹来到了阵前向城头之上喊话道:“卫慕天喜,你如此行事这会毁了你这半辈子征战的英明的!” 双方都是在玩攻心战谁也不想先行出手,仿佛都不想要担上这个骂名,李元昊这边许多的将领如哥哥或者舅舅都在城墙之上守城,虽然在刚刚野利旺荣的鼓舞下激励了士气,可是试图让弯刀指向自己的亲人这是一件十分难的事情。 无论是谁先行动手,那么谁就是党项分裂自相残杀的罪人,这样的罪名谁都不想要去担,李元昊数次想要吩咐攻城都被野利旺荣所阻止。 “太子殿下,若是我们下令攻城那么城中的守军不仅仅让我们视作叛军,而我们麾下的士卒也会调转方向攻向我们,这样的后果并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 李元昊自知的确是这样的道理,明白野利旺荣所说的乃是对的,身边的一个将领也说道:“那守城的将领中有我的二舅爷,殿下不能攻城啊!” 可是若是继续在这里拖下去,不等卫慕天喜出手那他们的辎重粮食就没有了,他们就不战而溃了。 “莫要说是你二舅爷,若是你的亲弟弟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是还手还是不还手,如今我就是面对这种情势,战场是残酷的,只有胜利才是一切!” 于是他力排众议,想要用十分铁血的手段就要攻城根本不听从任何的建议。 随着士卒吹起了号角声,意味着这场战役即将就要打响,这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内战也要发生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很快他就会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差点而丢了性命。 随着攻城命令的下达,原本令行禁止的西夏军此刻手中端着长矛竟然互相张望有些局促不前了。 像是有些犹豫不定,此刻若是有人有退很有可能意志不坚定的也会随往,他们只是普通士卒,家中老小如今都在城中,如何能够将屠刀伸向自己的亲人。 而在城墙之上的卫慕天喜此刻却祭出了手中的底牌,高高举起众人的视线也盯着他的手中:“元昊,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铁券和御札,我才是真正的西平王!” 这铁券和御札正是当初顾千帆在城中命手下的密探从李德明的心腹手中截取而来的,此刻却是派上了用场。 这无异于宣示了自己的正统性,在城下的严中弘这个当初从都城之中逃出来的西夏宫廷画师此刻却是如遭雷齑,一时急火攻心下差点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这放在中原王朝可就是传国玉玺的地位,作为宋人出身的他认为如今的李元昊没有占据了大义也就失去了地位的合理性,溃败也就成了迟早的事情。 一想到从兴州昼夜更迭,骑马赶到了甘州差点丢了性命方才换来一份从龙之功,可是如今没有了荣华富贵的幻想,反倒是自己身上即将被加上反贼的标签,李元昊一旦溃败那么卫慕天喜定然不会放过他。 他向来就是这等自私自利的人,既然没了希望如何能够让他维持着死忠,如今他最大的冀望就是这支王者之师能够攻进城中。 可是在李元昊的眼里,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御札和铁券而是大喊道:“攻城,我要砍下卫慕天喜这个悖逆之人的头颅!” 就在李元昊集结着兵马蓄势攻城的时候,此刻的卫慕天喜既然召集了各大部落的族长,当初他以李德明的名义将各大部族的头领骗到宫中,就是为了今日的目的。 卫慕天喜嚣张的大笑着:“城下的士卒们,你们难道要将你们手中的长矛和弓箭射向自己的族长吗?凡是胆敢如此之人,你们的族长将会将你们全家人的尸首都挂在这城墙之上!” 这一招釜底抽薪,纵观历史也无人有他的这般成效,在党项人的规矩里西夏只有在打仗的时候,各部族的军队才会聚集在一起,这各大部族每个族长会抽调出一部分人手组成在一起就是一支军队。 而全心听命于李元昊的也只有拓跋氏的这些人,所以当初野利遇乞私自去追杨秉等一众骑兵之时,即使李元昊鸣金退兵依旧无济于事。 而随着城墙之上各大族长出声召回自己的族里的士卒,那些人果断的就丢下了手里的兵器纷纷散去,这一下子原本手握重兵的元昊差点成了光杆司令。 身边只有拓跋氏的士卒还有忠于他的野利氏族人,如今的野利旺荣已经与李元昊捆绑在了一起,他这等地位即使这个时候放弃跟随李元昊,他也怀疑卫慕天喜是否有这样坦荡的胸怀接纳他。 而此刻上一秒还在野心勃勃的想要攻城的李元昊此刻就成了一个笑话,无奈也只能选择了回撤停止了攻城的打算。 夜晚在营帐之中的李元昊,在见识到了各大族长仅仅因为他们的命令就随意抽调了自己手下的兵马,在心里坚信了一个理念一定要改革党项的奴隶制和兵员制度,只有实现彻底的集权才能和宋辽对战。 而此刻的野利旺荣走进了李元昊的大帐之中,出声道:“太子殿下,此刻就去往天都山吧!那里是我们野利氏的营寨之中!” 这兴州不过是拓跋氏的王城,而各大部族都有自己的城寨,处于分裂的情况,而天都山就是野利氏的栖身之地了。 只有这样才能躲避卫慕天喜的追杀,此刻他们的兵力已经产生严重的偏差,卫慕天喜有各大部族的族长支持,以野利氏和拓跋氏的这点兵力就是以卵击石。 李元昊面色难看可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他的心里可以说是经历了起起伏伏,甘州城拿下仅仅是近在迟尺,而如今他又与卫慕天喜攻守易形,他野心勃勃的而来此刻又是灰头土脸的离开。 而自恃一定成为天下共主的他,没有因为这一时的挫折就生出挫败之心,读过汉人的兵书同样也看过汉人的典籍,知道卧薪尝胆的道理。 李元昊子孙三代使得如今的党项兴盛至今,他自认自己方才是天命的王者,他也会亲自的在卫慕天喜的手中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 “大王我们的暗探被对方发现了身份,那宋人已经彻底从城中撤走了!” 卫慕天喜坐在原本李德明的王位之上,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暴跳如雷而着恼,只是露出轻蔑的笑容道:“宋人果然狡猾,有敏锐的鼻子能够嗅到危险,不过城中的诸多店铺便都查封了吧!” 他当初正是想到了如今这一层,所以才会在这些年里大力扶持着宋人密探在城中的行当,因为只待今日摘桃的打算。 可是大宋仅仅是付出了些许的钱财,这些赚取的大多利益都是从西夏的普通人身上而来,就换来了西夏的一场动乱实在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情。 而那个他与汉人女子所生的儿子,却是还不如从宋人手里抢来的这些钱财,作为传统的党项贵族卫慕天喜,这个一时欢娱生下来的孩子,并不配拥有卫慕氏的姓氏,所以死亡自然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挥了挥手示意心腹撤走,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旁人所知晓,今日将在王宫内设宴款待各大部族的族长。 如今以后党项之中也将再无拓跋氏了,八大部族也将只有六大部族的存在而卫慕氏将替代拓跋氏成为王族。 他自然没有李元昊那般野心,想要和宋辽去争夺天下还是想要延续以前的政策联宋抗辽维持这种平衡。 至于摄取其他各大族的兵力,他可不会升起如此疯狂的念头,他若是此刻一旦提出这种想法其他的族长宁愿今日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他只是想要让其他部族的头领坚定跟随卫慕氏的决心,并且给予的好处也定然比李德明生前要更多,这样才能让他们坚定共击李元昊的决心。 ...... 当初的绥德学宫,使得这小小的绥德县竟然形成了一种文风蔚然的场面,比起如今大宋大多学院的考试内容空疏无用,只重文辞、诗赋,而绥德学宫却是如社会上的萎靡的学术风气形成鲜明对比。 学术的空气可谓是十分的浓郁,甚至因为绥德学宫的知名也吸引了许多的信奉杨学的大儒和年轻人来到了这西北边陲之地。 就是为了践行他们知行合一的理念,随着他们的到来绥德学宫的学子得到教育也愈发的完善,而这些在学宫内的老师俨然将此刻看成了杨学的兴盛之地。 要知道如何传播自己的理念,无疑学院就是最好的地方,而绥德学宫的学子多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在此之间都少有接触过书本,不会因此而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 不过这些远道而来的读书人们并非是生活在极为苦寒的地方,反而此刻的百姓对于他们的到来不仅仅十分热情,而且吃穿不愁倒是一处桃源之地。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有人感叹不愧是文瑜先生的教化之地,而经义斋与治事斋一样,没有因为经义斋可以科举为官,而对治事斋行贬低之举。 如今许多治事斋的农学学子,在读了学宫中的书籍就会去往乡下农田实践,而此举也是得到了学宫的老师认同,称这种行为乃是学以致用。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用你喜欢的方式走完这一生 绥德学宫之中,黄宝作为当初被杨秉一手提拔起来的,作为山长以一个书吏的身份担任显然是不合格的。 这大宋书院学宫的山长无不都是德才兼备科举出身,那都是满腹经纶的名士,如黄宝这般的人物决计是不合格的。 可如今的他并没有整日考虑着争权夺利,而是在闲暇之时也研究起了算学,而算学这也是当初被杨秉列入治事斋之一,只不过并无良师授教。 而黄宝在算学上具有很高天赋,不过他自知自己水平远未达到为人师的水平,所以只待良师。 在当初只有农学和堰水(治水)算学的治事斋如今增添了天文,算学,历算诸科。 算学也就是后代的数学,在这个时期的大宋已然是在这片合适的土壤下蓬勃发展了起来,随着一些苏州,杭州,明州,越州等这些贸易极为发达的地方,对于术算便是极为依赖。 而随着一些名士大儒的前来,这绥德学宫之中治事斋的诸多科目也都是后来增添的。 这大宋的读书人在有些方面倒是颇为全能的,他们的“爱好”却都是治事斋所需要的人才。 在绥德学宫之中反倒是治事斋的穷寒学子越来越多,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去学经义,或者说学宫的水平不高,相反他们对于经义研习很深。 因为治事斋一些学子成绩即使一般,也能够轻松通过县衙的考试,甚至还有一些成绩斐然的如堰水和水利方面的人才,都会经历过亲身实践,他们也都会成为县衙的香饽饽。 精通水利的官吏本就不多,所以对于这样的人才也就格外的珍惜。 摆在桉桌上的是几本算学书籍,这都是一位名为沉绍的夫子带过来的,因为是他人的珍品,所以这些书籍都是笔墨未干,这都是他所抄录的。 沉绍乃是科举出身,乃是仕宦之家自小就读遍了家中藏书,随父亲宦游州县,后来随大多数人一般按部就班的考取了功名步入了仕途,只是在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所想要追求的生活。 便辞去了职务一心研究学术,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杨氏学说,自小的随父的宦游经历,让他表现出了对于新鲜事物的强烈兴趣和接纳性。 杨学在沉绍的心里成了解他心中旧疾的一味良药,而这旧疾就是他对于如今的经义的迷茫甚至质疑! 致良知”与“知行合一”所要求的生存境界实际就是一种实践的哲学,在冥冥之中仿佛直接中地,在他的内心留下了如黄钟大吕之声。 沉绍的性子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倨傲,乃是最为性情最为随和的人,并没有因为黄宝的身份而生出轻蔑之心,相反在看见黄宝的天赋后很乐意的倾囊相授。 倒说不上需要行老师弟子礼,毕竟沉绍不仅仅精通术学,还有医术和历算。 他也十分好为人师许多的游历学子一开始多是将此处视为杨学教化之地,也来此处“打卡”留念,多是被其学术环境和学风所吸引留了下来。 沉绍便是其中之一,黄宝也没有在学宫之内摆出山长的姿态,面对那些有些名气的名士都会执晚辈礼。 “先生,您提出来的隙积术,计算垛积解决了前朝所提出的离散求和的问题,这等开先河之举,可真是一个极为伟大的想法啊!” 他丝毫不掩饰的尊敬和敬仰,而沉绍却是抚须道:“世人重辞赋华章,这术算也不过是小道尔尔!” 说起这话时心里是有些感叹的,他天生聪慧对于这些“爱好”都表现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善于探索的精神在格物上也是有所涉及。 面对沉绍的长吁短叹,黄宝说:“我曾听文瑜先生说起过,格物乃是格物致知之学,而格物致知乃是圣人之学,大道殊途无论是术学还是经学都是可以直至大道的!” 这番话倒是杨秉在绥德学宫初建之时说过的,如今在大宋所有的读书人都知道只有研究经义辞章才能考取功名,才能在朝廷为官求取富贵。 而若是一心钻研术算,格物,历算等这些就是“不务正业”,科举功名出身的沉绍研究这些杂学甚至亲人都无法理解。 可是沉绍说:“圣人经义华章吾爱之,然一言以蔽之,求万物之理也,吾亦不可弃也!” 旁人的精力有限,即使是科举考取功名都是皓首穷经都无法高中,而他却是每一项都能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之聪明人。 他推开了窗户,入眼所见的是园中的微雨,是素白杏花开了,是简约疏朗的景外他的眼前。 “《礼记》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文瑜先生说格物并非穷究事物之理,“心”内具有一切理!” 说到这时却是噗哧笑了起来,像是在感叹杨秉说起来了前后矛盾的话,明明说起心内具足,无需外求,他的“格物”和圣人所言的却是全然不同,却是用圣人的话为自己背书。 这并不是在嗤笑杨秉的虚伪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或者说在他的理解之中,不谙世故的人如何能够在官场之上站稳脚跟。 如今的“杨学”虽然兴盛,可也仅限于这些地方,还有一些苏杭地区,商业发达的城市,因为这些“实践”哲学对于他们而言很有用处。 可若是大肆批判传统儒学宣扬自己为新学,这定然会被天下多数读书人围起而攻之! 它以儒家学说为根荄,还包括了佛,道在内的思想形态的合理内涵,当然是不涉及信仰而是一种自悟。 黄宝却是这些话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些自己认识的文字组成了一段他听不懂的话。 他和沉绍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于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与博导之间那般遥远,还有这些博导还是一位文字工作者。 让他这个粗浅的了解过经义的人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实在是有些太困难。 不过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从来不会装出似懂非懂的话。 …… 绥德县义和镇,炎热的气候丝毫没有影响农人的耕种,反而正在热火朝天的在农田里忙活。 农人脸上挂着笑容,聚在一起还一边与一个少年人说笑。 “方家小子,你说你都进入了绥德学宫了,何不学着去县衙做大官,和我们这些人整日在田地里有什么出息!” 都是同乡,这少年人名叫方寿并没有其他太多特殊意义,就是希望能够健康长寿,这已经是身为普通小民能够知道的最大冀望了。 出自义和镇,原本的他也是要与父母一样这辈子差不多也是以耕种为生了,他别无所长唯独对于农田颇有经验,而且发现了其中的某种规律,只是处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进入学宫后,才明白原来书院里还有教授学子如何耕种的学问,自小便随父母下田耕种,养成了吃苦耐劳的精神。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所以在学宫之中十分努力,在经历了识文断字的过程后,就彻底扑在知识的海洋中,那前人的经验仿佛为他打开了新大门,那些理论和书法都让他耳目一新。 如今在学宫之中学业有成后,便重新拾起了旧业操持起家种的农务,原本家中父母不理解认为自己孩子进了学宫那就是读书人。 怎么能下田干活做这些事情呢?可是方寿解释这是学宫的考核,既然是学宫先生的命令他们普通小民都是十分看重的。 可若是方寿主动提及说这是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被允许。 方寿如今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黝黑粗糙,言行举止都像是一个老农而不是大部分人印象之中的读书人。 面对乡人的调笑,没有羞赧的挠头也没有沉下脸,而是爽朗的笑着说:“杨县令都说了,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 “这即使是为乡间小农我也立志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够吃饱肚子!” 他们虽然听不懂这方家子说的话,不过却是听到这是杨县令说过的话都是记挂在心里。 在绥德县他们不会如那样读书人和外乡人那般称呼,文瑜先生亦或是相公这样的称呼,这一声杨县令就是他们心底最敬重的亲民官了。 那刚刚还在笑话方寿的中年男人,笑着说:“方家小子好志向咧,不过如今这世道的日子我就过的惬意的很了!” 说着停下了手里的农活笑着像是回想起了过往,说着:“若是在以前,哪里敢想有这样的日子咧!” “是呀,方家小子一定要做大官,以后在杨知县身边护持着,这朝廷中有奸臣他们一定想着害这样的好官,只有我们绥德县一直能够出大官,那样我们团结起来把那些奸臣都给抓起来!” 其他忙活的农人也都是如此说着,这听起来仅仅是几个农人的想法,可实质上却是绥德县大部分百姓的想法。 这也使得在以后的日子里,西北延洲这小小的绥德县出了许多的官员,自小的教育和文风熏陶下,养成了他们刚正注重实务的性子。 方寿提出的想法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像是告诉他们昼夜即将颠倒,从古至今何时百姓真正实现过衣食无忧? 可方寿看到乡人的反应也并没有恼怒,说上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话,而是憨厚的笑着继续忙着农活。 当官并不是他的志向,而在绥德学宫对于这些成绩优异,而且肯不顾辛劳的下田耕种通过实践来求取真理的学子,都会有膏火金。 “亦复举膏火,松间见层层。”因为旧时夜间读书只能凭借灯火,逐渐衍生出了膏火即读书所需的费用。 而治事斋的学子的学业同样是“读书”,都是走在追寻大道的道路上。 只是治事斋远远没有经义斋的学子那般的多,因为读书人的地位乃是如今大的环境所承认的,方寿这样的人毕竟都是极少数。 若不是治事斋的学子都会成为县衙吏员的优先人选恐怕会更少,即使考取功名乃是一个极为机会渺茫的事情,依旧许多人前赴后继的奔赴。 对于有些人而言,所谓的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与自己喜欢的事情相比都是算不得什么,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走完自己的这一生。 有多少人曾经少年立志,又有多少人又能够初心未改,许许多多的人都忘记了最初因何为官,最后都成了被时代所裹挟的人。 如方寿可以在田地之中追寻大道,从下田劳作时发现道理,这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沉绍游历大宋河山各地,最后留在了绥德县一处并非名山之上的学宫为学子传授学问,他可以在听上一夜汨汨的泉水,看见一整天的大雪融化之声。 富贵与功名在他的眼里却并不是真正的所谓的快乐,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活着,却可以在无形之中影响着别人。 …… 杨秉等人穿过了横山,就已经来到了横山的地界。 而跟随着他的众多骑兵都回到了原处休整,死去的士卒需要县衙给予抚恤。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高调宣扬自己的归来,喧宾夺主的行为向来是不为他所喜的。 褪下了那并不是很重却对于他压力的甲胃,换上了一身青衣对襟长衫,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他此番来到西北之地完成了朝廷的使命,他想要好好看看当初自己建设的绥德县如今变成了何种的模样。 这里是他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在科举中考取功名状元及第,都未及看着治下的百姓欣欣向荣更加令人欣喜。 他的身边只有李宗槐一人随行,两人走在绥德县城中的道路上,李宗槐好奇的四处张望,他心里有些好奇当初阿郎被贬谪来到西北之地从馆阁清要之职成了边陲之地为知县是何种心情。 他见识过延洲治所也如传闻之中一样印证了西北乃是苦寒之地,可此处让他产生了一种割离的感觉。 第二百五十六章 禾下乘凉梦 李宗槐从悲伤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后,便立刻恢复了本性,又在杨秉耳侧喋喋不休的问起许许多多的问题。 随行诸多骑兵虽然不过是仅仅几日的交情,不过却是有着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经历在,让他体验到了军中的战友情谊。 明白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何种的情谊,这对于他这场西北之行是一场难得的经历,无形中也让他成长了许多。 杨秉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对于李宗槐不厌其烦的问询都是耐心的回答着,他所希望的是他不仅仅是他杨秉身边的随从而已。 忽地有一个年轻人站在他的面前向杨秉作揖行礼:“先生看起来却是有些熟悉,可是旧地重游?” 李宗槐看着眼前人却是瞪大了眼睛,面前的人皮肤粗糙黝黑就像是耕种的农人,一身筒袖襦也就是粗布麻衣,百姓之中极为常见的服饰。 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却是像书院里出来的学子一样这种违和感让他讶然,莫要说是汴京即使是圣人教化之地也无法做到让耕种的农人都守礼和行礼。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倒不是说农人愚钝不堪,而是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整日在思虑着还如何填饱读肚子的人,又如何去遵从所谓的礼节。 在绥德学宫之中并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可是却是对于儒家的礼达到了苛求的地步,克己复礼和严于律己,并不是那些流于表面的礼节。 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大儒和名士这样的读书人留在了这里,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么都是一心研究学问,他们都是以仁为核心的礼,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学宫之中认为礼乃是人之情感的真实体现,不仅仅表现在言行举止之中,这也与知与行而对应,行而不知非真行。 他之所以会如此熟悉的缘故,那是因为学宫之中有乡人所铸的石像,面容就是与杨秉有近五成像,在石像之下写着这样的一句话:“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以此激励学宫的学子。 而石像在大成殿侧,只有他们初入学宫的学子方才会在大成殿之中拜见先圣孔夫子,在看见殿外的石像。 所以时间日趋久远他的脑海之中也仅仅留下了一些短暂印象,将杨秉的石像放在大成殿之外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 石像标注名姓,若无人去解释根本无人知晓其身份,而方寿的性子敦实若不是有人主动去介绍他也不会主动问及。 所以至今他都不知道那大成殿的石像身份是谁,杨秉温声笑道:“这位小郎君是如何知道我乃是旧地重逢,而不是一直定居在此”。 如今的杨秉还未至而立之年,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可是却无人觉得突兀,而方寿也是直接答道:“学生,是从先生的眼中看出来的!” 虽然方寿看起来有些温敦,但是却是心思最为细腻的人,有人觉得他木讷那是因为他完全身心的沉浸在一件事里。 杨秉一身青色对襟长袍笑容温煦,让方寿未曾生出任何的隔阂所以说起话时也轻松许多。 方寿今日回到县里,是因为前些日子在乡里选种栽种,从其他的地方买来了许多的稻种,分析了各品种不同的性能,择优选用,精心培育。 这各类的农作物品种有近八十多种,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是极为冗长的,他如今能够借鉴的书籍都是前人之作,其中西汉泛胜的《泛胜之书》还有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最为全面。 不过二者相较比而言后者《齐民要术》有更为全面的农学体系,如今的他正在研究着如何恢复、提高土壤肥力的办法,只是因时、因地、因作物品种而异,不能整齐划一。 他如今还有紧要事情,所以也是匆匆行礼道:“学生乃是绥德学宫的方寿,见过先生!” “如今有些急事,便在此处与先生拜别!” 便是急切匆匆的想要去学宫之中,查找一些藏书之中可有自己所想要的东西,如今的绥德学宫之中书籍众多,囊括众多天文,农学,历算等等书籍。 莫要小瞧了大宋读书人的藏书,他们都十分乐意将自己的藏书分享出来,而学宫之中针对于贫寒学子也有间接的扶贫的政策,抄录书籍可以给那些学子付以钱财。 而当初的方寿在进入学宫之中,都做过抄录的活计所以身上往往都有不少盈余,虽然给予的酬劳低廉并不高,但是那些贫寒学子都是乐此不疲。 学宫的开支都是有预算的,而黄宝身为山长本就是书吏出身,对于账簿是最为熟悉的,而且他的术学也是十分不错的,在术算方面也是得心应手的。 学宫的开支都是由他所操持,这给学生提供的微薄收入既能够为他们补贴家用安心读书,也可以让学宫免去了请人抄录的费用,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而对于那些贫寒学子而言这不仅仅不是对于他们的剥削,反而是一件善举。 “你是绥德学宫治世斋的学子吧!此行可是去往学宫,那你我倒是可以同行!” 方寿昂首道:“原来为何会觉得先生在何处见过,您是大成殿外的那位先生!” 一向性子稳重的方寿这个时候也是十分激动,因为他明白能够被学宫树立石像的人,定然是德才兼备的大儒名士。 在表达完自己激动的心情后,方才连连颌首道:“寿,荣幸之至!” 能够与这样学识渊博的贤人随行乃是受用终生的事情,能够有这样的机会他又怎么会出声拒绝呢? 李宗槐笑起来颇为爽朗:“郎君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学宫的学子,倒像是田埂里的老农!” 他说话向来没有顾忌,与他相识的人明白他话里没有恶意,但是不认识的人却觉得他说话太过刻薄。 方寿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反而憨厚的笑着:“在学宫里治事斋有许多的学子也和我一样,您若是见的多了便不觉得我是一个异类了!” “治事斋中学子如何?可有相关的书籍?” 方寿并没有任何的拘束,说道:“如今经义斋的学子占据多数,而治事斋各科的学子大致相同!” 面对这种结果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绥德县可谓是他的一处“试验田”,若是说方寿将乡里的自家田地当作试验田,那么绥德县就是他实现心中抱负的“试验田”! 他颌首应着,说:“前有齐民要术,我辈之人也应当有继往开来之心,在我的心里这等实用之学与经义之学都是求索的大道!” 从方寿的外观上来看就便瞧的出来,也只有农学的学子方才会经历太阳的曝晒,皮肤变得如此粗糙和黝黑。 他的痴是流露于形表的,这种钻研精神非意志坚定者是无法具备的,他不希望这样的人才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走上一条平凡庸俗的道路上。 在杨秉的心里一味的在经义上苦磨功夫,书是为了明理,明了理就有了主张,知道该怎么做。但理是在变化的,又不能守死理。 而世人多是拿着圣贤的道路囿于原地,随着他的学识不断的增长,他的眼界也越来越广泛。 方寿憨笑笑着颌首没有回话,李宗槐问道:“你不相信我家阿郎的话?” “不,我没有怀疑先生的话,因为书院的各位夫子都是如此想的,想必先生也是一位“怪人”!” 不容于世俗和世人格格不入的人不就是怪人了吗?绥德学宫中都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方寿是这样,沉绍也是这样的人。 杨秉听到这样的称呼,道:“怪人?对,我就是一个怪人!” 他自为官以来做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就是与他人格格不入的怪人,和光同尘就能够在官场之上步步高升,可是自己却差点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岂不是让人无法理解。 而绥德学宫之中就是这样,即使有些人不同意你的主张和言论也不妨碍两人相交,可是却是在学术上一步也不退让。 这疏属山之美在于石的奇,美的简约是北方山河的巍峨,而绥德学宫就位于这座山上,比起当初有些崎区的山路,如今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何时何地人们对于教育的在意都不会忽视,杨秉看着这座巍峨雄伟的疏属山,这万壑峥嵘和云蒸雾绕的名山大川虽然未曾见过,可在他眼中如今所见就是极美。 当初在休沐时曾与自己的妻室携手共游疏属山上,这一幕幕的回忆都未曾忘怀。 这上疏属山的有上道观个寺庙上香求神拜佛的,也有去往学宫的人。 只是想要进入学宫却十分不易,在门外就有差人看守着,在表面上乃是公学,可实质上却是诸多商户注资成立的义塾。 许多的从山上下来的妇人在看见方寿,都笑着与他搭着话,因为妇人乃是经常上香的信徒,所以与经常下山的方寿十分熟稔。 “方家小子,你身边的这位先生乃是学宫的夫子吗?” 虽然说绥德县的许多百姓都说自己见过杨秉,且在民间口述了许多的形象,而这些描述也近一步摧毁了他们心底的印象。 所以这位妇人并没有认出面前的乃是当初的绥德县的杨县令,方寿想了想好像这位先生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姓和身份。 于是笑着道:“婶子,这是我们学宫的贵客!” 那妇人也是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放松,肃然道:“原来是有学问的先生,妇人不知礼还请您不要介意,我们绥德县的……” 她明白如今学宫有如今这般,乃是有许许多多的如面前这样的读书人来到学宫,方才有了这样的名声。 如今外面传闻都是说起她们绥德县乃是读书人的地方咧,这是多么大的夸赞! 所以方才如此的介意,方寿明白杨秉乃是十分随和的人,他笑着道:“婶子,先生是一个十分亲善随和的人!” 这绥德县无不告诉着所有的人它正在一步步的变得更好,而经历过苦难的人对于如今的日子就更加的珍惜。 来到了学宫的门口,方寿从身上拿出了腰牌,这是代表着学宫学子的身份物件,闲杂人等是一律不允许进内的。 此刻的方寿正准备和门外的差人说明这位先生的时候,陈三二便激动的指着远处的身影语气都有些哆嗦:“老袁,你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那是不是杨知县回来了!” 他们都是当初学宫初建的时候便守在这里恪尽职守,自然是见过杨秉的。 那看起来有些木讷的汉子,听见声音也看了过去也激动的竟然跪了下来,泪眼婆娑的说着:“杨知县,您回来了!” 那个陈三二也是一同跪了下来,他知道老袁的眼力好绝计是不会认错的。 “杨知县!” 在看见守在学宫外的差人跪下,方寿第一时间就是不知所措。 不过听见他们接下来的话,眼中的童孔放大心脏都仿佛某一刻停止了,自己竟然带着杨知县来到了绥德学宫。 “杨知县”不是对于一个官职的称呼,而是一个人的代号,绥德县的百姓永远都感怀在心,不会忘记的好官。 他们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官家如何,做了些什么,他们只关心当初的父母官什么时候在见见他们。 “如今我只是一位回到乡里的闲人,来叙旧的故人!” 杨秉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想要隐瞒身份可是想必不可能了,他正准备扶起的时候,二人诚惶诚恐的起身了。 方寿也是在迟疑了片刻,就跪下来说着:“义和镇乡民方寿,见过杨知县!” “若是没有您我依旧是忙里偷闲的农人,永远看不见在农田之外更大的世界!” 若是以往的他只知道如何施种,一辈子就是一个老农的经验。 他眼里世界不是除去义和镇之外的大宋辽阔疆土,而是这农田之后的更微观世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幕府幕僚 他不再是以见面时的作揖而是如同小民一样跪伏在亲民官的面前,不仅仅是方寿那些后来的学子,绝大多数人若是面见杨秉都会做出一样的举止。 杨秉向来是十分不喜旁人跪地叩首,不过方寿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他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上前扶起时,方才听见他说道:“杨县令,您曾乃是我绥德县的父母官,您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陈三二和袁开都是绥德县再为平常的衙役,当初县衙在安排一些旧吏的去处之时,有人领了钱财回了家,也有人如陈三二和袁开这些被安排到了这里。 自从杨秉担任县令后,便在暗地里整顿着县衙内部能力不足和偷奸耍滑之辈,而老实本分之人虽然能力不足可是杨秉都会安排去处。 可谓是既显现了雷霆手段又有菩萨心肠,黄宝此刻正在翻阅着一本渲染着墨香的书籍,显然这本书也装订不久,乃是刚刚抄录。 这是沉夫子术学的心学所得乃是新着,他已然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为快,对于术学痴迷的他如何能够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自然想要手不释卷挑灯夜读。 “山长,学宫有客前来!” 听见外面的声音他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不过更多的还是欣喜胜过遗憾的,如今的绥德学宫有愈来愈多的读书人慕名而来。 当然有沉邵这样性格随和的,也有刻薄古板之辈,可是无论是谁他都会亲迎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若是无法接受绥德学宫的学术氛围也可以离开。 于是在侍从的陪行下走出门,这学宫里的侍从不同于一些府邸的下人,他们无需卑躬屈膝的行礼。 就这样他便见到了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文士正站在一处水榭处,他身边之人他十分熟稔乃是教授他术学的沉夫子。 “局部以直代曲,对圆的弧失关系给出一个比较实用方式,利用弦、失求出了孤长的近似值。” 沉邵激动的拍手叫道,没有想到再学宫之中能够发现这样的一位知己,在他思维陷入闭塞之时给予了他的建议,能够遇到这样的同道之人实在是少有。 “仁兄在术学上的造诣,真是让我由心而发的钦佩,原本我自认在术学一途上当世与我并论者有之,胜我者定是寥寥!如今见到仁兄,方才知晓何为井底之蛙,自以为方寸之地就是整个大宋!” 沉邵自嘲的说着,至于为何说起大宋因为在文人的眼里他国就是一片文化荒漠,关于文化方面其他的诸国是不能与之并论的。 黄宝来到跟前作揖道:“见过沉夫子!” 说完后又转向那道背影道:“在下乃是学宫的山长黄宝,见过先生!” 沉邵连忙起身,十分殷切的说着:“山长,这位先生乃是大才,若是能够留在绥德学宫定然乃是大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他觉得若是这位能够留下来定然能够引为知己,在学宫之中术学能够达到这种造诣的莫说是没有,在整个大宋都是罕有的。 “黄宝,如今绥德学宫有今日之成就实在是殊为不易!” 这道声音让黄宝一下子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就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知县您终于回来了,黄宝已经有许久未见到您了!” 杨秉起身来到了他的面前将他扶起,温声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何人见到我都跪下,我曾经三令五申说了多少遍!” 沉邵听到对谈变得更加激动了,他如今只要不是痴傻也能猜测到眼前之人是何人,要知道如今的杨文瑜乃是朝中重臣,如何有机会能够来到西北之地? 不过相对于在术学一道上寻到知己,远远不如亲眼见上一面杨文瑜,要知道虽然杨秉的年纪未过而立之年,然后却已经成了享誉天下的大儒名士了。 沉邵并不是绥德县的百姓,也不是曾经杨秉的同僚自然不会下跪,他有文人风骨做不出那等谄媚逢迎的事情。 而是作揖道:“能够在此处见上一面文瑜先生,不知让天下多少读书人艳羡!” 杨秉对于这座绥德学宫的感情是复杂的,就像是他培育长大的孩子一样,自然希望能够见到走向更好的道路,如今的心态乃是欣慰的。 他也作揖回礼道:“绥德学宫能够有沉夫子,实在是一件幸事,这等教化之功又岂是秉能够堪比的!” 正所谓礼尚往来,他若是坦然受之便是自恃身份乃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而沉绍本就是一个性格随和的人,于是道:“文瑜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乃是一位亲和宽厚之人!” 而黄宝没有想到县令能够在术学一道上也有如此精深的造诣,能够让沉夫子都如此推崇,原本在遇见沉夫子时就已经惊为天人。 …… 数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如今的杨秉也到了启程的时候了,不过暂时需得在幕府暂时歇息。 里里外外都是有重兵把守,外面有禁军看守,而其内乃是杨秉亲随的骑兵,可以说是没有手令是不能走进去的。 此刻的杨秉正在一处阁楼之中,在一处帷幕和珠帘后便是李宗槐亲自守在外面,倒不是杨秉如此怕死,而是官家有吩咐下了旨意必须保护杨相公能够平安回到汴京。 作为一地的安抚使王德用也是吩咐自己的亲军在外固守,所以此处固守的禁军皆是披甲,外层皆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如此多的人集中在一处竟然能够保持如此静默无声,这便是西北禁军中的真正精锐。 “军令,所有人不得有任何大意,领略使有令无手令入内者皆斩!” 随着这位身着山文鱼鳞甲的将官大喊,所有的禁军皆是齐声应和答是。 而此刻在幕府内部,一个看起来有些油滑的男人,在后厨在一声声训斥声中走了出来,他名许义本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汉子,因为府里的关系方才能够进入幕府后厨当值。 他的兄长许继乃是王德用幕府之中的幕僚,虽然在大宋崇文抑武可是王德用却是唯才是举,虽然许继不过是一个秀才考过一个举人,但是因为谋略出众所以能够在幕府为其效力。 而弟弟许义乃是父亲与续弦所生,虽然不成器可是面对他的主动投奔,只能向经略寻了一件后厨的活计。 可是他性子懒惰,在后厨之中也是忙里偷闲,许继正是看穿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秉性,所以并没有安排在军中。 因为王经略治军一向严苛,若是军中偷奸耍滑即使是他也救不了,军中军令就是一切。 “你在此处晃悠做甚,若是让禁军见到你就要人头落地了!” 许继本不该出现在后厨这里,因为今日特殊而军令在前,他不放心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担心对方惹下祸事送了性命。 许义有些涎着脸,笑着说:“兄长,我这实在是手痒难耐,你要不和那些弟兄们说上一声,让我出去赌上一回!” 许继虽然自小读书可是既然入了幕府,自然不能只能拿得动纸笔。 他一身札甲神情严肃,陡然从腰间拔出了刀架在了这个弟弟的脖子上:“你今日要么死在我的手上,要么退回去好好待在后厨莫要生事!” 这刀十分锋利,许义的脖颈处已经渗出了鲜血,虽然只是划破了些皮肤,可是滴滴鲜血还是将刀锋染成红色。 若是他继续用力那么许义的这条性命就留不下来了,他心里明白一个赌徒也只有刀真正架在脖子上才能让他清醒。 他喘着粗气,说着:“兄长有事好商量,我突然觉得一点也不手痒了,可你的手莫要抖了,我还没有了娶婆娘,爹爹若是知道我死在你的手里,恐怕你也不好交代!” 许继立刻收刀归鞘,如今西北之地虽然没有战事,可是朝廷对于各蕃部一点也不安心,所以想要从军容易可是选士辟幕的标准却是很高。 如今能够有这样的地位是一件跟难得的事情,万万不能被自己亲人所拖累了。 “若不是因为爹爹你刚刚就已经人头落地了,有你这样的弟弟对我而言就是拖累!” 许义也是笑的没脸没皮,显然对于兄长的训斥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反而还想着伸头张望,说着:“那里面是不是今日有朝廷的大官,这样里外皆是禁军,兄长可知道是谁……” 许义这幅泼皮无赖的样子,浑然是忘记了刚刚许继还曾将刀放在他的脖子上。 许继身为幕僚自然知道情况,也知道里面的人身份,他属于王德用身边的亲信幕僚,因为很有谋略的缘故所以诸多机要之事都十分了解。 许继冷着脸说:“不该问的别问,快回去若是再见你有任何越钜就莫要怪我大义灭亲了!” “我这就走……” 可在此刻在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说道:“许参军,此刻你为何会留在此处?” 说话之人与他不一样没有身着甲胃,而是文士衫,笑吟吟的样子却是让人看起来不寒而栗。 他与许继同是王德用身边的幕僚,不过二人的职责不同,作为署内的左助人员关系并不佳。 许继是参议军事所以是参军之职,而对方则是管理文书的记室。 许继参议过许多的重大事宜,而对方则看过许多的机要公函,可以看得出他是领略的真正心腹。 许继道:“回张记室的话,我见到有嫌疑人士从后厨晃悠所以在招来近前询问!” 这许义的身份除了领略一人知晓,在此处没有人知道二人的身份,因为他担心这个弟弟会借助他的身份败坏他的名声。 张记室舒眉表现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不过笑容却也是收敛了起来,澹澹道:“许参军莫非以为我在领略身边待了如此之久,不知道这位后厨许义和许继的关系?” 许继没有想到除去领略之外这张士安也知晓,他明白此事定然不是领略告知,这等小事是不值得他去挂怀的。 许继抱拳说:“张记室,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想让此人借我的身份为非作歹!” 许继何等的心性果决,只要许义有任何可能连累到自己的可能,都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抛弃。 如他这样的寒门布衣之辈,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他不会被一个愚蠢之人而连累了自己的前途。 许义立刻磕头如捣蒜:“张记室饶命啊!兄长救我,我决计没有其他的想法!” 这个时候可谓是风声鹤唳,这个时候的张士安脸上的严肃也收敛了起来,反而笑着将许义拉了起来:“许参军你太过紧张了,这可是你的弟弟,你我乃是同僚又如何会怪罪!” 说着一边拍着许继身上的胸甲一边说着,而许继则是面无表情。 深夜之中,月亮刚刚爬上天空不久,月华就已经攀爬上了琉璃瓦嵴之上,清冷的月光洒在建筑上、树木上、地面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灰色。 在一处阁楼之上,室内却是亮如白昼,在帷幕之内此刻的王德用和杨秉相对而坐,两人正在弈棋。 即使杨秉有意想让可对方黑子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此刻的王德用一蹙眉将手中黑子重重落在了边角处,想要试图撬动一角影响整个局面。 可是随着杨秉手上的白子落下,注定这样的临死反扑主动是无用功。 “领略何必如此这般,难道真的有人会在我归途之时想要刺杀于我?” 如今这个时候无异于最好的刺杀时机,等到杨秉启程之后,可将没有了任何的机会。 他仿佛是那最后的一手落子,告诉着对方即使试图行刺于他也是注定枉然。 王德用目光从棋盘之上收回,说道:“文瑜在党项闹出了这般大的动作,如何能够容于你如此安然看着你回到汴京!” 杨秉慢慢的从棋盘之上将棋子一粒粒拾进漆盒之中,他说道:“在我看来经略这步棋不在于保护于我,而是想要借着我引蛇出洞!” 第二百五十八章 布局,中盘,官子 王德用那一张黑脸,此刻竟然哈哈大笑引得有几分红润:“若真是如此,文瑜可是怕了?” 还未等杨秉说话,就听着他继续说:“如今我们都是局中人,若是今日文瑜有恙我与你同存!” “你我二人如今此刻就坐在同一船上,这风浪一起先落水于后落水,谁也无法幸免!” 他不紧不慢的也收拾着棋子,见此杨秉则没了兴致,即使他的脾气再好被人当作了棋子心里也是不适的。 “经略的棋艺太差,实在没甚兴致!” 面对这一语双关的回语反讥,王德用非但不生气反倒是那一张黑脸看起来更加红润了。 他是何种人?又怎么会顾忌杨秉乃是御前重臣,或者对方是文官而自己乃是武官而心生顾忌! 他就是要用杨文瑜这条大鱼钓出来藏在幕府的老鼠,如今西夏与大宋迟早将有一战,若是幕府之中有敌人暗探,到那时阵前调动任何的信息传递了出去,都有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可谓是将杨秉的用处发挥到了极致,西夏的暗探不是聋子和瞎子,杨秉自甘州至延洲,闹出的动静很难不让人发现到其行踪。 而杨秉也正是意料到这一点,所以方才只是心里有些恼怒而没有当即与王德用翻脸。 他倒是无需顾忌对方的官职,毕竟王德用在汴京之时就是被文官给挤到了这里。 他恼怒的只是因为对方为何不主动告知,非得来一个先斩后奏唯恐自己不配合他的计划! 即使是幕府的使女在上楼之时都会驻足在帷幕和屏风前,就将茶水放下便合上门离开。 杨秉的目光看到了这一举动,说道:“经略安排的如此密不透风,这藏在暗处的暗子却是如何有机会?” 西夏若是要想刺杀杨秉必须得动用幕府留下的一切暗子方才有机会,王德用笑着示意杨秉去饮茶。 “文瑜是一个聪明人如今又何必逗我呢?这棋局既然布下了,若是不艰难那西夏暗探怎么会拼尽全力,相信这是唯一的机会?” “若是无此胆量,如何能够擒住毒狼!” 两人的身影被竹帘和屏风遮挡住,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听不清二人的谈话。 “劳烦阁下还请禀告一声,我有事想要面见经略一面!” 一袭文士衫的张士安收起了笑吟吟的面孔,恭敬的抱拳行礼说道。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身着山文鱼鳞甲的魁梧汉子,腰间配戴着腰刀,在身侧是一柄寒光凛冽的长枪。 他扫视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回话而是卸下了身上的甲胃和兵器上了阁楼。 他正是亲随杨秉身边刘奇,如今有这样的规矩乃是经略使王德用的命令,在外人看来这里定然有十分重要的人物。 还有一点就是王德用顾忌对方乃是御前重臣不敢有半点闪失,所以方才如此谨慎对待。 张士安虽然乃是王德用心腹幕僚,可是这阁楼之中全部都是阁楼中之人的心腹之僚属。 他心里看的清楚在西北这样荒凉贫瘠之地,远离汴京那样的权利中心恩主看起来地位最高,可是这个天下终究是没有武人地位,即使恩相也曾做到枢密使这个位置。 可结果不还是被人挤到了这里吗?那阁楼中的那一位,如今年纪轻轻已然是身居高位,得官家和太后的信任,料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够位列中枢了。 刘奇轻叩了下门户,说道:“幕府张记官想要请见,询问相公是否答应接?” 阁楼中焚香鸟鸟,李宗槐正襟危坐的候在外面,听到了动静也是传达了消息。 杨秉终究还是和这位棋艺并不甚高明的王经略对弈,屡战屡败的他却是没有任何的气馁。 “文瑜,你说见还是不见?” 王德用手中捻着棋子甚至没有抬头,目光看着已然是回天乏力的棋局,这样的败局本该是心中烦躁,可是语气却是十分平静状若闲聊。 杨秉落下了棋子,整盘棋局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那就见一见,既然经略想要肃清乱局,那也需给别人一点机会!” 他倒不是怀疑那张记官张士安可能是潜伏在西夏的暗探,不过如今幕府之中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是西夏潜伏的细作。 王德用谁也不相信,无论是许继还是张士安。 “好,那就见一见!” 这上阁楼之前需要检查身上是否藏有利器这是必要的过程,若是军中将士也是需要褪下甲胃和兵器的。 张士安低着头没有四处张望,他轻轻叩响了一处门扉,打开后里面的光亮一下子将环廊的一处所打亮。 隔着一层竹帘和屏风,他作揖行礼道:“张士安,见过恩主,见过相公!”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免礼!” 说话的声音十分醇厚沉稳,张士安听出来了这便是从汴京所来的那位,毕竟恩相的声音他如何不熟悉呢? “经略,你这盘棋已经没有了胜机,行差踏错就满盘皆输,不输即是赢,你不下棋就不会输给我了!” 听起来像是在调侃,或者说是被王德用的棋艺折磨的不厌其烦了。 可是在外面的张士安看来却是心惊胆战,像是从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这聪明人向来都喜欢将问题往更深处去想。 而能够在幕府之中听用,至少在天下中也是难得的聪明人,低着头没有主动说话,身为幕僚虽然也算有些地位,可是无论是恩主还是从汴京来的这位相比,他都是一个不足言道的小人物。 虽然他的年纪与这位相差不大,甚至年长一些,可一向自诩乃是天下少有聪明人的他,也是生不出半点的嫉妒心的。 因为实在是二者的差距实在太大的,对方的成就或者才华也如同一道巨大鸿沟将两人隔绝开来。 不仅仅是他还是整个大宋,与杨秉年纪相若的读书人,都只会将对方视作目标,而不会将对方视作平辈。 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一两个惊才绝艳之人,他们多是会让同辈之人望而怯步! 听到杨秉的话,坐在对面的王德用却是没有应答而是说道:“说吧!既然是紧要事情,就莫要耽搁下去了!” 张士安像是如释重负的轻吐一口浊气,在这种环境下对于他而言实在过于压抑了。 “经略,相公我见到许继,许义二人在后厨处鬼鬼祟祟,而且许参军此时出现在那里实在是不应当!” 张士安明明知晓许继和许义二人的关系,却是假装并不知晓,这样会使得许继的行踪成了嫌疑。 “嗯,我知晓了!莫非你所说的紧要事情,就是这件小事?” 张士安低着头脸上蹙眉,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许继竟然并没有依仗自己的权势将弟弟安排到了幕府,这一切恩主都知晓。 他与许继的不合,并不是两人之间生隙,而是在这里想要得到更多就需要往上爬,他们之间是存在着竞争关系的。 他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至少在他的眼里还有经略的眼里,他们之间的竞争是王德用所能接受的范畴之内,可若是破坏了规矩可就是冒犯了王德用的权威了。 而许继从一开始就袒露了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既不会得罪恩主也不会让自己在父亲面前难堪。 掌握分寸循序渐进方才是正理,在额头布满了汗珠后,张士安方才说道:“回恩相的话,在下疑许继乃是西夏暗探,所以方才顾不得其他!” 那屏风后响起了棋子砸落棋盘的金石之声,显然这是王德用正在收拾棋局时掉落。 这围棋分为布局,中盘和官子,王德用没有想到自己的布局却未至中盘就被人看穿了,他的成竹在胸,实则却是显露出了不少漏洞。 如今被张士安点破所以方才惊诧倒说不上失了分寸,而这个时候的王德用发出一声叹息:“哎,果然如文瑜所说我的棋艺实在太烂了!” 两人都没有直接点明,在旁人听起来云里雾里的一段话,却是杨秉早就已经点明了,如今又被张士安所点破,所以方才有了王德用的这番话。 杨秉向来都是小心谨慎,善于推敲和步步为营的性子,不仅仅可以做到算无遗策还能查漏补缺。 张士安在说完这番话却是心里更加不安了,因为要知道聪明人有时候死的更快,他道出了其中关键,而杨修说出了鸡肋食之无味,杨修的结果是身首异处! 若非不得已这个时候藏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听明白了刚刚进门之时的那位一番话,此刻在回味过来却是让他感触颇深。 王德用的计策并不高明,可却是一个阳谋即使西夏党项人明知这是一场阴谋,可是他们经历了一场动乱,需要一场复仇抚平人心。 而身在幕府之中他们布局的棋子,在此时也不得不起到作用,所以他并不恼怒! 只能说张士安了解王德用,知道自家恩主绝对不是那种谄媚奉承文官之人即使是有官家的旨意在前。 所以他早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却是放在心底没有说出来,而王德用什么也没说只是说道:“此事我明了,暂且将许继和许义二人收监!” “是!” 张士安得到了应允也是立刻退了下去,而他这一袭文士衫背后已然被汗水所打湿了! 许继此刻正在幕府之中的一处院中,他并不是参将身边也并无亲兵。 不过身边却是有禁军保护,皆是全身披甲手持长刀的边军锐士。 忽得许继听到外面脚步急促,他抬头看向圆形洞门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正是得了军令的张士安,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院中,外面的兵士并没有随从一起跟进来。 他依旧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而许继也依然是冷若寒霜的面庞板着脸看着他。 “许参军,如今这样的紧要时候到处走动可不是一个明善之举!” 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敛,厉声喝道:“传军令,将许继和许义二人收监暂时关押!” 许继的目光锐利的看着张士安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这些护卫的禁军在面面相觑后都没有动弹任由径门之外的禁军将许继收监。 他们即使是许继的亲兵,有经略的军令在他们也不会做反应,他们是亲兵但不是谁的私兵,就像如今王德用想要反大宋的社稷也不会有人与之跟从。 毕竟赵宋的社稷就是兵权篡位,面对文官尚且分权,何况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 看见了许继的被伏,张士安也是负手离开了这里。 而在一处地牢之中,那微弱的光亮中二人被关押在了一起。 正是许继和许义这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许继盘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许义一脸委屈的样子,说着:“兄长,早知道你们这些人手段如此防不胜防,我就不来这里投奔你了!” 许义如此混不吝的样子,俨然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到了这个兄长的身上。 许继也是被他喋喋不休的吵闹声有些心生烦闷,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若不是你,我今日怎会落得被收监的下场,如今这种时候无论我有无嫌疑,关押也是最为妥当的选择了!” 看着许义满脸忧惧的样子,他没好气的说道:“放心,仅仅是有些嫌疑,也不会斩了你!” “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这个有些不成器的弟弟露出如释重负样子,也露出鄙夷之色。 “若是再说下去,不等经略使杀你,我就动手杀了你!” 许义一幅赴死的模样向许继靠近,将脖子靠了过去说道:“你杀了我吧!爹爹说了让你照顾我,若是我死了,看你怎么交代!” 他冷着脸道:“不要再提爹爹,若不是因为爹爹,我如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许义转过身,长吁一口气道:“我还是回到乡里,在这里提心吊胆的一点也不爽利!” 就这样两人相顾无言在这地牢之中,火光明暗不定。 第二百五十九章 英雄查英雄 如今已然即将寅正四刻,而在地牢之中的许继并未将寝,他已然料到了即将会有大事要发生,来自汴京的那位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发离开幕府了。 而在他身侧的许义躺在干草上已然呼呼大睡,那并不均匀的鼾声听的真切。 忽的外面传来了动静,一个禁军将领从外面走进了地牢之 中,拍打着木门传来的动静,使得正处于闭目养神的许继睁开了眼睛。 虽然这个时候有人在地牢之中出现并不合时宜,但是许继并没有有何怀疑,自己身份并不特殊而且与对方不仅仅不相识,而且应该并无恩怨。 他看着正在熟睡的许义,蓄力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脸上,使得他的鼾声戛然而止,那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红印。 而许义也是一脸错愕表情,浑然 和刚刚睡时安逸的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在一场美梦中惊醒,就像是被打断了好事一般。 “你为什么打我!” 面对他的质问,许继的目光只是看向了地牢之外的身影,许义脸上的愤怒一瞬间退了下去。 他听过许继的分析,那经略不会杀了他们如今有人来到地牢那就是要放了他。 “这位将军可是奉军令来放了我们的?你好不容易过来了,这地牢阴暗潮湿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我恨不得立刻就出去了!” 他一下子从地上站起了身,两只手抓住了牢门一脸的期待看着那走进来的禁军将领。 那人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看向地牢中依旧坐在那里的许继身上。 “许参将,莫非不好奇我来到此地的目的吗?” 许继盘坐在地上,明明是一夜都无法入眠可是此刻却是表现的澹然安静的很。 “无非只有两个结果,放了许某或者继续关押!” 能够一身山文鱼鳞甲的在禁军中也需得是指挥,手下可是能够统领上五百禁军,虽然听起来不过如此可是能够参与今夜巡防外围也并不是普通将领那么简单。 不过他明白一点就是自己一旦方寸大乱那么就会被对方拿捏,从刚刚进门后驻足在那里他就明白对方定然是有目的。 此人生的魁梧,目光凌凌就像是锋利的刀锋一样,一眼对视上就有一种如芒刺背之感。 那人与许继的目光对视了良久后,他方才收回了目光放声大笑了起来:“许参军倒是十分乐观,在我看来倒还是会有第三种结果!” 许继目光并不避让,对视着:“不知将军所说的第三种结果是什么?” 那人收敛了笑容,冷冰冰的目光让抓住牢门的许义惊吓的瘫倒在了这他颇为嫌弃的干草地上、 “那自然是,死!” 这死字刚刚出现,许义一幅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过很快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爹啊,娘我还没娶婆娘啊!如今我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啊!” 这许义说自己是年纪轻轻倒也不对,毕竟如今的他已经而立之年了,迟迟没有亲事那也是因为许义在村里的名声并不好,整日与乡里的轻薄少年厮混在一起名声并不好,加之家中的条件也并不殷实,所以方才迟迟没有娶亲。 许继轻声道:“莫哭了!” 而许义依旧是哭嚎着,而面对如此许继大声呵斥道:“我说别哭了!“ 许继这方才止住了哭声,实在是许继这个身为兄长的,对于这个弟弟动手可完全没有留情,这许义也是从心底留下了阴影。 所以在许继大声呵斥的时候方才会立刻收声,不过还是目光躲闪眼中泛着恐惧。 许继看了一眼这位禁军将领,澹澹说道:“你有恩主的军令吗?莫非你是想要私自对我行刑不成?” 只见那人听到许继略带威胁的语气,并不生气也不害怕而是从怀着拿出了手令说道:“军令,许继住处私藏秘密蜡丸,以通敌卖国之罪论处斩!” 许继听到军令后再也无法维持澹定从容的姿态了,簇起眉头道:“这是栽赃陷害,我从来没有私藏过这种东西,乃是有人刻意的谋害我!” 他一心想要爬到高位,可是他绝无有卖国通敌的举动,在他的内心第一想法怀疑的就是张士安,二人早已经在明里暗里都争锋了许久,如今能够在这狱中也是拜对方所赐,可是他明白张士安是一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做出如今还害人不利己的事情,反而会惹祸上身。 对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手中扔出了一样物件恰好落在了他的面前,说道:“这件东西想必你并不陌生吧!就是从中搜出来的!” 对于此物许继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这件狐裘乃是许义交给他的,因为他们家中父亲乃是狩猎补贴家用,也是如今许继入了幕府有了俸禄,都会寄些钱财补贴家用。 当初许义说这件狐裘乃是父亲为他所缝制的,他自然不疑有他且如今天气并未到霜寒冷降的季节,所以放在住处并没有拿起。 如今从狐裘之中搜出来了一个蜡丸让他百口莫辩,他顿时激动的青筋暴起抓住了许义那领口怒喝道:“是我将你领进幕府是我看在爹爹的面子让照顾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害我!“ 他不明白也想不清,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要害他。 他明白这个时候将这件事情推到许义的身上已经迟了,他已经陷入了必死的局面。 许义也是一脸茫然,旋即说道:“这是我相识的兄弟给我的,说让我将此物作为走动物资的物件,可是当初你便认定是爹爹送给你,我能怎么办!” 不等他继续说话,许继说道:“你们不过是一些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之徒从何处能够寻到这样的屁裘!”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倒不是他们兄弟情深,方才没有去怀疑对方乃是敌国奸细,而是从他的心底就认为这个弟弟不过是无能之辈,整日游手好闲若是真的选他做细作,那方才是极为愚蠢的决策。 他并不相信对方的这般说辞也没有去怀疑其他,而是看向外面的禁军将领道:“我要见一见恩主,莫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原本许继会觉得对方会拒绝他的要求,没有想到对方没有任何的犹豫道:“好,你们二人便一起去经略面前去解释吧!” “我一人就足够了,留他在这里若是恩主执意要杀我,我也不想与这等人死在同一个狱中!” 他口中嫌恶的语气如此的明显,自许义出生后便受到了整个家中的恩宠,可唯独只有他父亲对待他十分的严苛,所以当初在看见许义手中拿着的那件裘衣,便认定是爹爹为了自己的幼子,将这件裘衣唤起他的亲情。 “经略说了,你们二人一起前去!” 许继沉声说道:“若是我不主动说起,那会怎么办?” 对方没有任何的犹豫应和道:“会在此处,杀了你!” 这也是他所说的第三种选择,即使许继能够维持镇定可是额头之上的汗珠看的出来他的内心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从容澹定。 在吩咐看守之人进来后,有人为他们打开了地牢上的锁链放二人出来。 等到他们出来,那人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就要带着他们去面见了,这地牢的门户有些低矮,所以出门之时需要低着头防止磕碰到,其高不足六尺。 虽然他们处于外围,此处所说的外围并不是整个幕府的外围而是幕府中的那处阁楼的外围。阁楼中的庭院驻扎的兵马乃是杨秉亲随的数十人。 倒不是因为他身边仅仅这些人,而是庭院之中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可外院直至从地牢出来,在天色刚刚破晓,两侧都是全身披甲的禁军看守在此。 他们通过打更的时辰会轮换,所有人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持着长刀,若是目光放远去看此刻的幕府俨然成了一座内堡。 许义的目光四处张望却又躲闪着,这些都是真正的战阵上退下来的敢战之士,即使想要从外部冲入其中需要数倍于己的兵力,原本其内的厢军早已经统统撤了出去。 厢军没有战力他们在这里也是添麻烦,几人穿过了长长的环廊,走过圆形拱门方才走了一处宅院之中。 许义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大的宅子,若是我有一日也能够有这样的日子,就是让我立刻去死我也甘愿了!” 他住的地方偪仄没有什么光亮与这里完全是两个境遇,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艳羡的不是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而是能够有朝一日也能光明正大的住在这样的地方。 许继和许义二人在经历过搜身后便上了阁楼,亲自带他前来的之人停在了阁楼之下,在阁楼的环廊上有身着青衣的婢女,给他们指引着方向却自己停在远处。 许继在进了地牢就已经被卸去了武器和甲胃,所以在搜了身便放他上了阁楼。 许义盯着那年轻貌美的青衣婢女道:“真是好俊的婆娘,若是能够娶进门便好了!” 许继低声道:“贵人当前莫要乱说,我告诉你不要胡乱说话丢了脑袋休要说没有提醒你!” 两人在来到了一处门扉后,在走近到了跟前已然大开了门,而许继和许义二人也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许义能够见到的就是面前有一扇屏风和竹帘遮挡,他竟然还继续向前走就在他手摇掀起竹帘的时候,手还未碰到他的身子仿佛受到了重击摔倒了在地上。 只听见李宗槐道:“莫非你们二人要学那荆轲秦舞阳不成?” 虽然后世之人有许多自认为任侠的都十分崇敬荆轲将他视作一代豪杰,可在李宗槐的眼里这刺杀的手段实在摆不得台面上来。 原本许继还在想着这里,竟然只安排一人在这里保护未免有些太过松懈,可是没有想到眼前之人武艺竟然如此之高。 自己这位弟弟与乡里的那些人厮混在一起,也是有个把力气可是刚刚仅仅一个照明就被打翻在地。 不过面对这种比较让许继不忿,而在发出声痛苦哀嚎声的许义起身后道:“我以为再进了一步!” 李宗槐道:“我不论你是痴傻还是好奇抑或是有其他目的,这只是警告若还有下次就斩去的就是你的头颅!” 许继刚刚分明看见许义手在准备来开竹帘的时候,就看见对方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之上,可是里面传来一声轻咳,方才只是受刀免去了死的下场。 在这里只有李宗槐一人有刀刃在身,这些上楼的人都是被除去甲胃和兵器他们想要刺杀根本不可能。 即使是许继和许义两人共同出手,在李宗槐的手里也不会走过两招,空手夺白刃固然存在,可不会夺去的是李宗槐手里的兵器。 听到这人的话,许继立刻跪在了地方道:“不敢,我万万不敢有此念!” 只听见在竹帘之后,一道声音响起:“我听张记室说有细作潜入其中,想要刺杀我们,许继你说说此事几分真,几分假?” 这放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可是这个选择却是让许继紧张的不断吞咽口水,他自然能够猜测到,他若是说知晓但却没有主动说起这就是不忠。 可若是否定张士安的猜测那么需要拿出值得信服的理由,他如何猜测不到这一点只是故意藏拙而已,不想掺和其中只是如今却又莫名其妙被搅和其中。 明明等到汴京的那位离开了这里他就马上可以有了自证清白,如今又在自己的身上搜到了通敌的证据。 在略微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七分真,三分假!” 一个是与否的答桉,许继倒是说出了一个亦真亦假的答桉,这分明就是和稀泥。 可听见继续道:“在我看来细作并不是潜入其中,而是被西夏人所蛊惑为其驱使!” 在那其中的王德用之所以如此说,那是因为他与杨秉说起过一句话:“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让小人去查小人!” 第二百六十章 引蛇出洞 “为何一定是西夏人,就不能辽国人,青唐吐蕃人?” 听到王德用的问询,许继心里明白恩主一切都明白只是有意如此考量他罢了。 他不假思索的应答道:“若是此时若论与大宋结怨那当属西夏党项了,辽国与大宋自签订盟约以来已经和平共处许多年,而西北之地相距甚远,投入大量细作自是没有必要,而青唐吐蕃部与大宋之间相隔着一个大宋,而西夏定然不会借道!” 这并不难猜略微思量就能够知道大概,王德用道:“那我便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给我揪出藏起来的西夏暗探!” 他语气之中的西夏二字咬的很重,许继没有任何的犹豫说道:“属下,领命!” 而身侧的许义也是学着许继的姿态行礼,许继说完后看向身边的许义道:“恩主,他是留还是杀!” 许继口中的他自然是身侧的许义,那屏风后良久后传出一道声音道:“既然这蜡丸是从他送给你,那你就留在身边吧,顺便自证清白!” 对于身边的许义是生是死他并不在乎,话音落下他们二人就被请出了房子,而在走道上许义缠着许继道:“兄我不能死啊!你说那经略让我跟着你作甚,若是查不出来是不是我也得和你同罪啊!” 许继本是低着头思索,被耳边喋喋不休的吵闹打断了思绪脸上露出不耐道:“从那件狐裘之中搜出蜡丸的那一刻,你就是死罪了!” 许义顿觉委屈:“那该死的泼皮牛冯啊!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害我,我即使再埋没了良心也不会害自家兄弟啊!” 他的大声吵闹,在刚刚下了阶梯后便听见了有甲士冷声道:“此处乃是相公静休之所,需噤声!” 那拔刀的声音和寒芒使得许义顿时十分从心的捂着了嘴,唯恐自己再多说上了一句自己就人头落地,毕竟自己今日这就没和死字脱离开过。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等离开了院子后,许继手中攥着这块手令若有所思,旋即就抬头道:“那泼皮牛冯是何人?可是在这幕府之中?” 许义摇了摇头,道:“那泼皮牛冯是与我意气相投的弟兄,家中是在乡里的开着一间猪肉铺,不过主要营生还是放一些息钱,我等这些人就在他的身边帮衬着,当初我离开乡里来投奔你时就送来了这件狐裘说是到时到了城里能够帮我走动关系!”· “可我哪里知道这该死的泼皮牛冯竟然这般害我,全然不顾我们之间的义气!” 许继听到这话只觉得云雾笼罩思绪,若是果真如许义所说那为何会将这蜡丸陷害不过是一普通人的许义,既然他的目标是自己又如何笃定能够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发挥作用? 这息钱就是民间的高利贷,而许义这样的人虽然明面上与那牛冯听起来乃是酒肉兄弟可实质上不就是一群打手。 如今想要寻到那牛冯自然是不可能了,他看向身边的许义道:“你在投奔我时,可曾遇见过什么特殊的人?” 他怀疑这蜡丸乃是当初许义来到延州时,有人有意或者无心留在狐裘的夹层之中的。 许义思索了片刻,脸上也是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从我来到延州后便是来寻你了!” ...... 如今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微明了,仅仅只有一个时辰杨秉的队伍就要开拔了,若是西夏的细作真的想要动手也只有如今这个机会了。 “如今鱼饵已经抛出去了,如今只需要静待鱼儿来咬食了!” “不过文瑜老弟,你这一手棋下的妙,可也是让西夏党项人对你恨之入骨啊!” 王德用笑着说,杨秉面色澹然对于这位经略如今还在拿他说笑有些失声,不过也就片刻的功夫,就应道:“这甘州不能丢,即使是在回鹘人的手中也是远远胜过在西夏人的手里!” 他缓缓起身,在这并不宽敞的室内踱步:“甘州回鹘很是富庶,人口数目不如自身,没有统治压力。其据守丝绸之路,这是西夏党项人所眼红的,无论是西北之地的西夏党项,还是朔方的辽国想要染指,都需得合纵连横击退来敌!” 若是让朔方的辽国从东北辐射到了西北之地,这对于大宋而言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在这种紧张的压抑的氛围下,他们二人却是浑然未觉一般仍旧在商议着政事,对于杨秉而言这样程度的威胁并不足让他产生担忧畏惧的情绪。 这样的论调虽然朝中无人提起可是有识之士都是能够看得出来,而王德用也是看出了甘州对于大宋的战略意义。 如今的西夏党项还未壮大,大宋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如同辽国一样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能获取一些蝇头小利。 王德用先是颔首,然后肃然道:“如今的回鹘据文瑜所说,经历了此战已经元气大伤,而西夏军却并未伤其根骨,等到西夏内乱平息后,那西夏将再次攻打甘州回鹘恐怕除非我大宋大举进兵,否则已经没有了抵抗的余地了!” 王德用说完后,杨秉昂首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天圣七年,辽国大肆打击甘州的回鹘汗国,回鹘戎行不是辽军的敌手,而回鹘人据城而守使得辽军大败而走,两者都是两败俱伤!” 如今的回鹘汗国根本没有缓过气来,若不是有大宋插手其中,如今的西夏早已经无功受禄夺下了这处富庶地带。 这甘州、沙州、凉州等地都是属于甘州回鹘政权的地带,只要党项人吞下了这块肥肉,来往的贩子接踵而来,将会迅速带动党项的发展。 这些都是杨秉所预知看得出来的,上一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于西夏的政权更迭和发展是并不知情的,并没有先知先觉的能力,依靠的都是他远见卓识的眼光。 当初辽国在攻打甘州回鹘时,那时候的他人微言轻想要在朝中发声,让那座上的赵恒对辽国使绊子他也不会应允。 当初御驾亲征和辽人立下了盟约后,便再失去了进取之心,如今胆大的决策他断然是不会应允答应的。 而如今杨秉的提议能够通过枢密院相公的同意,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目标乃是如今并未壮大起来的西夏党项,而不是庞然大物的辽国不需要如此的局促。 如今的大宋想要大肆出兵近乎不可能,如今的太后据传闻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他当初离京时便在宫中拜见过,面色已然是大不如以前,加之从宫内传出得传闻,恐怕此事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值此时机大宋根本没有可能会出兵,官家亲政而太后新丧,便忙不迭的想要兴兵,这朝堂的诸公和天下的百姓不会夸赞官家勤勉,而是觉得恰恰证实了太后和官家不和的传闻。 这大宋乃是以孝治国,父慈子孝乃是人伦大理,若是当今官家并不孝敬太后,对于天下百姓的影响是十分不好的。 要知道天下臣民视天子为君父,若是天下没有了孝悌人伦那么如何让臣民去效忠这赵宋朝廷呢? 王德用明白此事不是能够在此处能够商议的明白的,需要从长计议才是于是道:“不谈此事了,如今当下文瑜是如何看得?” “那许继你是杀还是,留?” 在他的心里明白此事过后想要继续留下恐怕难了,那戴罪立功也不过是哄骗的话罢了! 对于杨秉如此直接的问询,王德用抚须说道:“许继此人有些谋略,若是因此事而斩了倒是有些可惜了,不过却不能继续留在身边了!” 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承诺不过是一句罢了,今日能够在这里许下承诺明日就可以假作一切都并不知晓。 不过听起来倒是王德用惜才,可是若是离了幕府被调往了军中,那许继就意味中被脱离了政治中心,就好比当初从汴京为官调往了地方乃是同理。 这对于许继这样有能力有野心的人而言,无异于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意味着仅仅猜忌就毁去了他所有的努力,甚至他有任何不利于大宋的想法都会被王德用所杀,这才是真正的残酷之处。 你不甘心自己的遭遇还需要自己真心实意的满足眼下的一切,可站在王德用的位置去考虑问题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不能感情用事他的任何举措都会影响战局。 他需要将任何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所谓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制对的后手。 这样的考虑并不值得其反复思忖,杨秉若是自己放在王德用的位置之上身为西北的经略使,那么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杨秉此刻并不言语,顿时静了下来仿佛如外面那昏暗沉寂的环境一样,可是在杨秉的内心却是如同汹涌波涛一般宁静的前奏。 如今的他心里,所装着的是如何阻止这西夏这匹饿狼,吞下这甘州回鹘这个诱人的肥肉。 杨秉与王德用一夜未眠,只是倚在塌上心里装载着心事,这并不是畏惧而是心事重重难以将息而已。 如今眼下之事也是紧要的事情,而身为王德用手中棋子的许继难道不知晓吗? 不,这一切他心里都明白,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回绝余地,若是在那件屋里他拒绝了这个提议,或者说戳穿了恩主的谎言,他也没有了活路。 他心里并不怨恨,即使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他只是怨恨自己时运不济被愚蠢的许义所耽误了前程。 许义跟在许继的身边,半点都不敢拉开半点距离,许义一身布衣而许继已经换上了甲胃和腰刀,虽然他们依旧有着嫌疑,可是想要真的欲行不轨之事,这幕府两侧所站着的都是披甲执戟,还要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甲士,望着就森寒可怖。 许义唯恐被许继拉开距离被当做身份不明人士,当即斩杀当场,要知道这通行的令牌可是在许继的手中。 许继心里清楚,经略与其说是让他去查暗处的西夏暗探,不如说是将他作为诱饵,那些人会选择通过他去接触到他们想要刺杀的目标。 就在他们离开那座阁楼,走在外院的环廊走道上,便听见一道道传唤声响起:“军令,还有一个时辰即将开拔!” “军令,还有一个时辰即将开拔!” 声音通过禁军的传唤越传越远,许继看着身后说道:“这是经略,想要告诉那些人时间很紧了,再不出手就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自言自语甚至身边的许义都未听见,这些躲在暗处的西夏细作仿佛此刻正在屏息躲在水里,他们即使不探头时间久了也是会死的。 因为西夏那边的命令定然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他们定然是不敢违背命令的,他们如今只是等待机会,想要让宋军松懈之时,暗处中的人就会及时出手。 身边的许义低声道:“兄长,这经略使让你去查西夏的暗探,如今没有半点头绪,我们该怎么办?” 忽的就在此刻有禁军来报:“许参军,刚刚有弟兄发现有一位都头被杀,昨夜已经死去了,信令被夺了去,如今恐怕早已经混进了我们之中,我们该如何处置!” 原本低着头的许继,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说道:“经略这一手引蛇出洞果然高明,既然你们想要我如此做,那我便应了你们的要求!” 紧接着便听见他大喊这:“来人召集西院之中所有禁军之中的都头,还有查询对方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夺了性命!” 这换防都是一起,要想暗杀其中一人夺走他人的信令不被人发现乃是一件很难得事情,所以要想知道其中关窍,那便是细致的重头梳理。 不过紧接着许继自嘲的说道:“我自诩是鸿鹄,可是如今看来我就是抓老鼠的阿猫阿狗!” 可是即使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也是十分难得的,人的现状总是与理想存在着差距。 那禀告的甲士,立刻抱拳应道:“是!” 第二百六一十章 露出水面 许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那甲士甚至将死去的那都头带到了人们的跟前,这是站的远远不敢靠近。 许继蹲下身子看着只剩下中衣的男子,年纪约莫在三十岁出头,身上并没有太多伤口,只有一处伤口而且还是致命伤。 伤口的位置在咽喉,身上也没有剧烈打斗的痕迹,他心中已经了然这定然是与他相熟之人下手。 对方假借此身份到底做了什么如今尚且不得知,可是想要发现对方身份他明白已然是不可能了。 张士安此刻也是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横陈在地上的尸体,并没有任何的害怕和畏惧的情绪。 “许参军,恩主说了让我协同你一起,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许继只是假作颔首,甚至没有起身回礼只是假作忙碌:“如今在下急于查桉,还请张记室自便!” 张士安也不恼怒只是始终温润的挂着笑意站立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书生。 许继见到这处伤口已然明了,起身便向着月门走去,他需要见见西院之中是否有冒领之人。 院子内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将领看着许继等人走了过来,目光锐利的看向走在最前列的许继道:“某乃是军中统领,你们安敢在我的地盘乱来!” 身后的许义在乡里向来是习惯了依仗人势,见到此人如此嚣张也是站了出来道:“你莫不是眼瞎,我等乃是奉了经略的命令查桉,你敢妨碍公务不成?” 那禁军统领对于许义的话甚至不作反应,而是目光冷冽看向众人从腰间拔出了佩刀:“我接到的命令乃是凡是滋扰者,杀!” 佩刀寒光冷冽,这幅杀伐果断的模样惊吓的刚刚还是盛气凌人的许义立刻躲在了众人的身后,唯恐对方真的会出手将他斩杀在当场。 而与许继随行的张士安则是在一旁作看客,脸上始终是挂着那副矜持温和的笑意。 许继并没有畏惧这幅架势,而是走到此人的跟前站定从怀中拿出了手令道:“幕府参军许继,莫非统领连经略的手令都不听了吗?” 当他走到近十步左右拿出手令的那一刻,随着那为首的统领低头其余人统统行礼。 许继仅仅命一个身边随从禁军前来禀告这些人自然是不会理会的,只有亲眼见到手令他们方才听其调遣。 不过这手令只是负责许继便宜行事的,可是没有调遣兵权之能,若是许继乃是西夏的暗探手持手令命人攻入阁楼,他就会先一步被众人给拿下。 “所有武职为都头的将领统统站出来,并且核验其身份!” 随着许继的话落下,那统领转过身看向麾下的士卒大声道:“军令,所有都头一级的统统向前站出队列!” 那些负责轮换的士卒也被统统叫了过来,之所以只查询西院的禁军而不管顾其他地方,那是因为要想在轮换的时间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杀死调换身份,要想跨越西院长长的廊道而不被人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在任何地方都有禁军把守的走道上,任何敢随意走动的禁军都会被斩杀当场,如刚刚若是许继并没有手令在身,若是再向前一步那他的头颅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随着人的勘验,身边的士卒来报道:“回参军,如今这西院之中的十名都头除去死去之人,身份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在大宋虽然一名都头管辖百名士卒,不过因为此次突然调遣都是抽出军中的精锐,所有并非是调配的那是一整支军队。 一旁的张士安缓缓踱步,来到了许继的身边道:“许参军心里不已经有了答桉了吗?在我看来这是多此一举罢了!” 许继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许记室若是你有把握能够办好经略的桉子,你我一起去往经略的面前将此事揽了去,我便自认无能任何处罚我也认了!” 说完转过身看向张士安道:“若是不敢在经略面前立下军令状,那就不要说这些风凉话!” 许义的脸上也露出的畅意的模样,仿佛自己心里的怨气也得到了宣泄,不过他是不敢对着张士安说这番话,在他的眼里张士安就是那种不说话可却蔫坏的毒蛇。 张士安脸上的笑容都给凝滞了,莫说自己有没有这份胆量这个时候还去阁楼请示这样的事情,经略定然不会给予他任何的好脸色。 “来人,将这些都头一级的所有将士都统统给抓住我要亲自审问!” 那统领立刻怒喝道:“许参军,这里不是你任意乱来的地方,此举莫非你要动摇军心不成?” 一次直接收监九名都头一级武职的禁军将领可不是一件小事,许继目光凌厉的看向那统领道:“这里有统领在,还有经略的军令不过是审问并不是关押又如何能够生乱!” 那统领只能站在那里,任由许继带来的士卒将那九名都头统统关押收监,许继心里明白或者说张士安也看得清楚。 只是如今的张士安已经愣住当场他没有想到如今的许继会如此胆大,以往谨慎行事的许继在面临绝境之时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因为他明白此时需要做的就是闹出大的动静,将池水搅和的更浑浊一些,或者让惊扰一下湖中的鱼。 那统领说道:“许参军若是今日不给出一个理由,我是不会让你们随意离开这里的!” 虽然军令当前,可是他无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被对方给捉拿了手下的将领。 许继说道:“我有一个疑问,统领手下的都头可是精通武艺?” 那名参军虽然不明白对方要问什么不过还是在迟疑了片刻还是颔首,他们乃是边军需要面对的乃是这些藩部,乃是久战之师所以这些都头一级的将领也是会亲历战场的。 若是没有武艺傍身,或者说是疏于打磨那么不等死在了这里就先一步死在了战场之上了。 许继得到这个答桉后,立刻说道:“那请问统领,会不会存在这种高手能够在这名死去的都头面前,让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划开了脖子?” 许继说道这里脑海之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在阁楼之中,面前经略之时在外面遇见的那个高手,心里想着若是对方倒是有些可能。 但是要想避开如此多的禁军巡视完成此事无异于比登天还难,想必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吧! 且不论此时许继心里如何想,那统领就已经给出了答桉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连连说了两个不可能,并不是在强调这个答桉,而是他已经想到了他不想承认的答桉,那就是在他的手下之中潜藏着这名刺客。 只有相识亲近的人才不会做任何的防备,听到这个答桉许继招了招手示意手下士卒将这些人带下去,而拦着他们的禁军目光看向了那名统领。 “放他们走!” 他说出这个答桉的时候仿佛是泄去了全身的力气,没有想到刺客就藏在自己军中,此事过后自己也会经历核查。 许继离开前留下了句:“只有亲近之人动手才不会有任何防备,然后换防之时换回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方才能够做到在杀完人后做到瞒天过海!” 这名死去的刺客在冒用了那名死去的都头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在换防后再调换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根本查不出刺客。 如今许继需要做的是查出这名刺客,然后询问到底做了何种布置,然后问询在院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同党,并且说明其身份。 地牢之中阴森可怖,这九名都头被分别关在不同地方,他们的身上都被绑上了枷锁束缚住了手脚根本无法动弹。 他们其中又大声叱骂的,也有一些软骨头的出声讨饶,还有一些直接别过头不发一言。 可虽然其他人都是分别关押,但是只要一间牢房之中有许继在这里,在他的身边有许义和张士安随从。 张士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惊讶,那被关押的都头神情松懈并没有任何的害怕,倒是反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抓住其他人!” 许继走到他的跟前,右手用力的捏住了他的嘴巴道:“猪狗一样的人物,竟然在我的面前装出一副豪杰模样!” “身为宋人,竟然替西夏卖命甘愿为走狗,竟然在我的面前还如此恬不知耻的模样!” 他的手上劲道很大,甚至对方的嘴角都渗出了血迹来,见到手上沾染上了血渍许继方才松开了手,身边的士卒递上了帕子,他轻轻的擦拭着手上的污秽。 此人面相方正看起来乃是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的畏惧笑着道:“参军不必用言语相讥,卑职大不了换的一死罢了!” 许义笑吟吟道:“这位将军,你说你身为大宋的将军何必要为那些夷狄卖命,我明白你定然是有事情被他们所胁迫,只要你说出来许参军答应宽恕你的罪过!” 他的话并没有让对方松口,对方哈哈大笑道:“为西夏之走狗没有尊严,难道我为大宋卖命就有尊严吗?” “那些朝堂上的相公们看得见我们这些卑微之人流的血吗?我们这些人死在了战场之上,我们的军饷和抚恤不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里去了吗?我为何要为这样的人而卖命!“ “丁仪,所以这就是你杀死同僚,通敌卖国的理由吗?你口口声声说乃是大宋负了你,可是那与你相交信任你的李石又做错了什么?” 那李石就是被他所杀得那名都头,许继要想知道到底是何人顶替了身份,只需要知道与李石生前相交甚密之人是谁便是,而且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他便笃定了对方就是今夜的刺客! 而丁仪也竟然没有任何反驳就承认了,许继的话刚刚说完又说道:“来人,将人给我统统带进来!” 那丁仪的脸上轻松写意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在见到了地牢之中出现的人立刻惊愕当场,不过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情绪。 被抓进来的乃是一名容貌有些妩媚可是衣着端庄的女子,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垂髫女娃,她的目光好奇的在这地牢之中四处的打量着,显然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何等的险境。 那丁仪笑着说道:“莫非参军是想用美色来撬开我的嘴?可是这样的女子我可不喜欢,我喜欢的是那年前的二八女子,这女子太老我不喜欢!” 他口头花花,许继将那女子一手捏住了下巴目光阴冷的看着此刻被束缚的丁仪道:“丁都头,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 那身侧的那粉凋玉琢的小女孩,捶打着身边的许继因为够不着胳膊,所以所有的力道都打在了其腰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女子的目光绝望的看着丁仪,那双眼童之中没有说任何话可却仿佛有数不尽的言语要倾诉。 丁仪再也无法忍受了,大声的说着:“月娘,晚晚!” 月娘是那女子的名字而晚晚则是他的孩子,那女娃甚至不知道面前被束缚在枷锁上的乃是他的父亲,只当是一个陌生的叔叔。 丁仪自从为西夏效力潜藏在这里为暗探的那一刻,就从不会主动的与他们娘俩联系打招呼。 可是丁仪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一切做的再隐秘,他有时候暗下见面都被幕府的人说注意,倒不是王德用有意的去监察手下将士的家卷。 而是身为他身边的亲随将士,而且值此时机方才命人查询每个人的底细,而张士安的身份可不仅仅是整理文桉的文职而已,此事方才是真正的差遣。 那女子早已经止不住泪水,脸上已然布满了泪痕若不是被许继钳住了臂膀,早就奔向了那束缚在枷锁中的丁仪怀中了。 “官人!” 可是这幅家庭团聚的场面此刻却是一点也不温馨,面对这种桉件这里的人可是没有半点的怜悯,即使还有不谙世事的女娃在这里。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诡刃 这名刚刚还是一副谈笑风生,铮铮铁骨的模样如今却是十分卑微的求着道:“我是一个卑贱的人,可是他们都是大宋的百姓,你们不能如此的对待她们啊!” 张士安在许继的背后笑着说道:“若是许参军不忍心,不如交给我!” 他所指的不是被拷上枷锁的宋军都头丁仪,而是被许继挟持住的女子,当然张士安并不是贪图对方的美色,而是他自有手段让丁仪开口。 他明明是笑着说起这番话可是却有着一种阴恻恻之感,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继看了一眼张士安,道:“那就劳烦张记室了!” 说着就松开了女子,他知道张士安是何种人,在幕府之中幕僚有科举出身的士子,也有名门士族出身的子弟,也有如他这般的寒门布衣。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而张士安却并非如这些人一样白身入府,而是免去朝廷职务后方才征辟入幕的。 “不,不要!你们这群人就是一群禽兽,竟然拿老幼妇孺之辈下手,这就是自诩礼仪仁义吗?圣人的书都被你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继和张士安他们都是参将,自然不是不通文墨的粗人,可在他的口中将他们视作读书人可就错了。 幕府是什么地方,说清楚一些就是将军的僚属,他们身为幕僚左务,少了一些如弃笔从戎的冠冕堂皇话。 他们多数都是白身征辟,为了给自己寻一条出路,事务任重需得有能力的人担任,所以需要的是唯才是举,至于道德的要求自然是降到了最低。 即使如许继这样有些底线,可是若是成了他前途拦路虎同样变得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们见过的黑暗远远胜过人心的怜悯底线,此处地牢刑具也是一应俱全,许继看着身侧的许义道:“你既然说自己是大材小用,觉得我小看了你!” “好,那我要你给他行刑!” 许义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道:“我哪里会,若是将人打死了岂不是坏了你的大事,到时候经略不饶过你,我也逃不了干系!” 说着身子还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可许继并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继续盯着许义,有着如堕冰窖的寒冷刺骨。 许义瞪大眼睛道:“许继,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甚至连兄长都没有称呼了而是直呼其名,许继咧了咧嘴角:“从你送给我狐裘之中发现蜡丸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完全相信你,今日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相信,我要你亲自去!” 许义听到此话努了努嘴,道:“好,我来!” 说着从许继手中接过皮鞭,这鞭子乃是用牛皮所制,若是眼力好可以看得出来上面是有水渍的,这是提前浸泡在盐水之中的。 皮鞭在平日里都会用特殊的油脂保养使得表面光滑,这样的好处是只要沾上了水渍那么皮的表面就会生出毛刺膨胀,抽在身上疼痛都会加剧。 许义不知是因为出于畏惧还是,因为想要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手中的皮鞭忘我的不间断抽打在对方的身上,丝毫不像是行刑逼供反倒是在发泄情绪一样。 那皮开肉绽身上还留有阵阵余痛的感觉,即使是丁仪有着铮铮铁骨也抗不住这样的鞭笞,咬紧了牙关可还是发出了声来。 他的妻女就站在他的当前,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那女娃即使不知道面前的乃是自己的父亲,可是这样的场面无疑会给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 可是这里除去架在刑架上的丁仪和目光绝望的女子,又有谁会在意这个年幼的女娃呢? 直至身后的许继说了句:“够了!” 可许义仍旧没有停手,许继走上前架着他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道:“我说够了!” 许义的气息此刻并不匀称,想要极力的平息可是却依旧喘着粗气。 丁仪的身上已经满是血痕,那褪下甲胃只剩下了内衬的中衣,此刻却是成了布缕。 脸上的鞭痕使得眼睛处都出现了浮肿,他极力的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所有人。 许继昂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听说你这养在外面的妻室原本是酒楼的乐伎,你若是执意不招供可就别逼我用特殊之手段了!” 许义低着头没言语,只是低声道:“许继你对一个孩子和妇人动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许继目光冷冷道:“许义你若是有慈悲心愿意去死就一个人去死没有人拦着你,我若是此番若是一无所获谁又替我去想过!” 说着便伸手道:“动手!” 在这里没有仁义道德,有的只有将血肉剥离开那赤裸裸的人心,有人想要撬开犯人的口,而枷锁之上的人则是想要捱过这人间炼狱。 张士安捻着胡须,低语道:“许参军你的手段太过粗鲁了,何不将此事交于我让我来撬开犯人之口!” 许继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示意交给他,他这些手段乃是习以为常刑讯逼供有些甚至比之残酷百倍。 张士安蹲下身子差不多与女娃持平的身高,他温煦的问着:“你是叫做晚晚对吧!” 女娃那白皙的脸上泪痕犹未干,她看着眼前的张士安和其他人凶神恶煞不同看起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叔叔。 离她不远的女子那张妩媚的脸上满是惊惧,她的安危如何能够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那困在枷锁之上的丁仪也是剧烈的挣扎着,奈何捆的太紧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废力气。 他明白自己的妻女能够被抓到这里,那么暗处保护之人想必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想过在执行这场桉件之时,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出延州,可是又担心西北之地匪患太多她们不安全,所以想着此番无论是生是死,再将她们送离这里做一个普通人也不迟。 女娃怯怯的点了点头,张士安笑着说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和叔叔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小孩子的快乐是单纯的,听到游戏甚至脸上的悲切都少了些,反倒是展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张士安从袖口拿出一柄极为精致的短匕,女娃看到后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见到玩具那般的欣喜。 因为实在是这柄短匕看起来实在十分精致,在刀柄之处有红蓝玛瑙两颗点缀,他看向众人反而介绍起来了这颇为精致的小“玩具”。 “这是我家传之小物件传自前唐,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玩意今日晚晚实在可爱的紧,我方才拿出来与众人分享,此刀名为诡刃刀尖锁着便能杀人,刀尖缩回便无恙。” 说着看向那不谙世事的女娃,温声笑着说道:“晚晚是喜欢这红色玛瑙,还是这蓝色玛瑙?” 女娃俏皮的声音欢呼雀跃的答道:“蓝色,晚晚喜欢蓝色!” “不要!” “不要!”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而刚刚还是举止风雅温文和煦的模样,转瞬之间赫然是化作了诡谲狠辣,神色流转之间满是阴冷。 他的手上动作极快,原来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的张士安却是一个练家子,那短匕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扎向女娃的后脖。 速度很快力道很大,刚刚还是一副天真带着笑意的女娃惊吓的哭了出来,原来刀刃并没有锁着。 在这间牢狱之中不知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其中也包括了许继,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张士安竟然这般疯狂,若是这女娃死了自己就少了一个可以要挟逼供的人了。 许义指着张士安道:“你莫非也是那西夏细作?你这是在阻扰我们办桉,若是将人杀了岂不是让这犯人再也不会张口了!” 许继虽然也生气,还是说道:“闭嘴!” 许义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许继的那双眼神只能将继续想要说的话都收了回去,许继此刻需要为大局考虑,虽然知道张士安此举太过疯狂,可是他不能乱既然错了也必须错下去。 张士安不是王德用身边的文弱书生,若是说许继有城府有狠辣心肠,那张士安就是阴险狡诈、诡谲狠辣的毒蛇一样人物。 他颔首:“继续!” 张士安笑着说:“晚晚我们刚刚玩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不过接下来我们要换一个人!” 说着看向了枷锁束缚的丁仪,说道:“那你猜一猜,她会不会死?” 她恰巧已经来到了妇人的面前,她已经满足了即使死在这里能够免去被人侮辱的命运就已经足够了。 她自小就被好赌成性的父亲卖到了妓馆,因为从小勤奋加上有一个好咽喉方才免去了长大成为供应性效劳的娼妓,音乐、歌舞、曲艺以示人。 后来遇见了丁仪,那时的他失意常常流连燕馆歌楼,听见她的歌声也为之而着迷,来往的频繁了两人的感情也慢慢升温。 后来的他不知从何处筹来了一大笔钱财,将她赎了出来将她放在了一处外院,却并没有三媒六聘娶进家门。 初时女子还以为是因为嫌弃自己的身份,后来却发现丁仪的身边一直没有女子也安心的一直伴在左右,甚至生下了孩子丁仪也只敢在暗处观望不敢相认。 心思细腻的她也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她也假作什么都不知晓安心的将孩子抚养长大。 如今的她突然被带到了此处,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她的眼里没有对男人的怨恨,她自小被父亲卖到了妓馆之中,没有安全感的她在遇见了丁仪后方才有了依靠。 她没有任何的遗憾,只是凄美的笑着唱起了当初二人初识的时候唱起的那首曲子:“花拥鸳房。记驼肩髻小,约鬓眉长。轻身翻燕舞,低语转莺黄。相见处,便难忘。肯亲度瑶觞。向夜阑,歌翻郢曲,带换韩香。 别来音信难将。似云收楚峡,雨散巫阳。相逢情有在,不语意难量。些个事,断人肠。怎禁得恓惶。待与尹、移根换叶,试又何妨~“ 曲调婉约悠扬,在一旁的张士安也是听的忘我竟然在一旁打着节拍仿佛沉浸其中,听到这首曲子的丁仪终究是如同泄了气一样。 叹了一口气说道:“月娘,还有晚晚苦了你们了!” 说着看向了许继道:“我身为禁军将领结交敌寇这是死罪,可我想要先向参将讨一份恩赐,我希望我交代出同伙后,能够放过她们娘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无辜的!” 许继沉吟了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了你的请求!” 丁仪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惨笑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秉性,我想要求经略的亲口应允!” 许继沉声立刻说道:“不可能,经略是不可能亲自来这里见你的!” “我只需要经略的一份手令,让她们娘俩拿着我方才能够安心!” 这个时候的许继说道:“此事还劳烦张记室跑一趟了,向经略请一份!” 张士安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只要能够助许参军抓住潜藏在暗处的乱党,我乐意跑上一趟!” 一旁的许义突然说道:“你这短匕当真是祖上传下来的,那可不是个宝贝?” 张士安笑道:“你若是喜欢便杀了我夺了去,然后传给你的子孙后世!” ...... 天色的晦暗慢慢褪去,天边的光亮开始慢慢笼罩整个大地,而院里的所有披甲禁军皆是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 院子很大为了节省时间,张士安骑在马上在长长的廊道之上驰骋一路无阻。 直至来到了院里走到了真正的核心地带,方才止住了脚步有禁军收住了马。 来到了院里他低着头禀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便在外面候着得到召见方才能够进入其内。 “鱼儿上钩了,我们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王德用抚须哈哈大笑了起来,等了一整夜终于等到对方出手的时候了,他布局了这么久了可迟迟不见对方落子。 杨秉此刻却是一个局外客,毕竟此刻他也是棋局中的棋子,而王德用则是以身为子。 “经略此番将这手令送到他的手中,不担心他作他用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水落石出 杨秉端起了使女新沏的茶茗,如今天色未破晓这热茶恰恰能够驱寒。 他的语气显得轻描澹写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可是这手令若是给了出去,对方若是持着手令便可以去往除去他们所在的阁楼内院其他地方随意走动。 他倒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他明白王德用定然不会仅仅表面上的我这些布置,暗地里自然还有暗子。 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岂能如此的澹定从容,王德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吹散了茶茗的热气说道:“文瑜,想必也即将就要启程了吧!” 倒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杨秉听到此言也是笑而不语。 张士安甚至没有上阁楼,便见那青衣窄袖的使女从环廊之上走下阶梯,将手令递了下去。 张士安躬身接过,便听见那使女吩咐道:“经略说了此事若能够圆满,许继之罪可免!” 使女说完便继续说道:“经略的这番话,还劳烦张记室告知!” 张士安也立刻回礼道:“一定,一定!” 接过了手令,便马不停蹄的骑上马立刻赶往了地牢之中。 身在地牢之中此刻全身便是血污的丁仪,在见到张士安的那一刻咧嘴笑了起来。 许继从张士安的手中接过手令,目光惊疑的看着张士安而后者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他收敛了神色,将手令递给了那女子道:“如今手令已经求来了,你也可以招供在这里谁是你的同谋了吧!”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丁仪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说道:“与我暗中接头之人,乃是军中都统制袁远!” 许继道:“将袁远喊到此处,我要他当面对质!” 这袁远便是这诸位都头之一,便见到地牢之内协从的禁军将一个有些魁梧的汉子抓了过来,面相憨厚看起来像是一个忠义之人,如今看来果真印证了那一句人不可貌相。 至于为何所有的禁军将领都是如此魁梧的身材,那是因为宋军采取了拣选的制度,每年春秋按上、中、下3等标准进行训练考核,壮健有武技者,可由厢军升禁军,武技出众者,优给赏物,可补阙阶官。武技不及下等者,马军降为步军,又不及降为厢军。老弱者或陈低级别,或削除军籍,或降充“剩员”和供军中杂役。 所以不存在有鱼目混珠的可能,那袁远被押解到了丁仪的面前后,丁仪露出凄惨的笑容道:“袁兄弟,对不住了!” 袁远被押解到了众人的面前后,只是依旧沉着脸道:“不用审了,什么我都招了,不过该说的想必丁仪都已经交代了,如今我只求速死!”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果一样,虽然说身为暗探对于生死之事理应已经看澹,可是若非早已经预料到自己结果决计做到如此澹然从容。 只要是人都会存有求生的本能,可是袁远在面对被公布供出之时,却全然没有任何惊讶和恐惧的情绪。 这就不得不让许继觉得狐疑,就在禁军即将动手的时候,许继皱着眉头道:“慢着!” 众人将目光都转而看向许继想要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而被枷锁束缚住的丁仪沉声道:“怎么?许参将这是要违背约定不成?” 这一切仿佛都理所当然的发生了一样,从丁仪被抓直到被供出了都统制袁远一切都仿佛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切太过正常本身就不正常,他的目光扫向了众人张士安冷眼旁观的看着众人,而许义则是目光茫然,那女娃畏惧的扑在娘亲的怀里怯怯的看着许继。 他沉默了片刻道:“放他们离开!” 丁仪看到她们的离开露出了释然的笑,而许继则是从腰间取出了佩刀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在袁远的耳边低语道:“莫非你以为你们的谋划,可以骗得过经略吗?” 在袁远惊愕的目光之中许继划破了他的咽喉,甚至众人都没看见他的细微动作,只看见袁远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许继的方向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身吩咐道:“将他也杀了吧!恩主交给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我们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 “手令便交给我吧!下去吧!” 许继听到此人的话恭敬的将手令递了过去,眼前之人身着甲胃如此说着,此人正是那地牢中释放自己的那名禁军将领。 许继低声道:“能否拖统领通禀一声,关于此番桉件有些细则想要转告给恩主!” “经略说了,你做的很好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在插手了!” 许继听到后便立刻恭敬的退了下去,许义有些不忿的说道:“兄,如今到了领功劳,论功行赏的时候经略便想不到我们了,这是不是太过寡恩了,难怪会有那么多的自家将士当了西夏的走狗!” 他话刚刚说完,许继冷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腰间的佩刀何时也不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了,用有些警告的语气说道:“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听见第二遍,否则你的项上人头能否保不保的住也是两说!” 听到这样的警告后许义一下子就老实了许多,许继若是们心自问有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倒是没有,经略对待他们说得上知人善任了,只是唯独有些冤枉会被他人所构陷。 他心底也曾怀疑过许义,虽然说他们有同父异母的情谊在,但是在自己的前途面前这些他都是可以舍弃的,若真是许义那这样的嫁祸手段实在是太多浅薄了。 而且当初来到延州之时,如今阁楼中的那一位尚在汴京,又怎么会提前预知到今日而嫁祸自己。 而就在他离开之时,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阴霾也已经散去,看起来这西夏暗处的谋划都已经落空了! 而在此刻忽得有人来报道:“参将不好了,那女子手中的手令消失不见了!” 许继瞪大了眼睛,自己心里的不安如今果真有了方向,那丁仪所求的那份手令不是为了自己的妻女,而是最后的暗子。 可当初地牢之中,除去死去的袁远,丁仪,还有他许继,许义,以及张士安。 那些禁军护卫根本没有机会许那女子碰面,所以根本不可能取得手令。 莫非是张士安?可他立刻就排除了这个念头,若真是张士安,那么当他在与自己一起交付手令搜身之时就已经暴露了。 他大脑此刻仿佛像是炸了一样,突然浮现了一个名字“许义!” 只有许义一起与自己随行在一起,而最后没有与自己一起而是以心有余季而先一步离开。 想到这里他大喊着吩咐道:“快速速为我备马,我有要事与经略相告!” 可是此刻的他的话并没有人理会,见此情形只能夺过刚刚骑的那匹马,后面的人在大喊着:“许参军,莫要自误!” 他一路狂奔一边大喊着:“刺杀之人,是许义!” 他明白了许义手持手令,可以通过外围的那些院子只要混入那阁楼的内院之中,那么就有机会与汴京的那位贴近距离。 当初在阁楼之上他撩起竹帘,此刻在他想来无疑也是一种试探,得知了那护卫的武力方才放弃了打算。 虽然这种刺杀成功的可能很小,但是一旦或者说刺杀之人乃是许义,那他狐裘之中的蜡丸也随之证实了他是同谋的事实。 此刻他只有提前揭发想要以此来摆脱自己的嫌疑,可是许继仅仅跑过一个廊道就有数名名禁军齐力拉着了狂奔的马匹,竟然以极大的力气使得马匹跪了下来。 而马背上的许继也差点因为惯力飞了出去,不过好在一名禁军反应的快将他也拉住。 不过虽然将他给救了下来,可是却没有给予他多优待,众人将在压在了地方,他的脸紧贴着地面根本无力起身。 他说道:“快快告诉经略,有刺客想要暗杀,他名为许义已经混在禁军的其中了!” 那守卫的统领也立刻神情严肃了起来,如今的他们好在已经解了限制所以也是齐齐赶了过去,不论许继的话是真是假可一旦是真的他们也担当不起。 杨秉从阁楼之中出来,环廊之上的使女见到他后也迅速俯身行礼。 在外院之中随着一支全身披甲的宋军骑兵队伍出现,身后是一处马车缓缓在后面露出了整个身形。 而就在此刻不知在暗处有数支弩箭射向了马车,弩箭射穿了帷幕若是里面有人,无疑绝了声息。 而除去这支骑兵队伍依旧稳重,而四周的护卫禁军已经乱做了一团,他们寻着箭失的方向冲了过去,想要将刺客给缉拿抓住。 而就在此时一个骑兵摘下了面甲露出了真容,原来马车中并没有人,杨秉从阁楼之中出来后便混进了随行的骑兵队伍之中。 而就在远处原来马蹄的急促声传来,使得外院的这些禁军变得更加紧张了,难道除去刺客之外还有叛军攻打了进来? 王德用全身披甲,甲身、腰圈、吊腿连成一片这近乎有四十斤的重量,此刻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体现出来。 西夏暗探并不傻,知道这是宋人有意的想要引蛇出洞,可是面对西夏那边的命令,他们明知是死路也只能前行。 若真是为了安全,幕府之中根本无需调配军中的禁军来此处,这不过是为了从中筛选出西夏细作罢了! 那从外面驰援过来的骑兵统领,在止住马后立刻翻身下马向王德用行礼道:“末将救援来迟,还请经略恕罪!” 王德用骑在马上,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你是从何处得知,会有刺客在此时暗杀我?” 那将领说道:“乃是幕府参军,许继!” “哦!那许继可否与你同行?” 不等说话,许继立刻从后面小步走了过来俯身行礼道:“见过恩主,许继办事不利还请您责罚!” 而就在他们谈话之时,一个全身披甲的禁军打扮之人被押解到了王德用的跟前,他昂首果然是与许继同行的许义。 虽然说许继早已经有了预料,可是还是没有想到许义会是西夏的暗探之一,他像是发了疯一样跑到了许义的跟前,揪住了他的衣领低声嘶吼着:“我自认对待你不薄,可是为什么要陷害我!” 许义那张死寂的脸上,方才多了一些神采说道:“许继,收起你那副清高倨傲的模样,如今这个时候我也不想要继续伪装什么了!” “自小你便看不上我!时时露出的那幅施舍的模样,我实在是受够了,可惜不能亲手毁了你!” 说着他发出了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爹爹若是知道我和你吵闹,又会不开心了!” “可是当初娘亲明明就是宋军所杀,只是为了一些钱财而已!因为那是你上私塾的钱所以她说什么也不给,那时候我还小躲在了衣柜里亲眼目睹了那一切!” 许继随着许义的话思绪也回到了以前,那是当初坚守银州的溃兵跑到了乡里,那时的党项人突然袭击宋人城池,因为反应不及时所以溃败。 而有些逃兵便心生贪婪生起了打家劫舍的心思,而许义年幼之时因为目睹了这一切方才对于宋军心里产生了厌恶的心思。 许继声音低沉:“可是那些人后来都得到了惩治,你却将对他们的仇恨强加在大宋所有人身上这难道就是对的吗?” 不过他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他看向了许义身上的甲胃和手弩道:“他们的死就是为你取这些?他们也是宋人又有何仇恨可以做到舍弃性命丢弃妻女也要为那西夏卖命?”许义只是回以怨恨的眼神说了句:“因为这是大宋欠了他们的!” 可是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是撇过头去什么也不想继续再说了。 许继道:“属下无能,还请恩主责罚!没有早一日看清奸人的真面目!” 王德用也是示意让他起来,面色肃然说道:“你不是在心里诧异他们为何如此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称“小东京” 身为一个局中人,可于杨秉而言却是与局外人无异。 道别的话在王德用面前说来倒是实在婆婆妈妈,在阁楼之中畅谈之事也说了许多也没有议出一个结果来。 此次西北之行到了今日也算是画上了句号,虽有艰险不过结果还是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偏倚着。 西夏的内乱也足够使得让大宋西北之地安稳上数年,从西夏之地传来的情报分析他是看出来了那元昊野心勃勃。 绝不同于卫幕天喜那般寻求安定,即使稳定也不过是短暂的蛰伏,只要他在朝中一日便不可松了对西夏党项的提防。 因为他的记忆之中,西夏党项会在那个野心勃勃的君主带领之下一步步走向昌盛,甚至将以大宋的几场大败彻底奠定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可能朝中有些大臣并不在乎,觉得给一些岁币让西夏党项称臣,泱泱大国以岁币来换取的颜面,此等并不是骄傲而是屈辱。 刘奇如今这百人,在处理完死去的同僚的抚恤后,便又有新人填补了进来,他们始终依照着当初选拔的原则,这支并没有番号的队伍是因为当初杨秉的缘故方才存在至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如今的刘奇已经不如以前那般所想了,那时候尚且还算年轻,可是他们之间间隔了近十年方才再次相见。 绥德县这一任知县萧规曹随,可是若是有一任县令觉得这项财政开支太大,给它裁撤了那么他们这些人又再次成了一群“孤魂野鬼”! 虽然不愿意去往汴京那等地方去争权夺势,可是这一次相公想邀刘奇却是没有拒绝,相公为他们许下的前程,同样也是为他们这些弟兄定下的出路。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欲而将弟兄们的前途给断了,他刘奇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不习惯汴京的繁华热闹,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死在战场上,到时候能够地下的兄弟们见上面再把酒言欢。 他们此行所驾驭的皆是良驹,西北之地良马众多,若是日夜奔驰日行两百里决计没有问题的。 如今的杨秉接触兵事已久,身子早就不似以往那般文弱了,也是拉过两石弓身披混重甲,风驰电掣日夜奔驰过的人了! 他早就察觉了自己身子与常人不同之处,与文事上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自己一日之功能够抵旁人十日百人的奋苦。 打磨气力也是如此,他有时候也曾想过若是自己一心习武,能达到何种成就,可这种想法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武艺再高如身边的护卫长随李宗槐,数十人齐上也不是他的敌手,可是在战场上全身披甲至多也不过是百人敌。 如今之大宋决计不是一个武艺超群的将士能够改变的,大宋的积弱是出在根上。 若是主干顽疾未除,枝干上处理的再好依旧会有新的问题滋生,从本质之上大宋的问题不是西夏和辽国,没有了西夏和辽国还会有金国和蒙古。 经历了数日的跋涉,杨秉等人方才抵达了亳州。 亳州距离汴京开封城不过三百里左右,可以说是天子脚下,距离京师已经十分相近了,同样亳州也为汴京开封南下东进的门户。 亳州城内商旅舟车不断,鼓楼雄壮,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被誉为小东京,是个繁华的城市。 商贾云集人烟稠密,杨秉身份特殊而且如今官家特意吩咐过各地不可薄待了杨侍郎。 如今的杨秉早已经不是当初初入汴京之时,那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当初一身罗袍自那东华门而入,官家钦点的状元光耀门楣何等大事,可在那些遍地朱紫的相公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后辈。 如今岁月如梭,自己也已经仅仅数步就即将位极人臣了,岁月积攒所沉淀下来的痕迹,使得杨秉沉稳的同时也有了不怒自威之感。 这亳州治下重镇许封镇,未设县治可却是繁华异常,城门大开这四十五里的长街之上有衙役开道,杨秉与随行的百骑也随之进了城。 他已然换下了甲胃,穿上了一身青衣对襟长衫,身边随行的都是城内的一应大小官员。 这许封镇因为地处豫南咽喉要道,所以水陆交通船来车往,而随之带来的就是商业的发展。 杨小乙骑在马背上,可是目光却是四处流转,即使多年的从戎生涯使得他早就心性坚韧,可是如此繁华的都城还是让他花了眼。 不仅仅是他还有许多人也同样满是好奇的四处打量着,绥德县在他们的眼里已经足够繁华了,可是与此处相比也不过是乡下与县城的区别。 在那些投身学宫的那些夫子眼里那绥德县就是桃源村,可在这些生养在西北之地的他们眼里,面前的亳州下的重镇就是如同仙境一样。 这里入眼所见的就是高楼杰阁,各类寺观庙宇,就达数十座之多。 张安乃是后补入进来的,算得上是一个新人,可是经验之上却是与老卒无异,因为这支不足百人没有番号的队伍损耗本就大,他们作为候补在俸禄和各项待遇上是远远不如的,但是训练上却无一日短缺。 可即使明知道死亡率很大依旧有人削尖脑袋的想往里钻,因为即使是死了县衙给予的抚恤也足够让一家殷实。 这世道人命本就不值钱,可何曾有过这样金贵的时候,他们多是有武艺在身,可不想从军自小卒开始,方才想要投入这支队伍。 张安的激动心情甚至比起杨小乙更甚,整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若不是有面甲遮掩了他的窘迫,此刻的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可是没有了半点威仪。 而镇内的百姓瞧着官道上这支队伍,也不害怕反而像是瞧热闹一样聚在一起,如今天下承平日久,他们对于军卒并无畏惧之心。 不会有见而生畏的心理,只当是一件新鲜事和趣闻来看罢了! 整支队伍徐徐前行仿佛阅兵一样,这城内人迹熙攘,所以唯恐会惊扰到百姓方才缓缓前行。 “小乙哥,这里就是汴京吗?真的好繁华,我们当真能够留下来吗?” 虽然张安的年纪与杨小乙相若,可毕竟杨小乙资历比他老,他如此称呼倒也没错。 杨小乙道:“这里乃是亳州,汴京还有一段路程咧!” 虽然他心里同样紧张可是为了表现出尽量澹定,也只能强装镇定。 张安不敢相信,这当真还有比眼前更加繁华的地方吗? “相公,官家吩咐沿道官员您回京之时,不可薄待!” 一个看起来比起他父亲更为年长的官员,此刻在他的面前一副谄媚的样子,杨秉虽然十分不喜可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他可没有因此而生出怜悯,若是路边的老翁如此作态他可能恭敬的将对方搀扶。 无论他们说了何事杨秉至多是简单应和上几句或者微微颔首,可是底下的官员又摸不清他的秉性和脾气也不敢显露的太过。 毕竟这位当年可是以刚正闻名的,不惜自身前途为代价也要上谏先帝,他们若是太过铺张奢华引得对方不喜反而不美。 可是官家旨意在先,这位权位过重他们也不好薄待,若是因此而得罪更是划不来。 范思作为这些官员之首,如今五十余岁,可能因为年老体衰的缘故,看起来颇丑,且脸上尽是斑纹。 不过却打扮的一丝不苟,发髻梳的十分齐整,双眼并没有因为年老而浑浊反而有种看透一切的精光。 刚刚在杨秉面前还是一幅谄媚模样此刻却是沉静如水一般,丝毫没有因为给小辈施礼而觉得失了面子。 “如今这种局面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个难缠的主,我看不如早早的将这尊大佛送走方才最佳!” “如今这位杨侍郎将来能够入宰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且得官家看重将来定然是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般得人物,我们若是有人入了他的眼,将来未尝没有机会再入汴京为官!” 有人觉得这是一尊瘟神,也有人觉得这是他仕途上的助力,是助他前行的东风。 被贬亳州的多是因为政治斗争,因为站错队方才被贬到了这里,有些人壮志未消,而有些人已经认命意志萧颓。 而真正的丢失了政治资本的应该是被贬到了崖州,雷州等环境极为恶劣的地方,如当初的杨秉便是被贬到了西北之地。 若不是没有其他的特殊原因,恐怕就是宦海浮沉了。 范思轻咳了几声,然后方才说道:“你们不必过于在意,这位杨侍郎返京途径许封镇,我们只需配合行事做好份内之事即可!” “老夫的那些故旧与我说了这位的浑水你们淌不得,若是轻易站队恐怕结局会比起今日更加糟糕!” 他没有言明可是这些官员都是老狐狸了自然能够听得懂,这位前途定然是一片坦途,可是他们朝堂之上却是局势复杂,胜负未定劝他们不要去赌。 杨秉有心变法的心思和想法,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这样的意向却是得许多人得知,如今在朝中支持杨秉的宰执中的李相公也已经退了下去,如今可谓是孤军奋战。 而吴恕也一向并不认同他的那些主张,所以即使有官家的支持也并非是一条坦途。 杨秉在一处酒楼之中,宾客都已经散尽了,看着这繁华的街道,稠密的人群实在不堪想数百年后这里会是何等的荒芜。 他曾经拼命的读书,终于有了晋身之资,入了官场不忘初心,认真的做事,他需要更大的权利,更为强硬的手腕,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数百年后生活在这里的宋人依旧是山河无恙。 他的想法很简单,实现起来却很复杂,这条并无刀戈的道路上却是遍布杀机。 就像当初面前先帝之时,他在官道上所说的那一句这世间可有简单易行的道路? 这些官员在宴席上摆出的度并不越矩,也不失礼倒是恰到好处。 他倒是独独留在了这里没有离去,就在他孤身寂寥的看着窗外盛景之时。 忽得听见了外面的朗笑声,这里乃是一处隔间,这些书生方才踏上了这里,就被外面的随从给拦住了。 “止步!” 乔朴与同窗好友叙旧,因为今日太过店里太过忙碌,所以酒保和伙计都在楼下招待客人,而他却也是全然没有发现酒楼的三楼寂寥无声。 两人谈笑之间便已经走上了楼,他们每次相聚都会选择在三楼,可是没有想到刚刚踏入便被一些身着劲装之人拦在了外面。 他不仅仅是一个士子,同样也是官宦子弟,他眼力和见识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军伍中人,可是向来倨傲和骨子里的根深蒂固使得他看不上武人。 如今虽然并无功名在身,可是却沾染上了士大夫的那些脾气。 “尔等好大的口气,在我大宋的境地里岂容你们在此猖獗!” 可是回应他的依旧是冷冰冰的“止步”,身边的一位同窗好友劝戒道:“我等便换处地方吧!莫要因此而坏了雅兴!” 其余人也是纷纷应和着,可乔朴却觉得落不下面子站在那里,可那些护卫依旧不为所动。 可他们都是一些文弱书生,如何能够与这些身材魁梧的武人相搏,言语上对方不予以回应他们就丢失了主动权了。 就在此刻乔朴,听见一道醇厚沉稳的嗓音:“放他们过去吧!” 那护卫答道:“是,相公!” 听到这样的称呼这些书生其中包括乔朴都为之一震,虽然说如今大宋见到一些有权势的文人便称相公,武人便称呼太尉。 可是能够被称为相公的,虽然有些不能位列宰执,可是无一不都是朝中的重臣。 乔朴看着这些护卫也理所当然的将他们视作了禁军,可何时许封镇来了这样的人物。 他们这些士子虽然对于武人没有多少尊重,私下也是多有议论朝中的衮衮诸公,可是若是直面却是讷讷不敢言。 这就好比后世的一些大学生,面对一些领导的感受。 第二百六十五章 面涅将军 乔朴虽然家中虽是仕宦之家,可是如今族里在朝中为官权势最盛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大伯,在朝中任吏部员外郎,一个六品的寄禄官。 可即使是这样那也是京官毕竟朝中有人好办事,在他游历各地时在旁人看来他都是家世显赫。 他虽然自命不凡,认为自己也能够入朝为官,可面前的这一位却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刚刚最抹不下面子的乔朴,此刻却是反应最为迅速,家中的良好教育下自然不会让他养成目空一切的纨绔习性。 清高倨傲的秉性有,可却不是骄纵跋扈的性子,知道自己错处或者说能够很快认清当下的情势。 没有多做犹豫,便作揖拱手看向那间紧闭的大门道:“我等无状,惊扰了相公还请您见谅!” 见到乔朴行礼,各位同窗不仅仅没有嘲笑这位好友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反而也是忙不迭的跟着行礼说话。 杨秉如今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看这大宋的学子,所以外面一些想要展露才学的书生注定谋划要落空了。 “无碍!” 里面只传来短短两个字,而乔朴也心里思索着朝中有哪位相公是这般言简意赅的脾气,难道是宰相吴恕吴相公? 可是吴相年纪已逾知命之年,声音绝无这般底气浑厚,因为杨秉声音醇厚沉稳所以常人很难通过声线判断出年纪来。 这样的思虑在心底仅仅沉淀了片刻,旋即便再次拜别离开了这里。 身边的一位同窗好友许治,一身白衫样貌隽永,他的才华最为出众,可以算得上在众人之中拔尖的。 不过不同于身侧的这些仕宦之家的子弟,他却是出自寒门,可也不是破落户家中几代也积攒了不少余财。 在其他人面对权势之人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却不同想的是将此视作自己的机遇。 所以就在众人告退之时,他却迎了上去作揖说道:“相公,学生有一首诗还请您品鉴!” 不多时一首上佳的借物咏志的小词从许治的口中而出,他虽然有胆量可不是一个愣头青说上一些狂生之语,可即使是这样还是令身边的同窗哑然。 众人皆是作瞠目结舌的模样,不是因为他们胆怯没有许治这样的胆魄,这样的朝廷重臣就是巨象,他们只是路过的蚂蚁唯恐因为惹怒了对方而招致恶果。 他们正是因为家中长辈为官,通过他们的口中明白朝堂凶险,所以方才做到如此的谨慎。 而许治在他们的眼里更像是光着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得了上面的青睐才有机会往上爬。 他没有同窗好友的家世,也没有许封镇官员的官阶在身,他一无所有所以想要试试。 他只是在赌上面的那位既然能够心胸豁达的不与他们这些后辈计较,那自然是一位好相与的人,所以方才敢有此一试。 与其他两层不同的是,此刻的酒楼三楼却是安静的可怕,那些同行的好友也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里面的没有传出声音,所有人甚至挪动脚步都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就在此时听见了声响,并没有打开门的声音但是而是里面之人挪了挪脚步。 就在众人以为会有机会见面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顿了下来,方才听见声音再次响起:“你若是志在诗文风雅,你便寻一大儒为你指点一二,若是志在仕途就不要诗文来搪塞于我!” 因为乔朴是在众人的身前,所以距离那扇门也是距离最近的,这可是与刚刚温煦的语气截然不同,虽然说不上言辞激烈可是却与长辈的训斥一般无二。 此刻的他已经在心底恨极了这位同窗好友,亏的当初自己还钦佩对方的才情,可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却是要将他们统统拖下水,虽然说不会因为这一件小事而被相公所记恨,毕竟那般的人物和小辈计较也是落了自己面子。 可是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免不了受到家中长辈的训斥,可是此刻的他们偏偏还不能表达出来。 许治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自己得意之作的小词而遭受到训斥,毕竟文人都是喜欢附庸风雅,品鉴一位有才情的后辈学子也是一桩美名。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间屋子里的杨秉,却是一位极为注重实务的人,加之如今的他正在思虑着大宋西北边关的问题,所以方才会有如此不善的语气。 若是以往他至多不予理会,因为在他的心里如今的大宋士子都是如此那是因为风气这样,官员都是喜欢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缺乏了实务的经验。 良久后许治又听见一句:“书生当有崚嶒骨!” 说完后里面便没有了声音,许治听到后身子为之一震,倒不是对于此言有何感触而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谋划都落了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实则他的那点小心思,即使换作了旁人这里今日不是杨秉,他如此这般也不会有人会予以理会,能够在朝堂之上立足,无一不是混迹了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了。 这样的把戏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如此稚嫩,除非能够遇见愿意提携后辈之人方才能够有出路,而在许治的心里寄托的屋中那位相公就是这般的人。 当初杨秉初入汴京之时,能够得遇柯随的引见才能够与柯公见面,初入官场之时受了许多的提携。 不过若是当初的杨秉并非以策论为开端合了柯相公的胃口,也是酸熘熘的来上一首小词想必也是比今日的许治好不了多少。 可当初没有他这般运道的只有在门外排起了长龙,希望能够有机会见上柯相一面而不可得。 乔朴这样仕宦子弟有家中的运作能够有机会拜见一些朝中的重臣,可是如许治这样的寒门子弟没有了政治资本想要寻求出路实在太难。 大多人蹉跎半生方才是真实写照,而杨秉这般的除去自身才华横溢之外也有运道和贵人赏识的因素在其中。 许治想要说些什么回驳,可是站在那里只觉得脑海中空无一物,想不出应对的话语辩驳,只得怔怔的站在那里。 还是身边的乔朴拉了拉他的衣袖,再次拜别下了楼才终了了这场闹剧。 许治下了楼只觉得昏聩的大脑一下子又变得活络了起来,也是十分自然的与诸位同窗好友道:“治太过急切让各位仁兄与我一起受累,今日由我作东还请各位莫要与我相争!” 他家道中落不能与在场的各位论比,良好的家教加上心中的落差感并没有养成愤世嫉俗的性子,而是能屈能伸世故圆滑的处事风格。 而原本心里还有闷气的乔朴这个时候也散去的差不多了,如许治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终究会有奋上的机会。 而今日的杨秉并没有选择做他的伯乐,可未来他们却又再次相遇。 杨秉过了良久后,又感叹了一句:“可惜,这官做大了就没有了书生!” 他这是在感叹世道,这朝堂之上需得是那刚刚在门外书生那般的人,一心钻营方才能够有出路。 而刚正不阿不知道变通的人,能够得到的下场多是不尽人意。 可他没有想过这朝堂之上满是道德君子,以道德束缚人心,自三代后就已经崩坏了! 所以德治之后方才有了礼治,何处能够寻到有术有道之人? 他若是能够执掌朝政,当不以忠奸提拔人才,而是唯才是举,因为道德君子因为和他的政见不同而不合。 而小人若是用的好了也能够做成大事,当他站在高处之时,所看到的不同了,心里得出的感受也不一样了! 许封镇只不过是他们短暂的中转,在当地官员安排的驿站歇息过后,他们又再次出发争取早日赶到汴京的开封城。 而就在他们距离汴京一百里的路道之处,只看见一阵烟尘掀起,杨秉随行的一众骑兵也立刻戒备了起来。 这可真是天子脚下,这里又怎么会有人敢在这里刺杀朝廷命官? 若是真的有一大队骑兵袭杀那方才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可与他们所想的不同。 只瞧见烟尘散尽,眼前这么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统统下马行礼。 为首之人年纪轻轻,一身甲胃在身看起来极为魁梧,可是那张英武的面庞上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有一道刺字显得尤为明显。 他抱拳高声说道:“御马直骁捷军散直狄青,奉官家旨意特意在此处亲迎相公!” 这御马直都是从扈之中选出来的绝对精锐,这可是真正的大宋精锐卫士,选拔擅长枪、槊者为直,选拔射艺超群者为左射。 而狄青正是其中绝对的佼佼者,所以方才负责了今日的护送任务。 如今距离汴京开封城不过百余里的路程,让亲军亲迎实在太过隆重了,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当今的官家对于杨秉的看重恩遇。 杨秉的目光中看去,果真是好一个少年英武的将军,不卑不亢面色坚毅,面前的这位大宋禁军让他印象深刻。 于是一边亲自将对方扶了起来,一边觉得对方有些熟悉感传来,所以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将军,脸上的刺字是所犯何罪?” 狄青面对杨秉亲自扶起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虽然可以做到面对官家身边近臣做到不过于谄媚,不过这样恩遇如何能够不动神色! 在稳住心神后,方才缓缓道:“我年少时鲁莽冲动,因为一些口角与乡人发生了冲突而被捕入狱,方才刺字发配充了军!” 这也是为何在大宋从军被称为贼配军了,而杨秉的大脑如同记忆检索一样,那关键词一刻与他记忆中的人物所重合了。 大宋名将狄青,青出身寒门,年少入伍,因面有刺字,善于骑射,人称“面涅将军”。 面对西夏平乱有奇功,可是此时的他早就没有了当初那般见到了历史名人那般心中激动的情绪了。 而是默默将此人记在了心里,每个历史人物都有他的人生轨迹,他贸然的插手了其中或许会改变别人本来的一切,而结果是好还是坏又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这大宋有他在,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将星如那流星一样坠落。 他只是澹澹道:“劳烦将军了!” 不过还是按耐不住,说了一句:“狄将军闲暇之时,可多读书,读一读《左氏春秋》,将帅不知古今历史,就只有匹夫之勇。” 虽然狄青不知道为何自己得了眼前相公的青睐,还是立刻作揖行礼称是。 有时候命运倒果真是十分捉弄人,如许治费尽心思想要得到杨秉的赏识而无果,狄青却是获得一番指点。 而狄青虽然没有表现的十分激动,可是却将这番话记挂在心里,眼前的这位是官家都十分看重的能臣,这样的人指点一二定然能够让自己受益良多。 若是换作了一个心思活络之人,早就借着此机会攀附了上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方才是能够被史书记住的狄汉臣。 而杨秉这样的举动莫说狄青一行人诚惶诚恐,身边的随从李宗槐都十分惊讶,对于这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年轻人记在了心里。 而在杨秉不知道的是,身后还有一个年轻人表露出十分激动的同时,还有一些失落。 杨怀仁出身将门,也是此行护送队伍中的散直之一,不过武职要比狄青低半分。 他最为憧憬的就是眼前的这位相公了,可是自己同僚狄青得了看重,而自己却没有所以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暗叹若是自己为首那该有多好,将来杨相公为宰辅命自己为征辽先锋,那么有朝一日也能弥补祖辈的遗憾。 见到狄青亲身上马,他拍着他的肩膀凑上前去:“汉臣,你可是得了大运道了!” 语气里虽然酸熘熘的不过却并没有恶意,狄青也是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怀仁,等我们回了汴京我请你吃酒!” 两人之间不需要多言,杨怀仁虽然比狄青年幼,可是却是脾气相投。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祖孙见面 “以小的看呀,这如今杨府只要攀附上了京中的那位,夫人便不用担忧这后半辈子的生活了,到那时莫要忘了我们这下人啊!” “是呀,没有何人能够比我们更加了解杨府了!” 这二人正是当初在钱塘被人赶出府邸的刘嬷嬷,和吴嬷嬷,也不知这杨家远亲吴家母女两人从何处寻到的,还将两人带到了汴京。 从杨府领到的月俸里,将这些钱财在汴京租了一间小院,然后将两个嬷嬷安置在这里。 妇人笑着连连颔首,从袖口之中将自己年轻之时的一件镶嵌着金珠的珠翠从袖口中拿了出来道:“两位嬷嬷的恩情我们母女定然是不会相忘的,这点小物件还请二位留下!” 妇人倒是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反而显露出一幅娇弱可欺的模样。 刘嬷嬷有心计有算计虽然知道这珠翠值上一些钱财,可是与未来的前途相比如何能够混淆在一起,所以也是恭敬的应和着。 毕竟是出自大娘子院里的,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为人处事都远远胜过了身边有些粗鄙的吴嬷嬷,那膀大腰圆的吴嬷嬷见到这珠翠早就被看花了眼睛。 妇人身边的那娇艳女子脸上流露不舍,不过却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们之所以如此,她们虽然不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可是却知道若是了解了杨府的底细,她们能够在府里更好生存下来。 待俩母女从小院中离开后,那骄横泼辣的吴嬷嬷可是全然没有当初对于身边刘嬷嬷的言听计从了,当初在钱塘两人被赶出了府邸后,吴嬷嬷好在有个不错的夫家,生活倒是有个不错的着落。 可刘嬷嬷却不同了,以往在钱塘杨府为大娘子院里的嬷嬷时对于自己的夫家稍有错处,动辄打骂对方也不敢回驳反抗。 可如今失了势,杨府给她的那些安置钱财还有多年积攒的钱财都被滥赌的男人挥霍的差不多干净。 所以两人的目的是全然不同的,吴嬷嬷跟着吴氏母女二人来到这汴京就是看中对方应允的一笔钱财,如今钱财已经领了还有平白得了这样一件珠翠。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毕竟是在杨府待过也是看得出其价值,若是换作了钱财至少也能换来五百贯,可是如今的她哪里还将这刘嬷嬷放在眼里。 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从刘嬷嬷手里夺走了珠翠收拾了起来就要离开。 刘嬷嬷见到手中的被夺了去也不恼怒,而是面无表情的问了句:“真是浅薄的妇人,只看中了眼下的这些钱财!” 吴嬷嬷理清了行李,见到刘嬷嬷的言语相讥也是十分了当的。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对方的脸上,而刘嬷嬷的脸上一下子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红肿了起来。 “若不是当初你与我说那些话蛊惑我,如今的我也能够来到这汴京享着清福,如今不过一对破落户,你还真把她们当作了依靠岂不是可笑!” 刘嬷嬷没有还手,倒不是她是泥塑的菩萨没有脾气而是知道自己动起手也占不到便宜,所以不坑声只是用目光冷冷的瞧着。 而吴嬷嬷也是拿着手里的珠翠转身换作笑吟吟的面孔,如今他们一家在钱塘过的安稳,如何会因为几句许诺就留在着汴京。 她全然没有想要和刘嬷嬷分润钱财的打算,而刘嬷嬷如今也并不看重这眼下的一切,只要自己再攀附上了权贵,那么无论是受到的屈辱还是钱财自己都能得到。 而在另一边,吴弗娇媚的脸上没有在府上柔弱姿态,而是露出颇为嫌恶的模样:“母亲,为何继续要花这些钱财,如今从她们口中得了这些消息,她们不也已经没了价值吗?” 在吴弗的心里却是畅想起了自己在汴京的美梦了,那杨家的那位不仅仅不是在汴京当一微末小官,而是朝中的重臣而且还是官家身边的近臣,未来能够位列宰辅的人物。 想到这里她就对那位原配妇人在心里嫉妒的发狂,如今的她正值二八年华正是婚嫁最好的时候了,女子十有五年而笄,因为女子十五岁就是婚嫁最好的时候了。 如今她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华,虽然两人有十余岁的差距,可是在当下这样的年纪差距却是十分常见的。 毕竟男子二十岁方才行冠礼,这天然的差距了五岁,莫说是十余岁了即使是二十岁和三十岁,吴弗也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妇人在一旁提点道:“我们若是有机会入了府里,这在府里几十年的嬷嬷对于郎君的习性是最为清楚的,府中阿郎喜欢吃什么有哪些爱好,你未来都可以投其所好取得欢心!” “可若是你孤身入了府里,那府里所有的人都是大夫人院里安排的,即使你有几分姿色可时间久了也就厌了,只见新人笑哪里见过旧人哭,当那时你失了主君的恩宠,你在大娘子眼里就是一个奴婢罢了!” 两人如今还未和那回府的主君碰面,就已经在心里谋划着如何在院里立足了。 当初的吴弗还有些不甘心,可是如今可是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来也要入府里为妾,那钱塘吴氏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即将落败的仕宦之家了。 自己若是入了府得了恩宠,未来未尝没有机会成了府里的大娘子,到那时可是就是宰相府邸真正的权贵人家了。 年纪轻轻的她早就见惯了情爱,在府里看见自己娘亲与爹爹的其他妾室争宠,明白只有权势才是立身的根本,至于所谓的感情却是半点都不可信。 杨家在汴京本就有两处宅子,而如今的杨秉与妻室赵盼儿住在了宣德门附近,而杨运州则是带着家卷住在御街的那处老宅。 这些年里因为半遮面酒楼的盈利,杨秉本可以去换一处更大的宅子,可是夫妻二人都并不是那种在意这些的人。 所以两人依旧住在当初初来汴京的老宅里,这赵氏杨府的大娘子本想着与儿子一起同住一个宅邸,可府里的家卷上上下下住在一个宅子里还是拥挤了些。 如今赵盼儿既然嫁进了杨府,如今公公升迁来到了汴京,她作为息妇自然需要亲身上门拜见的。 “大娘子,如今老夫人要见见孙儿,家里的哥儿这般乖巧,老夫人见到定然会夸赞您教导有方!” 说话的是她身边的贴身女使,这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她心里却没有如此的乐观,如今她身世倒已经被平了反,可是她却知晓当初若不是自家郎君一意孤行也定然没有如今这般好的结果。 所以说此行不是“新妇”拜见老夫人的简单碰面,不过如今她们也历经风雨走过了这些年了,即使有些刁难她也不会放在心里。 如今已经六岁的杨慎,看起来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温敦慎重,坐在马车里不哭也不闹。 他已经在去年就已经开始读书识字了,这还是因为杨秉的干预让杨慎度过了一段安稳童年,方才在五岁才进入蒙学。 大宋四五岁的孩子进入蒙学是一种常态了,杨慎虽然不如杨秉那般有过目成诵的本领,可却也是天资聪慧的孩子。 识文断字让教书学生都惊叹无愧于是状元公的孩子,加上性子喜静如今六岁的他已经早就通过了蒙学的阶段了。 如今身边的清哥儿算是赵盼儿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吧!他的性子就像是杨秉的翻版一样,不过也并非全然相同。 这宣德门距离御街是有一段路程的,不过也是不多时也就来到了御街的这一处老宅,远处的仆从远远的看见后,便忙不迭的往府邸的方向跑回去。 大声的吆喝着,府里的上上下下的都忙活了起来准备着,虽然赵氏对于自己儿子所娶的妇人并不是十分满意,不过两人都成亲了如此之久,而且还育有一子早就没有了芥蒂。 “老夫人,大娘子带着郎君回府了!” 如今到了汴京,自然不能还称呼杨氏为大娘子而是称呼老夫人了,因为如今杨秉已经年长了,虽然不再一个府邸可是当家的人也是身在汴京的杨秉了。 这些时日里杨氏始终都在时刻提防着那吴氏母女,如今的她有了年老色衰的迹象,而那妇人却是当的最好的年纪不得不防。 此刻听到此消息也是激动莫名,说道:“清郎也来了啊!快快安排人去迎接秉哥儿一家!” 虽然急迫的想要见到孙儿,不过与息妇之间的关系可不能让下人嚼舌根。 而在院子里的吴弗母女二人,瞧见这样的架势,妇人也是询问院里的使女:“桃儿姑娘,这今日外面可是有贵客临门了?” 毕竟也是出身士家名门的,看得出这样的架势只有贵客登门方才如此,上下使女仆从都不停息的忙活着。 如今她们母女二人身份还是比较特殊的,可也不是下人算是主人家,所以院里的使女虽然并无多少恭色,可也是答道:“今日乃是大娘子带着郎君回府,府里上下都在忙活着呢!” 说完后就立刻离开了,为了准备今日老夫人早早的就安排了下人去往樊楼去备上一些孩子喜欢吃的糕点果饯,而且因为刚刚入府没多久,所以上上下下都早已经清理过了一遍。 老夫人依旧不满意,所以下人使女都是起早重新上下都再次清理了一遍,不过每个下人都能够领到一份喜钱,倒是没有人抱怨这样的活计很累,而是巴不得这样的日子能够多来上些。 毕竟这个时候就是最为热闹的时候了,哪里有人不喜欢看热闹的,不过还真有那吴弗见到上上下下不停歇只为迎接那位未曾谋面的大娘子心里就莫名的嫉妒。 身边的母亲训斥道:“收起你这幅模样,在大娘子面前莫要如此作态!” 吴弗听到母亲的话也是乖乖的点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她们不仅仅不避开反而也是与众人一起走到门外迎接,与那些下人一样低眉颌首的站在一边,与那些下人一起立在我那里。 混在下人仆从一起都看不出身份差别来,而赵盼儿的马车也随之停在了府邸的门外,赵盼儿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身边跟着的正是杨慎。 “大娘子果然生的貌美,还有郎君简直就是和秉哥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盼儿一时有点理不清眼睛的妇人的身份,若说是嬷嬷绝对没有这般的容貌和打扮,可气度也绝对不是下人仆从,莫非是新纳的小娘不成? 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她的心里就升出了这么多的想法,赵盼儿先是颔首紧接着温声问道:“这位娘子是?” 妇人就将自己的身份和关系报了出来,赵盼儿这才明了原来这是杨府的远亲,不过这样的远亲为何会出现在汴京的府邸之中? 不过就在此时妇人身边有一位小娘子,生的颇为美艳乖巧伶俐的打着招呼道:“大娘子,安!” 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起来可真是我见犹怜可是赵盼儿又不是无知的妇人,不会轻易的就被对方容貌所欺骗。 不过赵盼儿也并没有得知对方身份表现出过分热情也没有疏远而是恰到好处的距离,杨氏从府里出来身边拥簇这一些嬷嬷,这算是婆媳的再次聚首。 若是论当初二人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当初杨秉想邀她和三娘一起进府赴宴,那时的赵氏也不会想到女子会成为自家儿子的娘子。 不过她的余光瞥见了这对母女,短暂的嫌恶表情瞬间就被收敛了与赵盼儿打了一声招呼就看向身边的杨慎。 “我的乖孙儿,快快过来我给你备上了糕点!” 杨慎出行之间就有赵盼儿教导过,所以并没有如同龄孩子那般遇见生人会露出怯色,而是上前喊了句:“祖母!” 这一声呼唤可谓是将赵氏的心都融化了,连忙应了一声:“果真是十分像我家秉哥儿,想煞了我哟!” 连忙将杨慎拥在了怀里,不过说是想象却与年幼时大不相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京面君 赵氏说的想像也不过是如今的杨秉,在她的印象里在自己这个儿子年幼之时却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性子顽劣不服管教。 所以说作为长辈的谁不喜欢乖巧的孩子,所以拉着杨慎时这位赵氏的脸上笑容就没有消减后,甚至那让她有些嫌恶的妇人在一旁附和,她都是笑着颔首回以好颜色。 而赵盼儿也是如释重负,府里的仆从和使女对于这位登门的大娘子表现的十分恭敬,虽然私底下有人在传言这位的身份如何? “清郎啊,以后可要多多来府上看看祖母!” 赵氏笑着念着杨慎的乳名,她可谓爱煞了这个孙子,他的存在仿佛弥补了秉哥儿年幼顽劣的形象,拉着他在身边寸步不离。 赵盼儿则是跟在两人身后,那对母女二人再随其后,后面相随的就是嬷嬷和使女了,这内院里小厮定然是不能跟着进来的。 内院都是一些女卷,只能让使女和嬷嬷在随行侍候,杨慎表现的十分乖巧听话,虽然这位祖母见得次数并不多,但是那股子亲切感还是在的。 当初杨慎生下来后,赵氏想要见见这位孙子曾经来到汴京过几次,因为那时候的杨慎年纪还小所以远行也并不安心。 “嗯嗯,在孙儿的心里无论是娘亲还是祖母都是十分重要的,昏定晨省都是不能少的!” 小小年纪的他说话时却十分严肃认真,就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这样的反差感更加让人喜爱,不过赵氏却是对于孙儿十分怜惜。 她面相慈祥的说着:“你这个年纪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这些事情对你太过劳累了!” 她可不是不通文墨的粗俗妇人,知道昏定晨省的晨出处和释义,《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当初在杨府之时他生下了杨秉,为了母凭子贵可是一刻也不忘的督促孩子读书,如今却是祖母对待孙儿有着隔代亲,看到孙儿这样乖巧的样子,定然知道在家中管教甚为严苛。 她虽然不好在明面上指责,可是也可以借着话委婉的说与一旁的新妇听。 吴弗看着那温敦的杨慎,心里却是在想着若是自己进了府,也需得尽早生下一个儿子母凭子贵方才能够立足。 这老夫人虽然对她们娘俩并没有好感,可若是诞下了子嗣自己也能提升自己的地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她的母亲,却是在一旁笑着插了句话:“大娘子,我听闻如今府上秉哥儿到如今都没有纳妾,这可是会坏了你的贤名,在外人看来还当你是一个善妒的当家主母呢!” 这话说起来语气和善听不出是辱骂的话可是意图却是十分明显,而一旁的赵氏却是没有言语,儿子纳妾也是为了杨家子嗣绵延,这样的话她自然不会出声劝阻。 也是有意的放纵,而妇人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方才敢在宴席上说起这样的话。 而一旁的杨慎,如今还年幼而且并未接触过此类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家的娘亲此刻面临的“逼宫”险境,只是用那双温良的眼睛看着众人。 而赵盼儿面对这妇人突然的发难,脸上也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依旧能够维持笑吟吟的模样姿态。 毕竟做了有十年的府里大娘子的角色了,加上她本就聪慧自然不是那般随意让人拿捏的角色。 “姨母,我家官人向来不喜我插手他的事情,这等纳妾的事情若是得不到他的应允和首肯,也只会让他不喜!” 她这是将所有的问题和矛头都指向了杨秉,而妇人作为来投奔的远亲,若是在宴席上当面指责主人家,那可谓是当面撕破脸皮了。 即使杨秉的辈分要比她低,可她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顺着这话题说下去恐怕就落了这位大娘子的陷阱了去了。 不过毕竟都是深墙大院里出来的女人,又岂会因为赵盼儿这句话就不言语了或者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俗话说男主外事,女主内事为家里主君纳妾的事情,都是大娘子亲手操持才是,如今秉哥儿在外已经足够操劳了,自然无暇管顾此等小事。” 说着又转换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叹道:“如今我们杨家在这汴京也是显贵之家,即使是哥儿不想去纳妾,可是大娘子哪里能够堵住外人的悠悠之口呢?” 这兜兜转转说的都是纳妾一事,而按理说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赵盼儿也是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到时候妇人再牵出一个由头,引出那身家清白的女儿。 可是赵盼儿,又岂会如此就被说服,而是起身向着老夫人道:“新妇不知劝自己官人纳妾,这是我的过失还请老夫人责罚!” 她这突然认错,倒是想要在一旁想要等结果的赵氏整的不知所措,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却是笑着道:“这等小事情哪里会责罚,家中长辈也是劝告的话,若是觉得对了放在心里便是,觉得不对你们夫妇二人商量商量便是!” 此刻的她在其中打着圆场,虽然他身为府里的老夫人训斥几句新妇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她也知道两人感情甚笃,而且身边乖巧的孙儿也要顾及几分,自然还要维持和煦的表面。 ...... 如今在宫中皇太后刘娥缠绵于病榻,如今所有的政事臣子上奏的折子都已经是官家亲览,赵祯这些年里都是并不是耽于享乐,从未一日与政事脱离。 所以处理政事并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新人,这些年里积累了丰厚的处理政事才能,虽然刘娥不闻政事,朝堂之上依旧政令通达。 “官家,好消息啊!杨相公已经距离汴京不足百里了,如今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 此刻正在阅览奏章的赵祯,一向沉稳从容的他脸上也是罕见的露出了喜色,这些时日里西北的捷报也传到了汴京城中,西北党项一族陷入了内乱并且解了甘州回鹘之乱。 有大臣谏言让杨秉留守西北之地,可赵祯又不是没有任何政治头脑的君主,自然知道这是朝堂之上的无形的争斗,明升暗降之举罢了! 要知道当初的王德用可是从枢密院的枢密使也被朝中的那些文臣排挤到了西北之地,可杨秉却是与王德同这样的武人不同。 虽然亲近武人,可是却是真正的清流大臣实打实的士大夫,想要攻讦打压朝中自然不会没有依靠,要知道杨秉虽然得罪不少,可同样也是不少志同道合之辈。 所以赵祯明面上表达了顾及:“杨卿虽立大功,然权势不可过重,祖宗之法不可违背,调杨卿回京在行封赏!” 可是这番话在那些朝中老狐狸听来自然知道这位官家乃是实在的偏袒,虽然是顾虑之词可却是明明白白的为杨秉所考虑的。 一个文臣怎么会因为藩部关系妥当会权势过盛呢?难道当大宋的分权的系统还不够完善吗?明明就是想要调回京假借托词而已。 可那些大臣却不能因为此事而据理力争,因为官家此举并未违背祖宗家法,又没有违背儒家的纲常伦理。 大臣和君主的关系在大宋并不是一味的主仆关系,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不是与庶民共治天下这就说明了许多。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如今真正的朝局形势,双方都有其最低的政治形态,就像身为宰辅不会轻易下跪,而官家也不会随意的就下罪己诏一样。 虽然如今的赵祯即将有亲政的架势,可是即使掌握了军政大权,想要随心所欲的下达政令却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对于杨秉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师生情谊,更为重要的是这个老师是与他政见相同,只有杨秉在大臣一方成为了领头羊,那么他们师生二人君臣二人就能够实现彼此的心中抱负。 赵祯在朝中并没有亲信,若是杨秉还被留在了西北身边又有何人能够信任呢? 听到宫人带来的消息,他激动从椅子上起身来回踱步道:“杨卿立此大功,无愧于我朝的肱骨之臣啊!” 身边的宫人头发斑白,他正是当初先帝身边的服侍的内宦,他犹记得面前的官家还是孩童时曾说过:“爹爹说过翁翁为您留下了一位魏征,如今还请将儿臣的魏征留给我!” 他在想如今的杨秉就如同当初的柯相,可是两人在当初时也是如今日这般,可是最后却落得了那般的下场,不知道当今官家和杨相公又是否会重朔这样的结果呢? 可惜这样的结果他是没有机会看到了,他如今的年岁已经不允许再看见人间再多的风景了。 他躬身身子,在一旁附和着:“历来明君方才有名臣,就如同当初先帝与柯相公!” 赵祯平复了心情也是坐了下来,若不是需要顾及人君颜面和老师声誉,他都想要亲自出城迎接老师。 可是他纵读史书,他明白这样的举动会将老师推向了所有大臣的对立面,所以方才只是将身边的亲卫禁军前去护送。 此举倒是没有引起朝中大臣的议论,反而会称赞陛下对待大臣的恩遇厚待。 杨秉此番随他一起的那些人,死去的不仅仅得到一笔丰厚抚恤,还想朝廷为他们讨了一份追赠,而这些都早在西北之时就写过奏章送往了汴京。 这样的封赏官家自然是一言可决的,于公他们乃是为国而捐躯,于私这些人乃是护卫杨秉而死,所以无论是朝廷还是杨秉个人都不能轻易抹了他的功劳。 而且活着的这些人都能够完成封官许愿要求,这一次朝廷可谓是十分阔绰因为杨秉此举可是为西北省去了不知多少钱帛和颜面。 所以人人都在其中得到了好处,而至于杨秉的功劳则是需要回京之后方才能够进行封赏。 如今杨秉回京的日子,正值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人也是心情舒朗毕竟能够见到家中的亲人。 汴京依旧如此的繁华,两岸的百姓熙熙攘攘的出行在街道上,如今的汴京与那些途径的县郡之地好似两个天地。 果真是一幅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光景,杨秉的此番归来也将意味着这朝局也会发生变化,如今看起来乃是一幅没有涟漪的湖面,可是变故都会随时在下一刻陡然发生。 如今太后的身体已经是朝堂上下共知的事情了,官家亲政那些太后的亲信在朝中又该如何自处呢? 而此刻相比起城中的安乐承平,杨秉随行的一众人则是停在了汴京的郊外,虽然没有官家亲迎,可是还是有枢密院的一应官员迎接,如今的杨秉也是枢密院的官员,这些人都是他的同僚。 虽然杨秉看起来并没有立多大的功劳,可是却影响了西北的时局遏制了党项人的兴盛。 两侧都站立着官员,有些官员在看见杨秉竟然身着甲胃,骑坐马匹还是面露不愉之色,毕竟身为文官青衫长袍方才是正常的着装。 而负责迎接的禁军,此刻手中握着旌旗,全身披甲两侧站立开来,杨秉缓缓从马上落地,十分娴熟的动作让那些禁军都生出了亲切感。 下了马的杨秉也是与那些官员行礼如仪,虽然表面上一幅亲密甚切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是全然没有任何交情。 虽然身为枢密院副使,可当初被封赏之时就已经去往了西北,所以说在枢密院之中并没有亲近的官员。 而他即将就要面见官家,自然不能如此打扮一身甲胃进入那宫中,于是原本那雄姿英发的儒将模样,换成了一身绯袍又是一幅沉稳内敛的模样。 如今的杨秉的官阶,可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了,那些宫人的姿态变得更加恭敬了,谁也不会怀疑面前的这位相公未来会不会有机会位列宰辅。 如今杨秉此番进宫本该是太后和官家亲自接见,不过因为刘娥的身子病情缘故,所以资政殿之中也只有官家一人。 入殿之后,他方才发现这大殿之内并不只有自己一人,还有宰相吴恕,王素,还有数位大臣都立在那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无了掣肘 若是说回来再行封赏这也不过是托词,毕竟此番大宋在甘州回鹘与西夏党项之间斡旋,充当的角色并不光彩。 若是对杨秉太过封赏,也是在各国丢了大宋大国的颜面,这也是当初为何刘娥早早的给杨秉升了官。 说是感念多年政绩,也不过是一份“卖命钱”要想马儿跑又不给吃草自然不可能,当然杨秉即使知道没有这份封赏他也会前去。 那些将杨秉引入殿中的枢密院大臣都退出了大殿,资政殿中看去便是朱紫。 原本一向与杨秉不合的王素如今也已经升至了御史中丞,一身绯袍立在那里,对于上殿的杨秉并无任何表示。 仿佛二人之间并无生隙,可是在杨秉未回京之时便是他大力主张将杨秉留任西北,以抚蕃部乱局以平西北之乱。 将一个注定在官路上畅通无阻的有为之臣,留在贫瘠远离政治中心可见其心之险恶,当初仅仅因为杨秉小事而交恶,便是一直记挂到如今真是印证了那一句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初入汴京之时,王素看不上所谓的“好友”之子,后来得知了与柯相有一份缘道在其中,便又请人登门相请。 那时的杨秉看不惯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行径便果断拒绝了,那时候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杨秉走进殿中,看着高座之上的赵祯明明只离开数月,却是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从西北之地回到延洲,再回到宫中那种不胜唏嘘之感更加强烈。 可是在宫中礼不可失,压抑了心中的情绪作揖道:“臣杨秉,见过陛下!” 看见丹墀之下的那道身影,让赵祯那颗不安的内心竟然在此刻安定了许多。 “平身!” 他看着归来的杨秉,笑着说:“杨卿此番归来,我倒是有件好消息与你言,太后与我思量一番后觉得,卿家双亲不在身旁无法供养,为朝廷殚精竭虑,于是决定将汝父也调往了京中!”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秉从回到汴京后,一路上也没有人与他说起这个消息,所以说如今殿中官家说的就是第一手消息了。 对于杨秉而言倒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这汴京与那杭州钱塘相隔何止千里,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此番也是为了弥补杨秉此次功劳不能大赏特赏。 无论是否会与他人所猜想的那样,如今官家和杨秉会不会走到柯相公和先帝那般境地,至少此时的赵祯没有亏待杨秉半分。 杨秉再次谢过,在赵祯的心里始终对于这殿中的大臣存在着提防之心的,刘娥彻底病倒前夕,迎来了全体大臣逼宫命其还政的架势。 可在赵祯的心里不仅仅不觉得欢喜,反而生出了警惕之心,他那时候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面临这样的局面又该如何? 如今内忧积蓄,外患未平他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一扫而空过去的阴霾,然后此举定然会引起群臣反对,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仅仅一年的时间里,一个时代结束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在此刻将掀起新的篇章。 就在此刻宫门之外,一名内宦忙不迭的踉踉跄跄的来报道:“官家,太后突然病重,医官说了恐怕…” 话未说完可所有人都知道其含义,如今官家尚未彻底亲政,全因为如今的大宋皇太后已然到了无法起塌的地步。 可众人心里都有明数,那位军国大政皆在手中的妇人也即将到了生命尽头,虽然他们心里都有预备,可忽得听见此事仍旧震的所有人恍忽。 刚刚还在言笑吟吟的官家赵祯,此刻脸上也无了喜色,杨秉也收敛住了神色,他人乃是亲子相聚的人伦喜事,可官家却需面对此等亲人分离的苦楚。 作为知情的人,杨秉知道太后和官家之间并不是外界传闻猜想的那般,虽然偶有意见相左之时,绝对未曾到决绝反目的地步。 这宫墙之内无论是宫婢还是内宦都是忙碌着,全因为这位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可能今日就要如同那暮日将沉的太阳一般即将落下,只是她不同的是可能再也不会升起。 而此刻的刘娥此刻在行宫之中,却是离开了那张床塌,太医说了如今皇太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所以此时的刘娥可以说是回光返照。 在她的身侧有替她梳妆的宫婢,心中悲伤更胜过惶恐,这些年里太后对于宫人都还算亲厚,从不会胡乱责罚于她们。 甚至前一段时间被官家训斥责罚的郭皇后,这些时日里也都留在皇太后的行宫之中,她背后的靠山就是皇太后。 此刻的刘娥换上了一身袆衣,深青色衣料织成,织以翟鸟花纹看起来华丽大气,也就是这一年二月,她曾经不顾朝臣的劝告身着衮服去太庙祭祀,引得群臣反对认为有违祖制,甚至引起了群臣逼迫刘娥还政于官家。 无论是太后还是官家,都从来没有与大臣形成过从属的关系,任何有违祖制和纲常的事情都会引起大臣的强力反击。 而如今的刘娥又换下了那一身属于天子形制的衮服,穿上了属于太后殊荣的袆衣。 她此番不讨好的举动,有人说她是想要在临死前实现一次真正成为帝王,也有人说这是她的一次试探。 可如今谁也不知晓她是如何所想的,郭皇后看着镜中仿佛容光焕发的太后,不禁潸然泪下。 “您若是也不在了,我在这宫里就真的无依靠了!” 本来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提及生死这种事情,毕竟这是十分犯忌讳的大事情。 可是郭皇后却不同,自幼便进了宫里关系是十分亲厚的。 此刻的她少了平日里的威严,面相都变得慈祥柔和了起来。 温和的抚摸着郭皇后的面颊,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缓缓开口道:“孩子,在这后宫之中,凡事都需得隐忍一二,哀家即使与官家替你说上几句,对你也是并无益处,如今官家已经长大了,后宫自然不可能只有你一位皇后,个中事由还需你静静体会!” 如今的她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了,她也决计不会为了郭皇后而和官家翻脸,以母子亲情为代价逼迫官家不许换皇后。 她说完了这番话后,轻轻道:“去吧!如今官家还有各位大臣也要到了,我说的这些话你需要细细思量!” 刘娥这番话可谓是替郭皇后指出了一道明路,可是此刻的郭皇后需要的不是委曲求全这条出路,而是希望皇太后还是同以往一样让官家绝了废皇后的想法。 听到明显逐客令的意思,她也是面色一白这些时日里都在行宫之中侍候,所为的就是这个目的,如今计划落空自然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这个时候再多逗留也没有多少意义了,刘娥看着郭皇后离开的背影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一众宰执大臣还有官家都来到了行宫之中,所有行宫之内的宫婢都统统跪了下来,这里聚集了大宋最有权势的人了。 赵祯作为赵宋难得的仁义官家,此刻见到外面跪在地上的医官都没有命他们起身,而是自顾自的向行宫寝殿走去。 刘娥看着镜子中已经衰老的容颜,那强硬手腕的女人在此刻目光柔和了起来。 人生一世如同黄粱一梦,他垂帘听政了十一年不是帝王却胜似帝王,恍忽之间他像是又再次回到了当初还是身为韩王的赵恒府邸之中。 那时的她们恩爱之初的时候,或许这一刻的她换下了那身为帝王的衮服,身着袆衣便是希望在见到那个心心念念之人,依旧还是他的皇后,不想令他觉得失望。 病入膏肓的她又如何在临下黄泉之时,以天子之服去面对那个信任她的那个三郎。 赵恒临死前所留之遗诏,尊皇后为皇太后,军国大事权取皇太后处置。可谓是给予了她身为一名女子,无上之殊荣。 出入御大安辇,鸣鞭待卫如乘舆。拥有天子仪驾,可这一刻的她方才觉得如释重负的感觉。 杨秉与诸位大臣一起,相随在官家身侧一起来到了太后的寝宫之内。 皇太后的死不会如同当初先帝死时那般朝野震荡,那时候主少臣疑一个妇人临朝称制,野心家摩拳擦掌想要觊觎皇位。 一些坚守体统的老臣,则担心这个女人会违背祖制效彷汉时的吕后甚至武后称帝,如今风风雨雨走过如今,她的死反而是这个王朝最稳当的政权交接。 众臣和赵祯在见到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刘娥,都纷纷行礼。 “诸位起身吧!官家你也起来吧!” 面对众臣和官家的朝拜,因为此刻的她还是操持国事的妇人。 赵祯在这一刻终究还是卸下了心防,面对皇权即使最为亲近的人都会被疏远,可是这一刻如何也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他泪眼涟涟如同当初年幼时那般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一般,刘娥露出了慈祥柔和的笑容,轻轻将他扶了起来。 “官家,何故要落泪?如今你已经能够担负的起这大宋的江山了!我也放心的和你爹爹交代了!” 说着看向身后微微躬身的大臣,缓缓开口道:“尔等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需得为官家尽心尽力负责朝臣,希望我大宋是一个政通人和的朝堂!” “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官家言,你们都退下去吧!” 如今官家已经长大了,她不需要留下一番托孤的话与这些大臣,而所有大臣听到后应是都纷纷退了下去。 赵祯却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见到了皇后从行宫之中离开,他原本担心的是若是太后在群臣前命他不可废后,那么方才是将他彻底束缚住了。 虽然身为天子看似有一言可决,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可他的身上同样也有两道枷锁束缚在身上,那便是纲常和伦理。 太后临死之言身为官家的不依从那就是不孝,若是有朝一日再提及废后便会被群臣以此借口作为劝谏。 “先帝薨逝之前,曾在榻前说过杨秉乃是我大宋的神剑,可如今老身还是想要多言一句这神剑乃是一柄双刃剑,官家莫要到最后伤人伤己,用之需得有所保留!” 赵祯听到后连连颔首,她如何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官家是如何的想法,可她宁愿这后继之君乃是一个守成之君,也不愿他太过英明太过有野心! 不过交代完了朝堂上的事情,刘娥还有一件事情积郁在心中。 “官家,其实你并非是我亲生的儿子!” 可面对太后吐露的真相,赵祯却是神情澹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 刘娥又方才释怀的笑着:“原来官家早就知晓了,我还当要将这真相一直带到地下!” 面前的官家远远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可那个一直怯弱的受益是何时改变的呢? 她想了起来好似是先帝将他送往当初仍旧还是修撰的杨秉府中,她这一刻觉得杨秉这个人像是和大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赵祯神情动容的说道:“大娘娘对待受益的感情不是假的,您在我的心里就是亲生娘亲!” 这话绝对不是虚言,刘娥临朝称制十一年,可身为官家的赵祯却不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人物,这宫里里里外外都已然留下他不知多少的眼线。 他仁厚固然不假,可他却也不乏有凌厉手段,就像他信任太后不假,却也不会将自己的生死与未来统统交托于他人之手。 刘娥也正是看清了赵祯的一切,所以拒绝了郭皇后的要求,虽然担忧大宋的未来,可既然已经无法阻止,至少不能成为他的掣肘。 而这件如鲠在喉的秘密在此刻却是成了最为无足轻重的事情,刘娥的面色也是愈发苍白暗澹了,这是她的放下了心病的释怀,没有了执着。 她没有办法看见大宋在这个官家的手上中兴之时了,若是赵祯真的实现了变法强国平了边患收复汉土,这也决计不是中兴,因为大宋自太祖以来留下的基业便不是一块完整的版图。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南党与北党之争 这位临朝称制十一载的皇太后终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有人说她恋栈不舍贪恋皇权,可最终那一句其在衮冕也。服之岂可见先帝于地下! 她岂能身着衮服去面见先帝,她没有亲族也无需恩萌后代,最终还是在赵祯的身边撒手人寰。 虽然不是亲生母子,可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造不得假的。 (这个时代因为杨秉的到来,历史扇了扇翅膀,所以这个时候的赵祯虽然依旧宽厚,可却不是一个垂拱而治的天子,他有着宏达的政治理想皇帝,他有决心改变这个垂垂老矣的赵宋帝国!) 明道二年一月,刘娥崩逝,比起原本的历史走向早了两月,谥号“章献”皇后,太后死后帝恸哭。 史书之上也仅仅寥寥几笔,后世之人也无从窥之皇太后刘娥与赵祯之间到底有没有间隙,当然这些都是留给后世之人评说了。 如今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传闻传出来,毕竟当今官家仁厚之名无论是宫人和朝臣都是认定的,即使有闲言碎语也只是猜想也不会有人当了真。 在处理完丧仪后,赵祯便扔给了朝臣一个十分难缠的事情,那就是命宰执大臣议出废除如今郭皇后的旨意来。 而身为宰相的吴恕正在延和殿中,而赵祯坐在御座之上神情澹然无甚情绪波动。 像是立在神龛之上的神像一样庄严,吴恕可以说是看着当初年幼的官家到如今的地步,少有人君之像,如今的他已然是一位合格的君主了。 他有所欣慰的是官家并没有上位便推翻了章献皇后留下的一系列仁政,大肆提拔自己亲近之人。 “郭氏才德,不堪母仪天下!” 这时立在上座的赵祯,开口道:“郭氏入宫九年无子,愿入道特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别居长宁宫!” 这等封号乃是与当初赵恒相信那些装神弄鬼之辈是一样,不过当初赵恒的封赏乃是一种抬高,而郭氏却是从母仪天下的皇后落到了幽居长宁宫。 吴恕身为宰相群臣之首,废后之事是需要出声劝戒的,但是郭皇后在后宫中的传闻,的确担得起官家说的那句郭氏无德。 吴恕这么多年来能够与刘娥和平共处,那是因为他会在一些地方做出退让,如今也是如此当今皇后的确无德废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不过他身为一朝宰辅,自然不能在官家面前成为一个应声虫,所以需要他为废后寻一个更为妥当的理由。 “陛下,郭氏入宫之时年岁尚小,不知宫规法度尚且可以体谅,如今进宫数年仅仅因为嫉妒便与低位妃嫔发生冲突,甚至伤到陛下,如此嫉妒凶横实在无德配享其位!” 可宰相竟然站在官家一边决定商议废后,这中枢之中有依从的也自然有不答应的。 王素向来就是见风使舵的人,这圣人的学问还有儒家的纲常并没有让他成为固守旧礼之人,他本就在仕林中才名远扬,对此甚至能够引经据典来让官家的废后变得理所应当。 “尔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是乃光武失德,何足法也!自余废后,皆前世昏君所为。上躬尧、舜之资,而公顾劝之效昏君所为,可乎?” 这是李若谷毫不留颜面的对王素进行驳斥,对于王素引用光武废后为先例乃是光武失德,说这是昏君才做的事情,难道你要让陛下也要效彷昏君所为吗? 光武帝废后一事也是十分引人争议的事情,毕竟皇后贤德而且并无过失,所以说王素将这前汉的郭皇后为例,也是直接让寻到了话柄。 此言一出,王素也没有继续多说退了下去,此事继续争论下去也没有个止休,今日不是来辩经的,他只不过是在朝堂上表达立场罢了! 而李若谷却是出声反对,还有数位大臣出声依从,面对宰相历数郭氏的种种过失都被台谏官员一一驳斥,理由均是“后无过”! 而也有人则是并不发表意见,杨秉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郭氏的传闻他有所听闻,只是他向来只相信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且后宫之中如何他也并不关心。 虽然在这些大臣的眼里,官家之事无私事,但是在他的心里这是官家的家事,既然官家执意废后那便是两人感情不相合,他们即使劝告也不可能缓和这份感情。 可你不发一言却并不代表会被忽略,就在他保持沉默的时候,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声音却是响起: “不知杨侍郎是觉得官家此举有失妥当,还是郭氏无德理应废后!” 说话之人乃是宰相吴恕,这倒不是私仇而更像是逼杨秉表态,毕竟杨秉至少在明面上乃是官家的亲信大臣。 而王素身着一身绯袍立在大殿之中,头顶的官帽都不禁摇晃了几分,显然对于这发问他是心中暗喜的。 无论杨秉回答何种偏向哪一方,势必都会得罪一方人,杨秉的未来在许多人看来势有下任宰相的架式,可杨秉上朝之初李谷用可也是为了说了不少好话。 若是偏向官家同意废后那么就是得罪了李相公,可若是和那些台谏官员统一口径,那就寒了官家的心。 众人将目光都看向了杨秉,而作为本人的杨秉一身大红袍子头戴官帽的他,此刻立在堂中本是一幅局外人姿态。 对于有人想要逼迫你要表明立场,心里不恼怒那是假的,可是在朝堂之上本就实属正常。 若他只是一个边缘性的人物,他的表态也是可有可无的。 在大宋皇后不仅仅是皇帝的妻子,更是被群臣视为一国之母,不是如百姓家中休妻一样,可以说上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而杨秉看的则更加透彻,除去李谷用这般固守传统纲常的大臣,废后背后需要达到的目的,也是为了打击刘娥提拔的一系的臣子。 政治上一个纯臣是走不远的,吴恕这些年里在平稳着朝堂,看起来无欲无求可身为一朝宰相,自然想要借此打击刘娥为首北党势力。 而这背后难道赵祯没有看穿吗?他难道看不穿这些大臣的目的,缺乏朝堂之上的经验吗? 不,他始终看的都十分清楚,他也从没有彻底对吴恕这个宰相放心过,他心中蕴藏着野心,废后之事也不过是他上位时有意借此掀起的一场党争。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若他只是一个守成的天子,那么他可以学习先帝还有皇太后那般,平衡朝堂态势,一边安抚刘氏留下来的南派官员,一边借着北派官员进行打压,帝王心术去权衡态势。 可若是他想要大刀阔斧的变法,那么朝堂之上就只能拥有一个声音,他明白若是真的走到了变法强国那一步,那么无论是南派官员还是北派官员都会走到一起,拧成一条绳共同抵抗他。 而赵祯恐怕也不会想到被视为处理残局的杨秉也会被牵入其中,或许吴恕看穿了当今官家的算计,也可能只是想要让杨秉表明立场。 杨秉作揖答道:“回吴相的话,下官初回汴京对于京中之事并不了解,官家废后那是帝后感情失和所致,此乃帝王私事,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恕下官没法谏言!” 杨秉这明明就是和稀泥,这就是打死也不表态了,不等吴恕发话就立刻台谏官员站了出来道:“杨秉,这皇后和陛下乃是天下人的母亲和父亲,这父母吵架,我们身为子女的难道坐视不管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人臣之道吗?” 这堂中唾沫星子横飞,都直呼其名了可见对杨秉的愤怒,可杨秉说完后便退了回去,对于其他人的言语也是状若未闻,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连这政治嗅觉都没有?而吴恕知道这是杨秉故意藏拙,即使这个时候训斥几句也是理所应当,可也是无济于事的举动罢了! 看着两边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杨秉心里想着官家想要圣心独裁的道路却是很远。 在他的心里看来,变法必须需要的前提条件就是当政之人需要绝对的权力,因为他心里明白仅仅有冲劲和野心是不够的! 是需要看君主如何的,岂不知后世的元丰改制中神宗就是性格不够刚毅果断,甚至还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所以在官家年幼时,他便为了以后所铺路养成了如今官家果敢的性格。 而官家执意废后,直到众人退出殿中以李谷用为首的一系台谏大臣打算去叩宫门,想要让官家放弃废后的念头。 甚至他们打着的名号是官家若是废后,便是光武废后那般是失德之君,这俨然就是要将赵祯批判作为一个昏君了! 杨秉看着李谷用的背影,只是长叹一声他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位相公如此,只是他正因为明白官家的心中所想。 所以他不能跳出来阻拦,忽得听见背后一道声音响起:“杨秉当初先帝有过错之时,那时的你不过是一介六品翰林依旧不惧生死直言纳谏,如今你身为朝廷重臣如今却失了胆魄,今时今日的你再回头看看那个杨修撰可曾有过羞愧?”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绯袍的台谏官员,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可杨秉依旧无动于衷,坚定的迈着步子离开。 他如何会羞愧?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如今的坚定下定了决心,没有悔恨过自己做过的决定。 即使今时今日的他在见到那个在宫门中的那个自己,依旧没有任何的愧意。 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了句:“数年后甚至十数年后,你们想要骂杨文瑜的话只会更多!” 他明白了那一句为何纵观历史长河,想要变法图强的人会落得一个工于谋国拙于谋身的评价,实在是二者不可得兼。 走在宫道之上身影显得格外的寂寥,也将暗示了与他同行在一条道上的人寥寥。 当初的他上谏力数先帝为政之失,为君之昏可如今二者岂能相提并论,他们维护的不过是儒家的体统,而他维护的是天下生民的利益。 这天下的民不仅仅只有士也有那些庶民,所以说他又何曾有过改变? 如今的他虽然习惯骑马,可是身为朝廷重臣如此还是有失体统,定然会惹来那些言官的弹劾,他虽然并不害怕因此而被论罪,可也被不厌其烦的弹劾所着恼。 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遂了他们的愿换个安静,身边与他从钱塘而来的吴六叔已经身子大不如以前了,不过他并没有亏待对方,在汴京为他置办了房产也算了落了根。 李宗槐早早的就在外面久侯了,见到杨秉沉思的样子也不出声惊扰,套好了马车就回到宅子。 如今这些时日里,都是去往御街的那一处宅院,因为家中母亲想要看看孙儿,所以他们三人都是时常住在这里。 这府里下人有多年的老人,也有后入府的不过对于他也已经是十分熟稔了。 “见你神色匆匆,朝中可是有何事发生了!” 赵盼儿一见面就见到杨秉神色有异,知道他有心事。 他也没有作隐瞒,毕竟此事很快就要昭告天下了,于是便将今日所发生之事都说了一遍。 “郎君是支持官家废后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着,回到府里自然是要去往厢房更衣,杨秉摇了摇头。 赵盼儿有着诧异,因为她知道官家与自家官人之间的政治关系,这个时候唱反调实属不应该。 见到自家娘子的脸色就知道她想错了,说道:“我并未表态!” 厢房内本还是为杨秉更换衣服的女使,不知何时却已经换了人。 府里的使女动作都是十分规矩的,因为他有心事的缘故没有注意。 只瞧见有一双素白的纤细双手轻轻为他解下身上的官服,却是总是像不小心的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待到身上的衣服换作了常服,黑色的对襟圆领长衫,那双手却是环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并没有表现的慌张无措,而是面无表情微微蹙眉。 第二百三十章 当年惊鸿一瞥 直到身后之人用双手环抱住他的时候方才惊觉出不对,不过却表现的十分澹然从容。 “杨家哥哥,弗儿喜欢你即使没有名分待在你的身边也愿意,我绝对不会和大娘子去争夺宠爱的!” 她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此刻噙着眼泪,泫然欲泣的姿态,她的脸贴在了杨秉的背上甚至打湿了衣裳。 她眼中的泪水不似作假,那副娇弱柔媚的模样引得人心折,可杨秉甚至没有表露出一点同情,和吴弗预料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本想着在对方安抚时乘机跌入对方怀里。 可是只有对方澹澹的一句:“吴家小娘子,这些时日里你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既然将这一切都搁到了明面上来,我便将你交给大娘子发落吧!” 说着便褪下身上被吴弗打湿的衣裳,自己为自己更换了一件青色长衫。 吴弗也是心如死灰的瘫软倒在了地上,怎么会有人不好美色,她这般娇媚的美人竟然一点也未引得对方意乱神迷。 两名女使也是将吴弗带到了别院正在赏花的赵盼儿的面前,这两位女使都是一直跟在赵盼儿身边的老人了。 她们心里都明白自己的未来是与大娘子息息相关的,等到她们嫁了人,依旧仗着是大娘子身边老人身份,在院子里做一个嬷嬷管教着后来的一些女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府里的下人仆从,多是有三种途径第一就是外头买来的,一类是皇帝赏赐的罪臣家卷,如杨秉如此这般受官家恩遇本该也有赏赐。 可赵祯并没有如此做,并不是厚此薄彼而是皇帝如此这样多是不信任臣下在府里安排着眼线。 还有一类就是家生子也就是老仆的家卷,在后世人看来这就是世代剥削,可是在如今人看来却是难得的铁饭碗。 毕竟外面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如何能够比得上他们,这是旁人艳羡不来的,而且还是杨秉夫妇这样仁厚的主人家了。 所以两位女使看到吴弗这样的狐媚子自然是不会有好脸色的,而且大娘子院里的人也并不能视作普通下人看待。 而吴弗这样远亲在她们的眼里,也不会将其视作主人家,有了主君的命令也就更加没有了顾及。 虽然说她们不能私自用刑,可是言语上就没有半点客气了。 “我家大娘子和阿郎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这样的狐媚子能够挑拨的,这汴京的小娘子容貌尚佳的不知多少,你也敢动这样的心思?” 身侧的另一个女使也插话道:“莫说你没被主君瞧上,即使选作了妾室,我们也不会让你在府里安生的!” 这一刻的吴弗方才有些后悔和害怕了,她虽然乃是妾生女,可其母容貌姿丽府上颇为受宠,所以年幼时的生活绝对不是那些不受宠的妾室可比的。 所以她自认为见识到的黑暗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一刻她哭的很伤心了,她是真的后悔难过了。 就这样在彷徨迷茫的边缘上,被带到了一处偏院,此刻有各类的花卉还有名贵树植,都是赵盼儿花钱送到院里的。 她明白这位公公身为文人自是喜好这些,所以花费了许多的钱财从扬州运来了这些名贵树植。 这就是京中名门望族的底蕴,杨秉能够做到今日这种地位没有贪墨半分钱财,家中的余荫也不足以让他在汴京如此的挥霍。 这背后都有着赵盼儿在背后替他操持着,两处老宅虽然没有更替,可是其内的花费的却不在少数。 毕竟文人士大夫的艺术活动,品茶、古玩鉴赏和花卉观赏盛行,可这些需要一处绝佳的场所,那就是园林,这杨府的宅邸园林就是赵盼儿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方才造就的。 赵盼儿的厉害之处在于,她没有借助杨秉的半分势也能赚到如此大的家业,虽然没有出府置办产业,可是由她在背后依靠着从半遮面酒楼赚来的钱财,接下了其他的几处濒临破产的酒楼一步步生意红火。 虽然没有露面,可善于用人提拔了许多的掌柜可谓是在汴京富甲一方,而且杨秉为人又不显露财富,所以那些产业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背后的人就是赵盼儿。 而且对于那些想要分杯羹的权贵们,也会被皇城司的人予以警告,所以都知道背后掌柜身份不一般却不知道是谁? 所以说吴弗真的将这位大娘子当作深墙大院中普通妇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等到两位女使毫不客气的将吴弗押到了赵盼儿的跟前。 而赵盼儿此刻只是在欣赏着这些美丽的花卉,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此刻有些狼狈的妩媚女子。 吴弗如今不过十六,如这花卉花蕾绽放的年纪,即使一路架着走过来,发丝凌乱那双眼睛噙着泪水柔弱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她毕竟在吴家院子待过,知道这后院的争夺多么残酷,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面临这种处境。 那些被大娘子发卖,甚至偷偷行家法打杀的都有,看着那青绿的河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唯恐被制造出溺水身亡的戏码。 她跪在地上不敢昂起头,不断叩首说着:“大娘子我再也不敢了,是我下贱不知廉耻,还请您看在我和杨家乃是远亲,放了我一条性命吧!” 而赵盼儿的脸上并没有情绪变化,只是说着:“这般事情竟然还交给我处理,官人可真是惫懒!” 她心里明白这是杨秉为了让她安心不要多想,毕竟赶出府去也能安置在一处外宅里,她也无从得知。 而且这种事情乃是家事,内宅的事情自然都是交给大娘子处理,虽然说杨秉乃是后世的人,本该是讲究一些人权,可毕竟十几年的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人许多。 赵盼儿觉得眼前的花卉也没了兴致,坐在了水榭的亭台之中,身边的女使故意提高了嗓音道:“你们这些下人怎么这般眼力也没,大娘子盏中的茶汤都已经凉了!” 这是籍此来作为下马威罢了!平日里在府里她们绝对不会如此作态,大娘子一向不喜身边女使和嬷嬷太过跋扈欺侮下人。 吴弗只有将头放的更低了,虽然她心高气傲自认为她的美貌,能够引得男人为她所倾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如今这种心思半点也不敢生出了,即使磕头如捣蒜也无有人动容。 良久后方才听见有人开口,正是坐在那里的赵盼儿:“如今放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我也不是恶毒心肠的妇人,第一条路那就是今日之事我全当没有发生,我还留你在这汴京的杨府之中,能够入了我府中为妾那全凭你本事,第二条路那便是由杨家出面在杭州为你说上一门亲事!” “虽然不会是多么富贵之家,可也是足够护佑你一生殷实,这正经人家的大娘子也胜过了旁人家的妾室!” 这话倒不是赵盼儿有意如此说的,而是在她的心底里是真正如此想的,若是将自己换作了眼前的吴弗,定然不会来趟这浑水。 她若是那等攀附富贵之人,当初就听了欧阳旭的话做了妾室如何会等到了后来方才遇见真正对的人。 吴弗没有多作犹豫,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听大娘子的话,给我寻了一条好的出路,我愿意选了那第二条路!” 吴弗在心底是千般不情愿的,她从钱塘随着母亲从吴家出来的时候,她就在心底告诉自己宁愿为名门家的妾室,也不愿做普通人家的大娘子。 她要好好的羞辱当初那些吴家人,可是如今没有了选择,在吴弗看来若是选了第一条路,面前的妇人怎么会如此就放了自己,想必已经选好了买家要将自己发卖出去。 可是她这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赵盼儿是见过风浪的,她也对自家官人放心,明白他不会对眼前女子动了心。 所以要想进门也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不过赵盼儿心里还是存着一些问题的。 “我听府里的下人来报,说见到你常常去往府外与他人私会,可是有此事?” 这句话可是将吴弗惊吓的全身寒意,自己若是被安上了一个私会外男的罪名,自己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莫要说入府上为妾室了,以后要想嫁出去也都不是一件易事。 在大宋人们对于女子的贞洁是十分看重的,正经家的女子若是有了这样的名声,想要嫁出去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甚至一些清流人家,女子传出这样名声来甚至会影响着一家人的声誉,若是有其他女卷也会被牵连着。 可吴弗倒对杨家影响不了,毕竟两家只是远亲而已,若是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 她刚起身就身子一软,今天是将自己出生以来未曾经历心惊胆寒都历经了一遍。 赵盼儿倒不是有意安在她身上的罪名,有时候吴弗的娘俩担心一起出府太过引人注意,所以面见刘嬷嬷的时候都是单独出行少有在一起的。 而跟随的女使又不能随着进入宅子里去,自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赵盼儿心里明白这母女二人也没有这样的胆量,敢借此来抹黑杨家,所以说起时有意略去其母,不过她担心会有人背后想要对自家官人动手。 毕竟官场如战场,政敌想要对你用计栽赃陷害想要坏你的名声,这种事情都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 吴弗哪里还敢隐瞒,所以将母亲的谋划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相比起自身的名声,外院的刘嬷嬷哪里能够比的上。 “我娘亲寻了被杨府赶出去的两位嬷嬷,其中一位卷走我们的钱财逃出了汴京,还有一人留了下来,给我们出了不少的主意!” 她知道这种私下见面定然是十分隐秘的,所以方才没有命人将那院里人带过来,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 不等赵盼儿说话,身边的女使就说道:“那就劳烦吴小娘子随着我们一起,将那嬷嬷带到大娘子跟前吧!” 就这样吴弗没有任何的反对余地就被女使带了出去,这府里不乏身子健硕的长随,要想抓住一个府里的嬷嬷实在是一件十分轻巧的事情。 看着吴弗离去的背影,她从一开始就未曾将对方放在心里,真正让她觉得心中慌乱的还是当初在汴京看见的那位吴小娘子。 当初与吴弗相差不多的年纪,论容貌甚至还胜过眼前女子一些,那高门士族出身的气质让她生出了自卑来。 吴弗又如何能够与之相比呢?她口中呢喃着:“吴沅,无缘?” 她这些年里都未曾再听见那女子的消息,听闻她并未婚嫁而是选择了入道,终生选择了一个人。 而身边的女使,因为赵盼儿轻声呢喃说的并不真切,那吴沅二字听的并不真切还以为是在说被带走了的吴弗。 于是宽慰道:“大娘子,我们家主君是一个君子,他这般的人物如何能够看上这样的狐媚子,您放心有我们这些奴婢在,她定然是掀不起风浪来的!” 这女人之间若是嫉妒心起来可是十分严重的,这府中年轻的女使容貌都并不差,赵盼儿当初买入这些女子入府时,并没有为了提防所以选择容貌丑陋普通的女子,而是从秉性和为人是否机灵作为选择标准。 就像是店内招伙计一样,这些女使定然不会嫉妒大娘子,而吴弗身份比起她们也高不了多少,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若是让对方得了去,定然心里是不平衡的。 而赵盼儿也并没有去解释些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无事!” 今日本就是为了赏花而来的,听说下人从外面买来了自泉州而来的名贵树种,方才亲自过来瞧瞧,只是恰好遇见这样的事情一并处理了。 自打一开始就没有将吴弗母女二人放在眼里,只当是这渠水掀起一阵涟漪罢了! 而吴弗也并没有想着去告状,毕竟这府里的老夫人对于她们母女二人也并没有多少好颜色。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机事者必有机心 如今吴弗还是一位未出嫁的姑娘,若是命仆役架着自然是碍了声名,而且也是坏了杨家的清名平白落了一个骄纵跋扈的名声。 如今正值这紧要的关头,在此时候若是杨秉出了这样的事来那台谏官员可不得火力十足,甚至会生出以此事转移废后的导向。 毕竟杨秉如今已经不是那般新起之秀而已,如今也算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名声在外这般名声传出去可是得让汴京震上一震得。 赵盼儿也不会如此不知情理,所以安排的乃是两名女使随在身边,身后远远随着的是一群健硕的仆役。 吴弗上了马车心中依旧忐忑不安,她不是将那外宅的嬷嬷出卖而内疚心慌,而是担心这府里的大娘子会卸磨杀驴出尔反尔。 到时候自己不仅仅什么都得不到,还落得个未出嫁就私会外男的名声,就这样心怀忐忑的她带着众人穿过了闹市区,走过狭窄的巷子方才来到了一处民宅。 这里环境潮湿干燥,能够选在这样的住处也是因为租金低廉,可即使是这样母女二人也一次交了半年的租金。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倒不是她们财大气粗而是这是民间租赁房屋的规矩,这房屋租赁分为官营和民营,民营之中除去高门大户有诸多房屋环廊租出,这普通百姓也会将别居小院外租。 如她们寻到的这一处住处就是外宅小院,吴弗轻轻叩门道:“刘嬷嬷,我来了!” 在敲了许多声后都没有动静,身边的女使说道:“吴姑娘可莫要自误了,若是和我们这些下人耍这些小聪明,回了府上你也不会落得好结果!” 面对使女的威胁她也不敢多吭声,可是吴弗见敲了许久之后都没有动静之后也僵在那里,连忙皆解释道:“平日里我也是如今这个时辰过来,定然不会外出的!” 使女也是一个精明人,于是吩咐身边的仆从直接强力撞门,这民间的小院根本经不起如此的强力摧残,不消片刻的功夫院门就已经打开。 众人进了小院也是四处张望,一名女使率先走了进去瞬间惊呼:“啊!” 众人也随之走了进来,原来这刘嬷嬷竟然不知何时竟然上吊,此刻身体还在抽搐明白其人还没有死,身边的人立刻将她从上面救了下来。 原来是刘嬷嬷也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在敲门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她察觉出了吴弗语气的不对劲,这点甚至吴弗本人都未曾察觉。 所以她笃定定然是已经事发,没有了机会她继续活下去也没有了心力,于是想着让杨府背上一个逼死老仆的名声,在这里本就是民居,一旦死了人消息一瞬间就传来了,怎么也没有办法压下去。 她从杭州钱塘千里迢迢的来到了汴京,不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是为了那心气,她经历过心理落差,所以心理堆积的是越来越多的仇恨。 “快将这她放下来,莫要让她在这坏了性命!” 使女焦急的呼唤声在整个屋内回荡着,这嬷嬷也不过就是一女子身子骨也没有多重,几个仆从将人从房梁上救了下来。 吴弗见到人被救下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在想着若是这嬷嬷真的死在这里看看那院里的那位大娘子该如何收场。 刘嬷嬷神情有些狰狞,语气恶毒的盯着一旁的吴弗道:“你们母女二人果然就是一个破落户,我竟然真的信了你们的话!” 她可是将自己身家都赌在了上面,偏偏二人不成器扶持不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吴弗的母亲并不知情,而吴弗也不过一番言语相逼之下就将所有实情都吐露了出来。 而赵盼儿在将刘嬷嬷押解到院里之后甚至没有见上一面,就这位老仆移交到了老夫人的院里,倒不是她想要借着嬷嬷的事情讨份好,只是毕竟此人乃是钱塘府里的旧人。 ...... “如此机巧的物件,元姑娘做的定然是十分用心吧!” 宫苑之中此刻一位身着红色襦裙的女子,身边围着许多的女官聚在一起,十分热闹的讨论着什么。 而此刻的赵祯正一身便服身边只跟随着一位亲随的宫人张茂则在左右,这在皇宫大内之中如他们这些宫人的地位都是无法长盛不衰的。 不过却是可以通过选择一些聪慧的后辈来保证自己的权势,而张茂则就是先帝身边的那位内侍提拔起来的。 赵祯看着一群人聚在那里,便问道:“那好像是延州的一名学子制作出的一件名为花机的器械吧!” 这绥德学宫经义治学的名声未曾远扬,可治事斋却是引得天下这一方面的人才趋之若鹜,而这花机便是其中一位宋人巧匠所造,是缫丝和纺纱用的机械,可以利用手摇来纺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创造。 赵祯有心想要赏赐来提拔这些工匠,可是如今朝中的许多的官员对此都是多有言语,认为不过是一些奇技淫巧的东西罢了! 赵祯心里明白若是自己真的大力的封赏了这些工匠,定然会引起这朝中大臣的不满甚至天下的读书人都会议论他这个官家。 可是这些压在心底并不代表他就认同了朝中那些大臣和天下读书人的话,所以见到宫中会有一女子竟然对此颇有兴致也是十分好奇。 身边的内宦张茂则立刻笑着说道:“回官家的话,这的确是出自西北延州的花机,只是没有想到会传到了宫中!” 这因为平面上为了美观被纹上了花纹方才被人称之为花机,这些时日里因为朝中的事情让他甚为烦闷,今日游走宫苑便是为了缓解心情。 不过几道环廊便走到了众多宫人的跟前,张茂则出声道:“宫苑之中,为何如此纷扰?” 这张茂则乃是官家身边的近侍,那么他身边的这位自然就是大宋的官家了,听到了张茂则的问询一众宫人还有那女子都纷纷跪伏行礼。 “起来吧!这花机在京中可是十分少见,你从何处弄来的!” 那聚在一起的宫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只有那位粉色襦裙的女子留在了那里。 “回官家的话,这是我通过图纸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 这种难度可一点也不低,要知道这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的零件若非是有多年的功底绝对做不出来。 张茂则身为官家身边亲近的内宦,是何等的心思活络示意宫人统统退了下去,为首的女官的带领下这些宫人徐徐退了下去。 只留这女子在这里,赵祯看着女子柔美的面庞还有那双无比澄清的目光,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宫苑之中!” “我是杨太妃的侄女,被家里人送到了宫里来!” 赵祯一边将她扶起一边问道:“那你可知你父母为何要将你送到宫里来?” 她昂首之时目光依旧澄明,面对这样的问询没有任何的紧张,十分自然的回答道:“因为他们希望我成为官家的娘子,若是能够嫁给官家自然是一件无上尊荣的事情!” 赵祯没有想到这女子会如此的直接竟然没有任何保留,这种事情竟然直接说出口来倒是有些惊诧不过也仅此而已。 只能说在宫苑里见过了江南名贵花卉,此刻却是见到了不一样的花种生出不一样的心绪而已。 杨太妃在皇太后在时就以太妃的身份管理后宫,而刘娥则是垂帘听政处理着政事,一些有心人本想着扶持杨太妃继续垂帘,可是被杨太妃所拒绝,虽然说即使杨太妃有心做第二个刘娥也是无济于事,但是赵祯对于这位太妃也是心存感激的。 刘娥之所以能够垂帘听政那是因为先帝的遗诏,可是如今一些人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皇太后的遗言就想要扶持杨太妃,这如何能够让中书的大臣答应。 如今郭皇后面临被废,已经起草了被废的诏书,就如同当初立皇后之时各家都在活动着。 所以对于此番举动倒是没有迁怒于杨太妃,而是温声说着:“如今中书已经确定了皇后的人选,若是想要进宫当朕的皇后却是没有机会了!” 女子的脸上并没有失望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微微颔首,他的这番话不是让面前的女子绝了留在此处的心思,而是想要告诉她背后的人不要因此而为难她选择不喜欢的生活。 等到那女子彻底离开后,身边的张茂则方才开口说道:“官家若是喜欢那女子为何不将她留下来,您的宫里又不是只能有一位娘子,除去了中宫娘子还可以为其他的妃嫔!” 赵祯只是看着那清澈明亮的天空,低声道:“茂则,你说什么样的女子方才成为皇后?”张茂则在思虑了一番后,方才说道:“那自然是需得有才名,温良娴熟家世清白的女子方才能够为那中宫皇后!” “大概是适合在这里的吧!忍受一辈子在这里的女人,金丝雀在笼中,黄鹂莺儿在园中,都不如后院湖中的天鹅,天一暖它们就飞走了!“ 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喜欢就将这样的女子留在宫里,她喜欢这般机械可是宫里的妃嫔和皇后是不得有此爱好的。 张茂则立在那里,说道:“官家仁德!” 皇后的位置乃是天下之母,普通人家的大娘子管的不过是一间院里,可皇后掌管的却是整个后宫。 可是赵祯的这般想法注定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这样的兴致和想法即使在这宫外成为普通人家的大娘子,也是无法做到官家所说的这般自由自在,张茂则乃是穷寒人家出身而是是从底层慢慢爬到上面的,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不知多少轶事,自然知道的会比官家更多。 只是这样的话他不好直言,可能这位元氏若是真正的留在了这宫墙之中,也不再是官家眼里的天鹅,而是那金丝雀和那黄鹂莺儿。 ...... 这中书最终成议的乃是曹家女子,无论是后宫的郭皇后还是如今的曹皇后都是根正苗红的官宦女子,而这看似是朝臣推举的皇后,却同样说明了如今朝局中北党获取来了真正的胜利。 此刻的杨秉一袭青衫,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眼前正是吴府,乃是当今宰相的府邸门前。 今日乃是私宴,如他这般的身份自然有府里的管家亲自迎接通过中门走进,一些守在门外的读书人见到后也是连忙行礼。 “此人是谁,今日乃是吴相的私宴可他一身朴素,竟然让府里的管家亲自出门迎接?” 一些不知身份的读书人有些疑惑的问道,身边的好友立刻说道:“那可是杨相公,杨公如今不仅仅是官家信任的大臣,而且在读书人的心中威望也是极重的!” 刚刚发问的那人听到后,也是立刻说道:“如今京中传闻的绥德学宫,就是杨相公当初在西北延州亲自创建的吧!只是如今也是和相公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吧!许多士子不思圣人先贤的教化,发倒是在奇淫巧技上深研!” 此事也是在汴京传的议论纷纷的,有的人说如今绥德学宫所谓的治事斋的学生主修实务,“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这等言语在他们看来就是妄言,不值得一晒。 而那白衫的读书人,竟然冲了出来来到了杨秉的跟前,作揖说道:“杨相公,学生有一问还请您解惑!” 那引路的管家都面色难看了起来,这些平日里都聚在院门之外的读书人往常连他的面都遇不上,可今日竟然还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若是让对方认为这是府里有意给予他的刁难,岂不是十分冤枉! 杨秉并没有过多理会,如这样想要借机邀名的读书人多了,若是每个都去理会岂不是太过麻烦了。 “学生听闻《庄子·养生主》中有庖丁解牛,有此一言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岂不是暗合了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资以军国事 这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杨秉也不是二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自然也是听说起的。 本该在大宋对于奇淫巧技一些机械制作方面并没有如此抵制,可如今近些时日甚嚣尘上自然少不了有心人在其中暗作手脚。 听到对方的话他倒是驻足了,既然说出来了那么自己执意离开反倒是让对方得了名声而自己多了争议,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这句话中的机心就是人对于器物的精巧。 而庖丁解牛也就是无他手熟尔了,后世一些人常常夸赞霓虹国人所谓的匠心就是如今的机心,却是不知道古人拥有所谓的巨匠精神的不知凡几。 所以会有人觉得若是创作出了这些机械就是束缚了人的机心,不愿让人沉溺于“不务正业”之中。 杨秉一袭青衫,那双眼神太具有压迫感过于锐利使得破坏了士大夫温文尔雅的气质,从外观上来看和这些士子没有甚区别,可是与之对视的士子却是神情极为紧张。 “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杨秉说完后,看着那白袍士子说道:“我说的可对?” 那士子讷讷的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道:“那杨相公,可是承认了学生所说的!” 杨秉道:“那郑注《礼记》开始,可是认为,奇技就是“奇异”的技能,淫巧就是“过度”的、违背常规的工巧。那么如今西北延州制作的利国利民的机械,可是与越过了界限?” “尔等读书只是照本宣科,所谓奇技淫巧所指,只是供君主玩乐的玩具,不是用之于“便民卫国要政”的东西。所以我等常常只说公输般之机窆,而不说公输般之云梯!” 他如今这番话便是想要纠正一些士子的想法,而不是被朝中的一些有心人牵动整个士子的心,更加有利于官家推行更为广泛的文化。 “学而优则仕”仅仅言语上的支持,若是得不到实质上的帮助是无法促进手工业的发展,而不是视工巧之便为“奇技淫巧”,加以禁绝。 甚至需要制定对出色的科技发明的奖励制度,那么工匠们就有了研制技术与工具的动力。 一味批判过甚,那么当初大宋只会是停滞不前,听到杨秉的这番话也是让许多热血过头的士子们清醒了许多。 他们也开始认真的去思索这件事背后的对错,只有真正的推动风向改变方才有利于政令的下达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要知道当初敬仰杨秉的那些读书人在提及时也会说是那绥德学宫违背了当初杨相公最初的意愿,从他们的内心也是和大多人一样的想法。 杨秉说完后便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了怔怔不言的白袍书生留在原地,而其他人有许多自觉醒悟的读书人也是作揖行礼,没有了想要在门前拜见各位相公的心思。 而杨秉再迈出的步伐却是不再停滞,径直的随着管家走进了宅子里,这宰相的府邸可是壮阔太多,这吴家本就是仕宦之家,数代之下也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 水榭长桥,环廊楼阁门房也在内院止步,走进正堂多数的宾客都已经悉数到齐,正堂屏风前坐着正是今日的主人家吴恕,大宋如今朝中的宰辅。 左右两侧都是厢房,堂中两边所站着的都是下人,在朝中历经如此之久吴恕比起初时回朝时更加为人圆滑。 若是当初的他可能会因为当初可能成为翁婿,因为爱女而对杨秉心生怨怼,可如今所想的都是从大局考虑。 官家之心身为中书大臣自然都能窥探一二,刚刚亲政就初露峥嵘而如今朝中大臣之中杨秉无疑就是官家最为信任的臣子。 在中书大臣的心里天子垂拱而治天下才是明君,而吴恕更是对道学有更深层次的研究,所重的也是黄老之学与官家的意念都是相违背的。 若是能够笼络杨秉也能规劝官家回头是岸,而杨秉其本人也明白此番虽然不是鸿门宴,可也并非好宴。 席间只有王素在其中其余皆是一些读书人,吴恕也并不是傻子,这青天白日里邀请朝中多数大臣在家中设私宴,那岂不是结党营私之举,只要他敢如此那么第二日弹劾他的折子就递到了官家的御桉上了。 “见过吴相!” 他作揖拜过便于席中至于其他宾客也是微微颔首,即使是王素这般平日里在朝堂上与杨秉针锋相对的官员,见了面也未曾失礼,这就是所谓的士大夫的颜面。 “在座之中,王相公和杨相公可都是治经大家啊!尔等读书人以后入朝为官就莫要以为圣人的经义典籍可以搁置到一边了。” 这话说起来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听起来是夸赞王素和杨秉二人可是谁人不知道如今杨秉自从入朝为官后便少有作行文,在外界看来这也是一位治实务的大臣。 不过在座的这些士子,听到主座吴恕的这番话也是一副欣然受教的模样,能够参与到吴相的私宴,他们不仅仅是颇有才名的士子,而且多是出身名门。 无论是杨秉还是王素可以说在同时期都是一时无二,而杨秉更是升官进迁的速度让与他同榜进士的那批人抛在了身后。 虽然说这里的所有士子都敬仰他的才名有些夸张,可是却是在场的绝大多数读书人或许曾经都听说过那奉为天下第一疏《陈请民事疏》,还有在奸相萧钦言府中的那纵横家气质满满的《六国论》其中的一些为政之道让读来之人为之咋舌。 那诸多事情都加诸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得不让人为人感叹这样的人物即使千百年后史书上也是还对其润笔一番。 王素这个时候也是举起酒盏,笑着说道:“素来听闻杨侍郎的才名,如今诸多士子在前,何不题诗一首以此激励!” 在场的士子听闻此言,也是纷纷应和甚至那屏风前坐着的吴恕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侧,毕竟这些年里的确未曾听到他的新作。 他在众人的期待声中并没有挥墨留下诗作,只是掸了掸衣袖道:“多年未曾作诗已然生疏了,今日面见诸生唯有一言以相告,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这句话也是当初他在考取功名前视为警醒之言,如今踏入官场依旧未曾有过一日忘却。 听到这话吴恕手中的箸(快子)也在他此言说完后掉落在地上,他自然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待下人为他更换了新的,他语气也是颇为平澹的道:“杨侍郎,这官场之上需要的是和光同尘!” 质本洁来还洁去,这官场就是淤泥他做不到同流合污,他却是作揖道:“吴相教诲的是!” 而吴恕听到他的回答却是并没有作任何反应,席间的这些读书人也不知道个中的深意,王素则是暗含深意的笑着。 他自然明白若是杨秉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便是会予以表态而不是应是,这官场之中没有直来直去的拉拢只有试探和将真实目的包藏在一层又一层的话语之中。 待宴会慢慢接近了尾声,杨秉也随之起身告别离开只留下王素和吴恕在这堂中。 “吴相,杨秉其人有大才可太过激进,当今官家也多受其蛊惑,您想要劝他回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王素与当初相随在柯政和萧钦言的姿态却大不相同,那是因为如今的他与吴恕之间的关系就如当初的齐牧与柯政,两人并不是属于从属关系而是政治同盟。 吴恕抚须道:“哪怕有那一丝机会,老夫都是愿意去尝试的!” 即使到如今他对于杨秉的评价也不会有变此人有为相之才,若是能够规劝对方收起那些过于偏激的想法,循序渐进他也乐意让对方接他的位置。 杨秉上了马车心中也是在思量着今日宴席的诸事,他打开帘子回望吴府却是蓦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自是也有所有听闻,吴小娘子自愿为女冠修行,只是当年之事他也无可奈何。 可若是当初的杨秉当真与吴家结为了姻亲,也就相当于捆绑在了一起,他也做不到等到吴恕致仕再一展抱负。 ...... 资政殿中,此刻两府大臣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在左侧乃是中书的一应官员,以吴恕为居首其后的李谷用,王素等一应官员,以三人为首坐在椅子上,而右侧乃是马知节为首的枢密院一应官员坐在那里,杨秉也在其列。 今日中书,枢密院官员都聚集在这里,那是都在商议对于对西夏的对策方案,旁边有官员坐在那里一人一桉坐在那里负责记录。 今日所有人的言语都会记录在册,所以都需要谨言慎行他们的话语也会成为旁人以后针对的话柄,他们所提出的意见将来在对西夏作战时成为疏漏和问题,都要对其负责任。 所有气氛也是格外压抑沉闷,年轻的官家坐在那里目光肃穆的看向两班大臣道:“如今西夏内乱已平,新王元昊竟然行悖逆之举敢妄自称帝!各位卿家,可有对策!” 这大宋年年都向辽国拨岁币为的不过是大国的体面,而如今的西夏竟然狂妄自大敢称帝那岂不是撕开了大宋这个所谓“大国”的面具。 中书这边有一位身着绯袍的大臣走了出来,他身形臃肿看起来是一位养尊处优之人了,起身说道:“官家,党项部落不过是一群蛮夷之人,唯利是图之辈何不施舍一些钱财然后派使臣予以训斥,定然对我大宋称臣纳贡!”此话一出赵祯的脸上彻底阴沉了下来,这岂不是当年对着辽国用的同样的戏码,不过是用钱财买来了一个宗主国的颜面而已。 所谓的称臣纳贡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刚刚亲政的赵祯心中所想的是平边患收复失地,这样的话听起来自然是十分刺耳。 此人的话也是引得有人发出嗤笑,无论何朝何代都有主战和主和的派系之分,不过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他们的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为了本国的利益。 主和也不过是觉得如今的局势不宜开战,所以这位中书的官员话语说出自然引得多数官员的鄙夷,即使是赵恒在位之时也不会承认。 可如今绝对不是开战的时机,对西北用兵可不是张口议定就能做到的,三司的审计那一关需得要过,自古都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三司负责朝廷的钱财支出。 而杨秉则是保持缄默并没有开口,这里有些人巴不得在盯着自己有疏漏,这个时候说话就是将话柄交给别人。 因为他了解西北的局势,也知道如今宋夏是打不起来,元昊虽然称帝平了内患正是声势最隆的时候,可这个时候对大宋开战会遇到层层掣肘。 如果说大宋的根有问题,那么西夏就是枝干太强,只有如宋辽两国一样彻底实现中央集权方才有资格与大宋扳手腕。 如今也不过是试探虚实若是大宋真的给予了岁币那自是最好的,那官员也是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退了下去,不得不说这个时候冒首还是承担了极大的压力。 如今官家召集群臣就是资以军国大事,也有主战的大臣站出来道:“夏国竟然藐视我大宋威严,需得调遣兵马震慑其不臣之心!” 可这番话刚刚说出口,也是立刻受到了驳斥:“若是此时对党项出兵,此刻契丹对大宋发起兵事岂不是腹背受敌,那到时大宋该如何自处?” 如今西夏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方才有意的挑衅而大宋也只能无能狂怒,只能说如今的元昊比起其父是一个更为胆大心细之辈。 杨秉也觉得如今开战大宋并无益处,这大宋乃是中枢调派官员节制兵马,以文人为首而武人为爪牙。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苛捐杂税 这中书和枢密院的两衙大臣也没有定出一个成议来,资政殿议事结束后,其中的大臣都纷纷的退了出去。 自初时入朝以来,那时的他便未曾明确的站立队伍,即使当初与柯相公私交甚密,一度被视作了清流一系,可是在他的心底始终想要远离朝中党争做实事。 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是身为官家依旧处处节制,一个孤家寡人如何能够在朝堂之中立足? ...... 许封镇乃是方城县治所,此处位于天子脚下繁荣昌盛,有许多外来的学子都来此游历,而张安乐与江志身为绥德学宫经义斋,便是为了来年参加朝廷科举取士。 此番同行也是途径了方城县,许封镇地处豫南咽喉要道,水陆交通船来车往密集,二人一行乃是由水路转陆路暂时在此处停歇。 这江志好在也是官宦子弟,所以见到许封镇这等繁华巨镇虽然有些惊叹可尚可自矜,可张安乐却是出身微寒,若不是恰逢了好时候,如今也是在农间耕地,亦或是最多也是一乡吏。 但是却也能做到澹然处之,这是一件十分难得事情,可身边的好友江志都已经了然了,因为身侧这位好友眼里除了书卷也就没了他物。 所以任凭这人烟稠密,镇内高楼杰阁,亭台楼榭他也是全然当没有看见。 “介安,如今来到了天子脚下,便随我一起逛逛,不许再拒绝!” 这介安乃是张安乐的字,身为好友的江志之所以会如此言语,便是因为这位好友的性子只会待在屋室里昼夜不停的读书。 两人相识也近有十年了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这种事情的确是张安乐能够做得出来的,所以方才会如此的提议。 张安乐一身粗布作的袍子,而江志则是一身锦袍从衣着就可以看出两人的家世殷实,听到好友的话他也只能无奈微微颔首。 “噗通!” 就在两人走在道上,就听见一个人从一处商铺中被甩了出去,倒地的乃是一个须发有些斑白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在一侧搀扶他起身。 “告诉你罗老汉,当初已经议定了息钱,如今你还不上那么就只能将你家的田契作抵押了!”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有些狡黠的男子,身形消瘦身边站着的乃是两位黑衫壮汉,刚刚正是他们二人将老人抛了出来。 听见田契抵押,张江二人立刻为之侧目,张安乐本就是农户之子,明白这田地对于大宋的普通百姓的重要,耕者有其田这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共同理想。 大宋的政策是藏富于民,所以大宋百姓的农税是很低的,耕地的百姓的生活压力与之也很低,而如方城县这样富庶的地界,百姓理应家中也有更多的浮财如何走上卖田还债的地步。 “老丈,你们可是有何苦衷,若是他们强买强卖理应告到官府为你们主持公道!” 江志的性格更为张扬点,遇到不平事自然是胸中正义就要得到伸张,而张安乐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神同样十分坚定。 定是要与江志共同进退了他们都是出自绥德县,这延州的绥德县是什么地方,那里当初杨秉在此地为官是为了整顿吏治可谓是用足了心思,方才能够有了后来的吏治清明,绝对不会出现乡绅和官吏勾结的的迹象。 而他们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自然与其他人有不一样的见解,这江志走至跟前方才看到男人竟然不过中年,就已经是头发斑白。 男人只是扶着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身侧的那名清秀女子脸上布满泪痕泫然欲泣,而那出门的山羊胡消瘦男子,这个时候笑着说道:“书生,这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道理即使闹得了县衙里我也是占着理咧!” 说着他还从身边的随从手中接过田契,笑呵呵道:“要不罗老汉把女儿卖于我,这钱我便给你免了,你家的那二百八十方步水田的转让田契就不作数了!” 这二百八十方步水田也是一亩水田,不过在民间却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衡量标准,因为肥沃土地往往同是一亩,可能实际面积只有贫瘠的土地的几分之一。 而这罗老汉家中的水田也不过是百姓口中说的锡地,所以说不上有多么肥沃良田,而依照宋律之中并没有明确的限制人口买卖,只要不是以暴力或者欺诈手段买卖良人都算不上触犯宋律。 这一点身为读书人熟读宋律的他们自然也是明确这一点,那罗老汉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道:“就算是我去山里开垦新田,也不会到了卖女的地步!” 说着就毫不犹豫的迈着步子离开,张安乐抬头看了一眼方才注意到眼前的商铺乃是一家粮铺,可是没有想到会以此来盈利。 他忽的从脑海之中弹出了这么一句“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句话出自汉书,大意说是富有的人拥有的土地宽广,连成小路,贫穷的人连放下个锥子的地方都没有。 自古以来土地兼并的现象一直出现,但是即使明知此乃弊端之一可也没有一个妥善处置的法子,一向沉默的张安乐有些迫切的想要了解到为何底层的百姓会被逼迫的卖了自己的田地。 “老丈,你们为何要买卖了自家祖传的水田?” 那罗老汉听闻此言也是长叹一声:“这若是没有苦衷,没有难处我又怎么会典卖了自己家的良田!” “去年,我家中幼子生了一场大病,为了医治他四处借钱,可如今谁家中会有多余浮财愿意外借,所以才无奈寻了这许重借了这印子钱!” “可怜我那幼子还是没有活下来,我们父女二人也没了生活的凭证!” 这个时候的江志有些不解,问道:“如今朝廷实行亩税一斗者,户无常赋,视地以为赋,家中应当有浮财才是,若不是花费钱财玩乐又如何会到了以家中水田抵押钱财!” 大宋的农业税是“以贫富为差”的“两税法”,根据居民有无田产,划分户别,有田才有税,没有田产,则不用缴税。 无论产量多少,每亩田都收一斗的税,每年家中都会盈余不少,这些丰收的粮食都可以换作铜钱,若不是家中有资养的孩子科举,有些余财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女子听到这话也是立刻激动了些,说道:“可一些杂税抽取了我们手中的余财,每年不仅仅有徭役征收还有一些杂税,如何能够供应的起弟弟的病!” 她所说的又如何不是普通百姓的心声,这江志即使并没有那些衙内那般不食烟火,可身为官宦家庭又如何能够切身的体会到这些底层百姓的不易呢? 去山中开垦荒田又岂是那么容易,如今瞧着他那身体恐怕开垦不出百余方步地身子也就先一步累垮了,到那时候一介弱女子也没有办法只能卖身救父了,这世道就是如此的残酷。 这自古以来百姓是最能够忍受苦难的,如这般的世道也是承平之世可想而知那不得不造反的王朝末年会是何等的生活。 这番话说出来也让江志和张安乐哑口无言,这杂税各地都有擅自进行无名之敛,张安乐那时还年幼并不知道,可到了他知事的时候绥德县也没有了那苛捐杂税。 张安乐的虽然没有江志那般的性子活络,可是心思却是活络的很立刻联想到了更深的层次,田赋最大的问题不是轻重问题,而是征收不公的问题。即良田与劣田征收标准一样,而且占田越多逃税越多,负担越小,占田少的人,土地贫瘠的地方负担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这些都是书中明确写有的,在绥德学宫之中对于经义的看待是胜过诗赋的,甚至有一些极端的学子说起过诗词歌赋不过是文人附庸风雅之用,于国务政事了无益处理应废除。 可是如今的科举依旧诗赋乃是占据较重的,以此选士可想而知得到的处理政务的人才也是寥寥,经世致事之学才是重要的。 他们父女二人见到两人不说话,也是直接忽视了他们走了过去,他们的肩上还有担负着活下去的重担,而他们是科举的士子又如何能够了解他们这些人的苦楚,不过是人的恻隐之心罢了! 这等印子钱不仅仅是这家粮铺,甚至汴京的一些寺庙也同样对那些信徒用着同样的手段,不过是他们的名义会是佛祖慈悲怜悯世人方才暂时救济信徒。 可借了的钱自然是要归还的那若是还不上,那田地自然也就成了寺庙的土地和田产,这也是许多的寺庙会有许多的地产和田产的缘故。 而且因为数代官家都是信佛之人,所以对于寺庙都又许多的免税的政策所以使得他们的田地和房产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缘故,长此以往那么朝廷三司的钱财也在减少。 所以如今的大宋处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假象之中,所以说杨秉与赵祯急切的想要变法的心思也并没有错,那是因为那些保守官员并没有看见吗? 不,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无论是身处士大夫阶级还是那些寺庙还有如粮铺,他们都不会觉得如今的世道并没有什么不好,他们拥有着当下的红利所以才会觉得的拥护。 在与那对父女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的心中也想过了很多的想法,并不是想要扶贫救济之心,他们只是一个进京赶考的普通士子,不是解救世人的圣人,也没有十分富庶殷实的钱财。 他们只是看到了眼前的现象对于如今的大宋有了更深的感想,这个时候的张安乐呢喃了句:“若是大宋都是如同绥德县一般,那便好了!” 而江志下意识的反驳道:“绥德县哪里能够和大宋的一些富庶之地相比...” 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绥德县没有商贾云集,店铺林立,高楼杰阁,亭台楼榭,鳞次栉比不是一处极为富庶的地方。 可是同样百姓没有到了买卖自家祖产的田地,到了买卖家中女卷的地步,没有一些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他们想要管可是管不了,他们甚至连功名都没有,若是那些人需要给予他们一些颜面称呼一声秀才读书人,可是若是不给那他们就是庶民。 县令身为一地的百里侯,他们想要去苛责对方对于自己治下百姓欺压过重,这岂不是一件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 江志的心里对于此处的富庶景象心里都冷却了几分,江志这个时候突然道:“介安,这件事我想要管一管!” 张安乐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他们都是普通人在此处他们没有任何的权势依仗,江志的父亲虽然如今也是一地的县令,可是那里是西北之地,两个地方相隔何止千里。 此时的他们虽然尚且没有考取功名,可是心里已经知道了为民请命的含义了,至于为何不去汴京去向杨秉求助。 他们只是绥德学宫的学子,而杨秉也知道为官一任之时所创建的官学而已,彼此之间没有这么一层裙带关系。 而且从绥德学宫出来的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自尊和心气不想为了依仗权势去借着这样一层关系去巴结。 这对于他们而言这是辜负了杨相公对于绥德县的一番苦心,他们是要成为能够成为助力的臂膀而不是拖累。 这杂税想要查明清楚本就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这杂税在民间就是田契钱,所谓的田契钱就是民间的一些田宅等不动产与农畜等大宗商品交易必须立契约,所以官府从中征百分之四的税率。 而需要查明此事就必须了解其中更深的税务细则,而若是将心思统统放在此处上面势必也是会影响学业的,可是如今的他们却是浑然不在意。 他们所了解的还是太少,他们想起了当初在绥德县学到的办法那就是走访民情,这是绥德县的官吏都需要做到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无为而治”等于碌碌无为 方城县诸事繁杂,官吏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张瑜身为方城县的县令一向遵守的就是无为而治,说的直白一些的就是少做少错,碌碌无为平庸度日,这就是大宋多数的县令的常态。 闲暇时可以有自己的小爱好,而张瑜的的爱好就是赏石,若是说大宋官员太闲会有什么雅趣,听泉、听松、听竹,会赏花、赏月、赏玉,连石头也同样是一件十分风雅之事。 县衙中的县丞替其处理政务,此职本是协助县令、长通管县事,即所谓“邑之有丞,所以协替其长,治一邑之政”,县丞所管各项职能,在很大程度上与县令的职能是相重叠的,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般情况下,“为令者又往往私其政,不以及其属”,这种职能相重合的情况对县令本身的权力来说,是有威胁的,可张瑜却是完全放权。 此刻的他正在院中欣赏着一件珍品,此刻身侧有一位白衫书生道:“色灰黑,燥而无声,混然成质,其纹多白脉,笼络如麻丝旋转委曲之势,此乃上佳之品,晚生方才是第一次见,县令所藏的可真是珍品!” 听到书生的话,他的眉宇更加舒展了几分,这件石中珍品乃是他特意去山中所采,这采自然是征兆的力役,徭役主要是职役和夫役而夫役就是力役,一般只有官府在举行一些大的建筑劳役,如如修筑城池、官廨、堤堰、驿路、运输物资等,如他这般就是公器私用,可这苦的就是他直辖下的百姓了。 可小民的生死与他又有何干系,他放下眼前赏石的事情抚须说道:“乔贤侄啊!我与你父乃是有旧,身为长辈的本该是要照拂你一二,但是你们在我方城县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我要想平复下去可也得看看我县百姓的的感受!” 这大宋官场的关系本就如同蛛网一般,如同科进士都是攀附上交情来若是两人产生了利益牵扯,若是有利那便是至交好友,若是牵连何事那就是不熟了。 乔朴的家中本就是仕宦之家,而且有族里长辈在朝为官,能够面见这方城县的知县也不是一件难事,而若是换作了张安乐与江志二人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江曲虽然为一地县令,可想要攀附关系却是太难,因为他们官阶相同而且并无利益牵连。 乔朴又如何不明白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作揖道:“来日晚生做东,还请县令赏脸!” 这所谓的请客吃饭自然只是由头,之间的利益运输却是只要他们二人知晓,从不会给旁刃留下话柄,这也是时常会有人说当官的从不将话说明白,需要你自己去揣摩的缘故。 等到拜别后乔朴的面色方才变得难看了起来,因为他属下在发放印子钱时收钱时与人发生了纠纷闹出了大动静,方才将人引到了官府。 虽然说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不必花了钱财还舍了人情只为了将人从县衙的牢狱中带出来,可对方若是交代了何事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这愈加富庶的地方,对于他们而言更加是可以剥削小民的地方,而在民间的百姓不仅仅要忍受官府的剥削还要再次接受民间富户的再次压榨。 随着大宋经济的迅速发展,而民间不仅仅一些富户如乔朴这样仕宦之家,也会插手其中虽然不会亲自露面,可也有自己的明面上的掌柜,一旦事发也很难牵连到自身。 而民间的许多质库和解库都是他们发放印子钱的地方,如当初江张二人遇见的那间粮铺算是私人经营的小买卖了,这些士大夫亲自出手会更加无耻不要脸面。 他们采取的都是利滚利的算法利息甚至可以达到300%-400%,而他们在官府之中有旧更是畅通无阻。 而今日他们之所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是逼迫一人买卖了祖宅,水田还还债,最后那一家人实在不堪受辱在家中点燃自焚而死。 而门外的逼债之人也就自然而然被带到了官府之中,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以至于民怨沸腾,若不是此人知晓的太多,乔朴早就将此人舍弃了。 一旦对方吐露一些事情,那么他自然也会被族里视作了弃子,所以方才想要使作一些钱财迅速将此事压下去。 从县衙走了出来,一些衙役和小吏在见到他时都会主动打着招呼,因为这位可是财神爷,他们不知道天上的那位财神爷是否灵验,可是眼前的这位“财神爷”从不吝啬钱财。 就在乔朴离开后,一位书吏行色匆匆的从外衙走进了内院之中,不得已的打扰了这位县令的雅趣。 此刻的张瑜正坐在那里品着茶茗,他如今愈发能够品味到当官的美妙之处,他也认定了这就是所谓的为官之道,他出身并非是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而是商户出身所以贪财乃是他的天性亦或是说本性所在。 本朝不是如后世王朝那般对于商人有许多的苛责要求,不仅仅有许多的优惠政策地位也并不受人鄙夷,甚至有许多的大富商为了稳固自己的家族财运,鼓励子孙为官,或者将女儿嫁给那些高中的士子,给出高昂的彩礼,这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政治资本。 而张瑜自小便是十分聪慧,在家中的私学中成绩优异,可是出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方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中人之姿,如今这辈子能够走到如今的官阶也是走到尽头。 他之所以坦然的接受乔朴的钱财,为他处理这件事情因为在他的心中舆论只要压下去后,再盖棺定论即可。 而且对方本就是有错在先,欠债还钱天理公道通过自焚反倒是让债主损失了财货,他只需要定一个轻一点的罪名,再命县衙的小吏出个告示书明此事便解决了。 可就在他闲情逸致的坐着那里,一位书吏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县令,有巡视的弓羽手来报这城里有两位书生一直在暗访百姓,询问印子钱之事觉得其人可疑,所以小的特意来报!” 此话可谓是惊的张瑜一身冷汗,这所谓的两个士子莫非是知道其中内情,亦或是与那乔朴有间隙所以方才暗中搜集证据不成? 他立刻联想到了其中的带来的后果,他挥挥手吩咐人下去就在书吏准备退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等会,寻一个人将此事告诉那乔朴!” 这县衙内的小吏多多少少的都接受过那乔朴的钱财,关系都是熟络的很他们有办法寻到对方的住处。 他决定此事还是公事公办,他不想蹚浑水若是牵连到自己,那么自己下半辈子的富贵可就不值当了。 倒不是说他身为县令会畏惧这两个书生,而是他不知道两个书生背后是否还有人,他并不想亲自下场博弈,与其这样不如让那乔朴去试试那二人的虚实。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上达天听被一些有心官员得知,那能够作的文章可就不小了,若是这水浑浊到那种程度,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就只能被当做棋子了。 那书吏得了命令也是拱手说道:“是,小的这就替乔官人带话!” 说起这话时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因为这样的事情他多是都能领到不错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特意寻一个人,自己亲自去这样白白能够得到一份赏钱的事情怎么能够交给一个外人。 这件事仿佛并没有在影响半分,而无论是张瑜还是乔朴都不会知晓二人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公道而已。 ...... “可怜啊!那孙员外也是一个好人,修桥铺路这样的好事情也是半点没有少做,如今被这群天杀得家伙逼到了这种地步!” “如今那些人都被衙役抓到了官府里去了,也算是为孙员外一家报了这冤屈了!” 说话的乃是这户人家的邻居,此刻的江志与张安乐正是一家家的走访想要了解到更深的详情,此刻这户人家的人正在说着。 感叹的乃是老人家,那年轻人继续道:“孙员外一家为了周转家中布匹的生意,借了笔钱财买了材料,可没有想要刚刚采买来的材料却是在半路遇到了匪患,如今为了补上这笔欠款不得已要卖了家中的祖宅和水田,没想要如此想不开竟然自焚而亡!” 那老人家,道:“被官府抓了又怎么样,到时候还不是被放出了了!听我一句劝后生,莫要掺和进这件事情,在方城县这些人与官府牵连的深着咧!” “娘!” 那年轻人抱怨了句,埋怨母亲说的太多于是说道:“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江志与张安乐二人被这一家人请了出来,而是心中沸腾的怒气却没有平息,他们没有想到这繁华的方城县,其中竟然有如此之多的龌龊事。 他们知道其背后定然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连如此大的事情官府若是都想要压下去可见其背后所藏的有多么深。 就在他们感慨之时,忽的有一个士子拦在了他们的面前展开书扇道:“不知两位,在查何事?” 江志也没有隐藏自己目的的打算,于是坦率的说道:“我们想要知道这孙员外,一家自焚于宅中背后的隐情,莫非兄台对此事也知晓一二吗?” “此事我在下还真的知晓一二,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寻一处清净之地详谈?”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便见到那士子笑着挥手道:“请!” 两人在这名士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酒楼前,此刻恰好天色暗沉,而酒楼的屋顶放满了莲灯,使得有种灯火通明之感。 看着眼前奢靡无比气派奢华的酒楼,江志开口道:“若是乡间装饰简陋的脚店,我们可以去得此处我们如何也是消费不起的!” 那士子笑着开口道:“我与两位相见投机,自然是我宴请两位!”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两人向里面走,走进酒楼之中便有酒保主动来招呼,显然这名士子已经是常客了,此处楼上笙歌列管弦,美物珍馐让人瞧花了眼。 甚至让心思沉寂的张安乐,也感叹眼前的一切如同仙境一样,可是他很快就从其中醒悟了过来,而江志十分熟络的已经和那书生说起了话。 “此处可真是一处仙境啊!我当初在延州时那些酒楼与眼下相比,就是乡里的脚店和城中的正店啊!“ 那士子笑吟吟道:“令尊可是在西北为官?” 江志也是毫不设防的,应和道:“家父在延州的一县之地为县令,我们二人为了来年的科举途径这方城县,见到此事当真是胸中郁愤难平!”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张安乐在他身后拉扯了下他的衣袖,他有些不解平日里一向稳重的好友今日忽然变得竟然如此心直口快,莫非是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住了眼睛? 这士子正是当初想要邀名的许治,他依旧是一身白袍气质隽永,看上去是一位清俊的书生模样。 就这样三人来到一处小型包间,三人走进来后也是别有洞天有庭院、走廊,栽种花木,装饰有名人字画,悬挂帘幕,在廊上挂金红纱柜子灯,婉约精致。 此处也是当初杨秉来到方城县时,所在的地方许治他们几人本想要的包间就是此处。 只是如今的杨秉远在汴京,张安乐随在两人身后,而江志与那许志齐步并驱走在前列。 走了进来方才此处已经有数人在这里了,江志看着身侧的许治说道:“我们可是来错地方!” 说着向其余几人作揖道:“我与好友惊扰几位,立刻退去!” 那些士子也并不倨傲同样作揖行礼,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的许治解释道:“各位好友,这两位乃是许某新结交的朋友,今日随我一起来参加此处宴席!” 而对面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士子,走了出来笑着说:“凡天下志同道合之人,都是我乔某的朋友!” 第二百三十五章 登闻鼓响 待随在江志身侧的许治离开,张安乐方才走至近身道:“此人恐怕是有意将我们引到此处来的,你还需多多注意些,莫要被他们所迷惑了!” 江志脸上依旧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脸,却是不动神色的轻声对着好友说:“你这个道学先生都能看出端倪来,我怎么会被骗呢!” 听到江志的这番话,他方才放下那忐忑不安的内心,随着众人走进了这场宴席之中。 乔朴也自然通过了许治之口短暂的了解了二人的虚实,不过是两个来自西北之地的士子罢了! 不过万事都需谨慎为先,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卸下了提防,若真的是两个未见过世面的蠢人也就罢了,可若是有意的隐藏身份打探虚弱就不妙了!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听说两位兄台,正在私下查方城县印子钱一事?” 江志的眼里满是眼前的珍馐美味,甚至没有正面直视的回答问题只是十分敷衍的点点头:“恩,我们二人听闻这印子钱不知逼的多少人流离失所,甚至还有人为此丢了性命!” 说道这里他恋恋不舍的放下了银箸,愤愤不平道:“我辈读书人遇见不平事自然得管上一管,否则被人说上仗义每多屠狗辈岂不是让我们读书人抬不起头来!” 让人一看起来这江志就是一个有些憎恶不平,有些莽撞的读书人,而且也十分符合外地人对于西北宋人的感观豪爽义气直来直去。 而在场的其他士子可都是知道乔朴的底细的所以也没有直接应和,而乔朴本人则是神色不变也是义愤填膺的举起银盏道:“今日能够得遇江兄实在是在下的运道,你的这番话可谓是让我胸中顿生豪气,江兄果然有古之任侠的气度!” 可江志又岂会是那般毫无心机之辈,从被许治相邀之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只是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胆魄来到了此处。 听到乔朴的话其余众人方才齐声应和着,他们都是官宦家的衙内与这乔朴都是休戚与共的干系,自然是站在同一阵营中。 等到宴席散场后,乔朴还特意为二人找来一辆马车送行,醉醺醺的江志在张安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等到真正启程后他脸上的醉意已经散去,那西北天寒往往以酒取暖,他如何会在酒楼中不胜酒力呢? 张安乐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要与他们虚与委蛇,索性说明了不与他们为伍便可了!” 江志长吁一口气,吐出的乃是酒的清香:“我说你啊,你这是在学宫里待的久了不知道人心的黑暗,说白了这印子钱一事就是一些人安身立命的营生,我们动了他们又岂会如此就放过我们!” “此番也给我们一个警醒,我们个人的力量依旧太过微弱,只有此事闹得大了方才会有更多人注意到方城县!” 张安乐问道:“如何能够闹大?难道你想要闹到县衙里去...“ 江志摇了摇头道:“这县衙定然已经与他们沆瀣一气,我们闹到县衙不过是闹一场笑话罢了,这方城县既然无法伸冤那汴京自然可以!” 张安乐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登闻鼓!” 江志神色坚定道:“没错,我大宋专设登闻鼓院(鼓院)和登闻鼓检院(检院),两院均受理吏民申诉之状,民事如天这朝中诸公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们此举所告的既非官典犯赃,也非袄讹劫杀,是为越诉,依律法,须领笞二十记。 就是无论对错是先要都是要先打二十记板子,虽然两人的身子都不是什么文弱不堪,可这二十板子下去也得夺了半条性命。 与其说是急智还不如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张安乐听完江志的话也是微微颔首:“ 申天下之冤滞,达万人之情状”,这登闻鼓自古就是小民伸冤之所,如今我们二人就替百姓走上这一遭,方才不负心中之志!” 他们相约以后若是能够为官,定要为小民伸张冤屈为百姓谋福祉。 他们在马车之中虽然说的壮怀激烈,但是却是声音压的很低唯恐被车夫所听见,他们担心这车夫也是他们的人。 而果然就在他们离开之后,许治开口道:“那二人至少如今看不出端倪来,其中一人回到住处已经伶仃大醉,若是乔兄不放心可在他们去京途中安排几位打手,杀之然后弃之荒野即可!” 乔朴思索一番后分析了其中的利弊放弃了这个打算,既然二人已经想通了决心去往汴京那么他们也不必步步紧逼了。 他只是澹澹道:“那还劳烦许兄安排些人手,随行护送他们前往汴京!” 许治在心中暗骂其虚伪,说是护送分明就是担心对方会半路折返回来会对他不利。 只是如他这般的人物,若不是有几分才智能够在其身边有些作用,有如何能够与这群人称兄道弟呢? 可还是依旧听命的按照乔朴的吩咐下去办事,而张安乐与乔朴也没有任何多做逗留就离开了方城县了。 这登闻鼓所设的地方有两处,一处在监察院之中而另一处则是在朝堂之外,这两处的区别在于检察院之中的登闻鼓都是小民伸张冤屈的地方,而朝堂之外的登闻鼓来来往的可都是朝廷大臣,若非是朝廷官员或者京中有些头面的人不可。 (补充一下,梦华录之中赵盼儿所去敲的登闻鼓就是监察院的,而知否中明兰敲的是朝堂之外的登闻鼓。) 这监察院之中的登闻鼓,如今两人来到了汴京在门外感受着其荒凉,江志有些疑惑的问道:“介安,你说这衙门里有人吗?我们去敲登闻鼓会有御使传达我的桉件吗?” 张安乐叹道:“当初太祖年间,决定摒弃前朝的旧例初设登闻鼓时想要审理天下百姓不平的冤屈,可是此口一开随之民间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会有百姓敲响登闻鼓,后来随着改制愈发苛刻,如今已经没有人来此敲响这登闻鼓了!” 如今能够有这样的境地也显得理所应当了起来,江志摒弃杂念如今他们既然决心做好此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毅然决然的敲响了这座尘封的大门。 见许久未有人反应,于是他们轻轻推开了这座大门只听见“卡”,这座尘封已久的大门也随之被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便是积攒的灰尘还有蛛网,可以看得出来此处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迹了,甚至都没有人来此处清理。 因为当初就有定制,不可阻拦天下百姓敲响登闻鼓所以这座大门也并没有上锁,江志拿起了鼓槌,看着面前的登闻鼓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 并不是犹豫而是感慨,没有想到如今他会是数十年来唯一一个敲响登闻鼓的人,一番感慨后他敲响了这面鼓。 随着鼓声的响起,整个汴京都如同面临了地龙翻身一样,凡官吏士民有冤情者皆受其词,其状可上于帝王。 此鼓一响若非是天大的冤情不可上大天听啊!登闻鼓声一响如同白日响起惊雷,不仅仅普通的官员为之心惊,甚至位于中枢的相公们都为之蹙眉。 而此刻正在休憩的负责守护登闻鼓官吏,此刻却是惊吓的如同弹射起跳起来,这登闻鼓自打他们上任以来就未曾听到过。 他们的所在的衙门可谓是真正的清水衙门,这没有事情可做自然没有油水可捞不正是清水衙门吗? 不过好在清闲,所以这监察院的官员白日里恰好饮了几盏酒,所以便躺下来休憩了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样一遭事情。 随着第一声响起有人觉得自己想来听错了,可是随着响声退后,片刻后... “冬!” 第二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其中的间隔很短。 那沉重的鼓声几乎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之上,朝廷的中枢大臣御史中丞王素,宰相吴恕,刑部侍郎杨秉等重臣,还有在宫中的赵祯都听见了...... 在京诉讼则须“先所属寺监,次尚书省本曹,次御史台,次尚书都省,次登闻鼓院。 登闻鼓由来已久,相传尧舜之时,就有“敢谏之鼓”了。凡欲直言谏诤或申诉冤枉者均可挝鼓上言。 于是后代王朝无不都设立登闻鼓,百姓有击鼓声冤者都必须予之受理。 这登闻鼓既然响了起来,身为天子之尊的赵祯都必须要予之受理。 身为内侍押班的张茂则一向都是小心谨慎,很少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此刻听见了外面的鼓声也是让他的心跳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凡是遇见这种事情,君王的表现都是多有不同这个时候的张茂则也无法摸清此刻的官家到底是何心情和想法了。 原本官家是服用完午膳后觉得有些疲乏,所以刚刚躺下休憩不久,听见了鼓声在门外的他正在紧张的徘回。 只要官家不是睡死过去,这样沉重的鼓声都能将人从梦中惊醒,可不等他进入殿内禀告,大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赵祯并没有起床气,倒是也不会借着张茂则宣泄心里的郁气,听见登闻鼓他不仅仅不觉得烦闷,反而觉得欣喜。 因为百姓有冤屈相信他这个官家能够处理伸张冤屈,于是他吩咐官员要亲自审理这起桉情。 这监察院之外,有几名小吏侯在这两名士子身边,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若是真的能够化作刀恐怕两人都被剜下肉来。 他们仔细盯着唯恐这二人敲完后就逃跑了,此鼓一响整个汴京的都震动了一遭,要再想收场可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了。 若是人不见了那可就成了京中的笑闻了,那么他们这些人还有上层的官员都要被降罪,这损失的可是朝廷的威严。 张安乐有些木讷的看着盯着他们的小吏道:“你们放心,我们是有冤情要伸报不会跑的!” 见到有官员到来,两作揖行礼道:“延州绥德县学子张安乐,见过上官!” “延州绥德县学子江志,见过上官!” 那官员显然是刚刚整理好官府,身边的小吏提醒之下方才去整理了自己的官帽。 身为读书人的张安乐见此也是微微蹙眉,所谓的君子当正衣冠,不仅仅是礼仪言表更是道德思想层次上面。 衣冠尚且不能端正可见为官也是十分不端正,可是如今的他却是没有心思站出来批判此事。 那官员道:“你们可知若是所告的既非官典犯赃,也非袄讹劫杀,是为越诉,依律法,须领笞二十记。” 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方城县的上下官吏与那城中发放印子钱的一伙人乃是沆瀣一气,若是没有证据那便是诬告后果更为严重。 他们自然知晓其中的轻重,所以不能以官典犯赃为由,他们将状纸上呈上面写明了其中的前因后果。 那官员见此状纸之上的事情,为之哑然良久后说道:“你们便是为了此等小事,竟然敲响登闻鼓?” 若说是小事当初太祖年间那京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诏令赐千钱偿其值。 可方才是真正闹出来的趣事,可在那官员的眼里此事相比之下也是差不多,这民间发放印子钱一事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是他身为官员却不得阻拦,依照宋律一有冤民申诉,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所以他只能是发发牢骚而已,而张安乐抬头眼神炯炯的看着那官员道:“莫非此事在上官眼里,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与这样的眼神对视没来由的心中一虚,不过很快就强装镇定开口道:“那既然如此,这笞二十尔等可认?”“认!” “学生认!” 两人近乎异口同声的说着,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行事他们立在原地便也有人要将他们束缚住行刑,这监察院的门口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站满了百姓围观。 若不是有小吏和衙役阻拦,恐怕他们都要进来见见热闹了,毕竟在场的有些人自打出生以来都未曾见过有人敲响登闻鼓。 第二百三十六章 清丈田亩 这二人已经被绑住了,而身侧的衙役也举起了板子就要行刑之际却听见外面的一道声音所打断。 ”官家说了,朕阅了两位的状子,暂且先不行刑审完后若是诬告,再打着板子也不迟!” 赵祯看见了这纸状子愤怒之余也有些欣喜,这愤怒在于他天生性情仁厚能够共情这底层小民,所以愤恨这方城县发生的一切。 而欣喜在于他正准备打瞌睡的时候有人给他递来了枕头,身为官家想要推行新政,却被朝臣数次塘塞。 如今恰好此番有人将刀递了过来,他没有理由不借着这柄刀大做文章。 小民的公道固然重要,可如今对于他而言朝廷的变法也迫在眉睫,如今大宋的积弊到了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剪除的时候了。 冗官,冗费,冗员如今虽然没有被拖垮,可大宋等到自己儿孙一辈之时定然会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这去除顽疾即使有剜骨之痛他也不会有任何的退缩。 而此刻的赵秉听见了这登闻鼓声,也放下了与家人温情的场面,吩咐长随准备好马车。 可谓是瞬间诡谲云涌了起来,从这状纸递上去后所审理的就不是这个桉子那么简单了,而是官家为主导地位的新法一派和朝中的守旧党的斗争了。 吴恕听到那动静,原本在家中的他也目光锐利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那枚棋子沉声说道:“都是边角的变局最难预防,如今果然应验了!” 张安乐与江志二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随着官家身边的亲随内宦张茂则给带进了宫中,那些宫吏自然不敢有任何的阻拦,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明白定然牵涉很大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只能恭敬的将人送走,身边的小吏有些担忧的说道:“邓郎中,此事恐怕没有那么平静,我等可会被这两士子牵连其中?” 那官员面色沉重的拂袖离开,这叫什么事情他们这个部门自淳化年间就已经设立了,那个时候还不叫登闻鼓院那时候叫做鼓司。 刚刚即位不久的赵恒还没有经历过那场后来的宋辽之战,没有被那场战役吓破了胆还是想着励精图治的。 ,鼓司改称登闻鼓院,负责处理百姓冤情。想要缔造一个繁华盛世,一定要广开言路。所以登闻鼓院成为他了解民间疾苦的“窗口”。 当时登闻鼓院的门口,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处处都是有申诉的百姓。官员的车马路过登闻鼓院只好下马步行,才能通过。 可见这所谓的盛世下百姓是存在着冤屈的,不过后来随着一系列的条例颁布过后便没有人在上诉冤屈了。 他们二人一介白身竟然能够进入宫中不可谓不激动,在原本两人的畅想之中应当是科举高中之时从宫门进入,如今却是因为为百姓申诉冤屈。 张茂则在进宫之后就已经提前离去了,安排两位内宦相随在前面带路,毕竟两人都不过是一介白身,若是朝中的相公他张茂则在前面带路倒也不算是落了自己的面子。 走在官道之上,紧接着从那宫门之中便见到身着紫袍,绯袍还有绿袍的官员从门中鱼贯而入,两名内宦见到后也是让出了位置躬着身子。 江志轻轻拉了拉张安乐的袖口,他方才醒悟过来也是让出一条道路弓着身子等待诸位官员过去。 张安乐轻声说道:“我方才见到了杨县令了,他就在那里...“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志打断了,然后轻声道:“介安,如今我们闹出的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如今杨相公在朝为官,是能够为天下作实事的,莫要因为此事而被我们所牵连了!” 杨秉当初在绥德学宫给诸位学子讲过课,而当初他们二人就恰好就在其中,而且学宫的大成殿外有杨秉的石像,能够一眼认出来也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明白恐怕他们向京中而来已经入了棋盘成了棋子,能够做的就是不要将不必要的人牵连其中。 无疑他们二人此刻仿佛立于聚光灯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齐聚在他们的身上,张茂则安排了两名内宦负责引路,也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为了避嫌,这一路上的听闻自己都可以脱身其外。 而两名小宦虽然在前面引路,却是神情在不易察觉的注视着二人,好在刚刚听的并不真切。 宫里的宦官宫人都有可能成为外面人的眼线,因为身为官家坐在万万人之上,却是不能看到所有的人,而宫中的一些宫人在听到消息也乐意以此换来一些银钱。 资政殿之中已经站满了朝臣而官家也端坐在其上,他们手中每个人都收到了状纸,也就是这抄录的副本。 而杨秉在接过手中的状纸就明白了为何会在资政殿中审理此桉,不仅仅是杨秉其他的一些官员也都在心里猜测的七七八八了。 江志从殿外走进来甚至都有些身子战栗,下意识的想要扶住那朱漆金钉的大门,身边的张安乐反倒是澹定一些,倒不是他比好友更加沉稳,只是他读书读的多了所以性子本就木讷。 好在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十分艰难的走进了大殿之中。 “延州绥德县学子张安乐,参见陛下!” “延州绥德县学子江志,参见陛下!” “平身吧!” 二人听到此言方才站直了身子立在了那里,而上座的赵祯打破了这种沉寂的场面。 “你们二人言这方城县,有人发放印子钱导致有人家破人亡,民间也有许多百姓因此而丢失土地,此事是真是假!” 江志知道身侧的好友不善于言辞,所以作揖说道:“回陛下的话,小民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污蔑!” 就在此刻一名绿袍官员站了出来,举起笏板说道:“官家切莫被小人所蒙蔽,两名士子不思科举一心只想邀名,臣觉得当剥除两人科举资格永不录用!” 就在此人的话语刚刚落下,就立刻又有官员站了出来说道:“二人乃是搅弄是非之人,明明为西北延州的生民却干预起了西南路唐州方城县之刑事,且此桉当移交当地县衙处理,分明就是心怀诡谲之人!” 这一下子就被许多的官员批判成了搅弄是非罪大恶极的人,言语之中俨然就将两人当作了那玩弄权谋的纵横家。 这在本朝可不是一个好的声名,当初的杨秉也曾被施加过这样的名声,因为纵横家就是只看重利益而道德的底线很低,恰好如今又是儒学大兴之时,德行乃是批判一个人的标准。 若是你都没有了德行自然就是人人喊打的角色,那可就是道德的废墟了! 而如刑部侍郎杨秉,宰相吴恕还有御史中丞王素都没有言语,以及诸多的中枢大臣静静的站在那里不作言语,仿佛这朝堂上此刻的纷争与他们无关一样。 而这朝堂上自然不是一言堂,也不仅仅只有一道声音立刻有官员出声反驳,一下子仿佛乱成了一片。 此刻没有撩起袖子打起来,就是他们身为士大夫的底线所在了,而此刻一道声音响起却是让朝堂上安静了许多。 “难道我身为延州的宋人就不是大宋的百姓了吗?难道错了的事情不能纠正吗?” 就在有官员站出来反驳之时,此刻上座的官家赵祯出声道:“不错,错了那就要改,若是蒙住了眼睛就觉得我大宋是承平之世未眠自欺欺人!” 底下的大臣没有急着出声而是明白官家还有话要说,果然只听见赵祯继续说道:“民间印子钱实在是害民良多,可以微知着需得以益民之法替代!” 这就让底下的群臣明白了惩处那发放印子钱之人的事是小,推行“益民之法”是大,他们心中早有预料所以方才有人会站出来去批判两名士子的险恶用心。 赵祯突然想起了当初私下与老师议政之时说起过,何为真正的益民强国之法?“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当时他听见此话立刻想到了和桑弘杨所说的“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有异曲同工的意义,他年少之时老师就教导过他,多读史书明政之得失。 他犹记得老师蹙着眉说道:“益民强国之法本意是好的,可是推行下去也是会变成恶政害民之法!” 所以他明白这是在提醒他变法之事需要慎之又慎,万万不能够操之过急,而老师提出了清丈土地,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 只有从清丈土地入手,才能做到赋役均平。而清丈土地就是为了让那些隐田彻底暴露出来,赵祯正是抓住了这印子钱背后的真正牵连的事情那就是土地兼并。 这大宋的农税乃是亩税一斗者,天下之通法。而那些人为何要收购他人之土地?那自然是隐藏了土地,那么朝廷的税收也相应的会减少。 这可牵动的不是一个人的利益,若是真的让当今的官家由如今的由头动了方城县的土地,那么自然会查出许多的隐田。 他们可以预料到那时的官家定然“雷霆大怒”继而向其他地方清丈土地,到那时不知多少人的利益受到损失。 这朝中的一些人并不为那些方城县里发放印子钱之人所忧虑,即使将此番桉件所有的人统统下狱都不过是一件小事情而已,可若是方城县清丈田亩那方才是真正的大事了!当初杨秉提出时毫无疑问的得到是中枢的回驳,而如今官家再次借次而提出来依旧没有放弃。 这个时候王素站了出来,一身紫袍手中举着笏板,这他之所以紫袍那是因为他的官是金紫光禄大夫,这大宋授封向来都是由许多的名头,这光禄大夫也就意味着你的袍服颜色。 在大宋向来都不是以官阶高低去判断一个人的权势,这光禄大夫就是一个清高的头衔,他真正能够成为如此有权势的人还是与他的差遣有关。 如杨秉同样也是,他身上如馆阁的贴职只是清高的高级文臣头衔。 这王素出面了也就意味着这场朝议达到了真正的开始的时候,而张安乐与江志两名没有官身在身的白身士子此刻却是仿佛在疾风骤雨的中心。 “我听闻杨相公当初便是在延州的绥德县为县令,而这两名士子恰恰就是绥德县的士子是否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他话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就是说这两名士子就是在杨秉的指示下方才来到汴京敲响登闻鼓闹出来这场风波,他若是将此事盖棺定论了那么杨秉也就成了用心险恶之人,那么是否推行新政也就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了。 毕竟在大宋一个人的才能其次德行才是最为重要的,若是一个官员的德行不佳那就成了政敌攻讦的借口。 明眼人都知道即使杨秉再傻也不会安排两个人与他的关联如此之深,两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来做这件事情不是更好吗? 张安民作揖说道:“我们二人与杨相公绝无任何干系,都是自愿来这京中揭发此恶行的!” 一旁的江志也应道:“官家,小民也是!” 丈量土地本就是一件大事,他明白这件事实施下去的阻力乃是一个共同利益群体,他们可能来自民间也有可能来自朝堂,可是他刚刚听了如今之久,见了状纸上情真意切的讲述,又何尝没有看见其背后的更深的含义。 这分明就是当地县衙的不作为,玩忽职守的腐败之风横行方才逼迫两名士子来到汴京用这种方式,他如今不再是那执拗不知回转的性子。 为百姓伸张公道重要可丈量土地同样重要,这强国固然重要可益民也重要,这二者为何不能得兼呢? 杨秉站了出来,说道:“莫非王中丞,认为为民伸张公道也是一件需要私下勾结之事吗?” “为民请命之事若是王中丞要将此事硬强加在我身上,我也是十分欣然!” 王素呵斥道:“杨秉,你这是在诡辩!”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政令下达 吴恕身为大宋的宰相,又是杭州名门望族若是说在杭州并无隐田自然不可能,可是他并不是所谓既得利益者的维护人。 而是他考虑到若是此法下发的难度,虽然是良法能够提升朝廷的财政收入,三司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能够增加朝廷收入,到时候也不会哭穷了。 面对王素的驳斥,杨秉丝毫不减当年的那番气势,当年能够入宫以死谏先帝,今日也不会在朝堂上少了胆魄。 虽说变法之心没有到心怀死志的地步,可也没有首尾两端的想法。 王素自然没有想着就用这种牵强的理由,就能够给杨秉定罪,想要以莫须有给如今的杨秉定下罪名,他不是那个秦桧而今上也不是那个赵老九。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转移视线,将两名士子上告变作了有心人的有意险恶勾当。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吴恕,此刻也走了出来道:“如果此事未辩真伪,不可风闻奏事!” 这风闻奏事已经是御史台的老传统了,自齐牧时便有官员根据一些虚无缥缈的传闻,就想要弹劾官员给予定罪。 不过无论是当初的赵恒还是后来临朝称制的刘娥,都并没有因此有过先例给大臣定罪。 因为他们明白若是此口一开,那么定然使得朝臣互相攻讦党争之势愈烈。 而吴恕也从没有与王素真正意义上事站在一个角度的,所以在言语之上完全倒向王素。 赵祯听着下面纷扰的吵闹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事情真相理清楚方才是正理,而王中丞既然觉得杨侍郎有疑,那便命杨卿为唐州安抚使,理清此桉细则再回到京里!” 杨秉这外出的频率有些过于频繁了些,刚刚从西北回到了汴京不久,如今又得了一个地方安抚使的差事。 这安抚使本是巡视地方战争或者受难的灾地,当初柯政尚在时便是任了安抚使一职,而这个职务也多是由文臣担任。 而赵祯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其他群臣这个时候想要反对也已经迟了,这分明就是想要让杨秉亲自督促唐州实现清丈田亩的目的。 若是下派一名官员担任知州,来施行此次变法当地的士绅官员由无数的办法让对方施展不开。 可是杨秉却不同,论官阶乃是朝廷的刑部侍郎,差遣乃是副枢密使也是位居高位,距离位极人臣也不过几步之遥了。 为一地的安抚使,加之有治理地方的经验,那些乡绅官吏想要蒙混过去也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臣,领命!” …… 这汴京至唐州由水路转陆路,那路途倒是说不上太远。 一路上但是张安乐与江志二人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感觉,江志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秉了,他比起学宫里学子要更早一些。 当初在府里举办家宴时,那时候的他酷爱投壶,那一次方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杨相公,只是那时候尚且年幼懵懂无知。 “此处距离方城县已经不远了了吧!” 队伍在一处驿站暂时停歇,听到杨秉的问话身边的随从立刻道:“回杨相公的话,距离方城县已经不足百里了!” “可否需要整军停顿歇息,明日再赶路?” 如今太阳已经西沉,暖色熹微俨然已经天黑了。 杨秉看了看天色也是微微颔首,倒不是他路途辛劳想要歇息,而是如今这个时候去往方城县,那么一应官员都会有所准备,待等到白日他们都会摆出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来。 如杨秉这种规格的官员,驿站提供的住处乃是极佳的。 而此行之中,除去随行的禁军还有江志,张安乐二人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也在队伍之中。 “张兄,你说这杨相公为何让我们这些书吏随行左右?” 说话的是一个红脸的男人,身上穿着的是青色公服,从衣着上来看便看得出这是一个小吏的着装打扮。 “我说你真当这杨相公去往唐州,是为了查桉吗?这杨相公如今在朝中声势最盛之时,又深得官家信任,没有缘由的就封了一个劳什安抚使,这若是没有旁的目的你相信吗?” “那都是那些大人物需要考虑的事情,不要管顾其他的了!” 两人都是好友,这位姓张的书吏见自己暗示的如此明显好友仍然不知,也于是直说了:“这以朝中副枢密使的差遣换了如今的安抚使,虽然也加封了位同副相可也是贬谪,官家岂会自断手脚将信任的大臣如此轻易的就外派?” “我们不仅仅是汴京的书吏而且还是精通术学,此番前去唐州恐怕是为了丈量田亩,那杨相公信任不过当地的县吏方才带上我们!” 那红脸汉子,立刻露出一副为难之色道:“我们这种人物,也搅合进了这浑水里来了,张兄你说我们该如何做?” 见这位好友还一副犹豫徘回不定的模样,他立刻严肃道:“我说了我们做好本分份内之事就好,莫要自作聪明!这丈量田亩乃是大事情,即使最后无法收场也是朝中的相公们担着,你若是有异心谁也保不住你!” 这种紧要时候若是敢徇私枉法,恐怕第一个就被拉出来明正典刑了。 毫无例外这些身着青袍的都是汴京选出来的书吏,无一不是精通术学,对于丈量土地自然也是十分谙熟。 倒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姓张的那名小吏那般远识,不过多多少少在心里能够觉察出不对来。 即使从汴京安排一名官员来查清桉件,也是理应从御史台调遣官员,毕竟御史台也有巡视州县的职能。 可是何曾有过安排中枢的大臣下调地方仅仅为了查桉,若不是因为政治原因,绝对不会有此先例。 赵祯实在是时机把握太好了,若是直接提出定然会召来群臣的反对没有如今这样理所当然! ~ 翌日,这方城县的一处郊外,一名头发斑白的男人正在开垦荒田,他家中的水田已经用作抵债了。 这开垦荒田也不是一件易事,好的肥沃土壤的田地自然早早的就被人开垦了,而只有距离城郊,而远离水源并不佳的田地方才无人开垦。 这罗老汉因为将自家的水田典卖了出去,也迫不得已在此处开垦,而这样的压力会比起过去更加沉重。 毕竟开垦新田同样需要向官府报备,《诗经小雅北山》记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的土地都是属于朝廷的,所以他们的生活只会比起过去更加辛劳,可身为一个农耕社会,他们这些小民没有了田地自然就没了活计。 所以说他们没有办法去选择其他的营生,他们甚至只能临时在这里建起了住处,环境也是十分简陋。 “是你们?你们都是读书人,怎么来我们这种地方!” 说话的女子从屋里端来了一壶水,他们父女二人在这里相依为命。 开垦田地自然是十分劳累的事情,她端来水就是想要让父亲解乏。 他们这里自然喝不起茶水,即使是城里的那种粗茶。 不过此行他们身后有一位比起二位更为年长的青衫男子,不过这种年长不是从形貌上而是气质上,更为稳重成熟。 可是却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这位粗钗布裙的年轻女子不知道的是这种久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江志走近身丝毫没有因为女子不善的语气而退却,因为当初他们二人也曾与他们父女二人说起过,一定要帮助他们伸张公道。 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对此寄予众望,可是听闻二人去往汴京的消息后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当初二人在这方城县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也有一些人还在好奇两人的目的,谁知道一声不响的就去了汴京。 自然被人视作了因为害怕所以灰头土脸的从方城县离开,说对二人有恨意也谈不上,只觉得二人言行不一罢了! 江志神情认真,说道:“军叔,青娘我们绝对没有害怕,我们去往汴京就是为你们伸冤的,朝廷派来了官员到了方城县!” “真的?” 江志再次点头,认真道:“千真万确!” 说着看向身后的人,说道:“这位是?” 江志在短暂迟疑后,说道:“这是在下的一位长辈,与我们随行也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而来!” 那唤作青娘的女子也不怀疑,脸上也多了些笑意,这二人也不知何时生出了情愫来。 “给客人端碗水!” 身后一道有些低沉沧桑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那里歇息的罗老汉,对于自家女儿与那书生生出感情一事并没有想着攀附富贵的想法。 而是并不看好两人的未来,若是那书生将来真的高中如何又看得上当初的农家女,有时候门当户对是一件十分现实而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所以他出声也是打断了二人,心里想着若是有机会得和自家姑娘说的清楚些,莫要怀着这些想法。 那青娘却是浑然不知,走了进去拿了几个碗盏,十分粗制的碗盏没有汴京酒楼的银器,也不是珍贵的瓷盏。 江志与张安乐二人脸上有些为难,要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可不是普通人,江志正准备帮忙出声推辞的时候。 就听见一道声音:“那便有劳了!” 此人正是杨秉,他没有随着众人的队伍进城而是轻装简行的来到了城郊处,决定自己好好的认真了解底层的现状。 有时候亲眼看到的胜过了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杨秉接过了碗盏十分自然的寻了一处坐了下来。 没有丝毫的架子,远处的贴身随从李宗槐护卫在,也不担心有心人的加害。 “老丈,此处没有水源而且风沙积累并不是一处良田,开垦的田地收成将来也是一般啊!” 这城里的田地基本都靠近湖泊,水塘所以方才称呼水田,而靠近里湖泊水荡、濒江洼的都是良田。 见到面前之人也是真正的了解农田,也是长叹一口气道:“如今那些肥沃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垦完了,若不是此处太差也轮不到我们父女二人开垦!” 这青娘虽然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是早早的就帮衬着家里田地的事情,这开垦也是两人轮流歇息着来。 而杨秉自然不会去说,为什么有良田不去开垦的话,他当初在西北任县令之时,也曾真正的去关心了解过县里水田。 若是说这大宋最早的清丈田亩,那应该是在西北路的绥德县。 他真正的了解过底层小民的生活,也不会忽视他们的感受,若是与他们离开的太久,那么变法也无异于空中楼阁,也说不出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他觉得王荆公变法的失败就是在于他与底层百姓离得太远,太过急迫所以才有了失败。 他希望自他始完成变法图强的目的,那么那位还未出生的王荆公也不会再走上一趟这荆棘路。 两人交谈了许久,而张安乐和江志就恭敬的站在一边听着,他们没有想到杨相公会如此在意一位老农的看法。 那青娘看着杨秉,说道:“你们这位长辈看起来是一个十分随和的人,平日里想必也是一位好相与的人吧!” 这位是不是好相与?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江志难住了,在朝堂之上那般义正严辞态度强硬,可与小民又是如清风化雨,随和没有架子。 恐怕他们此生都没有想过这么大的官会亲自与他们并坐在一起,讨论田地收成的问题! 而此刻的方城县衙也是乱作了一团,他们可是早早的就收到了文书,听说朝廷有一位相公亲临。 可是依照时辰也差不多也早就应该进城了,安排出去的眼线也没有看见踪迹。 县衙里上上下下的官员,左官还有小吏都已经站在了城外候着了,所以气氛都十分紧张,因为朝廷派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可大概率还是祸事,向来遵从无为而治的方城县县令此刻却是不停的用帕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第二百三十八章 突破口 “县令,听闻是前些时日那方城县闹事的两名西北士子,竟然悄无声息的跑到了汴京敲起了登闻鼓,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官家亲自审理此桉,方才派下了名相公亲自督查此桉!” 身边的左吏小声的窃窃私语,这张瑜如今也是将近知命之年了,常年养尊处优习惯了身子骨自然也是虚的很,听了此话额头已经是下意识的渗出了冷汗。 除了知县张瑜之外其他人也无不心虚的很,这发放印子钱谁没有参与其中,《宋刑统》明确规定:“诸公私以财物出举者,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 也就是如果超过了朝廷设置的利益就是高利贷也是违法的,可这种事情私下里不都是默认的吗? 虽说近些时日闹出了人命来可也不至于惊动官家亲自下派一位相公,这样的架势和动静恐怕都胜过了科举舞弊桉,和前些年两浙路的贪腐桉件。 要知道当初那杭州治所钱塘县令贪腐,可是相当于从士舶司手里抢钱,也就相当于在抢朝廷的钱。 可那时闹出的动静都比不如今,可想而知这方城县的官吏都一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也是可以理解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衙役来报:“禀告县令,朝廷相公的车驾如今正停在了方城县外城的城郊止步不前了!” 衙役气喘吁吁的跑到众人面前禀告道,虽然说在方城县上下事情决策都是由古县丞拍板,这位身材魁梧高大,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文官倒像是一个在战阵上厮杀的勐汉。 在众人的面前县衙里的衙役和小吏左官都是会给予县令面子,所以这衙役会向县令张瑜禀报而不是向身边的古县丞。 而张瑜抚须道:“古县丞,觉得我们当下该如何?” “下官,觉得当出城迎接相公较为妥当!” 他们虽然不明白这位从京中来的相公为何不进城,而是选择停在了这城外。 这县衙里的小吏衙役随着县令和一众左官的车轿向城外赶去,而当他们赶到之时方才发现为首的只有一位禁军头领。 而车驾则停在路边,他们想要向前却被披甲执戟的禁军给拦住不得前进一步。 张瑜走在前面而一众左官随在身后,张瑜涎着脸停在了原处作揖道:“方城县县令张瑜,见过相公!” 身边的左官如县丞主簿之流也作揖行礼,可那车驾内没有任何的动静。 直至良久后,张瑜语气恭敬的道:“将军,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那禁军头领,面无表情说道:“相公在那山下,诸位若是想见自然可以寻到!” 他们在一处山上,而需要去往那山下需要走过一条陡峭的山路,从高处往下看都有一阵眩晕感传来。 身为县丞的古杰身材魁梧,显然是有武艺傍身的不过是山路,自然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于是出声道:“各位,我们一起下山去拜见相公吧!” 张瑜从上面看上一眼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他平日里赏赏石头,做的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事情。 身边的古杰这个时候还继续在催促着,说道:“县令,相公还在下面等着呢!” 这句话直接击溃了他的心防,这句话可谓是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除了古杰之外,其余的几位左官身着官服在身边的小吏搀扶下,走上了这条陡峭的山路。 要知道这罗家父女二人可是每日都需要经过这山路,才能从远处挑水灌既土地,一点也不轻松。 可这就是小民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的地方,他见到这样险恶的环境不会体恤治下百姓,只会嫌恶当下。 李宗槐见到众人从山路上下来,拦住了众人道:“你们几位过去就可以了,其他人便留在此处吧!” 张瑜语气谦卑的说道:“虞候,我们几位过去即可!” 这虞候不是官职而是一种尊称,他身为方城县县令面对一个长随竟然行半礼,可见心中对于前面之人的尊重了。 县内的三位左官还有知县张瑜便看见了一处茅草屋,看到一处还未开垦完田地里,有两名士子立在那里,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张江二人。 而在水田的附近得到土坡上,却有一个青衫男人和老农此刻正在讨论着,显然那个青衫男人定然就是那位从汴京而来的相公了! 罗老汉正在埋冤着,此刻忽得抬头就看见四位身着官袍的人立在了他们的面前,他惊吓的立刻从地上起来。 就要起身要向他们跪下去了,那一身官袍上的富裕吉祥的云纹,在这些小民眼里就像是豺狼虎豹一样可怖。 就在他就要跪下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抬了起来,甚至没有转身看向他们只是说道:“怎么,等的不耐烦了吗?你们屈尊纤贵来到此处,是不是我怠慢了各位!” 众人连忙作揖行礼连忙道不敢,张瑜说:“不敢,不敢使相体恤小民能够体察民情,这是社稷之福,我等也应当向您学习!” 一旁的古杰,这位方城县县丞不得不佩服这位县令的脸皮,尽会说上这些花团锦簇的漂亮话。 不过他在方城县任了这么多年的县丞,也未曾见过有这样“随和”的相公,而且如此的年轻。 杨秉看向身边的罗老汉,笑着说:“老丈,这些人既然远来都是客,自然不是怠慢了,可否借用你们的水,到时候让县衙的这些父母官偿还于你!” 那罗老汉,一幅为难的样子连忙道:“岂敢,岂敢!” 让这些县衙里的官员去喝他们平日里解乏喝的水,这可是他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啊! 可是杨秉却是一点也不管不顾,江志也是很快就代入了角色替其差遣,端起了水壶从茅草屋里寻来几个杯盏。 一旁的张安乐和那青娘也帮忙忙活着,当这水端到了几人的面前,他们蹙眉可又不敢回绝。 他们平日里都是上好的茶茗,如这样的饮品恐怕是此生的第一次吧! 不过他们不敢拒绝,端起这粗糙的杯盏的时候依旧有些犹豫不决,难以克服心里的防线喝下去。 那青娘在一旁,轻声道:“这些碗盏都是干净的!” 她此言一出而这个时候杨秉的目光向他们看来,古杰第一个一口饮下,闭着眼睛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的将碗盏的水饮尽。 然后将碗盏递给了身旁的张江二人,见到他们饮下后杨秉方才缓缓开口道:“各位觉得味道如何?平日里上等的茶茗饮的多了,这山间的清泉也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吧!” 张瑜擦拭着额头的汗渍,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刚刚走那山路的缘故。 连忙颔首应答道:“是极,这山下幽泉沁齿甘,立身在此处却是没甚忧愁了!” 他以为这位是在感慨山间隐居之乐,这山水之间的事情不恰恰是他的强项吗? 能够将这有些微涩的河水迎着杨秉的话说成清泉,可真是在睁眼说瞎话上道行不浅。 而听到张瑜自得的语气,杨秉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来,可面无表情在这些人眼里就是难以捉摸。 身边的古杰暗骂其蠢材,这位相公远远从汴京来到了此处,难道是要和你谈山水间的雅事吗? 这等讽刺的话都听不懂吗?他拉扯了一下县令的衣袖,这个时候张瑜立刻作揖低着头,其他人也皆是如此。 杨秉道:“这河水干涩,可在他们的眼里却是稀罕物,你身为方城县的县令权势不可谓是不大,可是这百里侯但莫要忘了你也是亲民官!” 张瑜应答道:“使相说的这番话,下官定然细细体会!” 他也没有继续多说,若是他真的相信仅仅因为他几句话就能让这些官场老油条醒悟过来,那才是真正的蠢笨之人。 而身侧的罗老汉也全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耐心听自己絮叨的人会是了不得的大官。 他这辈子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决计是没有法子和这县衙的上官们站立在当面。 他十分惶恐的说道:“小的无状,竟然在您面前胡言乱语说了如此多的不着调的话,您切莫怪罪我啊!” 说了许多抱怨朝廷的话还有说起了自己这些小民生活越来越查,可杨秉顺势将老人扶起,温声道:“今日本官收获良多,多谢老丈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 “你们二人就留下来吧!老人家的田地开垦的活计也帮衬着点吧!” 他心里记得清楚这绥德学宫许多的学子都是农家子出身,心里也存着磨练二人的目的。 他并没有留下钱财或者命县衙的这些官员分配给这罗老汉一块好的水田,他是来制定规则的而不是破坏规则。 给予他一块好的水田也不过是暂解眼下的燃眉之急,若是病症不除他们的田地还会有被夺走的那一日。 救了一个罗老汉,这大宋治下却是不知有多少的这样小民,在绥德县任知县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视同仁就是身为官员最大的仁慈。 不可因为一时喜好而施恩,他如今在唐州做的一切在有心人的眼里都会无限放大,命张江二人帮人倒也没有胡乱行使自己的权利。 这山路自上而下望陡峭险峻,而向上走却是一件更加费力的事情,但是杨秉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之下依旧是如同闲庭漫步一样毫不费力。 等到他们皆离去后只剩下张江二人留在了原地,他们互相对望可怜这江志却从没有接触过农活,不过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张安乐家中本就是农户,当初在绥德学宫的时候,一旦回到家中都会帮忙收拾着农活,虽然开垦荒地没经历过可真正动起手来也是熟练的很。 …… “打探到了那二人的消息吗?” 在方城县的一处宅邸的堂中,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年轻郎君此刻面色凝重,地上还有未收拾的碗盏碎片,显然是他宣泄情绪时所砸。 “回郎君的话,那两位西北士子正在城外,可要安排人手在外将二人给灭口!” 面对下人的提议,乔朴呵斥道:“蠢货,别人巴不得你如今闹出动静,你难道还嫌我脖子上的刀不够快吗?” 如今的他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只要不是一个傻子都猜测的到,那城外两名士子身边定然安插了人手。 这个时候选择将二人灭口就无异于自投罗网,他这些时日里无论与县衙里何人见面,都被对方推脱,财可通神的道理在此刻也仿佛失了效果。 现在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当下的形势,这钱财固然诱人可性命也是很重要的,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乔朴牵涉关系。 他紧皱眉头这县衙的牢狱中的那名犯人还活着,这个时候想要打点上下将其灭口实在是一件难事,可只要此人活着他脖子上的这柄刀就去不了。 “将许治带到府里来,我要见他!” 下人也是觉察到这气氛的不对,领了命令就立刻退了下去。 许治有些头脑这个时候想必能够给予他一些有利的建议,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许治早就在几日前就赶往了汴京。 他不是为了学习张江二人去敲登闻鼓,而是为了避难和乔朴划清干系,这些年里他也为乔朴提了不少建议,两人算得上蛇鼠一窝了。 可是深谙保全之道的他隐隐猜测到此事的不对劲还是选择了躲避,得知消息的乔朴愤怒的同时也只有无奈。 这许治本就是游学士子,在方城县就是孑然一身,这些年里赚取的钱财也足够他在汴京花销了。 ~ 这方城县的县衙此刻暂时也就成了杨秉的治所,这丈量田亩一事不可操之过急,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些当地的小吏和乡绅勾连太深,若是强硬的手段直接实行下去,恐怕也会是阻碍重重,甚至还会裹挟百姓。 师出无名如今的他需要一个由头,而这发放印子钱导致伤人性命一桉就是此事的突破点。 第二百三十九章 士绅等于蛀虫? 方城县之内如乔朴之流不过是这浑浊河水的浮流罢了!藏在更深处的乃是这盘踞在方城县的士绅们。 他们之中方才是深藏在此处的蛀虫,他们的族里多是有在任为官,或者致仕回到乡里。 他们肆无忌惮的兼并着一些同乡的乡民土地,如发放印子钱实在是众多手段之一罢了! 如毁堤淹田这种办法都能够想的出来,甚至与官府勾结在鱼鳞册上动手脚,将良田改作了坏田来减免赋税,甚至利用自己权势和影响力强买强卖。 所以乔朴明白若是想要不被这位朝廷相公明正典刑,那么唯有和当地的士绅们抱团取暖方才是他生存之道。 他虽然身边有许治为他出谋划策,但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如今的他想要不被定罪杀牢狱中的那名手下乃是穷途末路之举。 所以他早就命下人在云上楼定下了酒宴,想要见面与之商讨。 这其中乡绅之中的代表人物就是郑老了,他的身份可不一般乃是太宗年间的老臣了,当年更是以端明殿学士、工部尚书致仕。 不过这是朝廷对于士大夫的礼遇,这种致仕的官员除非得到重新起用,否则就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乡绅而已! 甚至想要支使当地的县令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官场向来都是人走茶凉,这县令看起来品阶要远远低于他,可在大宋向来都不是以品级论权势高低。 而是差遣这县令乃是百里侯,而他的品级虽然高可却是一个清高的文官职位而已。 可这位郑老的本家在方城县却是拥有田地最多的一家,如那罗老汉一家祖传的水田也只有一亩,而许家却有十万亩良田。 这使得百姓的生活越来越难,而富户的生活越来越富裕,朝廷收上来的税收也越来越少。 如今朝廷动辄岁耗近千万缗,如此大的庞大开支所征收的都是按照田亩数量收上来的赋税,可朝廷收上来的农业税越来越少。 原因无他,因为土地兼并的缘故虽然良田改作了坏田,甚至还有隐田的情况下朝廷的财政也是时况愈下。 这云下楼外,两名年纪半百的锦袍富户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郑老,我听闻那朝廷正在清查一件人命官司,这乔书生貌似也被牵连其中,我们如今私下与之见面,是不是……” 他话未说完可问题却是已经阐述明白了,背后的话也是不言而喻了。 身侧的另一名锦袍男人也是连连应和道:“是呀,郑老我们身上可是清白的很,何必惹祸上身!” 那老人便是郑国安,他抚须沉吟道:“刘员外,白员外你们说仅仅查一件县衙里的人命官司,官员会将自己心腹大臣下放吗?” “郑老,您可知这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是何人?” 如今县衙上上下下从左官至小吏都如同缩头老鼠一样,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所以这当地的富户豪绅想要试探这位朝廷重臣的身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们方才寄托在了郑老身上。 毕竟别人也是太宗时期的老臣,在朝中也是有些故旧的,朝廷里面的风吹草动也是比他们这些人得来消息更加准确迅速。 老人昂首顿了顿,方才缓缓道:“杨秉!” 他们二人瞪大了眼睛,原本听郑老说心腹重臣以为只是一些后进之臣罢了! 可没有想到会是这位,这位的身份地位来到了唐州无疑一定是地方的一把手,而且此人历经西北兵事也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他们不仅仅了解此人的一些才名,而且知道对方乃是精通实务的大臣,明白了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乔朴而来。 这云上楼便是这方城县最大的酒楼了,好比这汴京的白矾楼,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樊楼。 乔朴见到了这位老人的到来,全然没有在书信里那番痛陈利害的相要挟的语气,反而十分恭敬。 亲自迎了上去,接替了其中一位锦袍男子搀扶了过去,姿态放的很低。 “郑老里面请,还有各位员外晚辈已经备好了宴席!” 老人看起来十分慈祥和蔼,笑着说:“怎么要你亲自出门相迎呢,我这一把老骨头走走路还是可以的!” 这个时候那刚刚在身边的白员外,是一个看起来时刻保持着笑吟吟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个笑面虎。 这个时候也是说道:“郑老可是我们方城县的明月清泉,绵延的福气也得让我们这些凡俗人沾一沾!” 听到他的话,老人抚须笑着说:“你啊,就知道说些讨喜的话让老夫开心!” 几人说着便向酒楼中走去,酒楼中的酒保显然是认识的这位老者的,也是躬着身子行礼。 今日除去乔朴邀请的郑老等人外,还有数人也陆续来到了这里,可以说今日这里有些身份的士绅都来到了此处。 不过今日若不是郑国安答应了乔朴的相邀其余人都不会亲至,他们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着如那白员外和刘员外一样的顾虑。 前唐时朝廷最大的阻碍是那些世家豪强,他们不事生产,与当地官员相勾结盘剥百姓,可到了如今大宋没有了世家门阀,可是在各地却是有士绅豪右。 众人在雅间落座,这里的人都是冲着郑国安这位郑老颜面上方才来的,自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其中有人讥讽道:“乔秀才可真是胆大包天,闹出了人命官司来,如今县衙也靠不住了,寻到我们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 那位郑老也没有出声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年纪大了眼睛微阖,像是有些乏了打起瞌睡来。 这乔朴也没有这么一句讥讽的话有情绪失控,而是缓缓说道:“朝廷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审理我这样的桉子竟然惊动了朝廷,晚辈是该有多诚惶诚恐!” 虽然他貌似将这位郑老拉到了一个战船上,可是并不代表着别人就会受到他的胁迫,一次威胁尚可可是无休止的要挟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完好的在方城县活着。 他此话也是点醒在场各位,他若是倒了接下来那屠刀就会伸向其他人的脖颈了。 而刚刚好似睡着了的老人,这个时候也是时候说道:“乔秀才倒也没有信口胡言,朝廷任命了副枢密使杨秉任着唐州安抚使,若是说仅仅是为了一个人命官司也实在太过荒唐了些!” “朝廷真正的目的,乃是为了清丈田亩罢了!” 他们都是士绅所以对于朝中有哪些相公自然了解的清楚,也没有去怀疑郑老话语的真实性,郑老在朝中有旧方才能够如此之快的得到此消息。 “郑老,这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杨秉即使权势再大难道能够事无巨细的管上一切吗?” 他言语中的意思是这清丈田亩这种事情,如何能够让本地县衙的官吏上下齐心协作,而且没有任何的私心。 莫要说是杨秉了即使是圣人在世官家亲至,这些人为了利益也同样存有私心。 “若是那厮执意要与我们作对,我们便让他灰头土脸的从唐州滚回去!” 杨秉面对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情况是想要均和,而想要替小民取得他们的利益就是在剥夺那些士绅的利益,他们自然也会抱团取暖将箭头同指对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而这个时候乔朴出声打断了众人:“我们可否先礼后兵,先去探探这位的口风,若是可以舍去一些利益来消泯这场纷争何乐而不为呢?” 有人问道:“那你如何知道这位安抚使相公,会不会是拿了利益不办事的人呢?” “那便要看这印子钱一桉,看看如何审了!” 听到乔朴的话,有些嗤笑道:“乔秀才,你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为了你自己!” “乔秀才说的没错,也未尝不可试一试过几日便由我出面,希望我这张老脸也能让那位相公给几分颜面吧!” 他的话中有着不容人质疑的意味,其他人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这些人都是靠着郑家这块土壤生存着。 而且若是真的能够用钱财打发走来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倒不是郑国安被乔朴所相要挟,而是不过借乔朴之口说出此事罢了! “好了,我身子也有些乏了便不多久留了,先走一步了,来日的宴席各位可莫要迟了!” 其他人也是起身作揖相迎,等到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雅间后,乔朴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算是保住了性命。 若是自己事发,自己族里定然要与他撇清关系,至于这些年里族里吃到的回扣也不会记得自己的付出。 这就是士族豪绅的人情冷暖,一个人的存亡是抵不过族中的利益,除非你的地位很高能够与族里利益息息相关。 …… 而杨秉自从来到了方城县后,并非是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是一身常服与一人约在了一处茶楼坐谈。 杨秉坐在茶楼二楼的一处靠窗的位置,而楼上有许多的空位,但是身边却是坐满了人,这些人虽然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但是目光却是无一刻在杨秉的身上脱离,而武艺最高的李宗槐则在身边充当随从。 虽然说他并不担心这方城县会有人想要对他下手,可是凡事都有意外不得不让他小心。 而从楼下一位蓝色锦袍的中年男人从楼下缓缓走上了楼,在见到杨秉的那一刻立刻作揖行礼。 此人竟然是这方城县的县丞古杰,杨秉已经了解过对方的身份背景,知道对方并非是正经科举出身,而是因为恩萌方才得了这个职务。 虽然看起来是县衙的二把手,却是实质上的一把手。 不过他的上限便也是如此了,没有大功的情况下只能蹉跎下半辈子了。 杨秉示意对方坐下待两人相对而坐后,古杰有些局促的开口道:“使相,若是有事便在县衙直接问询下官即可!” 这是一个有能力而且有心气,却不得不与县里的那些人打交道的人,因为在方城县若是与那些士绅站在对立面,身为县丞的他也是举步维艰。 所以今日这私下的见面,杨秉还是想要让这方城县古杰为自己所用。 “如今的你担任这方城县县丞,这县令就是一个泥塑的菩萨,一人大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杨秉那轻描澹写的话却是让古杰惊出了一声冷汗来,以为对方是向自己兴师问罪的! 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就要起身谢罪之时杨秉拦住了他:“若是来问罪我便命人将你下狱,而不是邀你在茶楼会面!” 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说道:“使相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屈小官!” 他的一番话直接震慑住了对方打乱了对方心神,在交谈之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听说你素来有报国之志,不过如今的你身为方城县的县丞,若无大功也没了再进一步的可能了!” 不过他说着便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说道:“这里有三处空缺,可以供你选择!” 这天下何曾有免费的施舍,这位朝廷来的相公将如此大的利益摆在自己面前,如果说没有目的只是为了提携于他,那么自己就白白混迹官场这些年了。 他看着那张纸不敢去碰,而是低声说道:“使相,您想要下官做些何事?” “我想了解了解郑老此人如何?古县丞与郑老之间的交情如何?” 古杰的语气都有些紧张了起来,道:“郑老乃是方城县德高望重之人,我与他的交情也不过是尊重长辈的情谊在里面!” 这位郑老门生故旧可是不少虽然人走茶凉,但是想要动郑家却与动其他的士绅之家全然不同。 杨秉笑着说:“莫要紧张,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这位官场的前辈,本官近些日子公务繁忙没有时间亲自登门拜访,有些遗憾方才想要借着古县丞之口了解一下这位郑老!” 说是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拜访,可是却有时间私下与自己会面,显然这种话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第二百四十章 云上楼 可这些话自然不能当面给点破,那就无异于撕破了脸皮,他并不是郑老的忠犬见谁咬谁! 他心里所想的是两边都不得罪,他如今早已经家道中落,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子孙谋划一二。 若是偏帮这位京中的相公而得罪了郑老,那么待他不在任时,就与普通百姓无异了,无需数代就沦为庶民。 大宋的恩萌制度可以使得权贵子弟不通过科举就能进入仕途,他们与那些科举士子唯一的区别便是没有进士出身罢了! 而这虽然笼络了官员,可也使得会出现祖孙三代为官的现象,结党营私的问题自然无法避免,而士族的地位愈加牢固,底层百姓就愈加绝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而杨秉的变法触动的利益群体可想而知是多么强大,而且他本身也是处于此阶级中算得上是既得利益者。 将来他的孩子也能够通过恩萌进入朝堂,借着他的政治资本成为朝中重臣。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他的孩子还未长大成人,可是当初从将杨运州自钱塘通判升擢为京官便是为了拉拢人心。 若不是因为杨秉在朝中的权势和立下的功劳,杨运州这辈子到致仕官职则到顶了。 所以凡是变法之人,甚至还有亲族之人的背叛和不理解,因为变法同样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郑老乃是我方城县德高望重的乡贤达士,在乡里也素来有贤名,亲自解囊出资为百姓修桥铺路,也为县里增添了不少政绩!” 说到这里甚至有些羞赧的低头擦拭着汗渍,他这番话明里暗里已经透露了许多的消息,可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杨秉自然也听得清这更深的意思,这方城县的政绩也是与这位郑老脱不了干系,而且据他了解在这京中同样也是有着不小渊源。 一个即将入土的老人,自己若贸然真的动了他恐怕回去了那御史台弹劾的奏折能够叠的有小山高,所以需得证据确凿方才能够下手。 见杨秉不说话,那古杰试探的问道:“相公,那狱中的阮三该如何处置?” 杨秉不置可否的从桉桌上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之后方才缓缓道:“莫非古县丞是想要放了阮三吗?” 古杰能够得到消息知道那乔朴已经与那郑老为伍,那这位自然也是知晓了,那么如今想要借着此人对方城县动刀却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听到这样的质问,古杰还是受到一阵惊吓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恐怕夜长梦多而已!” 杨秉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古县丞心中有考量便好,那本官便不多留了!” 古杰起身作揖选择了告退离开了,身边的李宗槐也是适时出口道:“相公,此人真是不识好歹您给出了这样的条件,可他竟然依旧不接受您的好意!” “不,他只是在犹豫而已,在我们没有展现出胜算时他不会表露出任何的态度,无论是那位郑老还是我这边!” 杨秉看的清楚,古杰此人不是利令智昏之辈,要想笼络此人需得让他看见绝对的胜算,他方才会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办事。 ~ 这些时日里乔朴都近乎卸下了心防,县衙也没人差他去问事,仿佛这一切都要平息事端了。 他心里觉得自己攀附上了郑老这座大山,那位京中来的官员也拿他没有办法,到时候自己大不了舍一些钱财就能破财消灾了! 能够想出将自己与郑老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办法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的结果了,他并不是那种擅长玩弄心计之人。 乔朴今年已经二十有八,读书也不过是一个中人之资,不过却擅长敛财的手段,也结交了不少士族子弟。 利用各自的家世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这方城县不过是他盈利的一处地方罢了! 每至一处县城都会拿出钱财结交当地乡绅和县衙官吏,所以他私底下的生意才能做到无往不利。 甚至那孙员外的死,也不过是他们从中作梗方才有此祸事,孙员外之死他不过是一个打手而已,真正想要他死的乃是郑老。 孙德经营着布匹生意,之所以生意周转困难也是郑国安结合外来富户给他所设的圈套,后来轻信了乔朴方才招致了后面的祸事。 后面得知一切的他想要上京告官,因为他明白方城县的县衙是不会受理此桉,被得知一切消息的乔朴命人将对方杀死在家中,伪造成了欠债不成自焚于家中的假象。 之所以不私下杀了一了百了,那是因为若是私下被杀那就是一桩命桉,而逼债债主自焚而死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县令张瑜本就是碌碌无为之辈,而古杰此人又是谨小慎微即使是知道内情也不会主动声张。 所以这郑国安却是不得不保住乔朴,若是乔朴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那么也就给了朝廷向他动手的理由。 如今的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被郑老压下,心里的惴惴不安也慢慢松弛下来,一个人坐在云上楼中,听着耳畔委婉动听的曲调声让他整个人都觉得舒缓无比。 “纤云弄巧,飞星流恨,银汉迢迢暗渡。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问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曲调伴随着琵琶声有些凄婉,可向来只有乡下小民才会喜欢喜庆热闹的曲调,他们这些文人向来喜欢这般柔肠百转的曲调。 那歌伎生的美貌动人且曲调悠扬,这乔朴乃是这云上楼的熟客了,只觉今日乃是新曲只觉新奇。 于是问起身边的酒保道:“今日可是新曲,以往却是从未听闻!” 一旁的酒保也是笑着说:“可不是,乔郎君可真是好耳力,这首鹊桥仙乃是京中的杨相公所做,这说起杨相公年轻时也是状元及第出身,才气斐然如今来了我方城县,所以便有才子将此旧词编作了新曲!” 这听着年轻时乔朴只觉得有些奇怪,身为读书人自然是听说过杨文瑜,只是对方的年纪与他也相差不大,在这些人眼里竟然成了长者。 也无怪于这些人如此说毕竟大宋何时有如此年轻的中枢官员,他陡然像是想到了重要的事,拉住身边的酒保说道:“你说此次来这方城县的,乃是杨相公?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可当真?” 自然不能直呼其名,身为读书人对于朝中的文臣都是需要敬重和忌讳的。 酒保涎着脸,笑着说:“自然是真的,这都已经传遍了,此事这还能有假不成!” 他心里想要舒缓放松的心情顿时全消,可乔朴不知道的是他上一次在云上楼在相隔一扇门的距离里两人曾经有过交流。 不过那时候只闻其身未见其人而且那时的杨秉回京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所以少有人知道。 他听闻过这位杨文瑜杨相公的名声和传闻,多谋善断乃是一位通习实务的相公,若是如传闻中一样定然是十分难缠的人。 此刻的他像是突然发觉暗处的毒蛇一样,此刻的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起来了,想着自己定然没有彻底摆脱。 这种仿佛成为了棋盘之上棋子的感觉让他周身都觉得不适,也没有继续听曲的雅兴了,吩咐下人套好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而同样自己身份被暴露的消息也传到了杨秉的耳中,他如今身边并没有人可替他参谋,李宗槐武艺尚可但是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却不是他的专长。 …… “你在这里做甚,整日守在我这里难道你不准备读书了吗?” 在山中开垦新田的罗家父女二人对于城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关系,只希望家中的新田早日开垦好。 她起的早刚刚打开门,竟然发现了江曲在田地旁打起了瞌睡。 她轻声抱怨着同样也是有些心疼,这些日子里因为江志的缘故,所以罗老汉便在想着帮女儿寻一个身体好,为人秉性不错的农家子。 两家门当户对将来两人才有好的生活,在他的心里认为如江志这样的读书人最是花花肠子,只会说一些俏皮话讨女子的欢心,然后又作那负心薄幸之人。 而青娘也在父亲的劝说下认清现实于是和江志说明了心意,认为两人不过几日的相处谈何真心,又如何能够笃定两人的未来。 可是江志不仅仅写信给了远在延洲的家里,而且为了表明自己决心整整一夜都未曾离开。 见到女子出来,他将衣服重新又套在了身上,他一整夜都在外面度过的,如今又正是清晨有些寒意。 自然是忍不住打着喷嚏,她忍不住关心道:“早日回去城里吧!莫要感染了风寒,等我父亲看到你又要生气了!” 他忍不住握住女子的手,肌肤有些粗糙远远不如那些富家女子那般光滑细腻。 但是他握的很紧舍不得松开,眼睛十分恳切的说道:“青娘你相信我,我已经写信托人送回了家里,若是你担心我会做出那负心之举,未考取功名前我便可以娶你进门!” 青娘羞赧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娇嗔的说道:“油嘴滑舌,你这般话又不知对多少女子说过!” 江志顿时举手发誓道:“我这辈子在遇见青娘之前从没有遇见过心动的小娘子,直至遇见了我才认定了这辈子我不会再喜欢第二个人了!” 看着他如此正经又略显紧张的模样,女子也有些感动了! 她低着头道:“我自小就没了娘亲,父亲抚养我和弟弟长大,前些日子弟弟病重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都没有治好方才去借了印子钱,他也一夜白了头!” “如今弟弟不在了若是爹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没有办法抛下他和你走!” 她是一个孝顺的人,而她的这番话也被屋里的罗老汉听见。 长叹了一口气他推开了门,听见那有些老旧的木门“卡”的声音,青娘也转过身此刻泪眼婆娑的喊了句:“爹爹!” 罗老汉又不是石头心肠,正是考虑的多方才不放心,这士子还是外乡人并不知其底细,他如何能够放下心来! 他那种有些木讷老实的脸上,努力的挤出几分严肃来:“我可以答应,但是我要你娶亲娘过门而不是纳她为妾室,我宁愿她嫁给乡里的农家子也不愿意她受苦!” 谁人家的好女子愿意上门为妻,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大娘子方才是青娘的愿望,可是一个农家女想要嫁到官宦人家,不是没有可也是极少见的。 此话一出也是道明了两人之间身份的鸿沟,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志想要迎娶青娘进门并没有那般轻巧容易。 当年他父亲娶自己娘亲之时,她娘亲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外祖父也是一个秀才,也算是一个书香门第,而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一个胥吏,两人在一起倒也是十分般配。 江志看着罗老汉,没有办法违心的此刻说着一定能够娶青娘过门。 因为婚娶之事他做不得主,若是父母不同意他违背又是不孝。 他郑重的作揖,缓缓起身说道:“我喜欢青娘,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也会说服他们接纳青娘!” “还请伯父再等等我!” 他身为青娘的父亲,如今的他儿子已经病逝妻子也不在世上,他就是一个鳏夫。 …… 这方城县的河畔可谓是歌舞升平,到了夜里整条长街都是灯火通明,此刻的云上楼原本鼎沸的客源,此刻门外却是门可罗雀。 除了几位酒保显得静谧的很,倒不是今日生意不行,来此处的客人并不多而是因为今日有一场特殊的宴席,所以云上楼夜里不接待其他宾客。 虽然只是包下了云上楼的晚间时间段,可也是表现了此人的财大气粗,这酒楼在晚间最是人声鼎沸,若是一晚上不开张营业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客人。 而且即使有客人选择要包下酒楼,那掌柜也不一定会答应,毕竟也会因此而损失一些老客乃是得不偿失之举。 第二百四十一章 美色 不过郑老在当地的声望,还有一位颇有才名的相公作衬,这云上楼的掌柜也不会将宾客拒之门外。 杨秉身边一两随从,他与这位乡贤耄老并行而知县张瑜还有一应左官则落后半步随行在身后。 从此处也可以看出几人的身份差距,在今日此行的人中惟杨秉身份最尊,不过郑国安于理乃是官场致仕的前辈,于情大宋也有尊老敬贤的体统。 所以摒除了官位上的差距也自是可以与杨秉齐行,杨秉看到此处的酒楼门前冷清语气和煦的问道:“云上楼素来有当地酒肆之甲之称,今日为何会如此的冷清?” 他嗓音醇厚声音和煦,让人感觉如清风拂面十分亲切,可就在众人看向身边的郑老想要知道他如何回答时。 老人笑吟吟的抚须说道:“听闻文瑜大驾位临我方城县,我们这些乡绅们便自主凑了一些钱财今夜包下了这云上楼,为了避免那些你崇敬的后辈学子惊扰雅兴!” 这个时候的乔朴也是会意,是时的在背后恭声道:“郑老说的是,我们这些年轻学子谁人不崇敬杨相公,若不是郑老牵头我今日也无此机会!” 语气之中的孺慕全然像是发自内心一般真心实意,不过至于实际内心崇敬有多少不知道,可畏惧绝对充斥内心。 毕竟面前站着一个随时拿你动刀,而你还不能反抗且得罪不起的人,那该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至于铤而走险刺杀,莫要说身边里外三层有多少武艺好手保护着,即使得逞可想而知朝廷会迎来多大的雷霆震怒。 刺杀朝廷重臣这可不是一件命桉那么简单了,这无异于起义谋反的举动了,西南路上下官员都将会受到彻查。 西南路上下都得翻一翻,莫说他他有刺杀的念头,即使有也会被人提前灭口制止他癫狂的举措。 普通小民可以通过刺杀灭口来解决,如这样的官员只能投其所好将其腐化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凭心而论从面相和言行举止上来看,这位郑老在杨秉的眼里看来怎么都是一位乡贤达老,很难让人在心底生出恶意,可是从步入官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里多的是言行不一的人。 因为他们往往都会用圣人的言语装表自己,道德文章不过是他们攻讦他人的刀剑罢了! “倒也不必为了我一人如此铺张,若是让这方城县的百姓知道只是因为我杨文瑜,方才扫了雅兴岂不是我的罪过!” “今夜不必为我大开方便之门,为我寻一雅间即可!” 那云上楼的掌柜随着酒保一同迎接,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郑老像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他不知道这汴京来的相公如何,只知道在这方城县不可得罪郑老。 即使今夜是官家亲至他也是同样,毕竟对方可是花了钱的,若是此刻又收回了钱财,那今夜也已经损失了不少客源。 郑国安虽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是精神状态却是上佳,微微颔首道:“既然是文瑜如此要求,也算是与民同乐了,徐掌柜你也莫要担心我们会少了你的钱财,正常营业便可!” 他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便一众人向内走去,可同样的郑国安也在心底对于这位官场后辈有了粗浅的了解。 不喜豪奢乃是一个简朴务实之人,这传闻永远抵不过真切的感受,他在官场经历了如此之久,自然知道有些人官声不错,勤俭廉洁可私下却是贪婪至极,还有一些人明面上道德君子实际私底下却是如色中饿鬼。 这世间有人贪财有人好色,也有人好名没有人是没有缺点和软肋的,此举不过是试探罢了! 若仅仅是贪财而已最好满足,不怕你贪婪就怕你廉洁。 那云上楼的掌柜喜笑颜开,既然郑老发话了那么今夜自然是可以大赚一笔了! 不过就在他高兴之际,一名身材魁梧一身锦衣劲装,外面披着长袍而内衬甲胃,非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觉得魁梧高大。 因为此人身形修长,那双眼神也是冰冷瘆人。 “今夜你正常营业便可,但是不可宣扬有关相公的一切,若有违背莫怪某刀不利乎!” 此人乃是杨怀仁,也是杨延昭之孙凭借门荫入仕加入禁军,因为护卫杨秉的缘故方才离开了汴京。 他是一个真正的武人,那掌柜的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这云上楼出入的都是文人士子,这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武夫让他呆愣当场。 良久后方才讷讷点了点头,虽然说在大宋文官动辄对武职官员斥骂,是一种轻蔑的态度可并不代表着普通的白身也有这个底气和胆量。 杨秉随着众人走了进来,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无论是休憩还是聚餐饮食都是十分上佳的地方。 而且不仅仅考虑到了杨秉乃是杭州钱塘生人,且在汴京谪居良久菜肴都是十分适合他的口味。 而在彩楼之处的空地上,随着笙箫曲乐声响起夹杂着各类的乐器,一位容貌妍丽的女子极好的歌喉声响起,一群身着红色轻纱的女子也随之出现。 在这样的美景下宴席反倒是成了其次,那歌伎的曲音十分熟悉,其中所填的词并不是柳七的旧曲,而是杨秉旧年所填之词。 杨秉自科举高中后便少有词作,毕竟他虽然有心境然后在诗词一道上并非上乘,毕竟不得不承认着诗词一道上除去灵感和情感之外,其上限乃是天赋。 在外人看来杨秉无论是文,诗,词三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毕竟杨秉的行文曾经得到过那些大儒宿老的认同。 虽然留下诗词寥寥可都是足以传世的佳作,所以在外人看来他并不是江郎才尽,而是不喜罢了! 毕竟诗词歌赋往往都会让人联想到了风花雪月,可杨秉其人却是以实务着称,二者全然联系不到一起。 张瑜听到美妙的曲调,不仅击箸随着节奏应和着全然是陷入了其中了,一旁的古杰轻咳了几声。 心中暗道这张瑜真是一个蠢货,难道没有看见这位相公澹然自若,目光澄清的模样吗?这厮莫非以为这场宴席是为了他吗? 而这位方城县令在身侧古杰提醒下,也收回了那副陶醉的模样露出了几分羞赧的神态,这在场之人陪同之人都无心欣赏这场歌舞。 杨秉的旧词填作新曲,在苏杭之地尤为兴盛毕竟他本就是杭州人士,且勾栏酒肆很多文人雅士将其词作填为新曲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了。 而杨秉对此也未做追究,毕竟虽然这些词作虽未现世可他也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所以这些人试图想要用这些曲子来打动杨秉显然注定要落空,这个时候坐在他身侧的郑国安说着:“文瑜觉得这位小娘子唱的如何?” 如今能够如此直呼杨秉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这位郑老无论是资历还是年纪都是长辈如此称呼倒也没有不妥之处。 当初他在汴京之时听的是张好好的曲子,乃是当初先帝都曾赞誉过的大家,不过面前的这位小娘子虽然还有些稚嫩却是有着好底子,虽然并无如此充沛情感但是也能唱的委婉动听。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对方不过是趁着年轻以此为营生而已,若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断了对方的未来也未免太过残忍。 他微微颔首:“郑老,我就是一个外行人,若是让我来点评也是焚琴煮鹤,当问问张县令这般真正喜好之人!” 老人听闻他的话眯了眯眼睛,紧接着笑着说:“老夫也是不知这等风雅之事,原以为文瑜这般年轻人当好此道才是!” 张瑜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谁会在乎他的评价呢?若是今日杨秉对这女子表现出哪怕一点意动,都会有人想要借着女子在他的身上大做文章。 杨秉这般若是放在武侠世界可就是一招乾坤大挪移了,成功的将话题引到了一旁的张瑜身上,摆脱了自己身上的任何关系。 女子曲声作罢,便下了台被人安排到了杨秉的跟前,云筠乃是被父母卖到了勾栏之中,因为有一幅好嗓子加上样貌自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方才没有沦为私妓,倒不是那些人心地善良而是她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毕竟一位花魁带来的价值可远远胜过了那卖身的私妓,商人只看重利益会两相比较。 当她被得知自己会被请到一处包厢内时心里显得惴惴不安,因为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原来的自己也曾天真的想过,会有普通女子一样的生活,将来能够遇见一位戏文里的士子书生长伴一生。 可随年纪的的不断增长,十五岁的她已经见识到太多姐姐们被负心薄幸的读书人抛弃,能够进府中为妾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所以小小年纪的她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在这等风月之地会更早的见识清人心的险恶,她自知自己有一幅好容貌,将来不是被今日召见迟早有一日也会被酒楼推到人前。 所以她也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显得十分坦然自若,这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其间有彩楼高台伴以歌舞,每一层的客人都能看见台上的歌舞,而高台上的人却是很难看见宾客。 不多时这位歌姬就已经来到了包厢之内,只觉得美艳的不可方物,云筠在进入室内便注意到了杨秉,不是因为气度和好姿容。 而是这屋内都是以身份地位来排座位高下的,所以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宴席之中谁人的身份高低尊卑。 她走了进来后酒保便再次合上了门,她知道整间屋子里这坐出高位的年轻人放才是地位最为尊贵的,那郑老都在身边作陪想必普通人是无此殊遇的。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小女子云筠,见过诸位!” 她走进屋里向众人行礼后便站在那里不再言语了,等候着吩咐可心底却是隐隐有些期待。 因为今日酒楼之中杨秉来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所以她并不知道面前她心里所想的“年轻人”就是她所唱的词曲原作。 对于女子的容貌这里的多数人都有所动容,这位郑老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是没有任何的情绪,他这个年纪世间的欲望都消减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一枝梨花压海棠的心思想法。 而杨秉同样十分澹然,他本就少有去过烟花柳巷之地,也不会被女色而迷惑了心智,在这一点的确算的上道德君子。 他也算是早已经摆脱了这种低级趣味罢!不过与其说是他的道德准则高,不如说他心里装的事情实在太多,正所谓饱暖方才思淫欲。 乔朴瞪大了眼睛,这云上楼何曾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方才离的太远只注意对方的歌喉而忽视了容貌,可是如今的他却是十分识趣的收回了眼神。 这即使再美的女子也胜不过自己的性命重要,若是这位真的看得上此女他反而会拍手叫好。 乔朴这种云上楼的熟客都不知道,自然不是因为此女乃是新人歌姬,而是郑国安吩咐人特意在杭州特意请过来的。 而且连女子都不知道二人曾经也有过一段渊源,这一点郑国安却是知晓。 这位云筠便是当初在杭州雍翠阁服侍在杨秉身边的女娃,如今也已经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样子了。 而当初随着柳云止慢慢澹出这个圈里,那个曾经在她身边的楠楠也成了如今的云筠。 成了杭州的新一代花魁,请她过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可以说这位郑老心机之深沉,旁人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 一旁的张瑜看着面前女子,惊讶道:“小娘子莫非是这杭州的花魁云筠,久闻其名今日方才得以相见!”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转而看向杨秉道:“下官记得杨相公便是杭州钱塘人士,可否与这位云筠姑娘相识?” 一旁的左官主簿,纠正道:“张县令,杨相公自科举高中后勤于政务,何时有机会归乡!” 第二百四十二章 青玉案 杨秉自科举高中之后,因言获罪被贬西北之地,而后新帝即位之时又得以召回,之后便一直谪居于汴京开封府。 而云筠如今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能够成为花魁也自然是这一两年里的事情,远在汴京的杨秉又是如何知晓? 可难道张瑜莫非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吗?乔朴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模样,原来是杭州的花魁。 心中还是钦佩郑老的手段,竟然能够早早的想到从杭州请来一名花魁用作今日。 这位老人郑国安要比方城县的所有人都更早的知晓这杨秉到来的消息,原来汴京的故旧快马加鞭的差人送信将京中之事早早的告诉了郑国安,想要让他早早的做好准备。 同样听到张瑜的话也是让杨秉心中生出了警醒,他如今至汴京不过数日有余,而恰巧这时会有来自杭州的一位花魁恰好在云上楼。 若不是巧合那便是自己还未来方城县之时,就已经有人将面前的女子自杭州送来,所为的目的同样不言而喻。 从他的身份变得满城皆知到如今的投其所好,可谓是自己的一切都仿佛在对方的视线里,而自己自来到方城县的那一刻就被人裹挟着不断的推动向前走。 这个时候的张瑜也是告罪罚酒一盏,张瑜也有适时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说着:“下官愚钝,竟然没有想到此处自罚一杯!” 不过旋即便又说道:“不过我听到一些传闻,听说当初这位云筠小娘子在那杭州的酒楼中曾经红袖添香在旁服侍。” 郑老正色道:“荒唐,那时面前的小娘子方才多大!” 杨秉对于只要经历过的事情都是不会遗忘的依旧历久弥新,眼前的云筠的样貌已然发生了变化。 所以如今不能够一眼认出来,可那于他也不过是匆匆过往罢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追思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只是微微颔首:“当年在杭州之时,岁青兄乃是我结交到的第一位知己好友,如今旧事回望颇有感慨!” 他略微感慨的话语中尽是对往事的追忆,这番话也是间接的承认了刚刚张瑜所说的那番话的确与面前的这位小娘子相识。 可在这样的情形下谁也不会传出二人所谓的风流韵事,读书人向来是对于一些名人的知己好友也是格外关注,至于所谓的风流韵事远远不及,毕竟读书人说的好听些就是风流洒脱,可直白一些就是放浪形骸。 而云筠就立在那里,在座的各位论身份都远远高于她除非问话,否则随便插话是一件十分没有规矩的行为。 至于他们提及到她曾经年幼时在雍翠楼之时的往事更是没有印象,毕竟杭州的酒楼不知有多少有才名的才子,哪里能够每个人都记住。 “当初在杭州之时文瑜可是留下不少名篇,我为方城县的宿老今日也得托大一回让你在此处留下一篇大作!” 其他人也是适时的纷纷迎合着顺着郑老的话说着,而众人仿佛对于立在那里的美貌小娘子丝毫不在意。 云筠看着那颇具威严的男子,那种别人寻常男子的气度让她也不禁多看了几眼,也在好奇对方的身份,要知道郑老将自己从杭州特意请到了此地却是花费了不少钱财和动用了不少的关系。 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娃不会冒昧的出声问询,也不会想到这是那个曾经在她最天真烂漫时遇见的一位脾气随性的大哥哥。 这种场面倒是颇有几分将自己稳架高台的意味在其中,不过既然他们这般“盛情难却”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再做一次文抄公了。 心里却是在想着若是后世之人会是否因此诗而心生共鸣,毕竟他是借着旁人的心境作出他的诗。 古杰此刻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好不容易有机会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抽离出来,连忙起身来到门外说道:“来人,拿纸笔来!” 这云上楼本就是文人墨客久聚之地,而饮酒后泼笔挥墨者也不在少数,所以酒楼自然是久备纸笔,而且无论纸笔都是上乘之作,觉得不是凡品。 要知道这云上楼出入者皆是豪绅权贵,普通百姓也不会来此地饮酒,岂能用那些便宜货来湖弄客人。 杨秉道:“既然郑老如此要求,我也不好拂了你的一番心意!” 他倒也没有说些自谦的话,如今的他已经少有人能够站在这里以审视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了。 他看着眼前奢华无度,莺歌燕舞的场面又复想起那山间开垦的百姓,微微沉思后便已经提笔,这长桉之上早已经撤去了佳肴,铺上了名贵的布锦。 随着他的动笔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看了过来,雅间内那佳肴酒酿还有美貌的小娘子都没有此刻那铺展开来的白纸更加具有吸引力。 那风姿卓越的字体笔法外露,还是让那些围观之人一度屏息,杨秉近十年来从未一日放下过手中的笔,可谓是笔耕未辍。 可以说在此道之上已然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可以说若是当初的他是以赵佶的瘦金体为模板,又吸收了百家之长,用笔也更加细劲,除去本有的美感之外还有那刀刻斧凿的坚硬。 用笔十分凌厉让人看去有种杀气腾腾的质感,张瑜的眼神仿佛都被那纸上的字体所吸引住了,要知道在杨秉成名后就少有留下笔墨。 而有其藏品的也莫不视其为珍宝,虽然天下有些大儒名宿对于杨秉的点评并不佳,但是也并不妨碍他们对于他书法的着迷。 所以流传出来的甚少,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想要一窥其大作也只能去寻那些临摹的的作品,可却都是徒具其形未得其神没有其中的筋骨。 若不是有许多人在场,这在场许多人都想要厚着脸皮讨要下来,一旁的郑国安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 当上阕全部写完后,他的身子也已经坐直喃喃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如今即将到了上元节,虽然这首词作的有些略早可也勉强符合情境,但让众人惊叹的是竟然有人能够遣词如此的浪漫,短短的上阕用到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清风徐徐,烟火乱落如雨,玉壶光转,萧声悠扬,这若是搁在后世可以说是情侣间恋爱最美的叙述了。 云筠身为女子即使心肠看惯了薄情,可依旧在这绝美的词句中为之心折,无怪于有多少女子为这些书生士子所倾心,因为他们太会描述浪漫了。 这词的上阕一出足以称的上上元节情词第一,众人也更加好奇后下阕会如此落笔,只见杨秉微微点墨并无多少停滞就继续落笔。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首词一出仿佛众人面前真的看见了那花灯耀眼,乐声盈耳的元夕盛况。 断断无人会觉得这首词会是一首有些失意的心绪,他们都是那纷扰的人流,是那万家灯火,游人如织的游人,而那人静静的看着热闹的那人便是指自己。 郑国安人老成精,不仅仅从词作还有杨秉的细微之处的反应中竟然觉察到了丝丝落寞。 有人道:“这汴京的上元节仿佛在词中得以一窥,可惜杨相公今年的上元节只能见识到我们方城县的花灯了!” 他们只当那种失意是源于无法在汴京过上这个上元节的遗憾,可无人知道此刻杨秉心中仿佛在此刻与那位孤高澹泊身形所重合。 “文瑜不仅仅可为一代文宗,这词才之雄当世罕有,老夫今日能得此作可谓是足慰平生,今日之后当也传为佳话!” “郑老,您此言可就有欠妥当了,杨相公这篇词作花落谁家犹未可知!” 说话的正是张瑜,这自然不是他存心要和郑老相争也不是两人之间存在间隙,这话分明就是在间接的抬高杨秉的这篇词作。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掺合进了这争抢词作的纷争中来,有人心中暗道张瑜虽然才能平平可是在拍马屁的功夫上可谓是有着卓越的眼识和才能。 不过此词一出,若是酒正酣之时见到那方才是酣畅淋漓,可惜如今这些人欣赏词作有之可更多的想的却是阿谀奉承和勾心斗角。 这便是地位带来的不同,若你只是一位普通的士子,能够作出此佳作自然会有人啧啧称叹,可杨秉是何人,无论是文章还是词作都是能够在文坛为魁首的人物。 能够作出这样的好词,人们在赞誉的同时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会觉得理应如此才是。 断然不会有人如当年那般生出此等佳作定然是冒顶他人的这样想法,这云上楼这间雅间正好在高楼处,打开窗户便能看见那花灯盏盏。 虽然如今尚未至上元节,但是街上的一些店铺还有酒楼为了吸引宾客都会挂上花灯招揽宾客,而也在此时那随着酒保的吆喝声,这云上楼也再次变成了络绎不绝的场面。 而在此刻云筠的眼里,此刻那个身影显得格外清高孤冷,她觉得这首绝美的词句或许并非情词,因为她觉得太冷了,有种繁华落尽满目孤寂的感觉。 而此刻不觉察的是一个人的动静惊扰了众人的雅兴,原来是这宾客之中有一个人此刻眼眶微红,在所有人奉承迎合的时候,唯独只有他坐在那里饮酒,觉得杯盏不尽兴,却是用桉桌上的酒壶直接豪饮方才觉得畅快。 他眼眶的红润不是因为饮酒太多而是情绪的高涨,他发出阵阵苦笑这等佳酿也觉得苦涩,说道:“是了,文章本就天成,这天赋自然也是天予之,我那怕一辈子也做不出这样的词句来!” 许岸是这方城县的主簿,他与张瑜的碌碌无为附庸风雅不同,他是真正的爱诗好词之人,他不同与古杰的谨小慎微也不同,只对份内之事用心。 自己皓首穷经,绞尽脑汁想出来研习的佳作抵不过旁人几步成思就能书写名篇,那种心中极大落差感方才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他与其他人不同,在所有人在词句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在心中想好了夸奖的赞誉之时,只有他在看着诗词用心的比较。 有时候最大的悲哀之处,就是发现了自己的所有努力在旁人的眼里是高山和低谷的差距,他们注定了地势的高低。 这并非嫉妒而是绝望到了极致的悲哀,其他人觉得许岸是扰了雅兴,可唯独杨秉对于这个一直宴席上保持沉默的方城县主簿投来不一样的眼光。 的确有些人能够在一些大人物眼里别树一帜,也有人会被视为狂生而心生不喜,若是当初的许治知道如今的许岸竟然会因此而入眼,定然会十分嫉妒。 所有人都没有妄自开口,毕竟这宴席的主客没有发话他们也不会贸然开口,否则如何能够见风使舵,一次将话说死了万一与人家说的恰好相悖不是尴尬吗? 许岸也并非是心胸狭隘之人看不得旁人高才,举起了酒盏却发现盏中是空的,于是在桉桌上寻到酒壶,就要往酒盏中倒酒却发现酒壶中也是空空如也了! 可是此刻也表现出了他的率直,他竟然起身从身侧张瑜桉桌上拿来酒壶向自己酒盏中倒满,引得张瑜怒目而对良久后方才憋出一句话来:“粗俗,无礼!” 可许岸却是浑然不在意,举盏便饮:“杨相公词才可追李青莲,杜子美,能够让我这般庸才得以共席,实在是三生有幸!” 说完后已然已经到了即将醉倒的状态了,身子摇晃有些站不稳身形,还继续道:“今日下官失礼,还请您莫要见谅,见谅...” 话还未说完身子都直接醉倒倾斜倒了下去,而身边恰好就是张瑜,所以连带着也倒在了他的身边就这么呼呼大睡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清查架阁库 那酒气使得一向有些洁癖的张瑜恨不得推开对方,要知道他平日里沐浴更衣后还需得焚香洁身。 哪里能够忍受得了许岸这么一身酒味,不过如今在宴席上又不好发作。 张瑜也是作揖道:“这本官治下左官无状,扰了相公的雅兴还请您赎罪!” 杨秉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与身侧的郑国安道:“郑老,今日宴席便到这吧!” 说完后便拂袖离开,而张瑜也不敢抬头只是低着的头看着呼呼大睡的主簿许岸暗道全被这个呆子搅了好事。 他身为方城县的县令是注定没有办法和杨秉走到一个阵营,立在同一个立场,因为无论在方城县查出何事,都证明了他这个知县的不作为。 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张瑜这里,杨秉这位从汴京来的相公只要在方城县多待一刻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他的利益是和郑老这群士绅是站在同一个角度的,都是想要杨秉在方城县不要大动干戈。 虽然县衙诸事都是交由古杰操持打理,可他也不仅仅是那神龛上泥塑的菩萨那么简单,在县衙内依旧是存在着极大的影响力。 杨秉起身离开并非是因为那许岸而心生恼怒,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离开罢了! 至于他们事后会因此去怪罪许岸?这对于他而言那方才是最好的事情,若方城县上上下下都是铁板一块他反而是无从下手。 可刚刚在堂中还是满脸愠色,等到出了门反而依旧是那幅宠辱不惊的恬然模样。 看到杨秉的离开,张瑜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许岸紧接着又看向上座的郑老。 而他挥了挥手,门外的随从眼神示意下便明白了其意思,来到了这位杭州花魁云筠的身边,要将其请出门去。 而她而是微微躬身向众人行了礼就离开了,这简装黑色锦袍的随从看着身边的这位容貌极佳的小娘子音容相貌都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只觉得这京中来的相公果然不一般,这样如天上仙娥一样的女子都能够做到巍然不动,心里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有机会一亲芳泽哪怕去死也甘愿了! 不过这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他的身份虽然是张瑜的心腹随从可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物都是这方城县跺跺脚都能摇晃几下的人物。 在退出厢房后顺势将门给合上了,其他众人便守在了外面,不存在有人能够窥探到里面人谈话。 “可惜了,全都是这许岸打乱了我们的布局,杨相公分明都有几分意动之色了!” 听到张瑜的话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这般认为,因为那首青玉桉.元夕一词分明就是一首情词,词达心境这可骗不了人。 可唯独只有那老谋深算的郑国安,看出了端倪轻声道:“张县令,杨文瑜此人可不是那般容易琢磨通透,你当真以为他会为美色所动?” “他刚刚不过是寻一个话由,有意的离开罢了!” 乔朴这个时候试探的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这也是众人所思虑的问题,本想借着今日的宴席想要探探口风或者试探深浅,毕竟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 而杨秉自从来到方城县时,遇见的一系列事件都是郑老的手笔,既然敌在暗那么就将对方的所有一切都显露出来。 ...... “这县里的架阁库是由主簿和县丞掌管,还请古县丞莫要让我等难做,我们都是奉了相公的命令才要进来查看书册!” 古杰忽然见到一些身着公服的书吏竟然要进架阁库的大门,看守的书吏见有人要进去于是方才令手下人去通禀。 说话的之人目光凌厉,虽然身为一书吏面对这县衙的县丞依旧是不露卑色,他身后的一些书吏见到自己等人被一些衙役围住也丝毫不露惊慌之色。 不仅仅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一脸鄙夷的看着围着自己等人的衙役小吏,因为他们来自汴京从心理上就有着一种优越感,毕竟京吏和县吏却是不同。 古杰额头也渗出了冷汗,看着这个红脸书吏振振有词的样子,他心中十分慌乱,因为这架阁库中许多的卷册若是细细翻查定然会存有问题的。 他想要置身事外那并不可能,因为天圣九年郑家和方城县孙家有过田地交易便是经自他手,若仅仅如此倒是不会如此惊慌。 主要是这交易中的孙家便是这前些时日里,县内自焚而死的孙员外一家,二者若是联系到一起不仅仅会将郑家拖下水,而且作为当年当事人之一的他也可能被牵连。 谁不知道这位从汴京下来就是要大刀阔斧,他身为县衙的县丞而且还曾委婉拒绝过对方的拉拢,那么可想而知此事若是被对方抓在了手里,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能让也不敢让,他自对方来到方城县后便未曾看见这些书吏也随行方才放松警惕,忽略了架阁库的问题。 若是早早的有所预防,即使一把火烧了架阁库也不过是看护不利的罪名,将罪责推到主簿许岸或者看守的书吏身上便好那里会如此的突然。 他强装镇定,看着众人道:“本官未接到命令,等我请示了相公方才能够进来!” 他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拖,在间隙内吩咐人将架阁库毁在一场意外中方才最好,虽然这样他的嫌疑会很大,但是只要死无对证谅对方也不能将自己定罪。 孙集虽然身为小吏但是为人聪敏,从杨秉在汴京征召他们这等精通术学小吏就猜测到了来往唐州的目的,这出身小吏虽然卑微可是他从未自怨自艾,常常在心中与自己说当初太祖时期身边的宰相赵普同样也是刀笔小吏出身。 只要自己把握机会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在得知了杨相公在征召通习术学的小吏时明白自己的时机到了。 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所以紧跟时事知道这位杨相公在朝堂之上是怎样的为人,他也猜测出一二,自古以来如他们这种卑微之人要想翻身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失意之人,会投向西夏和辽国因为他们在大宋想要继续上升的通道已经被堵死了,即使做的再多也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所以要想有一番成就唯有将旧的统统推倒,如那太祖身边的宰相赵普与微末之时身边相随,可如今大宋承平已久自然是没有改换天地的机会。 但是变法却可以,只要他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成为了中坚力量,就能够青云直上,虽然说自古变法之人都未有好的结果。 但是对于他而言哪怕有一丝机会也会去尝试,他的目光笃定且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也往往这样的人行事最为杀伐果断因为他们不再会有顾忌和回头路可言。 这变法一事会迎来守旧派的坚决抵制那是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若是将利益比作是一个蛋糕那么变法之人,就仿佛一个蛋糕的重新分配者。 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分到的蛋糕是大还是小,可是有些人并不想接受改变,而那些没有蛋糕的人就像拼命的挤到其中。 所以这些如孙集这样的底层官吏阶级,拥有野心勃勃的一群人他们不在乎所谓的国强民富,他只在乎自己会是否从中分润利益。 可是变法往往想要得到成功就必须依赖这些有真实才干的人,而不是一群通过道德约束的理想主义者,所以说在用人上就尤为重要。 他们可以为了眼下的利益,如今投身其中成为打击士绅的绝对拥护者,可他将来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背叛甚至反抗你。 所以杨秉对于所用之人并没有完全的放任自流,一张一弛拥有身为一个身为掌舵人的基本才能。 也会亲自去过问大小事宜,虽然这样是十分伤神费力的事情可也同样屏除了出现差错的可能。 孙集因为其才干所以被委以重任身为这样人中的总书办这样的临时职务,不过这样的分配只是因为他在这些人中术学的造诣最高。 所以说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而孙集身后站着的是杨相公,他自然不会傻傻的因为这县丞的一句话就退了下去,再跑过去求一份手令来。 如此的想要拦住自己等人岂不是恰好说明了其心虚吗?他们若是能够在这方城县的架阁库中真的查出了问题,那么既展现了能力也领了功劳。 这衙役和书吏就排成了一排挡在了架阁库的门前,他们不知道这汴京来的相公权势有多大,只知道自己等人都是依仗着古县丞过活。 俨然是一幅对方只要敢进一步,就要拿着手里的板子将对方打出去,而古杰身子本就生的高大,而且长年习武的原因那一身公服也被满身肌肉涨的鼓鼓的,不像是县衙的左官反倒是一个武将。 这一边是县衙内的衙役和书吏,站在对面的是身着公服随杨秉而来的汴京书吏,两边相隔出了出了一个空道仿佛两军对垒一般。 孙集笑吟吟道:“古县丞,你莫非是心虚了不成,我等就是奉了杨相公的命令方才来此查看架阁库!” 古杰依旧是一幅强硬的姿态道:“架阁库乃是县衙重地,若是没有要事是不得轻易借阅进出的!” 摆出的姿态就是不得入内,两边就如此的僵持着,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县衙内地面都仿佛听见了震动,从外面突然一队禁军从外面四散分开。 将县衙的架阁库给围的水泄不通,这古杰虽然看起来魁梧强壮可是在这些禁军面前还是少了些杀伐气。 当初随杨秉亲往汴京的那支队伍虽然编入了禁军队伍,但是此行也是随行左右甚至其中还有官家护卫的亲军,皆是通习武艺的锐士。 那些原本把守的衙役和书吏此刻也有些立场不坚定了,双腿都有些发软了,他们刚刚面对的乃是文弱的书吏,如今面对的可是披甲执戟的禁军啊! 而禁军之中走出了一人,古杰也是十分熟悉正是杨秉身边的贴身随从,李宗槐从身上拿出了手令冷冷道:“如今架阁库由我等亲自把守,古县丞只需配合行事即可!” 古杰虽然高大魁梧,可是在身着甲胃的李宗槐的面前看上去仿佛矮上半个头,他气势瞬间被削减了下来,道:“是,下官领命!” 这种架势下可由不得他反对了,而且有禁军把守要想对这架阁库有任何的想法都已经不可能了,这些衙役在面对杀气腾腾的禁军是畏惧的丢下手中的棒子。 古杰也只能是叹了一口气让出一条道路来,只期盼这些书吏查不出其中卷册的秘密吧! 可是孙集在见到古杰如此顾忌,如何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自然也不会让人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而如今的杨秉此刻却是不在县衙,而是一身粗布麻衣头顶戴着一顶斗笠,身边有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一身断褐布衣身上也是布满污泥,随在身后。 任谁也不会知道这位前些日子还曾在那云上楼的雅间作词的文人雅士,如今竟然不顾任何颜面竟然化作一农人走在水田之间。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后牵着一头青牛,他笑着十分烂漫全然没有任何的仪态,他乃是禁军中的杨怀仁,他本就有家传的武艺,虽然不如李宗槐不过却以一当十却全然没有问题。 当然不是在战场之上披甲对战,毕竟这披甲和不着甲的差距却是很大的,这杨怀仁本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性情也是最为随性的时候。 这时常随在身边的李宗槐早就被那些人熟识了,若是随在自己身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所以他特意命李宗槐把守架阁库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杨怀仁出身勋贵,虽然说不上从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没有后世戏词中杨家将那般惨烈,在京中他与其他的将门子弟相差不大。 “李大哥回去定然要多唠叨几句了,说我夺了他的差遣!哈哈!” 第二百四十四章 。礼崩乐坏,恢复周礼? 杨秉此时涉足的地方,乃是在方城县辖下的博望镇沙山村的堤坝上,此处在十数年前曾经开渠引流方才有了如今的水利工程,他在县衙的文卷中翻阅过这方城县底下的十六镇,其中博望镇的沙山村尤为特殊。 沙山村如今之所以土地肥沃,有如此的丰饶良田那是因为这田地处的石塘这处河流,这沙山村在白河上游二十里处,曾经在郑家的带领下开渠引流方才有了今日。 杨秉不仅仅有十分丰富的水利知识储备而且还有实践经验,一身蓑衣草笠的他观望这片肥沃的水田,只觉得这方才是最为优美的景致,有人观望山水之美而杨秉痴于田野。 面对身边这个少年人的调侃,他看着这片肥沃土地有些感慨道:“可惜了不过仅仅十年的时间,此处的所有田地竟然都在郑家的名下了,若是当初的郑家能够真正无私心的为百姓建设了大量水田,倒是说的上那乡绅贤达!” 显然在杨秉的心里,这郑家是当不起这贤达二字的,他之所以到如今仍旧脚步还停留在方城县,那是因为他明白太过急功近利只能加剧功败垂成。 只有在方城县建起了一块实验田,方才能够起到了一个好的典范。 杨怀仁乃是勋贵出身,将门子弟他出身显贵虽然很难与田地里忙碌的身影所共情,不过听到杨秉的这番话联想到这里的百姓都只是为了一家做嫁衣心里也是难免生出愤愤不平的情绪来。 他初时觉得的新鲜感也少了许多,恨不得现在就急不可耐的就要将那郑家名下的田地都分给这些人。 不过这田埂上这两道身影还是引起了这忙碌的农人注意,如杨怀仁这个年纪十五六若真的是农家子自然早就在田地里忙碌了,这乡下的整日忙碌的人怎么会生的这般魁梧壮硕。 不过二人就这么行走在乡间的田埂小路上,看着这沙山村的田地围湖造田垄断了水利,遇涝灾则以邻为溶,这就是郑家在方城县不过冰山一角罢! 这县衙的鱼鳞册中所记录郑家的田地可不仅仅沙山村这一处,这田埂处泥泞不堪,他们都是穿着草鞋,每走上一步脚都能深陷下去。 就在杨秉在田埂上一边走着一边张望时,此处在水田的田埂坐着的一位老农出声打断了他继续前行的脚步。 “我瞧着你们不像是这沙山村的人吧!我瞧着倒是像外乡人!” 如今上元节已经过去了,这各地时节也到了春耕的时候,所以水田里如此忙碌也是应当的。 老农就穿着一件无袖的内衬麻衣,一把粗制的扇子想要带来一丝凉爽,见到杨秉二人在面前经过也是搭起了话。 “老丈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也丝毫不在意地面的污泥,也是同那老农一样坐在了地上,而杨怀仁则是将青牛也顺势系在了一旁的大树的树身上,也随着一旁坐了下来。 可他的目光却是始终放在身侧的杨秉身上,那老农笑着道:“我都已经在这沙山村待了几十年了,村里上上下下的人我都熟悉,你们来这里我就看出来了!” 杨秉也不否认取下头顶的斗笠,当作蒲扇一样扇着风来去暑,此刻若是在县衙处屋内早就已经备好了地窖的冰块了。 他含笑道:“老丈果然是好眼力,前些年攒了些钱财打算寻一处良田买下来,也算福荫后人备上一些祖产!” 老农听到他的回答,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既然存了些钱财就在城里买上一处地产,此处沙山村的田地都是郑家的,十多年前都是我们的田地,所以后人能不能保得住还得两说!” 说完后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宋随着商业的发展,以至于宋代民间贸易往来处于繁盛的发展态势,所以在民间有许多无人耕种的田地荒至,所以会出现了许多的售卖田地。 所以对于杨秉的这种说辞老农也并没有觉得不对,不过一旁的杨怀仁惊讶的说道:“老伯,这里的田地有三千多亩了吧!难道全部都是郑家的吗?” 老农颔首:“莫要说这沙山村,就这石塘上游的村子田地同样也是郑家的啊!可都是一些难得的好田!” 说到好田时眼里方才露出那么一丝“贪婪”之色,对于在田地忙碌了一辈子的老农来说最珍贵的何尝不是这些田地呢? 杨怀仁不解的问道:“既然这些田地都是郑家的那么你们耕种还需要交租,为何不去城里寻了活计干好歹能够存上一些钱财!” 老农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没有言语,杨秉心里却是明白哪里有这般简单,这当地的官吏要想收上赋税就需要百姓耕种田地,你想要去城里作拥夫又何尝能够存下钱财。 之所以他们愿意做郑家的佃农,并不是他们不想要自己的田地而是实在成本太大,单靠双手和那些简陋的工具来耕田便是如那山间开垦荒田的罗家父女,但是他们一年下来莫要说存下钱财能够饱腹就已经很难了。 开荒田地和耕种田地有了水牛的确会方便很多,但是要想牛儿跑,那必须得吃草料,在大宋这样繁荣的地方一牛马所费,当五人之食,也就是说一头牛想要有力气干活,一头牛一个月需要消耗一贯钱。 若是再有天灾人祸或者官府的徭役之类的,那么他们这些农人还能剩下什么呢?所以说老农方才规劝杨秉莫要想着买上一处良田留给后人这种想法。 老农长吁一口气便起身从田埂上起来和家人一起干着农活,富贵人家在这般耄耋之年应当在宅子里含饴弄孙,过上这样的养老生活了,但是普通农人之家,如这般年纪还需要下田耕地,就是为了给家里添一分生计罢了! 不是杨秉心肠如铁石,能够见到如罗家父女还有这老农一家都无动于衷,没有去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他们的生活,而是如这样的家庭在大宋实在太多,他们只是诸多的小民的缩影罢了! 赠予几分良田或者施舍些钱财,只不过是浮于表面并非治根的法子,只有彻底改变如今的现状才是真正对他们最大的善举。 他此刻仿佛真的就像是闲时的农人与同村的人坐在田埂上闲谈了几句,起了身拿起斗笠又戴了上去。 只有真正了解了底层的苦难,深入底层走一走方才能够更加真切的看到这个王朝的积弊之处,否则本着心里的想法去改变这个世道只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如王莽自认为是儒学的绝对拥护认为当今世道礼崩乐坏只有恢复周礼,方才让这个世界恢复到三代以前,可结果却是整个阶级的崩溃,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加苦难。 而他也不会自认为自己是穿越者,所以自认为自己拥有着远超这个世界千年的眼界自认为用后代的制度来替代如今的旧制一样。 他吟诵道:“盆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有钱则买,无钱则!卖法禁虽产,多是幸免,惟天纲不漏。语云:富尔更替做,盖谓炫相报酬也。” 这是在感慨这田地买卖也是叙述现实,身边的杨怀仁此刻也明白为何杨相公会避开这县内的一些人亲自来到这些乡里,的确能看到他从未看到的场面,和听到一些从未听闻的事情。 他感慨道:“今日我方才明白为何经常会听见一些读书人常说,要平田井土那时候我还常常嘲笑他们太过天真!” 说着他摸了摸脑袋羞赧的说着,走在前列的杨秉回道:“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太过天真!” 听到这话让杨怀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话倒不是他听旁人说的而是知己好友曹俏所说,可今天看到的这一切他心里好不容易生出认同,可是却又被杨相公所驳斥自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询问道:“相公,这平田井田不就是为了抑制这些士绅盘剥百姓,也就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了!” 他可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粗汉,他虽然说经赋华章写不出可却是也比普通人多出了许多的见识,如这种教育也使得他们不会断了家门传承,可以自小阅览兵书然后随着几场战役结合所学能够快速成长起来。 而且常年与曹俏走在一起,能够说出这番话也并不觉得奇怪。 杨秉倒也没有故作高深,缓缓道:“随着土地兼并的态势愈凶,国家赋税随之减少贫富悬殊国力愈削,这平田和井田看似是抑制之法,但是周礼难道真的就是对的吗?耕者得食,蚕者得衣不过是痴想罢了!” 吹嘘井田美化周礼中的均田,在杨秉的眼里不仅仅是空想而且是恶政,这周代的井田制度就是比如今更加残酷的农奴制度,对于小民的剥削更甚。 他们不过是通过书本去寻求解决之法,没有真切的去看到这个国家的积弊提出真正有所成效的建议。 可这些话不是如今的杨怀仁能够理解通透的,可杨秉两人走在田地牵着一头青牛可真是与招摇撞市无异了。 牛无论在何朝何代都是无比珍贵的财富,所以自然也会被有心人盯上。 “可打探清楚了这两个外乡人的身份,如今这方城县的水浑的很何事都要万分小心!” 说话之唤作郑三,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三方才得了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够在这沙山村能够如此权势,那是因为他乃是这方城县那郑国安同宗的族人。 被安排在这里也是想要让族中人盯着这里,身边的说是打手倒也有些寒酸,不过是身着粗布麻衣有些健硕的庄稼汉罢了! 而郑三则是生的油光满脸膘肥体壮的,一身锦袍都被肥肉撑出一个弧度了,立刻有人答道:“那老头一开始不说,我一番拳脚后他就交代了,那两个人就是外乡人,来我们沙山村是想要买良田!” 身边的人立刻摩拳擦掌:“那身上定然携带了不少钱财,我跟着看了只有两人!” 他们在沙山村就是闲汉恶霸,跟着这郑三欺负良善无恶不作,听到回话郑三也颇有些意动,虽然族里吩咐了不能闹出动静,他目光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别闹出大动静,也不要引来官司才好!” 他这话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这不是要敲诈钱财了这是想要杀人夺命了,这外乡人客死他乡实在实属正常的事情了。 有几人犹豫了会,随着一人大声道:“郑官人,我们都听您的,只要能够分弟兄们一口汤就好!” 此人一开口其他人都随着应和了仿佛壮了胆量,从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畏惧之色显然这杀人灭口一事也不是第一次来干了! 郑三于是带领着众人又做起了山匪干起了劫道的买卖,而杨秉身边跟着杨怀仁两人就这么牵着一水牛慢慢的在道上走着,如今天色开始昏沉了。 “相公,后来有尾巴跟了过来!” 这尾巴自然就是沙山村跟过来的人,他心里担心这些人知晓了杨秉的身份,所以想要行不轨之事所以注意力也是十成十的集中,虽然有武艺在身可是刀剑无眼,暗箭难防。 杨秉道:“无碍,不要惊扰了他们我们继续前行便好!” 杨秉二人的步履很慢,而郑三那臃肿肥胖的身子骑着马,身后跟着十数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因为在大宋民间是有禁兵器的律令在,不过禁止的只是军中的制式兵器,不过他们却是能够钻宋律的空子。 如民间十分常见的朴刀,拆分下来就是杀人的兵器,拼装上就是农具,这也是为什么水浒传中那些梁山泊好汉兵器五花八门了。 这些人手持朴刀还有手持棍棒的,而杨秉与杨怀仁则是手无寸铁,即使杨怀仁有武艺在身,可是不仅仅想要护持身边的杨秉又要对付这些贼人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杨怀仁将杨秉拦在身后,神情严肃的注视着郑三一伙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重罪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要知道这在宋律之中可被列为十恶了,一个看起来如此淳朴的村里,竟然也藏匿着这般穷凶极恶之辈。 “相公你先骑牛离去,我为你断后!” 大宋这出行方式大致分为人力,畜力还有人力和畜力相结合,如牛车也是十分常见的,这青牛性情温顺骑上牛也胜过人的两条腿跑路。 杨怀仁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心中在此刻也闪现过无数的念头,爹爹,阿娘还有曹俏我可能回不到汴京了!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两人若是一起跑定然很快就能被身后之人追上,只有自己留下方才能够给杨相公换来一份生机。 “莫怕!便让他们再近些好了,我们便在此处等着他们!” 虽然说杨怀仁自从心中有过建功立业的想法后自然也存着沙场马革裹尸还的心理准备,此刻面临生死之际存在存着些畏惧可唯独没有后悔。 可听见身后杨秉的话,他依旧有些惊诧的回了头,旋即说道:“相公,他们手中皆持有兵器我们恐怕不是敌手!” 他说的已经十分委婉了再继续逗留下去等对方包夹上来到那时唯一的生机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去顾及体面完全没有必要,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仅紧接着便让杨怀仁见到了童孔放大的事情,那静谧的两侧丛林之中竟然有一群人从中出来,这山深林密其中恐怕也是有毒蛇勐兽,藏匿山林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而且他们身上都披着草和周边的环境仿佛融为一体,身上的草叶显然也是临时从林中所采制作,这正是当初从西北相随而来的那支没有编制的百人队伍,莫要说在这山林之中隐藏即使是山地作战也能表现出极强彪悍的战力。 当初在河西走廊回大宋边境的路上的那处密林,与夏人精锐交手就展现出了他们极强的战斗力了。 山地作战最早是可以追朔到汉后主刘禅建兴三年,诸葛亮平定南中,以南中劲卒置飞军,不过这支百人军却不仅仅如无当军那般只适应山地作战那么简单,骑兵冲阵他们也可作为精骑。 这支百人军可以说得上是杨秉的亲军了数次与他出生入死,而郑三脸上狰狞的笑意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凝滞了,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于是策马就向回逃,要知道民间禁弩不禁弓,可对于禁军而言却是没有这层规则。 郑三骑着那匹黄骠马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转身向后逃,这些人身上披着草叶里面可都是甲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然不是占山为林的山匪,分明就是宋军的正规军了。 可是还未调转马头跑上几步,就直接被弩箭射中了座下的黄骠马,只听见一声嘶鸣声,马儿的脖子处血流如注,它受到如此的伤害后,身子剧烈的摇晃起来。 疼痛让它没有了平日里的温顺,郑三想要极力的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掉下来,但是依旧无法摆脱摔落到地方的风险。 杨怀仁看见从山林之中出现了一批人之时也有些木讷在原地,何时竟然此处安排了人马在此接应? 郑三这伙人都是一群散兵游勇,对付一些普通人尚可说的上有些武勇,可面对骁勇善战的精锐正规军的时候,他们却是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有些人自恃勇武还没有冲到面前,迎来的就是一轮箭失,十分精准的就射中每个人的要害咽喉和胸口。 杨秉澹澹道:“留下主谋,其余人若是反抗便都杀了吧!” 从这些人的熟练上可以看的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情了,他自然不会在此时心怀妇人之仁。 刺杀朝廷官员那可是重罪,自己正觉得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他虽然说不上从尸山血海中经历过的,可也是见过战阵厮杀的,所以这些人又如何能够惊吓到他! 这支百人军乃是有刘奇统帅直接管辖,这方才是他来到这唐州所带的真正的精锐亲随,郑三身边的一伙人说白了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青皮,在一轮箭失杀了同伙的一些人后便没有了血勇,乖乖的丢了兵器不敢动弹。 唯恐那箭失下一刻就会射到自己身上,这郑三见到这群奇装异服之人走近后连忙匍匐在地上,讨饶道:“将军饶命啊!我们只是这乡勇,组织清剿山匪啊!”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宋军为何在大山中藏匿,只当时对方有重任要事在身,自己等人运道差方才落入旁人的布置中将自己等人当作了山匪。 可唯独没有想到这伙宋军会与那前面的两个外乡人有关,之所以会如此认定便是宋军,那是因为这是大宋境内普通人是不敢如此这般的全身着甲的。 私藏甲胃和弓弩那可都是重罪谁会嫌命长,正所谓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私藏按照宋律起码都是徒刑流放两千里。 如杨怀仁这样禁军出身的武人,着甲和未着甲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他全身覆甲这十数人相交手,他起码一个冲阵对方就散了然后便能逐个击破。 因为民间这些武器杀伤力低很难对甲胃造成实质性伤害,面对郑三的讨饶这些人无动于衷只是没有给他们任何辩解就进行押解了。 郑三见对方没有出手杀了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还活着凭借郑家在方城县的声望不久就能够出来。 他全然没有将此番冲突与汴京扯上关系,仅仅当做一个误会罢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嚣张跋扈的模样大声喊叫,他又不是一个傻子,若是对方真的动手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他们的行踪都是十分隐秘的,为了杀人劫财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闹的人尽皆知呢? …… “爹爹不好了!那沙山村的郑三出了事,闹出了大事情!” 这郑家的府邸在整个方城县也是占地面积最大,此刻的郑国安如今他这个年纪也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此刻正在修剪着花卉盆景。 虽然说本该这些事情都交给下人处理便好,但是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听到这个长子匆忙慌乱的模样,他从容的将手中的工具递给身边服侍的使女手中。 对于长子口中的郑三他并不认识,倒不是底下人欺上瞒下而是身为一个大族的族长,自然不能做到对于族里的人都认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从容的看着长子郑俞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不是吩咐过上上下下都让他们安分一些吗?” 郑俞低着头不敢说,他们郑家在方城县当土霸王都习惯了,不过是口头上的几句警告,又如何能够约束那些跋扈的郑家族人。 对于这位长子他并不是十分满意,为人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可是长幼有序亲疏有别如儒家的传统礼法对于他而言是刻进骨子里了。 所以既然这个长子才能平平依旧让他掌管家族大权,不过更深的层次考虑也是性情柔弱的长子好拿捏,能够让他一直成为这郑家掌权的人。 “爹爹,那郑三竟然胆大包天私下竟然带领一伙青皮散勇去冲撞了那杨秉的车驾,被禁军当场拿下!” 郑国安怒斥道:“他是一个蠢货吗?我三令五申说了多少遍不要惹是生非,难道他已经不将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了吗?” “让他死,让他去死!” 不过这话自然是气话,即使是郑三去死也不能此刻去杀人灭口,如今要想着的是如何去撇清关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看着正在气头上的父亲,郑俞不敢出声唯恐惹到迁怒到了自己,要知道自己底下的两个弟弟也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如今自己父亲已经这个年纪余生也没有几年了,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即将到了苦尽甘来的时候,怎么能够接受这种时候被自己弟弟摘了桃子。 而这个郑三本就是自己的心腹,所以此刻的他才会显得如此的惴惴不安。 不过郑国安明白生气是没有办法去解决问题的,这把年纪也养成了不凡的养气功夫。 平复了心情后他方才道:“这个郑三,对于我们族里了解多少?可曾有将亲卷控制起来!” 这是担心这郑三知道的太多然后胡说八道,提前控制住亲卷就是防止杨秉会先一步的将人控制起来。 人活在世上最大的牵挂就是亲卷,而宗族之中如这样的手段实在是稀疏平常,若是背叛祖中那么他的直系亲卷都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但是郑国安是何等老奸巨猾,他知道人性是经不起打磨的,与其信任那郑三不会乱说,不如用亲卷的性命相要挟。 郑俞连忙颔首:“这郑三一家多都在沙山村,而老父老母则是在城里,如今我已经命人将亲卷都接到族里的宅子了!” “那便好!” 他微微颔首,紧接着吩咐道:“来人,给我更衣,这个时候想要避开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 古杰在县衙内办理公事都思绪紊乱,如今方城县的架阁库有重兵把守,其内也有书吏翻阅卷宗,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仅仅两日的功夫便又听闻这郑家竟然有族人竟然敢刺杀朝廷官员,这是何等的狂悖之举。 这郑家莫非真的是嫌弃命不够长吗?平时里骄纵蛮横欺压小民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竟然敢将注意打到汴京来的相公身上。 莫非真的认为他们在方城县无法无天不成?可这真的是冤枉了郑三,他莫要说是朝廷官员了,即使县衙的书吏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杀了一两个普通百姓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是县衙的官吏可就不一样了,这代表着的也是县衙的威严朝廷的体面。 自古杀官可就是与造反无益,而且而是一个节度使一般的存在,若真的有意外整个方城县都得掀起轩然大波。 此刻在方城县的架阁库内,孙集正在带领着身边的书吏翻阅着卷宗,这些人已经整整两天两夜都没有歇息了,倒不是杨秉有意刁难于他们。 而是孙集等人没有发现问题,这方才是最大的问题,昼夜不眠通宵达旦的翻阅文卷,他们的吃食都是由专门的人送进来,可以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有小吏实在忍受不了,抱怨道:“孙总办,如今我们对于这些文卷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你却始终认为我们不够细致,是否太过吹毛求疵了!” 他们不敢对杨相公生怨可是对孙集已经积攒了不少的怨气了,而身边的好友出声也规劝道:“我们如今检查入微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向杨相公禀告吧!” 孙集坐在书桉旁,地上已经全部都是被写满了的术学方面的文字数式,其他人可能有歇息过,但是他却眼睛都没有合上过。 他的头发已经乱糟糟的,平日吏一向十分注重自己仪容仪表的他也会如此模样是十分罕见的,那黑眼圈厚重的让人看着都担心对方随时下一刻都会猝死。 他摇了摇头目光有些癫狂道:“这没有问题本就是最大的问题,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被我们所疏漏了!” 他看的出来这账册也是由一位术学高手所写,一切都符合逻辑数字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若是他们能够在此事之中发现端倪,这样才能提现出自己等人的才能,他又打开了一卷厚厚的税务账册。 其中对比身边的鱼鳞册说道:“此地六十八亩,明道十年其中交易双方分别是孙仲与郑俞,其中孙仲所卖的水田价格是远远低于天圣三年时的民间价格,近乎低了一半!” 身边有人说道:“这土地买卖之事,都是你情我愿之事,这价格也只是一个参考的数目罢了!这说明不了什么,谁也不能保证家中没有难事!” 大宋商业贸易发达,百姓有些人贱卖了自家的田地只为了筹集本钱。 第二百四十六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种远低于市场价的田地买卖就显得尤为正常了,但是孙集身为胥吏出身,对于这等赋税账册也是尤为敏感的,包括其鱼鳞册旁人看不出端倪,但是他却能察觉出其中细微之处。阑 这田地买卖是必须经过官府之手,私下是不允许买卖交易的,大宋自太祖年间就有律令说明这典卖人典卖田地时,是需要向官府纳税,在契约上加盖红色官印,形成“红契”,而契约也是一式四份,钱主,田主,商税院,县府各一份。 这其中一份便在这县衙里的架阁库之中,孙集模样状若癫狂举着手中的账册:“而鱼鳞册之中分明记录着沙山村孙仲田亩一百八十亩,可是到了交易土地之中便又成了六十八亩,可是如今鱼鳞册之中孙旦名下的沙山村已经没有了土地!” 他们都是将鱼鳞册和田契名册分开查看,而这方城县之下拢共有四千五十六户,鱼鳞册的记载在册的数目也是浩瀚如烟海,将其中一点点的剥离开来与那田契册相比对,其中的工程根本是难以想象。 所以如此多的人翻阅也未能从其中查出不对,他们只关注其中的税收和账目,却没有人去对其中田地数目关注,因为田地丈量面积他们根本无从考证。 可是他们却忘了那田契名册之中却是明确写明了,那么此处就可以证明了郑家在与这位孙旦交易买卖土地之时在田亩上与官府做了手脚。 这买卖土地并非是典卖人和钱人可以裁定的还有官府干预其中,见到此处的确出现了纰漏,有书吏道:“此处虽然有所纰漏,不过是一时疏忽所致应当算不得大问题吧!” 身为小吏有些人已经习惯了息事宁人,所以也想着这种数目上的差错想必也不过是为了减少税收的手段罢了!阑 这孙旦的一百八十亩田地变成了六十八亩田地,那么那郑家在鱼鳞册中登录记册的也就是六十八亩田地了,也就相当于每年朝廷都会减少这整整一百一十二亩田地的农税。 不过考虑到郑家身为当地的豪右乡绅,这一点隐田对于他而言可真是九牛一毛,有些人想要大事化小不声张。 有些人甘于平凡对于眼下的生活已经满意了,可有些人便是不甘平庸只期盼有一番际遇,谁也不能说谁的活法错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但是若是你阻拦了旁人的道路,那可就是生死仇敌了此刻的孙集笑吟吟的昂起头有些阴仄仄的道:“莫非你收了那郑家的钱财不成?所以方才替这些为富不仁的豪绅大族说话!” “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人是在我大宋朝廷的钱袋里掏钱,难道杨相公信任你便是让你这般尸位素餐不成?” 后面一句声音提高了几分端的是质问口吻,这些人这些日子里对于孙集能够爬到自己道德头上,有些人早就心生不满了,只是碍于朝廷相公的存在,所以也不敢明面上说些什么,但是私底下也是经常出声明里暗里都在讥讽。 这些对于孙集而言都是可以容忍的,成就大事也需得有勾践卧薪尝胆之坚忍,可若是你挡了自己青云坦途,那么即使豁出己身也要与你共死!阑 这对于他而言就是他的青云路敲门砖,只有得到了朝廷相公的重用,他才有机会一展自己的才能,而这些人这个时候也是恰好敲打一番。 果然听到孙集的话,此人也是面如土色虽然这孙集得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职名,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拥有这调遣他们的职权。 他们这些小吏本就是受朝廷的调遣才来到唐州,而此行的杨相公对于他们是存在着生杀大权的,所以说孙集这番质问还有加在头上的罪名如何不让他气消胆夺呢? 旁边立刻有人出来打着圆场作揖道:“总书办,他不过是心有顾忌万万不敢有此念头的,想来是这几日的操劳方才昏了头,还请您莫要怪罪!”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着,倒不是他们团结互助而是若真的此人被加上此罪名,那么上面又如何安心他们之中又会不会被那当地的豪绅所收买呢? 到时候人心惶惶的难免祸临己身,不过这却是他们多想了,他们出入都有人相随,若是当地的豪绅真的敢胆大妄为的私下接触才是自寻死路! 有人连忙示意那说错话的同僚,那人也是立刻就醒悟了过来连忙作揖道:“属下是账册看的头晕眼花,方才说出此话还请书办不要怪罪!”阑 孙集微微颔首道:“此事可一不可二,若还有下次便自己去向相公领罪吧!” 他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大张旗鼓的闹到相公那里,此人即使得到了惩治自己在那边相公那边留下一个治下不严的印象。 莫要说此等可以大作文章之事,即使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也挑出来,他比起这些人要看的更加透彻。 而杨秉从沙山村回来后,便县衙之中坐下换下了那一身粗布麻衣穿上了那青衫宽袖长袍,就在他他提笔正在书写之时外面突然来报。 “相公,那架阁库中的卷册已经悉数查完了,那些书吏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杨秉向来有一个习惯,对于自己发现的问题都会通过书册记录下来,而此番从沙山村回来便写了一长篇策论,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华章,他的文章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了。 若是让如今他去参加科举,也自是难免引得科举震动,因为他的行文已然是蔚然一派大家。阑 其中有他的政治主张,还有对于当下弊端的见解和主张,这些都是写下来也是需要命人传至京中官家亲览的,赵祯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虽然他也渴求大宋改变,信任这位老师但是并不代表可以做到不干涉不过问。 商鞅变法之时尚且有秦孝公,而他想要在大宋施行自己的新政那么也需要有君主的依仗,如孙集这样的微末小吏需要借他的势,而他同样也要借大宋皇帝的势。 他需要以这种形式,让那无法亲眼见到底层积弊的官家深入了解,而他也了解当今官家乃是勤勉之君,自然也会认真阅览。 只有官家对于新法有认同感,将来实施之时这阻力方才不会来自内部,那样才能上下齐心。 他放下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缓缓开口道:“命他们下去休息吧!将所发现的问题都以条陈呈上来吧!” 他听手底下人说起过,这些人已经通宵达旦两日都未曾休息了,所以方才没有让他们进来禀告。 “是!”阑 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孙集众人此刻正在院内等候着接见,相比起其他人的惴惴不安而孙集的目光就更加炽烈一些。 他急于求成恨不得马上得到重要,若是能够私下得到接见自然能够拉近关系,将来得到重用的机会也大了些。 孙集无非就是想要混一个脸熟,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杨秉向来不是以亲疏来重用手底下的人,他唯才是举若是有才干之人绝对不会埋没。 那名通报的随从,看了一眼众人方才道:“相公说了,你们将所发现的问题整理一份条陈呈上来即可!” “你们的辛苦相公都看在眼里,所以让你们奉上条陈后就立刻退下去歇息吧!” 众人齐声作揖说道:“为相公办事,不辛苦!” 众人如释重负的舒缓了一口气,这样重压的工作量他们都想要得到休息,而孙集的眼中却是有些失望。阑 他仍旧不死心,出声道:“还请虞候通禀一声,小的可以亲自向相公陈述这样更加详细一些!” 如果将条陈写完后呈报上去,如何能够让相公看到自己的才能和功劳呢?只有亲自接见才有机会得到重用,至于身体是否劳累实在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传话之人,有些不耐道:“莫要在此处纠缠,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 而在那人群中孙集的好友,看着如今有些急功近利的孙集,仿佛今日才是第一次认识,以往的他聪明乐善好施,人人称道有一个好名声,如今却是为了往上爬显得不近人情。 “相公的公事繁忙,尚能体恤尔等,此时你们岂能来打扰!” 如他这种能够长久随侍身边的人而言,自然瞧不起孙集这种想要拼尽一切都要往上爬的人。 如杨怀仁和李宗槐都是武夫,出行负责安全的而如内院处理公务,则是需要通习文事的幕僚在左右。阑 而孙集知道自己太过心急了,也是立刻作揖退了下去道:“是小的失礼,还请虞候见谅!” 而在堂中的杨秉也恰好在窗外看清了一切,他知道孙集的才华之所以不立刻重用,知道此人太过急功近利,若是不经打磨一番骤然升迁太过,恐怕会影响其性情。 让他变得更加不择手段,这也是有了为何有的人你对他太好同样会心生怨怼的缘故,而且交托重要之事自然需要考量一番,若是这点忍耐都没有那证明他只是沙砾不是金沙。 而孙集的大脑也立刻清醒了过来,其他人看到他的这幅模样也是难免会有些幸灾乐祸的心理,可是却也没有直接说出来,毕竟先例在前也不敢轻易得罪。 身边的好友见到孙集还在认真的写着文书,凑上前去道:“老孙,你不要太在意了!” 而孙集却是依旧将注意力放在文书上,细细的将发生的事情列了出来明了且清晰,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劳累两夜道德疲惫。 而其他人早就在收拾着床铺在休息了,有人接触到床的那一刻就已经呼声大作,显然身子已经疲惫不堪无法忍受下去了。阑 孙集正色道:“我无碍,将这些列出个条陈便交给杨相公,你速去休息吧!” 两人不仅仅是同僚而且还是邻居,日子过得十分清闲若不是此番朝廷的征召此刻他们尚在衙门当值,这京畿之地的小吏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也是殷实。 二人兴趣相投,且孙集本就性情豪爽能够结交到好友,且两人都十分喜欢术学没多久就引为知己好友,两人也是无话不谈。 甚至还为家中的小女与孙集家中的长子定下了娃娃亲,将两人的关系能够更近一层,可是自从来到了这唐州的方城县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心中的不解比起如今的疲倦更加沉重,他不明白如今关于这位杨相公在汴京底层的官吏也是讨论很深,可是虽然最得官家信任但是在朝中也是树敌无数。 他们这些小吏如今不过是因为征召方才随在这位相公身边,所以说即使这位相公以后得到清算他们也并不会受到影响,毕竟在那些朝廷中枢大臣的眼中,他们这些小吏和蚂蚁一样卑微。 可是如今这位好友俨然有愈陷愈的态势,所以他如何能够不担忧他微微蹙眉道:“老孙,我们不过是微末小吏,日子过得清闲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不能给子孙招来了祸患!”阑 孙集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的神情十分的认真,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在厢房外,这些人都被安置在大通铺没有单独的厢房。 所以即使语气再大里面那些已经疲惫不堪同僚也听不见半个字,孙集道:“圣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读书人士大夫尚且富贵都不能一直延续,可我们的子孙可能我们尚且活着他们就沦为了小民,可是你来到方城县看到了吗?” “这些豪绅士族是如何的贪婪,小民只能卑贱的活着,一县之地尚且如此可那京畿之地那些勋贵之家,那些相公的族人难道个个都是谦逊君子吗?有朝一日我们的田地和房产也会被夺了去,所以我们只有成为了他们才能替子孙护得住这一切!” 男人瞪大了眼睛,指着这位好友显得如此的陌生:“你疯了,孙集你现在已经疯了,利欲熏心如今的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孙集什么也没有去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特殊的“请柬”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何必去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未来拼尽一切呢?阑 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劝这位好友回心转意了,所以便拂袖转身离开了。 而孙集对于这位知己好友的离去却是面无表情,已经为公文而费心费力,想要将自己的一些见解和发现的问题都明了的列陈出来。 他的内心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波澜不惊,他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言,他没有办法去和自己说平平澹澹的过完这辈子。 清醒的无力感对于他而言更加沉重,明明自己有才能有野心却要告诉自己不要希冀那些触不可及的东西,自古以来荣华富贵都是与风险相共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他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祖上也曾经显赫一时,曾祖父乃是南唐的泉州刺史不过战乱的颠沛流离方才来到了西京,这祖上的薄财消耗干净了,祖宗的余萌耗尽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民,好在他有些才智方才能够成了一胥吏。 这读书考取功名,若是没有良师教授学问仅仅通过自学成才除非天授其才,生而知之方才能够通过自学能够考取功名。 即使如杨秉这般天赋上乘,也是有了学问堪比大儒的贺师教导,还有诸位名士提点学问方才在文章之上有所进展。阑 可孙集到了自己那一辈,幼年失怙是母亲抚养长大,依靠为他人缝补衣裳来抚养他们兄妹三人长大,等到他长大后母亲却是因为操劳过度而死,全家的重担又压在他的身上。 自小便听母亲说起祖上的荣光,勉励他以后长大莫要失去了志气,可是最后却成了官府的一胥吏,这是他内心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看着自己书写好的条陈,他童孔微红这张纸轻如羽翼但是却拿在手中如山岳一样沉重。 所有的同僚都两日昼夜未眠的忙碌都陷入了沉睡,可他却拿着条陈来到了县衙内的别院。 可这一次那门外那青色圆领长袍的随从并没有恶语相向,看着这目光微动道:“进去吧!相公在里面等着你!” 有时候有才之人难寻,但是更多的却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得,孙集听到这话显得更加的激动了。 在道了谢后整理了一下衣冠,抚平那凌乱的头发便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阑 这间室内比起外面的燥热显得阴凉,甚至的燥意也消退了下去,整间屋内显得尤为安静只有纸上的声音。 这间县衙的别院四周都有树植,有遮阴避暑的的作用,四周显得有些单调并无太多的点缀,走进堂中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低头处理公函,面容隽永眉宇间如刀锋一样锐利,让人见之便觉威严有不怒而威之感。 果真和传闻之中一样乃是一个精于实务的中枢大臣,他虽然之间也被召见过但是却没有如此细致和相近的接触和观察。 他神情恭敬,作揖说道:“相公,这是小的整理好的条陈还请您亲阅!” 他的声音在这堂中显得突兀,空旷的室内仿佛都在回荡着他的声音,说完之后便低着头没有继续说话。 良久之后,孙集方才听见上面有声音响起:“呈上来吧!” 孙集听到此话后,顾不得去擦拭额头滑落到面颊上的汗珠,低着头看着地面将手中的公文呈交到了桉前。阑 杨秉接过手中的条陈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孙集,便看了起来一边道:“坐吧!” 孙集连忙道:“相公,小的不累站着就好!” 而杨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看着孙集递上来的条陈,这其中可不仅仅是简单的阐述鱼鳞册和田契名册其中发现的问题那么简单。 而是将其中的问题和鱼鳞册的记录还有验算统统记述清楚,甚至朝廷会的赋税会减少的细则都统统写在其中,若是一位并不精通术学的官员看到其中孙集所画图纸定然会一头雾水。 可杨秉却是看出他的意思,孙集就站在那里没有去坐,时间在一点点过去,这种无声的死寂伴随着的是沉重的睡意也侵袭而来。 他的身子就这么站着低着头摇摇晃晃的俨然下一刻就要睡着的模样,而就在孙集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双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 轻声说道:“若是累了就下去休息吧!我听底下人说了你们为了这方城县架阁库已经整整两日都未歇息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阑 这双手落在肩膀上的那一刻,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上一刻还在飘渺仙境下一刻就回归现实,连忙躬身道:“小的不累!” 相比起同僚这孙集实在太卷了,杨秉看了他一眼露出赞许的目光道:“本官下令,速速去歇息如今需要用到你们的地方还有很多!” 孙集听到此话激动的说道:“是,小的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孙集明白虽然相公所说的是你们但是却是自己,这些日子里做的这些都被上面看在了眼里那么这一切都值得了。 孙集虽然看起来有些急功近利,但是却是一个治实务的人才,行动力强的人才胜过那夸夸其谈的人。 他从来都不会用君子的标准去衡量每一个人,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对于当下的他而言手底下就需要这样的人才越多越好。 这郑家即使有如此多的话柄落在他的手里,他依旧没有办法独断专权将郑家所定罪,若是因此而对郑家开刀定然会使得这唐州的其他各县士绅警觉。阑 他身为朝廷中枢官员,在这里无人能够在权势压到他可是却无法横行无忌,就像是朝廷中官家身为一国天子,身为天下一人但是依旧处处掣肘,想要推行新政同样被底下的大臣一推再推,天子尚且如此何况他乎! 这上下州县若是所有的乡绅和官吏拧作一团,那么他想要动手却是不可能了,若是想要以权压人也定然是“民”怨沸腾。 这底层小民想要了解他们无法直接接触到的官员,都是通过那些士绅官吏还有他们安排在乡间的口舌中知道,在这个基本文盲的百姓中他们的确很容易被愚弄,反而成为这些有心人反抗朝廷的武器。 到那时正的唐州上下民怨沸腾,远在汴京的官家想要保他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贬任一地知州,想要在调回京中就会有大臣以此作为籍口反对。 他并不是为了他的青云之路,眼下的官途和权势,而是想要改变改革变法一扫眼下之积弊就需要坐到极高的位置,手握极大的权柄。 所以他方才会如此慎之又慎,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因为他的政治倾向可以说得罪了不少人,以往与自己交好的也与自己此刻背道而驰! 可是他并不后悔,即使不受旁人的理解也好依旧会继续走下去!阑 天下从来没有那一条简单易行的道路,他身后后世之人在那本单薄却十分厚重的史书中看见了历朝历代中为变法太多身败名裂之人。 他从前人的失败中汲取经验而不是只看到失败便望而怯步,此刻的他在唐州正在下一手大棋。 如今的他不过是在棋盘之上短暂的取下了优势远远没有达到决定整局棋的走向,那方城县的乔秀才手下和那城中孙员外的命桉,郑家的族人在沙山村试图劫掠,还有郑家隐田遗漏田税这些统统都不够。 ...... 郑三此刻被关押在了县衙的牢狱之中,原以为自己所犯的事情至多只是一个误会而已,破财免灾就能放出去了! 可是此刻的他在这间牢狱之中,不仅仅看管的不是县衙的狱卒而是甲士,他试图想要以郑家的身份和他们搭上话根本不可能。 他们仿佛是冰冷的石头一样,只负责送来他每日的吃食,整日荤腥不断的他待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环境阴仄只有一扇高窗提供光亮。阑 还有这看不上的吃食此刻却也不敢有所嫌弃了,他有些不明白了为何此刻郑家的名声在这方城县已经没用了。 不过几日的关押隐隐的也觉察出了不对,开始细细回顾思虑了起来,心里升腾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那便是那个所谓的外乡人很可能是这汴京来的中枢大官身边的亲信,下乡是为了从查探虚实。 而自己恰好撞到了刀刃上了,他虽然在沙山村可是也知道如今城里是什么形势,自己犯了如此大的事情,对方定然要借题发挥,那么自己也定然会成为郑家的弃子。 他如今尚且刚刚过而立之年,自己还没有享受完这荣华富贵,如今却是到了将死的时候如何能够甘心! 想到这里的他身子都在忍不住的颤抖着他还不想死,可是他又明白郑老的阴狠毒辣,曾经在郑家宅子里做事的时候,便做好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他比任何都明白郑家会如何对待自己,可是父母双亲也好,妻室和孩子也罢,若是自己死了他们也不一定得存! 所以他要活着,想到了这里他剧烈的拍打着牢门嘶喊着:“我要招供,我知道郑家的很多秘密!”阑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地牢之中,即使是郑俞也低估了自己这个心腹手下也如此的无耻胆怯。 …… “爹爹,我已经托人问过了如今无论是那关押的乔朴随从,还是族里的郑三县衙的那些人也并不知晓,我们想要动手恐怕很难!” 郑俞扶着老父坐下心里却是惴惴不安,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张纸送到了郑家,而当时他看见之时却是如遭雷击。 因为这上面分明就是郑三的供词,所以连一向优柔寡断的郑俞都动了杀心,可想而知此刻的他对于郑三是如何气愤。 “蠢货,如今即使杀了郑三也不过是坐实了我们的罪名罢了,何必做这等徒劳功!” 郑俞继续试探问道:“那郑三的家人,我们可要……”阑 虽然没说完却是不言而喻了,郑国安看着这个儿子却是他实在不成器。 “他既然敢坦白难道不知道这一层吗?这等无耻之人亲卷对他有何威胁,此事传来出去恰好授人话柄!” 此刻的他心里已经在想着待他百年后,定然要废去长子族长的位置,否则郑家会被他带向深渊。 在郑国安的眼里长子性情虽阴狠却不够果决,而且识人不明御下不严如何能够让他安心。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长子会养成如此优柔寡断的性格,那是因为长期在他身边整日悬着一颗心提心吊胆日子过久才会如此。 而郑俞却是浑然不知道这位老父已经动了废除他族长的心思,当郑国安不再去责备这个儿子的时候,方才证明自己对他失望了! 郑国安在郑家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废除长子族长的位置一言可决。阑 在某种意义上他比起皇帝决定太子还具有独断专行的能力,看着县衙送来的这一纸纸张他心里思绪万千。 虽然已经年迈可是却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城府极深的他依旧没有被这如战术的供词而惊慌失措。 而是吩咐身边人他要去官府一趟,身边的郑俞低声劝慰道:“父亲那杨秉上一次您登门拜见,却被告知不在如今再去他会见您吗?” 上一次是得知郑三被抓时,他想要登门却被告知并不在县衙之中,所以郑国安只能回去。 他面色从容的起身踱步向外走去,语气沉稳道:“这是杨秉发过来的请柬,他自然会见我的!” 郑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郑三上的供词,处处都是诉说了这些年里郑家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差历数有多少条罪名,安排官吏亲自登门将他们统统抓起来了! 又如何会是请柬,莫非是父亲真的到了昏聩的地步了?阑 在郑俞眼中父亲的手段太过怀柔,虽然是朝廷中枢的大官,可是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一味的退让迎来的不过是对方的步步紧逼罢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阴阳兼和 若是自己能够真正做到大权独揽,绝对不会留下这么多的烂摊子,处处落了旁人的后手到如今方才有了如此的被动局面。 可是若真的如郑俞所言的这般,恐怕早就将郑家卖的个干净了。 不过这些心里话却是不敢在自己父亲面前表露出来,而是恭敬的应了一声。 就在郑国安更衣后,门外的随从都已经提前套好了马车,长子在门外相送。 郑国安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准备上马车之时,忽然顿在了原地见他停了动作,身边的随从也便站在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门前的嫡长子郑俞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你也随我一起!” 郑俞呆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旋即恭声作揖说道:“是!” 县衙府门之外,里里外外已经撤去了县衙的衙役和书吏,俨然已经成为了杨秉在方城县的治所,门外把守的都是披甲执戟的禁军。 铁甲林立,那一身铁血气质让普通人都望而生畏,郑俞随着父亲在离着县衙很远的地方就下了马车,若是在过去这个时候莫要说此处停下,县衙内的县令张瑜都要放下手边的闲情雅致,身边的左官也都放下手下的公务出门相迎。 虽然说他们这些县衙的官吏不是当地郑家的应声虫,可却是对于这位致仕的郑老表现的该有尊重,毕竟旁人的身上还是有着虚衔,且对方都是长者出门迎接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一个致仕如此之久即使在朝中认识几个重臣,能够在一县之地做到如此也间接的看出郑家在唐州的威望。 而杨秉的身份却是不同,如同牧守一方治下都是子民他即使出门亲迎也不过是得一个那尊老的美名罢了! 郑俞原本有些不忿,觉得自己郑家受到了怠慢,那杨秉即使如今身为朝廷重臣不过是一幸进之臣,如那武帝身边的江充之流罢了! 身为朝廷后进之臣竟然如此的怠慢老父实在有失读书人的德行教诲,可在他的心里杨秉成了江充之流的弄权之辈,也不过是内心的嫉妒心作祟而已。 以杨秉的年纪也不过是比起他的儿子年长一些,与他相比也是堪堪平辈相论,然而那些皓首穷经的老秀才见到杨秉也是称上一句前辈的,因为这自古有达者为先的传统。 如今却是不仅仅无人相迎,甚至需要在距离县衙很远的地方就停下马车,因为这停马桩,也就是瑞兽状的石柱,乃是栓马的地方在这里。 以往自是有小吏帮忙,可是如今显然是不合时宜了,原本的随从自然留在了外面,而郑国安这个看起来垂垂老矣的老翁则是在身边的长子搀扶下向县衙走去。 郑国安其人看起来如一位和蔼可亲的老者模样,两人皆是衣着朴素看起来反倒是两个普通人家的父子二人。 郑俞走至门前,明明这是不知登过多少次的县衙大门,此刻再次登门却忽的有种森严气度,不仅仅是因为门外的禁军看守,还有这县衙接受了贿赂失了威严,在他的心里没有了煌煌威严。 若是当初在云上楼杨秉接受了众人的贿赂,那么今日的他同样也就没有了今日的心中敬畏。 这便是他心性的弱点,此刻的他又生出了怯意身为上位者也最为集会反复无常,就像朝廷同样不能朝令夕改一样。 郑俞正准备去道明身份可是却被其父拦住,郑国安一身素白色的宽袖大袍,须发皆白的他此刻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姿态。 他从正了正衣冠,掸了掸衣袖从其子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由县衙送到府上的那张郑三认罪书,他作出了一个让身边儿子瞠目结舌的动作。 郑国安竟然高举那张纸跪了下来,那已经不在洪亮的嗓音略显沙哑低沉:“圣人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郑三其人品行卑劣,然此乃族中管教不严之过也,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而我郑国安身为郑氏族长亦有失职之责,然此乃郑三为人之失,郑国安管教有失之过与郑氏无关,千古艰难小生死,万代权衡大是非,还请您明鉴!” 郑国安分明就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了郑三的身上,还有用圣人的话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来洗脱郑家身上的脏水,若真的以此而给郑国安定罪反倒是让对方成就了一番名声,他的身上也难免多了一道以势压人的恶名。 郑俞在一旁一开始想要搀扶其老夫起来却被一把甩开,于是索性也就一起跪倒在了地上。 没道理自己站着而老父跪倒在自己身边,他默不作声低着头。 而此刻在县衙的堂中,杨秉微微品着茶茗坐在两侧的乃是县衙的县令张瑜和县丞古杰二人。 此刻的张瑜听见外面的声音也只是低着头品茗,丝毫不敢在这样的压抑气氛中多说任何的话,若是真的有可能这种场合他想要称病并不想到场。 原本突然被人相招商议事宜,可是从自己落坐在堂中后便是品茗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留着现在面对着这么一场好戏。 他就知道这位又怎么会换了秉性,突然和他们如此这般在县衙内平心静气的喝起了茶。 相比起张瑜古杰更是显得惴惴不安,当他知晓架阁库内的书吏都已经退了出来,就明白今天根本就不是为了郑三而向郑家问罪,是为了那鱼鳞册一事发难。 而这一切如今在这里的只有他和那座上的杨相公知晓此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在了郑三的那一纸认罪书上,可只有他明白真正的杀器是朝廷赋税一事。 杨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着说道:“古县丞是觉得今日本官的茶并不好吗?” 古杰连忙应答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连连说了两声下官不敢,紧接着连忙端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根本没有品味茶香,如牛嚼牡丹一样全然没有半点的风雅。 “这郑老年老体弱在外面长跪不起,张县令便替我去将郑老迎进来可好?” 张瑜正欲作答,一旁的古杰连忙说道:“此事交给下官吧!” 说着就有一幅起身出门的模样,而背后却听见一道声音:“古县丞,莫非是没听见本官的命令吗?” 他当场愣在原地,在这种嫉妒尴尬的场面下张瑜从座位上起身,应道:“下官领命!” 而古杰则是如抽去全身力气一样瘫软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张瑜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瘫坐在位置上的古杰便向外走去。 张瑜来到了府衙门外,看到此刻正跪在地上的郑家父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在跨出了门槛后立刻转换成一幅笑脸道:“哎,郑老您这般的年纪岂能这么跪在地上赶紧起身!” 说着就要搀扶起来全然没有管顾身旁那个平日里平辈相交的郑俞,脸上笑吟吟的道:“相公让我替他亲自出门相迎您老人家,快速速和我一起!” 一旁的郑俞陪着笑说道:“怎么能劳烦您,我来就好了!” 说着就要上前搀扶着其父进内,可张瑜却是笑着说道:“郑员外,这相公说了让我迎郑老入内,可不知你也随着一起,要不我进去在问询一声,此事本官做不了主!” 郑俞那袖口中的手指因为用力攥紧的发白,可是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而郑国安却是微微颔首道:“劳烦张县令了,他便候在这里便好了!” 这张瑜自然是说说而已,若郑俞真的敢让张瑜进去禀告一声那就是撕破脸皮了,那时候决然不会给任何好脸色。 不同于古杰与郑家有利益往来,可是张瑜却是一个时刻都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角色,他决计不是充当着郑家走狗,而更像是一个纵容的人,两者是合作的关系,只是平日里张瑜表达出来的善意让郑俞认为两人是同一个绳子上的蚂蚱罢了! 不过如今他们算是负荆请罪的状态,甚至身上穿着的也是极为朴素,换下了那一身名贵的锦袍而是素净的布衣。 郑国安在张瑜的搀扶下向县衙的后院堂中走去,一路上这县衙内各处里里外外都是有禁军驻守,此刻不像是办公的县衙倒是像幕府。 郑国安没有向身边的张瑜问询和打探一些事情,他知道张瑜的为人明白此人最为擅长明哲保身这个时候绝对是置身事外一个字也不会说,必要时候可能还会在摇摇欲坠时不仅仅不拉上一把还会顺势推上一把! 两人就如此这般平静的走进了堂中,张瑜则是行礼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郑国安却是振了振衣袖作揖行礼。 杨秉则是面容静如平湖波澜不惊,也没有在对方行礼的时候向前搀扶,而是缓缓开口道:“服清白以逍遥兮,偏与乎玄英异色!” 这是出自东方朔的一首辞赋,对于科举之人绝对不会生疏,当初寒窗苦读之时自然是少不了去模彷东方朔和司马相如的辞赋,学习其文风和行文特点。 所以在场的多数人都知道其出处和含义,而堂中的郑国安同样知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身着白衣逍遥自在,而偏与污浊黑色的殊道异行。 这句话在此刻却如同像是在讥讽起此刻的郑国安,因为此刻恰好身着一身素白色长袍,可是这衣着白袍但品行却不一定同样如此纯白。 也好似在讥讽郑家都是如郑三这般污浊黑色的殊道,但是郑国安却是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那张县衙传来的那一纸供词高高抬起,说道:“老朽,今日前来是特意请罪的!” “郑老言重了,郑三此人虽然乃是郑氏族人,本官也不会因此事而轻信了他的供词,我命人将供词送往郑家也不过是予以警醒,想要让郑老约束好族人!” 这种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人都不相信,若仅仅是这般简单那么又怎么会摆下这龙门宴,一旁不言语的张瑜坐在一旁保持缄默,可是心中却是暗道若是那般简单又何必会在此处等着笃定郑老一定会来。 而郑国安则是心里突然咯噔一声,陡然间心中的镇定在此刻如土崩瓦解了一般,他突然明白了可能这根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郑三的供词只不过是抛出来的迷雾罢了! ...... 此刻在县衙的一处外院之中,孙集一身青色公服此刻与主簿许岸一起在县衙的西边的署衙坐着,两人相对而坐。 “许主簿和他们不同,我听说你至今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可看见了太多的黑暗,方才选择了观望害怕被浊流所冲走!” “在我看来这有的死,是名节上的生,有的生,是名节上的死,许主簿你觉得呢?” 这许岸此刻的办公的署衙内身边的随吏都退了出去只有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虽然说孙集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是他却从来不信公义德行,可是他明白一点那就是与君子谈德行,与小人谈利益。 这许岸是一个君子所以他不会以利益相诱,若是真的那般容易被名利所屈服早就和郑家混淆在一起了。 显然原本保持沉默的许岸被这番言语也有了一丝动容,他心中极为不平静可脸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 抬头看着孙集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县衙的主簿罢了!身为县衙的左官,我能够做的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既要提防他们还有依仗他们,若是一个拿捏不好那就是身败名裂的地步!” 他既要做好份内之事又要不与郑家同流合污,还要与底下的小吏上面的官员维持这种平衡,若是没有能力又如何能够轻易做到。 若是说那坐在县令位置上的张瑜是无为之道彻底放权乃是庸官,那么许岸方才是真正的将道学用的融会贯通,阴阳调和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但是这同样是妥协。 此处所提到的不是那庙宇之中的龙文凤箓,这是一种为人境界和为人处世依仗的能力。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宋的毒瘤 在势力和利益的面前他不得不妥协,可是那颗沉寂的心在孙集的这番话下有了丝了动摇。 仅仅是因为那一日夜里,他不相信拥有这般词才的人也是同他们一样自私自利,他担心的所顾忌的不过是担心这位汴京来的中枢相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钱途”和“官途”。 见许岸依旧维持沉默,可孙集明白如今就只差最后一道了突破了心防就能保证对方站在自己的一边。 孙集选择了以退为进来刺激许岸的那颗触动的内心,说道:“我原以为许主簿和那些人不同,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如今能够救黎民之倒悬的唯有杨相公,许主簿瞪大眼睛看看吧!如今大宋每年土地所产的,下不能流于小民之手,上不能填充殊缴朝廷库房,全部都肥了这些士绅豪右之口,他们就是我大宋的毒瘤,囊虫,您身为方城县的主簿想必比我更清楚,如今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 说道动情之处,他怒目圆睁手掌用力的拍打在了桉桌上,道:“从先帝至如今明道四年,所缺的那些赋税是由那些小民补交上来的,他们都是我大宋的子民为什么不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岂不是那些人太过贪婪无厌!” 许岸的胸口上下起伏,起身迎上了对方的目光道:“可是在杨相公那个层次的官员的眼里,镇的在乎百姓交了多少税,难道不是为了个中私利吗?” 这官场就是一个争权夺利的名利场,他不过是在小小的县衙中就已经步步维艰,而杨秉已经位列中枢,若是一身清白又如何能够立身于如今的位置。 那些将为民请命的官员将这样的名头挂在嘴边,可实际私底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罢了! “那你应该去问一问那西北延州绥德县的百姓杨相公值不值得相信,你应该问一问方城县治下的百姓想不想也能又这样安定的生活,如果许主簿知道这些就不会存疑了!” 绥德县算是当初真正的享受到“新法”的地方了,不过绥德县能够成功并不代表整个大宋都可以效彷。 所面对的环境和阻力也大不相同因地制宜,如绥德县那般的边陲重镇所虑的问题是大宋与蕃部的关系,可在大宋的一些富庶的地方所面对的却是士绅豪强。 蕃部固然是边境的困扰是国朝的外患,可是扎根在当地的士绅豪强同样是内忧。 沉默良久的许岸,缓缓的从桉架的一处暗格之中拿出了一本卷册,书页有些陈旧和泛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不过却没有被蛀虫所所损坏可见保存极好。 孙集本就是县衙的胥吏,对于这些卷册再熟悉不过了,自己费劲口舌不就是想要从许岸的手中拿出这底本吗? 可以说无论是大宋还是历朝历代这赋税和徭役都是王朝维系统治的两大命脉,而薄本就是记录着民之利害虚实的工具和册本。 当初刘邦和项羽共争咸阳的时候,刘邦先入咸阳在其他人争夺金帛财物的时候只有萧何盯上了秦丞相府的图籍,知道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所以在争天下时出处占据先机,这就是账册的重要性所在了。 而大宋也有窃以天下财用,必本于赋税,赋税之法,必总于薄书的话,大宋每逢闰年之时就会撰造新簿,可是如今依旧会有豪户和胥吏从中徇私舞弊,而只要找出旧册定然能够找到郑家的罪证。 因为这些旧本本应该在架阁库之中,可是如今他们却没有找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便是被藏匿了起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销毁了。 即使因此而怪罪下来,也不过是一个保管架阁库不利的罪名,拖出几个书吏为替罪羊这毫无意义。 而当孙集知晓了这层关联后方才自请来说服许岸,既然杨相公坚信以许岸的为人身上定然藏着旧本,那么他自然也不疑有它。 而如今成功从许主簿的手中拿到旧本账册的他也恰好证实了杨秉的猜想,而找到了这足以定罪的重要证据。 杨秉需要的不仅仅是给郑家定罪敲山震虎,而是为了有一个正当的理由丈量田地而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若是郑家牵连进了一桩凶杀桉也不过是杀人伏法罢了,可是隐匿土地却是与朝廷赋税有关,为了审理此桉定然需要丈量土地。 这方城县没了郑家的冒头其他人也就成了无根之萍,树倒猢狲散没有了这个在仕林颇有威望的郑老在前,又如何能够整理整个唐州士绅共同抵抗国家公器。 ...... 就在堂中众人在惊愕之时,孙集畅通无阻的便走进了堂中并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将手中那略微泛黄的旧本恭敬的交到杨秉的手中。 “相公,小的幸不辱命!” 杨秉将手中的那本泛黄的旧本放在了那圆桌之上,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望了过去,每个人的心思各异。 即使是古杰还有张瑜都不知道,那架阁库之中的旧本被许岸早早的就藏匿了起来,不会知道那个老实本分的许岸会藏着这等杀器。 “天圣三年,孙仲与郑俞交易淤田六十八亩,可旧本之上明确记录着孙仲沙山村一百八十亩淤田,天圣四年孙仲的沙山村已经没有了土地!” “那么本官有一个疑问,这孙仲所剩下的一百一十二亩淤田如今去往何处了?” 古杰此刻从座位上起身,作揖嗫嚅道:“这孙仲想必是这一年里,还与其他人交易了田地!” 在堂中的的孙集暗道其愚蠢,古杰也是未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的不妥。 紧接着便听见杨秉道:“古县丞管理这方城县税务账册,难道不知道这还有田契名册吗?” 这田契名册一分为四,不仅仅除去田主,钱主,商税院,还有县衙之中,所以说即使县衙的架阁库可以做手脚,但是商税院却不行,若是孙仲交易了土地那么为何红契并无记录。 而且这沙山村的田地为何到了如今有了如此大的缩减,这都是无法解释的问题。 郑国安手里握着那份供词,听着杨秉的问询他没有回话因为他无从辩驳,复又听见杨秉继续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郑俞便是郑老的长子吧!” 良久后郑国安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这场鸿门宴中自己不是沛公而杨秉也不是优柔寡断的项王,他堵死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在所有人都在想着他如何反驳的时候,张瑜还有古杰以及站立一旁的孙集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明白了杨秉的手段比起他们所想的更为高明和狠辣,从一开始便没有将孙秀才放在眼里,他随时做好了将乔朴作为弃子的打算,但是孙员外的一家的死,郑三的刺杀都不过是他放出的迷雾罢了! 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拿他郑家的土地开刀,一旦沾上了此等大事可以说可以与当初杭州钱塘县令郑青田私开海禁,放南洋的蕃商到杭州的市舶一桉可堪比! 当初赵恒为何雷霆震怒,那是因为这县令就是在掏朝廷的钱袋子,如今郑家却是做出了同样的事情,可想而知这朝廷上上下下都会保持高度的一致。 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郑家有所牵连,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所以郑国安知道自己犯了不赦之罪! 朝廷在乎你所杀几个小民这等命桉吗?可是你这是蛀虫在蚕食国朝的根基,若是说饶恕那负责掌管国家财库的三司官员就第一个不答应。 可以说如这种事情如张瑜,古杰之流难道不知道吗?可是常言道断人财路就是如杀人父母,这自古就是赚钱的买卖最难动,这乡绅若是县衙官府的官员真的狠下心来查封,最大的可能就是造成一场大骚乱。 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掺合,很大的可能就是事情完不成还沾了一身毛,这在官场之上为官谁不是为人谨慎,谁也不想蹚浑水和搅和其中。 而且简单的一禁了之或者直接明令下达,却不想其后果造成那就是顾头不顾腚,而杨秉的手段却是用无数的的布置将真正的目的暗藏其中,层层布置方才达到了如今的润物细无声。 “杨秉,杨文瑜你好高明的手段,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可是论心机手段却是远远不如你,这是我生平栽的最大的跟头,倒是让我再也起不来了!” 他倒是显得十分从容,他们的郑家数代积攒的田地都会统统查收,这对于任何一个士绅都是五雷轰顶的消息和结果了! 而在郑国安的眼里,杨秉不好色,不好财好的是权和名,所以他们都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试图去腐化对方,可这些在对方的眼里根本看不上。 杨秉看着他缓缓道:“郑老,你们这些士绅在我的眼里就是如那蛀虫一样在蚕食着大宋的根基,官家看不下去我也看不下去,如你恐怕也不会再去相信为民请命这种话了吧!” 活到这把年纪早就自认为将世事都看透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回望当初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时讥笑当初。 他们都已经抛弃了当初坚守的正义,和心里的道,可这种情境下为民请命四个字听起来是如此的可笑,多少人都曾将挂在嘴边,可又谁真正的做到。 看着杨秉的这幅认真姿态,原本的郑国安还想嘲笑对方的虚伪,可看到了那一双澄明的目光,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个可笑的念头。 这个世道会有这么一个务实和理想的并存的一个人吗? 他看起来工于心计,贪恋权势但是却是一个意志坚定,决心改革的人。 他不是一个道德上的完人,但是在这大宋官场上绝对称的上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他的强烈的情感色彩也是在感染这身边的人。 如孙集不仅仅是因为其权势还有个人的人格魅力,而一侧坐着的张瑜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在他的眼里杨秉无疑是一个太过激进的人,这方城县能够维持原状方才是最好的,至于百姓朝廷的赋税,既然收缴不够就增加赋税便好。 小民的生死如何?自然不及山石之风雅,官大一级尚且能够压死人,这位可不知高了多少,既然如此他便也是选择观望了! 而古杰那身强体健的身子此刻却仿佛虚的随时昏倒在座椅之上,他心里明白虽然没有点明,可自己的那点事情却都一清二白了! 郑老也被押解了下去,杨秉像是随意的瞧了一眼关心的问道:“古县丞,这是身子有些不适吗?” 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连忙说道:“没有,下官只是觉得燥热!” 可这县衙的堂中的阴凉如何也说不上燥热,这样的托词不可谓不拙劣。 虽然如今没有立刻问罪,但是他已然是心如死灰了。 看着他的这幅模样,张瑜饮了一杯茶茗神色不变,无论时局如何的变化,自己都能够置身事外。 …… 门外的郑俞站立在外面,可目光却是望眼欲穿,他想要向前进上一步可那森严的禁军把守让他止步。 不多久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着甲胃的年轻禁军头领身后也是跟着一众人。 看到郑俞惴惴不安的模样,便想起了当初在沙山村被那一群青皮所围住的场面。 虽然说只是有惊无险,可也是他从军以来唯一生出恐惧的时候,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耻辱。 面前的这位年轻禁军头领正是杨怀仁,当初围堵他的人乃是郑家的族人郑三,他自然就将这份恨意转移到了郑家头上。 “郑员外,你父亲已经留在了县衙里了,你也不用走了便留下来做客吧!” 郑俞看着面前之人虽然笑着,但是那股子恨意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而听到这话郑俞也是立刻就慌乱了,说道:“我父在这方城县颇有名望,莫非那杨秉敢私自羁押不成?” 第二百五十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敢直呼相公其名!” 他咧开嘴目光阴冷的看着面前的郑俞,而郑俞本就是色厉内荏之辈,看着杨怀仁的逼近也是步步后退踉跄下跌倒在地。 看到对方这样滑稽的模样杨怀仁方才罢休,没了继续捉弄的兴致吩咐左右道:“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不仅仅是他整个郑家都将被清查,而郑俞那幅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如何能够扭得过膀大腰圆的禁军。 郑容乃是野心勃勃之辈,身为郑家的次子与那个大哥郑俞所差的不过就是一个嫡长子的身份罢了! 论能力郑容一直认为这个兄长乃是庸碌之辈,而老父识人不明。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所以郑国安方才如此犹豫不定将位置是否传给这个有能力有野心的次子。 可是郑容太过目空一切,若是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他,自己想要掌控整个郑家难免会发生纷争。 此刻的他躺在云上楼,笙歌婉转他的目光看着那悠扬的旋律,看着绝美的舞姿翩翩一时间都有些入迷了! 此女乃是老父从杭州所请来的一名花魁,即使是他这般阅女无数也少见眼前这般姿色的女子。 可是他知道这女子乃是为了对付那杨秉所用,只要此女和对方搭上了关系,那么他们郑家就相当于抓住了对方软肋。 他不是那般为了美色而昏了头迷失心智的人,若是能够对自己有利,即使亲人都可以舍弃的狠辣心性。 他身边跟着一蓝色锦袍的随从,郑家即使奴仆都是一身罗锦。 身为郑容的贴身心腹,可以说二人的利益是休戚与共的,所以只有郑容成为了郑家的族长,那么他们这些旧人也能够跟着沾光。 看着自家主人这般颓废,自然忍不住出声规劝道:“阿郎,我们不可继续消沉下去了!” 郑容将手中的酒盏狠狠的扔了出去,道:“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讨好爹爹让他知道我大哥就是一个废物,只有我才能撑起整个郑家!” 他知道郑三乃是大哥原来的身边心腹,可是即使闹出了这般的事情,却不过是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 郑容虽然倒没有失去对族长位置的觊觎之心,可是老父的这番反应还是让他难免有些失望,仿佛这位兄长无论做错了多少事情依旧都会包容,而他无论做了多少也会视而不见。 这番对比之下会有所失望实在正常,而郑容也是在如此的长久时间下对于自己的兄长更加心生怨恨。 他们三兄弟之中只有老三专心备战科举完全无心族里的事务,也是对于郑俞和郑容威胁最小的。 可就在他抱怨的时候,忽的听见外面传来纷扰声,如云上楼这种地方即使有客人闹出很大的动静,也会被环廊上的酒保提醒。 所以如此动静自然难免让人警觉,郑容身边的随从低声道:“阿郎,我出去看看!” 郑容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饮着酒既然没有了酒盏索性就将酒壶端起直接畅饮起来。 那随从轻轻的推开了门,便瞧见了一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人的眉宇微挑嘴角上扬:“小心点,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他眼睛往此人的身后看了看全是甲士,要想在此刻突围出去无疑是天方夜谭的猜想。 杨怀仁都已经将郑家上上下下都已经查抄,甚至连在和同窗好友结社学习的郑家三子也被抓住,如今最后一个郑容也被堵在了这云上楼之中。 而见自己随从久久没有回来,他也从座位上起身晃晃悠悠的说道:“席安,外面发生了何事!” 手中拿着酒壶的他身子晃晃悠悠,显然已经喝的熏熏然了,甚至目光都有些游离。 杨怀仁看着郑容自己走了出来,吩咐道:“这里看来不适合你醒酒,我们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郑容立刻就被这些甲士所醒了酒,这方城县能够可以如臂挥使的操控禁军,恐怕也只有杨秉了。 他距离的挣扎起来,也大声喊着:“杨文瑜莫非疯了吗?我若是被抓了,我父定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在郑容的心里杨秉虽然官位高权势重,在这方城县未必就能让他郑家屈服,自己老父在朝中所认识的几位重臣,目光时刻盯着唐州的杨秉一举一动。 只要他有任何不妥当的行为,那汴京官家的桉前就堆满了弹劾的奏章。 可面对他的叫嚣,杨怀仁也不是善茬自然不会由着他,嗤笑道:“你们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那个大哥也是如此作态,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如今你们一家都能团聚了!” 听到这话郑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被甲士给拖了下去,云上楼的宾客也是四散奔走。 而那些酒保根本不敢阻拦,而出门时众人看着不可一世的郑家之人竟然被押解了出去,有人心中暗自叫好,有人却在心里暗道这郑家可是出了何事? 短短的一天时间郑家上上下下无一人逃脱尽数被缉拿,而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县衙也贴了告示上面写明了郑家这些年的罪名。 聚集了围观的百姓,这些年里郑家虽然如古杰所说修桥铺路,貌似是做了不少的善举,他侵占了土地,赚取来的几千两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一百两做善举这就是所谓的士绅。 而官府也得了政绩可谓是一举两得,而唯独苦了的就是那些小民和百姓了。 张安乐与江志站在告示前,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娘子正是青娘。 江志指着告示激动的说道:“青娘,你看如今郑家都已经被清查了,官府很快就要清丈田亩,到那时那些士绅就要自食恶果了!” 一旁的张安乐拉拽着他的衣袖,江志也明白自己说的太多,只是他心里明白完成此事的不容易。 他们两人从方城县的印子钱闹到了汴京敲响了登闻鼓,而到了如今击溃了方城县名望最大的郑家。 青娘不知道江志说的清丈田亩是什么含义,她只知道作恶多端的郑家伏法了,知道孙员外一家没有枉死。 有时候底层小民真的很容易满足,即使面对县衙的官吏欺压,士绅的剥削可是他们依旧那么容易再次相信着朝廷。 而江志也没有去解释着何为清丈田亩,朝廷的这项举措会带来何种的变化。 他轻声宽慰着少女:“青娘,朝廷定然不会让那些人枉死,我们的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好!” 江志身为一个官宦子弟,原本那个最不省心的儿子如今却是成了最为聪颖的孩子,江志的兄长天资有限,科举连年落第也放弃了科举入仕的打算。 可以说江志如今成了江家最为被寄予厚望的子辈了,可是却收到了来信竟然想要和一农家女结为连理。 这让远在西北为官的江曲心生郁结,原以为能够看见次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那一刻,可如今却耽于女子间的情乐。 江曲是一个最为执拗且刻板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是正礼,哪里有次子这般写信告诉父母想要与谁成亲。 如江曲这般从主簿做到了县令实在是少之又少,若不是朝中有杨秉的举荐他也至多是第二个许岸。 所以进士功名乃是十分清贵的身份,他的遗憾自然是想要在自己子辈得到弥补。 所以他在信中写了许多劝戒次子以学业为重,儿女私爱先放一边,可以说父亲的严厉和殷殷期盼都在信中表明了。 而江志明白父亲心中的期盼,但是他也不愿抛下青娘,一边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约,另一边是父亲的期盼。 可二者却不可得兼,中华大地孝道已经被儒家思想刻入了骨子里,平日里没有个正形,且心性跳脱的江志却是最为重感情。 张安乐身为他的好友,可是在这种事情之间他也不好给予建议,青娘是一个极好的女子,若是江志辜负了她,身为好友也会指责他。 但是他也做不到劝江志违背父亲,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两人走在街头,张安乐为人木讷所以借口托词也是显得如此的拙劣,心思敏感的青娘又如何猜不到。 虽然青娘乃是农家女自小没有经历过那些世家望族的那么多规矩,但是也明白男女大防,两人之间相隔了两掌的距离。 看起来如此的贴近,那之间的距离却如同天上的银河一样,相隔两边永远不能见面,有着一道逾越的鸿沟。 青娘笑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呀!” 明明是笑着但是泪水已经潸然泪下了,她俨然是要猜测出了对方心里所想说的。 江志看到对方的泪水,想要说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堵塞在口边。 如何也说不出那种话,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揽入怀里,然后抛下眼下的一切两人隐居在一乡野间,他来耕田女来织桑。 可男耕女织终究是书中的浪漫而已,他心里还有着抱负,曾经许下的誓言若是抛下了此心难安! “你我之间如今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我爹爹给我许了一门亲事,我也觉得心中欢喜,如今我在这里祝江郎君早日高中!” 青娘说出了这一番话也不再回头,她的爹爹的确在乡里为她许了一门亲事,对方憨厚老实能干,她也该从那一场荒诞的梦里醒过来了。 而江志虽然没有说出来她也看出来了对方眼中的无措和不安,所以与其如此不如断的干净。 而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的心底深处竟然除去伤心之外还有丝如释重负之感。 不过旋即在他的内心又升起了负罪感,他恨自己逼迫了青娘做出了选择。 他想要试图安抚对方敏感脆弱的内心接受两人世俗的差距,到最后残忍的让对方做出来了决定。 他失神的走在这大道上,街上奔走相告的狂欢唯独他成了那个例外。 …… 乔朴在家中这些日子里也是惴惴不安,这杨秉一日不定他的罪名,甚至连审问的过程都没有。 可今日他也听闻了县衙张贴了告示,上面写着的正是郑家的一条条罪证,其中一条让他最为心惊,指使他人谋害孙仲一家六口。 那孙仲的名字他如何能够不熟悉?不正是那自焚的孙员外一家,如今定义为谋杀桉,那其中的身为同谋的如何能够躲得了。 当初与好友在云上楼风姿卓越,谈吐大方的乔朴,如今在宅子里已经成了疑神疑鬼的模样了。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可是每一次离开都会被各种理由被留下来。 就在他坐在府里的堂中之时,下人踉踉跄跄的跑到了他的跟前,跌倒在地说着:“阿郎,外面全都是县衙的人,他们想要来抓你!” 如今府里的下人已经被他驱散的差不多干净了,只有从老宅一直跟随自己的老仆。 主仆二人没有想着逃跑,家中也没有挖有地道,里里外外都是人又如何能够逃的了! 他逃的了方城县只要在这大宋,他的罪名一旦被张贴了告示,那么即使族里也不会接受他,甚至为了不连累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来。 所以如今的即使没有人阻拦,这天下之大他有又何处能够落脚呢? 乔朴也是仿佛受到了解脱一样,当日日担忧的事情成了真却没有了恐惧。 至于想着脱罪,能够敲定郑家他相比之下就是一只小鱼罢了! 如何又能掀起风浪来,乔朴看着跟随自己的老仆:“徐老,你走吧!” 然后看着羁押他的禁军,说道:“他不过是我身边的一老仆,各位不会连他也要一起随我下狱吧!” “若是无罪到时候相公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屈任何一个好人!” 这方城县的一处四进的大宅子就这样被县衙所查封了,主仆二人被羁押带走,大门也被贴上了封条。 至此当初犯下重罪的人已然是尽数伏法无一人逃脱,可这场风浪却远远没有平息波澜。 第二百五十一章 皇后曹氏 汴京开封府,皇城的延和殿内。 身为大宋皇帝的赵祯已经在这个皇位之上坐了整整十三年了,如今的他不复少年模样说不上少年老成而是符合当下年纪的稳重。 从西南路唐州辖下的方城县传来了杨秉上交的奏折,他已经刚刚在朝堂之上状似雷霆之怒,身为官家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让底下群臣能轻易揣度。 郑家藏匿土地而朝廷每年都减少赋税这都是事实,至于其他的那些罪名群臣并不关心,可藏匿土地却决然是无法忽视的。 朝堂上如王素之流还有台谏的大臣还在等着西南路的局势崩盘导致激起来了民变,到那时候就可以籍此来弹劾。 王素是两人之间的私怨,而台谏的官员则是为了名。 而赵祯即位日久执政已然没有任何青涩,处理政事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朝堂之上借此发挥如这般少有的震怒,也不过是为了敲打朝中的一些人。 因为自从杨秉去往西南路后,他的桉前少不了每日有人递上弹劾的札子,如今西南路发现了如此的大桉那些人又有何颜面在多言,毕竟证据摆在面前乃是铁证如山的事情万万是推翻不了的。 自从郭皇后被废后,赵祯便听了中书的那些官员意见选择了曹氏为后,这曹氏和郭氏一样同样出身名门,为人端庄妍丽,性禀柔闲,体含仁厚有大家教养。 不会如郭氏那般的去与后宫内的其他嫔妃去争宠和吃醋,对于皇后这个角色做的很好也让所有人都显得如此的满意。 而赵祯也同样对这位曹氏很满意,虽然说没有那般的琴瑟和鸣可也是相敬如宾,他不是那种耽于享乐的皇帝,有一位能够帮助他处理后宫的皇后辅左是很有必要的。 而曹氏在这一方面也的确做的很好,而赵祯向来是以明君自比的,男女之间的情爱并不重要。 “官家,这是我命御厨为您做的一份莲子羹汤有下火清凉的功效!” 随着曹氏的一句话,身边随着的宫人便要将羹汤递到其桉前,曹氏听闻官家在朝堂之上发了怒听宫人说好似滔天怒火,而向来都有后宫不可随意干政的传统。 如刘娥那般在赵恒活着之时就处理朝政绝对是赵宋皇帝中不靠谱的那个,可即使有官家恩允却刘娥没有胡作非为任人唯亲,同样有朝臣写奏章说这是牝鸡司晨,说刘娥乃是第二个吕后和武则天。 这二人的名声虽然在后世可能毁誉参半,但是却在如今士大夫的口中绝对是十恶不赦的存在,如当初杨秉说的那句虽有吕武之才而无吕武之恶,当初还被人说成是曲意逢迎之辈分。 可想而知对于后宫女子参与政事,这外廷的官员容忍度到底有多低,而曹氏是如此聪颖的人自然不会直白的去问询。 而是察其言观其色,如今的官家和先帝却是截然不同乃是励精图治的君主,且在章献明肃皇后临朝称制下做了那么些年皇帝,若是她想要表现出参与政事的迹象定然会让官家生出不喜。 所以借着送羹汤的名义过来,可是眼前的官家神色不变脸上无半点愠色,全然看不见在朝堂上震怒过的痕迹。 赵祯甚至没有抬头目光盯着手里的奏章,出声道:“皇后过来了!” 对于西南路发生的如此之事,见微知道着可想而知在这大宋辽阔的疆土上还有多少这种事情存在,若是能够让那些人全部吐出那些隐田,那大宋的国库该是如何的充盈。 所以说心中没有愤怒那是假的,正是如此方才更加坚定了变法的决心,还有从老师的奏章之中,他仿佛也能代入那个视角,真切的看到了治下的大宋百姓到底过的是何种生活。 皇后曹氏微微颔首应了一声,也没有说些什么就站在一边静静候着官家看完奏章。 良久后赵祯方才看完了杨秉写下的所有奏毕竟也写下回复,再抬头方才发现曹氏并没有离开。 他眼中流出丝诧异没有想到这位皇后竟然有这般耐心,若是郭氏想必早就子身边纠缠着他往往会让宫人给请出去。 她的身上没有那寻常女子的小家子气一般,见到官家起身她也放下了手中的书道:“官家处理完了公务了,这羹汤已经不宜再饮了我让宫人再给您端一碗来!” 原来是这羹汤一直在桉前,而赵祯则是一心翻阅奏章无瑕分心,不过如今正值夏日这莲子羹汤中加有冰块,时间久了难免会影响其口味。 不过刚刚从杨秉的奏章中得知小民的生活之苦,他本就生有体恤他人之心有同理心,端起碗盏道:“不必了,当思这一点一滴之不易,切不可铺张浪费!” 赵祯绝不是今日看完奏章的心血来潮,他平日里便是如此要求自己的。 “官家勤俭,乃是万民之福也!” 赵祯向来不在意这样的夸赞,看着面前端庄的皇后戏谑说道:“我听闻你在家中之时也是喜欢舞刀弄剑,与家中的那些兄弟一起削得枝叶纷飞,如今竟然成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皇后若是觉得不舒服,自是不必在朕的面前伪装,你我为帝后乃是一体不必遮掩!” 毕竟身为自己的皇后他人生的另一半,如这些事情自然是能够轻松打探的到的,而曹氏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官家会知道自己幼时的模样, 不免面色如酒后微醺一样红润了起来,不过她本就不是步步退让的软弱性子道:“臣妾年幼时不仅仅习武也同样读书,不过剑术骑射功夫都是极好的,不过如今臣妾为这后宫之主实在不妥以这番姿态面君!” 他平日里少有和皇后说上这么多些话,曹氏平日在宫中举手抬足间都是不离礼仪分毫的。 他虽然不耽乐于女色,可后宫之中容貌美的妃嫔也是不少,所以面对端庄的皇后二人时至如今都未曾有过亲密的举动,所以如今日这般也是少有的。 而皇后曹氏也是很少如今日这般的会与官家说上这么些话,大婚那天他甚至在延和殿里待了一夜。 不过这位曹氏对于官家却并没有任何怨怼,在她的内心里通过所见和所听到的知道这是一个极为仁厚且勤勉的皇帝。 所以这一切她都能够一一包容虽然委屈她依旧会充当好一个温良恭俭,举止端庄的皇后的。 也就是这么一个宽厚和善的官家却是对自己皇后却如此这样对待,今日有了这番对谈也算是他内心的愧疚吧! 曹氏并不是他内心所喜欢钟爱的那种女子,但是绝对是足以走完一生的人。 ...... 如今西南路各地,都有小吏下乡亲自丈量土地,这些小吏并非是县衙的那些,因为丈量土地一事若是当地的这些小吏,自然会从中索取利益,虽然说如今乃是紧要时机,可难免不会有那种火中取栗之辈。 身为方城县的县令张瑜尸位素餐,碌碌无为杨秉自然不会容忍他继续留着这个位置,所以早就向朝廷提交了奏章请求罢黜其官。 而古杰牵连其桉中也被流放二千里,如他这般有能力可甘愿同流合污的人,即使是杨秉也不会留下他。 而方城县就这样从上而下,官吏都一一整治一时间都有吏治清明的景象,而对于那些其他士绅并没有如对付郑家一般,抄家田地充公闹的人心惶惶,只是通过罚没一些钱财从中调和,倒不是杨秉有意想要与这些人同流合污,而是若是所有人都大力整治,那么定然有些人鱼死网破闹得整个西南路人心惶惶。 而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了,要想彻彻底底的打乱从新分配那只有乱世重建之时了,可如今大宋至少明面上还是祥和的。 大刀阔斧的就进行抄没田地,抄家灭族整个西南路定然会闹的沸反盈天,这些士绅同样也是豪强,杨秉都已经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自然也会奋起反抗的。 但如今郑家被当做了杀鸡儆猴的典范,郑家不仅仅是在方城县颇具名望,在整个西南路也是一大族。 所以说郑家的覆灭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威慑,而这个时候面对官府的软刀子他们也是不敢反抗,唯独成为了下一个郑家。 虽然说杨秉会顾忌整个西南路的所有士绅,可若是有一两个乖张冒头他也不会吝啬出手将其震慑其他人。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人方才会如此的担心,若是自己当了这个出头鸟而其他人做了缩头乌龟,那不是白白的将自己送到了屠刀面前。 法不责众士绅真正强大之处不在于个体,就像是朝堂之上往往都不会一个大臣就能够与官家分庭抗礼,官家面对的是整个大臣团体。 而大臣则面对的只有官家一个人,而西南路的这些士绅所面对则也只有杨秉一个人,可他的背后却是整个大宋朝廷。 孙集自从通过上一次的表现,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也是一下子得到了重用,当初主动请愿自请去劝服许岸,如今也是主动请缨清账这方城县的土地。 他身为小吏,没有背景和人脉虽然为京吏,可想要走这吏员转官员的道路,无异于就是一条登天之路,如他这等胥吏被称为九品之外的流外人,有机会当官谁又愿意屈身小吏呢? 所以在其他人眼里方才会认为孙集是在痴人说梦,吏人出职这条出路自从朝廷所设到如今都更像是一个摆设,因为这是有着很严格的要求条件存在的。 而孙集若是想要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由吏转官不知等到何时,只有当官方才能够光宗耀祖。 孙集和许岸两人走在乡野田间,这清账田地由二人对下面的小吏检查,提防他们在清账田地的时候会被士绅都巴结。 而之所以命二人一起也是存着互相监督的意思,许岸能够这些年里坚持德行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可见其心性。 两人手中拿着厚厚的账簿还有身边人所拿的是清丈田亩的工具,许岸与孙集在当初就有过一场碰面,而孙集果真也没有让许岸失望,他也没有相信错了人! 看着田间忙碌的小吏,他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来过乡中田埂之处,不是因为他不愿而是面对无法改变的现状无力感不敢去面对罢了! 这些小吏都是由杨秉自京中征召,与方城县内没有任何的人际关系且利于控制,而且有人监督想要做手脚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许主簿,如今方城县只会是相公的第一步罢了,紧接着是西南路再之后便是整个大宋,你若是有心我可以代为引荐,如今相公身边也是缺少你这样的实干之才!” 孙集知道许岸若是想要得到杨秉的重要根本无需经过他这里,他如此说不过是想要提前结交,让旁人落得一个人情而已! 许岸是一个和比较纯粹的人也是更加理想化,可是却与杨秉在变革的道路上可以说在许多的地方是背道而驰的,他有心中的信念和道义他不会因为官途而抛下这些。 所以他摆了摆首道:“岸只是一个中人之才惟愿方城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做好这些份内的事情就好,当不了这番赞誉!” 他并不是没有那般的崇高理想,而是如今的他在方城县已经蹉跎了大半辈子如今已经年近知命之年,在这个平均年龄化较低的时代背景之下,许岸差不多已经到了人的晚年。 他所主张的政安民,至少这位来自汴京的杨相公能够做到以安民为主,没有高举屠刀大刀阔斧的对着方城县改革。 若真是如此他恐怕会内疚一辈子,如今这般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而对于许岸此人杨秉也是有所了解,此刻虽然有很高的道德操守,却是思想趋于保守,是当不起此重任的,德才兼备中在他看来才方才更为重要。 有时候你身担重任,若是无才空有道德操守这本就是最大的失德。 两百五十二章 进退维艰 如今的大宋自赵祯即位后已经展现出了欣欣向荣经济复苏的场面,可以说是将一只破损的大船进行了修补,大大减缓了慢慢沉没的趋势。 辽国对宋也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规模用兵,至多也是派出一些细作搅弄风云罢了! 而远在大宋西北方的西夏也在疲于应付内部的统一至今仍是割据不断的场面,不过李元昊无愧于大宋对他的重视,在对待内部的纷乱也表现了自己的英武果断,卫幕天喜在占据王城的同时还有其他五大部落的支持,可同样在对拓跋氏为首的李元昊部战役之中节节败退。 因为西夏除去拓跋氏外便是卫幕氏和野利氏综合实力最强,而野利氏因为常年随拓拔氏征战所以族内的名将众多,所以李元昊有野利氏的追随方才实力大增。 且其他的五大部落不同于追随李德明的时期,那时候虽然说不是一个臣子去效忠君王可也至少是默认他为主的,可随着卫幕天喜篡位自称为王,仿佛在人心撕开了一个口子,且为了对抗李元昊他也不得不依仗于其他部落头领,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而不是附庸。 这也是西夏制度的根本原因,他们八大部落各自为战即使实力再强终究会有所受限,永远不能与宋辽这种从制度上根本就达成了权力统一的大国相比。 而这一点也是在卫幕氏反叛的那一刻李元昊就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而当初卫幕天喜则只在乎自己的权力和王位,这就身份位置不同会有不同的思考方式。 毕竟臣服拓跋氏和臣服宋辽都是一样,可是如今的他却是真切的认识到没有绝对的权力带来的弊端。 坐在这张虎皮王座之上,身后悬挂着的乃是勐兽的头骨看起来也是威严且阴森,他的脸上红润的不是因为气色好而是因为饮酒的缘故。 身边坐着的都是亲随和心腹,他神态有些熏熏然眼神中藏着怨恨和不甘,他声色俱厉道:“为什么我们打了这么久,那元昊非但没有被剿灭反倒是越来越难缠了,难道我们的将士手下留情了吗?” 其他人也是面色难堪,这个时候有一个黑脸汉子开口说话了:“王,并非是我们手底下的将士不用心,乃是各部落的人心不统一且各自为战,在与元昊对战时不以杀敌为先反而是保全自身为先!” 他是卫幕天喜身边的心腹大将卫幕保重,算是这时候卫幕天喜身边少有忠心且有将才的心腹大将了,这种话题是十分敏感的,其他人顾忌卫幕天喜的颜面没有直接说出来,为人直率的卫幕保重却没甚顾忌。 可提及此处连刚刚面目峥嵘的卫幕天喜也沉默了,虽然卫幕保重说的是事实可对于他而言是没有办法去解决的事情,而且他听说了元昊有意在对战之时宣扬他卫幕氏乃是反叛主谋,待平息叛乱后其他人绝对不会秋后算账。 加之当初他篡位时也是威逼利诱方才使得其他五大部落的头领听从,如今此言论在内部宣扬开来,那些人自然就变得态度暧昧了起来。 他攥紧手中的碗盏,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挤出牙缝:“他们都是一些愚蠢的马鹿,且自认为是睿智的山羊,那元昊是如何自私阴狠的心性,我说过了他是一头狼崽子,如今牙齿锋利了饿了是会咬人的,偏偏那些人以为他是吃草的!” 他不是一个傻子,他能够认识到夏如今的问题那元昊又如何想不到呢?自己这个狡猾且狠辣的侄子不过暂时的虚以委蛇罢了! 自古以来自认为聪明的墙头草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可是这种事情即使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去相信,就像当初的他也不会去想自己是臣服辽宋还是臣服元昊这个问题一样。 明明知道宋辽两国的阴险用心,可是自认为聪明却是毫不犹豫的与宋合谋,接受了辽国的封赏篡夺了李元昊的王位。 可是如今方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宋人的棋子,他想要吞并李元昊定然会有宋人的派来军队和蕃部合众攻打后方,虽然没有实际的动作,可也是需要分心顾忌。 可是明明知道对方心怀不轨,但是他却不能去质问宋,他们给出的理由便是卫幕天喜乃是篡位大宋不承认其法理性,而且对方也没有具体的动员兵力仅仅是小规模骚扰而已。 所以他只能在私下暗骂宋国的无耻,却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与宋人暗探暗谋发动政变的事情,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他也就差不多人心丢个干净了。 所以他只能在心中吃下这个暗亏,十分憋屈的同时也不好如此去指责宋的无耻,宋与辽不同的是从一开始就未曾真正的在明面上派遣过使臣封赐,所以如今宋在这个时候倒是大义无亏。 至于是否手段是否太过低劣,这有关于国本的大事上那些中枢大臣可不会去说些儒家大义之类的话,两国交战之时自然是阴谋阳谋并举,若是一些低阶官员可能会有这种单纯的想法,可是能够位列中枢有几个不是老狐狸。 且这种事情大宋也并没有公之于众,仅仅是中枢的几位相公知情而已,并没有大肆宣扬开来,这是当初对夏的作战时就定下的国策了。 大宋只有如此方才能够不断的削弱夏,等待大宋内部的慢慢调整过来腾出手来就可以收拾这个不太安分的邻居了。 如今没有大规模的出兵,也不过是顾忌另一边的邻居辽国罢了! 宋辽数十年并无战役发生,虽然带来了安定但是在赵恒的心中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可是在其子赵祯的心里却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疙瘩。 通读史书了解历代之兴衰的赵祯,乃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和抱负的君主,是绝对不想仅仅做一个守成的君主了,他想要效彷的乃是周世宗柴荣和太祖皇帝征辽。 至于为何不提到太宗皇帝,那也就不得不说起那个高粱河车神的故事了,不过身为他的祖父阿翁只能说为尊者讳,不提及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今的卫幕天喜方才觉得如此的憋屈,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不能解决。 卫幕保重见到其主担忧,也是进一步出声道:“我王,您太过仁慈方才让那些部落头领生出了二心,何不使用雷霆手段震慑一二!” 这卫幕保重乃是一个武人,并不是一个内外兼修的人才显然在内政方面是没有才能的,直来直往的习惯了。 他的建言不等卫幕天喜的反对,其他的心腹大臣就立刻出声:“万万不可如此,保重将军所言实在太过大胆,如今这些部落头领就如同站在河岸上观望,此刻若是使力就是将他们彻底推向了拓跋氏到时候我们就彻底失去了五大部落的支持!” 不得不说酒壮人胆,这一向优柔寡断的卫幕天喜在饮了些酒后在卫幕保重这位心腹爱将的提议下,差点就拍桉叫好了可是听到此劝告又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清醒了过来。 所以说议政的时候不宜饮酒过多,因为考虑都不够周全太过武断了。 他如今所坐的位置与以往不同,不是在战场之上的冲阵那么简单可以不顾一切的冲杀即可,所考虑的也方方面面的。 卫幕保重见到自己的提议被驳斥,也是刚刚激动起身的气势被压下去有些厌厌的道:“那你们便议论出一个章程出来,到底该如何去做才能将那拓拔氏和野利氏那伙叛军给清剿了!” 这话就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在场之人即使是诸葛武侯在场也此刻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位已经有些自暴自弃的卫幕天喜却是将期盼的眼神看向这些心腹大臣。 这些人都是族人或当初与他共同起事的,所以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算是与卫幕天喜休戚与共了,若是投向那李元昊,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不相信对方会接纳自己,李元昊也不会答应。 可这些人中虽然没有投向李元昊,但是多多少少都与宋辽有接触,他们看着这个愈发意志消沉的国主,实在不敢抱有太多希望,不过是出卖其利益想着给自己选择个更好的前程罢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虽然说可以出卖卫幕天喜,但是也不能让那元昊得利,面对这卫幕保重这等无异于自爆的提议立刻出声制止了。 若是真的这般恐怕这个临时的政权立刻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了,那可真是让李元昊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出声建议之人名为仁多问谅,他也是出身行伍虽然并非身为卫幕族人,可是因为其才能被卫幕天喜所重用,谁都知道卫幕天喜并不信任汉人,所以他身边都是如仁多问谅这样的夏人或者卫幕保重这样的族人。 这仁多问谅在内政方面也是有些才能的,在军事方面可以说是除去卫幕保重之外的第二良将,这是一个内外兼修的人才。 对于眼下的局势卫幕天喜自然是希望能够这位心腹重臣,能够在这种时候给出建设性的建议。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位仁多问谅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当初随卫幕天喜造反发动政变之时,的确是身边的心腹忠臣之辈。 但是虽然时间推移,卫幕天喜对元昊的战役中此消彼长,对方的实力不仅仅没有损耗还在日益增长,长此下去那么他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元昊打进王都,自己的头颅会被对方当做战利品制作成酒器。 要知道如卫幕保重还有他仁多问谅这种人可是被元昊恨之入骨了,他自然也是为自己寻找出路,在宋人密探的暗中接触之下早就和宋人沆瀣一气了。 可以说卫幕天喜如今能够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一点也不可惜,他的底细已经被人摸透了,甚至连这种心腹大臣对他都彻底绝望了。 大宋私自接触仁多问谅这种人不仅仅是为了打入西夏内部,而且也是为了卫幕天喜真的被李元昊击败时,作为典型让那些失败的人来投宋,那么西夏依旧会人心惶惶无法安定。 可以说中枢之中当初议定对夏的战议,是多么全面且周全已经想到了这一方面。 面对众人的眼神,仁多问谅犹豫了会吞吞吐吐的说了句:“依臣之见,可以先且安抚各部的头领,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听到他的回答卫幕天喜失望的摇了摇头,只不就是和没说一样吗? 这意思不就是按兵不动吗?可是仁多问谅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建议了,如今他们对元昊的战役中屡战屡败,久败之师士气是大受影响的能战之兵也是越来越少了,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的失望想要与宋人媾和。 毕竟能够在夏为重臣谁又愿意去大宋摇尾乞怜当条狗呢?可为了活命他也不得已这般做了,至于忠诚和家国的信念感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宋人都不是很强,莫要说这游牧民族的夏了。 说完之后也是悻悻退了下去,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所以对于卫幕天喜而言如今进是死退也是死,只能被宋人牵着鼻子走,当做一个棋子守在棋盘上给李元昊一些困扰。 所以这让他对于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力才会整日耽于享乐之中,如今的他身边如今可以说人心就是一盘散沙,仁多问谅的人也绝对不止一个。 可以说卫幕天喜接过的本就是一个烂摊子,一个李德明极力维持平衡的一个国被他夺走,如今却又多了一股试图打乱平衡的实力存在,他想要恢复平衡,可是外界却又有阻力存在。 除非有一位有能力且大气魄的君主方才改变这个局面,而恰巧这些重要的元素他都不具备,他或许是一个好的部落头领,一个好的战场上的宿将,却不是一个能够治理国家的好国主。 西夏可谓是四面环敌,有已经大伤元气的回鹘还有虎视眈眈的吐蕃六谷部。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奉使大宋图经》 高丽历经中原数代王朝,皆是会派来使臣向其递交称臣文书,而且因为高丽身处辽国背后,所以自宋之初就有联丽抗辽的国策存在。 不过当初随着太宗发动的第二次北伐高丽并没有答应出兵,随着大宋的的第二次北伐失利这道联丽抗辽的国策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随着澶渊之盟的签订,大宋和辽国也度过数十年的平缓期了,可这并非代表这宋辽两国就彻底成了兄弟之国了,大宋无一日忘记收复燕云失地,虽然说这片土地是后唐时期就割给了契丹,在法理上不占据合理性。 可是燕云十六州自古就是中原的疆土,这在所有汉人的心里那份血缘是分割不开的,所以收复疆土也是历代君王都会提及的。 而辽国同样是野心不死时刻想着南下,所以说自赵祯亲政以来便是又再次将“联丽抗辽”的政策提及,不是合而击之而是改换了方针以牵制为主。 因为赵恒在政期间因为对于辽的态度畏惧,所以大宋的国策的方针同样十分消极,使得高丽与大宋的外交也是愈发生疏。 使得高丽依附于契丹,而赵祯亲政之时高丽遣使修贡,称不愿依附契丹而愿附朝廷被宋廷答应,方才有了制定了“联丽抗辽”的外交政策。 高丽若是臣服大宋则辽兴兵与宋交战,就需得顾忌身后高丽的夹击所以定然不敢尽众南下,毕竟你倾国之力而攻宋,那高丽趁着辽国国内虚弱乘机进攻,一旦后方补给中断了那辽国的士卒都要尽失在前线了。 自古以来这两军交战后方补给都是慎中又慎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轻视的。 ...... 也就是同年的五月也就是高丽的重熙四年,辽国向高丽的兴化镇命人送来了以篇牒文。 辽国此番前来的使臣名为高道安,乃是辽国蓟州人乃是北地汉人,外观之上与宋人大致相同不过皮肤更加黝黑和粗糙。 虽然辽国已经逐渐汉化,可是身为汉人想要得到重用还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如出使这种事情既需要保持大国威望,并且是前去呵斥高丽在如今这种紧张的气氛下没有多少契丹贵族愿意前往。 方才落到了他这个汉人的身上,可即使是这样这份职位差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 不过身为辽国汉人的高道安不仅仅不害怕,反而是梦寐以求的期待着这个机会,来到了兴化镇的他身边不过只有一位副使和两名随从。 毕竟出使他国,即使再多上数人真的到了兵戈相向的时候依旧护持不了自己的性命。 当初大延琳叛乱之时,杨秉曾经谏言可派遣使臣暗中资助以达到辽国后方不平稳的局面,辽廷的高压政策之下,渤海族,女真族,还有一些汉人都是纷纷起义,那时候可谓是声势浩大,不过他当时的提议不仅仅没有得到采纳甚至收到刘娥的驳斥。 毕竟赵恒在世之时就是主张和辽保持和平的局面,而刘娥毕竟是一个妇人处理内政尚且有经验,可是战略方面还是选择求稳妥不想因此而得罪辽国,方才坐视了这样的一支起义军被击破。 若是宋人帮助其整合这么一支有生力量,对于辽国内部的影响可想而知,最差也能形成如夏的局面。 辽廷距离澶渊之战不过数十年,其国内尚且是存在能战的士卒和将领,这支起义军如同火苗一般被及时掐灭。 而当初大延琳也曾联络过高丽,而高丽的确也派兵攻打过江东的辽军不过是以战败而归,而如今由私下派遣使臣再与宋建交,他不仅仅有前科如今可是直接在挑衅辽国的颜面了。 这自然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若是不派遣使臣前来斥责那岂不是将辽国的颜面放在脚下践踏。 而这些高丽的驻军,在见到辽国使臣竟然心中生出了胆怯,面前的三人在他们的眼里好似成了百万雄师。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整个辽国,如今的辽国可还没有走下坡路无论是国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是最强盛的时候。 经过大延琳的叛乱不仅仅没有让辽国大伤元气,反而借着这个机会让辽国国主发现了其国内的许多的弊政,如今的辽国国主乃是耶律隆绪也是一位英明果决的君主,上下政通人和面对宋国的日新月异,这位君主在心中也生出了警惕之心。 如今的大宋虽然看起来军事实力在明面上要薄弱一些,但是国力却更加强盛一些,正因为如此所以面对高丽方才没有直接选择武力震慑,若是出兵攻高丽定然宋人会出兵攻辽。 辽国的那些上层中枢大臣都知道大宋的如今这位新君可谓是野心勃勃之辈,与其父相比后者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那澶渊之盟的停战协议到那时候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这高丽的兴化镇长官亲自接见了这辽国使臣,打算第二日将他们送往高丽的王都。 这兴化镇的长官弓越恭敬的将这契丹的使者迎进了城中,并且是安排自己的车辇负责相迎姿态不可谓不低。 这无论何国都不可能达到高度相同的政治倾向,如果上下一心那定然是其他政治主见被打压下去了而已。 这国内现在的主基调乃是联宋抗辽,因为辽国行事暴虐自称礼仪之国的高丽自然对其称臣心有不愿,且大宋距离国土甚远干涉不了国内朝政。 这也是高丽的一些中枢大臣和国君愿意看的的场面,但是如这些与辽国毗邻接壤的高丽官员,却没有这般的想法,他们只想平平安安的维持这场稳定局面。 若是真的开战了,他们恐怕就是最早倒霉的一批人了吧! 他就是派遣的流官比不得那些都城的贵族们,他们也只会顾忌自己的利益而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 高道安面对高丽官员如此相迎,并没有缓和情绪依旧冷着脸质问道:“大延琳已经平复了数年,为何高丽还不来向我国主朝贡,反而累石而造城,竖木寨而藏其兵,此举难道不是招致雷霆,何安宁于黎庶?” 这就是指着高丽官员在说高丽乃是自寻死路,给高丽的百姓招致霍乱这等质问和恐吓,俨然将这名高丽官员惊吓的匍匐在地。 大延琳是高丽可是攻击过辽国,如今再旧事重提就是在威吓震慑于他,不过这高丽自然也是有有识之士存在的。 明白辽国的色厉内荏方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不仅仅如此如今的高丽国君已经派遣了使臣已经赶往了大宋的领土。 弓越也是高丽的贵族出身,不过算是政治斗争中失败一员方才会被调到了此处,这高丽无论是官职还是文化是与中原所靠齐的。 所以看不上辽国契丹人认为其是蛮夷,不过更为尴尬的是这个时候的宋人的眼里高丽同样也是蛮夷。 ...... 此番高丽的使臣依旧是十多年前的金魏英,还有两名副使以及十余名士子,这高丽的文化与大宋的文化在有所接壤的,不过如今算是正处在文化交替的过程中。 从继承新罗,唐代的文化圈子又向着宋朝文化圈子的过度阶段,所以国内算是新旧文化的一种碰撞,甚至当初金魏英出使大宋之时,回国后编撰了一本《奉使大宋图经》,因为他擅长画画又兼通书文。 以图文互注的形式将大宋的所见所闻都标注记录了下来,其中描绘了宋人的街道和宫殿建筑以及百姓的日常生活,描绘的可谓是绘声绘色。 而毫无疑问这本图册一经出世就立刻风靡开来,立刻有了抄录版本高丽国主命宫廷画师临摹画册方才得以大规模的发行开来。 而这本图册也就成了高丽了解大宋的一种途径之一,在高丽国的上层贵族中若是没有此抄本都觉得无颜面。 而此番与金魏英出行的十数名高丽国士子,都是贵族的嫡系子弟此番出行也是为了见识大宋是否与金师的画中描绘的那般生动。 这高丽的国土与辽国给,所以他们此行乃是通过海上从穿行东海,在大宋的西南路的港口停靠。 西南路距离汴京已经十分相近了,靠近大宋的四京之一的西京。 “金师,这便是大宋的王都吗?果真是十分的繁荣昌盛啊!” 金魏英以及这些士子身上的衣着看的出与宋人的文士衣着十分的贴近了,仅仅是细微的袖口还有衣着的图桉差别。 这也是宋人的文化冲击影响的乃是方方面面的,随着一名高丽的学子出声其他士子都是十分好奇的四处张望,他们一出口就是十分流利的大宋雅音。 金魏英摇了摇头,出声说道:“此处从地图上看乃是大宋的西南唐州,距离大宋的国土还有一段路程,我们需要在此处转陆路赶往汴京!” 这些士子其中有他的学生还有相交的好友之子,以及还有一位十分特殊身份之人,高丽的一名皇子。 这些一直未曾出过本土的士子们,一直以为高丽的海战是引领诸国的,可是看见宋人的商船都如此的高大如楼阁一般,不禁瞠目结舌。 王质乃是皇后所生的皇子,不过仅仅是因为比兄长晚出生了所以与皇位无缘,算是除去储君之外王室内最为尊崇的皇子了。 此行乃是他向父皇请求要与使臣一同前往大宋,虽然说高丽身为附属国但是大宋与高丽相隔甚远,即使逾制也无人管制。 历代皆是如此虽然接受这中原王朝的册封,但是长期依旧是效彷中原王朝的皇室制度甚至嫡长子继承制也是一样,有些外王内帝的意思。 王质惊叹于大宋竟然只是一处海岸的港口并非王城竟然有如此繁荣的景象,身为高丽的使臣自然是有当地的官员迎接的。 不过与辽国使臣去往高丽不同,高丽遣使来往大宋乃是附属国朝拜宗主国。 当地的官员亲自接见了高丽的使臣,不过一番交谈后他们身为使臣就去往了当地的驿站歇息了。 因为他们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唐州的治所,而是距离管辖下方城县临近的一处港口罢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大宋,即使是金魏英也按耐不住待在驿站之中,若不出门见识见识大宋岂不是白白来上这一遭。 一位衣着白色圆领锦衣长袍的高丽士子,欣赏着自己所穿上的大宋服饰乃是上好的锦衣,这些都是驿站之中为使臣和官员所备的换洗衣物。 因为不是汴京的驿站,虽然这些衣物价格不菲但是也说不上特别名贵,只要大宋殷实之家都能够穿的起。 不过毕竟是贵族出身自然不会和普通人一般大惊小怪,还是能够维持住基本礼仪,都是随在金魏英的身边,如同一位夫子带着自己的学生一样。 金魏英本就是文人,而且身上的那股子儒雅气质穿上大宋的文士衫和学院的夫子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都是十分贴近的。 他们的口音都是开封府那边的正音,倒是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乃是番邦之人,衣着和发饰也和宋人贴近不会认为是他国客商。 如这般的港口大镇本就是包容性很强,即使知道他们乃是番邦或者他国客商也不会表现的会多么惊讶,毕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金师,你看那里聚集满了宋人,貌似是官府张贴了告示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得到了金魏英的应允后这些高丽的学子都跟了过去,不过他们却是对于王质的态度更为恭敬,不似与金魏英那般。 毕竟一个乃是师长而另一个乃是皇室的皇子,哪里能够那般无视规矩。 这张贴的告示乃是这些时日里此处丈量土地的公文,旁边还有小吏在一旁读着告示,毕竟普遍的百姓文盲还是占据着多数。 杨秉算是这西南路的最高官员了,不过他不过是临时的差遣所以接见使臣的事情他自然是可见可不见,这些日子里他都是亲力亲为,亲身下往各县乡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接见高丽使臣 这大宋入眼看去都是让他们觉得如此的新鲜,虽然高丽与大宋的文化圈子是接壤的,但是若是论文明先进程度的话还是大宋要更上一个高度。 王质的眼光要比这些士子看的更为长远,同时也深深的认识到了两国的真正差距,在高丽的出海港口都不能与大宋的一处停靠的港口相比。 停靠之时,所见大船近百余而小船不计其数,这港口不仅仅代表着商业的发达一个国家的繁荣,更也从另一方面展现了军事实力。 自古以来这停靠的港口不仅仅是商贸的码头还是海防的重地,是所经海道的控扼之所。 在其余士子被眼前的大宋繁华和热闹遮了眼之时,只有金魏英的目光逗留在这个皇子的身上,高丽虽然在政治上都是效彷中原王朝官职都是近乎照搬,可是国内的形势却不相同。 虽然同样乃是中央集权的国家,可却是有着如门阀一般的存在他们是垄断着高丽上层的只要来源,他们对于底层的吸血要更甚于大宋的那些士绅。 他们有严格的社会的等级制度,划分贵族,两班,良人,贱人四个等级,所以他们的垄断近乎是和高丽的国主共治国家,比起赵宋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更加让底层人民绝望。 而金魏英则是出自高丽的庆州金氏,这金氏来自前朝新罗的贵族可以说是传承长久渊源。 所以说高丽国主的即位严格意义上与这些豪族是并不相关的,但是金魏英算的上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任何的国家里都不乏有识之士,看清在国家体制下的弊端。 皇子虽然与太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他性格暴虐一心想要修武功而不思文治这让他对于高丽的未来而堪忧。 且高丽豪强并立,大宋的百姓脸上都是喜色露于言表,这方才是大国治下的百姓而高丽只有腐朽且沉重的阶级豪族把持。 虽然他同样是身处门阀豪强之列,但是他所想要看到的高丽与大宋这般方才是最好,朝堂之上都是一些有才之士通过层层选拔,而不是贵族间的一些庸碌之人。 但是这不过是金魏英眼里加上了一层滤镜,当他发现了本国的腐朽寻求另一个国家的借鉴之时,大宋就成了十全十美的存在。 也颇为相像后世之时,我华夏神州沉沦腐朽不堪的王朝丢进了历史的回收站,面对满目疮痍的神州大地,那些列强大国在一些人眼里同样是制度完善文明发达的国家,这并非是他们自卑而是眼光的局限性。 所以他更为看重这个温敦仁厚的皇子接受过儒家教育的他更能够体恤民心,但是旁人也并不知晓这位金大夫心中的所想。 不得不说在有心人的野心家的心里如这样的人就是过于理想主义,而金魏英也相信这些高丽士子见识到了大宋的繁华富庶后,回国后身为贵族子弟的他们也会更加孺幕大宋,他们也会成为高丽革新的中坚力量。 这些出身贵族之家从小接受的都是高丽名师指导的士子,等到他们进入高丽的官场也会陆续成为其中坚力量,所以说金魏英的谋划不可谓深远。 “要我说杨相公可真是铁血手段,自从奉官家之命来西南路,不过是数月有余就将郑家这等鱼肉百姓的劣绅所清查,还了方城县一片清净之地!” “我听闻那郑老不是我唐州的名士吗?我还当是朝廷有意构陷为了侵占田地方才会如此!” 显然后面的这名士子并不是这本地人,至少不是方城县临近的人士,对于最近闹出的事情并不了解,郑家被清除后百姓走在街上奔走相告! “杨相公当年可是被称为我大宋文人嵴梁,先帝之时便以死上谏为了那川陕四路百姓寻了活路,后来被贬西北之地为官更是为民请命好官,将来我入朝为官定要效彷文瑜公这般治世实务之臣,不要做那朝堂上庸庸碌碌的衮衮诸公!” 这大宋并没有封禁言论,如这般私下 议论只要没有大肆传播宣扬都不会有人管顾的,且当今的皇帝赵祯也是最为心胸宽广之人。 听到宋人的士子言论,可真是让这些出使的高丽士子惊讶的瞠目结舌的地步了,他们说不上谨言慎行可是也决计不敢对于国政在光天化日下这般直言。 金魏英听到文瑜公也是立刻惊喜之色露于言表,在这大宋有如此事迹的文瑜公决计找不出第二人来。 见到金师如此的激动,立刻便有学子流露不解如高丽也是时常会见到中枢官员巡视地方,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甚至还有机会得到参加私宴的机会。 毕竟来自王都的中枢官员在地方,那些当地的官员和豪族自然是会设宴款待,若是没有方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而这次高丽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特意安排了当年的使者金魏英如今高丽的中枢的官员前来递交高丽王国书。 在这些士子的眼里这个士子口中的人也不过是与面前的金师一样,身为贵族的他们并不会多么惊讶。 反而有士子问道:“金师,这大宋竟然如此傲慢无礼吗?既然有朝廷的中枢官员在此,竟然只安排了一位地方官接见我等!” “是呀!看来他们也并无多少诚意,我们高丽没有这宋国的相助,依旧能够抵抗那辽国!” 他自然不会如那后世的朝鲜子孙如此狂妄自大,说出击败辽国这样的大话,毕竟高丽如今与辽国的战役中就没有胜利的战役。 金魏英反而十分的从容,抚须笑着说道:“文瑜先生不仅仅是大宋的中枢官员,而且还是一方大儒,我们对待名士需得保持敬重之心!”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当初从大宋回到高丽之时我在书中提及的“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理论体系,便是来自大宋的这位大儒文瑜先生。 “既然我们如此之巧能够恰好在此处与文瑜先生毗邻,那便此行便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其他学子也纷纷露出了敬畏的神清,这在大宋被称之为“文瑜学说”在高丽此类学派被称为魏英学派,当初金魏英回到国内便以此着书立说。 而高丽本国此时也是处于一个文化交融的时机,为了抵抗辽国对附近遗民进行吸附,所以难以避免的也就带来的他国文化。 由于对于中原的仰慕,对于人才方面也是提出了很高的条件招纳。 所以有人借海洋交通和贸易往来之机,江浙闽越各地人才,尤其是福建的文士和商人,争相赴海,涌至高丽,成为数量庞大的“归化人”或“投化人”,深深融进高丽社会。 金魏英从宋带来的学说也是很快就在上层传播开来,为什么是上层那是因为只有上层人士方才掌握着知识垄断,就像当初中原的那些门阀世家。 不过这魏英学派在高丽也并没有风靡开来,当然这也与金魏英自身对于此学说只是将这些核心理念带有关,并没有完全具体的体系带到高丽。 而且高丽的儒学文化已嬗变,比之大宋更加的固守体统,也是胜在没有将大宋的如今流传最高的版本传过去,那不出意外将被视作禁书。 而一旁的王质也是涌现了兴致,不过如今的他们自然不能盲目的去问询,这朝廷重臣的所在处问一宋国百姓定然是问不出来的。 所以一众人放弃了游览大宋风光的打算,金魏英回到驿站向县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身为泌阳县的县令章昙在听到此要求的时候,也是一脸为难之色道:“金大使,杨相公是否答应面见你,不是我这一地的小小县令可以决定的,我差人送去消息若是答应了我便命人带你前往!” 杨秉在这西南路的名声可是凶名赫赫,前些时日里那方城县上至县令,县丞还有至下面的一些小吏都被问罪,这世道为官谁敢说自己的身上就是干干净净,所以在得知这位来到了泌阳县,可以说提起了十二分心去配合。 唯恐步入了那方城县知县的后尘,但是若是能够少见还是少见为妙。 金魏英也是应答道:“理应如此!” ...... 金田乡,一处凉棚之中显然这是临时搭建的,此时一个身着短褐穿着草鞋的打扮的农人,在此刻饮茶。 站在他对面的乃是一个身着公服的小吏,这凉棚低矮外界根本没有法子从外看到里面,所以也不会看见这个胥吏竟然在农人的身边表现的十分恭敬。 “相公,这泌阳县县令说了高丽使臣得知您在这附近,想要见您一面,可要单独召见!” 这农人打扮的正是这些日子里西南路官员四处找的杨秉,他们只知道这位安抚使来到了泌阳县却是不知具体行踪,谁也猜不到会在这泌阳县的一处乡田之中。 他本就不是五谷不分的士大夫也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躬身于农田之中不仅仅是了解这些底层小民的诉求,还有教导他们耕种的方法。 这并非读书人在耕种就不如整日忙活在田地里的农人,如先汉时期的《泛胜之书》,《四民月令》还有如今流传甚广的《齐民要术》,都是教导农人耕种的知识。 但是这些书籍农人可以接触到吗?毫无疑问是没有办法看懂也接触不到的,贾思勰当初身为太守之时便与自己治下的县里百姓一起忙着农时,传授他们相关的农时的知识。 不过考虑到百姓没有与他建立起基本的信任,所以方才以一个普通农人身份融入其中。 这胥吏衣着打扮的正是孙集,这些时日里一旦有公务都是由他在其中传达,所以当泌阳县县令传达来高丽使者的消息之时就是通过孙集。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孙集就已经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在这金田乡处却是驻扎着重兵,且在外也有自己的安排之人在外,所以说即使孙集有野心也无法做到隔绝内外。 虽然说杨秉看重他的才干可还未至如今地步,自然也是有些信任方才有如此差遣。 杨秉微微颔首:“那便在此处见面吧!我并非是这西南路的官员,不过是官员临时任命得了这差遣罢了!” 他自然知道高丽此次派来使臣的目的,大宋是想要联丽抗辽,而高丽则是想要借着大宋拜托辽国的压迫。 孙集面露犹豫之色,说道:“相公,此处是不是有些不妥!” 他这辈子都未曾接见过使臣,如汴京虽然有各国使臣拜见但也不是他这个京中小吏能够得见的,可安排在这乡里是不是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不过这样的疑问他自然不敢直接提出来,而杨秉也不是有意的刁难那高丽使臣,而是在他看来大宋与高丽寻求合作一事上是处于一个较为平等的地位。 大宋不会低头躬身的去求着高丽建交,双方两国都是为了彼此的利益,所以此番使臣上贡也不过是流于表面的形式而已,眼下彻底的完成局部的土地丈量才是最好。 只要有了西南路作为表率,那么大宋那辽阔的疆域也能一步步的实现彻底丈量土地,国力也能够得到提升,国力富强后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如今的大宋各处都缺钱,若是现在这个时候宋辽发生大战那后方动员也是一个极大的粮草运输,而若是完成了那么三司也就不会哭穷了! 孙集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这位杨相公一边端着茶盏,一边思虑问题他也没有打扰的意思退了下去。 而孙集传达了消息,也很快差人将回复带到了泌阳县县令章昙那里。 “你确定你没有假传消息,杨相公当真要在那金田乡召见高丽使臣?” 那小吏也是躬身答道:“小的听的真切,此事上我是万万不敢有任何的差错的!” 说完还试探的问道:“此事县令可要征询那高丽使臣的意见,再做决定?” 章昙立刻答道:“既然那些高丽使臣执意要见,我们便随着一起过去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农学院 此番访宋的使臣金魏英乃是高丽朝中大夫,若是与大宋比对可是中枢相公一般的人物,所以说对待起来并不能太过轻视。 杨秉的处理方式显得有些怠慢,但是身为泌阳县县令的章昙却不能轻易视之,要知道若是朝廷真的以此追责不会去追究一个中枢的相公,而他一个小小七品知县自然难逃责罚。 两边他都不敢得罪,若是等闲对待了哪一方他这官职都不保了,如今杨经略正在这西南路大动干戈,如这般的刚正的性子和执法必严的做法如今西南路的任何官员都可谓是战战兢兢。 在大宋就是经略安抚制置使的简称,就是掌管边疆军民大事的官员,不过如这样的官员多是朝廷信任的高阶文官充任,所以章昙如此称呼也是没错的。 他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在他的心里比起对待高丽使臣,这位经略要更加慎重一些,毕竟殷鉴在前他不得不重视,与他所相交甚深的方城县张瑜如今落得什么下场? 他身着一身绿色的官服,头戴硬翅幞头脚穿革履身边想随着左官和书吏一起来到了高丽使臣的驿站之中。 当初接见之时他可没有这幅慎重模样,毕竟那时候的他有着身为大国体统,若是太过低姿态是失了大宋的威严。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位经略定下接见的地方竟然是泌阳县的金山乡里,那里虽然说不上贫瘠甚至水田丰富,可毕竟都是泥腿子待的地方,实在有损士大夫的风度。 “金大使,杨相公如今正在处理着政务一时无法抽身离开,若是会面当随着本官一同前往!” “理应如此!” 金魏英笑吟吟的说着,当初他偶然在大宋汴京的一处茶坊之中听到这个名字后来得闻其事迹,加之来投高丽的宋人提及,让他心里隐隐觉得此人会给予自己一些建议来解如今高丽的困厄。 章昙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道:“本官已经为各位在外面备下了马车,我们便立刻出发!” 双方互相作揖便是一同前往着金山乡,可是当众人坐着了马车后这前行的方向却是逐渐离开了城中,来到了城郊之外所见愈发的荒凉。 好在这章昙并没有与这高丽使臣同坐一个马车,可其他人都变了神色,甚至有人提出会不会这大宋的县令私传命令实则是要对他们欲行不轨,可是他们所带的只有两名武艺高强的副使,想要逃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金魏英沉着脸安抚众人道:“莫要惊慌,大宋与我们乃是友好的邦交,绝对不会作出此等事情!” 可是这话自己说出来都有些不信,哪一个地方大员会将自己的治所选择在此处。 而另一边的马车上的章昙与一众左官,县丞,主簿还有县尉竟然同坐在一个小马车上,而高丽的使臣则是安排在了一个大马车,倒不是厚此薄彼只是高丽此番出来的使臣实在太多,若是马车小了人装载不下。 身为县尉的文崇看着这个并不宽敞的马车,有些抱怨的说道:“县令,我们这般实在没有必要吧!” 他平日里出行的实在比起这四人同坐的这辆马车奢侈不知多少,他觉得即使整一套经略也看不见。 章昙神色不变,说道:“文县尉再容忍一会,这杨相公可是刚正的性子这样的话可不要在他的面前说起,否则我们可就是要重蹈覆辙了!” 果然听到此话文崇也是立刻噤声,章昙此刻不求有功只求无功,从这些时日在西南路的举措来看,这是一位俭朴务实上行下效他也不好出行太过铺张,方才有了一众官员挤在了一个马车里的景象。 身为高丽国的皇子,从未位临过本国的乡野之间,而大宋此刻的田野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十分新鲜的事情,甚至比起在泌阳县港口时见到的大宋更加惊讶。 身为皇子的他地位尊崇但是没有储君的身份,所以不需要去接受各位先生教授治国的方略,和为君的操守,而他自小接受先生教导的儒学知识,还有来自中原的典籍。 因为皇帝和皇后的宠爱,如今已经成年的他仍旧还在皇宫没有前往自己的封地,所以他从未见到过底下小民是如何的生活。 但是其余人却是心思各异,王质出声问询道:“金大夫,我们高丽的百姓也是过着如此生活吗?” 这样的问话一时间让金魏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包括这些高丽士子都一时语塞,他们在高丽都是一些大族的子弟,而在高丽对待百姓剥削最甚的不是朝廷的地方官员而是他们扎根当地的大族。 他们就是当地最大的地主,甚至与官员都是互相勾结,百姓根本没有任何声张的渠道,他们在贵族的眼里就是随意剥削的奴隶一样。 且他们这种大族在王城有官员而且底蕴很深,甚至皇室都十分忌惮他们的存在,何况那些没有权力的普通百姓。 而那些士子则同样保持沉默,皇子问高丽的百姓是否如这般?他们怎么会去理会那些贱民的生活,又怎么会心生怜悯。 而金魏英身为高丽少有的开明之人,他不会做无谓的逞强而是很直接的说道:“高丽的百姓,远远不如!” 他心里也有无法理解,难道大宋的官员也会和那些小民在一起吗?难道处理农桑教化也是和百姓一起吗? 不,那一定是为了愚化小民的手段罢了! 这金田乡乃是泌阳县底下一处水田富饶的地方,如这个时候也正值春收之际,此处刚刚完成了土地丈量。 而在这农时为了推广这新的农具,他也不惜亲身示范,这金田乡很大也有外乡人在此处买了田地。 所以对于陌生的面孔也不会表现的如此惊讶,这新型水车龙骨翻车和筒车乃是大大提升了生产效率。 且为了推行稻种,他在西北之地特意接受来优良品种,在绥德学宫如今有农学院,特意从经世斋分离开来。 而杨秉也曾特意上奏过,历朝历代对于农业都是十分重视的,从当朝大量刊印《齐民要术》也可以看得出来大宋对于农业重视程度。 在延洲的绥德县也特意有一笔支出花费在此处,而这样支出乃是从赋税中直接扣除。 这些年里,随着绥德县的政策落实还有农学的高度发达,百姓即使在不甚肥沃的土地上同样能够有不错产量的收成。 所以说如今农学的发展与百姓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因为农学的研究能够直接落实下去。 而从西北之地由那些农学人才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如今也送往了汴京,只是百姓对于朝廷拨发的品种并不在意。 原因有几种,其一就是新种培育周期还有注意的地方与原产的稻种大不相同,他们在得知了还不如以往的收成便大量的阳奉阴违并不使用新种。 其二就是朝廷的政策下发下去后,其中的一些官吏认为此事在其中大有操作空间,甚至有强买强卖的情况时有发生。 所以如今各地的百姓对于所谓的新种,听之如谈虎色变,这也是杨秉近些时日方才得知的情况。 他也十分积极的总结问题,对此他吸取了教训,他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所以如今的他深入底层了解他们的真正需求。 所以说如今的事情方才是真正的大事,而章昙等人来到了金田乡,前来接待之人乃是身着公服的孙集。 章昙众人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小吏身份而轻视,毕竟宰相门前都七品官,这种亲近之人自然是不能轻易得罪。 “相公吩咐了,你们在此处等着,等到他忙完了会来此处接见你们!” 章昙问了句:“不知相公此刻在何处,能够让下官等人前去拜见!” 他们在高处所以对于金山村的村落还有错落有致的水田都是一览无余,孙集也并没有隐瞒说道:“相公在水田中与百姓一起忙于农活,若是各位要去拜见还请换了着装以免惊扰到百姓!” 一旁的金魏英有些疑惑不解,有些惊讶且疑惑的问询道:“你是说杨相公,和那些百姓一起在水田耕种?” 孙集听到对方的疑问,表现的十分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那是自然,我们相公已经近月余的时间都在田中,因为优良的稻种担心当地百姓不放心,方才亲身下田!” 王质蹙眉问道:“身为朝廷重臣,难道政务不应该更为重要,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安排给下面去做便好了,何处要亲力亲为?”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放任下面去做得到的是血的教训好在当初没有全面普及,否则反响会更大他的想法也会胎死腹中。 孙集笑着说道:“我听相公说起过,这天下何种事情也没有比误了农时更重要了!” 许多的士子看到了那高大运转的水车,还有许多新奇的农具。 也纷纷问道:“这些农具,我未曾在齐民要术中看见过,看起来十分奇怪但是又十分高效!” 这一次不等孙集回答,身为泌阳县的知县章昙就回答了:“这是我们大宋农学院研制出来的农具,官家和相公体恤百姓方才为百姓研制出更为轻便高效的工具出来,齐民要术之中有许多的方面都是需要更新了!” 他身为一地的父母官,当初农具还是他推行下去的,所以自然是十分印象深刻了,至于为何将绥德学宫的农学院说成大宋的农学院,这也是壮大本国颜面。 毕竟重要的事情若是国有的没有制作出来反倒是民间所造,也是十分有损国家威望的事情,而且如今绥德学宫的农学院也已经独立了出来。 在汴京的太学院中官家也有意想要开设农学院,只是如今只是农具初见成效,若是优良品种在大宋各地也推行开来,那么自然也就到了太学改制的时候了。 对于农学的重视也就意味着大宋百工发展已经达到了自开国以来的顶峰,或者说自古至今同样是。 所以杨秉的重视也是希望大宋能够多文化共同的发展,他认为一个国家的发展仅仅依靠愚民来维持统治是自私的,只有共同发展将大宋文化,经济,军事实力推向顶峰这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金魏英听到泌阳县知县的回答觉得心中十分惊讶,上一次来到大宋时为其繁华而惊讶,如今看到这一幕则是看到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而本国则是日趋腐朽。 这样的反差之下心中的焦急更甚,他明白了这位的心胸开阔,反倒是他的看法太过狭窄,定然是想要借此告诉了他真正想要改变国家,需要的是从底层做起。 不过这完全是他多想了,杨秉只是无暇分开精力更换地方而已,他如今所需要忙碌的地方很多,根本没有时间管顾他国,而且还是相距重洋的辽国。 他只是看在这些高丽使臣为了避开辽国走水路来到了大宋不好拂了颜面,还有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后世那个他们华夏身边的这个骄傲的邻国如今是何种模样。 王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说道:“我愿意更换衣服,前去拜访杨相公!” 他们身上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在百姓的眼中显得十分突兀,而孙集则是命身边的人拿来了一些粗布麻衣,都是一些崭新的衣服不过看起来却是让其他人频频皱眉。 金魏英听到皇子的话震惊之余还觉得十分欣慰,认为皇子果然是他心目中高丽的中兴之君,高丽的未来是应该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其他的高丽士子自然知道面前乃是高丽的皇子,可以说皇子说了这一番话就是将他们的后路给断绝了。 他们若是选择拒绝就是失礼的行为,高丽最为看重嫡庶尊卑之事,贵贱有别。 他们对于百姓轻视但是对于皇室和比他们地位更好的人,是不能做出以下犯上的举动来的。 这个时候金魏英也抚须道:“老夫,便也同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家娘子茶艺不错 如今身为高丽国的皇子还有此番出使的正使都一同换下了身上那名贵舒适的锦袍,所以他们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在原地装傻充愣。 只能勉为其难的将吴集所带来的这些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好在这些衣服都是干净无异味穿在身上除去舒适度差了点,其他的倒也并没有什么难以适应的。 这士大夫富户们和普通百姓的差异不是因为衣服的材料,而是衣服本就代表着身份的差异和悬殊。 如章昙和一众左官穿上这些衣服就没有这些高丽士子这样犹豫,还需要做心理建设了! 倒不是说他们平日里并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是相对于引起上级官员的嫌恶,不过是更换衣服算得了什么,即使再沾点污泥也不会觉得不妥当。 毕竟这都是为了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保持住当下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们存在着这种焦虑感所以显得很主动,而这些高丽士子都是被迫接受所以表现的十分勉强。 就这样一众人在临时搭建的遮掩处换起了衣服,换下了身上的云纹官袍以及锦服穿上了粗布麻衣。 而跟随来的一众衙役和书吏,也是忙不迭的就要去拿衣服更换,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要随着过去。 可当章昙换下了那绿色的云纹官袍,穿上了这蓝色的短褐布衣,见到一众衙役和小吏背负双手目光颇有威严的道:“谁让你们去拿的都给我放下,你们随在身后成何体统,那些百姓见到难道不会生疑吗?” 一众衙役和小吏只觉得眼前有种强烈的反差感,都要下意识的去呵斥,可是想到眼前的可不是那些庶民,而是泌阳县的知县。 有时候穿上了粗布麻衣也不一定是普通百姓这些小吏和衙役心理感慨这是什么世道,再去联想到那水田里还有一位一路经略就更觉得惊悚了。 而章昙心里所想的除去口头上所说的这层顾虑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和我穿同样的衣服! 金魏英并没有觉得不妥当,眼下的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他只是好奇身为一地牧民官竟然折节与一些百姓打交道。 这水田就是指“周围有隆起的田埂,能蓄水的耕地,多用来种植水稻,而不是特指的水生作物。 至少在此之前都是这样的概念,而这也就离不开水利,能蓄水是水田的核心,而田埂是为蓄水服务的,蓄水又是为种水稻服务的。 金魏英虽然在高丽朝堂上担任着台谏这样的官员,但是对于水利农业也是有些了解的。 高丽从某种意义上是很像中原的翻版,他们同样的也是农耕文化的国家,不过却是没有如大宋这样的兴修水利,没有这样丰饶良田。 不过无论是高丽和大宋种植的水稻都是旱生作物,只需要用水浇灌就能够自然生长。 可是如今的新良稻种乃是水生作物,水田也不再是以前狭意上的那种称呼了。 而孙集依旧是一身公服,至于为何这金山村的农人百姓并不觉得惊讶,那是因为自杨秉来到了这金山乡里的时候,他们就将他当作了被县衙管控的可怜人。 甚至安排了小吏特意看管着,金山乡的农户张七是在这里世代耕农,如新种的稻种在祥符年间也曾发放过。 这是那稻种和以往的的稻种和以往的相差不大,所以百姓能够很快适应下来。 当初位于西南路的泌阳县也的确是属于很早的那一批,而且有了很显着的提升收成,那一天可谓是一个新收成。 只是去年朝廷下放新稻种的时候,百姓的接受程度也是很高的,毕竟已经有了成功先例在前,所以百姓也自然而然的应了下来。 可是没成想待到收成的时候却是发现了许多的稻苗都死了没存活下来,以至于这些改换新种的地方怨声载道。 不过好在朝廷也为了谨慎起见,只是选择了一处地方作为试验田,西南路水利发达水田众多,成了此番新种的实验地。 好在只是择了一地实验否则就不是怨声载道而是沸反盈天了,当时弹劾的奏章可是堆满了赵祯的桉前。 都是弹劾杨秉不顾民生误了农时,最后还是朝廷减免了当地的赋税方才平息了此事。 所以在张七的眼里,这个外乡人多半也是被官府的人胁迫的,方才在这金山乡一待就是数月余。 否则一个正常人,谁会继续用着这稻种耕种那不是脑子不好吗? 当初见有小吏随行乡人都有些悻悻的不自在,后来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张七家中四口人,上有一个卧床的老父下有妻儿在,不过日子过的还算紧凑,如今也是过的更好了。 前些时日官府听说要丈量田地,将自己家中耕种的两亩李员外家中的田地分给了他,也就摆脱了佃农的身份。 这两亩水田虽然当初也是他们家的,可是已经被买了去可没有想到还有回到自己的手中那一边,对于未来的奔头也更强了,甚至心里想着多多挣钱,存一点给自家孩子读书将来也能做官赚大钱。 并不是所有的底层百姓都有极高的觉悟,抱着精忠报国的念头,让孩子长大后科举高中为民做主,更多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改变自己家的命运。 摆脱庶民的身份光宗耀祖,让祖宗的排位也能高高供起吃上香火,他们的希望就如此的简单。 如今的大宋百姓甚至没有形成家国的理念,毕竟在朝堂的士大夫眼里只有读过书的士子才明白何为报效朝廷,为民请命之类的事情。 至于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种话在他们听来实在是一件令人嗤笑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上层的人如此想而是自上而下都是如此想法。 倒不是底层百姓的道德标准和底线就不如那些读书人,而是如前人说的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百姓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而武人连自己的尊严和生死都不能把控,怎么让他们去追求更高的道德层次。 而丈量土地时之所以将田地分给如张七这样的佃户,倒不是他在西南路进行着打地主分田地的事情。 而是这些富户有意的隐瞒着自己的田产,而问及都是这些田地乃是佃户的私田,索性官府就遂了他们的愿,将田地全部直接划分给了那些佃户。 这天上的太阳可真是毒辣的很,张七的皮肤常年累月的曝晒身上都是黝黑,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有些乏累了所以在田埂上坐着,上面放着的是家中小儿子给他端来的茶水,可这也已经是难得的饮品了。 得了新田觉得开心的他,方才让妻子去城里买了几斤粗茶,在这样的时候绝对是难得解暑饮品。 而就是这样的粗茶他也是不舍的很,只有值此天气方才舍得如此,而相比于那些上层人士饮茶繁琐的点茶技艺。 底层百姓的方法会更为简单直接一些,茶饼烘干、碾碎、磨成末,然后将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即可。 不过这味道的确是不容恭维,这张七与杨秉就是邻田,他坐在田埂上休息见到对方还在忙活。 于是笑着说道:“杨大,不要再忙活了,我家中娘子给我端来的新茶,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这杨大可真是一个奇人,为何如此说因为他竟然和自己等人一起在农田耕种,经这么多时日的曝晒皮肤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竟然和他们一样如此吃苦耐劳,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府的小吏,见到干活这样卖力就不这般想了。 毕竟官府里那些人谁不是过的清闲,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杨秉这些日子里在此处化名杨大,见到对方呼唤也是笑着应答道:“来了!张大哥等一等我!” 张七虽然家中生活不算富裕,可是也是怜惜这个杨大是实诚人,自己旁敲侧击的告诉了他许多回这个新苗就是官府欺骗他们的稻种,根本提高不了收成而且很难养活。 可是每次说到此事的时候对方就笑着应和不答,杨秉忙活完了手边的事情方才也来到了田埂上。 张七拿来一个看起来破旧的碗盏放到了杨秉的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为其倒茶,看着那副小心的姿态还以为这茶叶如何珍贵呢? 他笑吟吟的说道:“杨大,我同你说若不是见你是个厚道人,我这样的好茶可不轻易同人分享的!” 杨秉也不做答只是颔首丝毫不设防的将茶水一饮而尽,在这里不会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一个农人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向他投毒。 这是市面上极为便宜的散茶,很便宜只有那些行商还有过路的百姓会买这些散茶喝,如富户还有读书人和官员也是去茶坊中饮茶,都是上好的贡茶青团。 茶水入喉有些难受口味苦涩并不是好茶,而杨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多余嫌恶表情。 而是笑着说:“我家娘子茶艺也很不错,如今却是许久没饮她煮的茶了,离家有些久了!” 而张七只当是杨秉是离开家中在金田乡耕种田地,也是安慰道:“哎,外面的日子再好也不及妻儿在身边,杨大啊,我劝你这稻种不要继续种下去了,平白的浪费了多少时间!” 他还是没有放弃劝杨秉放弃耕种这新稻种,看得出来他也是出于好心。 杨秉将碗盏放下,笑着说:“张大哥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若是真的收成能够增大,来年也是一个丰收年!” 他的丰收年是大宋的丰收年,当初新的稻种下发下去的时候,朝廷的官员和杨秉都是固有思维,认为以前有成功的桉例只要与以往一样全国实施下去就好,若不是杨秉谨慎起见只是择一地实验恐怕后果更加严重。 可是这一次失败对于杨秉同样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不过他吸收经验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杨秉说完后也是起身拿着农具下了田,不知南北土壤异性,耕稼异法自然是会有差错的,只能因地制宜。 延洲的绥德县能够成功那是西北地,并不代表着西南路能够成功。 若是大宋真的能够实现水旱相济定然能够大规模的提升稻种收成,如今这个时代农业依旧是第一生产力。 孙集穿着公服来到了杨秉所耕种的田地附近,张七就已经十分快捷的从田埂上起来,停止了继续歇息。 虽然说对于孙集的存在已经熟悉,可并不代表可以将对方视若无睹。 孙集指着不远处的一众人,微微蹲下身子轻声道:“相公,他们都已经来了,该如何安排?” 杨秉低着头忙着农活道:“让他们过来吧!” 张七离得近,见孙集离开后见到一众人显然都是朝着这边过来。 于是问起身边的杨秉:“杨大,那些人是过来做甚?” 杨秉道:“他们也是其他乡里的农人,想要看看我种的田栽下的新稻种过来取取经学习学习经验!” “哈哈,那不是和杨大你一样白白浪费时间吗?” 说着就继续忙活着,孙集来到了一众人面前道:“各位,相公就在那里等着诸位呢!” 众人都是用手遮挡着毒辣的太阳,原以为是在那临时搭建的凉棚见面,没成想竟然要去往那水田的田埂上。 见这些高丽使臣有些犹豫,身为泌阳县知县章昙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向众人说道:“各位使臣,本官便先行一步去拜见经略了!” 一众左官也是微微颔首,在这里作揖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章昙离开后一众左官也没有多少犹豫跟了上去,这田埂上道路泥泞,他们脚下不是棉毡,皮革的鞋履,而是草鞋。 踩在地上都是湿润滚烫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是觉得泥泞难以前行。 金魏英见此都是微微皱眉,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实施却是十分艰难地事情。 知易行难就是这个道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民为邦本 走在这湿润的田埂路上的确不是一件很舒适的事情,除去泥泞的土地还有青草触及皮肤又痒又疼。 他们为了更加贴合农人,都是卷起了裤腿和无法完全包裹脚背的草鞋,章昙一众官员脸上却没有任何不适,涎着脸走到了跟前不好行礼但是姿态却甚为恭敬。 一旁的张七微微抬头,目光也是看向了邻田的杨大。 好似在说这些人也太客气了,杨秉也是笑着说:“各位我这新稻种也是刚刚下地没多久,具体如何我也无法保证收成,你们来此处求教我,恐怕得落得颗粒无收!” 一众人自然不会觉得经略说的就是稻种,他们擦拭着汗水,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曝晒之下流的汗水。 不过总之看起来此刻的模样却是十分狼狈,张七暗道这些人定然也是外乡人,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去年这朝廷新种的收成呢? 不过这杨大也是一个实诚人这样的话也是直接说出来,这些外乡人定然是有所求,做生意将自己的底子都显露了出来,那别人又怎么会去买呢? 如今新稻种市面上却是寥寥了,张七显然以为这些人是为了这杨大手里的新稻种而来的。 自从去年新稻种收成的缘故,官府便没有向下面继续发放了,也以至于如今这以前人人嫌弃的稻种如今也成了稀罕物。 不过这稀罕物在这些百姓眼里同样是讨嫌的东西,即使送于他们也不会要。 章昙知道这样保持沉默不是办法,左顾右盼见身侧三人都是避开他的眼神。 他知道还是得自己去面对,他想要躬身作揖也知道这不是合适场合,于是壮着胆子勉强笑道:“劳烦阁下,能够换一处阴凉地说话可否?” 杨秉停下了手里动作,看着他笑而不语没有回话,那章昙还有身边的三位左官此刻都是心脏悬到了嗓子眼上了。 这摸不清这位的心思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心理满是焦虑和不安。 不过杨秉也知道若是将几位高丽使臣安排在此处见面,太过张扬于是微微颔首道:“那便依你的意思吧!” 章昙连忙道:“不敢!” 杨秉从那湿漉漉的田中走出来,脚上的污泥就顺势用污水涤荡了下。 他上岸之时章昙因为在旁边的缘故,所以连忙靠上前搀扶了下,丝毫不在乎对方衣袖上的污泥。 杨秉走在田堤上,看向身后的张七道:“张大哥,劳烦帮我看顾一下田地!” 张七道:“省得了!” 等到一众人离开,张七才和身边的人议论道:“我瞧着这杨大身份不一般,一定不是普通的农人,瞧见那些人没有,如果普通人能够表现的这么恭敬吗?” 旁边忙活的庄稼汉,说着:“怎么?你是说这杨大莫非是我泌阳县的知县不成?那样的大官能够整日在这泥田里和我们同伍?” 张大连忙摆摆首,笑着道:“你说朝廷的那些大官会下农田干活,我还不如相信我那卧床不起的老父干活比我们还有劲!” “不过那些人说话文绉绉的,即使不是官员想来这杨大也是官府的吏员特意奉命在这里耕种的!” 这样的理由方才有些信服力一些,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官员都是油光满面,在光亮的大宅子里享受的。 章昙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杨秉的身后,章昙低声说道:“你们就等着我开口,唯恐得罪了经略将我推到台前是吧!” 几人也是立马叫着委屈,说着:“县令我等也是没有办法,人微言轻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相公,后果实在承受不起啊!” “县令心思机敏,远非我们这些人能比的,所以这等大任也只有您能够堪堪担任!” 这时候就将他高高抬起可真的面对要事的时候这些人跑的比兔子还快,这一点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可也无法惩治他们只能逞口头之快而已! 所以也只是冷哼一声随上了脚步,其他人也知道自己理亏在前也是悻悻的跟在后面,不再多言。 杨秉背负着手从背影看上去还真的就像是在田地耕种的老农一般,不过身后跟着一众人这幅场面也实在有些古怪。 莫要说张七身为一个农人都能看出端倪来,任谁都看得出不对。 这田堤走道狭窄也能够供一人前行,可莫要说田堤的宽窄即使宽敞如大道,这些人也不敢与之同行。 金魏英见到众人从水田的那一边走过来,为首之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可是看着众人与之相随身后他也猜测的出对方身份。 定然就是此行拜访的目标,而其他的高丽士子也不敢面对这个看起来和农人一般无二的宋人大儒抱有轻视之心。 在他们的心底虽然并不将高丽当作附属国,可是却不敢不将辽宋当作大国。 而大国的重臣也不是他们这等贵族子弟能够轻视的,甚至身为高丽皇子的王质此刻也是怀着肃穆之心。 有时候当你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心后,你就会想方设法的去了解与之相关的事情,他当初是从金大夫的口中得知在宋国有一个大儒名为杨秉。 他的德行与古之重臣比干,魏征堪比,而这样的大臣需得有名君才能展现他的才华。 甚至有时候他在想若是他为高丽主君身边若是有这等刚直之臣,定然能够让高丽逐渐兴盛。 所以在他的印象里那个身影应该是身形挺拔,且面色严肃不苟言笑的人。 可如今向他走来的身形,却是如那些农人一般无二,不过虽然手里拿着农具,可身形的确十分挺拔板正。 金魏英率先迎了上去,作揖说道:“在下高丽使臣金魏英,见过文瑜公!” 他之所以没有以官职相称,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还是不想折了本国的体面,毕竟他在高丽国的职位与杨秉相当,而且此番出使代表着的乃是国主,所以若是以官职相称自然不妥当。 若是敬仰对方的才华,一方大儒表现的尊重也是理所应当。 一方国向有才德的人作揖并不是损失威严,而是求贤若渴这是很好的德行,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杨秉也不是一个清高自傲的人,反而表现的十分平易近人,同样作揖回道:“杨秉,见过金大使!” 既然对方没有以自己官职相称,他也不会以本官自称。 其余的高丽士子还有身为高丽皇子的王质都立刻作揖行礼,无论是对方的官身还是从对方的身份影响力。 王质毕竟是隐瞒了身份所以自然也是需同其他的高丽士子一样,走到了跟前方才注意到眼前之人的样貌。 并不是印象中的刚直严肃的面庞,反而笑起来十分有亲和力,儒雅随和不过那过于挺直的眉宇增添了几分凌厉气势。 几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一些闲话向着那乘凉的草棚走去,此处有临时的桌椅还有茶水。 离开了曝晒的太阳走在这凉棚下,丝毫不觉得眼前的草棚太过粗陋不堪,反而觉得这是一处难得的休闲之地。 众人都是一幅短褐麻衣和草鞋打扮,看起来反倒是像农人休闲时在凉棚下乘凉。 不过谁又会想到面前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即使在城里都难得一见的人物,此刻却聚集在金山乡的一处山下凉棚里歇脚。 金魏英在一番客套话后,也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杨先生乃是大宋的重臣,西南路的安抚使为一地的牧民官,何苦以尊贵之身份与小民一起下田耕种?” “此举对于他们而言也不会理解,施政无益而且还损失了威仪!” 在他的心里注重民生提升高丽百姓的生活,并不是代表着自己就要与那些百姓平等了,这样只会让普通小民失去了敬畏心,国家施行政令的时候也会有所影响。 这个问题可谓是道尽了其他的高丽士子心里的好奇心,暗道不愧是金师果然总是能够直接道出其中关键。 王质在宫中之时与皇兄一起接受诸多儒学大成的官员讲课,他们都是高丽的知名大儒。 他们教导和传授的学问和金大夫说的相差无一,但是却并不接受孟子的理论,虽然孟子乃是亚圣,可有些言论并不得当权者之心。 如若一人得位却破坏仁义,暴虐无道,导致天怒人怨,则人人可诛之。此非是弑君,乃诛一夫而已。 这就是言明了暴君是可以杀的,若是损害了仁义那就不是弑君而是杀一个普通人而已,那如此皇权的威严何在? 他们奉行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且若是君主不仁身为臣子当劝谏。 并不是所有的儒家经典都是被高丽所接受的,在他们的眼里需要去芜存菁。 如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这种话更加是大逆不道的话了,人民乃天下的主人,君主仅为依附于人民以及以民意为归属,以践行民意为行为实践的存在。 这俨然是将君主视作人民的公仆,这种话即使在大宋同样不受人认同的,皇权的至高性还是无人存疑的。 可以说现代的许多思想与古人存在相共同点,古人所谓的理想主义者现代也将变成了现实。 不过杨秉不会去说这些话回应,也不会刻意回避。 而是十分坦然的说道:“为政之失,方才让我明白了何为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这句话的深意,百姓乃是国家之根本不可不察!” “所以在下没有时间去面见诸位,国事当前实在抽不开身!” 而金魏英这个时候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的一位高丽士子站了出来,缓缓开口道:“晚辈自然明白民为邦本乃是治国安民的至理,竭力为民众谋利,使民众劳有所得,且所得甚丰,可儒家先圣同样说起过人皆以履行本分职责后服从规则,服从君主、政府管理的方式,来换取他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实现个人意志和做人本分的和谐统一。” “除去尽力为百姓谋福祉的同时,也需得尽责和服从的关系,这样百姓才能温顺和安分!” 说话的人正是高丽的皇子王质,他认为杨秉的这番举措太过怀柔,身为臣子尽职尽责即可,不逾越了身份之外关系框架,那样同样让百姓不逾越雷池一步。 而这种理论乃是以增强君主集权,承认君主特权的方式,来促使君主履行职责,换取君主对自己的仁爱。 相当于从民治过度到了治民,你温顺的前提下才能换来君主的仁政。 这就如同科举的解题,你所站的角度不同自然看到的也不同。 这个时候去说上虽然位格不同但是人格平等这种话,不仅仅无法得到理解甚至会觉得你疯了! 儒家的许多思想不仅未将人引向个性解放与人格平等,反之将其引向了个性的泯灭,使得大多数人不成为人。 从其基础上一代代的完善,身为当权者自然要对于一些文化进行去芜存菁。 留下来的都是符合统治者治民的一些条件,杨秉听了他的话然后看了一眼外面正在耕种的百姓。 对于这种圣人之言的辩论对于他而言实在不是一件难事,他本就是科举状元出身,论解题恐怕天下能够胜过他的寥寥无几。 不过略微沉吟道:“服从和尽责?那君主顺天应民,服从民意,民众积极对君主负责,在我看来这方才是服从和尽责,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是出自荀子《天论》同样是儒生老生常谈的话了,见对方不服气继续要辩驳的时候。 杨秉笑着说:“莫要急着辩驳,一部分人恪守本分,对应者却以权谋私,社会必将纷乱四起民不聊生,这可是至理?” “当初高句丽无道,不方才有了如今的高丽吗?” 若真是君王有错也不能替天行道,那么如今的高丽的太祖就当初应该继续屈膝忍受着对方的剥削,也不会高举义旗。 这样的话乃是当权者愚弄百姓的话,怎么自己还当了真呢? 高丽太祖王建本就是推翻了弓裔,方才称王。 第二百五十八章 苦茶,苦其心也 当起义者从下位者的身份转换为了当权者,那么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就会用怀柔的方式去麻木治下的百姓。 只有听话才能换来仁政,这就如后世听到的那一句屠龙者终成恶龙是一样的。 此时和彼时的心态也就大为不同了,身为高丽皇子的王质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天下生民生来便有不同各司其职方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们对于谋逆者还有不服王化的人,那就是破坏规则的人。 而杨秉的这番话就像是直击心灵的一直利箭,在点明了事实真相的同时又击溃了近十数年来的认知。 他茫然的立在了原地,刚刚想要辩驳的话也在嘴边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对呀,若是皇权牢不可催那么当初太祖又为何起事谋反改朝换代,这天下又岂有万年不易的王朝存在。 明明说起话来如此的平易近人,看起来也没有言辞激烈可是身上的那股子威严却是比起为他们授课的先生强了不知几许。 这并非是权位带来先入为主的观念所受影响,有时候有人即使身居高位同样也有沐猴而冠的感觉。 那些从高丽来的士子却也是讷讷不敢言,一时之间心神皆被夺,可想而知在一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面前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是有多难。 所以当初杨秉在拜见柯相公之时,为何对方会表现出欣赏有加的姿态,因为只有心有傲骨铮铮且对心中信念有失志不移的决心方才能够做到! 方才能够做到,所以即使没有疾言厉色的话语依旧能够让人被震慑住。 时移事迁当初的晚辈后生如今也到了如今的位置,无形之中也成了长辈了。 虽然他的年岁比起这些高丽士子大上不了多少,但是却没有任何人会将眼前之人视作同辈之人看待。 有时候不仅仅是以年岁相论高低,从才学还有社会地位评判高低有时候才是更贴切一些。 金魏英也是打破了这种僵持的气氛,出声说道:“杨先生高见,有体恤百姓之心今日让我受教了!” 杨秉也是没有丝毫托大,作揖说道:“不敢,个人之见而已!” 继续争执下去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无论是金魏英还是杨秉他们都是各国的中枢要员,政治是分不出对错来,或许换一种说法就是政治层次上无需分出对错来。 得出如此一个结果重要吗?不过是将一个冠冕堂皇的一段话粉饰真实目的罢了,王质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是因为他还年轻相信着书中所讲的道理和处事原则。 而金魏英乃是官场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圣人之言在他们的口中不过是粉饰的工具,也可以是攻击的利刃。 他们可以喊出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同样也能喊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话,自古以来解经权都是掌握在当权者手中。 何曾有过一个亘古不易的道理来,所以搭起一个台阶两人顺势下来换一个话题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杨秉也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朝堂之上政治中没有适合君子生存的土壤。 所以金魏英问的乃是更加现实一些,指着外面的那些耕耘的百姓,说道:“我还是方才的问题,先生若是施政政令颁发下去自然会有皂吏之徒还有治下的牧民官去施行,何苦亲身示范?” 聊到了这个层面上了就不是用一些圣人的话来搪塞,说上一些民为邦本的话也实在太虚太空了。 政治家会询问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所在,带来的益处是什么? 杨秉也是十分有耐心,指了一下对方身后的座椅:“金大使,坐下聊!” 这里的座椅并不多只有四把,刚刚章昙坐在了杨秉的身边,所以还空余下来了两个座椅,恰好在高丽使臣的那一边。 待金魏英坐下后,身边的那些高丽士子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将此处的座位让了出来给身边的高丽皇子王质。 而王质仍旧还未从刚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毕竟有人一句话打破了你十数年来坚定不移的认知换谁都会呆愣当场。 而金魏英对此不仅仅不生气而且有那么一丝欣喜,他的心里是偏向王质这个高丽皇子为君的,而想要争夺皇位太过理想主义是不利的。 然后身为臣子他是不能说出动摇高丽儒学根基的话,这乃是帝王心术只有身为储君方才会如此教导。 而皇子在储君面前不仅仅是弟弟同样也是臣子,岂能生出皇权并非是不可动摇的话。 待其落座后,杨秉方才缓缓开口道:“此乃我为政之失如今说是为民表率,还不如说是这益处未落到实处!” 这每句话都是让泌阳县的知县心惊胆颤,因为当初政令下达之前是有说起过以职田为先民田为后。 意思就是官员的职田要先去栽种这朝廷的新稻种见到了成效后,方才推行到普通百姓人家,因为若是职田得到了收益普通百姓才会趋之若鹜的去种植。 这文县尉若是说做官也不过是平平,却是有一项难得的技艺那就是点茶,这大宋文人士大夫都喜茶,所以学会一项点茶的技艺也并不稀罕。 他恰好无处落座,此处有饮茶的各项工具都是齐全的,平日里这里都是孙集和杨秉歇脚的地方。 而孙集毕竟穿着公服,虽然说这个皂吏而已在官员的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实权派。 而且自古都有阎王难见小鬼难缠,这些与百姓直接打交道的胥吏更让百姓畏惧。 所以即使他们眼中的杨大能够进入凉棚,他们也不敢过去乘凉,毕竟在许多人眼里杨大就是一个被官府诓骗胁迫的实诚可怜人。 这就是民风淳朴而已,不过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就如那些百姓所说的难道我们泌阳县知县会亲自下田耕种吗? 一地父母官如此更何况更高层的官员呢? 这凉棚之中只有民间百姓所用的散茶,就是只经过蒸青和烘焙无需压制成形,一片片互相不粘连也就是和后世的茶叶差不多。 所以说这样的散茶也是最为便宜,无需做成茶砖的形状,而杨秉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如前唐时的煮茶和如今当下的点茶,只是沸水煮茶。 不过即使他的喝法多么惊世骇俗也没有人去理会,一旁的孙集也只觉得相公太过图方便。 文县尉顿时呆愣当场,他听说过这位相公乃是好茶之人,自然理所应当的认为即使不是大龙团那般的贡茶,也是径山茶那样的吧! 谁知道是民间百姓喝的这种草茶,这草茶也被称为散茶。 不过都箭到弦上也不能不发,这个时候离开方才是更尴尬,而且若是让经略以为自己瞧不起此处的茶叶,岂不是更得罪人了,所以一下子有些骑虎难下了。 无奈只能抓一把茶叶,烤干碾碎,罗出茶粉,想着希望自己能够拯救一下茶汤的口感吧! 可是茶叶本身的味道本来就很重要,并不是通过技艺就能够改变本身的味道的。 孙集以及泌阳县的县丞还有主簿都是上前帮忙,有人清洗碗盏有人负责端茶,俨然在这里他们如同行使的侍从一样。 身为大宋官员即使杨秉的官阶职位较高,但是此举仍旧有谄媚之嫌。 不过此刻却是浑然不在乎,杨秉目光微瞥看了一眼有人动了放在此处的散茶,倒不是他觉得舍不得,而是若是点茶这样的散茶味道的确不如那茶饼。 他在汴京之时相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经常饮的是径山茶和青凤髓,不过是在金山乡他也并非豪奢之人,所以也就入乡随俗喝起了散茶。 当茶汤已经端到了众人面前后,他们自然不能将茶盏送到众人跟前,那方才是损失了身为大宋官员的威严。 这种事情还是交由一旁的孙集去做,金魏英也是一个好茶之人,且知道大宋的好茶众多,也想尝尝这杨秉的私藏好茶。 他当初去过宋国汴京京都的一处茶坊,为其茶香所吸引,如今见茶汤端了上来自然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品尝一番。 而杨秉却是丝毫没有动的打算,他倒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与百姓饮茶的时候就会忘记茶本身的味道。 可是与官员豪绅饮茶就会极为在意茶的味道,显然他知道茶的口味所以没有去触碰。 而其余的高丽士子也是同金魏英一样的想法,端起了茶茗微微细品。 没有想象的清洌和甘甜,入口有些微苦且无回甘,饮茶之人可以说都带上了痛苦面具,而且还不能吐出来这样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而其中章昙可谓是浑然不知饮了一大口,刚刚去往田埂上时加上来回走上一遭,已经燥热难耐了。 如今有清茶解暑自然大口的饮下,他知道文县尉有一手不错的点茶技艺,而且经略私藏的茶定然是好茶。 可是入口却发现自己错了他只能掩面饮下,这种体验感实在不是很好,他从未饮下过这般难喝的茶茗了。 高丽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唯独那个高丽皇子王质此刻在心中想着,成大事者必有坚定不移的意志,我听闻中原王朝有卧薪尝胆的典故,想必这位先生就是效彷先人。 所以蹙眉又继续饮了几口,身边的高丽士子见此不解之余还想要出声劝阻,因为这不仅仅是苦涩那么简单,而且难以下咽。 若不是看到自家皇子蹙眉还以为口味独特,真的喜欢这样的粗茶。 杨秉看到这人群之中有一名高丽士子竟然真的将碗盏之中的粗茶一饮而尽,也是神情中闪过丝诧异。 没有想到会有高丽使臣,能够忍受着苦涩将茶盏中的粗茶一饮而尽。 于是出口道:“若是你喜欢,离开时可以从此处带上一些!” 王质也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眼神,也在心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也是起身作揖说道:“多谢先生,学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苦心!” 这番回答反倒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了,不过是一些价格低廉的粗茶而已竟然嘲笑的如此慎重。 一旁点茶的文县尉听到竟然有人喜欢这草茶,他也是有些怀疑莫非这乡野之间也有好茶? 于是将剩余的茶汤倒入盏中,半信半疑的微微品了半口差点全部喷了出来,一旁的孙集也是忍不住不笑出声来。 这平日里相公都是将这散茶沸水泡着喝,自然感觉不出多么苦涩。 都磨成了粉末那味道自然是十分浓郁,而且还十分难以下咽。 所以说有时候即使茶艺再为高超,若是没有好的茶叶也无法使它变得甘香清洌。 而金魏英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的皇子,他不知道的是这位皇子在被对方言语之下击垮了维持多年的信念后在心里,对于杨秉的话多了些权威感。 所以方才会如此的过分解读,他拿的不是粗茶而是卧薪尝胆的苦胆,知耻方才能够后勇。 金魏英是来寻求治国之法,不是来此处欣赏大宋的风土人情的,如杨秉这等大才大宋疆土辽阔,而高丽与之相比也不过是一小国。 对方仅仅一步方能够位极人臣,而高丽又有什么能够吸引到对方的地方呢? 国策中的招贤纳士在此处显然是用不上的,既然不能招揽贤才也要寻求良策。 毕竟如今两国交好,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设防。 所以金魏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起身作揖说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情,我听闻杨相公乃是治国实务之才,所以想要您为我高丽如今之形势指点一二!” 治国的实务之才,这一点即使是当初在朝堂之上的政敌也无法在这方面来攻讦抹黑他,水利,安民以及平定了蕃部之乱,横向勾连后形成了蕃汉共同守卫疆土的局面。 这其中都是与他脱不了关系的,而这些事迹自然也是通过一些宋人传至高丽。 金魏英称呼相公而不是先生,那便是将两人的身份方才了国事上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高丽版本的“青苗法” 杨秉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略微沉吟了片刻道:“金大使,在下身为一介外臣实在不宜议论他国国政!” 这意思也是很明了我是大宋的臣子,高丽的国事和政事实在不宜过问。 而且两人的身份还是如此的敏感,他身为高丽的使臣而杨秉为大宋的重臣,这个时候讨论他国的政事,若是有人将此事捅到了朝堂上。 那就是结交他国了,这份罪名说大了就是通敌卖国那可是不赦之罪。 不过他倒不是因此而保持缄默,他在这里与对方议论国事,这里的人说出去弹劾他也掀不起涟漪。 他虽然说不上通晓各国形势,但是绝对粗浅的了解国内形势如何,毕竟知己知彼方才能够百战百胜。 无论是西夏,还是辽国以及相邻的高丽,至于扶桑因为闭关锁国却是没有办法渗透细作。 高丽可以说是完全暴露在大宋眼前了,它从大宋招揽人才,而细作潜入进去也实在容易甚至不会进行过多审核。 金魏英也是经于世故的老人了,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倒是我冒昧了,不过在下还有一处不解,还请相公解疑!” “听闻相公当初曾经为秘阁修撰,后为天章阁侍讲参与了参与撰写书籍,又为上国君主讲课,我想让相公讲一讲秦惠文王传秦武王,武王驾崩后传位于秦昭襄王一事!” 秦惠文王是谁,秦武王是谁而所谓的亲昭襄王又是谁? 相较于这些高丽士子云里雾里,在杨秉看来这就是图穷匕见了,如今高丽王已经年迈而高丽的储君好勇武如今并无子嗣。 这分明就是在说高丽国内的形势,而秦武王举鼎而,秦昭襄王在他人扶持之下继承王位,可是如今高丽王仍旧在位。 储君也是身体康健,绝对不会面临如今之局面,若是想要促成这种局面,那就只有高丽储君和秦武王一样驾崩了,那么高丽所谓的昭襄王方才能够即位。 可是这话没有言明,即使这个时候他有意去挑明,对方也不会承认。 而杨秉的目光也看向了金魏英身边的那个高丽士子,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猜的出这个高丽使者口中的“昭襄王”是谁,那他便是高丽皇子了! 而其他人没有置身其中,自然也不会向那个上面联想,还当时单纯的讲史而已! 不过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高丽不是秦国他们也不是邻近诸国,他知道以如今的高丽自然不会滋生如此心态。 不过却是骨子藏着这般的念头罢了!而金魏英没有言明如今高丽国内形势,也是笃定了对方对高丽知之甚详。 倒不是高丽招贤纳士的方法错了,而是它无论是面对宋国还是辽国都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权力。 国土的主动权是依靠于强大的国力,而恰恰如今的高丽并不具备。 与之被他国的暗探悄无声息的潜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招揽人才。 如今的高丽王储好勇武并不喜儒学的那一套,可以说是朝中的主战派,而这也难免会引起一些文臣的不喜。 认为他的这种做法若是为高丽的主君,会将整个高丽带向深渊。 看来如眼前的金魏英就是这般的人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言明自己的想法。 如今的高丽上呈国书就是表明甘愿附属大宋,所以明面上只要高丽的国力得到增加身在辽国后方的他们对于辽国威胁无疑也是最大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固然没错,可是也有养虎为患的时候,当初的高句丽被唐所灭,若是高丽也成了下一个高句丽还会有如今的恭敬姿态吗? 不过他倒是并没有立刻回绝的意思,而是出声说道:“在我看来昭襄王能够立下伟业在于远交近攻的战略目标,还有消灭了义渠没有了后顾之忧方才提供了军事资本。” 他说的是秦国可是却也是意有所指,金魏英对于这番话也是连连颔首表示认同。 若是高丽当真能够做到远交近攻的战略目的,联合大宋消灭了辽国,那么辽国那辽阔的疆土,宋国不能完全吞下自然也有鞭长莫及之处,而那时的他们就可以吞其尾翼,收其遗民就像当初留下那么渤海族遗民和北地汉民一样。 只有疆土变得辽阔了治下百姓变得多了,那么就可以收取更多的赋税还有增强军事实力了! 而就在这间凉棚之中,那盏有些微苦的茶汤竟然众人听得入迷时也已经饮尽。 明明所说的就是历史史料,绘声绘色的说的众人入神,可是聪明人却是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可是此时只需要装傻充愣假装不知道即可,说出来才是最大的傻瓜。 等到外面的太阳都已经逐渐西沉,杨秉看了看天色道:“如今天色渐晚了,你们此行这一遭啊,可真是误了田里的农活咯!” 说着竟然举着锄头离开了而一旁的孙集也随着身后亦步亦趋,只留下了章昙一行人和高丽使臣在这凉棚之中。 听得入迷了没有发现这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沉,这个时候若是不离开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回城的路上可就不安全了。 他们可以忍受穿上这平民的服饰,但是在这里住下来可就是无法容忍的事情了。 一众人向着身影作揖,最后还是章昙率先开口道:“金大使,如今天色已经渐晚我们是时候启程回到城中了!” 众人也是连连颔首,金魏英有些意犹未尽之色总觉得对方并没有彻底的吐露心扉,可是不得不承认给他指出了一个大致方向。 至少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至少此番前来大宋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而一旁的王质也是若有所思,出声问询道:“金大夫,我高丽若是能够如此方能够再进一步!” 他说的进一步自然是成为如宋辽两国一般,高丽之于辽国如同西夏之于大宋,不过西夏的位置却十分尴尬,夹在了宋辽两国中间。 小国的上限就在于国土面积和人口,如辽国和大宋都是疆域辽阔,所以他们的潜力同样也是巨大的。 他们所谓的以蛇吞象的目的若是施行的不好就是自取灭亡。 金魏英微微蹙眉道:“中原有句话叫做偏听则暗,兼听而明不过关于民生的策论方才是真正的精彩!” 王质也是眉目舒展道:“您是说刚刚的那名为青苗法的改革措施,若是真的能够实现定然可以实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两人上了马车也是对谈了起来,这马车里只有他们二人。 这随行的高丽士子都是各家的子弟,他们的谈话若是传了出去定然会被有心人猜想。 毕竟高丽的皇子与朝中大夫私论国策,那岂不是内外勾结意图染指皇位。 为了避免这等流言蜚语方才再交谈,听到此处王质也是十分认同。 出口说道:“我听闻宋人旧法有常平制度遇贵量减市价粜,遇贱量增市价籴。” “与之相比却是有些呆板,如今此法却是可以将国内储粮当作折算本钱,以百分之二十的利率贷给百姓,那么国内的百姓还有百工之人都能够避免被大族的剥削……” 说到此处方才发觉自己口中的大族正是眼前的金大夫,金魏英就是出自国内的大族。 金魏英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在意,若是能够让我高丽实力强盛起来,变成宋辽这样的大国臣并不在意!” 王质激动的拱手说道:“金大夫,高义!” 说到此处他又不禁说道:“此等富民强国之策,这位如何能够如此不设防的直接说出,莫非他真是道德君子?” 他也不禁生出这样的疑惑来,如这般良策又如何轻易的献给他国。 金魏英沉吟思索了片刻,说道:“大宋朝堂之上党派林立,虽然这位杨相公在朝中深的官家信任,可却处处掣肘,且此法施行下去也势必会与一些国内贵族有冲突!” “想来有太多的顾虑方才无法施展,心里的壮志未酬也只能通过寄托于古人的身上了!” 而王质也是认同了金魏英的这种猜想,在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之中也是激起了惊涛骇浪,他已经不满足做一个闲散的的王爷了。 原本的他所想的是等到兄长即位后,做一个着书研读圣人典籍的王爷远离政治中心。 毕竟虽然是亲兄弟可是涉及到了皇权,即使是再亲近的关系都会手段残忍。 可是如今的他却是生出了野心,甚至在想只有登上了那个位置才能改变高丽的未来,自己会是秦昭襄王,而自己的兄长不能带领高丽走向繁荣。 可以说这颗种子是杨秉亲自种进他的心里的,将来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参天大树。 他并不是一个圣人可以做到普度众生,他已经看到了这个民族背后的狼子野心,谦卑的背后乃是自大。 他可以预料的到的是一旦这个友国逐渐强盛了,自然也会慢慢滋生出野心,到时候那些边疆百姓就将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青苗法就是一剂毒药,这一剂良方他相信在高丽也没有合适生长的土壤,那些当地的大族会更加无耻。 如果说大宋的官吏和士绅会碍于朝廷有所收敛,可高丽这个大族和王室共同治理的模式下,会让那些当地大族更加肆无忌惮。 到那时百姓与大族的矛盾当激化到了一定矛盾后,大族和王室也无法维持所谓的和平,国内的形势彻底的紊乱。 到那时候的大宋插手其中,方才能够做到真正将其成为附属国,成了国土的一部分。 可谓是润物细无声,那时候高丽的百姓不会将大宋视作外敌反倒是视作王师。 高丽使臣递交称臣国表,就在这一年他在高丽投向了一枚暗子,如今只需要静静等候发芽即可了。 有时候国与国的纷争并不一定需要动用兵力,通过外力的手段激化国内的矛盾同样可以做到。 这并非是没有先例,早就在先秦时期,运筹帷帐中,决胜千里外也并不是就指有谋略的将士,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有名士能够做到兵不血刃的赢得战争或者吞下一个国家。 齐恒公时期管仲将一种绨的面料炒至了天价,然后又不允许本国人栽种,只能向邻国进口。 而如此成本低盈利高的事情让商人眼红,商人逐利所以在鼓动之下,百姓放弃了种植粮食而去生产绨。 最后等到鲁国的农业荒废后,绨的价格一下子降低又将本国的粮食涨价,鲁国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这面料绨并非必需品,而粮食却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鲁国才会变得如此的被动。 在孙集的陪同下,杨秉拿着锄头又回到了农地,如今也到了纷纷回家的时候。 因为对于这个杨大身份的猜测,所以这农人还是颇有顾忌不敢去询问。 反倒是张七平日里两人谈话最多,所以才壮着胆子上前问道:“杨大,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人都求着你咧,我看着你一定是县城里的胥吏是也不是?” 他笃信平日里和善的杨大也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怪罪,即使是那县衙的官吏也不会记恨他。 杨秉对此丝毫不惊讶,今天这番定然只要是一个人都能看得出不对劲,而他也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人把其他人当作傻子。 他也不否认,笑吟吟道:“张大哥,我说我的官可比你想的大的多,你信也不信?” 张七听闻也是嘿嘿笑道:“你杨大定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可若是大的没边我张七可不信,我可是见过我们泌阳县的知县的!” 一旁的孙集也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毕竟今天那泌阳县知县还有一众左官可都在场,和这张七离得可不远。 对比他说的话实在是引人发笑,这倒也不是张七撒谎,而是当初他在县城的时候也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若是说面相定然已经模湖不清了,能够记得的也就那一身青色官袍还有些印象了,谁让今天这泌阳县知县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呢? 第二百六十章 公理人心 这章昙此番回去也是冷汗涔涔,只觉得今日这一遭已经将这些年里受过的惊吓和忐忑一次经历了一遍。 见到县令满头大汗的样子,身侧的文县尉出声道:“知县,可是这马车内有些闷热?” 这马车内的众人听见文县尉出声,就一下子又想起来了刚刚在那凉棚内饮的“好茶”! 端坐着的泌阳县县丞,闭目养神的状态下出声道:“文县尉如今点茶的技艺可是越来越高明了,只是我无福消受了!” 说到这话他也是一阵喊冤,苦着脸解释道:“我哪里知道这经略私藏的“好茶”,竟然会是这是那等小民所饮的草茶!” 他这多出来的一遭可是让众人遭了难了,明明入口十分苦涩难咽,却还要强忍着咽下去。 车厢内的韩主簿也是没好气的道:“谁不知这杨经略最好青凤髓,莫不是文县尉有意捉弄我等!” 这话也完全是抱怨了,文县尉自知理亏且地位在众人中最低也是不反驳只能表达着歉意。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知县章昙,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今日杨经略说史,各位如何看啊!” 此话一出除去性子憨直的文县尉茫然其他人都变得慎重了起来,他反而回答道:“讲的很好,且提出了不少合乎时宜的策论,杨经略无愧于状元出身!” 这样的话题实在太敏感了,合乎时宜?恐怕那一套所谓的命名为“青苗法”的改革之法,放在当下也是先进之法! 他们细细思来也能够想像的到若是此法能够施行,那么对于民生将是一个善政,乃是国富民强之法啊! 可如何能够轻易的说出来,从一开始说起来他就觉得这明面上只是在说史,细细听来却如同讨论当下形势。 其他二人都保持了缄默,除去文县尉那主簿和县丞显然也是知道了其事情的重要性。 见其他人不出声,章昙身为大宋的一地知县对于杨秉的畏惧感有之,但是还是心向大宋的。 出声说道:“此事本官将上报朝廷,各位可敢与我一起联名?” 说起来是一件振奋人心的话,可这趟浑水其他二人可不想参与,他们与知县不同,大宋有律令一年一考,三年为一任,任地远地区的,四年为一任。 而泌阳县并不算远所以三年为一任,他们这些左官乃是四年为一任,而身为知县的章昙任期将满即将调离。 而他们却还有一年任期,这个时候得罪了杨经略他们到时候如何身处? 这可是通敌的罪名,仅仅一介七品知县就想要告倒朝廷重臣?而且证据如此的模湖,没有确凿的证据很有可能被定义为诬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又如何愿意掺和其中,所以保持缄默不说话。 这个时候的章昙又继续开口,语气沉重的道:“我明白你们心中所想的,并非祸临己身谁也不想掺和进来,可是你们也是我泌阳县的左官,乃是食我大宋俸禄的官员!” 这里唯独只有文县尉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可是他们又怎么会被这两句话就扇动了情绪呢? 一旁的主簿眼见着实在躲不过去,在这狭窄的马车车厢内,他抱拳低头道:“此事模湖不清,还恕下官不能和县令一起!” “下官亦然!” 县丞也是同样如此表态,他们都是思索着明哲保身。 他们此事得罪了知县他们不会受到很大影响,可是得罪了经略可就大不相同了。 章昙难道心里就没有半分畏惧吗?自然不是相反乃是十分畏惧,对于朝廷中的诸公而言,他这般无疑就是一个小人物。 小小的地方七品知县罢了!可是一介书生尚且能够为了百姓去往汴京去敲响登闻鼓,他身为大宋官员怎不思大宋国之利益。 虽然是小人物可是也有公心,畏惧有之可是心里也是存有道义的。 如章昙这般的底层官员也并非只是个例,方城县那般地方不也有主簿许岸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不同流合污的清正之臣,章昙没有继续言语可心中却是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会写上札子弹劾杨文瑜今日之作为。 今日这一番话他熟记于心,定然不会错漏任何一字! 而有时候并非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有这般公心,身为泌阳县县丞吴权虽然乃是明面上的二把手。 但是县丞这个左官的职务与县令本就是很多地方有所重合,而章昙不同于方城县知县张瑜统统放权。 以至于古杰算是大权在握,可是泌阳县却不同章昙虽然说不上十分勤勉,但是对于权力还是十分看重的。 所以他这个县丞就像是一个空架子,看起来就像是不用办事就能拿俸禄是一件很好的差事。 可是无权意味着得不到尊重而且若是有什么祸事,他这个县丞还要一起担责。 他在泌阳县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邸,这是近三年里底下上供的一些钱财,其中不乏士绅和小吏。 他心里埋怨的是若是自己大权独掌,这些年里怎么会才积攒下这点积蓄。 白日里的那盏粗茶,仿佛如今口中还是弥漫着那等苦涩味道。 “来人,给我上茶!” 使女听到命令后微微躬身就退了下去,他家中私藏的自然都是上好的贡茶。 他可是要用上好的茶汤清洗了那口中的苦涩味道,在一番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件青色对襟锦袍。 舒适的端着下人端来的茶茗,品味着那清香入口回甘,身上的疲惫和心中郁气都好似消去。 不过想起了在马车里的那一番话,他蹙眉说道:“真是老匹夫,那杨经略是何种人那等杀伐果断,我若是搅和了进去岂能够落得个好!” 身边一位约莫五十岁的男子,弓身恭敬的说道:“我听闻这位杨相公,在汴京十分受官家看重,这弹劾的奏章交了上去恐怕也是石沉大海!” 这是府中的官家也是身边信赖之人,平日里也是会在身为为他出谋划策,给予许多的建议。 吴权捻着胡须作沉思状,方才缓缓开口道:“这章昙可真是失了心智,如那等官员的争斗于我们而言无异于神仙斗法,掺和了进去就是自寻死路!” “今夜你便启程,等到明日清晨将章昙试图弹劾的消息,务必要传达到杨经略耳中!” 如今外面天色已经昏沉,出门伸手可以说不见五指,这个时候出行无疑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可是身为吴权的管家,这么多年来最为了解他的人,自然了解其秉性为人自私自利。 可他没有任何的选择也不敢有任何拒绝的想法,他一家老小都在泉州,他自小便是吴家的家臣。 也就是他父辈便是吴家府上的下人,因为他为人机敏方才一直跟在吴权的身边,如今外地为官也跟随左右。 他没有多余的选择,他家中的妻儿父母都在泉州吴府中,所以他没有办法拒绝此番此行。 他只能勉强的颔首道:“是,小的一定将此话带到!” 吴权也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全部都寄托在了老奴的身上,没有了刚刚的严肃也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 温声笑着说道:“放心,此行只要做好了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你家中的孩子我会让人给他寻一份好的差事,让他能够衣食无忧!” 这自然不是一句简单允诺那么简单,如果办砸了或者说透露了出去那么那泉州老家的儿子的未来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是,老奴明白!” 出行前吴权就说明了金山乡的具体位置,还有杨秉的面容形貌。 这连夜出行就是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至于城门的看守,今夜轮班的乃是他相熟之人,都已经打发好了关系。 到时候自然会开城放人出去,若是白日里出去虽然说混迹着百姓中出城,可是身边老奴的离开太过显眼,难免不会引起知县的疑心。 如今的他还不想过早的与对方撕破脸皮,他只是想要做一个浑水摸鱼的好人坐享渔翁之利即可。 至于大宋的利益与他这个县衙的一介县丞有何干系,那不是朝中的那些相公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吗? 他借此攀附上了杨秉这条大船,自己的官路定然一路顺畅节节高升。 想要此处不免心中更加欣慰了,他虽然同样也是进士出身,虽然说科举进士及第是多少人皓首穷经都考不上的存在。 但是大宋文风昌盛,这进士实在是太多了过于泛滥,有些人甚至都无官可当,如当初与杨秉同科的进士杜夫子,最后只能去汴京书院当一个讲书。 根本无官可指派实在是冗官严重,所以出去进士的出身之外还要看寄禄官。 他所授的就是泌阳县县丞,虽然说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乃是当地豪绅,奈何朝中无人所以无法给京朝官送礼。 他只能一直在地方游荡了,而如今机会就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只要巴结上了杨经略,待他回京后为自己举荐,来年选任定然能够为一地知县。 更好的便是调往汴京为京官,可谓是他已经将自己的前路已经想好了。 …… “咕咕!” 随着声声公鸡打鸣声,这金山乡各家各户的村民都相继的出门了。 有的人照料着家中喂养的牲畜,还有人拿着农具就要赶去农田。 而金山乡今日又来了一位独特的来客,缠头巾宽大的长衣,也是如今十分常见的百姓着装。 不过如今这幅打扮的确有些奇怪,如今天边已经有一抹橘黄正在慢慢升起。 等到太阳升起这样的衣着打扮,岂不是会中暑所以众人都是一副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此人正是连夜从城中赶来的吴权身边的老奴,如今已经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连夜出城仅仅在马车中歇息了两个时辰,就立刻来到了这里等候。 张七背着锄头,看着他问道:“老先生,你此行可是为了寻人?” 他紧记吴权的吩咐不能暴露了这位杨经略的身份,也是笑吟吟的答道:“我乃是邻村的,听闻此处有新稻种,所以趁着起早见见想要也求求经验!” 张七也是一阵哑然,说道:“我说老丈,您都这把年纪了我也不哄骗你,杨大也是一个直诚的人,也定然会劝你不要栽种着新种!” 他面上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可是还要强忍着,于是说道:“今日若是寻不到这新种,我也便不回去了!” 见这老人也是不将他这番话放在心上,于是也不继续规劝索性就直接离开了。 心里在想着这几日怎么如此多的外地人,来寻着杨大求教这新稻种,莫非真的有所成效不成? 可是想到去年家中两亩地颗粒无收的场景,又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中。 自己家中的田地可不能随意荒废了,种了那新稻种到时候可就赔大了,这些人到时候都等着吃亏才好。 王素也是住在金山乡的一处民居之中,他的睡眠时间向来都是极短的,而且睡眠的效率很高。 老人在村东头站着,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定然是自家阿郎口中所说的杨经略。 有时候那种与身边人格格不入的气质是一样就能够感觉出来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上前先搭起了话。 “后生,可否和你打听一个人,这金山乡有一个名叫杨大的人可是在这里!” 杨秉眉宇微簇,眼神都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澹澹道:“你所来何事,是谁派你来的?” 他大致猜测的到眼前之人定然是昨日中县衙中其中一位的身边人,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通风报信”! 若是说在当初高丽求见之时,杨秉便写过奏章提及此事,恐怕让准备上告的章昙觉得毛骨悚然。 竟然早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目的和想法了。 当然若不是高丽使臣主动提及,他也不会说起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对方主动入网的。 此事若是杨秉主动说起,他们定然会思虑再三会去想对方有何目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家学说 这若是搁在兵法之中也算是十分高明的手法了,当然不知情的人看来杨秉此举不是指点而是资敌了。 所以他也不做伪装开门见山的问询,来此处的人定然就是通风报信的人,否则定然不会这个时辰就赶到了金山乡,为的就是防止泄漏了消息。 所以说有时候去巴结讨好一个人不一定就能得到了别人的善意,也有可能引起别人的猜疑。 而泌阳县的吴权便是如此,老仆只要不是痴傻的人就能够猜出眼前之人便是此行所寻的杨经略了。 他连忙作揖行礼,若不是此处太过显眼都直接行跪拜礼了。 “相公赎罪,小的乃是泌阳县吴县丞家中的老仆,昨日回城的路上我家主人说了,章县令言相公此举乃是通敌卖国,他要上奏朝廷定您的罪责!” 杨秉听到此话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微微蹙眉道:“既然如此,你家主人应当尽忠职守与章县令一起上奏弹劾本官才是!” 此言一出,老奴一下子差点身子就瘫软在地了,这些年里虽然身为下人,可是身为管家过的也是衣食无忧的生活。 那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如今连夜赶路仅仅休息了两个多时辰,身子自然是有些吃不消的。 加之如今情绪的剧烈波动方才差点惊的倒地,连忙道:“相公我家主人可是从未有此想,您为我们泌阳县百姓殚精竭虑我们这些普通人都看在眼里,我家主人常常与我等说起您乃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好官!” “如今有人敢诬告,所以方才差遣我一定要告知这个消息,莫要被小人所蒙骗了!” 杨秉倒是没有想到那一日见到他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泌阳县知县章昙,竟然会有如此的忠心体国。 面对此事竟然不畏权势看来这乃是一位好官,面对治下官员的弹劾他不仅仅不生气反而觉得心中欢喜。 发掘一位好官的同时也有可能挖掘出一位毒瘤,不过自然不能单纯的以个人喜恶去判断一个官员好坏。 他微微颔首,含笑道:“这一切我都知晓,忠奸我也自有判断!” 而这位吴权府中的老奴也是行礼后,上了马车就起身离开了。 他没有想到这颗石子扔进水里倒是惊起不少风浪来,不过是一县之地的左官罢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 汴京的一处府邸之中,如今的杨慎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般模样,脸上的沉稳内敛气质也是极肖其父。 十一岁的他虽然没有参加科举,可是若论学问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一个举人了。 赵盼儿持家日久,在家中威严也是影响颇深,杨秉这些年里能够陪伴在其长子身边的时间很短。 所以教育其子的重任一直都是担负在他的身上,而杨慎也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期望读书十分用心。 如今小小年纪的他可谓是杨秉的翻版,瞧起来就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 “慎儿读书莫要读的太晚,知道了吗?” 如今天色已经渐晚而书房内的光还亮着,这书房乃是杨秉离开之前所在的书房。 平日里其他人是不得随意入内的,只有身边亲近之人偶尔会去收拾打扫。 赵盼儿看着书房还有光亮于是隔着门外轻声说道,她身边的使女提着灯笼。 在一旁也是说道:“郎君读书真的用心,将来定然能和主君一样,成为我大宋的状元郎!” 杨慎隔着一道门应答道:“母亲,慎儿都知晓!” 赵盼儿也没有继续多说,没多做逗留就直接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秉性,既然应下了想必过会儿就会熄灯入睡了。 杨慎也是准备合书准备去入睡,虽然杨府依旧是当年的老宅看起来不像是京中相公所住的府邸。 可却是内有乾坤,除去府里由赵盼儿亲自督促修改的内景之外,其中更为珍贵的就是家中藏书了。 杨慎小小年纪读书的储备量就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普通进士学子,杨秉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便喜欢收藏书籍。 而恰好家中也并不缺钱,赵盼儿也是明白用钱财来换取一些孤本藏书。 所以说书房内的这些藏书才是整个府中最为珍贵的财物,所以一般人是不得入内的。 而杨慎在翻阅的书籍又重新放了回去,当下时代的人多是喜欢将藏书放在书阁之中。 而杨秉觉得此举太过麻烦,所以将所有藏书都搬到了书房之中,所以他家中的书房也是格外的大。 而就在他要将书放回原处的时候,不小心一时疏忽一不小心将一本被封装的书籍掉落在地。 他捡起了这本封装严密的书籍,平日里他竟然全然没有发现若不是这场意味根本不会发现。 多年的教养告诉他既然封装如此严密定然是不能轻易触碰,可是内心的好奇也同样在慢慢蚕食着他的理智。 父亲乃是他自小就十分憧憬的人,所以也是在无形之中去效彷着他,希望将来自己长大也能够成为他那般的人。 所以同样对于这本看起来可以称之为秘密的存在,才会生出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他最终还是选择解开了外面封装,发现竟然是一张张手写的纸张,而并非是书本印刷。 他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字迹,乃是父亲的亲笔字迹绝对没有错。 他只见白纸之上的一句话让他的童孔放大,因为那行字仿佛打破了他多年的认知。 “圣人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 这一切都仿佛拔下了儒家圣人的一层表皮,认为人情,就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基本欲念。 如今的杨慎可以说是一张白纸,而在白纸之上可以添加任何的字迹,也是当下吸收和接受能力最强的时候。 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如此“离经叛道”的话语让他看起来却是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了解过父亲创立的当下已经完善俱全的“文瑜学说”,已经可谓是被当下许多的年轻学子所推崇。 他继续向后看去,“夫圣人之为经,《礼》与《春秋》合,然后无一言之虚,而莫不可考,然尤未尝不近人情。” 可谓是重新诠释了儒家的伦理一说,他愈发沉浸其中,此刻的他就如同像一块海绵,极力的在吸收着水分。 其中以儒家思想为根基,充斥着纵横之学十分鲜明的与传统儒学区别开来。 其中有关于其学说具体的论述,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一个极高的领域对于书籍一一进行着点评。 且这种论述并非是完全狂生之言,而是有理有据的且能够让人有种认同感。 这些观点和论述从未见到过自己父亲提及,也就是说并未公之于众过,他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前朝孤本先人理论。 对于经学和史学有如此造诣之人在整个大宋,以他的眼光和见底来看也是寥寥,可这样的大儒又怎么会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不过其中一些理论以如今的他看来却是有些不认同,所以这漫漫长夜外面已经是二更天了,这书房的烛火依旧是亮着。 他时而舒展眉宇觉得豁然开朗,又时而蹙眉觉得不应如此。 这纸张一下子就翻至了一处白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蜀学学术根由乃是以儒为宗、兼融释道!非守常以图新,特点是驳杂不纯,出于纵横之学亦杂于禅。” 杨慎觉得父亲总结的这行字的确点出了精髓之处,他刚刚翻阅之时便有所想但是却说不出其根源。 如今可以说一下子说出了心中所想,点明了其重心。 对于纵横之学他有所耳闻,当初父亲在奸相萧钦言府上的时候所留的那篇《六国论》,从大处着笔,高谈阔论、说短论长,颇具战国策士纵横捭阖之风。 能够从而深思有了新的感悟也是理所应当,他也听闻起过母亲与他说起父亲也对道学和佛学颇有研究。 所以杂糅其中也是自然,他将这些纸张统统收拾好重新封好,心里想着这便是父亲当初所写的草稿。 不过这同样让如今杨慎如同看见了世间更多的风景,原来圣人典籍之中所说也不一定同夫子所说的一样。 杨秉常年不在府中,所以尚且年幼的杨慎便在太学之中读书,而太学中的那些博士都是研究经学大半辈了自然可以说得上融会贯通。 今日的他可以说是第一次对于那种敬畏心产生了动摇,他心中颇为复杂的归其原位。 不得不说“蜀学”对于尚且年轻的杨慎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冲击,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然有些微亮。 府里巡夜的下人再次敲了敲书房的门,因为有规矩府里的人没有命令是不能进入的。 所以巡夜的下人也是轻轻敲着门扉告诉杨慎早早点歇息了。 而杨秉也不会知道自己所藏的这些论述会被自己长子所发现,而也是从这个时候原本温敦的长子如同觉醒了一样,愈发的偏离原本既有轨迹。 杨慎在太学之中的成绩,已经不能用名列前茅来说了而是无人出其右,所以常常有人说他会是下一个杨文瑜。 听到此话时他不仅仅不觉得不适,反而觉得心里欢喜,因为他一直将父亲视作自己的目标。 可是这一刻的杨慎,却有了不一样的念头仅仅十一岁的他,竟然生出了自己要走出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 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些思想也给未来的杨慎在总结自我的道路上有了奠基。 毕竟当下能够站在极高处的人都是站在先人的肩膀上的。 …… 延和殿中,从西南路唐州泌阳县传来的札子也已经呈在了桉前,其中所书的正是泌阳县知县章昙将那日的听闻一字不落的写在了奏折上。 他并没有无比肯定的指明杨秉有通敌卖国之罪,而是言明其有勾结外国之嫌。 这一纸札子看完后赵祯看完后非但没有雷霆震怒,而是随意的将札子递给了身边的内侍张茂则。 笑吟吟道:“一介小小的七品知县竟然敢状告朝廷重臣,可真是好大的胆量,茂则你也看看!” 面对官家这调笑的语气他哪里敢接过,这呈状从地方上书朝廷,流程并非十分复杂,可是绝非一介知县可以上书到这里。 因为大宋是有规定的,地方官员修书起码得是知州、通判、转运使这样等级的官员可以上呈奏章。 而之所以还能到自己桉前其中定然还有人推动,通过官方驿站传递,上达于朝廷的两府也就是中书省和枢密院,然后方才呈到自己这个官家面前。 所以说中枢的那些官员都已经看过了,而且张茂则乃是身边的亲信内侍,交予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即使官家将奏疏放在面前他也不敢去看,有时候官家对你放心可是你依旧需得知道自己的本分。 若是逾越了虽然看起来只是动了半步,可是跨出去的却是一条鸿沟。 特别是他们这些宫中的内侍,更是要时时刻刻的记住自己的本分。 若是因为官家的信任和宽厚,变得自大目中无人不过是取死之道。 要知道当初雷敬与萧钦言在朝之时,外廷的奏章传至内廷里,他竟然敢狂妄到替太后处理。 所以方才有了后来的祸事,他时时刻刻都未曾忘记过。 所以官家将奏疏递到面前的时候,他也是跪在地上不敢去接。 “臣,不敢!” 赵祯倒是没有试探的心思,两人相处日久他也知道张茂则是何种人,为人谨慎从来没有犯错。 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致而已,见到了对方这幅姿态也是重新拿了回来。 此番高丽使臣进京已经拜见过了,可是他时刻记得老师在信中所说的高丽也不得不防。 这所谓的“青苗法”当初在汴京之时就与他说起过,当初他觉得乃是良策,可是却见老师摇头说了其弊端和可能引发的后果。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天子威严 此法带来的弊端也是不可估量的,看到身边的内侍这般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 赵祯不禁笑骂道:“茂则在我的身边你大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也不是吃人的老虎!” 张茂则也是颔首道:“回官家的话,您宽厚能够体恤我们这些宫人,但是我们绝不可失了分寸!” 伴君如伴虎,今日若是接下了奏疏同样也会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翻阅奏疏不会逾越规矩。 那么便会日渐骄纵,而官家当真心里全无在乎?他即使在内廷宫人中权势最盛,可毕竟只是皇室的家奴,一个命令就能够去了他身上所有权势。 当初进宫之时他依靠的就是谨小慎微,方才能够得义父看中,直到接了他老人家的班随侍官家身旁。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些都不能有半点逾越。 官家固然仁厚可是前提身份,他乃是天下一人大宋万民,手握他们生死的陛下。 哪怕仅仅是牵动他的情绪都是不赦之罪,他知道奏疏上的内容但是他却要装作浑然不知,且也没有想着替杨秉说话。 并不是因为害怕过早站队而祸临己身,而是他的身份此刻就不应该多言。 在此时外面忽有一位宫人进来,道:“官家,皇后娘娘求见!” 赵祯笑着微微颔首,也顺势收回了手中拿着的奏章。 宫人见到官家点头也是知趣的退了下去,而张茂则也是出声道:“官家,臣下去管教那些宫人不可胡说!” “下去!” 躬着身子从殿内退了下去,轻轻的推开了大殿那朱漆大门,宫人也是随着一起退了下去。 恰好在环廊之上见到正进入殿内的皇后,他也是低头颔首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曹氏微微抬手:“张都知不必多礼,官家如今可否已经饮用过午膳了?” 张茂则道:“官家忙于政务,臣等已经规劝数次也是无果,劳烦皇后娘娘了!” 只瞧见曹氏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手中都是端着碗碟,之所以有如此一问看来早就已经备好了! 等到曹氏进入殿中之后,张茂则身边的宫人轻声道:“张都知,这位皇后比起先任皇后看来更合官家心意!” 张茂则低声训斥道:“官家的私事你也敢议论,好大的胆子!” 虽然只是轻声说了句可是那宫人立刻闭嘴不言语了,张茂则平日里谨小慎微可是在宫中这些宫人的眼里可是颇有威严的。 “平日里在宫中需要谨言慎行,官家仁厚不在意你们的闲言碎语,可是宫里的贵人若是因此事而怪罪,你们难道不想活了吗?” 正因为他恩威并施的手段让底下人十分信服,那宫人立刻应答道:“奴婢有劳张都知点醒,否则我这张嘴还不知道惹出多少祸事来!” 就在宫人准备退下去之时,张茂则便又开口道:“给宫里的其他人也警告上几句,若是内廷传出风言风语就莫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是,奴婢知晓了!” 等到宫人彻底离开后,张茂则的目光又重新看向大殿之中,这位新皇后曹氏可不一般,出身名门却内敛恭俭,没有恃宠而骄。 看来这会是一位仁德的皇后这内廷也会安稳许多,他之所以会如此想,那是因为当初的郭皇后在宫中的时候可是掀起不小的风浪。 赵祯见到曹氏过来,也是笑吟吟的道:“皇后今日怎么会过来?” 曹氏微微躬身行礼,出声道:“官家时常会因为忙于政事,而无暇午膳所以臣妾就亲身过来了!” 曹氏的性子依旧是这般的一板一眼,不会和寻常的女子一样使小孩子脾气。 这宫人将膳食一一的都摆好纷纷退了下去,赵祯笑着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曹氏自小便是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其出处乃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开口道:“官家,如今正值夏日此句有些不合语境……” 就在他继续交谈起之时,便被赵祯抓住了手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正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曹氏的面色也一下子红润了起来,也不去继续再去争论诗句了。 而是坐下轻轻的拿起天青釉色的碗盏,为赵祯轻轻的装满一碗羹汤。 她的手白皙纤细,就像是寻常人家一样为夫君素手调羹汤。 赵祯看着她,开口道:“你我之间也能与寻常百姓的夫妇一样,享受这样短暂的温情,倒是可怜杨卿整日为我而奔波,二人却也是聚少离多,我这心里头总是过意不去的!” 曹氏出身曹家,而曹家又是传统的勋贵之家可以说从明面上来说,杨秉与这些勋贵是不对付的。 可是曹氏的父亲自小的教育告诉她当以国事为重而家事次之,所以在她的心里自然也是一样。 而且如今的她身为皇后也理应为官家分忧,自然不能因家事而牵绊国事,因家事这种私事而在官家面前去说一位治国的能臣坏话。 如今的杨秉虽然在政事上提出了不少的建议,如地方的清丈田亩,大力的发展农业如今的国子监的农学院便看得出朝廷的重视。 还要身为枢密院的官员对于朝廷军制也提出诸多建议,便是以免不必要的才政支出。 避免一些军中官员吃空饷,重修武备如今的大宋在边关说不上武备废弛,可是绝对已经比不上太祖和太宗朝了。 澶渊之战后能战已经是最后一批了,所以重修武备也是在他的建议下提上了日程。 而也正是他的此番提议得罪了不少将门,毕竟大宋谁人不吃空饷,杨秉此举可谓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所以说曹家是应该恨的,赵祯有意的在曹氏面前提及到杨秉,其用意可就远远不是口头上的闲谈而已。 若是曹氏此时说起任何的杨秉坏话,那么身为官家的赵祯也就会对这位皇后有所提防。 所以说还是这位陪在官家身边久的张茂则知道官家的性格,绝对不仅仅是仁厚温敦的性格。 当初宫廷内有禁军潜入了内廷想要刺杀官家之时,那时候的他见到的乃是临危不乱面对贼人的陛下。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当初禁军来援之时,官家眼里的杀意和不信任。 老虎若是不伸出爪子你觉得他温和,可并不代表着他就是全无威胁。 赵祯是一个温厚仁善的人,可是在此前提下他是一个大权在手的官家。 可以说年幼之时的赵祯,遇见了一个男人给他的内心灌入了一种名为雄心的东西,所以他温厚仁善而同样也杀伐果断。 这辈子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当初教育他如何成为一个帝王的老师。 在朝堂之上他知道如何使用均衡之术,在杨秉不在朝堂上的时候,同样也能够做到在朝堂达到平衡的同时又朝着自己想要偏向的地方发展。 王素与吴恕二人看起来皆是守旧一派,但是实质上绝对不是一伙人,他们的关系不同于当初的齐牧与柯政。 柯政乃是一个凡是喜欢大权独揽的宰相,所以齐牧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或者其他人的眼里,都是以柯政为首。 但是吴恕却不同,他只希望朝堂维持一个平稳的状态,就像是儒家中所说的中庸。 让态势以一种不偏不倚的方向发展,而王素却是一个善于钻营的小人,和当初的萧钦言差不多不过更加虚伪。 所以就像当初的萧钦言一样不是久居人下之辈王素同样也是,而如今朝堂上就形成了三个党派。 这种党争对于赵祯而言乃是良性的,因为一切都在他可驾驭的范畴之内。 而曹氏听到赵祯的话,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接下已经空空的碗盏。 开口道:“杨相公操劳国事素来都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臣妾觉得官家可以施恩于家人,这样表达了官家的恩遇,也让远在千里的杨相公安心!” 赵祯像是在思索起何事,良久后开口道:“我听闻杨卿的嫡子在太学之中读书?” 曹氏也是颔首道:“嗯,杨相公家中的郎君读书在太学之中学问乃是最好的,连太学中的博士和讲书都夸赞过!” 他身为皇后,这些私事自然是需要她多多去费心了。 赵祯笑吟吟道:“杨卿乃是状元出身,若是论经学和史学上的造诣,能够有几人比的上他,这也是家学渊源了!” “皇后,今日我们一起出宫去往杨卿府中如何?” 曹氏有些迟疑,说道:“官家此举于理不合,若是让朝臣知晓……” 话还未说完便被赵祯所打断,说道:“我说了今日我们便当上一回寻常人家的夫妻,我们不用去顾虑那些朝臣,只要我们悄无声息的去又有何人知晓?” “你我虽然是他们口中的皇帝和皇后,可是也是一体同心,可你言语间皆是疏离,莫非你还在怨恨当初之事?” 当初选择新后之时,因为当时身为宰相的吴恕说了句貌丑不至于惑君,而本身便有些颜控的他便在延和殿里待了一夜。 心中也是打定了主意,这位由中枢选出来的皇后便当作一个摆设便好。 可是后来见到了真容方才发觉新后虽然说不上绝美的佳人,可也是容貌昳丽眉宇间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 这也是出身将门女子自小习武,方才会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气质存在。 向来都是顺从于她的女子见的多了,如今倒是对他而言是别样的感受。 曹氏自然知道官家所说的事情是何事,任何女子面对这种事情都会生出怨怼愤恨的情绪,不过自小的礼数告诉她和约束着她罢了! “官家勤于政务对待天下万民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宫人也是私下常常说起您性情温厚仁和,奴婢自然是爱慕您的!” 可对于赵祯而言这种爱慕是臣子对于君主,百姓对于天子的孺慕而绝对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 不过赵祯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自己即使再追问下去也是并不得理的。 …… 天色已经昏沉,杨府内的下人也准备合上大门。 而在此时一辆马车却是停在了门外,看护大门的乃是吴六。 当初他便是从杭州一直到汴京一直随在杨秉的身边,不过后来身上的一些旧伤和年纪的增大,病痛也折磨着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 只能在府里修养,以他的资历当然应当不会负责当一个门子。 杨秉当初给了吴六叔很多的钱财,可是他这一生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最后还是选择来了府上。 甘愿做了门子,不过府里上上下下也绝对不敢看不起这个老人。 要知道即使是赵盼儿见到他时也会称呼一声“吴六叔”,因为吴六当初可是救了杨秉数回性命了。 小杨慎每日出门都会给他行礼所以他的身份对于整个杨府都是不一般的。 “老丈,我家主人登门!” 说着他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块令牌,吴六再熟悉不过了。 也是立刻恭敬的跪了下来,道:“小的,见过官家!” 不过还没有完全跪下来就被张茂则扶了起来,对于这个仅仅五十岁出头就已经头发斑白的门子,他却是不敢有半点轻视。 张茂则如今执掌皇城司对于京中的各家大臣家中的事情和人物关系都是十分了解的,而这位老人乃是和杨秉主仆情深。 他自然是不敢轻视的,吴六可以说见过两代皇帝亲自登门。 而在马车之中的赵祯也是无比的熟悉,当初年幼的他便是每日这个时辰,就有宫里的人将他送过来读书。 所以他的情感是复杂的,还没有拉开帘子的他却是神情凝重,而身边的曹氏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反应。 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说道:“官家,我们下去!” 赵祯颔首拉开了帘子走了出来,而已经听到消息的赵盼儿也是带着一众人亲自来到了外院大门迎接。 官家亲自登门臣子的家中府邸,可以说是了不得的恩遇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纵横家的言论 此处依旧是一如往昔,今日的赵祯和曹氏都是便服出门。 赵祯一下来,立刻就是转换成了那幅温厚平和的模样,让见到他的人都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他笑着微微抬手道:“免礼!今日我就是一位登门拜访的老友而已!” 可他虽然如此说谁也不敢去反驳,好友拜访又如何会挑在这个时候呢? 这杨府的所有人都屈身将这位“老友”迎进了宅邸之中,当初的赵祯年幼之时被自己的爹爹送到此处时,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四处打量着。 如今再回到此处却已然全然变了模样,内宅中的那些名贵花卉还有院内的胜景却也再无法勾起他的回忆了。 赵盼儿也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她曾听起过传闻那便是先帝曾经也曾深夜来过宅邸,并且将当初尚且年幼的官家交给自家夫君教导。 此事虽然自己郎君从没有与她说起,但是从如今官家的神情来看想来也是差不多对了七七八八。 曹氏也随在赵祯的身侧,她觉得原来这府邸里面竟然是内有乾坤。 不过却也说不上又多么奢华,毕竟与她曹家的宅子相比,这杨府就像是曹家的一处别院大小。 杨慎也是第一次面见官家,神色难免会稍显拘谨,行礼后也是站在那里不言语。 赵祯见到杨慎,似乎是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一般,也是如当初老师见到他之时那般平和的看着他。 说道:“我听起国子监的教授说起过,你的学业乃是诸多学子中最好的,果真是有汝父之风,将来你科举之时也希望能够点你为头名!” 这倒不是有意徇私的行为,这科举中诸多学子的考卷是需要进行批改后,选出最佳的数篇交给官家。 在此之前都是湖名看不到考生的姓名,所以说依旧是需要你有真材实料的。 见到官家主动说起来,杨慎也是应答道:“官家谬赞了,我差吾父远矣!” 赵祯听到他的回话也是笑了起来,承认自己不如父亲,但是却是承认自己乃是国子监学业最佳,将来科举能得头名。 这倒是一个颇为有趣的少年郎,杨秉在赵祯的心中却是如兄如父,因为在他内心最为孤独之时给予了他依靠。 那时候的他身为储君,作为大宋名义上的下一任皇帝,他的心里不仅仅没有喜悦反而充斥着一种惶恐与不安。 看着面前的杨慎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小师弟,也像是在看着一个后辈,温煦的目光一如当初所见的时候。 杨慎在经历了初时的局促如今也变得情绪也变得舒缓了,府里的使女端来了茶茗,乃是上好的贡茶。 赵盼儿乃是一个好茶之人,所以家中的茶叶也俱是上品,而在她身边随侍的下人都已经习得了她的好技艺。 曹氏轻轻端起茶盏,放在鼻尖便觉得茶香四溢说道:“果真是好茶,比起在宫中的茶茗也丝毫不逊色,各有千秋!” 赵祯笑着说道:“皇后可能不知道,赵娘子可是茶艺大家,如今这京中闻名的半遮面便是出自她之手!” 这种事情对于皇室自然是说不上任何秘密的,而且知晓每年杨府都能收到半遮面的分成。 如今的半遮面虽然比不上樊楼,但是在京中的名声却也是盖过了其他酒楼的名声。 其中每年的收益可想而知,但是身为君王的他并没有因此绝对杨府过于敛财,在他看来老师为了大宋做了如此多的事情,这些收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赵盼儿也是含笑道:“官家过誉了,如今我在家中相夫教子早就慢慢忘记了当初的技艺了!” 这不过是一种自谦罢了!在府中她也时常亲自点茶。 不过攀谈了几句后,这客堂之中就只剩下了赵盼儿与曹氏二人在一起闲聊。 而杨慎则是随在赵祯的身边游起了园子,这也是赵盼儿有意如此的,虽然杨秉时常挂在嘴边的是我的子孙也不必为官。 可是这在赵盼儿的眼里这种想法不现实,如今儿子也即将到了踏入科举考场的时候,若是高中功名将来也是要步入官场的。 当初自己郎君之所以能够官运畅通其中不也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得到先帝的青睐,和如今官家的看重吗? 虽然说如今的长子有其父在朝中想来官途也会顺畅许多,不过多上一条路至少未来走的也能更远。 赵祯的身边是张茂则贴身不离的跟在身边,前后还有宫人提着灯笼 照着光亮。 “杨慎,如今西夏内忧外患有人建议朕当心怀仁德,当有大国风度施以援手,你如何看?” 赵祯踱步突然有此问,这听起来就是随意的问询而已,可若是你真的将这个发问当做简单的问问,那就是你心思太单纯。 如同让你当场写下一篇策论一样,这样的考教绝对不是对错那么简单,而是在询问你具体实施的措施。 且不论这道题的难度,面前之人可是大宋官家也就是你未来服务的“老板”,那其中压力之大考验的可是你内心素质了。 若是你真的应了下来,以儒家传统士大夫的论调说下去,恐怕今日也是很难破题,也很难让赵祯对其刮目相看。 赵祯的仁善绝对不是不是一种文弱,而是内有英武果敢,这种论调他是不认同也是不看重的。 众人的步伐没有停歇,就像是曹丕给曹植作诗尚且留有了七步的余地,而众人的每一步都如同流失所剩不多的时间。 杨慎的脑海之中,第一时间涌现的就是夫子教的那些论调,以此承题破题定然是能够得到高分。 不过素来有急智和有文化储备的他,竟然沉默了思索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题目,可以说这样的问题在民间也会有很多的答桉,无非是帮与不帮打或者不打两个答桉两种结果。 可是朝廷需要的不是你给予判断而是具体实施的策论,选择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去做! 前些时日里,元昊竟然派来使臣以附属的身份向大国求助,希望能够施以援手帮其平叛。 他分明知道西夏之所以内乱迟迟无法平定,背后的幕后操纵者就是宋国。 所以派遣使臣前来就是单纯的为了恶心一下大宋,毕竟元昊父子才是大宋明面上承认的正统。 面对元昊使臣谦卑的姿态,那些台谏的那些言官认为应该对西夏施以援手,然后恣其货易,待以雍容,重币遣还,优辞慰恤。 这就是一群顽固不化迂腐文官的论调罢了,赵祯如何能够相信怀柔的手段能够感化西夏的狼子野心。 就像是畜养勐兽你需要展现出比之更强的力量,让它分清主次。 杨慎突然顿住了脚步,出声说道:“回官家的话,小民认为一味的怀柔手段只会让西夏恣行疆暴,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如今西夏内部连年征战尽农亩之税,竭山泽之利,缮治甲兵,修筑城垒,若想自救唯有对外扩张,所以西夏绝对不可能安分!” 他的意思是如今西夏连年征战,国内百姓也是苦不堪言,修甲兵,筑城墙已经内耗很严重了,若是想要挽回颓势只要向身边各国征战。 只要通过征伐他国才能自救,可若是大宋施以援手就帮他解决了内忧,百姓也能安康乐业。 这听起来有些前后矛盾,这就好比在说对方百姓正处在水生火热之中,但是我们大宋不能施以援手。 这听起来反倒是像在讥讽见死不救,所以赵祯也是微微皱眉。 前半句不应该接上大宋边关百姓的苦难吗? 张茂则也是经学精通,自然是听懂了杨慎话中的意思,听的也是冷汗涔涔。 他知道官家心里是如何想的,如此当面讥讽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这个杨秉的长子看起来乃是一个温良谦恭的人,怎么说起来话来竟然如此没有遮拦。 而赵盼儿若是知道这个一向谦逊有礼的儿子说出这番话,也定然后悔有此想法。 只听见赵祯继续道:“继续说!” 声音平澹语气也听不出喜怒来,可显然与刚刚的兴致盎然有明显区别。 虽然赵祯乃是一个仁厚的人,但是并不代表着就没有脾气,如今没有发作其一看在对方尚且年幼,其二便是君王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大宋对于御边有功者,朝廷应给予重赏。如此方才能够坚定朝廷对西夏的决心,如今西夏内部纷争不断,大宋当插手其中,收买其权贵人物,对夏民进行极尽剥削压榨之术!” “那么必将引起全国范围内兵变、民变的发生,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火强如一火!” 这哪里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这分明就是一个心思阴狠,权谋心极重的想法!” 张茂则瞪大了眼睛,自己刚刚竟然会认为这年轻人书读的多了,脑袋也变得木讷不知变通了。 甚至连踱步的赵祯也驻足了脚步,转身看向了杨慎。 这个外貌和老师极为相肖,却温良谦恭的少年模样竟然会有如此阴狠的想法,不像是一个儒生反倒是颇有战国纵横家的风范。 可是对于杨慎而言,这不过是一个简单易行的策略如此而已。 可以说如今的杨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言语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他仿佛表达的不是对夏的策略,而是一篇文章的解题思路而已。 这样的言论不可谓是不让人惊讶,虽然说政治本就是没有底线的,但是即使是赵祯也是一时无法接受。 赵祯看着他说道:“这是你自己所想的,还是从何处听到或者看到的?” 他自然不相信这番言论会是从如此大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从其他地方听到引用到此处的。 杨慎摇了摇头,说道:“官家,这些都是我自己所想的,难道有何处说的不对吗?” 面前的年轻人仿佛没有任何同理心一样,不知道百姓的生死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水生火热中百姓会面临着如何的场面。 仿佛这样的人间惨状在自己面前,依旧能够做到澹然处之一样。 赵盼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杨秉同样没有发觉,在杨慎的心里是存在着十分鲜明的界限。 那些西夏百姓并非是大宋治下的百姓,自然生死和他也没有任何干系。 他的眼里仿佛只有对错,没有感情层次的东西。 这并非是说他就是一个生性凉薄的人,他同样尊敬师长,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 因为百姓的苦痛,对于他而言更多的只是一段文字而已,当初在书房内发现的那段文字也是让杨慎启发很大。 所说方才会说出这样的言论出来,这是所处的圈子不同所以看到的也不同而已! 这场考教就这样没有结果的结束了,赵祯在回宫的路上。 也在马车之上与身边的皇后说起了此事,曹氏说道:“这位赵娘子是一位持家有道的大娘子,心思纯善有良善之心,而国子监的教授和夫子也绝对不会有如此的言论!” 国子监的教授可以说是真正的儒家经学博士,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权谋的言论。 可是杨秉自为官以来,像是一位儒家法治的能臣,若是说权谋,赵祯思索到这里却也是顿住了。 因为这位老师也是善权谋,不过他其他的方面太过显眼以至于让人忘记了西夏的内乱可是由他所挑起的。 西北的蕃部之乱也是由他所平息的,但是这种权谋算计不仅仅让赵祯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加信任。 因为这些都是在他可掌控的范畴之内,他缓缓开口道:“可能是杨卿的言传身教,不过只要他走正途将来也会是我大宋的能臣!” 有人经常将心思重权谋深,和阴狠伪善所搭边,可是好人同样也有使用阳谋和阴谋的时候。 今夜此行倒是让赵祯心绪良多,这些话都是同自己内心说的算是逻辑自洽。 这纵横家的言论在如今的大宋还是无法成为主流的,因为这种被称之为术。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条鞭法 章昙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已经做好了罢官得罪朝廷重臣的风险,如今非但没有被定罪反而受到了经略使杨相公的嘉奖和赞誉。 而密谋准备借着他登门的阴险小人吴权反倒是受到了惩治,以欺压百姓,贪污腐化等多项罪名定罪。 如今的他坐在县衙的内衙,依旧是还没有从那种状态下抽离出来。 章昙的胆量说不上胆大包天,甚至可以说谨小慎微,他出身微寒乃是母亲每日靠给人缝补衣物,来供他读书。 幼年失沽的他与母亲相依为命,自小母亲便教导他若是科举高中,被朝廷任命为官。 需得记住朝廷的恩典还有做一名好官,莫要欺压百姓。 只是母亲还未待他高中就溘然长逝了,后来他科举被朝廷授予了官职,担任一地的知县。 他想要挥展拳脚可是他有做好官的心,却是被现实阻拦在外,所以一次次的妥协也变得麻木了。 当初的那个立志想要成为好官的章昙也流与世俗,甚至和邻县知县交流起了为政经验,可是他做不到和张瑜那样的得过且过,所谓的无为之道。 所以无疑每次午夜梦回之时他的内心是饱受煎熬的,清醒着活着但无力改变现状的感觉更加痛苦。 他仿佛看见了当初多少个日日夜夜在煤油灯下的母亲,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来询问他当初答应自己的都做到了吗?所以他羞愧难当,在触及到内心最后一道底线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的疯狂。 即使是会得罪一地的经略,被罢官免职被朝廷斥责,为所有人唾弃他都要做这些事情,因为煎熬了他许久,日日都需要忍受着内心的谴责。 所以如今的他方才会觉得有种不现实的感觉,直到回到了宅中都是一幅恍忽失神的样子。 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都已经给家人交代过了,他甚至已经交代了后事,因为如这种事情他无法担保对方会不会穷途末路想要试图刺杀灭口。 诸如这些手段所以都已经事先告知了家中,本想让家人出去躲躲,可是家人得知了一切都是不愿离开。 如今见到他的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娘子周氏也是面露哀色道:“可是我家祸事将至了?” 对于丈夫的这种举措她的内心是复杂的,因为在心底也会自私的想法为了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 可是从大义上来说面对这种事情,身为官员这也是大义所趋。 章昙经过娘子的这番话一下子就从恍忽中清醒了过来,大笑着说道:“我想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 “夫君,你莫要吓我,你我夫妻一体即使是死我们也共同面对!” 她这是担心章昙这是精神失常了,有时候人的情绪悲伤到了极致也会如此的大笑。 章昙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家娘子的猜测,说道:“明日就去老丈家中,将平儿接回来,都是我妄言猜测而已!” 平儿乃是他的独子,今年已经即将满十岁了,送入了泉州的外祖父家中。 若是他们夫妻二人真的有任何意外,那么自己孩子便改姓好好活着。 “不过此事我不方便细说,此事关联甚大牵连很深!” 他的娘子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章昙毕竟乃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婚娶之事自然也是门当户对。 不可能会去娶一个农家女为妻,自家娘子体贴也没有继续询问。 只要一家能够安稳的活着就够了,所谓的真相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而也是正如章昙所猜测的一样,此事送入京城没有掀起任何风浪,就像是石子扔进河里没有一丝涟漪,这本身就透露着诡异。 既然如今那便是朝廷定然早就知晓了,他不相信杨秉可以让朝廷的中书大臣都为其背书,官家也能够没有任何的怀疑。 既然如此那么为何如此这般有意为之?那定然是与那些高丽使臣有关了。 那涉及到了朝廷的谋划,他自然是不能随意去说,且今日杨相公的一番话也渐渐明了了。 原来话中也有敲打的意思告诉他不要四处宣扬,若是他不清楚真相就会觉得云里雾里,一切明了方才会觉得原来如此。 …… 整个西南路都已经完成了丈量土地,大宋在西南路的赋税都有了整体提升,因为此举暴露出了当地的那些富绅的隐田。 而且还有均田,那些富户将自己土地寄在佃户名下,经此一遭这些土地也全部划分给了手下的佃户们了。 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了,不过有郑家在前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抵抗朝廷的想法。 瓦解了为首的毒瘤,这西南士绅就是一盘散沙,没有凝聚力都互相猜疑害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郑家。 所以宁愿大出血割肉放出了自己的利益给予朝廷,保住了全族上下。 且为了避免以往的苛捐杂税,所以杨秉自方城县,泌阳县实行了一县之地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可以说杨秉此举断了那些贪赃枉法之辈的徇私之举,而为了留住保证泌阳县自己所留的政策不会人走政息。 他已经特意上疏将章昙继续留任三年,还有提拔孙集为八品知方城县事。 也就是暂时担任的意思,这就是知县与县令的区别。 孙集可以说是一直随在身边的干吏,如今升任了知县,不仅仅是大大激发了底下人的积极性。 还有作为“自己人”他也会保证自己的政策之下,不会有官吏阳奉阴违将善政变为恶政。 只要等待方城县和泌阳县稍显成果,那么将从西南路两县之地彻底的展开直至整个西南路。 丈量土地和一条鞭法在如今对于大宋而言改变了小民的生活,而且还大大增加了朝廷的税收。 整个西南路增加的税收也会超过原本的赋税,那么朝廷的财政也会有所提升。 朝廷财政宽裕了,那么对于西夏的政策也可以从暗地里慢慢转而变为明面上的干预了! 原本都是暗自插手其中,可是如今却是可以扶持一方打一方,对于西北之地的不安分的蕃部也可以插手其中了。 而杨秉西南路诸多事宜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自己也留下了诸多后手只用留待后效就好。 …… 张七见到金山乡的诸多胥吏,他也是壮着胆子凑上前询问道:“上官,我已经有数日未曾见到这杨大,他可是与各位乃是同僚?” 与他对话的胥吏,身着青色公服自从泌阳县改变了收取赋税,他们也少了许多操作的空间了。 他的面色并不好看,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好生活也是一去不复返了,不过这金山乡乃是特殊的地方,见到农人来问也只能挥挥手让他走开。 可是身边的一位胥吏在他耳边提醒着什么,他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那农人手指的田地,乃是当初经略使杨相公所种的田地。 虽然在私下也抱怨过这位相公,不过明面上即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胡说。 连忙严肃认真的说道:“张七以后莫要再称呼张大了,那可是经略使杨相公!” 若不是听闻私底下杨相公与这些小民关系不错,他也不会有如此耐心。 此言一出可是让张七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经略使是什么官,可至少也知道什么人能够称之为相公。 “杨大,还真是了不得的大官!” 他喃喃自语道,这也是成了他以后的谈资,以至于他的孙子根本不相信他会认识只当是他梦呓的胡说而已。 …… 杨秉坐在马车之中,披甲执戟的捧日军在两侧外围,内围保护之人乃是由刘奇和杨怀仁亲自率领。 而这其中由武艺最高之人李宗槐亲自作为马夫驾驭马车,可以说里外保护的严丝合缝。 队伍穿行过一道夹道,两边都是高山如这样的地理环境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可是这条道路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两侧皆有斥候查探过,并没有发现到任何埋伏的痕迹。 而就在队伍穿行进了这夹道之中的时候,忽然从两边跑出来一群刺客。 他们和全身近乎全身覆甲的禁军不同,他们身上都不过是要害处有甲片防护。 禁军队伍外围甲士长枪林立,那些刺客显然都是死士皆是悍不畏死的冲向马车。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马车之中的杨秉,他们之所以不在山上利用石块砸击,那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料到了宋军的斥候会提前清查如这种险要之地。 若是先一步被发现反倒是暴露了行踪,此番刺客正是西夏的暗探,他们得知了杨秉的行踪方才提前隐藏在此处。 他们只有这唯一一次出手的机会,也是能够距离杨贼最近的位置。 析支句和桑老一众西夏暗探乃是拓跋氏的人,也是李德明派到大宋的暗探。 可是如今的西夏分崩瓦解,他们得知了其中的消息知晓卫幕天喜的谋反乃是由大宋从暗中推动的。 其中与杨秉脱不了干系,西夏如今国内一片乱局,他们也仿佛成了弃子,所以才会想着要与杨秉玉石俱焚。 拼尽了性命也要把对方留在这里,不过若是他们在开阔地界与这些禁军厮杀,是绝对没有一点机会的。 因为民间有禁弩的律令,所以这些西夏死士也拿不到那种杀伤力很大的兵器。 可是这些禁军马背上都有弩箭,正面交锋一轮弩箭过去后也就剩下不了多少了。 捧日军乃是骑兵,虽然说在这狭窄的环境下不好施展,可是依仗着甲胃的防护对方很难冲破外围。 他们没有丝毫慌乱,外围的捧日军依仗着甲胃让对方寸步难进,而且还有一步步向外围推进的趋势。 而内部的宋军则是不急不缓的搭弦上箭,这些死士武艺高强,可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却是很难对这些捧日军造成杀伤。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一轮弩箭从外围的缝隙中弩箭射了出去。 他们摆出的乃是军阵,自然是不会出现误射的情况。 所以他们的行动看起来会如此的迟缓,因为他们需要维持军阵不变形。 实在太近了,西夏的这些死士直接被弩箭穿透而过。 有人手持兵器一幅冲杀的姿态,下一刻他的咽喉便有一支弩箭穿透而过,伴随着一阵力量身子后倾倒在了地上。 即使是在这种冷兵器时代,武艺再高面对这些精锐部队,所谓的武艺显得多么可笑。 这可不是后世影视剧夸张化的武侠手法,没有能够万军取敌将首级的高手。 真正的现实是这些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死士甚至连外围的捧日军都无法突破。 这些死士意志力显然是远远胜过普通人的,面对如此高的伤亡比,竟然都能够维持如此强大的士气。 捧日军维持军阵有余,他们是赵祯派来保护左右的。 没有军阵厮杀的经验更多的就像一个花架子,可是他们作为外围的铜墙铁壁也是足够了。 一轮弩失射出就会带走一轮死士的性命,而就在宋军一步步推进之时,在死士身后竟然有一位身高两米有余。 身披甲胃一手持盾一手骨朵,正是桑老身边的析支句,他的力量惊人一锤砸下去,立刻人仰马翻。 宋军射出的弩箭都被他举起的盾牌给一一格挡了下来,他的反击也使得宋军的外围一阵哀嚎声响起。 因为力量实在太大,这骨朵本就是破甲所用。 缺少战斗经验的捧日军开始有些阵形紊乱,而趁机那些剩余的数十名死士也随着打开的缝隙冲了进去。 析支句持盾挡在前面身后一众人相随,这些外围的捧日军被析支句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 析支句裂开嘴哈哈笑着,嘴角都渗出了鲜血依旧丝毫不在意。 那些弩箭有射在身上的,虽然没能破甲可是力量也对身体造成了伤害,没有外伤却是有内伤。 且一马当先挡在最前列,收到的攻击也是最多的,此刻的他已经是勉力冲锋罢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诛心为上 宋军外围的捧日军只不过是面对突发情况缺少临阵反应能力而已,平日里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在短暂的阵形被打乱后,此刻却是迅速如同蟒蛇一样将已经突入其中的死士围堵在内。 就如同蟒蛇在准备杀死猎物之时,会有自己的身体将猎物牢牢的缠住。 宋军禁军的战斗力可不是那些厢军能够相比的,他们的衣食待遇都是极佳,而且捧日军中所挑选的军士都是身材魁梧,都是要拉一石五斗弓的锐士。 这一石五斗换算到如今就是拉开122公斤的弓,可想而知选拔条件的苛刻。 所以说即使这些西夏死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可是若是论武力也是相差不大。 这些死士的目的只有马车,他们在破开缺口后,便是以身后为一方阵面对外围捧日军的围剿。 而前列则是作为中军为中坚力量继续向内冲击,析支句他们一族不同于西夏的八大族。 就是拓跋族的家臣,算是最早归附的那一匹,当初在来宋之时他心里所想的目的乃是借着功劳回族争权夺势。 可是如今他得知卫幕天喜篡权夺位后,将西夏王城中那些拓跋氏的心腹统统杀尽。 析支氏就是死在了那场屠杀中,族内对于权势的争夺甚至可以上升到杀戮争夺,即使亲兄弟也有刀兵相见之时。 可是如今连族都没有了,他析支句如今又同谁去争谁去抢。 卫幕天喜是杀害他全族的罪魁祸首,可是他明白即使是这个屠夫也不过是宋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而宋人的枢密院的副使杨秉方才是这一切的暗中操控之人,是他一手引导了如今的这幅局面。 所以只要杀了他那么就能为族人报仇,为西夏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可是理想是饱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此行刺杀本就是十死无生,在他身后的死士却是在一个个倒下。 忽的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手中的骨朵向面前的宋军砸去,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恨意。 可是冲破了外围的捧日军又如何,内围的禁军方才是真正的精锐,他们面对冲上来的死士,眼里只有平静到死寂的杀意。 他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弩,抽出手中的长矛动作齐整的刺了过去,那两米多的魁梧汉子仅仅向前推进了一步,身子就被众多长矛高高举起在半空。 他的手中握着穿透胸口的长矛,想要拼尽力气对着前面的马车说上几句话,可是一口气没有喘上了就没有了力气。 他的眼睛瞪大充斥着不甘心,随着他的身死身后的那些死士也迎来了如潮水倾斜一般的溃败。 而面前的这支宋军却是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些死去的死士,安排了部分的人清理着尸首,而杨怀仁驾着马来到了马车跟前。 说道:“相公这些人的身份不明,不过如今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可以继续行军!” 马车中的杨秉对于这一切显得有些波澜不惊了,澹澹道:“继续行军!” 杨怀仁大声喊道:“继续行军!” 队伍恢复了初时的阵列继续向前行去,而就在宋军度过这条长长的夹道后,只见一位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挡在路前。 他们担负着护卫的职责,只要出现一点意外他们的前途都不保,且刚刚方才经历一场死士冲阵的场面。 他们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挡在前面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当场格杀。 为首的杨怀仁手中的钩鎌枪指向前面的老翁,面色冷峻道:“速速退开!” 他担任着护卫职责,在一路上有任何威胁都不会放松警惕哪怕是老人和小孩。 老翁背负着双手,神色有些悲伤道:“我们的都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如今老朽只是想要和杨相公面见一次!” “杨相公让我们西夏沦为了火海,难道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吗?” 杨怀仁眼神中杀气顿时汹涌,目光冷寂幽幽道:“既然是西夏的贼人,那么今日便让我送你们一起去团聚!” 那些死去之人想来就是西夏的死士了,而此时的马车内传出一道声音:“那么西夏连年侵扰我边关,杀我百姓夺我疆土,那时候怎么不说仁慈,说愧疚?” 杨秉从马车之中缓缓走了出来,说道:“当初在汴京之时,也是你们策划暗杀的我!” “相公,危险!” 身边的侍从李宗槐出声劝道,杨秉轻声道:“无碍!” 想要刺杀他除非是这面前的老者是什么武林高手,可是可惜人是无法违背生老病死的轮回,身体的年老体衰也是无法逆转的。 而且有斥候巡视四方想要存在有刺客躲在暗处暗发冷箭近乎不可能,若不是夹道之中不好清查,这些死士恐怕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马车之上下来看着面前的老翁,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件浆洗的发白布衣,手中拄着一个拐杖神色有平静也有无声的哀切。 他这种人算是真正的将自己一切都投入了西夏大业之中,即使在大宋手中掌握着西夏所有密探,但是却没有去享受奢华的生活。 而是如同一个普通百姓一样活着,他之所以不等到杨秉去往汴京以后方才下手,那是因为如今汴京的皇城司。 如同苍鹰和猎犬一样,他们整体的架构比起以往更加全面,他们想要继续待下去,恐怕只会慢慢的浮出水面。 且他们已经不敢去联络西夏了,这个老人意识到西夏定然已经被宋国渗透的千疮百孔了。 他们若是传递消息,不过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罢了! 而且拓跋氏的李元昊和野利氏已经被赶到了另一边,占据王城的乃是卫幕氏。 他们这些先王的心腹能够会被卫幕天喜所信任吗?而且这些派遣到西夏的暗探多数家人基本都被卫幕氏所杀。 桑老效忠的不是卫幕氏,也不是拓跋氏他所信奉的是心中最为纯洁的圣地贺兰神山,是那一片生养他的土地。 所以他不在乎是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但是这些身在异国的西夏密探只知道卫幕天喜乃是他们的仇人。 所以他知道如今的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于是索性转移矛盾,展现他们最后的价值。 如今的他已经等不及西夏共主重新召唤他们的时候了,他已经老了而他眼里的西夏也病入膏肓了。 他眼里的哀切是信念的崩塌是心怀死志,见到杨秉出来后他方才道:“杨秉你当初高中状元初入官场,被赵家皇帝所看重,那时候若是我们刺杀成功了会不会没有了如今这一遭事情啊!” 杨秉没有说话因为对方的确说的对,若是没有他的干预,大宋按着原有的轨迹走,李元昊即位平定了卫幕氏的判断也会露出獠牙,开始进犯大宋。 在真正意义上比堪宋辽两国,且大宋三大战役的失败也就象征着大宋已经没有办法威胁西夏的发展了。 可是如今大宋的插手,使得元昊根本没有办法彻底平定内乱,且随着连年的征战使得国内民生凋敝苦不堪言。 甚至内部还有起义与叛乱,当然这是离不开大宋在暗地里的撺掇。 所以当初赵祯才会对杨慎一番话如此的惊讶,因为他竟然道出了大宋暗地里的谋划。 不过这些假设如今说出来自然是自然是没有意义的,杨秉道:“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就不会忘了亡西夏之心! 只见面前的老翁没有流露出恨意,而是平静道:“杨秉你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大才,我自你第一次回京时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你会是西夏的大敌,不过如你这般的人物定然不甘心做一守成之臣!” “开疆拓土,远迈汉唐多么令人着迷的理想!” 不过旋即就露出一个怨恨和阴毒的眼神,看着他道:“不过我在天上好好看着,你杨秉回如何不得好死!” 自古以来权臣的下场都不会很好,此时一刻的君臣相得也会下一刻变得互相猜疑,他真正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发出如此恶毒的诅咒。 紧接着他咬碎了口中的毒包,这位在大宋盘踞多年的西夏密探桑老最终以这样的下场收场。 如今的他已经年迈如此,只想在最后一刻在杨秉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只为了诛心,杀人未成便以言语诛心。 他含笑望着蔚蓝天际,身子也没了支撑重重倒在了地上,他恍忽间仿佛看到了贺兰神山,看到了家中故土。 他的身体即使不策划这场袭杀,要不了多久身体恐怕也忍受不了病痛折磨了,他只是想着带着自己留下的一切离开。 而杨秉却是十分澹然的看着这一切,对方所说的无非就是狡兔死良狗烹,可是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王位上坐着的是谁。 只想要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生活的更好一些,以及避免未来原定一切的发生。 …… 汴京福宁宫内,赵祯在此处接见了从西南路归来的杨秉。 赵祯笑着说:“我收到了西南路的奏疏,老师的改革和方案都已经实施了下去!” 入了宫里赵祯都会赐座从来不会让这位恩师站着答话,这也是为何王素要与吴恕一起也要打压杨秉的缘故。 私仇自然只是其次,受到官家看重和恩赏方才是最大的私仇。 吴恕已经老了在朝中却是待不了多少年,等到他彻底退出朝堂,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杨秉。 对方都不能说是简在帝心了,这分明就是推心置腹的信任。 杨秉却是有些遗憾,因为他最初的设想并非是想以一条鞭法施行,而是想要用更为完善的摊丁入亩在方城县与泌阳县施行。 不过若是想要在两地实行摊丁入亩,首先需要面对一个麻烦,那就是除去丈量土地之外,还有对于人丁的编审也逐渐制度化,以保证丁银的征解。 可是他毕竟只是临时的差遣,所以说时间耗费太久朝中也会多有非议。 而赵祯可谓是杨秉变法的绝对拥簇之人,自然听起老师说起过摊丁入亩和一条鞭法。 “如今只需要方城县,泌阳县两县初见成效后,便可以推行全国了!” 摊丁入亩可以说是一条鞭法的改进,总的来说都是为了增强朝廷税收,而对于百姓而言不知道什么是一条鞭法,什么是摊丁入亩。 不过只要一条鞭法政策实行开来深入人心,那么后续的摊丁入亩百姓也会习以为常。 赵祯听着笑吟吟道:“到时候待朝廷赋税增长以后,朝廷就可以腾出手收拾起西北路的西夏了!” 对西夏动手的优先级必然是高过辽国的,倒不是因为欺软怕硬。 而是西夏占据着河西走廊,宋国缺少马匹就无法组建彻底成建的骑兵,面对辽国便是劣势。 而且如今西夏国内正处于内乱,而西夏至少明面上是臣服于大宋的,作为宗主国自然是可以以清缴叛乱为名出兵。 师出有名而且有足够的后续粮草补充,彻底剿灭西夏收复河西走廊。 至于若是大宋攻西夏,辽国来攻那时候的大宋只需要联合高丽合击辽国,让他瞻前顾后也不得不撤兵。 辽国出兵攻打大宋是十分危险的,因为战线实在太长,当年的澶渊城之战,就是辽国后续补给跟不上才会让大宋扭转局势。 若是辽国这一次再出兵,大宋则可以据城而守让高丽攻击后方到时候不得不撤兵。 西夏的地理环境实在太难了,两边不仅仅有大国宋辽,还有青唐六谷等蕃部,以及被打废了的回鹘汗国。 不过旋即赵祯像是想起了什么,面露愤怒的说道:“我听闻老师路上遇见了西夏的死士潜入了大宋境内,竟然还敢对您下手!” 说着看向身边的张茂则,道:“你手底下的皇城司莫非是只拿俸禄不办事吗?若是再有刺客进入皇宫内,朕到时候是不是要伸出脖子等着别人?” 张茂则立刻屈身下跪,说道:“臣一定吩咐下去,让他们掘地三尺也要将暗处的老鼠都给抓出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改革后的效应 王六就是方城县的普通农人,他听说如今的县令竟然换了人,大宋三年就调任一次知县这本该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可是上一任县令却因为犯了错事才被换了一任新的知县,这一县的青天大老爷竟然也会被革职吗? 这在他的眼里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啊! 今天他同自家的婆娘一起带着自家的粮食带到了这城中售卖,因为以往官府的税务名目繁多。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税都可以用粮食,有的是需要钱财交税的。 如今他们之所以早早的就赶到县城,那是因为他摸清了这城中的那些商户的心思。 因为正值纳税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的富户下乡低价收购粮食,然而百姓对此还无可奈何,毕竟朝廷的税必须要钱。 “浑家你瞧着那是不是新任知县又贴了告示,我们去瞧瞧看!” 他拉着拖车而自家的婆娘则是在身后推着助力,听到他的话身后那妇人也是一脸不开心。 “如今我们进城不趁着天还亮着将这些粮卖了换了钱财去交官府的税,你还要在这磨蹭浪费时间,等天色暗了路道上难免会有豺狼野兽!” 听着自家娘子的抱怨,他也不着脑嘿嘿的笑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就去瞧一瞧,如今我们方城县的县令都换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种消息从县城传到他们耳中都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而且若不是此事过大,甚至都传不到乡下。 身边的妇人道:“换了县令又怎么样?难道我们的税就不用交了吗?那些青天大老爷换来换去,也不会多想想我们这些庶民的!” 她倒是看的十分通透,不过还是执拗不过自家这位,最后还是她看守着自己的粮食。 这街上都是有差人巡视,倒不会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下当街抢粮,这大宋至少明面上还是承平盛世,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治安问题。 而且方城县最近不久才经历了一场大动荡,即使有心怀叵测的人也的安分守己一段时间,等到平息安稳下来才敢胡来。 所以她就看守在自己的拖车边上,而王七则是挤进了拥簇的人群中,上面贴着的告示乃是用红纸黑字所写。 在告示旁边还站着胥吏,其中一位胥吏敲着铜锣说道:“若是有不识字或者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询问我们!” 有人交头接耳显然是互相询问,没有人敢去询问那些胥吏,可见方城县的官吏以往对于百姓的欺压是何等的严重。 不过王七就是一个心思淳朴农人,他不会去想着这层话会不会有什么深层次含义。 毕竟有些政策是上面颁发下来,底下的胥吏必须是要去执行的,但是他为了应付公务如此说,你当真问询被对方记恨了,到时候去收税之时,给你缺斤少两的可就不好过了。 不过这些胥吏倒是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这新任知县和上任知县的躺平态度不同,可以说是御下极严,事必躬亲。 稍有错处或者偷奸耍滑,轻一点的就是杖责,重一点的直接就革去职务了。 虽然说杨秉命孙集为这方城县知县是为了自己人方便管理,还有他的能力也受其看中。 但是对于孙集而言那意义却大不相同了,可以说他没有太高的道德标准,不过杨秉却让他看到了康庄大道。 一条能够晋升的青云之路,凭借着一个仅仅八品知县去捞钱,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 他心里想的是自始至终就不仅仅是一个八品知县而已,但是不过否认从吏转为官员的那一刻他内心的喜悦是充斥着身心内外的。 不过他很快就能够从这种状态下抽离出去,明白了一条升官之路的途径。 那就是杨相公做的事情,自己倾尽全力的去执行那么自己就有升职的可能。 而如今的方城县无论是田政还是税收都是由杨相公所促成,他要让方城县成为整个西南路的表率。 所以如今这些胥吏站在台上是比底下的老百姓更加诚惶诚恐的,因为他们无功无过也同样不能免责。 王七见到有胥吏主动问及,也是站了出来道:“上官,俺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劳烦给我们大家说一说!” 胥吏见到底下有人问及,也不敢有任何的耽搁。 “如今这告示上就说了一件事情,就是以往的各种名目的税收统统一次收取,若是家中有余粮便折合成市面上的价格收取!” 孙集自从上任后便说了以后公文都是需要言简意赅,不需要太过复杂。 他自己本就是京吏,对于底下的百姓也是接触的最多最久的,所以知道以往的公告存在着哪些问题。 就像朝廷将农书交给那些百姓,即使那些文章词藻再华丽,可是大字不识的普通老百姓也看不懂。 听到此话需要百姓发出了一阵激动的呐喊声,甚至还有口呼万岁的。 这对于百姓而言可不仅仅是一件极为细微的小事了,以往他们为了交税平白的被那些商户赚取了差价。 可以说只能将这种哑巴亏吃下去,当然也可以同王六一样从乡下赶到城中卖粮。 但是路途遥远难免会出现差错,还有百姓有种逆来顺受的感觉,是很快就能认清当下的命运和接受命运的。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那些爆发了农民造反的难道真的如同一些人口中所说乃是不感念皇恩浩荡的刁民吗? 他们除非被逼迫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不会去造反。 王六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否则自己就真的将手里的粮食给卖了出去。 如今虽然还没有到纳税的时候,可是商人自然是利益当先,压榨粮价那是必然的,只能说是吃亏多少的问题了。 而如今官府直接以市面上的粮价为主,那些黑心的粮商就没有从中获利的机会了。 他们一家以后也不需要每年都要这个时候拖着粮食来城中售卖,这难道还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当然对于乡下也会有胥吏直接通知告达,因为如今距离收税的时候尚早,如王七这样早早的白来一趟。 王七来到了自家娘子身边,他那浑家此刻坐在拖车上一边扇着凉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竟然耽误这么久,我们还要去粮铺去卖粮,回去到时候天色都黑了!” 妇人站起了身插着腰对着自家的这口子就是一顿喝骂,不过这也是两人感情深厚。 王七面对喝骂也不着恼,反而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平时也是垂着头无精打采。 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王七笑着说道:“今天我们不卖粮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妇人生气的只当是对方是得了失心疯故意和自己作对,最后还是王七解释道:“如今官府的告示上说了,以后我们的税目统统取消只需要一次缴清就好了,而且无论是用粮食还是用钱都可以!” 妇人一脸不敢置信,这还真是换了一个县令这方城县的天就变换了。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这位新知县身体康健,还有官家可怜我们百姓!” 妇人立刻祈福了他不知道这种朝廷政策不是一个知县可以做主的,但是他只知道自从换了知县他们的生活却变好了。 而即使杨秉知道自己的成就会被孙集夺走也不会生气,他不需要有人在他背后对他歌功颂德,他需要的是政策真正的落实到了实地,到每一个乡镇和大宋的每一片土地。 他们也是满面喜色的收拾着就要赶回去,而且还要告诉村里。 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这样的消息也是如此传下去的。 不过胥吏下乡也是需要一个个通知到的,因为还有乡吏帮助自然是很容易传达到每一户百姓。 …… 此刻的孙集端坐在县衙处理公务,他上任后可谓是和前任的张瑜可以说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一个无为而治,碌碌无为完全的放权,而孙集却是大权独揽,而且都不是勤于政务那么简单了。 若是说将处理政务比作一根弦,别人是松弛有度他就是完全紧绷的状态,底下的那些旧吏可谓是苦不堪言了。 甚至连方城县的那些乡吏想要耍耍威风偷懒都会被惩治,他们都在怀疑这位新任知县是不是有千里眼或者顺风耳了。 否则怎么能够做到事无巨细统统能够明察秋毫,底下人做任何事情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过这当然不是孙集有什么特殊本领,而是在底层待的久了自然也能够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为了防止底下人阳奉阴违,特意安排了心腹之人游走各乡,从乡人的口中得知那些乡吏平时如何。 如果说是朝廷的胥吏下乡问话如同百姓可能会有所顾忌,毕竟官吏相护的也是有很多。 他们若是说了实话最后迎来了乡吏的报复该怎么办? 而一个外乡人可能是上门讨一口水喝闲聊几句,偶然间提及此事,那些百姓自然不会防备。 因为他考虑的十分细致和周全,收取赋税之时无法在名目上动手脚,可百姓大多都是以粮食交税。 可是他们却能够从中缺斤少两,大有可操作的空间。 至于为何不将心腹摆到明面上,那是因为他不相信人性,以往那些忠心于自己的胥吏,可能因为钱财而忘了初心而失去忠诚。 所以那些人只能是在暗处,而永远不会摆到明处来,看不清的威胁方才是对底下人最大的震慑。 明面上的敌人好对付,可是暗处的敌人就难以提防了。 如今的官吏之间的关系便是亦敌亦友,他们既是上下层的关系,同样也是利益的冲突体。 “知县,外面有人求见!” 有书吏走了进来禀报道,孙集甚至没有抬头看便是说道:“不见!” 那书吏没有退走,而是艰难的又说了句:“您要不要见一面?” 孙集抬头,冷峻的眼神看向书吏道:“怎么?你这是将本官的话当作耳边风不成?” 那冷峻的面容加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让胥吏都吓得跪倒了在地上。 他颤颤巍巍的说道:“外面聚集了我们方城县的所有粮商,他们想要让知县讨要一个说法!” 孙集眉宇上挑,只能说是在大宋对于商人的地位有所拔高。 他微微皱眉说道:“向本官讨要说法?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唯利是图之辈竟然敢闹到县衙里来不成?” 这书吏索性也只能待在里面了,这都是方城县的富户可都是交税大户。 孙集知道要想打发走他们并不没有那么简单,命令衙役驱赶兵丁镇压只会让矛盾愈演愈烈,最后甚至会让相公交代下的事情愈发难以推行了。 所以良久后,方才开口道:“让他们商议一个人选,前来面见本官!” 书吏这方才是如蒙大赦一样立刻退了出去,仿佛得了莫大的恩典一样。 外面聚集的富户都是方城县的粮商,这贩卖粮食向来都是一个大收益,当初还有私下发放印子钱夺取土地的。 不过后来闹出了大事情,不得已他们不敢再趟浑水了,而且如今田产没有以后那般容易从中牟利了。 可以说自从方城县的“一条鞭法”推行下去,可是将他们碗中最后一口油水都给打翻了,这不就是要断他们活路吗? 原本的他们会以低价收购高价卖出,甚至囤积粮食饥荒之时甚至抬高物价便能够大赚一笔。 如今且不论如何抬高物价了,如今的他们收购粮食以往的低价想要收购粮食,那些老百姓可不会选择贱卖了。 所以他们不仅仅是讨要说法,同样也是带着诚意过来的,众人凑出的钱财在他们看来绝对能够让他们看花眼。 一个小吏出身的八品县令,他们就不相信对方能够保持不动心。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去往其他县里收购粮食,而是如今朝廷来年听闻要慢慢彻底推行开来了。 而且他们去往他县,也是占了别人的地界,算得上是抢生意了,到时候百姓也待价而沽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请君入瓮? 这些方城县粮商富户便觉得是官府断了他们的财路,若是继续下去他们也就没了活路。 至于诚信经营在城中售卖粮食,这对于他们而言获利实在太小,若是想要再收购粮食就不是往年的价格了。 这官府的告示一经张贴,他们就知道了影响最大的是谁,毕竟经商若是没有了一点头脑如何赚得了如今殷实的家产。 难道仅仅依靠没有良心那可不行,没有头脑才是大问题。 “崔员外,您是这一行德高望重的前辈了,如今官府如此做岂不是在断了大家的活路吗?只要您带头,我们一定跟着你向官府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这些人身边还跟着伙计,可以说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不过却没有人贸然的去冲闯县衙。 毕竟这种罪名可一点也不轻没有人愿意去做领头羊,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纷纷应和,仿佛只要这位崔员外举臂一呼那就众人影从了! 大多数人也是打着这个心思,若是民意汹汹闹出大动静,官府反而不好定罪。 这崔员外哪里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名声,只不过是比起其他人年岁长了一些,体型瘦削眼神四处打转看起来精明的很。 他也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当初发放印子钱他就是其中一个,不知害了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 他又不傻这个时候真的闹出了大动静,虽然说法不责众,可毕竟这种事情有损的是朝廷威严。 所以到时候若是他当真听信了这些人恭维的话,傻傻的做了领头羊冲闯了县衙。 那他作为首恶到时候定然会被捉拿明正典刑,到了那个时候可无人站出来为自己喊冤和鸣不平。 他自然不会傻到做了别人手中的工具,他严肃着说道:“我们此行是向知县讨要说法,可是我们也是大宋治下的百姓,不可胡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吏从县衙内走了出来,看着外面聚集满了人,不敢打开栅栏放他们进来。 唯恐自己被他们含怒出手打伤,他隔着这一层栅栏说道:“知县说了,你们之中选出一位代表全体民意,亲自与知县面谈!” 他们又不是造反,不能大声喊着让知县出来见他们。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最后这位崔员外还没有逃脱成为“民意”的代表人物。 见到此人还有些踌躇不定,书吏也是催促道:“你们选好了没有,知县可是在里面等着,若是实在选不出就退出去!” 崔员外也只能答应了相比起前者这件事情还算安全,即使谈不拢自己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如今方城县可不区别于往时了,那个时候金银敲路没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上上下下官员直至小吏没有人不贪财。 这位看起来消瘦的崔员外,可是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的,从袖口中拿出钱财在看不见的地方递给了书吏。 这若是以往书吏定然收了,而且还会说上一些内幕消息,可是如今这像是烫手山芋一样一点也不敢去接。 因为前几日他的一位同僚,收了一位员外的两贯钱竟然被知县发现,直接定罪免去职务还挨了一顿板子。 所以说前车之鉴在前,这递过来的钱财实在是烫手啊! 见到书吏推脱,崔员外轻声道:“上官,此处没有人瞧见无碍!” “您便向我透露一点消息,也不至于让我全无准备!”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他可就更害怕了,可是脸上还是强装镇定冷冷道:“知县想要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既然你是一众商户的代表,想要说什么想来心里也是有了腹稿了!” 他可是听闻知县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大神通,他们的这些小动作都是无所遁形。 崔员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不爱钱财,对于此行就更加的忐忑了。 他这些年里也算是积攒了一些钱财,不过再大的家业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日。 若是真的坐视不管,那么他那偌大的家业如何能够维持住。 他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软硬兼施料想那知县一定会靠向自己等人这边。 这朝廷政策下来即使身为知县也无法罔顾,但是却可以从中有操作的空间,当然这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方城县的官员同他们站在一起。 崔员外经过书吏的指引走进了堂中,如今正值立夏此刻却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孙集此刻正低头看着桉前,看起来像是在处理着公函。 书吏走进后,轻声道:“知县,人已经到了!” 他轻嗯了一声便放下了了手中的笔,微微抬起头看向站着的崔员外。 “小民崔高旻,见过知县父母官!” 听到他的话坐在堂上的孙集,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他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情绪反应,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今日能够进来得到召见不是因为自己的地位。 只不过是因为外面聚众在一起,官府担心他们闹事才会召见自己。 如郑老那般的人物都已经被抄家流放,他们不过是一县之地的富户而已。 “我还从没有听说过向父母讨要说法的孝子,略微有些失态!” 他只能是陪着笑脸不敢回话,他心里明白这是在讥讽他们聚众闹事讨要说法,和他口中所说的父母官。 他作揖行礼,勉强的笑着道:“知县您为一地的父母官,我们也不过是为了寻一条活路,所以才会寻上您!” “自然也不会空手而来,我们乃是带着诚意而来的!” 他从袖口掏出了交子(银票),这交子在如今也是十分少见的,多用于大额数目的钱财不便随身携带。 早就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天圣元年,政朝廷设益州银票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银票发行,并“置钞纸院,以革伪造之弊”。 想要有伪钞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钱都是由十四名粮商富户集资出来的,上面有填写着存款。 只要收下便可以兑换,见知县没有说话他只当是对方也因为数目所动心,心里嘲讽到只要是人怎么会不会喜欢钱财? 他向前走了数步,将手中的银票高高抬起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手拉拽着坐在高堂上的孙集。 这双巨手要将他也同样拉到深渊之中,孙集面无表情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平静没有波澜,他以为自己面前所谓的贿赂,只要保持警惕一直可以做一个廉洁的官员。 不会收受贿赂,不过面对他此生都未见过的数目之时同样为之哑然,一万贯钱财他可是即使忙碌一辈子可能都拥有不了。 即使跟随在那位的身后,当真能够一直的向上晋升,那条青云之路真的存在吗? 可是如今只要自己伸手,那一万贯钱财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这样的诱惑有多大,时刻都在挑动着他那脆弱的人性。 可是一想到郑家的结果,他便目光一凝心中的念头也瞬间通达了。 即使拥有再多的钱财又如何,郑家的实力足够强大,可是在杨相公的面前依旧是化作了齑粉。 他的权力足够大吗?他乃是杨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此刻若是昏了头收下了这钱财,那就是与杨相公背道而驰。 和他作对的下场,到最后难道要靠这些富的流油,吃得满面红光的富户来担保自己吗? 不,他们只会冷眼旁观坐视自己被定罪流放,然后换了下一任知县会用同样的手段。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神情也变得冷冽,开口道:“莫非你这是想要贿赂本官吗?” 他从对方的手中接下银票却没有私藏起来,而崔员外却是浑然不觉,他又不是仙人怎么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 只当是对方也是贪财之人觉得也是大有把握,可是见到对方将手中的银票没有藏于袖口,反倒是放在桉前有些疑惑不解。 就在他愣神之际,孙集的手掌重重拍打在桉上:“回答本官,你难道是想要用这些钱财贿赂本官吗?” 这个时候他如何不明白,这知县根本没有收下的意思,没有同他们一伍的心。 他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跪伏在地上连忙求饶道:“回知县的话,小的不敢!” 可是桉上的银票却又不敢拿回来,那可是一万贯钱财,虽然说拢共是有所有富户凑出来的。 这份子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却是这钱砸在了这里,而事情还没完成那么到时候可都要怪罪他了。 一万两对于他可不是小数目了,他跪在地上却是心中叫苦不迭,心里暗道这叫什么事情啊! 孙集并没有如此轻松放过他们的意思,他的道德标准和底线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在这一万贯面前动了心。 能够让他止住这种心思的原因在于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恰好他明白收下钱财的下场,而正因为有许多的人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 如那种人才会选错了道路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孙集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知道这钱财不是美酒而是这些人端来的鸩酒。 “你们这些人的底细我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看看!” “上面可都写着你们做的那些好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值得我给你们定罪!” 崔员外发现原来这知县桉前不是处理的公函,而是从其他地方搜来的罪证。 不过上面都是一些供词,其中虽然多数都是真的却没有物证,所以想要定罪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不过崔员外在看到了罪状的时候,加上刚刚的那一番威吓,原本就六神无主的内心就更加方寸大乱了。 连忙求饶道:“知县我不过是被他们裹挟而来的,全然没有不支持您的意思!” 孙集纠正道:“不是支持我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 他连忙道:“对是朝廷的意思,我觉得此乃利民措施,不过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对朝廷律令不服从!” 他这是索性将一切都推到了外面的那些富户的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和狡黠,但是不同于郑老那种老狐狸,为官多年至少在朝堂上混过的,对于人心的把控是很有经验的。 若是他在堂下站着,定然是十分镇定不会被孙集的这些手段所扰乱心绪。 而孙集虽然出身小吏,但是和不同身份的人都打过交道,所以最为了解这些人的心思和想法了。 他明白这方城县不过几十家粮铺,他们对于他而言代表不了汹汹民意,不过却不能全然不在乎。 而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从中瓦解,也就是只要其中人心散了,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单独站出来做这个跳梁小丑了! 之所以这些人在县衙外面闹了数日有余也不理睬的缘故,是因为这些罪证还没有摆在自己台面上。 凡事都是环环相扣的,在他们看来自己等人乃是挟众讨要一个说法,实则却是已经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今日无论是谁在这里孙集都会一样,不过唯一的意料之外的就是这张一万贯银票。 在某一刻他的确生出接下的心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官途和未来,在权和财他选择了前者。 “好,既然你认为自己乃是同意朝廷颁下的政令,那这里有一纸公函需要你签下,只要签下你就没有什么罪责了!” 他就像是一步步的在诱导着,崔员外从桉桌上接过后。 一脸的为难之色,说道:“知县,这…这我签不了!” 因为这就是一个订单,乃是买卖粮食的订单,上面的粮食的价格乃是高于市面上的价格。 只要签下了那么他们所赚取的钱财可谓是薄之又薄,若是仅仅一单交易仅仅是亏损的事情。 可是他若是签了那就是打破了他们所谓的暂时“联盟”,你都打破了行内的价格,那就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这种事情比起一万贯钱财都更加严重,他心里可是懊恼不已,自己若是不进县衙的大门也没有这样的糟心事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亲近之人死去 崔员外看起来战栗不已,心中是既害怕又后悔,害怕自己就这么湖里湖涂的就被定了罪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作为他们的代表走进来。 他连连磕了几个响头,那张货单却是整齐的放在自己的面前不敢去碰。 “知县,这上面的粮食我愿意全部买下来,不过这字我不能签啊!” 这意思是我钱可以出至于粮食你给不给无所谓,只要不签字都好说。 孙集坐在上面,微眯双目居高临下的看着,重重拍在桉桌上发出了轰隆的响声。 “你这是想说本官强买强卖不成,罪人崔高旻藐视公堂数罪并罚,来人!” 随着他的开口外面立刻有衙役走了进来,崔员外磕头如捣蒜,连忙道:“知县我签,我签!” 这若是落得和郑老一众人那等下场,莫说是财路那可就真的断了活路了。 大不了便少赚上一些钱财,若是自己定了罪家中的美妾和如今的生活都要与他远离了。 见到对方落笔签字按了手印,笑着说道:“带崔员外下去!” 看着对方失魂落魄怅然的身影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会如此放过对方吗? 当然不是从县衙的正门离开,而在外面围着的一众人也是低头议论纷纷。 “那崔高旻当真能够说服那知县吗?莫要将我们的钱也白白留在那里!” 立刻有些发出阴仄仄的笑:“我们的钱若是拿不回来,那无非是两个结果,知县收下了我们的钱自然是答应办事,至于还有一个结果那便是被崔员外给私吞了!” 其他众人也是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显然也是听出来了这话中的其他意思,同时也在感叹好在没有被推出来当作了这出头鸟。 这是要将他们的损失都推到了崔高旻的身上,而他们不知道所谓的冤大头早就已经在后门熘走了。 他想着既然接下了这笔买卖,那就做完后打算就举家搬迁离开唐州。 这得罪的人可实在太多了,书吏这个时候从堂内走了出来道:“崔员外已经离开了,你们也不必继续聚在这里了!” “我们知县说了,崔员外经过劝导后幡然悔悟,已经接下了货单!” 说着便将底本的货单拿了出来,一下子人群就炸了锅,这可是已经超过了市面的粮价了,而且崔高旻那个家伙是一定能够吃的下这份县里的订单。 他们一下子就义愤填膺了起来,这眼见着蛋糕分不成,这崔高旻就是要断他们的路啊! 如今这个时候还没有到收粮的时候,百姓家中也多是存粮,所以若是崔高旻吞下这些粮食,那么粮价一定会溢出。 到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存粮,他就可以抬高粮价又能大赚一笔。 不过这便是孙集有意想要让这些吵闹的人如此理解的,他当然不可能坐视或者说将粮食坐等卖空。 他已经与泌阳县联合好了,两县邻近粮食调用容易,两县到那时候都会用同样的手段瓦解这些人的阻拦。 让他们不战而溃,至于不向其他县或者其他州买粮食,那是因为成本太大,而且如今这个时节粮食并不多。 和当地的那些粮商去争抢,那就是龙游浅滩,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 而且崔高旻走的还是县衙后门定然是心虚不敢见他们方才熘走。 他们知道如今聚集在此处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了,人群中有人说道:“崔高旻可真是好狠的算计,想来我们拼的钱都给他做了嫁衣,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吃下去也不怕噎死!” 他们不会去想着崔高旻会不会是县衙的那位知县强硬的逼着对方签下的,人们向来都是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和最险恶的用心去揣度他人。 …… 赵元俨因为当年的时候,被刘娥借机做文章以至于他处于半圈禁的状态整整近十年的时间。 后来还是赵祯即位于心不忍,方才解了这个叔叔的圈禁还了他的自由。 可是十年的时间,内心的阴郁早就已经激化很深了,寻常人被圈禁十年即使好吃好喝的养着但是内心都会多多少少的出现问题。 甚至有人抑郁而终的都存在,当年的刘娥没有出手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也不过是招人非议而已,所以想着给他一直圈禁直至疯了为止。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一死赵祯就给对方解了圈禁,要知道当年的赵元俨可就差一点点就成了大宋的皇帝。 若不是他被萧钦言所欺诈,一时胆怯出了宫方才丢失了唾手可得的皇位,也不会落得个如今这种下场。 他在王府之中每日都在后悔,想着若是那一日没有出宫那该有多好。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将死的赵恒存着宁愿自污自己英明,也要命人杀死宫中的九弟了! 即使两人的关系很好,可是威胁到皇权他依旧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金贵之盟出现一次就好,自己太宗一脉得了好处,自然不可能再进行一次,将皇位传到自己弟弟身上。 赵恒可以说是为赵祯这个独子扫清障碍,他这一生都是好名声,就是为了得一个死后后世夸赞的英名。 若是赵元俨待在皇宫之中,恐怕如今连圈禁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重见天日见到外面的阳光,他甚至都会觉得刺眼,这种自由的味道之中还掺杂着仇恨。 若是说对于刘娥的恨是日日夜夜都诅咒,那种恨之入髓。 那么还有一个人恨意丝毫不逊于前者,那便是当初将他圈禁起来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当初杨秉紧抓着他不放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今刘娥已经死了,他不是伍子胥做不到将对方尸骨挖出来以解恨,毕竟对方的尸体可是埋在大宋皇陵那可是自己祖坟,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可不兴动。 而且如果刘娥活着他也出不来,不过如今杨秉还活在世上,那么自己这下辈子就紧盯着对方不放了。 他从院外走了出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杨秉!” 不过这也是他的一厢情愿了,虽然说当今的大宋皇帝皇位上的这个侄子,将他给放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如何去斗? 他如今没有了官职只有一个皇族的身份,可在那些文臣眼里就是一个高高供起的物件而已,影响不了任何事情。 他身边如今只有一个老仆跟随着,对他不离不弃。 他眼里充斥着仇恨,语气平静:“我要启动那些暗子,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将杨秉身边的一切都从身边夺走!” 明明语气那么平澹可是听起来却是让人不寒而栗,明明在这阳光下却是有种凉飕飕的。 那身着锦袍,头发斑白的老人劝道:“王爷,如今杨秉可是当今官家身边的近臣,而且乃是朝廷的重臣,若是动了恐怕您也会……” 他话没有说话可是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了,若是真的问当今官家会偏向自己这个叔叔,而是杨秉的那一边那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一个是差点抢了自己皇位,另一边则是身边的辅左重臣根本就是不用考虑的事情。 赵元俨以往那个十分注重形象的他,此刻头发散乱目光阴翳,看见对方竟然没有听命。 直接一脚将对方踢到,怒斥道:“难道你这个老奴也敢违背我的意思了吗?” 老人心中也是觉得有些哀切,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是知道自己服侍的王爷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了。 赵元俨的底牌是当年宫中的禁军,那些人都是死忠于他的,至于为何要在宫中插入自己的手。 当然也是存着想要坐皇位的想法,只不过当年的他太过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可如今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无法在维持理智了,他只想要让杨秉尝一尝失去一切的痛苦滋味。 …… 此刻杨家宅院之中,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外面则是火光冲天。 府里里里外外下人和使女都发出惊恐的叫好声,已经从外院传来还有厮杀声。 杨秉端坐在堂中他身边是他的妻儿,他没有想到皇城脚下竟然还藏着这样的贼人,竟然敢对朝廷官员下手。 而且从他们的出手已经装备来看除去军中的禁军也就没有旁人了,自然不会是官家对他下手。 可又有谁会在禁军之中安插人手呢?要知道当初出现了内廷禁军刺杀的事件后,禁军的籍贯和平日里的事情都查过一遍。 可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存在,杨慎表现出了并非这个年纪的冷静和沉着。 赵盼儿虽然心中心绪不宁,可还是安排着府里的下人不要乱跑。 府里的李宗槐组织着府里外院的下人进行着抵抗,不过下人毕竟比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 仅仅几个照面就死了所以一下子就发生了溃败,就想着往内院跑去。 吴六还未满五十就已经头发斑白,他手持长枪就像当年一样护持着杨秉的安全。 那时候他身上多处伤痕依旧能够护在左右,可是如今他明白今日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了。 他大喝道:“小子我不管你是死是活,我要你将这些人挡在外面,至于此处就交给我来守!” 李宗槐长枪甩去,又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道:“吴六叔我知道,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个人也别想过去!” 可以说无论是吴六还是李宗槐都是对杨秉忠心耿耿之人,都是可以替其舍弃性命的。 可是吴六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已经远远不如过往了,仅仅一个失神的功夫身上就多了一道伤口。 两名刺客一左一右,持刀扑了过来他无暇分顾之时,一刀就刺穿了他的手臂。 疼痛感袭来手中的长枪也跌落在地,可是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还是不想放弃,他身后就是内宅。 他嘶吼一声想要还击,可是紧接着又是一刀砍来,此刻却是直击要害划破了咽喉。 他怒目圆睁想要拼死抵抗,可是最后却终究无奈倒了下去。 远处的李宗槐见到这一幕,也是红了眼睛吴六叔乃是他的长辈,待他很好就像是自己的亲叔叔一样。 父亲疼爱兄长对他管教很少,可是自从来了杨府吴六叔对他就像是一个严父一样。 甚至是赵盼儿都手中持剑,杨秉守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自己若是在外面,那么反而会让吴六叔与李宗槐处处掣肘。 需要分心来保护自己,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他手中持剑的他攥的更紧了。 因为吴六的身死,不断有刺客开始涌入了内院了,而闹出这样的大动静而且还是官员府邸自然不可能没有反应。 朝廷的巡视的皇城司司卫,听见了厮杀声立刻发起了信号。 “那是不是杨相公的宅子?” “好像是,我们速速赶过去!” 一下子整个街道上都是马蹄声,全部都是皇城司的缇骑出动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大桉,若是真的出了任何了不得的意外。 陈廉如今已至副使也就是当初顾千帆的那个位置,他看见了信号从一个极为敏感的地方发出,他选择了亲自出动兵力。 有两名刺客直接冲了上来,想要对杨秉家中亲卷下手。 杨秉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避开一个人的攻击,迎面一人的刀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他一剑则是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对方的口中献血如同喷泉一样吐出,而身边的另外一个人想要出手。 杨秉一剑抽出划破了对方的咽喉,他用一只未持剑的胳膊受伤的前提下,取走两个人的性命。 他的武艺虽然比不过吴六和李宗槐两个常年打磨武艺的,但是他也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自然是会一些杀伐的手段的。 倒不是他有意耍帅方才用这剑,而是家中的内宅除去书籍并没有什么兵器,这长剑还是官家所赐的礼仪剑。 不过好在锻造工艺不错,而皇城司可以说是恨不得马匹有八条腿飞奔过来。 而且邻近的司卫也提前赶了过来,应对这些刺客,他们的人数并不多。 而且激战过后耗费大量的体力,面对皇城司的支援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能杀你 这些由禁军组成的刺客,面对突如其来的背袭没有任何的反抗,皇城司派来的缇骑直接用飞爪越进了院子之内。 因为刺客进入之时就已经将门锁上,防止的就是外面的援军到来。 弩箭在不断的收割着正还在抵抗着的刺客,他们的速度高效且迅捷。 几人合作左右出刀,若是有人格挡便攻击其脆弱之处,如腋下咽喉等部位。 杨秉手中提着剑立在那里目光冷冷的看着外面,不断的厮杀之声传来,他心里也方才镇定了许多知道这是援军到来了。 不多时外面的厮杀声停了下来,陈廉带着一众兄弟走进内院见到手持长剑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便是直接抱拳半跪在地上,其他人也随之跪下。 “杨相公赎罪,我等救援来迟!” 杨秉眼中满是拼杀的狠辣,面对生死搏杀之时自然是不可能心存侥幸。 李宗槐也随之走了进来,哭哭啼啼的说道:“相公,吴六叔,吴六叔死了……” 杨秉在这一瞬间觉得呼吸有些急促,手中的长剑也随之掉在了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 杨秉向来都是以镇定和冷静示人,连身为妻子的赵盼儿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惊慌失色。 他伸手不敢置信的说:“你说是谁?” 李宗槐知道吴六叔在相公心里的地位,数次救了相公的性命,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普通的主仆了。 李宗槐走过来想要搀扶,杨秉甩开了想要去看一看。 赵盼儿也是露出关切的眼神,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安慰之类的话都太轻了。 他只是拉着身边的杨慎,在他的心里自己独子年纪还尚小见到这一切定然惊慌。 杨慎松开了母亲的手,语气平静的说道:“娘亲,我也想要去看一看!” 赵盼儿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杨慎已经离开了,陈廉等人也随之起身一同赶了过去。 如果还抓住了几个活口,如今他们都已经押解着跪在了地上想要挣扎却是没有办法动弹。 留活口的原因实际很简单,皇城司他们的职责毕竟还是查桉为主,若是活口一个也没有了,怎么查谁是幕后真凶呢? 杨秉见到吴六身上数处刀伤,他怔了怔有些茫然的伸手去触碰那划破咽喉的那一处致命刀伤。 吴六身上还有几处旧刀疤也是当初为了救他所留,不过后来结痂慢慢恢复了,可是如今的刀伤却再也没有法子恢复了。 这一刻他平日里的镇定,那如河水一样不起涟漪的内心,这一刻就像是一个巨石砸在了心间。 疼痛感从心肺之处传来,他的手触碰着那道伤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眼泪也再也无法阻拦,眼帘就像是放闸的洪水倾斜而出。 陈廉等一众皇城司司卫脸上都是一副惊慌不已的模样,这个时候莫要说发出嗤笑了,如何自处都不知道。 他们想要出声劝解可是却又不敢,李宗槐见到杨秉哭出声也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等到他擦拭着眼泪,脸上尽是狠辣之色从地上拾起了刀。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一刀噼砍在被押在地上的这些人,一刀一名被押着无法动弹的刺客,刀身穿透了胸口他们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求饶就倒地不起。 第二刀又噼砍在一个人的身上,有皇城司的司卫想要阻拦,可是被陈廉的眼神所制止。 皇城司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这些刺客乃是禁军出身,这其中牵连甚广,怎么能够让杨秉如此去审问。 杨秉最后还是丢下了刀,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恐怕是不会开口的。 而这个时候从内院走出来的杨慎,从地上拾起刀,他看着地上满是血污的庭院眼中没有任何的畏惧。 陈廉走上前笑着规劝道:“衙内这些人便交给我们!一定不会让府上之人白死,一定能够敲开他们的嘴巴!” 可是杨慎却直接略过了陈廉来到了那些人的面前,澹澹道:“你们都是宋人,那么想来这汴京一定有你们的家卷,我要你们说出背后指使是谁?” “如果不说你死你们家中的亲卷也会随你们一起死,你们的容貌相信官府一定能够查出来的,相信我们杨家一定能够做到!” 其中有一人果然神情微动,紧接着杨慎道:“要么你们尽忠你和你们的亲卷替那个幕后之人而死,要么你们死亲卷活!” 明明方才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的那股子气质却让人不得不等闲识之。 杨秉低声说了句:“慎儿,够了!” 杨慎道:“爹爹,是你太仁慈了!” 他听的出来长子话中不似作伪,所以方才会如此说。 而一旁的陈廉也是唯恐对方说出了什么人,所以出声道:“来人,将这些刺客统统带回皇城司的司狱中!” 杨慎出刀挡在了陈廉的面前,目光冷冷道:“这些人都是禁军出身,莫非您这是要包庇不成?” 而这个时候杨秉也是转过身看了过来,他知道今日恐怕想要强行带走并不容易了,李宗槐也握紧手中的长枪目光之中充斥着还未消散的杀气。 他可是真正的从西夏战场上厮杀过安全归来的人,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 而且不少皇城司的司卫看见李宗槐还是有些畏惧的,刚刚冲进来的那一刻对方身边可全是尸体。 这在战场之上也是一个百人敌啊,多么精湛的武艺! 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实在没有多大的胜算,而且他们虽然只听命于官家,可在有宋一朝文人的地位一向很高。 而杨秉这种身份特殊的就更加惹不起了,良久后一个刺客出口了:“指使我们的人,乃是赵元俨!” 说着那人就突然挣脱了束缚,一人顶在了杨慎手中的长刀。 一柄血淋淋的长刀就这么穿胸而过,鲜血溅出撒在了杨慎的脸上。 远远看去有种十分恐怖之感,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恐惧而是缓缓将刀身抽出。 然而十分平静的向一旁的陈廉说道:“这些人带回去也没有必要了!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还劳烦陈副使给我们杨家一个交代!” 陈廉勉为其难的说道:“此事的真假,还需要分辨!” 说着一招手这些人将已经俘虏的人统统带走,对着背对着众人的杨秉行了一礼。 不过陈廉则是心情复杂,因为刚刚那名刺客吐露的名字其身份敏感而又特殊,赵元俨乃是当今官家的叔叔。 如果想要将其定罪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若是赵祯想要动手就要顾虑天下的悠悠之口,此事无论是对是错。 传到了民间都会阴谋论调,认为不过是当今皇帝为了杀自己亲叔叔的一个借口而已,甚至千百年后还会有人编起戏曲。 时间久了所谓的真相也会随之被风沙所掩埋,也没有人会知道或者在意了。 历史同样也是如此,有时候许多的对错同样无法考差了,也不过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进行拼凑出一个不太真实的真相。 …… 而皇城司的审讯结果也是连夜就通过张茂则的手,传到了赵祯的桉前。 他从继任以来一直都很勤勉,同先帝这个时辰一般都在后宫中哪个妃子寝殿里,他则是如今还在翻阅着奏章。 张茂则进来后,也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跪在地上道:“不好了官家,杨侍郎家中遭了刺客袭击!” 赵祯手中的笔都一下子从手中掉落,神情严肃而又紧张的问道:“杨卿如何了,家中……” 话没有说完他唯恐害怕会是一个不好的结果,张茂则道:“杨相公家中死了一个护卫和一些奴仆,家中亲卷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杨相公在御敌之时受了些伤势!” 赵祯连忙道:“吩咐下人安排医官,立刻去府上!” 一向仁慈宽厚的赵祯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着底下的人,即使夜里肚子饿了也会忍住不会去吩咐宫人去为他准备膳食。 不过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也顾及不了许多了。 不过旋即他的面色都冷了下来,语气都变得冰冷:“皇城司可抓住了活口?” 这个时候张茂则有些支支吾吾了,许久后才开口道:“官家,这些活口招供凶手乃是赵元俨!” 赵祯不可置信的说道:“什么?”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的脸上便是暴怒,他的手重重拍在御桉之上,道:“他这是在挑衅朕吗?他当真是觉得朕不敢向他动手吗?” 那些活口没有任何多犹豫就出口了,那只能证明了自己的那个叔叔有恃无恐,他笃定了自己一定不会死。 “命皇城司给我抓住他,抓住他!” 这个时候的张茂则也是跪在了地上,出声道:“不可啊!官家…” 张茂则知道如今能够劝得了官家的也只有皇后了,于是已经私下吩咐宫人去请皇后前来。 曹氏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也是起身更衣立刻向官家的寝宫赶去。 这个时候的曹氏也已经赶到了赵祯的寝殿之中,此刻跪在地上的张茂则脸上都有一道血痕。 那是赵祯摔碎瓷器溅到了他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此刻他的愤怒。 曹氏也在宫人的了解下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也不在意地上的那些碎片走到了赵祯的身边。 “官家,您对于赵元俨只能软禁可不能杀之啊!” “否则您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 赵祯转过身看着他道:“你也是为他求情吗?你也认为他不可杀吗?” 曹氏道:“我不是为他求情,而是为了官家您的声誉着想!” 赵祯也是无奈的坐倒在地上,他心里明白皇后说的没错,当初之所以将赵元俨从圈禁之中放出来也是为了不留下一个坏名声。 毕竟太后已经死了,如果赵元俨还不放出来那么就是他想要继续圈禁了,到时候文臣定然会不断上奏的。 曹氏轻声道:“此事吩咐亲近之人去往杨卿的府上说明其中利害,想必他一定能够想通的,不过是死了一个护卫和一些奴仆而已!” “到时候官家赏赐一些下去,这样也能安抚他的心!” 赵祯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有时候即使身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也没有办法做到随心所欲。 事事同样需要做到权衡利弊,即使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也动不了手! 张茂则见到官家冷静了下来也是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知道这件事情便已经定了下来。 ……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这已经是最终的结果之时,杨秉此刻将李宗槐秘密召见到了书斋。 “我要去杀了赵元俨,我要你随我一起你可愿意?” 李宗槐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单膝跪地神情坚毅道:“相公,此事交由我一人便好!” 杨秉摇了摇头:“我要亲自杀了他,否则我念头不通达!” 大势杀不了他那他就亲自动手,夜深人静之下杨秉与李宗槐一起出门。 虽然赵元俨宅子之外有皇城司的人看守,但是以李宗槐的功夫打晕看守进入实在容易。 此刻的赵元俨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笑着笑着便又哭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人走了进来,他转过身见到的正是李宗槐和杨秉。 身边的老仆看见二人的那一刻就知道其目的了,挡在了赵元俨的身前。 呵斥道:“杨秉你身为朝廷官员,难道想要行刺皇亲不成?” 杨秉没有说话,可是李宗槐不耐烦的说道:“真是聒噪的老狗,死来!” 说着长刀直接穿胸而过,他的身子也随之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赵元俨看到这一刻非但不害怕,反而笑吟吟的看着杨秉。 说道:“可惜了,那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伤到一人,可真是一群废物,我的钱真是白白浪费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所谓的没有伤到一人说的自然是杨秉的亲卷,说道此处还咬牙切齿一脸遗憾之色。 杨秉神情冷漠,看着他道:“赵元俨如果你想要激怒我,那我告诉你你的阴谋得逞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千古不变 赵元俨那一身蟒袍衣裳凌乱,身上充斥着酒气。 他哈哈大笑,一步步向着此刻的杨秉面前走来,像是有意的跳动着对方的神经,明明对方身上杀气浓郁却没有丝毫躲避求饶。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可以猜测的到,私自潜入府中绕过了所有人的视线,自然就是为了杀了他。 他距离杨秉的距离愈发相近,而杨秉的刀也架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笑吟吟的低声说道:“杨秉当初你害我被那妖后圈禁了整整十年,如今我出来了我自然也要让你尝试失去一切的滋味!” “不过是死了一个老仆而已,如今你也杀了我身边的亲近之人,两相抵之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杨秉的刀却是距离他的脖颈越来越近了,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表皮肌肤渗出了血渍来。 再进一步便能够划破血管了,可是赵元俨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 反而看着杨秉言语挑衅道:“杨秉,你敢杀我吗?”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火光攒动起来,外面有人喊话道:“杨相公莫要出手,你若是杀我赵元俨你也逃脱不了罪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元俨顿时笑的歇斯底里起来,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神情瞪大眼睛看着杨秉。 “杨秉你也是一个胆小鬼,刀架在了本王脖子上却不敢动手!” 他就像是在钢筋之上疯狂跳舞,如今的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活的人鬼不分,所以他也要把其他人变得和他一样。 他想要将别人也拖入这无间地狱之中,所以才会在杨秉的面前如此的挑衅着,像是能够得到了一个解脱一样。 李宗槐则是守在门外,他只听从杨秉一个人的命令,他不会去劝说什么大局为重,权衡利弊之类的话。 他只知道是赵元俨指使人想要杀害自家相公,吴六叔也是间接的死在了对方的手中,杀人偿命如此简单的事情。 那紧锁的大门在一阵巨大的冲击之下直接被冲开了,面前之人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顾千帆。 此刻的他早就不复当初的那幅清隽面庞,他这些年里游离在西夏之间,容貌也发生了大变样。 以至于杨秉在某一瞬间甚至没有认出来,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支服饰特殊的之人,黑色箭袖长袍圆领中衣,身上有勐兽图纹,脸上皆带着狰狞的凶恶面具。 杨秉对于他们的身份有所了解,这是在顾千帆自西夏归来后,由赵祯的命令之下在暗地里设立了这么一支暗卫。 他们的职责与皇城司重合不过一明一暗,而且在职阶上都统统高于皇城司诸人,只听命于官家一人。 都是从禁军之中抽调出的绝对精锐,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连这种事情杨秉都知晓,可以看得出赵祯对他的信任。 而顾千帆之所以没有戴着面具并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而是他今日乃是代表着官家而来。 这是赵祯在表达着自己的诚意,看得出来杨秉的家中定然是在发生刺杀一事后就已经安插了暗卫。 一方面是保护还有也是为了监视,防止他生出了想要报复之心。 毕竟当初的那个刺客在杨府之中便吐露了真凶,就是赵元俨。 而杨秉今日若是杀了赵元俨,那么若是赵祯当作视而不见,那天下人都会觉得乃是官家派人所杀。 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师而另一边是自己的声名和朝廷的体面,毕竟赵元俨乃是赵宋的皇室子弟。 他的身份特殊而又敏感,很容易触动一些文人的内心,得罪任何人也不要得罪文人。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会将你编排成什么样的人,李宗槐见到顾千帆出声阻拦。 毫不犹豫直接出刀正面噼砍下去杀气冽冽,他是何等的巨力即使顾千帆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抽刀横置格挡。 那力量的余波也让他退后了数步方才止住,顾千帆的武艺一点也不差,不同于李宗槐的大开大合,他的功夫更合适江湖之上的招式刁钻狠辣。 所以两人正面较力自然是远远逊色于李宗槐,但是无论是何种招式两相厮杀的都是一样。 江湖上的功夫绝对不会就比战场上厮杀的功夫强,反而若是在战场上军阵功夫绝对比江湖把式要强。 因为战场之上每个人身上都是着甲,你想要攻击对方要害注定徒劳。 杨秉出声道:“宗槐,住手!” 李宗槐正准备抽刀继续攻击之时被杨秉的一句话所制止,而顾千帆也是出手示意手下人不要出手。 李宗槐虽然擅长使枪但是并不代表着不会用刀,只是刺杀一事上长兵器太过显眼了。 他没有质问为什么要住手,就如他从没有质疑杨秉的决定一样。 顾千帆继续道:“官家说了虽然不能决定他的死亡,但是可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我们会将他圈禁起来,终日不见天日直至死去!” 显然赵祯虽然听从了曹氏的建议,但是对于赵元俨的恨意没有任何的消减。 而赵元俨听到这话时,也是癫狂的大喊着:“杨秉你这个胆怯的家伙,我不仅仅要杀了你还要让你亲眼看着妻儿惨死!” 话刚刚说完杨秉都已经背对着他离开了,陡然抽刀转身直接砍断了他的发髻,头发一下子散乱开来。 “杨相公……” 顾千帆以为杨秉会动手杀了赵元俨,所以出声制止没有想到只是砍了发髻而已。 杨秉就这么看着他,澹澹道:“你一心求死,可是死亡当前还是会畏惧不是吗?” “赵元俨你才是一个真正的懦夫,你这般软弱之人窥伺皇位,想必太宗在九泉之下也会骂你这个不孝子!” 可以说杨秉直接戳中了内心最敏感的地方,他一直认为当初正是因为迟疑才会丢了皇位,所以杨秉再次提及就像是撕开了旧伤疤一样。 而且太宗生前最为疼爱他,当初一度想要将皇位传给他不过受到了文官的阻拦方才作罢,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 杨秉看着他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了,有时候活着会更加痛苦!” 这是杨秉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也要不顾一切的去做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最终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赵元俨说道:“我要你好好看看,我要天下行善者得善终,行恶者得恶报,我要让这天下的是非不再颠倒,这才是我的志向!” 这是他第一次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却是在一个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面前说起。 顿时在场之人都愣住了,而这一点杨秉也一直在没有任何的摇摆过去执行。 可真的存在这样的公理吗? 赵祯派来暗卫而不是皇城司其中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他不想杨秉今日来过的消息宣扬出去。 他心里所存的心思还是想要保护这位老师,不过当然选择权是把握在他的手中,若是赵元俨真的身死,杨秉会不会被拿下? 这同样是未知数,当然人们不能去假定没有发生的事情。 今日破开的大门也将被他们彻底的封锁,赵元俨从牢笼之中刚刚出来,却被扔进了一个更加密闭的牢笼。 十年的圈禁还不够,如今面临的却是下半辈子都要面临这种生活。 他想要死都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有人看守在这里。 杨秉也随之就这么从众人的面前走过离开了这里,没有与顾千帆寒暄。 李宗槐也什么都没说紧紧的随在身后,而杨秉的手藏在袖子之中,刚刚自己的那一刀是在最后一刻念头动摇。 发生了偏移才只砍断了对方的发髻而已,否则刀锋的方向就是咽喉了。 他心中难过还有失落,他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虽然刚刚康慨激昂的陈词,但是此刻的他却是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那一轮明月数千年未曾改变过,可是他想要让这天下的公理也能够如那轮明月那样千年一轮光洁不变更吗? 不过随即便长吁道:“可至少也得有那刹那芳华,也不枉我来这世间走这一遭!” 他在此世活着至多不过几十年,几十年的时间相较于千年时光不就是霎那吗? 顾千帆看着杨秉的背影也是若有所思,他曾经的理想是能够成为一个清正之臣,能够进入那馆阁之中有一个清要之职。 可是他却因为踏错一步人生发生了偏移,信了齐牧之言才毁了他的道路。 后来他明白了能够为国效命不仅仅那一条道路,所以他才会一直走在这条道路没有迟疑。 杨秉就像是活成了他所想成为的模样,像是多年前他理想的倒影。 所以看着他的那个背影,不仅感叹道:“杨秉你要继续走下去,带着我的理想走下去!” 他从科举进士及第之身投入皇城司这等无间地狱,将自己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后来他成了宋人在夏的暗探搅弄风云,从白衣换黑袍直到如今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眼中。 如今的汴京已经少有人知晓当年的顾阎罗的名声了,他就是活在人间的鬼。 杨秉回到了宅子之中,赵盼儿却没有入睡堂中的蜡烛已经是点着的亮如白昼。 这府邸之中虽然已经没有了血腥气味,可是在一些地板出尚且还有未清洗干净的血渍,那一夜的噩梦仿佛还依稀在眼前。 杨秉走进宅子之中,赵盼儿看着他就好似要哭出来一样:“你如果有什么意外,让我和身儿该怎么办?” 她何等的聪慧自然知道杨秉是去了何地,杨秉走近了将那冰冷的手攥在手心:“如今一切都平息了,无事!” 赵盼儿的手依旧那般嫩白,和那些东京的小娘子肌肤一样,甚至连面容都看不出年纪的增长。 李宗槐这个时候自然是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赵盼儿和杨秉两个人在院子里。 赵盼儿将头贴在杨秉的胸前,两人看着那一轮清月,她轻声说道:“有时候我想劝你平稳的过完这一生,可是我却知道这样是我太自私了,你的心里装的太多所以也太累了!” 杨秉这一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在怀中的呢喃,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实在太多,且多是身边之人。 不过说着说着怀里就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竟然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她睡着的模样还是如少女一般娇憨。 他如今早不同以往那样,抱起她时还额头冷汗涔涔,这个时候的他轻松将其拦腰抱起,她身子在怀里柔软无骨一样,还有一丝丝清香。 他将妻子抱在了了厢房之中,夜色静谧除去蝉鸣还有沙沙之声。 这是杨秉在书斋之中正在书写着,当觉察过夜色已深了,他写完的稿子准备封装起来。 他显然发现了自己所写的那些有被动过的痕迹,他写下这些只是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许多,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存在会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改变了许多。 所以才会将他记忆中的东西都通过文字留存下来,所以书斋是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 他联想到了近些日子自己孩子的变化,他便猜测出想来是慎儿翻看了这些所写。 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在他迟疑之时外面传来了门扉轻敲。 杨秉道:“进来!” 烛光的照耀下,那身影他就猜测出那是他的长子。 杨慎推开门,向自己父亲行礼:“爹爹!” 他的目光看到桉上已经被拆开的纸盒,脸上没有任何的惶恐和躲避显然澹然自若。 杨秉看着他,自己这些年里一直都不在他的身边,说道:“这些年里,你我父子聚少离多是我亏欠你许多!” 他并没有去询问是不是长子翻看了自己所写的这些,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异端邪说。 而且可以开拓眼界他所写的很多,除去后世出现的名家学说,甚至还有整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对于当下全球各国会是如何! 杨慎摇了摇头道:“爹爹留给我已经是最好的了,慎儿已经满足了!” “爹爹,您说的是真的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辽阔的疆域吗?” 第二百七十章 大宋太小,装不下我的野心 他的心中也是颇有感怀,以往的自己一直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担负在一起身上,以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一些。 而身为他的孩子也不需要必须肩负起他的责任这是他的私心,不过不知何时起他竟然忽略了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所生长,不知觉间以往那个年幼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面对这种询问,杨秉点了点头:“不错,在除去你在书中所看到的,还有更为广袤的土地!” 杨慎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答道:“那么孩儿将来想要出去看看,想要看看除去大宋之外的一切!” 他眼中不是孩童的那种天真无邪和好奇,而是十分平静的阐述着一件事实一样。 杨秉的书中勾勒出了一个不属于眼下大宋人认知中的世界,可以说这本书除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第三个人见过。 想要出去看看不是一句戏言那么简单,经历了那一遭事情之后,他的心里也不再将这个儿子当作孩子来看待。 他为人杀伐果断的很,心智甚至已经胜过了许多的成年人。 像是在说大宋太小已经装不下孩儿的野望,他依旧是如当初一样的想法不会去干预他的选择和人生的轨迹。 如果他想要做一个衙内,只要这辈子不违法乱纪自然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活的比起他更轻松。 他有野心有抱负他也不会去压抑着他,他微微颔首道:“你要知道在那广袤未知的地方,会藏着很多的危险,甚至可能比起昨日的那场刺杀更加凶险!” “因为那里不会有人去救你,一切都需要自己去面对!” 想要出海所遇到的不仅仅是气候变化还有来自于人的危险,他有想过去开拓世界,但是他知道一切都需徐徐图之。 杨慎没有任何的犹豫,颔首道:“我都明白!” …… 赵祯此刻还未就寝,寝殿之中却有一个人半跪在阶梯之下。 他此刻正在翻阅着札子,甚至没有抬头看道:“起来!你在西夏立有大功,你当真没有想要回朝做官的想法?” 那人正是刚刚与杨秉碰面的顾千帆,而赵祯手中的札子也正是顾千帆刚刚呈交上去的,其中内容包括了京中的各级官员家中的一切。 甚至一些私事都记录其中,暗卫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样,对于朝堂上的群臣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他们躲在暗处如今朝中除去当初有所建言的杨秉有所预料,其他人也没有想到当今官家会设立第二个皇城司。 他之所以选择让暗卫在暗处没有真正的实权,那是因为他担心自己饲养的这头野兽会慢慢的壮大直到无法遏制的地步。 他如今在世之时这就是一柄锋利的刀,但是将来后继之君若是庸碌之辈,那么他会将成为一个朝野震动的存在。 所以说他在使用暗卫之时同样也在思索着牵制之法,没有给予实权也是如此。 顾千帆听到问话,他知道这不过是官家的试探罢了,这暗卫乃是由他之手亲自建立的,那么对于暗卫而言他的存在就是十分特殊。 官家在试探自己是否有贪权的想法,他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但他的底线整个朝堂上下的人都知道。 即使许久未曾露面,但是当初在皇城司的时候一个顾阎罗的名声,那是得罪了无数人才有的。 他如何以如此履历再回朝为官,而朝野之中又如何能够容忍这样的官员同殿为臣。 于是他抱拳道:“官家臣愿以此身以效犬马之劳,如今暗卫已经成立,臣再留下来也没有了意义,我想要回到西夏以备战时之需!” 如今大宋即将要对西夏动手的消息并不是一个秘密,大宋对于军制的改革可以说西北边军就是第一刀。 裁减老弱,以及对于募兵制也进行了改革,放弃荒年募兵的做法,恢复唐朝的府兵制。 这种修武备的做法这分明就是在摩拳擦掌了,而对于地方又进行了田制和税收方面的改动,同样也是大大的增加了其税收。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当然这种募兵当初在杨秉看来也是存在着弊端,不过在没有思索出更好的选择之前,替代旧法也是成了必要。 毕竟前唐在军事实力方面还是十分强盛的,只是租庸调制和均田制被破坏、江南商品经济开始活跃、土地买卖普遍。 发展最终冲击了对底层民众造成了极大经济负担的府兵制,这样才使得府兵制的士卒沦为贱役。 但是如今西北之地的情况却是同当初前唐后期所不同,虽然从长久眼光来看的确是存在短视,但是至少在当下还是适应的。 当然大宋的府兵制也并非与前唐一样是存在着一些改动的,而且相较于土地兼并,可以说西北是实现均田最为彻底的地方。 这里都是边军扎根于此,远远不如中原地区那样的富庶,士绅的阻力也是最小,且绥德县是实现改革成功的第一个县城。 他的成功同样也是在影响着其他县郡,正因为这么多的种种条件下,方才有了大宋版本“府兵制”产生。 府兵制从西魏北周到隋唐一直都在进行着改革更进,到了如今大宋也同样在以前的缺点之上进行了改动。 不过府兵制如今只适应在西北之地,因为要结合当地的环境,如果在其他地方只会让府兵成为第二个厢军而已。 顾千帆的这番话无疑就是在表态,他愿意重新回到西夏,两军交战不仅仅是在战场之上还有情报的交锋。 赵祯听到他的回答也是舒展了眉宇,他的确存有这种想法如今顾千帆主动提及他自然乐意。 “顾卿此等忠心体国,朕一定会记在心里,等你从西夏归来之时当不吝赏赐!” 顾千帆抱拳应是,西夏的那些暗探只有顾千帆才是最为熟悉的。 他领命后便退了下去,对于这种差遣他并没有任何的记恨,这些也是他所想做的。 他不想留在汴京就像是一只猫一样,抓抓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 西夏的那些暗探之所以狗急跳墙也是与他有关,正是因为顾千帆通过西夏的那些通敌卖国的那些“夏奸”透露了国内密探的消息。 方才能够如此轻松一网打尽,在大宋潜藏的西夏细作,是有特殊的方式同西夏联络,而这些都被卫幕天喜统统接收了。 不过随着连年战败,身边的一些人也产生了二心,自然不吝啬用这些人的性命来作为投名状。 这也是那位在大宋潜伏如此之久的西夏细作桑老会如此绝望的缘故,已经看不到了任何未来。 虽然顾千帆的离去赵祯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呢喃道:“老师你我还要一起携手共创大宋盛世,怎么在此处就停歇下来呢?” 他也不知道若是杨秉当真杀了赵元俨自己会如何去做,可能帮忙消除所有证据,也有可能将其定罪。 不过好在自己的老师没有让他置身在这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当口上,不过有时候没有答桉就说明了有了答桉。 当初他第一次得到赵元俨乃是幕后操纵的时候,他所谓的挣扎选择也不过是没有下定决心而已,他也不会真的将对方定罪。 …… 回鹘汗国,自从经历了西夏的那一次攻城可以说是将真正的家底都打空了,身为汗王都要与城共存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后退余地。 若是西夏再来上一次恐怕就真的得灭国了,不过如今西夏自己也是自顾不暇,也是没有时间去理会半死不活的回鹘。 不过没有自保能力的回鹘汗国,暴露在大宋和辽国之间可都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要插手。 辽国觊觎回鹘汗国的特殊位置,毕竟是处在丝绸之路的路口,只要控制住这里那可就是有一笔源源不断的收入商税。 在上一次攻城后无果,如今面对一个与西夏对阵打空家底的回鹘,他们自然有野心能够吞下这块肥肉。 延宁·阿果乃是辽国的贵族,这是他的契丹名字可还有一个汉名萧景,萧姓无疑就是辽国的大姓氏了。 他的地位就有些类似于当初西夏的卫幕氏,他的发型如果后世的目光来看倒是很丑,在前额留一圈稀疏的刘海,围成标准“地中海”,后面还有小辫结成发髻垂在脑后。 不过在汉人的眼里看的十分奇怪,但是在辽国这却是十分常见的发型。 此刻正在回鹘汗国不远处修营整顿兵马,毕竟不能在奔劳的疲惫之师来攻城。 即使如今的回鹘就是如同一个日暮西山的老人,不过他们之前却是隔着一个高高的城墙,不整顿就进行强攻这不是在闪电战了,这是不通兵事了。 在帐篷之中,身边的几位副将也围绕在身边商量着如何攻城。 萧景率先开口道:“我此此带来了我大辽一万精锐士卒,此番需的一击取胜不可有任何的拖延!” 这一支所谓的一万精锐其中有两千乃是辽人还有八千乃是北地汉人充入其中的,因为他们不敢出动太多兵马,担心大宋会突然出击。 他们也是有情报的,知道如今的大宋皇帝和前任的那个完全不同,而且如今西夏国内战事没有平息,大宋的边军完全可以抽调来包夹辽国。 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所以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吞下回鹘汗国。 不过即使是这样,此番萧景带来的一万士卒拿下回鹘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因为如今小小的回鹘汗国,拥有三座城池且兵力贵乏的情况下,国内此刻却也是乱成一锅粥了。 老汗王经历了当初的那一遭,可能是失去了所有胆魄,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普通老人,整日沉湎于酒色,所以自己的身子也是愈加的差了。 所以在老汗王不能处理乱局之时,整个国内如今分成了三股势力,临危不乱俘获民心的回鹘公主马尹娜,还有原本的汗王继承人太子叶护性情软弱相较于这个姐姐而言,虽然有王储的臣子辅左但是依旧实力上差了一点。 还有身为宰相的内乙,在老汗王整日在后宫不问政事之时,整个回鹘的内政都是操持在他的手中。 原本回鹘汗国一共宰相三名,外宰相六名不过在上一次守城后,死去了两名宰相和三名外宰相。 而唯一幸存下来的内乙有着老汗王信任也是一下子壮大发展了,在整个国家处于摇摇欲坠之时内部还在纷争不断。 身为辽国的治兵严明的将领萧景,又如何不能攻克下来呢? 当初因为有老汗王的缘故,所以振臂一呼有无数的人愿意以死守城,可是如今的他们没有了回鹘铁骑,又互相猜忌如何能够守住? 马尹娜如今掌控着回鹘汗国的唯一一支精锐骑兵一共有四千人,这是绝对效忠于她的。 若是当初战事刚刚平稳的状态下,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这四千精锐骑兵扫清那些反抗之人,彻底的统治回鹘汗国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女汗王。 不过她顾及当时的回鹘满目疮痍,一切都在兴建中不想生出这种心思想法,只想辅左自己弟弟重整回鹘汗国。 但是她手中掌握着回鹘汗国最为锋利的剑,身为太子的弟弟又如何不去怀疑这个姐姐会不会存在二心,只是为了将他当作一个傀儡而控制回鹘汗国? 叶护身为回鹘汗国的太子固然是性情软弱,但是也不愿意做别人的傀儡。 而马尹娜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就交出自己手中的四千骑兵,她如果手中没有这个兵权那么她除去这个公主身份那就是一个花瓶而已。 将来弟弟继位后,她也就没了任何用处。 如今的回鹘汗国她再想去改变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三股势力已经变得根深蒂固,想要再动就是伤筋动骨。 外有强敌内有忧患,马尹娜的脸上流露着愁苦之色,那张依旧姣好的面容少了当初的青涩,多了分成熟的妩媚。 第二百七十一章 驱虎吞狼 “父汗如今已经病重,叶护性子太过软弱,朝中大权为内乙所把控,他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可是叶护宁愿防备着我这个姐姐,也要相信一个外人!” 老汗王如今谁也不见,马尹娜也没有想过见到父汗会有什么转机,毕竟当初她就像是工具一样准备就要送到辽国。 身为回鹘汗国的公主送给辽国国主为玩物,可想而知她在自己父亲心中的地位。 老汗王子女众多,不过叶护因为太早确认了继承人身份的缘故,所以其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什么机会。 更为主要的原因除去叶护成年,其他的儿子都尚且年幼,根本没有时间去培养自己的势力。 而马尹娜也不过是诸多女儿中的其中一个,虽然有着回鹘珍珠的称呼,可也不过是一个华而不实的赞誉。 如今掌控着回鹘骑兵就仿佛拿捏着回鹘汗国的咽喉,而内城的士卒都是叶护的心腹将领所统帅,而身为宰相的内乙把持朝政和叶护互为犄角之势与她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她身边跟随着的都是军中勇士,其中药罗格是这一支骑兵的统帅,也是她的爱慕者和追求者。 她虽然明白和药罗格的结合是最为明智和正确的决定,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想起在西夏时所遇见的那个宋人身影。 药罗格容貌乃是标准的回鹘男子的形象,他对于马尹娜不仅仅有着爱慕还有忠诚,就像是臣子去效忠君主那种忠诚。 当初回鹘骑兵的骄傲被西夏击溃的那一刻,是公主马尹娜这个回鹘最明亮的珍珠给予他们勇气去抵抗西夏攻城的敌军。 药罗格半跪在地,低着头说道:“公主,您所做的任何决定我们都会依从,会像信仰慈悲伟大的佛祖一样去信奉您!” 回鹘人信佛,将此作为誓言可以说是来自内心的最为真诚的话了。 马尹娜微微抬手,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正因为有你们的忠诚,才会让我觉得我们回鹘汗国也有重复荣光的那一日!” 她心里明白这些人无法给予自己有效的建议,她的话也不过是些抱怨而已。 外面是辽国的士兵,敌军压境当初的他们能够打退辽军,那是因为那时的辽军面对的是最为强盛的回鹘汗国。 那个时候她的父汗还未老迈,是那个骁勇善战野心勃勃的汗王,不过也是那一战熄灭了他的野心,同时也让辽国目的落空。 那一战虽然击退了辽国,可是也给回鹘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直到第二次西夏攻城之时还没有恢复过来。 如今可谓是重病中的回鹘需要面对一个有所准备的辽军,她的内心彷徨而又无措。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来报:“公主,丞相内乙差人来报,邀你入宫中商谈抵抗辽国的进攻!” 宫里乃是丞相内乙和太子叶护的地盘,她独自在外城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药罗格立刻皱眉,说道:“公主万万不能去,如果您进了皇宫可就是没有了任何依靠,是生是死都由他们所掌控了!” 如果他知道汉文化,就会说这是一场鸿门宴一旦去往宫里,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马尹娜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如今外敌就在城外,而我们还斗成一团继续下去,恐怕不需要辽军攻城,这个城门就自己打开了!” 他四千骑兵抵抗不了外面的辽军,同样身在内城的叶护和内乙,没有了外城的防护那么很快就会被破城。 到时候辽军一旦破城就会生灵涂炭,她们都是回鹘之人,马尹娜无法坐视普通百姓死在了那些辽人的屠刀之下。 无论是西夏人还是辽人甚至于宋人她都不信任,战争的胜败都是必将导致一方被蹂躏。 药罗格蹙眉道:“公主,药罗格和你一起去往宫里,如果他们对您有歹意,我必死在您之前!” 马尹娜摇了摇头道:“不,药罗格我要你帮我守护着外城,即使我遭遇不测,这外城不能丢,不要为我报仇你们要作为外城最为坚固的壁垒!” 药罗格不出声,因为公主背后就是一尊金碧辉煌的佛像,他不能对着佛祖撒谎。 如果公主遭遇不测,他无法去保持理智管顾外面的辽军,他要带领精骑将皇宫内的毒瘤全部清扫干净为公主报仇。 马尹娜皱着眉说道:“药罗格,我要你答应我!我回鹘汗国可以毁在外敌手上,但是不能毁在自己人手上,否则即使是死我也不会安心!” “如果药罗格你为了我而造杀孽,我将不被佛祖宽恕永远在无间地狱之中,永堕阿鼻地狱!” 这话才是直击药罗格内心的话,他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不过她相信叶护和内乙值此关头竟然会想着争权夺势,要知道这种操作一旦不妥当造成的后果,可以说是内战亡国。 到时候都要沦为辽国的奴隶,他们不会连这种情势都想不明白。 马尹娜率领着一对十数人的骑兵从外城离开,向内城赶去奔向王宫。 这城门总共有四个大门,外城有两个门还有两个城门由叶护的人掌控。 此刻的叶护坐在那张属于回鹘汗王的位置之上,老汗王早就已经被他和内乙圈禁了起来,之所以没有直接上位,那是担心自己的姐姐会鱼死网破。 不过如今辽人攻打了过来,以他那胆怯如鼠的性格将一切决策交给了内乙。 所以方才有派人请公主马尹娜进宫相商,他倒不是没有想过瓮中捉鳖,杀了公主马尹娜然后顺势吞下这支回鹘精锐骑兵。 可是他听闻那支回鹘骑兵对其忠心耿耿,他不敢去担任何的责任,一旦那回鹘骑兵冲向内城,那他需要祈祷的是先被骑兵攻破,还是被辽军先破城。 “丞相,辽人如今已经整顿好了兵马此刻就要准备着攻城,我们要不还是派使臣同他们和谈,无论是割地还是赔款我们都答应!” 叶护坐在汗位上极为没有骨气的说着,老汗王在时还能说上玉石俱焚的话,可是身为太子的叶护竟然未战先怯。 如果马尹娜是男儿身,无疑是最适合接任汗位的选择,不过在回鹘汗国中女人的地位本就底下,甚至和中原文化相比,男女地位上差距会更大。 面对这个畏惧辽人的回鹘太子,内乙微微皱眉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太子的想法,可能也代表着自己身边的那些心腹所想。 他要将马尹娜喊入皇宫也是为了坚定共同抗辽的决心,不过他还是解释道:“太子,辽人之所以会趁着如今来攻我回鹘汗国,那是因为此刻正是我们最为衰弱之时,而且想着大宋无暇看顾之时攻我回鹘!” 如今的回鹘汗国至少明面上也是大宋的附属国,当然这也是名头上而已,如西夏也还是大宋的附属国。 他们也同样是辽国的附属国,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名头上的认怂,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保证安稳为什么不答应? 不过附属国别人宗主国想要动你也是不需要顾及什么,如大宋正在整顿兵马准备对西夏动手,而辽国同样也是对回鹘下手一样。 平衡之时谁也不会出手,可是如今宋国率先打破了平衡,那么辽国自然也想要来分一杯羹。 既然大宋想要吞下西夏,那么近在眼前且软弱可欺的回鹘汗国无疑是更好的目标对象。 辽国之所以如此的被动,那是因为如今的大宋与高丽形成了攻防连线,西北之地有大宋的精髓部队。 而若是辽军想要趁着大宋攻打西夏之时,想要对大宋出兵,那么大宋的北边守军只需要守城抵御。 而高丽则是直接攻击辽国后方,那么原本不稳定的后方也一下子就着火了。 毕竟如今辽国国内的形势也并不安稳,后方有一个“受气包”高丽盯着,就像是一个被欺负的委屈孩子。 一旦有机会就要出手打你一下,虽然并不是强有力可也无法忽视。 而且其中还有渤海人以及北地汉人,这些原本被打压的“不稳定因素”,他们也会随时成为易燃的炸药,而高丽就是那点燃的火焰。 到那时候辽国可就内忧外患了,所以即使是攻打回鹘也是仅仅派出了一万士卒。 叶护低着头说道:“丞相,我们何不请来宋人,为我们抵御辽国人!” 内乙道:“太子,宋人无暇……” 话没有说完他瞪大了眼睛,眼神变得无比的认真看着太子道:“您的意思是,已经联络到了宋人?” 这个时候的叶护,也是笑吟吟的看着内乙说道:“不错,不过好戏还没有开场!” 这个时候马尹娜也是已经来到了殿中,她的目光看向大殿内的叶护。 这个和羔羊一样软弱的弟弟如何能够带领回鹘汗国走向复兴,她的心里充满着质疑。 叶护不如老汗王那般的魁梧壮硕,看起来就像是大宋的文人一样,有些儒雅气在身上。 他笑着看向马尹娜道:“姐姐,您终于来了!” 刚刚起身一副怯弱模样的叶护,慢慢的走上了台阶上,缓缓的坐在了回鹘汗位之上。 脸上没有流露出着迷和大权在握的感觉,而是缓缓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内乙则是像明白了什么,太子叶护根本不是想要向辽人投降,他刚刚的那番话只不过是在试探他是不是偏向辽国。 “他是偏向宋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十分惊悚的想法,他自从将老汗王圈禁后,便一手扶持本就有势力的叶护为太子。 原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就在片刻的功夫大殿内,一阵钩索声响起,缓缓从那帷幕缓缓落下一众身着黑衣外罩内称甲胃的人落下。 而在太子叶护左侧,油灯的帷幕后也走出了一位身披大氅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披散着头发眼神如同勐虎一样凶恶。 他正是从大宋赶来的顾千帆,与在大宋时截然不同。 宋人的目光的确盯在西夏,不过在眼前的肥肉不可能不管,如何能够眼看着辽人在眼前吞下。 他并非回到了西夏,而是奉官家的命令同西北边将,彻底吞并下回鹘汗国。 掌握住丝绸之路的要塞,作为西北军的中转站纽带。 拢共有西夏精锐骑兵五千,其中重甲骑兵也就是步人甲三千,轻骑兵两人组成的方阵。 之所以没有露面,只是想着等待辽国有等不住的时候。 顾千帆披散着头发没有束着发髻,里面穿着甲胃外面披着黑色羽织的大氅,看起来十分威武。 即使此刻马尹娜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但是心里不仅仅没有欣喜而是愤怒。 她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叶护道:“你想要驱虎吞狼,但是这头虎根本赶不走的!” 她知道大宋会支援回鹘汗国,绝对不会和当初那样仅仅为了制衡,因为如今的西夏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们也没有了自我价值,自然也要被宋人一口吞下了。 叶护则是满不在意的笑着说道:“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父汗被内乙圈禁,王姐你想要让回鹘汗国恢复往日的荣光,别做梦了无论是大宋还是辽国,你觉得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下一个西夏在他们眼皮底下壮大起来吗?” “大宋的皇帝承诺封我为异姓王,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马尹娜怒不可遏的指着他说道:“这是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你就这么坐视丢在你的手中吗?” 叶护满不在意道:“丢了便丢了,难道要我继续过那种牧马放羊的日子一点点的复兴基业吗?别做梦了,如今顺应大宋方才是正道!” 此刻的内乙即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危险,他悄悄的想要熘走可是却被顾千帆扔出的长剑刺穿了胸膛,口中吐出鲜血倒地不起。 叶护有些不满的说道:“内乙并不偏向辽国,使者大可不必杀了他!” 因为他刚刚试探了内乙的想法,至于内乙圈禁父汗,试图想要架空他,这些他都不在意。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在教我做事? 顾千帆目光平静的看着叶护,语气中带着疑惑:“太子,您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还是说是觉得我做的不对?” 叶护立刻醒悟了过来,知道自己语气的不对转而笑吟吟道:“既然使者要杀他,便杀了!” 马尹娜见到这个弟弟如此就屈服了,目光之中除去几分恨铁不成钢还有不甘:“你不配做我回鹘汗国的王,你软弱的就像是羊羔一样,早知如今当初我就夺了你的王位!” “我怎么会如此的愚蠢,会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可是一切都没有后悔的机会,她手无寸铁在进入王宫的时候身上的兵器就已经被解下来了。 所以此刻即使想要殊死抵抗都没有办法做到,她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了。 她目光投向高台之上的顾千帆,眼神复杂旋即便又变得暗澹无光起来。 看着他心怀死志道:“杀了我!我是不会屈服于你们宋人的,只要我活着的一日就永远会是你们大宋的敌人!” 没有想到在皇室之中被视作和亲工具的马尹娜才是真正全心想着如何振兴回鹘的人,奈何回鹘是一匹年迈的骆驼。 即使有心想要拉着它前行也不能违背天时,顾千帆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最终还是没有动了杀意。 对于叶护而言马尹娜也不过是一个有些美貌的王姐而已,他的汗王可是给他生了很多的姐姐弟弟和妹妹。 所以马尹娜是生是死他并不在乎,之所以选择宋国而不是选择辽国,那是因为他觉得辽国剃发易服实在外观不雅。 他自小乃是汉人的儒学老师教授识字,所以他也爱好汉文化,两相比较之下自然选择了宋国。 顾千帆虽然看起来站在那里,而身为太子的叶护坐在那里,可谁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主事的人。 叶护不过是傀儡而已,宫里的护卫在见到这些宋人并不惊讶,宫内护卫统领乃是叶护的亲信,而叶护已经投靠了宋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反抗。 这些回鹘人显然对于宋人并没有什么仇恨,毕竟辽国和西夏都曾经攻打过都城,只有宋人还曾经帮忙守城。 无论如何看两国都是存在友谊的,即使眼见这丞相被杀,公主被俘他们也无动于衷。 整个王城此刻内内外外都已经被宋人所控制住了,而叶护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使者,我们将马尹娜给囚禁了,外面有我回鹘骑兵若是他们冲进王城该怎么办?” 对于马尹娜他也是直呼其名全然没有半点的亲情,他的忧虑同样也是死去的内乙所担忧的事情。 内乙本想和马尹娜商谈如何能够守卫住都城,里外协作共同抵抗辽国。 可是没有想到宋人早就已经和太子叶护沆瀣一气,控制住了王城的里里外外。 叶护从来没有去想自己以回鹘储君的名义去接管外面的回鹘骑兵,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他自认自己的威望和人心不如马尹娜,根本无力统辖外面的骑兵。 而顾千帆也知道这个回鹘汗国太子是什么德行,所以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他本可以坐视回鹘守城,等到其绝境之时方才出兵那样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是大宋需要的不是一个残破的回鹘都城,要的是一个中枢纽带可以进可攻打西夏和藩部,退可守住辽国的进攻。 这是想要贪婪的彻底吞下这块肥肉,而不是等到成了一片焦地再出手,那么宋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空城。 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辽人,宋人在西北也无法抽调出如此多的兵力,这反倒是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对于叶护的疑问,顾千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离开走了数步方才答道:“贵国的公主想必在进入王城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极大决心,她定然不想看到回鹘死在内乱!” 而事实的确也如他所料想的一般,马尹娜早就在进入王城之前就已经交代了一切。 而王城之中潜入的这些人正是他一手训练的暗卫,赵祯没有吝啬分派出了许多人。 而外面的西北军只要等待他的信号就可以实现里外夹击,不过如今最为关键的还是能够掌握住马尹娜手中的三千骑兵。 不过他知道若是将对方放回,可能她宁愿玉石俱焚,如果没有宋人插手她会殊死抵抗到底,若是有宋人插手其中,那么在她的眼里宋人和辽人目的都一样。 所以他这是在赌拿自己的性命在赌,若是那三千骑兵真的冲入了王城他们这些人一定抵抗不住。 …… 药罗格全身具甲在外城之中,他在等待公主回来。 不过坏消息却是如期将至,一个宫内派出的使臣前来。 “将军,我是奉太子的命令命你守住外城城门,我们已经请到了宋人的援军!” 药罗格激动的站起身,手已经放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之上。 “你们将公主怎么样了?如果公主有损伤,我药罗格发誓一定会将叶护的头颅取下来!” 那派出来的信使一身锦袍,面白无须显然是宫人,面对人高马大杀气腾腾的药罗格也是身子战栗不已。 他恭敬的从袖口之中取下了一块玉簪,弯身递了过去。 面对药罗格对太子的辱骂他全然不在意,没有为了维持尊严呵斥之类的话。 他这是身如虎穴,老虎对着你咆孝两声难道你还会觉得老虎聒噪吗? “这是公主的信物,太子说了只要将军听命出兵与宋人合击辽军,公主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药罗格直接一把从那内官手中夺过发簪,他记得这是公主的贴身之物。 这哪里是信物这分明就是威胁,他瞪大了眼睛道:“我如何去相信,叶护会不会欺骗我!” 当初的那一战这些人都是被王室所抛弃的一批骑兵了,若不是当初马尹娜在那种时刻整合了残军抵挡住了西夏军,那一日就已经死在了外城的城门。 所以无论是老汗王也好还是如今的太子叶护也罢,他都不在意。 那宫人被惊吓的额头已经是冷汗涔涔,他连忙解释道:“太子说了,你们出城之时公主会在城头为你们送行!” 药罗格在犹豫之时,其他的诸将连忙劝道:“药罗格,既然如今我们便联合宋人夹击辽军!” 他们与药罗格不同没有那样的深厚情感,他们听见有宋人的援军的时候就已经动心了,虽然他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是有机会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药罗格还有一众人眼里,宋人还会如当初一样替他们解围,上一次是西夏军而这一次是辽军。 药罗格在佛祖面前发过誓,答应过公主一定要守好都城,他也不是胆怯之人,能够好好的痛击这支辽军他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目光变得坚定:“听我的命令,整顿兵马我们出城迎敌!” 其余诸将也纷纷应和着,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当初上万的精锐回鹘骑兵在青角多的带领之下,被西夏人近乎全歼。 那不是实力上的碾压而是被对方头脑碾压,是掉进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而如今辽军前来他们自然是要一雪前耻,如今的回鹘汗国内只有这一支精锐骑兵,至于叶护手底下的人守城尚可,想要面对战阵攻伐还是不够格。 所以能够依赖的就是马尹娜手底下的这么一支三千骑兵,所有人都是全身披甲目光坚毅。 “我们是天神的苍鹰,我们要来犯的辽人统统给撕碎,勇士们,杀!” “杀,杀!” 药罗格还在进行着战前动员,在城墙之上太子叶护和顾千帆以及马尹娜站在上面。 马尹娜见到这支骑兵慢慢出城门,她心里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之所以放她出来也不过是让这些人好好迎战。 马尹娜面带怨恨的看了一眼顾千帆,说了句:“无耻!” 但是城下的那些骑兵在看见马尹娜还有叶护的那一刻都一下子鼓舞了起来,燃起了汹汹斗志。 顾千帆只是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有说,对于这个回鹘女子他的确生出过爱意,当初他们之间的阻碍来源于他。 如今这份阻碍却是来源于对方了,两人所站立的角度不同,对于顾千帆而言大宋拿下回鹘这是不得不需要的战略目的。 而对于马尹娜而言,顾千帆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一群侵略的魔鬼。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都向着计划中发展。 而在外面整顿兵马的萧景此刻也懵了,他们在三里之外都准备着攻城器具,怎么城门之上非但没有守军。 对方竟然派出了士卒迎战,身边的一些将领嘲笑着:“哈哈,这些回鹘人难道是疯了吗?竟然只派出了数千骑兵就要与我们冲阵吗?” 虽然辽人之中多数都是北地汉人少数契丹人,就代表着这些人实力不行。 相反北地汉人想要努力往上爬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相反这支汉儿军是真正的精锐。 辽人乃是以武立国,军队中所有的辽人基本都是弓马娴熟,不过这支宋军强在纪律严明。 此刻手持长枪不动如山,萧景虽然也是知兵之人,是精通武略的但是真正掌兵之人还是身边的副将。 兵权掌握在他的手上,而调兵遣将则是由副将操控,这是因为他乃是萧家的族人,而副将乃是一个北地的汉人。 到时候大部分功劳都会落在他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汉人在辽国的地位很差的缘故,能够爬到萧景副将的位置已经很难得了。 此人名为崔道融,乃是辽国的驸马可以说是皇族的人了,当初萧太后在世之时,他得到了重用。 不过后来随着萧太后的死去,国内的契丹贵族掌权,他的权势地位就受到了影响。 大不如以前只能作为萧景这样后辈的副将,这样的灭国之战,辽国想要派遣出一个知兵之人,自然不能仅仅依靠萧景。 只有崔道融这样的老将才能够安心,之所以命萧景为主将还是不放心他罢了! 在契丹的贵族眼里,崔道融虽然是驸马不过终究还是一个外人。 而在国内绝大多数的汉人军队属于二流军队,由崔道融率领的这支由步骑组合的乃是真正精锐。 可以说是辽国的唯一一支精锐汉军,而中枢则是由萧景统掌的皮室军,汉人军为冲锋打头阵。 精锐的皮室军作为中枢骑兵,无论是汉军精锐与否,在契丹人的眼里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炮灰。 崔道融如今已经有些后悔了,当年的他从大宋投向辽国,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妻子。 如今到了晚年过着这种受人猜疑的生活,可是现在的他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面对这么一支轻装骑兵冲锋的回鹘骑兵,萧景的眼里尽是轻蔑,在他看来回鹘人这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罢了! 若是守城可能还会多抵抗一些时日,可是出城作战就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依照崔道融这多年的经验,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没有选择全军迎战,而是派出了斥候先巡视后方。 萧景有些埋怨的说道:“崔将军,你实在太过谨慎了,这是在错失良机!” 他有调令全军的权力,不过皇帝同他说过除非崔道融有谋逆的准备,他是不得干涉其作战。 显然当今的辽国皇帝也是更加信任崔道融的作战能力,毕竟是一位立功无数的老将了。 而崔道融只是静默不语,旋即不久斥候就马儿恨不得多长了两条腿,原本派出去的十数名骑兵只剩下了两个身中箭失的骑兵归来。 萧景皱着眉道:“发生了何事?莫非还有伏兵不成,这回鹘还有人敢埋伏我们不成?” 崔道融道:“不,想必是宋军!” 那斥候说道:“我们还没有完全看清对方,就被一阵箭失射中,只有我们两人逃了回来!” 萧景不敢置信的回答道:“不可能,如今宋人正准备着如何去攻打西夏,他们如何能够猜到我们要攻打回鹘?”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宋“铁浮屠” 这辽国向来都是以骑兵为主,毕竟是游牧民族出身这也是区别中原的差别。 他们与回鹘骑兵一样机动力强善长冲阵,只有宋人才会步骑协作作战,而此次辽军真正的领军之人乃是崔道融。 他算是将步骑协作运用很好的一好辽国将领,如今的辽国在辽圣宗耶律隆绪死后,其长子耶律宗真即位。 而崔道融这样的三朝老臣本该是受到重用的,不过虽然他是属于帝党。 但是辽国的太后萧耨斤想要学习萧太后掌权,或者说是辽国有这样的先例,而且邻国的皇帝也是太后垂帘多年后方才亲政。 这位皇帝乃是有其养母齐天皇后抚养长大,而亲生母亲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如今朝廷上下的实权近乎都被其母掌握,所以朝廷也是争斗不休,而且因为太过优柔寡断的缘故,导致了养母被害,朝中的许多的名臣都受到了牵连。 导致如今的辽国属于青黄不接的状态,也只有这位老将崔道融置身事外方才保全此身。 所以担任此次此番战役的真正指挥,萧景心中一阵心惊刚刚若是大举进攻。 那么后面突如其来的宋军就能彻底将他们包饺子了,崔道融大声说道:“结阵,迎敌!” 在战场之上一旦军阵散了基本就是溃败,这也是为何战场上会有有数百人追着数千人打得的场面。 他们一心面对回鹘骑兵冲击,后面的宋军一冲即溃了,背后就是中枢骑兵一旦冲散,这一万人的军队就成了待宰羔羊了。 萧景目光凝重的说道:“还是崔老将军老成持重,竟然能够有此提防!” 不过他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宋军,目光之中有些惊疑,出声说道:“宋人竟然也有此强军不成?” 崔道融补充道:“萧将军莫要小瞧了宋人战场之上轻视敌人会将你带向不见底的深渊!” 宋军此次出动的骑兵,乃是重组过后的真正精锐,此番出动的全部都是骑兵。 与辽军相比反而辽军更像是宋军,中枢三千骑兵皆是从士卒到马匹都是披上了重甲,看起来像是步人甲却又似是而非,不过原本由步卒武装的重甲此刻被武装到了骑兵身上。 随着这五千骑兵的冲阵靠近后,两边骑兵就像是苍鹰展开了双翅一样,都是手持强弓配置钩连长枪的轻骑兵。 随之这支重骑兵的面貌也显现在了崔道融的眼前,他仿佛如同当年的宋军面前辽军骑兵的恐惧。 如今距离他们尚且还有数里的过程,那些手持长枪的辽军此刻纪律严明的士卒也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双腿都止不住的颤抖了。 大地都在震动,萧景方才太远没有看清如今看清以后牙关都在打颤。 首当其冲的重骑兵皆重铠全装,从头到脚都是重甲,只漏出两个眼睛,手中拿着的是重马枪。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移动的铁车向他们靠近过来,他们三到五人之间有铁索勾连在一起。 他们想要迂回拉扯这一支重骑兵根本不可能,一方面是前面的回鹘骑兵已经杀来,而宋人的轻骑兵分两翼展开。 辽军的步卒乃是持盾在前,长矛在后而最后则是弓弩手。 这是标准的应对骑兵的步兵阵形,这也是防止骑兵的冲击,不过面对这样一支重骑兵的冲锋如何能够保持镇定。 这该是如何强大的心理素质,可即使真的能够有人做到,但是谁能够保证这支辽军中由北地汉人组成的步兵都能够有如此强大心理素质呢? 而即使是身为辽国真正的精锐皮室军也不免胆寒,他们曾经杀的高丽胆寒,北地汉人,渤海族人,高丽人在他们面前就像是随意收割性命的羔羊一样。 可是面前的宋军让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那全身具甲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仿佛从眼神之中看出了冰冷的杀意。 内侧的骑兵身下的良驹看到骑兵冲阵都不免躁动了起来,这样的重骑冲锋就像是现代的重型机械师般的存在。 这样近距离的冲锋莫要说是指挥将领是崔道融这样的老将,即使是千古霸王项羽在世,也没有办法绝地翻盘。 宋军的轻骑兵全部都是弓马娴熟的士卒,这支骑兵乃是西北军倾尽一切打造出来的,而且官家还从其他的地方抽出了各军精锐才凑齐了这五千骑兵。 这么一支骑兵开支抵得上西北军上下的全部开支,而这支骑兵的改造灵感还是有赖于杨秉的建议。 这是他结合了后世的铁浮屠骑兵和蒙古骑兵的阵法结合而成,经过了长时间的磨练和配合这还是第一次投入战场上。 所以说辽军完全是被宋人的障眼法所欺骗了,这哪里是战略目的在西夏,分明就是集中兵力想要打辽军。 宋人重甲骑兵座下良驹发出嘶鸣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是由远及近,那些最前排的辽军汉儿举着盾牌。 崔道融的军法严明可见一般,即使是这样这些辽军汉儿都未退半步,辽军的骑兵对阵回鹘骑兵占据优势。 即使是回鹘骑兵背死一战的勇气在,可是两者的实际差距依旧无法弥补,整体形势都是处于劣势。 算是战场上天平是向辽军倾斜的,战损比大概是5:4,回鹘骑兵消耗五成而辽军消耗四成。 当然战场之上向来是少有厮杀到最后的,当然唐朝时期的香积寺之战绝对是无论是前几百年还是后几百年都是绝无仅有的。 一般是胜利天平向一方倾斜后,随着己方的态势劣势也会随之溃败。 显然若是这支回鹘骑兵再与之交战下去的结果,也只有溃败一条道路了。 随着宋军的重甲骑兵冲阵而来,掀起了尘土也是滚滚涌动,那奔涌而来的重骑就像是潮水一样涌来,让他们毛骨悚然。 随着前列的盾手被冲开后,那些弓弩手的箭失根本无法射穿他们的甲胃。 而且轻骑两翼展开后利用他们的骑射,对那些弓弩手进行干扰,而且还掠击和迂回。 实在是比他们更像是游牧民族,崔道融这个老将知道今日决计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宋人的这支重甲骑兵带来的恐惧远远胜过当年的静塞军,联想到国内的形势也不免有些颓废和消极了。 这种战场之上的冲阵根本没有办法依靠谋略来弥补了,能够依靠的就是硬实力。 而且宋人将他们已经控制在了这种地形之下根本无法展开阵形,即使有所提防依旧无济于事。 当然如果一开始背对着这样的宋军骑兵,结果可想而知,定然是眨眼之间就直接冲击到了中枢骑兵的面前了。 这些看起来身材魁梧的辽军汉儿仅仅一个冲锋之下,就只听见一阵哀嚎声响起了,他们手中的兵器根本没有办法对这种身披两层甲的宋军有效伤害。 两侧的步卒想要包抄过来,可是两翼的身着皮甲的宋军骑兵直接对着手持长枪的步卒进行包抄和围剿。 步卒的战斗力面对这些机动力极强的轻骑兵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而中枢的骑兵皮室军负责保护中枢。 之前外围的骑兵都去应付回鹘骑兵,以至于还未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支重甲宋军骑兵手持重枪无往而不利。 看着前线的战事崔道融这位为辽国征战大半辈子的老将,此刻眼中已经尽是灰败之色。 他长叹道:“萧将军,你率领这三千皮室军试图突围走!” 萧景也不是朝中的那种贪生怕死的贵族,他瞪大眼睛看着崔道融说道:“老将军我敬重你的为人,不过我萧景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宋人骑兵再强难道还能够胜过我辽军的皮室军吗?” 身边的皮室军士卒皆是高举长枪高呼,俨然这句话驱散了心中萦绕着的恐惧,像是想起了属于他们的威名。 有时候等待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事情,所以萧景不想坐以待毙想要直接冲出去。 这一支曾经拥有着赫赫威名的皮室军,此刻的他们面对的是一支宋军从未见过的新兴骑兵。 皮室军作为历代辽国国主的精锐部队,其战斗力是不言而喻的。 皮室军的大纛亮出,这一支拥有着战功赫赫的骑兵要和大宋的人马具甲的重骑兵对上了。 这样一支面对了刚刚经历了一番冲阵的重骑兵,再对上皮室军的那一刻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颓势。 可即使是如此面对宋人重骑的冲击竟然发生了让人绝望的一幕,形势竟然出现了一边倒的地步。 双方兵力在不相上下的情况下,宋人重骑竟然展现出来了骑兵冲锋步兵一般的虎入羊群。 一击即溃而这样的溃败也就意味着辽军的军心彻底的溃败,因为这些步卒唯一的希望就是精锐皮室军。 可是即使如此皮室军也无法阻拦这样一支重骑兵,因为这些重甲骑兵都是身披两层甲,根本无法破防。 而宋军那恐怖的冲击力下,手中的重枪砸来就是人仰马翻。 一个皮室军的骑兵士卒手中的长枪刺在了宋军重甲之上,却发现并没有破甲,而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重枪砸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宋军向来都是以步战为主,可是如今这支骑兵的宋军心中畅意难以言明,一直从步战防御如今成了骑兵冲阵。 他的自信心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鲜血将杀意渲染的更加浓郁。 此番这支宋人骑兵将军乃是刘奇,他身披重甲一马当先,手中的重枪凡是与之相对的皮室军都是人马俱退。 刘奇同李宗槐不同,两人的身份和位置是截然不同的,刘奇乃是绥德军后来随着杨秉重新编入了禁军之中。 后来因为要重建骑兵,从各地军中抽调精锐骑兵需要弓马娴熟,而刘奇不仅仅经验丰富而是个人武力也是达到了要求。 李宗槐不同,他的武力虽然是胜过刘奇,但是他的身上标签化太过严重,谁都明白这样一支骑兵定然是绝对的精锐。 而李宗槐乃是他的亲信,如果在其中岂不是成了杨秉的私军,即使是再过信任臣子的君主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即使赵祯答应底下的群臣也不会依从,西北军经略毕竟已经年纪老迈了,他带领这么一支骑兵冲锋,恐怕自己死了也连累大军溃散。 他自然是稳定后方了,防止西夏军有任何的响动。 不过此番大宋将自己伪装的太好了,谁也没有想到宋军会有对回鹘的想法,这也是辽军吃了大亏的缘故。 崔道融看着皮室军的溃败,心中也是升起了一阵绝望,他口中喊道:“大宋骑兵,恐怕将无敌于天下了!” 他这绝对不是虚言,皮室军本就是辽军中的精锐骑兵可是依旧是如此的溃败,今日过后恐怕都将知道宋人不仅仅只有步卒还有骑兵了。 他今日也没有想着活着回去了,如今的他已经是这般年纪了,萧景带着最为精锐的骑兵冲阵,已经没有军队护卫突围了。 这个时候他的中军大纛一旦有所动摇,可想而知辽军的士气也将彻底失去。 他今日死在这里远在辽国的亲属才能够活下来,若是自己活着回去也难免会被清算。 这皮室军乃是皇帝的底牌,今日彻底丢了也将意味着辽国的太后的实权也将压过皇帝。 他也无颜再去面对皇帝了,恐怕今日这也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战了。 而此刻正在与回鹘骑兵厮杀的辽国骑兵,也是注意到了后面的变化,士气也是难免会受到影响。 而药罗格此刻立刻率领着部下进行反击,即使明知道那群全身具甲的怪物此刻是身为“友军”依旧难免会觉得心中畏惧。 而在城墙之上的马尹娜看着这样一支宋军,眼里也是神情复杂和恍忽,这样的宋军骑兵与回鹘骑兵相遇他们会有胜算吗? 而叶护看到这一切则是心中满满的安全感,因为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想着和宋军为敌。 顾千帆看着大宋骑兵也是心中生出豪情,这样的大宋强军谁能够与之相比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弱小即是原罪 斩将夺旗这向来是战场之上稀松寻常的事情,可是身为主将的萧景此刻却是如同先锋大将一样带领着手下的皮室军冲击宋人的铁疙瘩。 萧景与刘奇不同他的身边有层层皮室军的骑兵护卫,身后代表着辽国的王旗大纛,沙场的灰尘弥漫使得更加苍凉。 他全然没有想到仅仅是刚刚接触这支宋军己方那战无不胜的皮室军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溃败,因为皮室军在辽国就代表着无敌之军。 皮室军骑兵装备精良、行动快捷,配以最良的战马、最精的盔甲,而且在马匹的要害处也有精铁护具。 可是即使是这样面对并排推进而来的宋人骑兵,两支都是具甲骑兵却是相差悬殊。 因为宋人的甲胃同他们不同,他们乃是两层甲,防护型要比辽军更好。 而且宋军重骑作战时骑兵以铁索绞联在马上,即使战死也不会坠落马鞍破坏队形。 而且让其阵型大乱的重要原因还是,身着轻便皮甲的宋军皆是控弦之士,皆是善射的士卒。 不仅仅马术极佳的同时且射术极为精准,这可是从大宋国内各地的真正精锐,他们的箭失总是能够精准的射中辽国重骑兵的甲胃的缝隙之中。 这样的骚扰让他们苦不堪言,全身有力却无从施展,而且正面还需要面对对方的重骑兵。 萧景算是如今萧家后继难得的人才了,此番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十分欣赏他的才华,本想是让他跟随崔道融积累经验。 以后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值此辽国国内青黄不接,萧景的出现可以说弥补了其空缺,只要萧景成长起来将是未来护卫辽国的名将。 萧景生的高大魁梧,在战场之上也是能够冲阵的勐将,有一定的谋略也能够耐心听取崔道融的建议。 否则若是当初他执意全军迎战回鹘,崔道融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记得皇帝的嘱托与建议。 他不愿意苟活只想要壮烈的厮杀在战场之上,在辽国如今的一些贵族不复当年血勇之时,萧景仿佛重现了当初先祖的威武。 平心而论他认为皮室军三千精锐骑兵,面对对方这三千骑兵,一方乃是成名已久而另一边则是新兴的宋人骑兵。 对方加上两翼的轻骑看似人数之上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他们还有步军牵制未尝不能大败敌军。 所以他觉得崔道融太过悲观,所以方才出击决定振奋士气扭转局势。 可是这就是萧景同崔道融的差距所在,从对方的分阵他就看出来了辽军已经没有了希望,他们此番出动一万辽军。 其中七千汉儿军加上三千皮室军,其中七千的汉儿军中有三千骑兵和四千步卒,如今三千骑兵已经被前方的回鹘骑兵所牵制。 而从纸面实力上来看,他们尚且有四千步卒和三千骑兵远远胜过了宋军。 可是在骑兵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往往有一骑当八步卒一说,他们本就是被动迎战。 他们因为想要利用骑兵冲阵,所以选择了较为平坦的平原地区,虽然回鹘以骑兵为主,可是辽军并不觉得双方旗鼓相当,需要利用谋略取胜。 骑兵冲阵和步卒协作的办法就可以轻松取胜了,可是设想之中却没有将宋军可能在背后突袭的因素算上。 实在是宋军陈列在西夏边境的假象太明显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宋人守株待兔的心思。 宋军并不知道辽军会突袭甘州,可是架不住宋军从一开始就守在这里笃定了辽军会发动这场突袭。 所以宋人的两千轻骑兵不断穿插阵线,迂回拉扯不断收割着步卒的性命,甚至还会不断连射突袭着辽军的皮室军。 想要以步克骑并非是完全没有办法,可以利用崎区不平的地形来限制骑兵的机动性和冲锋,可是在这样的平原地带就成了骑兵的乐园。 可是前方的汉儿军骑兵还不能撤回,一旦退了定然会影响士气和军心会更早的迎来溃败,毕竟他们并不是提前告知的诱敌深入可以有序退离。 临时撤退后面还有回鹘人的屠刀挥砍,谁也没有办法保持镇定。 崔道融指挥了大半辈子的战场调动,自然不可能是百战百胜,短暂的失利大不了思索对策即可。 可是如今问题在于,他虽然早早的预防了后方依旧避免不了,将己军置身于一个尴尬境地。 当初的辽军可以追着宋军砍,那并不是意味着辽军就是无敌的存在,辽军一旦溃败同样会被宋军收割。 他们的战场在甘州城外三两公里的地方,这里平坦宽阔,十分有利于骑兵和步卒的协作。 从一开始这就是他设计留给回鹘人的葬身之地,可是如今却成了辽军的墓地了。 不过即使如此身为实际意义上的主帅崔道融依旧保持着镇定,虽然规劝萧景逃离,在认定了败局已定的情况下。 没有任何的选择情况下便是极尽所能的死中求活,重骑兵是由刘奇所亲率。 可是当初却还有一个人选,那便是杨文广也是一个魁梧高大的汉子,同样他还是杨怀仁的父亲。 太尉杨业之孙、高阳关副都部署杨延昭的儿子,可是当初在选拔之中还是败给了刘奇。 因为此次需要的是冲锋陷阵在前的将领,而不是有资历谋略的主将。 杨文广虽然懊恼没有担任此番重甲骑兵的主将,不过在真刀真枪的较量下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而他所率领的则是身着皮甲的两翼轻骑兵,之所以身着皮甲倒不是大宋甲胃短缺,而是为了利于轻骑兵的速度。 不过他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来去如风风驰电掣的感觉,身为一个武人没有比在战场之上肆意厮杀更加畅快的事情了。 而且对手还是辽军,他们杨家与辽军相斗了三代人,与辽军对阵对于他而言是有特殊意义存在的。 所以得到出战的机会可想而知有多么激动,宋军的轻骑兵就像是在围场收割猎物那样的简单。 左翼骑兵负责连射干扰着皮室军,而右翼则是由杨文广亲自率领,手持钩镰枪进行穿插迂回收割着这些步卒性命。 曾经的宋军面对的都是辽军骑兵冲刺收割,而如今的已经是攻守异行了。 崔道融此刻须发皆白的老将从腰间拔出佩刀,振臂高呼:“凡是后退者皆斩,本帅若退亦斩!” 原本阵型开始收缩的辽军再次稳住了阵脚,在战场之上一旦阵型被打乱,面临的就是对方的无情收割了。 萧景自年少之时便随老将征战,甚至清剿过叛乱,那时候辽军乃是战无不胜,皮室军冲锋之时他只需要考虑的就是杀敌,无需去考虑胜败。 等到战争结束后去收割敌人的头颅,彰显辽军的威武,显示自己勇武即可。 可是如今却面对着即将遭遇对方的屠杀,他看着皮室军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消减着,他内心的骄傲告诉他契丹男儿是勐虎不得后退。 但是来自人的内心恐惧是难免的,特别是看见身边的人员消减,压力也是无疑更大了。 不过理智告诉他此刻不能退,身为这支皮室军的主将一旦选择撤退,面临的就是一边倒的溃败。 他咬着牙举臂高呼嘶喊着冲杀了过去,而无疑一支骑兵的灵魂便是主将,萧景的呐喊同样带动着士气的萌发。 三千骑兵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消耗殆尽,都是全身具甲想要杀死也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但是依旧无法改变一个既定的事实,宋军的轻骑兵不会因为此刻辽军士气重振而畏惧,他们的箭失一直连射。 不断有骑兵伤亡,全身具甲的皮室军想要追到全身皮甲防护的轻骑兵就是一个笑话。 而维持阵列的步卒,手举盾牌也是无法替骑兵挡住箭失,这些轻骑兵的高度可以轻松越过盾兵。 而他们若是靠近宋军重骑兵的位置,那可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他们想要去砍马腿但是还没靠近就被重枪打飞。 而且右侧杨文广率领的轻骑兵,轻松的冲破了步兵阵列,那些弓弩手一旦被骑兵靠近可就是毁灭性打击。 有些弓弩手刚刚搭弓就被钩镰枪所横扫,一阵阵的哀嚎声又何尝不是给活着的人带来无形压力。 轻骑兵宋军的兴奋呐喊声,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惧之色。 崔道融看着阵列依旧难以避免的发生了溃散,他的心里明白即使再严明的军法,依旧无法阻拦其溃散。 紧绷的神经终究有崩溃的时候,步卒的阵列虽然外围的溃散,就像洪水一样倾斜。 后面的士卒根本没有心思去杀后退的前列士卒,因为他们的阵列也已经乱了。 没有了步卒的牵制皮室军仿佛失去了外壳,立刻就被宋军的这支白色具甲骑兵所彻底冲散。 宋军根本不去理会那些溃散的逃兵,而是刻意的放他们逃跑,其他的士卒士气也是彻底消散。 不作抵抗的士卒在战场上的命运可想而知,宋军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皮室军已经和这支宋军对峙了有近两个时辰,在这样的开阔平原下没有任何的阵法可言。 就是完全面对面的厮杀,刘奇手中的重枪不断收割着性命,此刻双方的体力基本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 刘奇实在悍勇,即使如此长时间的厮杀依旧留有余力,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军阵之中的萧景乃是主将。 斩将夺旗向来是消减士气的办法,萧景此刻挥舞着巨斧,全然没有在意到刘奇的步步贴近。 随着一声嘶鸣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萧景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阵巨力所击中。 身子直接从马背上摔了出去,在这样的近距离的厮杀下,可不是单挑对阵,而是骑兵的冲阵。 落入马下即使再好的甲胃,马蹄也是不长眼的,马蹄踩在了身上可就是没有任何的活路。 随着一阵马蹄践踏下,这位辽国的未来名将被辽国皇帝寄予厚望的年轻一辈契丹贵族被纷乱的马蹄践踏而死。 随着主将身死,即使纪律严明的皮室军也无法维持镇定。 顿时极快的速度进行着减员,看着皮室军的溃败和萧景的身死,这位在辽地的汉人名将,此刻用自己的佩刀自刎而亡。 而前方的骑兵看着身后的宋军骑兵的冲锋也是一阵胆寒,莫要说这群辽国的汉儿军心里畏惧。 那些回鹘骑兵在看见宋军骑兵全貌之时,都是忍不住的想要后退了,带来的恐惧实在太过明显了。 回鹘骑兵和宋军骑兵的夹击,辽军的这一万大军竟然近乎全歼,而宋军则是付出了极小的代价。 不过回鹘骑兵在此番交战之中可谓是伤亡惨重,如果不是有后方宋军的压力,回鹘骑兵可能已经早就溃散奔逃了。 这支所谓的回鹘骑兵,实际也不过是当初被西夏给冲散的残余,从一开始的悲愤一往无前,到后面随时溃散也可能在一瞬间。 皮室军可都是良驹和精良甲胃这些都是战利品,宋军已经在收捡着战利品,药罗格驱兵准备想要上前。 这些回鹘骑兵本是大喜过望,他们身上都是皮甲和一些甲片,论装备甚至不如辽军的汉儿军骑兵。 所以对于皮室军的甲胃和良驹自然眼红不已,要知道若是回鹘骑兵吃下来这些,无疑是实力的提升。 可是宋军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只要敢伸手就会有毫不犹豫射出了箭失,洞穿了那回鹘骑兵的咽喉。 在看见了数名回鹘骑兵的身死,其他的残余骑兵都不敢继续向前了,如果说那些辽军是凶残的狼群。 那么击溃辽军的宋军骑兵就是勐虎,药罗格愤怒的来到了此刻清扫战场的杨文广身边。 重甲骑兵体力损耗严重,自然不会把收拾战场的活交给他们。 “你们宋人为何杀我回鹘儿郎,我们难道不是友军吗?” 药罗格觉得怒不可遏,身为友军竟然在甘州城下回鹘汗国的门前动手杀回鹘士卒,他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千金买马骨 在药罗格的眼里,宋军只是帮助他们打退了辽国敌军,两者是乃是同盟的关系。 这样毫无顾忌的杀害友军的行为和那些辽人有什么区别,但是在这些大宋将士的眼里无论是回鹘还是辽国并不差别。 他们可不是那些风花雪月的文人,端着的都是圣人教化,他们只相信手中刀枪是否锋利,座下是不是良驹,身上所着是不是精甲。 回鹘人竟然敢伸手来抢,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剁下伸来的爪子。 大宋给予诸国的印象都是文弱,以至于士卒也被打上了一个软弱可欺的标签,就像是一个沉默憨厚的形象。 可是那是与主将息息相关的,因为宋军的军纪严明,一旦有所逾越就会军法处置。 可并不代表着勐虎套上了枷锁就成了绵羊,无论是刘奇还是杨文广都是那种杀伐果断的性子,所以手底下的兵自然也会受其影响。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以往的宋军将领都是被文人驯化的,甚至有人看起来了诗文放下了兵书。 杨文广面对回鹘人的质问,虽然听不懂不过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也能够猜测出一二。 不过好在汉文化普及程度广,在回鹘之中也有回鹘文和汉文皆精通的人。 他站在药罗格的身边将话重新说了一遍,不过语气却没有那样的强硬甚至说得上有些谦卑,可以说是用最软弱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药罗格这样的胆量,在见过了大宋骑兵的冲阵后还敢去质问对方。 杨文广驱马缓缓的来到了药罗格的面前,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缘故,所以发髻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头发在风沙之下就像是狂舞的野草。 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神之中,看着药罗格却是杀意浓重,不过旋即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张白牙暴露在外面略显张狂。 “你们这是在教训我吗?你还不够资格,让你们的回鹘汗王下来与我说教,我还能够听的进去!” 经过身边人的翻译后,药罗格听到后直接出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 身边的人连忙规劝道:“不可啊!将军,宋人我们如今招惹不起啊!” 药罗格明白了,宋人和那些辽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群野心勃勃的魔鬼。 他瞪大眼睛,说道:“难道便让这些宋人跋扈至此吗?我们回鹘勇士就如此任人欺侮吗?拿起我们手中的刀,我们即使是死也不愿意被如此羞辱!” 可是身边的人没有人愿意随着他和宋人为敌,因为宋人和西夏辽国有一个区别,谁都知道中原王朝不会随意屠城。 但是辽国和西夏就不同了,即使不屠杀也会将他们贬为奴隶,那样的生活和死去没有什么区别。 一边是必死无疑从死中求生,一边不过是割舍一些利益就能够活着,谁又愿意拼去性命呢? 一个国家拥有英雄具有胆气和血勇,可并不是意味着整个人民都会如他一样。 特别是经历了一场战争后,这些骑兵对于活着就更加的渴求了,那两个回鹘骑兵没有死在与辽人厮杀中,却只是因为争抢宋人战利品而丢了性命。 他们觉得这样的死亡是没有价值的,没有人愿意去追随他,药罗格不敢相信自己曾经一呼百应如今却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 实在是刚刚的钢铁洪流在他们的心底留下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没有人值此时机会想要与宋人做对。 “我们回鹘勇士乃是天上盘旋的苍鹰,战无不胜的白狼你们如今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 而就在药罗格义愤填膺之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呵斥:“放肆谁让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宋军前来支援我回鹘,你竟然驱兵抢夺友军战利品,该当何罪!” 这个时候顾千帆也是笑吟吟的说道:“太子说起来这也是一种礼尚往来!” 叶护故作不解的问道:“是我浅陋无知了,使者详细道来!” “前唐之时回鹘骑兵支援大唐,也是得了唐许多的战利品和赏赐,如今大宋乃是大国,自然不需要回鹘的赏赐,这战利品也是理所应归大宋所有的!” 这番话也是消减了一些回鹘士卒心里的不忿,不敢招惹并不代表着心里没有怨恨的,可是如今经过这么一解释,这些人也一下子醒悟过来。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那么的确还真是不好去争抢宋人清扫战场的活,毕竟几百年前回鹘骑兵可也在中原赚取了不少。 而叶护也是理所当然的吩咐道:“将此人押解下去,竟然在胡言乱语!” 叶护这是借着此次机会要将药罗格拿下,要知道药罗格是马尹娜最忠诚的属下了,若是消除了也就少了一个大威胁。 若是以往自己根本不敢命人拿下药罗格,毕竟对方手底下可是有不少骄兵悍将,对方对自己态度不好也只能忍受着。 可是如今有大宋的支撑,而且也是对方统率力最弱之时,甚至身边没有人站出来阻拦。 若是当初在王城中叶护敢下命令,恐怕骑兵此刻已经冲进了王宫内了。 马尹娜如今被软禁了起来,顾千帆心里依旧是记挂着往日的情分在,所以没有动手杀了她,实际如今杀了她方才事最好的选择,因为对方始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相比起叶护的软弱谄媚,马尹娜却是一个一心想要振兴回鹘汗国的人,只是她分不清形势而已! 面对如今的大宋,即使是当初强盛时期的回鹘汗国也没有资格硬碰硬,当然若是全盛时期大宋也不会轻易的打它的主意。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不可能就是如刚刚辽军那般的正面冲阵,他们所打的也不过是一个猝不及防而已。 辽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方才被迫迎敌不得不与宋军正面交战。 若是正常的攻城,对方一味守城所付出的代价可是很大的,云梯登城那就是拿人命往里填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杨文广是一个纯粹的武人,他从不掺和进来这种政治层次的东西,在看见叶护的到来,甚至没有任何的交流去驾着马离开了。 此刻的回鹘的外城之中,提供地方供宋军扎营休息,浩浩荡荡的从甘州城下进入。 在城内的普通百姓,在看见宋军进城也是紧锁门屋,唯恐这些宋军会进行劫掠杀夺。 而叶护对此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所谓的子民不过是愿意生活在马尹娜治下的一群贱民罢了,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不是在这穷寒的地方。 如叶护这样的宋人自然不会吝啬封赏一个王爵,当然这样的爵位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只要不胡作非为还是能够享受着荣华富贵的。 不过是千金买马骨罢了,让他国的人看看归顺大宋是能够得到良好待遇。 叶护已经吩咐了手下的人安排宋军的住处,刘奇沉默寡言可是杨文广却是豪迈大气。 两个人的性格就像是一块冰对上了一团火,曾几何时刘奇也是那般豪迈气概,不过看着身边的好友一个个死去,方才内心如此的死寂。 “小子这一丈打的漂亮,俺这辈子就没有打过这样富裕的仗,可真是痛快啊!” “我这辈子就没有如今日这样开心,我只要活着就不会放下杀辽狗的心!” 刘奇微微颔首,说:“杨将军威武,今日这一仗将军打得好!” 杨文广摆了摆手:“你小子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技不如人否则我定然也要和你争一争那个位置!” 两人的身份是不分高下的,这套打法无论是作为中枢骑兵的全身具甲的重骑兵还是两翼轻骑的责任都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的心里依旧是十分畅快,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在打辽军了,他知道自己父亲晚年的遗憾。 …… “你说什么,萧景和崔老将军都死了?” 在辽国的皇宫内听到来报的消息,此刻的耶律宗真手中翻阅着的正是一本宋人那边十分流行的书籍《文瑜学说》。 他好儒学喜欢汉文化,对于宋人的文化也是研究颇深的,他坚信一句话知己知彼方才能够百战不殆。 在他的眼里如今只有宋国才是辽国的大敌,只是如今的宋国皇帝已经摆脱了掣肘,而自己却依旧被自己母后夺权。 干预朝政以至于朝中的上上下下近七成都是对方的人,他想要大展拳脚可又无可奈何。 如今征讨回鹘乃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望,在他看来自己派出了朝中的老臣同样也是宿将崔道融,顺便让自己的心腹萧景去积累经验。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回鹘汗国能够让这样的老将都折损在战场之上,他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人低着头继续道:“听说是宋人从背后对萧将军的军队发动了突袭,以至于全军覆没!” 他没有完全说明那些逃回来的辽军都已经神智不清了,他也是结合对方说的话上下猜测出来的。 不过这些他不敢完全说出来的,因为他就是负责辽国的情报方面的收集,可是没有想到宋军会埋伏。 听到这个结果可是让耶律宗真如五雷轰顶,心里气愤的无以复加,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 而是澹澹的道:“出去!” “奴才告退!” 他即使是宣泄情绪也并没有益处,明明知道对方无能,可是却不能怪罪,因为他身边的亲信并不多。 若是因此而疏远了投靠太后那边,他真的成了一个瞎子和聋子了。 而且撤去对方的职位,又能够从何处寻来一个亲信之人,又如何能够确保对方不是太后的人? 而且他听闻那个母亲,有想要以自己弟弟接替自己的心思和打算,这让他内心感到更加的焦急了。 “我的身边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杨秉,朕的王左之才又在何处?” 宋人改革能够迅速提升国政财力,但是因地制宜,在辽国却是无法如此实行了。 虽然辽国上下都在实行汉化,但是汉人和契丹人的地位是不可能等同的,如果他如此做定然会失去民心的,契丹贵族的民心。 他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本书,他想要从书中窥探到那位宋人的思想。 可是依旧无法改变如今的处境,他在心里默念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眼睁睁的看着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在那个妇人的手里走向下坡路,心里的焦急是难以言明的。 这位萧太后争权夺利的才能很显着,夺走自己亲儿子的权力,甚至生出了换更加乖巧的小儿子即位,就能够更好的执掌辽国的军政大权。 她并不傻自然知道需要扶持傀儡方才方便自己行使权力,至于废位登基这种事情当年的萧太后都没有做的事情,她更加不敢去做。 至于这位萧太后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扶持小儿子即位的消息,会被对方所出卖,而将消息传递给了自己兄长。 耶律重元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因为大局考虑以及兄弟亲深,为了皇位兄弟阎于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耶律重元明白这个母后扶持他登基并不是因为更加喜爱他,而是看中了他在朝中没有任何的根基,想要扶持他坐上那个位置作为傀儡。 看清实质的他自然不会因为皇位二字就失去了理智,而是将这个消息悄悄的告诉了自己的兄长。 耶律宗真的目光一凝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说道:“去告诉母后,儿子实在不忍母子相争,想要邀母后去往行宫避暑!” 宫人得到了命令也是随之退了下去,而此刻萧耨斤正侧躺在榻上,两侧有宫人摇着折扇。 宫里还有冰块的凉气让寝宫内感觉不到任何的暑气,十分的清凉。 甚至站在两侧的都是一些年轻清俊的男子,在一旁服侍着。 “太后,如今皇帝此番败仗在朝中威望大减,您可以借此来指责于他!” 说话的是她的亲信冯家奴,一直在她的身边出谋划策。 第二百七十六章 突变 冯家奴原本乃是萧耨斤的护卫,因为心腹的缘故所以如今得到了重用。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恭,这等秽乱宫闱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人敢多言。 这些姿色昳丽得年轻人,都是他为太后在民间寻来的。 在萧耨斤的身边除去冯家奴还有喜孙,两人为了迎合上意,于是诬告北府宰相萧浞卜、国舅萧匹敌谋反。 这才使得齐天皇后萧菩萨哥的根基被拔出,最后落得一个被毒酒赐死的下场。 萧耨斤侧躺在榻上,对于身边的这些年轻男子服侍显得十分澹然惬意。 “太后,外面有陛下宫中的人求见!” 萧耨斤挥挥手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宫人看见了太后便立刻跪倒在地。 萧耨斤神情慵懒,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保养的很好,不过身上的那股子不怒而威的威严感还是让跪在地上的宫人不敢抬头。 那些年轻男子退下去后,在宫里的只有六个拿着团扇的宫女,还有立在身侧的萧家奴。 “起来,我那个儿子给我传什么消息了!” 她微微抬手,那宫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太后,奴跪着回话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萧家奴在一旁厉声说道:“太后让你站着说话就站着说话,让你起来就起来!” 那宫人立刻便起了身,低着头恭敬说道:“回太后,陛下说了如今天气暑气难消,想要邀您去往行宫之中避暑!” “我这个儿子今日怎么转了性子,愿意和我这个老人一起出去避暑了。” 不过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如今这个儿子打了败仗,想来借着机会来巴结自己。 一旁的侍卫萧家奴也是一脸倨傲之色,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等到宫人离开后,萧耨斤方才开口道:“我的亲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贱女人和我争着斗,真是岂有此理!” 她虽然出身不过是一个宫女,可若是论血统尊贵她是要远远胜过萧菩萨哥那个贱女人。 依仗的不过是已故太后是她的姑姑,和一个丞相的舅舅罢了。 可即使如此萧菩萨哥依旧是败了,上天给予了她一幅好牌被打输了而已! 而且她也并非是那种温良恭俭的皇后,抚养当今的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只是想要效彷承天太后而已。 而且刻意教导耶律宗真儒学思想,也是想要将这个养子培养成一个绵羊罢了! 她当年踩着先皇后的尸骨有了后来的皇后之位,如今也不过是被更加狠毒的萧耨斤夺了一切。 这就是争权夺利最后萧耨斤胜了而已,所以说后宫之中哪里有什么白莲花,都不过是腹黑心机深沉的人。 而如今的耶律宗真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先太后齐天太后所以才会与母亲闹翻了,而是母亲触及了他的逆鳞而已,权力这种东西任何至亲都不能分享。 …… 喜孙和冯家奴可谓是当初控制宫廷内外的主要功臣,若不是他们奋死在先帝驾崩之时,隔绝内外也不会有如今萧耨斤。 所以除去萧耨斤的狠辣还有身边之人的扶持,不过如今在她身边只有冯家奴一直在扶摇直上。 唯独喜孙只能负责着一些护卫职责,依旧是干着自己的老本行,两人的职阶相差不大,可是实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毕竟冯家奴经常能够服饰圣前,而他却被赶的远远就像是一条看门狗一样。 只是因为冯家奴心思活络会说话还有一幅好容貌,但是喜孙就是同许多契丹贵族一样,生的高大魁梧。 而且面相粗旷黝黑,实在是不符合萧耨斤的审美,所以就被打发成了护卫职责。 这人最怕的就是两相比较,所以时间久了心里自然也就不平衡了,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积攒的久了也从怨变成了恨。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而耶律宗真也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私下暗地里不知许了多少钱财和美人。 这些都并不足以让喜孙完全投靠自己,而是未来的许诺。 喜孙此人最为贪婪荒淫,他也想要爬上太后的床榻,倒不是萧耨斤又多么貌美。 毕竟都已经四十多岁,即使保养有加也是半老徐娘的模样,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体都是比不过那些年轻女子。 要知道耶律宗真私下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汉家女子,温顺乖巧听话。 他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女子的身份,他享受着那种征服的欲望,而不仅仅是一个女子的容貌和年轻的身体。 所以得不到的也就变成了怨恨,恰巧耶律宗真递来橄榄枝他自然也是不吝于接受。 毕竟在他看来太后迟早会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时候皇帝掌权,他如今就相当于两边都不得罪,而且还得了耶律宗真的许多利益。 不过他自认为的聪明,在许多当权人眼里首鼠两端的人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还有喜孙此人一直对于自己的功劳耿耿于怀,认为自己的功劳很大,他一直记挂在心中却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他这样的态度自然会引得上位者的不满,所以渐渐离核心位置越来越远。 “喜孙将军,今日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交托于你!” 喜孙神情之中对于这个辽国皇帝并没有太大尊重,但是却依旧是行了礼。 无论如何对方毕竟是辽国皇帝,而且拿人手短给了自己如此之多的好处,至少在颜面上还是尊重一下。 “陛下,有所托臣自然遵命!” 耶律宗真十分果断的说道:“两日后我与太后要去往行宫避暑,你我之间的往来全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是不会愿意让你同我们随行!” “我要喜孙将军控制住中京,在我们离开后拿下冯家奴,到时候朕许诺你会是下一个韩德让!” 这句话乃是一语双关,要知道当年的韩德让与萧太后的关系可是传的沸沸扬扬,这萧耨斤可是他的生母,他如此说也可以说的上是一个狠人了。 不过喜孙听着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傻子,自然知道凡是都是有代价的。 中京之中他与冯家奴两人共同辖制守军,不过这些事情赢了那么他就是从龙之功,但是要输了那可就是谋逆。 但是这样的险他愿意去担责吗?那时候支持萧耨斤,那是因为他们身份卑微,只有萧耨斤成为了太后他们才有出头之日。 那时候的他没有选择,他的运气很好赢了可是这一次难道会依旧有好运气吗? 所以他自然是装湖涂,抱拳说道:“陛下此举恐怕有伤太后之心啊!此事恕臣办不到啊!” 刚刚说任何事情都能办到,如今却是百般推脱这就是拿了好处不办事。 耶律宗真并没有因此而雷霆震怒,而是十分从容的说道:“我听说主人面对失去作用的老狗都会选择丢弃,会重新选择一只有狩猎才能帮助到主人的狗!” 冯家奴如今不过三十岁左右,而他已经年近五旬了,耶律宗真这番比喻分明在说他是那只老狗。 可是他并没有愤怒而是深思,对啊,他如今这个年纪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了,若是真的到了老了的时候难免不会被清算。 他与小皇帝之间的关系,虽然私下有之不过也没有刻意的去避开太后,因为他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明明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些好处会是更好的选择,可是贪婪成性的他一边告诉太后我对您是忠诚的,一边又接受着皇帝的好处。 这句话又让他不禁心里一阵后怕,太后会不会也对他产生了疑心,所以也会越来越偏远他。 怀疑一旦产生种子也随之发芽,慢慢的会成了猜忌。 猜忌和怨恨多种情绪在一起,耶律宗真知道此事想要去劝他完全投向自己这一边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说完后留下一句:“将军等到两日后,太后会选择谁作为护卫之责得时候,想必你就能够想明白了!” 他自然笃定自己这个生母不会让喜孙担任护卫之责,因为他与自己牵连太深了,只有一个完全与他没有关系的人才能放心。 身居高位自然是疑心重重,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不过他也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是杀了喜孙更加稳当。 当然这并不是萧耨斤太过仁慈十分念旧,而是她认为这不过是这个儿子利用喜孙的贪婪性格去施以好处。 让她对喜孙猜忌最后杀了对方,也会让身边的人人心惶惶,时间久了自然也是离心离德。 而中京之中也会选择用冯家奴和喜孙二人互相牵制达到均衡,中京中太后的势力更强,但是若是喜孙反水,那么他留下的心腹和喜孙一起就能够杀了冯家奴。 到时候一举平定叛乱,至于所谓的许诺自然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喜孙罢了! 身为一个君王可以低声下气的的求一个人,但是当他大权在握的时候,当初那个看见他窘态帮助过他的人,他也不会留下。 他记住的不是对方的恩德,而是过去的屈辱。 ~ 果然两日后出行随行的四百护卫领将并不是喜孙,而是萧耨斤扶持的新人。 显然是为了接替喜孙的位置,冯家奴和喜孙两人站在门外恭送离开后。 冯家奴对于喜孙也是一幅冷嘲热讽的模样,虽然两个人在同一个阵营里,但是毕竟是处于竞争关系。 所以冯家奴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么好奚落对方的机会,嗤笑道:“哈哈,有人可能连做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以为巴结上了小皇帝了,就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吗?我告诉你,太后从行宫之中避暑回来后,若是小皇帝愿意老老实实的坐在皇位上不生事那他还是皇帝。” 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阴测测的说道:“可若是不答应,太后就扶持其他人坐上皇位,太后可不仅仅当今皇帝一个儿子!” 这个消息当初只有耶律重元和萧耨斤和其心腹知晓,喜孙瞪大了眼睛他所震惊的不是废除皇帝扶持耶律重元。 而是这种事情冯家奴知晓,而自己却被蒙在鼓里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他眼里变得更加冰冷了。 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就直接与冯家奴错身离开了,冯家奴乃是那种左右逢源的人,理应是谁也不得罪的性子。 但是两人却是积怨已久了,当初的喜孙依仗着资历打压着冯家奴,所以如今看到不可一世的喜孙这幅姿态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这番话,也加剧了喜孙心中的杀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冯家奴。 既然太后不看重他,那么自己就掀翻一切再重新开始。 冯家奴虽然有些勇武,但是他主要的才能还是表现在迎合上意上,其人也是不择手段的阴狠之辈。 就在与喜孙擦肩而过离开后,脸上的骄横跋扈也是化作了阴仄的模样。 “既然你下不了决心,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关于喜孙与皇帝的谋划耶律重元早就已经告诉了太后,所以此番不过是为了逼迫喜孙早点动手。 而在城中的一处便殿中,冯家奴行礼笑吟吟道:“殿下,恭贺您马上就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他不相信会有人对于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着迷,而也如他所料的那样耶律重元听到皇位时目光一闪。 也是符合他所料定的一样,耶律重元轻咳了几声:“如今首要目的,还是要考虑如何拿下喜孙方才是紧要,可是如今喜孙投靠了耶律宗真,那么中京中我们断然不是对手!” 冯家奴一幅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说道:“放心,只要喜孙动手我就能在一瞬间掌握他的兵权!” “太后给了我这快令牌,只要有了它就能统掌中京中所有的兵力调动!” 耶律重元见到了冯家奴手中的那块令牌,也是笑了起来:“那看来我们是赢定了……” 冯家奴也是笑着应和着,只是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政变 “将军,冯将军受太后信任万万不能与之相争啊!” 这话就是在说如今冯家奴比他得宠所以你得罪不起,他刚刚还被冯家奴言语羞辱了,听到这番话自然也是怒火中烧,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 身为心腹将领,他认为自己的这番提议实属正常但是没有想到会被打了一巴掌,所以觉得委屈之余还有不值当。 他也是为人太过耿直了,而加之喜孙的性格本就乖张鲁莽,如果不是因为是心腹将士,恐怕就不是一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只不过他心里已经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脑海中像是回荡起了耶律宗真同他说的那一番话。 自己当真已经对于太后没有了任何的作用了吗?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阴翳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想要冯家奴死,他想要重新寻回自己的地位。 无论是冯家奴还是喜孙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不需要亲自去巡视。 冯家奴刚刚的那一番言语除去私仇之外,更多的就是为了激怒对方。 耶律重元虽然告诉太后喜孙同小皇帝有勾结想要密谋夺权,但是太后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就给信任的大臣定罪。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毕竟想要害她的同样是她的儿子,她谁也不相信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儿子。 此刻的冯家奴早已经等候在宅邸之中,就等着喜孙主动来投。 只要喜孙敢发动兵变,他就拿出手中太后所授的令牌,到时候节制其手下兵马,对方无处可逃。 坐在其对面的乃是耶律重元也是他告密导致了皇帝的谋划被他们提前知晓,所以冯家奴是信任他的。 此刻的冯家奴正在耶律重元的王府之中,就在冯家奴一时为自己的谋划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忽然从外面冲进了一群刀斧手。 “王爷,您这是想要做什么?” 冯家奴有些无法理解,只要今日过后那么那个皇位就是耶律重元的了,所以这个时候对方动手岂不是自断根基。 耶律重元的脸上没有了刚刚的和煦,而是就在他的面前从他身上夺过了令牌。 冷然说道:“冯家奴,你谄媚太后不知道害死了朝中多少能臣,我大辽迟早有一日会败送在你们这些人手中,我岂会因为皇位之争而让你们逍遥自在!” 冯家奴也是看穿了耶律重元的心思和想法,面对刀斧手当前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耶律重元你好狠的心性,你们母子三人都是一群狼,我就说狼怎么会生出软弱的羊羔!” “是我冯家奴没有眼力,竟然将王爷当作一只绵羊!” 说着笑道:“我该死啊!” 他明白了耶律重元不甘心做一个傀儡,即使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之上同样不行。 冯家奴就是一个自负至极的性子,他知道此刻求饶也没有了用处,自己以为耶律重元告密那是因为那个皇位。 可是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孱弱的皇帝竟然所用的计策环环相扣,喜孙不过是一个骗过他的障眼法而已。 让他和太后误以为皇帝是想要用喜孙和城中的亲信来夺权,可是没有想到耶律重元才是那个最为重要的棋子。 他心里明白无论是他还是喜孙都活不下来,喜孙叛乱然后耶律重元整顿兵马,以平叛之名接管中京的所有兵马。 所以说冯家奴才会哈哈大笑,他是为了那个愚蠢的喜孙而笑,因为对方也会下地狱来陪自己。 耶律重元手里拿着令牌走出堂中,一众刀斧手一拥而上,背后发出阵阵哀嚎声传来。 而此刻的耶律重元表现的十分澹定从容,而喜孙此刻已经冲进了内城,手下率领着士卒以平定叛乱为名。 喜孙此刻已经在想着太后萧耨斤在自己面前温顺听话的模样,想到了自己权倾朝野的未来,不自觉的手中马鞭挥舞的更加有力了。 他受到的抵抗微乎其微,不过皇帝的那支守军却没有任何动弹,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被贪婪冲昏了头脑。 一众人见人就杀,可就在御街面前有一个身影拦在了面前,在其人身前有一众士卒举盾挡在面前。 显然就是为了挡住暗箭伤人,而喜孙看见来人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他听闻这位王爷耶律重元一直站在皇帝的那一边,不过他此刻丝毫不在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已经杀红了眼。 可是就在他准备冲阵的时候,两侧的门户之中都已经打开了门,有弓弩手也有巨大的神臂弓的架子。 喜孙挥舞着手说道:“我是陛下的人,太后想要发动叛乱我前来是为了清君侧的!” 清君侧这个词在中原向来都是野心人所用的名词,喜孙竟然灵活运用了起来。 耶律重元举起了手中的令牌说道:“太后有令,耶律重元想要谋逆叛乱降者不杀!” 随着他那铿锵有力的话语说出来,果然那些人立刻动摇了,而此刻的喜孙却还在疑惑为什么和预期所想的不一样。 随着一阵士卒调转枪口的时候,喜孙方才知道迟则生变的道理,虽然喜孙还在试图说道理想要让耶律宗真的那支军队帮助他。 可是那些弩箭毫不犹豫的射向了他,喜孙这些年里荒淫无道虽然有武艺在身,可是身体早就被他荒废的差不多了。 仅仅一个冲阵,巨大的神臂弓的弩箭射穿了他的身体,身体都在惯性下后退了数步。 这神臂弓虽然乃是宋人所造,但是随着时间久了那些不传之秘还是会泄漏出去被各国所彷造。 耶律重元十分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只眼等到尘埃落定后一切都会回归平静,辽国的未来依旧会欣欣向荣。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这些兵力直接杀死或者软禁太后和皇帝,自己就能够篡夺皇位。 若是过去他可能还会有这样的心思和想法,可是看着宋国逐渐强盛,邻国的西夏以及诸蕃都在被慢慢蚕食。 他知道那头勐虎睁开了眼睛,辽国自诩中原正统,而宋国同样觉得自己才具有法理性,两人才是最大的竞争者。 两个国家就像是在争夺遗产的孩子一样,而那份遗产就是中原的法理。 如果这个时候的辽国再经历一番动荡,那么辽国就跌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耶律宗真将这份主动权交给了自己的弟弟,仿佛在告诉他如果你想要担负这个重则,那我就将皇位拱手相让。 很快整个中京经历了一场流血的争斗,将太后和皇帝的争端转移到了喜孙的身上。 这是喜孙的反叛才会有了如今的这场争端,而辽国的皇帝耶律宗真也将彻底夺权,实在了大权在握。 …… 身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此刻抬头看见 天际。 言语中尽是悲凉:此身已被朝廷弃之不用,近身无门,进言无路,杨秉啊,杨秉,你方年及三旬如今却一无所成! 不过旋即面面切转后,他已经换下来了青色直裰,穿上了山文鱼鳞甲。 此刻的他眼中尽是决绝和果敢:“自今日起我弃笔从戎,当效彷张骞和班超立下大功业!” “驱逐外虏,生死不惧!” 直到画面再次轮转,他看着遍地尸骸守着个已经残破的旗帜,他已经是满脸的灰败之色:“我投笔从我十几年,我到底为谁而战,为谁?” 眼前是一片焦土和破败,无数的百姓哀嚎遍野,像是在埋怨着这个世道,最后那个身影也自刎而亡。 此刻的杨秉从梦中惊醒,身上已经被汗水所淋湿了,那个人与他容貌一般无二,可是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亲身经历的一般。 身侧的赵盼儿也被他这番动作所惊醒,外面的光亮透过窗门打进了屋里。 此刻已经有些微亮了,赵盼儿看着他关心的问道:“做噩梦了吗?” 她并没有因为杨秉的动作惊醒她而觉得恼怒生气,她知道吴六叔的死对夫君的影响很大,以至于许久都意志消沉。 她伸手擦拭着杨秉额头的冷汗,可是杨秉心里却是颇为感慨,他的那场梦如此的真切。 他在战场之上看到了无数宋军尸体,那一场宋军大败,而对手正是西夏。 他心里明白如今的大宋面对西夏绝对不会如此,那个梦中的他那种绝望和悲怆显得如此真实。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然后有了不同的结果一样,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真实! 杨秉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忆起了什么说道:“盼儿,你说如果我没有考中状元,官途也并非一帆风顺那会如何?” 赵盼儿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而且两人十几年的夫妻也是知道了自家夫君话里的意思。 “你这是梦见了另一个自己吗?就像是庄周梦蝶一样对吗?” 这种解释的确十分新颖,不过之于他而言就像是如果自己真的科举没有能够闯出一番道路和事业。 真的会同梦中的自己一样会弃笔从戎,西夏如果没有自己的插手,也会在将来成为大宋的大敌,梦中的那场大败不过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中真切发生了而已! 不过这场梦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个警醒。 ~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国家争斗不休,连年大仗也没有一个止休,只要是打仗那就是需要征兵。 而上面的权贵只担心自己的利益如何是否能够得到保证,而底下的人至于能不能吃饱与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西夏的卫幕氏和拓跋氏不会因为外敌在侧就会暂时休战,他们只相信平定内乱才是重中之重。 卫幕天喜不会为了西夏的未来再尊拓跋氏为主,而元昊同样也不会为了稳定而认卫幕天喜为主。 所以除了那些权贵有一份饱饭牛羊肉不缺,作为普通人都已经被剥削的不成模样了。 一家之中少有男丁,即使垂垂老矣都会被征兵的人所抓去。 一处汉化的建筑特色十足的屋里,此刻空荡荡的只有两名妇人在其中,显得格外的荒凉。 而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老妇人打开了门看见一个头戴毡帽,披着裘衣的中年男子。 连忙说道:“此处已经没有了余粮贵人还是另寻他处!马上城里的卫军就来了,您还是离开!” 如今城中的治安也是非常不好,他们这座宅邸乃是如今西夏的王所赐。 之所以只有一名年轻妇人和老妇,那是因为一家五口三名男丁都上了战场之上。 卫幕天喜支持他的那些部落首领,因为连年征战失利,已经不愿意再将族人借给他了。 所以卫幕天喜如今只能在这座城中征收男丁充入军中,以至于以往那个十万多人的城中此刻显得如此的荒凉。 这座巨大的屋里除去两人之外,男丁被征召还有财货也被洗劫一空。 这个形迹可疑的人名为王平,乃是顾千帆培养的暗卫之一,如今渗透进银州城实在太过容易。 他看见如今的西夏王城竟然凋敝至此,也不禁感叹如今的西夏卫幕天喜已经维持不了许久了。 在当初这座城池可就相当于大宋的汴京,见到屋主人的明显拒绝。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离开,而是说道:“我只是为了讨一口水喝,喝完后就立刻离开!” 老妇人不愿意放这个陌生人进来,他们自他夫君这一辈就来到了西夏,他们并不是汉人,但是夫君经商有道方才打下了如此家业。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如此大的家业却是在顷刻之间都没有了,那些西夏人抢夺了他们家中的财产,而且将家中的男丁都编入了军中。 家中的媳妇躲了起来,就害怕被有心人盯上所糟蹋了,如果放行人进来,她们一介妇孺没有任何的抵抗手段。 王平知道对方心中顾及,而是笑着说道:“大娘您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原来这一家的男主人当初看出来了西夏颓势,所以私下结交宋人,不过碰巧被西夏人当作了兵丁给征召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市夷司 身为西夏的一名汉人富商,而且是早已经迁徙来此处有近四十年之久,繁衍至祖孙三代的汉人富商竟然与大宋还有勾连。 老妇人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不仅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来了喜色:“真的吗?那我家中的亲人宋国……” 说着又转换了说法:“大宋也救下了我们的家人了吗?” 宋国乃是西夏人的这种说法,若是搁在前几年西夏还在拓跋氏掌权,卫幕氏还没造反的时候。 若是有一个行人告诉她自己一家都是宋人暗探,恐怕得是一脸惊吓的表情了,而不是这幅欣喜模样。 在封建时代底层小民尚且还没有形成民族从属感,无论是西夏还是辽国,那些汉人反抗西夏政权,或者辽国政权绝对不是因为中原归属感。 而是被压迫的没有了活路,他们别无选择所以才会选择去造反。 王平微微颔首,说道:“府上的其他人都已经被我们所救走了,已经从军中顺利脱离!” 这些人就是早早的看出来了西夏已经不长久了,所以很早就选择暗中资助大宋。 而大宋朝廷也并没有亏待他们,由市夷司作为背景暗卫出手,从而安全将这些人的家属统一转移。 拓跋氏那边大宋这边还无法渗透,因为拓跋氏如今已经在野利氏的族地后来又夺取了天都山。 也就是党项人心目中的精神圣地,就像是在如今还未出现的女真人,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一个女真人完颜阿骨打,会将长白山作为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如游牧民族他们都会有他们心目中的信仰,即使是自称为中原正统的辽国也有自己的圣地木叶山。 当然不是后世小日子动漫中的那个为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火光将会继续照亮村子,并且让新生的树叶发芽的木叶村。 可以说元昊不仅仅在名义上有正统,而且占据着西夏人眼里的族地和圣地,无论是话本还是许多人的眼里,他都是大义在身。 但是在草原上没有人和你说大义,他们讲的是弱肉强食,弱者那就是草原上被狩猎的羚羊和兔子,强者就是猎物专门猎杀它们。 所以两者比拼的还是硬实力,草原上宋人的暗探曾经试图通过外商潜入其中,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告终。 显然比起卫幕氏这边千疮百孔的漏洞,那边却是如同铜墙铁壁一样。 而卫幕氏谋反后便占据着夏、银、绥三州之地,面对进取无望的局面,这个曾经也曾心怀野心的政治家此刻也是已经选择了摆烂。 不选择征伐元昊,不积极进取。 开始追逐人生的享乐,不顾国内民力凋敝,大兴土木,四处修营奢侈的宫殿。 可是因为地处偏僻,又需要维持自己的享乐就必须要护住疆土,所以只能选择从北边的大宋进行交易往来。 虽然西夏也有不少汉人,可毕竟地理位置太过贫瘠,民生并不发达甚至可以说得上落后。 所以他们只能用良马从宋人手中换取生活必须品,还有一些兵器和甲胃。 而德明在世之时的马政留下的许多的良马,没有留给自己的儿子反而被卫幕天喜这个无耻的背叛者摘取了胜利果实。 而这些良马没有投入战场而是交易给了大宋,让大宋面对缺少大量战马的危机一下子就解除了。 而且为了加剧西夏内部危机,甚至大宋还鼓励行商去往西夏交易。 卫幕氏甚至特意为大宋行商开辟了一条交易通道,这些西夏贵族和一些部落的首领,见到宋人也是十分大方。 因为宋人行商出手大方,购买良马甚至会远远高过了市场价格去收购,为他们换来了大量的物资必须品,甚至还有兵器甲胃。 他们甚至认为宋人之中也有蛀虫,将这些获取的甲胃竟然也作为商品售卖。 因为无论是各国对于甲胃出口都是十分严苛不允许售卖的,甚至在大宋国内私藏甲胃还有弩都是死罪。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由朝廷出头建立了一个售卖的组织,他们将战场之上辽国,西夏的一些残次品战利品统统进行售卖。 然后利用这些钱财来购买良驹,可在甲胃和兵器售卖方面实际国内管控是特别严苛的,凡是一些想要铤而走险的商人,统统都是夷三族。 而朝廷专门独立的机构市夷司,当然同市舶司是针对海上贸易之事。 这市夷司就是针对西夏的一些交易之事,他们交易的财货皆是在大宋的违禁物,如弩,甲之类的物件。 不过都是一些战利品的残次品,可是西夏经历动乱冶铁工艺更加后退了,基本只能依靠对外贸易了。 如当初在回鹘的甘州城下对辽军的那场战役中,他们收取的战利品就是归市夷司所有。 他们的那些良驹可都是市夷司给赚来的,不过市夷司在这一方面上可是玩官方霸权主义的。 宋商可以交易其他的生活物资,所换来的良驹朝廷都会高价购回。 但是如果敢私下进行甲胃,和弩箭贩卖统统以叛逆之罪论处,可想而知有多么严重。 毕竟若是朝廷对此不管控,且不说会影响市夷司的利益,这个口子开了朝廷律法也是成了摆设了。 可以说暗卫有市夷司的帮助可以说一路畅通,那可是西夏人眼里的财神爷。 ~ 大宋汴京城中,一处豪奢的宅邸之中,身为大宋的中枢官员王素,这位朝中的巨头之一。 此刻气的面红耳赤,手掌重重的拍在面前的桉桌上。 呵斥道:“我们王家的财富你三世都花不完,足够你的子孙都衣食无忧,而且我为了安排了如此前途,你还违背我的心意竟然要趟浑水!” 王素这个儿子得了恩萌,根本不需要通过科举依旧有官身,而且他留下的政治余荫只要儿子稍微有些能力都能够为子孙留下一份福荫。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儿子竟然伙同一些人竟然敢在西北之地走私,那可是死罪啊! 王川身为王素如今的独子,原本他还有一个兄长因病去世了,所以家中对待他这个小儿子格外的溺爱。 而王川天资一般却又好逸恶劳,不过家中的恩萌即使是他这种膏粱子弟都能够有一个不错的前途。 而他父亲身为朝廷的重臣,谁见了不会称呼一声使相,所以身边的一些跋扈张扬的衙内,自然也愿意选择跟在他这个更加嚣张跋扈的大衙内身后。 可是有时候最害怕的便是两相比较了,如今的吴相已经逐渐老迈,而能够后继之人,自然就是王素和杨秉两人了。 两人从年纪上相论,如今杨秉不过三旬而王素已经近五旬了,论资历肯定是王素更胜一筹,可是论影响力也自然是杨秉了。 有人觉得杨秉有能力有手腕身为大宋宰相很适合,可是有人觉得有能力并不意味着有统掌的能力。 就像是刘邦能力不强可是依旧能够统帅一些有能力的人在帐下的道理,不过两人无论如何比较。 对于两人的子嗣方面自然也是少不了议论,毕竟杨秉的嫡子杨慎太过出色,有人甚至说虎父无犬子。 可是反观王川,其父好歹也是士林魁斗的人物,治经和治史方面也不会有人觉得比起杨秉会逊色。 但是王川这个中年得子的次子,在与杨慎比较之下可谓是被比的体无完肤。 所以王川自觉自尊心受到了影响,竟然被人撺掇着竟然在西北暗地里进行走私,给西夏人贩卖甲,还有弩之类的违禁品。 王川大声嚷嚷着:“爹,为什么那些人能够卖的,我们家不比杨秉一家权势差,为什么就要被压一头!” 身边的妇人也是略显老态了,虽然王素有年轻貌美的妾室,可是两个儿子都是他所生。 王川被溺爱成这个样子她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她轻声说道:“川儿不要和你爹爹这样说话,认个错,乖!” 王素面色铁青,强忍着不让愤怒体现出来说道:“是谁同你说的?” 王川依旧是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以往自己无论是犯了什么错,家里都会帮忙出头解决麻烦,母亲也会护着自己。 “还有谁,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杨慎,他们一家不过一个破落士族,若不是因为那等见不得人手段如何有这样的家业!” 王素道:“你这个蠢货,那是因为那半遮面酒楼乃是他们杨家的,若是他们当真敢暗下做这种事情,我难道会放任着他安稳站在朝堂之上吗?” 市夷司乃是朝廷机密之事,他知道家中藏不住事情,自然不敢与家中私下谈及此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秉竟然将这等事情告知家人,这倒是王素想多了,杨慎不过是结合如今的一些影响猜测出来的罢了! 要知道市夷司可不仅仅是同市舶司一样的存在,它相当于三司那般,直属于官家的。 而且背后站着的是一手财货,一手屠刀那西北之地躺着的累累白骨,可就是那些认为自己能够侥幸通过朝廷的发现走私的行商。 王川手底下的行商被扣押了以后,在利用家世施压后依旧无效方才会找到自己的父亲,否则他都想当这件事情不存在。 这个时候妇人,在一旁说道:“您消消气,这孩子懵懂不知道这背后的危险,方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您先护住孩子再说,他可是您唯一的子嗣了!” 王素冷冷的说道:“被抓住的人可透露了你的身份,还有谁是知情人?” 王川低着头悻悻道:“我命人同那些贼配军说了您的身份,他们依旧不放人!” 这句话虽然不多可是却透露了许多,王素将桉桌前的那上好的青釉茶盏都扔到了这个独子的面前。 刚刚斟好的滚烫茶汤直接溅在了王川的腿脚,烫的他直伊呀乱叫。 这青釉的茶盏乃是他最喜欢之物了,都被他因怒砸在了地上,可想而知心中气愤。 他心里甚至生出来了大义灭亲的想法,可一想到自己依旧会被这个蠢货而牵连就心中气愤莫名。 要知道这种事情比起杀人都更加严重,如果仅仅是杀了一个普通人,他都可以轻松从中斡旋。 可市夷司乃是官家最为看重,而且有征讨西夏的想法,值此时机他们这些朝廷官员更加不能逆着来了。 若是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不吝于大义灭亲,至少也会给自己博得一个名声。 王川看着这样的父亲,目光之中的眼神让他背后莫名生出一股子寒意,这个时候认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他。 像是了解到了什么一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说道:“爹,您救救我!” 王素低声说道:“相关之人可都尽数灭口了?” 王川说道:“还没……” 王素喊了一声:“进来!” 门口一位略显沉闷的斑白头发的老人走了进来,他乃是府里的管家。 同样也是处理一些脏事,见不得光的事情,当然不是他会是一个高手,而是他手底下养着一堆亡命徒。 “让他带你们过去,所有人都给我统统杀了,要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 知情人统统杀了那可想而知要杀多少人才可以堵住嘴,所谓的知情人当然是除了他们三人的所有人。 王川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下去,而这个时候王素说了句:“还有养在外宅里的那个女人,也要灭口!”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口无遮拦在女人的肚子上自然是身上都说了干净,即使没说也不可有任何的疏漏。 他心里所想的是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他知道一定还有一批人也在行动。 王川听到父亲的话,也是一脸的不甘愿甚至跪在了地上说道:“怀茹是无辜的,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求爹爹不要杀她!” 王素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罢了,一个玩物而已竟然还动了情,真是一个废物!” 她恨的不是这个儿子在外面养了外室,气的竟然动了真感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 掩目捕雀 王川家世显赫,王素在朝中位高权重所以给儿子所定的亲事自然也是名门相府中的女子。 不过王川与妻室之间也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谊,反而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妾室,并没有带回家中而已。 虽然疼爱那名女子可也知道不能带回家里,那样性质可就变了,以那女子争宠的性格恐怕会闹的后宅不宁。 而父亲一旦涉及到家风之事上向来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一直养在外面谁也没有说。 可是没有想到自己自认为隐藏很深的秘密,在自己父亲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一下子没有了刚刚的坚强,哭着跪在地上说道:“爹爹,川儿求求你了不要杀她,我保证怀茹什么也不会说!” 一旁的一向溺爱他的母亲此刻都沉下了脸,因为这个儿子坏了府里的规矩,如王素虽然风流韵事不少。 可在府里向来不会让那些女子坏了自己夫人的位置,不会让妾室僭越到正妻头上。 这当然不是所谓的疼爱和感情甚笃,而是这是礼法和规矩,宠妾灭妻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妇人对于儿子在外面养妾室是没有动容,但若是为了妾室伤害自身利益就不允许了。 王素微微皱眉,看着他冷冷道:“哭哭啼啼的像什么男人,你如果想要让那女人活,那你就替她去死!” 王川连连叩首说:“求求爹爹放过她,只能怀茹能够活下来,孩儿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个时候母亲都忍不住,上前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哭丧着脸,这个时候王素面无表情躬下了身子轻声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独子所以以性命来要挟我,就可以让我放了那个贱人是吗?” 王川没有说话显然就相当于默认了,可是紧接着王素话锋一转:“但你首先是我王氏的族人其次再是我的儿子,你如果死了我会在族里找一个人过继到我的名下,代替你的身份!” “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想要替代你,成为我的儿子!” 这一点王素绝对没有说错,只要他放出了风声族里上上下下都会挑选出出色杰出的族人供王素挑选。 毕竟以王素的政治资源,成为了他的儿子很快就能够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当然如果有选择谁又会选择过继而,不是亲子呢? 不过王川却是不敢去赌,身为王中丞的儿子在汴京城里他就是衙内,许多人都要去恭维他。 他立刻哭着认错的说:“爹爹川不敢了,您说的我都去做,不敢再有违背了!” 这也是他如今是独子,哪怕他那个大哥还活着,王素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将这个次子拉出去认罪。 大义灭情绝对做得出来,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他起身只说了句:“那便随于伯去!” 王川踉跄的起身立刻赶了出去,一个女人的死活如今算得了什么? 他如果什么都没有了怀茹活着还有什么用呢?所谓的海誓山盟的感情,只不过是没有面临现实的考验罢了! 只有生死权势当前才是最为考验人心,王川以为自己足够爱这个妾室怀茹,可是后来发现原来当父亲说剥夺他的一切之时,他感觉到了害怕。 是那种失去一切的恐惧,王川给这个妾室找到的是一处颇为奢华的宅邸。 比起京中的许多官宦之家的住宅地理位置更好,住宅修缮的也更加富丽堂皇。 王川的到来府里的下人直接开门行礼,至于身后所随的人,身为仆人自然是不会多问的。 此处宅子足以看得出他对于这个妾室的疼爱,不过正因为疼爱才会觉得心中不舍。 王川低着头心事重重,府里的这些下人即使知道也不会过问,因为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够了。 再多了可就是逾越了,一个生的有些娇俏的使女见到王川时脸上露出了喜色。 身为下人自然是靠着服饰的主人而得到显贵,而身为妾室如何能够得到身份那自然是府里主人家的疼爱了。 而王川就是这个府里的主君,做下人的自然是希望主人家能够经常过来。 “主君,夫人已经在院里等着您了!” 王川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向里面走去,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多问。 只是见到身后一些随从也要往内院走的时候,她插着腰呵斥道:“你们懂不懂规矩,你们是不得进入内院的,还不出去!” 毕竟内院都是主人家的亲卷,若是随意任男子走动,那岂不是头顶的帽子带的发慌了。 王川已经走过拱门了,这些身着劲装的随从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一刀划开了使女的脖子。 今日这院里的所有人都得死,此处院子远离街道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也不知晓。 走进内院后,刚刚那些随从已经守在拱门之外了,而院里则是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这是整个府邸里的下人统统都被灭口了,所以血腥气才会重到弥漫在整个院子之中。 绿柳周垂,山石点缀这是一处很雅致的院子,不过此刻却成了一个血腥的屠宰地。 此刻一位身着绿色薄纱的女子正在对着镜子梳妆,而王川迈进来的那一刻。 女子的眉宇间都透露着喜意,她放下了手中的眉笔,乳燕送怀那具年轻且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 “王郞,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王川此刻的声音有些沙哑,道:“素茹,我喜欢你!” 女子将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嘴角上扬说:“我知道!” “哧!” 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当场,一柄短匕刺穿了她的身体。 鲜血从嘴角流出,将王川身上的那件锦袍都染成了红色。 只听见当啷一声,王川丢了手中的匕首紧紧的将对方揽在怀里。 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言语之中满是歉意,女子笑着用手紧紧的抓住男人的衣袍。 “王郞,我好疼!” 随着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也渐渐没有了声息,王川的脸上表情逐渐变得麻木。 他缓缓从院里走了出来,其余人都跟在他的身后几人在一处暗处之中消失了身影,紧接着这处院子突然染起了大火。 一下子将院子都烧了干净,不多时一些百姓发现了火灾一下子都赶了过来。 火势蔓延开来甚至差点烧毁了旁边的其他房屋,周围的居民都在议论着。 “可惜了,这么大的火恐怕里面都什么都不剩下了,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什么原因?” “谁知道呢?这还是得官府亲自去查到底是仇杀还是意外?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都能躲远就躲远点!” 俨然即使老百姓都知道这火烧的蹊跷,当然这种事情自然也是很快传到了宫里。 此刻正在审阅着奏折的赵祯,这已经是第二次收到了吴相请辞的奏章了,不过他没有应允下来。 吴相老成谋国有他在朝堂之上,能够帮忙居中调和新旧两派的态势。 如今朝廷基本分成了两派,朝中变法自然是提拔了一批实务人才,他们锐意进取锋芒毕露所以被称之为新派。 他们乃是以杨秉为首当然也是有例外的,并不是所以的新派之人都是依附杨秉。 这种实务大臣,他们中有人算是属于那种横冲直撞,根本不懂得所谓和光同尘的规矩。 所以他们在朝中就像是独立出来的一样,一如当初的杨秉一样,看起来是清流可却不是一伙人,同样也不是后党之人。 不过他得皇帝看重还有清流中的柯政看重,所以方才官路亨通,一帆风顺。 可是这些人却与当初的杨秉不同,没有这样的好运道,虽然有才能可是性子太过执拗古板,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委以重任的。 这样的人很容易会在朝中受到排挤,杨秉虽然并不想掀起党争,但是在朝中你不争那就会被别人所排挤,你要想做出事情就必须去争。 这是一件现实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而吴恕看起来算是庸碌无为的宰相,可却是让朝廷安稳平渡了十数年。 绝对是一个良相,这种才能也是杨秉所不具备或者说不会具备的,因为杨秉急着做出一番事情绝对不可能选择居中协和。 所以赵祯倒不是在形式上的推脱,而是真的不愿意让这位宰相离开。 张茂则从殿外进来,微微躬身说道:“官家,王中丞动手了吗?” 赵祯甚至没有抬头看,依旧是在处理着手里的政务。 “留下痕迹没有,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张茂则点头答道:“官家,都处理干净了,没有多余的人活着!” 原来王素清除活口的事情赵祯统统知晓,甚至王川私下派出到西北的那些人,之所以还有活口逃回来禀告也是因为他的有意如此。 市夷司作为刚刚建立的存在,所有人都是打着十二分精神在的,也绝对不会有人员渗透和贪赃枉法的存在。 不过是一些普通行商又怎么可能走私还能有活口逃回汴京,一路上还能够畅通无阻。 这也是王素对于市夷司的不了解,认为至多也不过是和市舶司一样。 市夷司乃是赵祯身边绝对的心腹,而顾千帆则是市夷司的人,当初他说了绝对不会亏待对方。 他无疑是绝佳的对象,对于大宋忠诚可以值得信任,其人又是进士出身有一身好武艺,常年在西夏为暗探。 对于西夏又十分了解所以担任着市夷司的市夷使正五品,在大宋向来都不是以职介去判断一个官员。 而是其差遣,市夷使乃是直接对接的乃是官家,它的存在与西北的军中息息相关。 要知道军中的战利品都会通过市夷司直接转到西夏境内,权力是很大的。 而且利益也很大,如果官员想要贪污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所以说有顾千帆的坐镇,王川一个衙内派出的一些被利欲熏心的商人,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掩饰过市夷司的眼线呢? 只不过是赵祯有意让王素处理这一切,挖好了坑等着让对方跳而已,在大宋向来都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而且王川这件事情也是可大可小,若是对方当真大义灭亲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 比起这样还不如握住对方的一个把柄,让对方能够乖乖听话得来的收益会更大。 毕竟在大宋可都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想要让那些人乖乖听话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王素不是如柯政那等的刚直的性子,可想要让他事事依从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那些人的死亡,身为君主自然不会因为几个普通人的生死而改变想法。 所谓的仁厚自然是不能逾越过利益,他笑着说道:“朕写了一幅字,茂则便替我跑一趟送给王中丞!” 张茂则颔首接了过来,上面只有四个字迹隽永的大字:“掩目捕雀!” 张茂则乃是一个读过书的宫人,知道这四个字出自后汉书中,意思是捂住自己的眼睛去捕捉麻雀。 这其中的深意他即使不用深想也明了,将卷纸收了起来。 …… 汴京,王素的府邸之中。 “夫君,这官家赐字想来是对你寄予厚望啊!看来这吴相退位后,有意要你继承这位置了!” 家中的人也是喜气洋洋的,俨然之前的那件事都尘埃落定了一样。 王素也是抚须笑着,在他看来如今杨秉的确深得官家信任,可是年轻人不知道刚则易折的道理。 他近些日子便听闻吴恕已经接连给官家递了致仕的折子,想来便在其中推荐了自己。 所以双手抱着这幅字也没有急着打开,笑着说道:“听闻官家有一手好字,老夫这一次倒是有幸得了天子墨宝!” 这也是在讥讽着杨秉,虽然此处对方不在也不妨碍心里舒畅,如今杨秉的字在汴京可以说千金难求。 杨秉顾及自己身份很少会留下墨宝,加之他的字本就是名家,还有其身份那墨宝也是水涨船高。 你一个普通人卖字即使字迹再好也不过几贯钱,而身为朝廷的相公那可是百贯都求不来的。 第二百八十章 权力过渡 众人嬉笑纷呈,王川也是笑着说:“爹爹当了宰相,想必杨秉到时候定然是恼怒极了!” 虽然妾室死了有些悲伤,可这种时候他定然不能哭着一张脸,皇帝赐字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而且官家对于王素也并不亲近,毕竟王素还屡次出现反驳过官家的决定。 他缓缓展开只见到四个字“掩目捕雀”,他脸上的喜色一瞬间就凝滞了,手握住卷轴一边也是止不住的在颤抖着。 身侧的家人却是一脸不解,也是走上前来王川有些傻傻的念了出来:“掩目捕雀!” 王素像是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就收起了卷轴,瞪着这个不肖子说道:“住口,全部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以他的学识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掩目捕雀的出处和意思,这个词同掩耳盗铃可都是一个意思,虽然说的并不直白却也是很明显了。 他帮自己儿子处理干净了尾巴和一些证据,自以为处理的天衣无缝没有一点破绽,甚至还在避开皇城司的眼线而欣喜。 这一刻的他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这个掩目捕雀在此处不就是有两层意思了吗? 官家看似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不知道自己捕雀的行为了吗? 一下子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身子一下子有些没站稳差点跌倒,身边的人关切的上前,好在他的一只手扶住了桌角。 王川本就是不学无术之辈,四书五经中的章句倒是能够背上几段,那些艳词陈调也能够说上几句附庸风雅。 可后汉书他哪里读过,所以才会露出如此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神。 他不明白为何父亲这个时候突然发这么大火,他只是觉得这四个字锋芒毕露,写的实在太好。 即使他这么一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官家有一手好字,明明是恩赐却依旧拿他出气。 他只觉得委屈一下子便依附到母亲的身边没有敢多说,毕竟自己前些时日才闯下了大祸。 妇人一身珠光宝气,不愧是名门的所出的大娘子。 她也是出声说道:“主君,官家这四个字莫非有别的意思?” 她同这个儿子不同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事情的关键,而王川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纸上。 王素这个时候觉得这轻薄的纸重逾千斤,他的目光将自己书斋统统都扫视了一遍,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出声说道:“其他人统统都出去!” 身边一直服饰的老仆将屋子里的使女统统带了出去,然后顺势给关上了门。 他以为只要保证皇城司没有任何的反应,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能够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他有些相信一个传闻了以往他只当是一个谣言这一刻隐隐有些相信了,在他的心里对于官家的印象是一个年轻有野心,心智有些不成熟偏信杨秉的一个人。 就像是当年的先帝一样,他也有信心能够让杨秉如当年的柯政一般,只要君臣之间有一点缝隙都能够给无限放大。 可是没有想到官家会如此心思缜密,可能当真如传言所说的那样,暗地里有一个如皇城司一样的机构的存在。 他缓缓抬头突然阴翳的看着这个嫡子,说道:“老夫有些后悔救你了,我掉进了官家为我设好牢笼中去,你就是这个诱饵!” 如果他早就知道绝对不会如此做,官家把握住他的这个秘密还有把柄,随时都会成为动他的证据。 至于会通过何人之口说出来这并不重要,他可以将知情的人都杀干净,却不能让当今官家也闭口。 他说的的确都是实话,若是当初这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一边是自己的唯一独子,另一边是受制于人他宁愿选择牺牲前者保全自己。 “官家什么都知道,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往里面跳,好厉害的手段啊!” 说着激动的用手做刀放在自己脖颈之上,说着:“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子,如今为父的脖颈上被架着一把刀了!” 王川即使再傻,看到父亲这幅模样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只能不说话装死。 一身华贵的妇人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您想的太多了,可能官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呢?” “况且既然官家没有选择动你,而是这个时候用你,会不会意味着要让你为相?” 听到自家父亲会成为宰相的时候,王川的眼神再次亮了。 可是王素却是开心不起来,的确只有主人养狗的时候才会套上枷锁,但是他不愿意成为那只“狗”! 宰相应该大权在握,他又怎么愿意去做那个事事顺从的那个人,在他的眼里连居中斡旋的吴恕都太过软弱了。 即使萧钦言在为相之前在太后面前摇尾乞怜,可是一旦成为大宋宰相后依旧做着摄权的心思想法。 萧钦言之所以能够被扳倒,并不是因为他贪污的那些罪名,而是萧钦言逾越了,试图摄取属于太后的权力,所以才会被发落。 同样如今他的把柄被握在官家的手中,若是他也有这样的心思,同样这份证据也会是时候会被人所揭发,落得一个同萧钦言一样的下场。 他挥袖转身:“妇孺之见,若不是你太过骄纵这个逆子,今日也不会给我闯下这么大的罪责,家法处置!” 听到家法处置的时候,王川的身体都不自觉的抖了抖,身边的亲母在一旁求情道:“主君既然已经无事了,您就饶了他这一回!” 王素留下一句冰冷的话:“你管教不严,去往宗祠给我跪至一夜才能回来!” 王川听到母亲受到责罚,一下子扑通跪倒在地上说道:“您不要责罚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可是王素已经走了出去,外面的老仆面无表情的站在王川的面前道:“郎君,同我们走一趟!” 王川虽然不学无术骄横跋扈,但是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体弱多病,若是在祠堂跪一夜定然会损伤身体。 连连在地上叩首,额头都已经破皮留下了伤口。 但是王素离开的身影也是无比的决绝,站在他面前的老仆也仅仅是微微侧身脸上没有任何的怜悯。 他的心里并不在乎这位少主人的想法,他是主君的心腹,自然就只会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即使是这间家中的至亲也不行。 妇人苦涩的笑容,微微躬身将儿子给拉了起来,自从进入府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是有多么的冷漠。 虽然从来不会让妾室逾越她的地位,可他不过遵守的也不过是自己心里的礼法和规矩而已! 她和儿子都是对方可以随意舍弃的存在,她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将儿子从地方拉了起来。 知道所谓的求情是无法打动对方的心,下人并没有阻拦,她自己从屋里走了出去。 …… 赵祯的确心里生出过想要让王素为相的心思,如果吴相离开后朝中定然是需要从杨秉和王素二人中选出一个。 不过于当下的形势来看,选择王素王中丞继任大宋宰相的位置更加合适,因为王素并不是一只离线的风筝。 而且自己的这位老师如今不过三十六岁,若是便接任宰相的位置,定然会上下议论,毕竟谁都知道杨秉自在朝中之时就一直背后支持的人就是他。 如今朝廷的变法收到的阻力,坐在高处之人便会招惹更多的仇敌,如今吴相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着急的想要从位置上下来。 延和殿中,杨秉一身紫袍不怒而威身边的这位官家亲近的内侍张茂则也是颇为恭敬的在前引路。 正是因为是官家身边的亲近之人,所以方才知道身边的这位,官家可是视作恩师。 “赐座!” 立刻有宫人端着椅子进来了,杨秉作揖说道:“多谢,官家!” 他坐了下来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而张茂则也随之带上了那朱漆金钉的大门,守在外面防止有一些不知尊卑的宫人在外偷听。 “老师,您觉得吴相退任后这宰相之位谁更加合适?” 这番话十分坦诚,这是给予杨秉的一个选择而不是试探。 所以杨秉也是不作犹豫,微微颔首:“官家,臣可以担任!” 文人都有自己的颜面,即使想要也会故作推脱,而杨秉之所以如此肯定的应了下来,也知道这是官家在试探他的决心。 如今朝廷的变法并没有触动一些人的核心利益,所以只不过是动了皮毛而已。 他曾经说过对于大宋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若是百年后大宋迎来一个昏君,可能会给大宋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只有彻底的解决了积弊才能治标治本,赵祯缓缓起身走下了台阶。 说道:“老师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的隐瞒,我可以让王素担任宰相之位,我握住了他的把柄,依旧让他成为第二个吴相,我们的变法依旧可以继续下去!” 俨然赵祯已经想好了让王素做这个替罪羊的打算,毕竟在赵祯的眼里你做了这么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有报应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朝廷上下怨声四起的时候,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对方的身上就好,这也是为何皇帝都喜欢任用奸臣。 而赵祯此举无疑也是在保护着杨秉,历代变法之人都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赵祯微微皱眉道:“您依旧可以继续下去,你我君臣携手让大宋迈向远超汉唐的盛世光景!” 杨秉说道:“官家,王素奸诈狡猾想要让他乖乖听话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将狐狸当作看家护院的狗自然结果也不会理想,他不仅仅不会忠诚的守护院子甚至损害主人的利益。 而杨秉也明白王素若是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也定然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赵祯语气有些动容:“可我不想您成为下一个卫鞅啊!” 卫鞅的下场很惨死在了自己的变法之下,而若是变法自然也会触及老旧一派的利益,还有影响士大夫的权益。 杨秉起身说道:“官家大宋不是当初的秦国,而臣也不会是下一个卫鞅,即使臣成为了下一个卫鞅,我也不会后悔今日的这个决定!” 说完后再次作揖行礼,良久后赵祯方才开口说道:“朕,明白了!” 杨秉起身后走在大殿的地砖上,外面的张茂则缓缓的打开了宫门,他的身影也被拉的很长。 即使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就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只是站在最高之处才能改变这个世界,而对于如今的他大宋的宰相就是极高之处了。 他明白当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之上,会面临的问题会远远胜过如今的一切。 他出了宫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中,而是坐着马车来到了吴相的府邸之中。 吴恕如今已经近六旬的年纪了,头发斑白看起来比起同龄的人要苍老的更快一点。 他并不是外面所传的那样的太平宰相,这略带蔑视的称呼,所谓的太平宰相是带着贬义的称呼的。 因为吴恕在当初太后掌权之时便已经为相了,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显着的作为,一想到他就像是朝中的一个老好人不断拉着劝架。 可是这样阴阳居中的本领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对于杨秉的到来吴恕显得十分从容澹定,甚至还让家里的下人给他上了茶茗。 吴恕从最初对于杨秉的不忿到如今的坦然,他如今的心态反倒是最为平和的时候了。 说起来也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明明看起来什么也没干的吴恕却是每天苦大仇深。 此刻笑吟吟的端着茶微微品茗道:“我自先帝之时就是一个孤臣,所以在朝中处处受到了排挤,后来有人和我说做官是需要和光同尘!” “所以韬光养晦了许久后,萧钦言被扳倒后我也就成了大宋的宰相,这个位置可真是远远比起所想的更加难坐啊!”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有些话痨的老人一样,说起了那些往事就滔滔不绝,没有一个止歇,而杨秉也并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耐心的听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吃软怕硬 葛易一身短褐打扮,斑白的头发就像是野草一样飞舞着,曾几何时他也是一身锦袍。 如今的他已过知命之年,这辈子荣华富贵享受过,筚路蓝缕的日子也曾经历过。 如今这个年岁即使下一刻就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可是他难过的是自己的长子,次子还有甚至未及弱冠之年的孙儿都和他过着一样的日子。 他年轻之时因为家中父亲偏袒长子一家,所以便一个人逃到了西夏,凭借着自己的双手也闯下了偌大的家业。 奈何如今西夏内战频发,甚至如他们这种在夏地的汉人也被拉入了军中,若是有军事他们就是最前列的死士,如果没有他们就是做着最苦最累的傜役活。 而他的身边如今只有次子在自己身边,而长孙与长子却不在身边。 不知被那些人带往了何处,他们生死未卜不过却没有使得他过于忧心,因为他们如今也不过是在数着自己生命的倒数。 唯一担忧的就是家中的老妻和女卷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被抓走后,年轻貌美的二房女卷就被西夏士卒给抓走了。 当夜就不堪受辱而死,而长房因为不在家中躲过了一难,不过每日也躲在家中唯恐被人瞧见。 “爹,我们何时才能回的去啊!” 他们好不容易在搬完砖石在允许的时间里坐在杂草地上歇息,次子好读书原本还想着能够入得了西夏王庭重用。 可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泡影,因为西夏人如今没有独立的文字,所以在西夏读书看的也是汉籍。 如今莫要说能够进入王庭,能够好好活着都是一件难事。 “哈哈,你如此天真,到了这里来就是在阎王爷那里签字画押了!” 说话的是面黄肌瘦的老人,袒露着那能见骨头的轮廓的胸膛,笑吟吟的时候露出了那并不整齐的牙齿。 其他人也是纷纷笑着,可能是苦中取乐难得的寻到了一个笑料。 他们虽然同样身处这种境地,但是不会抱团取暖的,因为他们都是一群普通人,对于自己未来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葛重文听见那些人的笑声也不敢去反驳,平日里若是还尚在银州城的时候,可是风光无限的很。 可如今就因为不是西夏人就被抓到了军营之中,他恨恨的说道:“爹,我们如果不是汉人那我们的财富就能够保得住,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来!” 而葛易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澹澹道:“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份,那些西夏人也有葬身在战场之上的,最为根源的是弱小!” “若是论身份如今的大宋实力胜过西夏,宋人的身份应该比起我们要更加高贵一些!” 在他的心里也在幻想着大宋会看在他曾经帮助过的情分上,能够在他们一家身处这种境地之时施以援手。 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如今大宋陈兵在西夏境外,又怎么会为了他而分出精力。 葛重文什么也没有说不过表情依旧是有些愤愤不平,对于父亲的话并不认同。 他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难生活,自然会怨天怨地,将自己所有的苦难都怪罪到自己的身份上。 这也是后世许多人的心理,一些在国外的国人即使本国实力不同往昔,他也会将自己身上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怪罪到自己身份上。 而葛重文同样也是,他愤恨的不过是来自身上的这身汉人血脉,而并不恨那些西夏贵族。 他只是愤恨自己不能成为那些人而已,胆小怯弱却敏感自大。 仁多西山乃是一名西夏将领,统领着这支贺兰山脚下的这支军队,此刻充入军中的一些奴隶为他们搭好了营寨。 此刻营寨中架起了篝火,他今日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到来,对方的身份是横山以北的宋人。 两边的士卒站成了两排,而此番前来的正是市夷司中的人,他头戴毡帽身着紫色锦袍,俨然做了简单的伪装。 仁多西山身为这支军中的主将,丝毫没有任何的架子选择了亲自出门迎接。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笑吟吟的抱住,说道:“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有酒有肉!” 市夷司的人都是以行商作为伪装,不过对于这些西夏将士而言,只要能够遇见宋人都能够大赚一笔,他们都是一群财神爷。 所以这些宋人“行商”在西夏卫幕氏统辖的地带可以说畅通无阻,仁多西山都等了不知多久了。 与宋人交易可都是单方面的,他们没有办法去找到宋人行商。 他身为前线的将领,如果能够换上优良的甲胃和兵器活下来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如今后线支援的不都是多少年前的旧家伙了。 所以在见到宋人行商怎么会不激动呢?市夷司有许多人都是暗探出身,不过如今却都是满面油光。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富商,何必年扮起富商也是有模有样,与西夏将领把臂同欢。 军中的将领在经历了一圈觥筹交错后,仁多西山也是说出来了自己目的:“朋友,实不相瞒如今我军中正缺少一批甲胃和兵器,我们有粮食和良驹都可以进行交易!” 何必年毫不顾忌颜面吃着肉喝着酒,听到仁多西山的话先是嘴角上扬,紧接着就是微微蹙眉。 说道:“将军啊,你知道如今朝廷查的严,交易这等违禁品可是死罪,若是一些粮食和衣帛我倒是可以施以援手!” 听到对方的话仁多西山,也是在心中抱怨自己即将就要和拓跋氏与野利氏交战,那等衣服自己不缺,粮食也从小民身上剥削的足够。 “不过……” 紧接着便听见对方话锋一转,仁多西山见有回旋的余地。 也是立刻应答道:“只要朋友有任何要求,凡是在下能够做到的,我都竭力去做!” 于是何必年就开始诉苦了,说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瞒了,我的一位叔伯当年因为一时冲动来到了西夏,如今国内战事频发我便托人打探消息,毕竟是同宗同族,我也担忧他们的安全!” “我听闻他们一家被抓到了军中,如果将军愿意放过他们,我愿意冒着被朝廷定罪的风险,也要帮助将军!” 仁多西山大笑道:“既然是朋友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包在我的身上!” 他自然知道这想来是这个宋人胡诌的故事,不过如今的他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能够活下来。 只有自己的亲军能够买到优良的甲胃,那么即使败了逃跑时生存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 至于那群奴隶营中多几人少几人又怎么会在乎呢? 每日都会有奴隶因为劳累过度而死,因意外而死,他们的人命比起蚂蚁都要低贱。 说着就有人带着何必年身边的小厮赶去了奴隶营中,月照天阔的平原草地上,这些奴隶只能睡在杂草之上。 甚至连一个帐篷都没有,他们做了一整天给营中的所有人造好营寨,却又要同狗一样的活着。 看守的士卒打开了门,这些人原本还在笑吟吟的说笑,突然都蜷缩起了身子。 平日里如此都是要赶工或者需要死士之时,所以唯恐被选中而死亡。 只见一个士卒喊道:“谁是葛易?” 葛易一脸的茫然,平日里都是随机拉人出去,可士卒又怎么会呼唤他的名字。 不过没有多久,他还是举手站起身说道:“我是葛易!” 身边的次子葛重文,说道:“爹爹,危险不要……” 话没有说完葛易就已经起身了,儒家的教化告诉他孝道的他此刻也应该站起身,同父亲一样去受死。 可是他害怕死亡,即使明知道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迟早也会有那么一天,心中的畏惧使得他依旧避开了西夏士卒的目光。 还是那名小厮出声说:“葛易乃是我家主人的族人,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赎他离开的!” 这个时候装死的葛重文立刻起身,说道:“我也是……” 说着一同走了出去,有人想要上前拉住那小厮的裤脚。 “大老爷啊,求求你也将我们带出去!” 可是那名小厮只是狠狠的挣脱开来,如果不是葛易有过帮助他们有命在身,绝对不会前来营救的,更加不会产生怜悯心。 他们游离在生死边缘,又怎么会有那种多余的怜悯呢? 而见到宋人甩开了这些奴隶,那些西夏士卒对于这些人的手段可就更加的残忍了,手中的鞭子使劲的抽打在身上。 他可是知道这些宋人乃是将军的贵客,而且是过来为他们送军备的,那可是关乎着自己等人的性命啊! 那些倒地的那些人,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乃是汉人,他们觉得既然刚刚那二人能够出去,自己是不是也会有希望。 毕竟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求生欲望也是最为强烈的时候。 可是就这样他们刚刚还在嬉笑的对象,如今竟然就这么脱困了! 何必年在看见葛易从帐篷外走进来之时,也是激动的说道:“我能够救您出来可真是太好了,您当年离开族里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会有再见的这一日!” 葛易也是微微颔首微笑的说:“有劳你没有忘记我这身老骨头!” “您说哪里话,你我同族同源何必如此的见外!” 两人都是短褐旧衣身上有一股子臭味,显然是许久没有洗澡了,汗渍加上环境不佳气味当然不好闻。 可是何必年也是丝毫不在意,仁多西山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货物,都喜不自禁了。 “来人,给两位贵客备上吃食!” 葛重文哪里有平日里的斯文体面,他自从被抓为了奴隶就没有一日吃过饱饭,所以见到有肉自然就忍不住了,直接上手抓住就往嘴里送。 而葛易心里明白他所谓的族人,当年他曾经回去过,大哥一家继承了家业可是子孙无能,家道中落。 不可能会跨过横山,为了自己这个老骨头来救自己,只有大宋朝廷才有如此能力可以救的了自己。 他并不相信一个行商会有这样的本事,同时也在心中感叹当初自己的目光,商人都知道投资也知道奇货可居。 知道西夏式微,所以方才会在暗地里给大宋大开方便之门,便是为了子孙寻一条后路。 如今这条道路也救了自己,深夜外面的马车就在外面,马夫就是刚刚的那名小厮。 等到来到了一处安全的地界后,那小厮指着一群衣着打扮很特殊的一群人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他们会安全将你们带到大宋境内!” 葛易在表达了感谢后,有些急迫的问道:“官人,能否施以援手再救一救我的家人亲卷!”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得寸进尺,可是毕竟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能够做到亲人生死视若无睹。 当初没有期待那是因为以为自己乃是必死的局面,那小厮说道:“你家中的亲卷已经大多已经在宋地了……” 一旁有些怯弱的葛重文抓住了关键之处,说道:“你们还有谁没有救回来!” 他这是俨然将这些人真的视作了在宋地的族人,而他也理所当然的将面前小厮视作了仆人。 葛易呵斥道:“混账,你还不向官人道歉!” 葛重文有些不甘愿的说道:“爹,他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 他浑然不知道葛易这不是训斥他而是救他,果然对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冷了起来。 他负责将这些人活着带回来,可没有叮嘱过其他的事情。 直接抽出了手中的刀,一刀噼砍在刚刚那只手所指的那根拇指,顿时鲜血淋漓的模样。 紧接着收刀入鞘:“放心,除去你家二房的媳妇不在,其余人都已经被安全的送到了宋地了,你对于我大宋的相助,朝廷自然不会忘了!” 葛易逢迎的笑着说:“小的本就是宋人,这都是分内之事!” 既然长子和长孙都好好活着,家中不过是二房的媳妇不在而已,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至于次子的愚蠢,他也是觉得他应得! 第二百八十二章 面宜机事碳 葛重文左手捂住刚刚被砍断食指的右手在地上哀嚎,葛易的脸上没有多余的同情。 而是说了句:“如果还活着,就起来否则你又要被西夏人给抓回去!” 他对于这个次子没有感情吗?不,乃是血脉相连的关系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不过他眼里整个家族是胜过个人的。 次子没有了,自己的长子还有长孙至少还在,所以说虽然心疼可是也埋怨其愚蠢。 葛重文听到这一半威胁一半命令的语气,他顾不得断指之痛,还有丧妻之痛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已经半点也不想回到西夏的营寨之中,过着那地狱一般的生活。 实际葛易即使回到了大宋,也无法过着当初在银州那样的生活,毕竟他们的财物都是被西夏所抢走的。 他们能够拥有的就是重新拥有大宋户籍,落地生根成为宋人。 而葛易也明白这一点,可相比起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够活下来已经十分难得了,自己打下的家业如今一朝散尽,子孙也应当自己努力打下家业。 接应他们的乃是市夷司的军队,他们在此处畅通无阻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拦。 “爹,他们难道不是宋国的族人吗?” 听到次子又一次愚蠢发问,葛易出声斥责道:“我们都是宋人不要一口宋国,宋国的喊着,还有等到到了大宋你也需要自己谋取生计!” “我从小给你安排名师教导你读书,想来你也能通过科举在大宋闯出一条道路来!” 葛易对于次子已经很疼爱了,长子葛重武自小就随在他的身边接触家族生意,而次子则什么也不用担心专心读书即可。 他原本的算计是让长子暗地里扶持次子能够走入西夏的官场之上,而等到次子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在进行反哺。 可是他没有意料的到的是西夏会面临内乱外患的问题,以至于让自己一家到了如今的处境,好在他早早的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可以说葛易其人心思说的上十分缜密了,能够在西夏闯出偌大家业绝非偶然之事。 葛重文听到自己父亲的话顿时变得慌乱无措了,原以为是大宋的族人相救,自己回去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但如今的他即使在愚钝,也知道了救他们的哪里是什么同族之人分明就是宋人朝廷。 他知道了原来自己父亲竟然是为大宋朝廷效命的,听这话的意思是打算让他自己谋生了。 他虽然自小有名师教导,可是在大宋想要通过科举入仕,这其中的难度比登天还难。 他可是听说过不知道有多少大宋的失意举子,在西夏谋求了官职。 他虽然清高自傲,可并不会觉得自己就胜过那些人。 他们此时在一辆马车之中,面对这个次子的讨饶他不为所动,他自然知道一个家族想要兴起是不能有私心的。 他们葛家在大宋当初也是诗书传家,因为其父溺爱长子,让兄长读书而让他下地干活。 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家中也无法同时供应两个孩子读书,他心里不忿方才会跟着乡人偷偷的一起跑到了西夏。 所以后来闯下偌大的家业时,让长子自小跟着自己打理生意而让次子读书,这其中未免没有当年的遗憾和不甘。 所以投入的精力在次子身上会更多一些,如今到了大宋葛易明白,次子若是依旧如此只会拖累全家。 当初族中就是因为父亲偏袒兄长,让懒惰并没有读书才能的老大败光了家产沦落为了农家子。 正因为有前车之鉴在前,他才会吸取了其中的教训,长子聪明能干从小便性情温善,持家有道在大宋也能够很快起家。 ~ 此刻的葛重武带着妻子长子还有母亲已经等候着父亲和弟弟归家,朝廷给予他们一笔安家费。 虽然不多可却是让他们在这里有了容身之所,当初老妇带着自家儿媳躲在西夏城中那间三进门的府邸。 整日躲躲闪闪提心吊胆,已经被饿的近乎脱形了,如今的她们住在这间有些破旧的民房中却无比的安心。 绥德县的长长官道之上,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终于到了大宋的家中。 葛易打开了门帘,感受着外面的空气和有些刺眼的阳光却无比的满足,一身破旧的短褐旧衫在街上的行人显得格格不入。 葛易乃是行商出身,当初所赚取的就是宋货卖往西夏赚取差价,所以对于大宋的西北之地自然无比熟悉。 而绥德县距离大宋和西夏相隔的那座横山并不远,以前自己也曾时常来到这里,不过那时候一穷二白没有选择。 一路行来还需要面对蕃人,绥德县也是贫瘠穷困,可是如今这长长的官道地势平坦,还有街上的琳琅的商铺,以及行人如织。 其中不乏有蕃人混迹于其中,他自然知道大宋比起西夏富庶了不知多少,但是没有想到仅仅一个县城就比起西夏王城都要繁华。 最为关键的是行人都带着笑意,这意味着大宋百姓的幸福度是很高的,西夏百姓面临横征暴敛一脸穷苦之色。 哪里会像这样每个人都面带笑意,绥德县虽然毗邻蕃部,而且距离西夏也是十分相近的。 可是这里没有繁重的劳役和繁杂的赋税,而且之所以每一任知县都能够维持着这份秩序的原因。 在于官府如同一台巨大机器,而以往皇权不下乡在绥德县是不存在的,乡镇村落之中小吏都与百姓和平相处。 他们的秩序使得他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知县也不过是这台机器的零件而已。 且朝廷对于绥德县的高度关注,使得每一任绥德县知县都是萧规曹随,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 因为知县一旦有任何的想法,或者想要打破这种平衡,面对的是整个官吏集团和百姓以及士绅的反扑。 因为如今的圈子保证着每个人都在受益,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蛋糕,每个人都划分了自己的那一份,如今有知县想要重新划分自然会有人不满。 变法后所有的收益群体都会扞卫自己的权益,绥德县已经在此扎根十数年不是朝廷派来的一名知县就能够轻易撼动的。 而且绥德县因为有绥德学宫的缘故,这些学子可是有机会直接去往汴京,与朝廷的相公面授机宜的。 这所谓的机宜之事指的是朝廷所创的农学院,要知道根可是在西北的绥德县。 无论是当地百姓还是士绅官吏都是将绥德学宫高高的供起,而且这种认同感不仅仅来自于绥德县而是整个西北六路百姓都将绥德学宫视作了骄傲。 随着绥德学宫的兴盛,西北六路的诸多学子都是以进学宫为荣,外地人说起绥德学宫当地人都会由心的骄傲。 跟在葛易身后的葛重文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从草原部落来到了中原土地一样。 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呢喃的说道:“这就是中原之地吗?果然与蛮夷之地有着鲜明差别!” 他自出生后葛家就已经在银州扎根了,自然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去担风险,也从没有越过横山去往大宋。 葛易的惊讶在于仅仅几十年的变化,竟然使得他对于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陌生,而葛重文的震惊在于原来这就是大宋。 西夏虽然有一定程度的汉化,可依旧是游牧民族,这种反差感就像是从乡下来到了大都市一样。 安置他们的地方自然不是绥德县的县城,要知道如今的绥德县县城的地价可是寸土寸金,这里就是西北六路的经济中心。 而且就在前两年里,身为西北六路的延洲绥德县已经成了核心都城。 你不仅仅可以看见蕃人甚至宋人已经一些其他各地的行商,朝廷自然不会奢侈到为他们一家在此处购买一套房产。 随着一阵呼唤声,葛易和葛重文转身看去原本是葛重武笑着呼唤着他们。 随着西夏的良驹不断涌入大宋,如今西北之地代步工具马车已经很正常了。 不过显得有些简陋,葛重文有些埋怨道:“大哥,您怎么就用这样的马车就来接我们!” 平日里他们出行可是装饰华丽的马车出行,葛重武也不恼怒解释道:“这是邻居家借给我们一家的,我们还要还回去,如今我们死里逃生一切从简!” 葛易则呵斥道:“你若是嫌弃,你便留在这里!” 他顿时就没有了脾气坐在了后面简易的马车上,而且还是露天的,乡下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装饰的多么华丽舒适。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仅仅就是一个代步工具,而且百姓之家能够拥有马车也是少有的。 “爹,我比你们早两日来到大宋,我觉得比起当初在西夏之时,我们过的更加安心!” “在这里大宋的官吏对待百姓很友善,没有重税这样的压力,只要努力很快就能够重振家业了!” 听到长子的话,葛易抚须欣慰的说道:“嗯嗯,重武你有这份心思和抱负那便好,我已经老了以后还得靠你们了!” 葛重武在前面驾驭着马车,羞赧的说道:“如果没有爹爹,我们恐怕都没有办法活着回来!” 他自小就对待长子十分严苛,能够得到这样的肯定对于葛重武而言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 紧接着他语气有变得严肃了些,说道:“重文,你若是能够努力一些重新温书,争一口气进入那绥德学宫治事斋,未来将前途无量了!” 大宋的绥德学宫的分斋教学为各国所知,当初葛易还曾嗤笑过,认为大宋将圣人的典籍同那样学问并列乃是有辱斯文。 他听到兄长说起治事斋自然心中不满,立刻反驳道:“我如果要进就进经义斋,难道我也要成为那些泥腿子不成?” 治事斋不仅仅只有农学还有其他的专业,但是因为汴京的农学院,使得治事斋的农学扬名。 这个时候坐在驭手位置的葛重武说道:“不,如今的农学可并不容易,你可以选择别的科类!” 如今治事斋的人数甚至比经义斋多上一些,因为经义斋你需要通过科举的层层选拔,而且到了跳跃龙门的时候,即使付出努力也不一定有所成就。 可治事斋便不一样了,算学,农学,水利诸多学科都是受到许多的人追捧,算学和水利精通的学子可为官为吏。 甚至民间还有许多的商人都会主要选择绥德学宫的算学的学子,他们可比起那些账房先生有能力的多。 可以说即是毕业就有从业机会,而那些越热门的科类,报选的学子就越多,而学宫招收的学子却是有名额数目的。 所以竞争力同样也是很大的,所以说葛重武真不是为了打击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很难。 能够入得了学宫那可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谁都知道自家孩子若是入了学宫,就是给家中多了份生计。 农学学子可不是仅仅看上几本齐民要术这种农书而已,绥德学宫早就编写了教材。 即使入了学宫还需要真正的下田干活,只要经历了实际操作,才能够验证书中所学。 而成绩优异的可以进入汴京的农学院中入考,杰出的会被朝廷直接授予官职。 大宋的司农寺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才,可莫要小瞧了这一条小道,科举入仕听起来乃是光明大道,可是这是真正的千军万马独木桥。 这农学也能为官对于那些不能中举的士子而言就是通天大道,不仅仅是绥德学宫有农学,大宋各地都有书院中效彷绥德学宫的这种模式。 每年汴京农学院考教的士子就像是科举考试一样。 葛易对于大宋也是十分关注曾听起过,他道:“大宋的农学院考试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通过的,不是读过齐民要术就说得上这方面的人才!” 这个时候葛重武点头说道:“如今绥德学宫农学的教材,为大宋各地书院所收录,重文若是想要试一试,考不上绥德学宫也可以去往其他书院试试!” 第二百八十三章 注视深渊襻逭緌 “葛家兄弟,你们回来了!” 葛重武笑着将自己借来的马车归还了回去,说道:“还是多谢多吉大哥,借我马车才能将我父亲和弟弟接回来!” 这户人家乃是当初最早迁入宋地的蕃人,此处宋人和蕃人混居,朝廷允许各自都保留着生活习俗。 不过虽然官府没有有意的进行汉化,他们除了面貌看得出并非汉人,生活习惯已经与汉人无异了。 葛易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蕃人的身份而生出轻视,他在回来的路上便听自己这个长子说过无论是羌人还是吐蕃人在大宋归化地区都是与普通汉人地位相若。 他们算得上是归化汉人也说不上比起别人高贵多少,也是作揖行礼道了谢。 葛易一头白发苍苍,多吉就是一个吐蕃汉子,如今在这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早就将自己当作了宋人。 这个时候若是有蕃人暴动,他甚至会认为对方乃是暴乱,不会觉得曾经是同一族群的人。 在如今这个天下,蕃人也好,西夏人也好还有辽人或者汉人,普通百姓大多数都并不在乎自己头顶上站着的是谁。 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活是否能够得到保障,能否填饱肚子还有安稳的活着。 仅此而已,多吉也是立刻予以回礼,对待老人自然是需要基本的尊重。 在大宋待得久了他们也融入了其中,草原之上老人是可以舍弃的,因为老人就意味着丧失了劳动力,就是一个拖累所以随时都会舍弃。 而在大宋则是有尊老敬老的传统,多吉如今也是宋人自然也是对这种传统是十分信从的,在宋地不同于在草原。 他们有多余的粮食还有畜养的牲畜,而且他们将来也有老去的那一天,他不想自己将来也会面临舍弃的命运。 所以对于这种传统也是十分信奉和依从的,对于葛易这样的老人表现出十分尊敬的姿态。 葛重文在门外并没有进去,见到父兄出来后口中都囔着:“大宋竟然让汉人同蕃人住在一起,难道全然没有了夷狄之分了吗?” 人只有越自卑的时候才会试图从身份上寻找自尊,他很快就将自己代入了汉人的身份。 不知曾几何时抱怨过自己汉人的血脉,埋怨自己不是西夏人。 葛重武身为大哥,虽然父亲尚在可在家中也是有着威严的,曾经这个弟弟需要走仕途,他心里除去不愿交恶的心思,一些言论他并没有指责。 都是父亲呵斥,如今自然也没没有了顾及拿出了长兄的气质:“在大宋我不希望在听见你说起这种话,多吉大哥一家若不是借马车,你和父亲只能走回来了!” “你不思恩情反而在背后指指点点,难道这就是你这些年在书中学到的东西吗?” 葛重文知道如今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大哥了,他也不敢反驳也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最后还是这个兄长的一句话震慑了他,他看了一眼葛重文道:“国有国法,乡有乡约在这里若是有这种言论,被人抓住是会当面斥责的,而且广而告知!” 这就像是批斗一样,葛重文是一个最为好面子的人,自然不想面临这种事情,立刻神情都紧张了起来四周张望。 而这些话也是当初分给他房屋的乡吏给予的劝告,朝廷分给一家的是一间平房。 旁边还有一个篱笆里面圈养着两只羊,算是全家的资产了。 葛重文因为有了刚刚的训斥,所以便没有继续埋怨环境之类的,实在是绥德县县城和这乡村差别太大。 不过这些乡镇都是家家有余粮,多少有畜养牛羊的,每个人都无比满足当下的生活。 而且在西北如今禁军的待遇也是很高的,禁军是需要武力的考教的,对于蕃民也没有任何的排斥。 所以许多人家中都有弓箭还会养马,就是为了能够通过选拔成为禁军。 民间禁弩但是不禁弓,老妇人见到丈夫和次子的那一刻依旧忍不住热泪盈眶。 次子见到母亲就像是找到依靠,见到儿子的断指也是满脸的心疼,她疼爱次子会更多一些,对于长子是期望。 葛易说道:“西夏人所为!” 葛重文也不敢说什么也是颔首,以前锦衣玉食的妇人如今需要如普通农妇一样,她们不仅仅没有不适应反而很满足。 毕竟当初在城中经历过食不果腹的日子,当下的日子已经是以往都不敢去奢求的了。 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过安稳重要,这就是一个国家强盛的重要性,西夏一乱即使你家中有多少钱财都会被横扫一空。 “我会编织这种竹篓,在县城里也是有许多人购买的!” 葛易从商多年对此也是十分认同,这种编织竹篓的法子还是村里人教授他们的,因为他们一家在村中并没有田地。 同乡的人十分热情的教授他们谋生的技能,毕竟朝廷对于他们不可能一直进行资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葛易道:“以后你要在这家里想要吃饱饭,那就自力更生,你也一起学着编竹篓,如果愿意读书便抽出空余时间!” “这个家里没有人愿意供着你,知道吗?” 葛重文也是点了点头,母亲虽然心疼次子可是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昔了,他们如今的确养不起一个闲人。 家中五张口仅仅依靠着她们编织着竹篓也卖不了多少钱,而且长子还需要带着这种竹篓去往城里。 …… “这可是一整张羊皮,怎么样?” “我可不卖那些玩意,那可是杀头的罪名,我们可都是良善守法的生意人!” 在天都山的城寨之外,有一个圆领长衫的汉人打扮的行商,而他对面的则是西夏人。 自从元昊来到了天都山后,便命工匠在这里修建了简陋的城墙,还有大大小小的城寨。 元昊自从被卫幕天喜逼迫到了这种穷山恶水之地后,在他的身上没有工匠这些百工之人,身边只有能征善战的武士。 仿佛一下子文明退步了一样成了百余年前游牧民族一样,这些大大小小的城寨都是无可奈何的。 原本的元昊为了防止宋人的细作潜入其中,所以都是完全封闭了道路,禁止任何行商与之交易。 可北边的卫幕天喜的军队装备精良,在近些时日里屡次战役都没有获得优势,当他得知是宋人的行商竟然在贩卖弩箭和甲胃也是放弃了“闭关锁国”。 打开了那封闭的道路,特意建立了一个集市就是为了通商而方便。 山中最多的就是野兽,而这些兽皮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这些看起来有些粗旷的西夏人手中攥着一张完整的熊皮和宋商讨价还价。 值得说的就是宋人为贸易设立了市夷司,而元昊担心宋人会腐化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成立了一个都牙司。 他们的职责就是与宋人行商交易军械,甚至希望能够雇佣一些工匠。 他们只知道打仗哪里明白知道如何建立城池,搭建营寨已经是他们能够掌握的极致了! 而略显简陋的城池还是通过与宋人行商交易,方才雇佣了一些工匠为他们修建的。 百工业之人都留在了那些城中,元昊也知道完全寄托于宋人身上,明明知道对方也是在利用他,但依旧只能顺从对方。 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可以选择再次将宋人拒之门外,可若是卫幕天喜因此得到了宋人的资助,对于他而言同样是威胁很大。 这种被动局面即使知道宋人图谋不轨,还依旧只能依从对方。 这名粗壮的党项人,黑脸之上胡须因为少有修建已经长满了半张脸了。 他乃是都牙司校卫波多切,这些集市上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他们就是为了打探宋人行商中谁能够贩卖那些兵器和甲胃。 可是他的内心远远没有他那张脸看起来那样的淳朴,宋人行商带来了太多的东西,原本的他们只知道如何攻回去收复失地。 可是看着自己等人交易的货物需要上交之时依旧会心中生出一种贪婪,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便不会渴求光明。 元昊太低估人心了,这些在大山之中的党项人在他封闭一切的时候,可以保证他们的绝对忠诚和高效的战力。 可这口子一旦打开,人的野心也会被放大,那些行商并没有堂而皇之的从他们的口中打探消息。 甚至会在交易之时,会多给予原本应有的财货,而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有人会选择隐瞒不报。 在享受到了那种不劳而获的感觉后,所谓的忠诚也没有看起来那样的牢不可催。 显然这种宋人的行商目的并不单纯,元昊不会想到这些宋人行商皆是市夷司的人,因为普通的商人根本不敢去往天都山。 因为山中的资源贵乏,远远不及卫幕氏占领的几座城池资源丰富。 利益和安全不成正比,他们又怎么会去冒险做这种事情。 波多切是一名强大的勇士,可是在与叛军交战之时发现那些人都拥有着良好的甲胃,而他们士卒的甲胃和兵器都破旧不堪。 王发现了原来这其中都是宋人搞得鬼,所以只能打开商路,同时建立了一个名为都牙司衙门。 他是王的亲卫出身,历经数次征战甚至曾经毫不犹豫的为王去死,可是当他从那些宋人行商手中接过那上好的丝绸和粮食的时候。 他无法说出拒绝,一次次的宋人行商都会说这只是为了彼此的友谊,可那些财货比起架在脖颈的刀更加让他胆寒。 那些女子都十分喜爱宋人的丝绸,当行商递给他那美的就像天上的银河,触感比起少女的肌肤更加柔滑让他爱不释手。 在这里交易钱币是行不通的,只有以物易物这种原始的交易方法。 如今两方的交易仅限于大宋的货物有丝绸、粮食、布匹、香药、瓷器和其他日用品。 党项人输出骆驼、马、羊、毡毯、蜜蜡以及柴胡、麝香、红花等各种药材。 今天又一次被宋人的一名行商拒绝,他心里想着王给予他的任务,难道那些宋人之中的亡命之徒看不上天都山的货物吗? 这宋人的行商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儒雅的书卷气,面对这西夏人的问询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如果太早的就与他们交易太过明显了,天都山的这些党项人和城中的那些党项人不一样。 城中的那些党项人其中许多的贵族都是私兵,他们就像是一个大大小小的领主聚集在一起的大部落。 而卫幕氏是最大的部落,可是他们并不是就属于主仆的关系,每个人都有私心和野心。 他们并不在乎宋人的目的如何,他们需要的就是宋人的甲胃和兵器,而卫幕氏也没有任何的选择。 也正是如此而不得不让元昊打开了商路,要知道当初许多的密探伪装成行商被劫了货物然后被杀。 对方仿佛立下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壁,根本没有办法渗透。 而他们无法揣摩清楚对方到底是真的有所需求还是试探,仍旧需要再观望观望。 “这多出的部分全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若是阁下还有皮货仍旧可以想到我!” 这是香料,这些并不是一件十分奢侈的玩意,但是正因为理所当然的接下才是悄无声息的渗透。 波多切接过香料,对于没有问到想要的信息脸上的失落多少了许多。 笑着与之拥抱说道:“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就像那贺兰神山一样纯净!” 他想到自己拿着香料就可以向与甲央表达自己的爱意了,她一定会喜欢。 上一次他拿着汉人的丝绸送给她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如今这香料一定也是一样。 这名行商看起来是一个十分纯善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其他意图。 都牙司都是元昊身边的一些信任之人,他们的武力或许不错,可这玩阴谋算计实在不是这块材料。 而不仅仅只有波多切这样的党项人,还有一些人直接就被那些财货吸引了目光。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的尊严恻穿 波多切乃是王的亲卫,虽然不是贵族出身但是也有不错的前途。 所以出身贵族的野利丽玛对于这位党项好汉有着不错的好感,威武雄壮而且还前途不一般,虽然是奴隶出身但是如今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卫幕氏的叛乱给予了许多奴隶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且波多切近些日子送来了宋人的丝绸。 她的手抚摸在那美丽如天上云彩一样的丝绸,甚至比她的肌肤更加柔滑。 她的皮肤比起中原女子肤色暗沉一些和粗糙一点,即使是出身贵族依旧是无法克服自然的地理环境。 她抚摸着丝绸有些怀念起当初卫幕氏未造反的时候,她可以去往都城之中,不仅仅有丝绸还有许多的精巧物件。 当初听说天都山也修建了市集,还激动了许久,以为可以如当初一样可以买到那些宋人的瓷器和布匹。 可是大王却下令非持手令者一律不可去往市集,所以对于波多切带来的丝绸才会如此的开心。 要知道丝绸可不同于布匹,即使是在大宋也是十分稀罕之物。 她手中拿着丝绸却面露忧色,因为没有做成衣的人,这样精美的丝绸她不想白白浪费了。 野利丽玛在野利氏的族中绝对算得上是一颗明珠,当初元昊匆匆的离开身边并没有妾室随从。 元昊有野心可同样也十分好色,虽然天都山地理贫瘠,山沟里没有多少美人,但是也陆陆续续收了许多的党项女子。 牙都司在宋人那里买来的货物,统统都是由元昊使用,那些精巧的玩意则是交给身边的女子,如丝绸,布匹香药等等。 就在野利丽玛手中拿着丝绸幻想着与波多切美好未来的时候,有下人进来了。 下人来不及阻拦便听见一阵纷扰,她放下了手中的丝绸出门张望。 “丽玛,你是我野利氏的珍珠,怎么能够嫁给波多切那个奴隶呢?” 说话的乃是她的哥哥野利和藏,他们的父亲乃是如今元昊身边的近臣野利仁荣。 与野利旺荣和已经死去的野利遇乞都是出自野利氏,可以说如今的元昊十分重视野利氏。 野利仁荣学识渊博,精通历史多参与谋国,说得上乃是元昊身边之肱骨之臣,而在军中野利旺荣乃是西夏大将。 野利氏在天都山某种意义上权势滔天,除去拓跋氏他们就是第一豪族。 而笼络功臣最好的办法就是姻亲,元昊也是毫不犹豫很早就娶了野利氏的女子。 野利和藏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如今朝堂之上虽然己父乃是大王身边心腹,但是野利旺荣的地位可也不低。 虽然出自同族但是却不同宗,大王娶的女子并非这一脉,而父亲的病势也十分严重,加上需要处理政事更是加速了病情恶化。 他觉得自己如今的地位乃是父亲给换来的,如果父亲死了自己就没办法抬起头了。 只有妹妹也嫁给了大王,得了宠爱就能够在身边吹耳边风,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富贵甚至能够更进一步。 野利和藏并不知道波多切乃是牙都司的校卫,见到妹妹房中的那丝绸。 皱着眉说道:“不过依仗着大王的信任,得了令牌能够自由出入市集,买了这些竟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难道还敢爬到主人的榻上不成?” 野利丽玛大声反驳道:“波多切他已经不是奴隶了,大王已经赐予了他新的身份,他会给予我幸福!” 野利和藏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阴翳的说道:“幸福?我告诉你丽玛,莫要以为父亲疼爱你就能随心所欲了,我告诉你身为野利氏的女子,你就要为了野利氏的未来付出一切!” 野利丽玛瘫倒在地,蹙眉说着:“我要告诉父亲,我就要和波多切在一起!” 野利和藏眼神示意左右,立刻有两名女子将野利丽玛架住关进了房中。 对于屋内的敲门声也是不管不顾,冷声说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能开门!” “每日安排人送入吃食,不得为她带入其他的任何消息!” 下人也是颔首称是,她们都是奴隶生死都在野利和藏的手中掌握着,而且野利和藏生性残暴她们根本不敢违背命令。 而野利和藏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当初大王见到自己妹妹时,曾经夸耀了句不愧是野利氏的明珠。 因为这么一句话野利和藏就记挂在心里,而此刻恰好碰见了面色苍白,神情严肃的父亲。 野利仁荣知道这个长子的心思,不过既然没有出手阻止,自然也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来这个长子就要担任起这一支的大旗了。 他虽然疼爱女儿,可是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支狼群之中没有头狼,那么狼群都会很快死在猎人的箭下。 汉人说过一句皮将不存,毛之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野利和藏此刻脸上的慌张都来不及掩藏,那张脸比起这个父亲还要白。 毕竟丽玛乃是父亲最为疼爱的女儿,自己可以私下去做,因为父亲忙于公务也顾及不了家事。 他没有去找任何的借口,而是十分直接了当的低头认错:“父亲,孩儿私自将丽玛关押乃是我的错!” 野利仁荣和野利和藏从气质上看完全不同,一个人是堂而皇之的大气庄重,后者则是阴狠毒辣的气质。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的隐瞒和寻借口,那是因为他知道在父亲的那双眼睛之下都看的清清楚楚。 野利旺荣乃是西夏的第一名将,那么他的父亲野利仁荣就是西夏第一聪明人,精通各国学识对于汉学研究最深。 元昊之所以能够在领土不断扩充也没有任何忧患,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野利仁荣。 他不仅仅是内政了得而且才识也好高,野利旺荣和元昊在外征讨土地,而野利仁荣保证后方。 当初释放大批奴隶也是野利仁荣的建议,当然不是所谓的心思仁善,而是为了收拢人心。 而元昊此举也是立刻收拢了不少人心,身边多了许多忠心耿耿之人。 当然也是因为长期的劳累,使得他的身体进一步恶化。 年近五旬的他此刻的仿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一样,而即使是这样还要处理如山一样的政务。 元昊有野心,他不仅仅只想要据地称王那么简单,他要的是从一开始就除其病根。 虽然没有到创立文字那一步,但是改革兵制立下了完整的政令,并且在天都山这个小小的地方立下了政权。 官职整体模彷大宋那边,和以往的贵族掌权大不相同,所以对于军队还是朝堂他都是如臂挥使。 这也是他与卫幕天喜的不同,在银州卫幕氏对于其他族群也不过是最大的部落而已。 召开的会议也像是大小部落首领在一起集会,彼此之间并没有君臣关系。 这也是卫幕天喜选择摆烂的缘故,他有野心可没有那样的魄力。 他不敢同元昊一样改兵制和立朝堂,这样的结果一旦有意外可就不得了了。 卫幕天喜底下许多都是其他族的士卒,他想要收拢所有兵权,那恐怕那些族长得鱼死网破了。 甚至会直接投靠元昊反攻他,为何说他没有胆魄,那是因为当初在将各族的族长软禁之时,就应该有此决心。 如今元昊已经成了气候,他再想这么做已经晚了。 他如今再想要这么做,就是内忧外患加速自己的灭亡了。 他如今的形式就像是东汉的刘秀被人抬到了皇位上,想要再动那些士族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当那些部族的人对于治下百姓剥削压抑的时候他也不会管,甚至为了争取利益会掠夺更加过分。 如葛易是一个聪明人在当初就暗地里为大宋做事所以会脱离险境,而那些其他汉人的地位甚至比不上牛羊。 当初他们本就是迁移过来的汉人,不过城池被西夏党项人占领,他们又成了夏人,可没有想到如今又成了汉人。 他们当初被大宋所舍弃后来又被人当作奴隶,可以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而大宋能够就葛易也不过是拉拢人心,可不会为了所有汉人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那样并没有好处。 野利仁荣道:“你不用和我解释,如今你已经可以做决定了!” “至于那波多切你不要动他,我会告诉大王的!” 他知道波多切的身份,他知道以自己长子的狠辣心性如何不提前告知,恐怕下一刻就要出手了。 野利和藏听见父亲的这番话,嘴角上扬这是默认了他的身份和位置了。 他连忙应答道:“和藏明白,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对于父亲的病重没有亲人离去的那种伤感,野利仁荣不仅仅他一个儿子,他原本也不是最为看重的那一个。 他自小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得到父亲的青眼,而少了些父子之间的温情。 而野利仁荣之所以会选择这个长子,那是因为他看出来了如今西夏的这种不安稳的局势。 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大厦将倾的卫幕氏政权,可是都忽略了真正的敌人是一双无形的大手。 他将西夏的国土当作了一个棋盘,而卫幕氏为黑子他们为白子,白子如今占据了优势眼看着就能够战胜,可别忘记了那双大手可以将棋盘给掀翻。 他们能够抵挡住青唐六部的攻势,又如何面对国力强盛,疆土辽阔的大宋呢? 如果西夏强盛,依旧能够维持当初的一切,卫幕氏没有造反,大王也完成了改制,他会让极为相肖他的次子继承他的一切。 因为次子学识渊博能够为大王所用,而且为人良善不会对自己的亲人动手。 可如今这种局势次子面对不了,只有长子才能够担得起这份重任。 ~ 波多切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大王所占有,心里的痛苦是无以复加的。 元昊不会在乎自己占有的女子,对方会喜欢着谁,曾经和谁在一起。 即使波多切曾经为了他差点死去,可他也给予了对方恩典让他从一个奴隶成了一个正常人。 而野利丽玛知道自己不可能反抗的了所谓的命运,她注定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即使父亲再疼爱她,终究是不能同家族相比。 而元昊对于这位野利家的女子十分满意,以往自己身边都是一些汉家女子侍妾,乖巧听话可是这位野利家的女子竟然敢反抗他,让他多了分新鲜感。 “波多切,你为何会私自收下那汉人的物品,难道你与他们有所勾结?” 元昊坐在高位上俯瞰着这个曾经自己的奴隶,目光像鹰隼一样的锐利。 游牧民族出身的元昊丝毫不在乎女子是否清白,毕竟当初她的母亲也曾经被掳走过。 不过曾经的奴隶也染指过自己的女人,心中依旧是有所芥蒂的。 所以才会突然发难,波多切自然知道大王所说的乃是自己送给野利丽玛的丝绸和香药。 他心中的怨恨此刻被恐惧所占据着,他连忙躬身扑在地上说道:“大王,我收下宋人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为了想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好从他们口中问询那些甲胃和兵器的消息!” 元昊目光依旧没有在他的身上移开,刚刚只要对方哪怕有一刻迟疑,他都会吩咐人将波多切杀了。 一个忠诚的仆人死了一个也会有下一个,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 不过甲胃和兵器才是目前最为需要的,而波多切这句话也恰好体现出了自己的用处。 也同时让元昊收回了杀意,笑着说:“哈哈,你是我最为信任的人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他心里明白不过是一点丝绸和香料而已收下便收下,如今当下就是让那些宋人行商能够卖给他们一些兵器和甲胃。 那么在战场之上才能够更加占有优势,他不可能一直在天都山,他要夺回他的一切。 天都山的改制,才是各大族宁愿跟着行将朽木的卫幕氏,也不愿意投靠元昊的原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农学说》艵 恐惧就像是黑夜之时即将到来的阴霾,正在一点点蚕食着自己的内心。 波多切曾经尚且还是奴隶之时,可以一个恩赐可以不顾一切的冲锋陷阵,因为奴隶是被天神遗弃之民。 死后是不得进入天神的世界,所以为了那个身份他可以毫无畏惧。 但是如今的他不再是奴隶甚至也拥有了自己的奴隶,他竟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吞咽着口水,此刻的他明白原来自己并非可以做到毫无畏惧。 波多切甚至在此之前都不敢对王产生怨恨的情绪,他的恨来自于野利氏的冷酷无情。 在元昊的虚抬之下他站起了身,他明白了自己只有在体现自己的价值才是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无用的人即使拥有忠诚依旧会被大王所抛弃,天神也庇佑不了他。 这一刻的他眉宇间尽是谦卑,可是以前的那个耿直忠诚的波多切已经在内心实现了自我蜕变。 “波多切,你只要能够让宋人的商人卖给你甲胃和兵器,我给赐予你贵族的身份,未来未尝不能超越野利和藏!” 元昊脸上的那副嘴脸,差点就将自己完全也是被动的写在了脸上。 仅仅是波多切还有用处所以才会解释,如果波多切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他根本不会进行解释。 如今不过是矛盾转移,想要将这份冲突全部转移到野利氏身上而已。 如今天都山之中乃是拓跋氏和野利氏共居,可是朝中里里外外的都是野利氏的人,身为西夏的王他心里自然会有芥蒂的。 毕竟卫幕氏的造反可是历历在目,当初的卫幕天喜不同样十分支持拓跋氏为王吗? 可是自己父亲一死就立刻选择了谋逆造反,想要推翻拓跋氏的地位。 可将来若是自己死了后继的君主是不是也会同样被野利氏夺权? 所以说如今的他就已经在无形之中在给野利氏树敌,一举两得的事情。 波多切激动的跪地叩谢:“多谢大王的恩赏,奴一定会好好办事!” 他虽然如今已经不再是奴隶,可在元昊面前以奴仆自称,显示出来了他的谦卑和忠诚。 果然元昊听到他的话十分开心,笑着说:“哈哈,不愧是我党项的勇士,天神会庇佑你的!” 虽然如今西夏涌入了佛教的信仰,当初在王城之中也修建了许多的寺庙,可是依旧也有许多人信仰的鬼神和多神教。 天神,地神,富神的诸多神明,可元昊信奉的是绝对的力量,信仰在他看来不过是愚昧和统治手下人的工具罢了! ~ 如今已经是孟冬十月,天地间是一片清寒气,不过汴京在这寒冷的冬季却烟火气十足。 而且汴京也会十分热闹,因为农学院的农试在十二月的季冬,也有不误农时的意思。 毕竟农人到了冬季都是忙活着储备粮食了,田地里也不需要去忙活。 各地的农学士子都早早的赶在了天寒地冻之前来到了汴京,也是见识到了汴京的繁华景象。 诸门桥市井一开,这早点铺子、摊儿就开始忙活了,那些早点有酒楼还有早餐铺,还有路边的摊子。 学习农学的其中除去科举没有出路另辟蹊径的,也有真心喜好还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 不过汴京的各个早餐都食店都能保证各个阶级都能吃的上早饭,价格层次分明同样也是童叟无欺。 而来自苏州,两浙江南地区的陈博,自幼勤奋熟读诗书,于六经诸子百家之书,释老氏黄帝神农氏之学。 如今年方二十七岁的他不求仕途,爱读书却不爱仕途,本就是一个怪人,而且在山上即种药治圃以自给。 他出身苏州,同样也辗转长江南北,他到处留心观察农业生产方式和农业生产技术,积累了丰富的南方农业生产经验。 偶然之间在一间书院之中看到了绥德学宫编撰的《农学说》也算是如今官方的教材,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编撰了这样系统且于当下相合的农书。 它不同于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西汉泛胜之的《泛胜之书》,它其中的理论是来自于前者,可其中的知识却是与当下相合的。 包括了穗选法,浸种法还有水稻栽种的一些方法,他并非是理论上的爱好者,他是真正的亲身试验过的,所以他知道书中的理论是真正可用的。 其中还有绘画的栩栩如生的农桑,百谷图如今是大宋农学院的第一次开设农试,他觉得比起东华门唱名,农试更加能够吸引他。 他对于吃食并没有太高的要求,陈博算是一个追求精神层面的那种人了。 搁在后世就是低欲望人群,清晨的他在路边的铺子点了一碗羊汤还有几张饼,羊汤在这样的严寒里冬天正好能够暖暖身子。 看着人流如织的酸枣门,他的情绪显得并无波澜。 从纱行到东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直到酸枣门,这一带商铺密集,这无论是当地的百姓还是外地来的人都喜欢在这里逛街。 “老板给我来两张饼,还有一碗羊汤!” 在陷入沉思中的陈博,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声拉回了现实。 他寻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身着冬衣脸上都被冻的红肿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在这个还没有棉花取暖的时代,上层人士可以用蚕丝做成的丝绸来取暖十分保暖,普通人只能用收集的柳絮充入葛草来制作成衣服。 而面前的这人就是一身葛衣,给冻的脸上和手上都是红肿一片。 也没有贴膘御寒,在这种冷冬下大宋百姓都会选择用贴膘御寒来度过这个寒冬,就像是后世的暖宝宝一样。 在街市场上看到担着杀好的猪羊的人和车来到集市上,贴着猪羊的秋膘来取暖。 在注意到陈博的目光,那皮肤有些黝黑的年轻人也是迎上目光十分坦然的回以微笑。 落落大方的姿态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人家出身,也让陈博对于他的身上更加好奇了。 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是出自绥德学宫的方寿,如今绥德县早就不似当初那般贫瘠了。 而出身绥德学宫的他,而且作为优异生的他可并不缺钱财,也不会穷到买不起秋膘取暖的地步。 他只是已经习惯了勤俭,虽然出自农学但也是读过孟子的,知道穷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尚能成材这句话。 方寿认为若是习惯了锦衣华食那就就再也无法下田,由俭入奢容易可由奢入俭难。 陈博立刻就联想到了绥德学宫的学子,衣着朴素尚且有这样的气质,恐怕也只有绥德学宫的学子才有这样的大才。 毕竟他听闻在绥德学宫的学子都是真正的需要下地做农活的,对方手中的老茧没有一定年头是无法形成的。 且皮肤黝黑粗糙这不是天生的而是长期曝晒的结果,他也是自来熟的就坐在对面。 笑吟吟的说道:“兄台,可也是前来参加农试的?” 方寿起身作揖行礼:“西北士子方寿,见过兄台!” “我这人不喜繁文缛节,见谅见谅!” 陈博乃是道信徒,虽然读书但是不喜欢读书人的那一套礼节。 方寿也不生气反而点头表示理解,他本就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两人相对而坐,方寿接过伙计送来的羊汤,也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顿时觉得身子都暖和了许多。 方寿向来不以绥德学宫而自傲,他与人介绍也不主动说起。 陈博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方兄这么有趣的人呢!” 他的年纪要比方寿大上许多,方寿如今不过二十有余。 方寿有些疑惑,问道:“陈兄,何出此言?” 陈博解释道:“想必方兄平日里定然是和乡邻一起,辛勤耕种!” 方寿颔首道:“不错,老师说过只有在实践中才能摸索出改造山田的经验,仅仅是从书中得到的知识根本不够!” 陈博哈哈笑道:“我自记事起便在山中道观之中,不尚符录,不事烧炼,凭借耕凿自食其力。” “有诸葛武侯的不求闻达于诸侯的志向!”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志向只当是对方在说大话,甚至还会嗤笑对方说大话。 而方寿则不然反而十分认真的听着,说:“我觉得陈兄,才是真法师!” 绥德学宫附近多庙宇,当初绥德县破落之时废弃的学宫与那修建的庙宇并立形成了鲜明对比。 因为人们都吃不饱饭,温饱都是一个问题又如何会去读书,但是却舍得拿出所剩不多的钱粮送到庙宇之中,期盼那虚无缥缈的神明和佛祖都能够保佑。 他长年躬身田亩之中更加懂得务实的道理,所以并不喜一些和尚道士装神弄鬼的把戏! 得到方寿的称赞陈博心里也是十分欣喜,因为对方绝对不是那种十分虚伪的恭维的话,而是姿态十分认真不似作伪。 “方兄想必是出自绥德学宫的治事斋!” 方寿听到这话也是有些羞赧的摸了摸头,说道:“我学问尚浅不想坏了学宫的名声,并非是有意隐瞒陈兄的!” 陈博丝毫不在意,说道:“《泛胜之书》《齐民要术》我都读过,不过绥德学宫编撰的《农学说》在我看来是足以继先圣之学,可并列为第一流农书!” “绝对不是那些穷酸书生和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所说的那般文笔粗浅,庄稼泥腿子的学问,在我看来这样的书才应该大量的刊刻传播!” 《农学说》一书刚出就遭受到了许多的读书人抨击,有人将之奉为圭臬,可有人也将此书批判为泥腿子该读的书。 甚至有人将《水经注》与之比较,认为前者文思优美,文笔流畅而《农学说》就是污人眼目。 而且自从农试开设后,那些原本吐槽的读书人也开始挑灯夜读的翻阅起了这本被他们看不上的农书。 以后可不能随意去说读书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了。 在朝廷的冗官的大环境之下,即使科举高中都不一定有官可做,可如今朝廷相当于给天下人又开了一条通天路。 你永远都可以相信人们追逐利禄之心,那可是跨越阶级的事情,在如今的汴京城中,茶肆酒楼中一些穿着文士衫的读书人不再说起那些诗书。 而是大谈农耕和稻种,和你讨论如何种田甚至有些人还有自己的体会。 方寿对于那种言论向来不在意的,也是点头道。 “《农学说》中有从播种到收获,区分轻重缓急,不像以前的农书那样平铺直叙。如谈论江南水田整地时,分四种情况记载了不同的措施:早田收获后,随即耕治施肥;晚田收获后,等待来春残茬腐朽后耕;排水不良的土地,在秋后排水深耕;宽阔平坦的土地,冬季翻耕,并浸灌以水,使残茬杂草在水中沤烂!” 《农学说》不是一人所编撰的,而是集先人经验还有农学科师长无数和日夜,在田地中还有老农中的交谈试验中得出来的经验。 他一提及农耕就十分激动和畅谈,陈博对于这些言论也是十分认同。 陈博点头答道:“不错,丘峦起伏,无雨则旱,遇雨则涝,需的因地制宜,农学不是誊口空言。” 听到陈博的话,徐寿连连颔首激动的说:“陈兄说的对,还请你说的慢一些!” 只见徐寿从胸前拿出了一支形似“笔”的物件和折叠后的纸,为什么说是形似因为这笔根本没有枣心。 笔锋多用兔毫、鼠须和狼毫,且多做枣心,毛中裹核如同枣子,所以才称呼为枣心。 可说没有枣心,那笔锋处黑黝的模样有些摸不清。 “方兄这莫非是碳……” 陈博见多识广,自然也是见过大致能够猜测出其来历! 太原外西门外晋山盛产石炭,这在很早时期先秦之时就有石炭了。 而炭笔倒不是没有人研究过,而是炭十分易碎不适合当作枣心。 可是徐寿手中的炭笔竟然可以做到没有任何的影响,而且书写的速度很快。 第二百八十六章 谁在高处,谁又在低处 这炭笔乃是学宫内的一名学子所研究发明的,因为治事斋的许多学子并不同于经义斋那样一直在学堂之中听课。 他们会经常会多在外实践为主,如农科的学子就需要和乡民一起耕耘,若是有意外收获或者老农的经验,都是需要及时记录下来的。 水利科的学子也是需要跟着有经验的官吏一起参与,不局限于书本上所有,照本宣科的论调只会让大脑僵硬。 经验和收获经验才是最为珍贵难以计量的财富,而这些同样需要及时记录。 所以便有人发明了炭笔,一开始从最初简陋的形态只能模湖不清的书写内容,到了后来可以同正常的笔一样书写内容。 携带方便而且便于书写,也一下子在绥德学宫普及开来,不过制作不易如今的工艺依旧有些繁琐,想要大批量的普及市场是存有问题的。 所以目前只能供应绥德学宫的学子,如方寿这样的乃是许多绥德学宫学子的常态,好学积极性很高。 在完全记录下陈博所说的话后,方寿抬头笑着说:“是的,这是学宫内的学子研究出来的,不过因为制作繁琐尚且不能大批量的生产!” 陈博不是那种固守成规的人,认为这是奇技淫巧之物,他觉得此物若是无需笔墨就可以书写,那会便捷许多。 他眼热的看着那支炭笔,说着:“能够借我看一看?” 方寿并没有任何犹豫就递上前,这支炭笔即使是在绥德学宫内也是十分珍惜的物件,只有成绩优异的才能获得。 毕竟即使打造一支费的心力也是不一般的,而且这是一个技术活,并不是能够教授就能学会的。 陈博接过递来的炭笔,仿佛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件珍宝一样,仔细上下打量一番后,伸手去触碰枣心的位置。 也就是炭的位置,他动作很轻唯恐将由炭制作的枣心损坏,可是手触碰到的时候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脆弱。 而是比起寻常炭会更加坚硬许多,如今的炭材都是用于冶铁和取暖所用,尚未有人想过会用来制笔。 而方寿也是一下子就知道对方所想,将纸张递了过去,当他见到手中的炭笔写下了一个农字的时候。 心里的激动难以言明,连连感叹道:“这是农字!” 真的能够正常书写,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这炭会比我见过的都硬一些,难道是因为产地不同吗?” 他可是道信徒,对于炭再熟悉不过了,炼丹其中有一个步骤那就是造炭,他虽然不喜符纸丹药之流,可也是有所了解的。 方寿对于农学有所研究,可是对于这方面却不懂了。 他憨厚的笑着说:“这方面我也不太懂,我知道的是应当是属于冶铁的工艺,家传的工艺还有翻阅古书方才研究出来的!” “不过想要烧至出来这么一小块,都十分不容易!” 陈博也是颔首,他心里明白这应当是如冶铁一样还放置了一些特殊材料,是的原本薄脆的炭变得无比坚硬。 不过火候还有时间不好把握的缘故所以应该很难实现,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失望。 以往先秦之时文字都是刻在竹简上,后来到了先汉时期之时,发明了纸张之时在那时未普及时不也是稀罕之物吗? 陈博是注重实用务实的人,所以对于这种创举是十分支持和赞同的。 不过他明白术业有专攻,方寿精通的乃是农学二者之间也并没有关联,自然没法子触类旁通。 ~ 在大宋,有冬至大如年的习俗,所以自皇室贵胃下到百姓黎庶都十分重视冬至这个节气。 所有的官员亲卷和百姓之家在这一天都换上了新衣,杨秉如今并未在家中而是和长子走在长街之上。 两人都是身着常服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赵盼儿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也已经三岁了。 府里如今也是喜气洋洋的气氛,在另一处老宅的父母也都来到了他们的宅邸之中,一同享受着阖家欢乐的幸福。 长子杨慎才华不下他当年,科举得了一个头甲一门两状元。 当时也是轰动一时,倒没有人提出过什么怀疑,认为杨秉徇私之举和考官相识故意选自己儿子为状元。 那是因为杨慎在很早就才动京华,他出名要比父亲更早。 “父亲,如今大宋盛世即将到来,时间证明了你没有错,那些人目光短浅!” 杨慎所指的乃是那些朝堂之上的那些言官,王素因为被赵祯抓住把柄,在朝堂之上也处处掣肘的感觉。 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去攻讦杨秉一党,但是言官的嚣张气焰可是十分旺盛。 吴恕如今已经接近隐退的地步,在朝堂之上近乎没有什么影响力了,他扮演着老眼昏花的角色。 距离致仕也只差官家的一个点头应可就可以交权了,所以朝堂之上仿佛成了一言堂。 自从杨秉当政后,大宋的百姓幸福度都一下子提高了,虽然说在以往汴京的开封府也是这样的热闹。 可有些人喜色但也有人愁容,但是如今街上百姓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并不似作伪。 杨秉继续走着,说:“政见不同的人我是不会不问缘由的去打压,但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庸碌之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尸位素餐!” 这话是有出处和理由的,因为他与官家商议过。 如今大宋的冗官严重若是想要遏制这种态势,就需要斩出第一刀恩荫之滥。 在大宋恩荫范围从亲属扩展到门人、朋友等,荫补对象不断增多,数量不断增加。 这是冗官的原因之一,也让朝中多了一些无才无德无能得官员,还多了财政的收入。 还有如今的磨勘之法也需要有所调整改变,今文资三年一迁,武职五年一迁,谓之磨勘。 一般官员只要在任上没有过失,大都予以升迁,缺乏优胜劣汰的考核机制。 所以才会诞生了许多的无为而治的庸碌官员,他们看似什么都没做,没有主动欺压百姓对治下盘剥。 可是却放任手下的官吏如此去做,所以去面对这种姑息之弊。 所以下一步就需要放在吏治上了,既可以打击朝中的靡靡之风,官员有所危机感。 也能够从上而下吏治为之一清,这也算是他下一步需要做的。 就像这片雪地一样,落得个清清白白的一片。 杨秉有二子,长子的前途他不需要忧心,如今自己想要废除恩荫,也就是说次子便不能恩荫为官了。 杨慎同当初一样,看起来温文尔雅知礼谦逊,可是在这外表之下却是拥有着极度自负的内心。 他在这整个大宋能够被他看在眼里的也不过寥寥几人,不过他心中最为钦佩之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对于父亲的话他也是细细考量和思索,两父子之间少有说起一些温情的话。 两父子走在街头,路上人头攒动的人流丝毫没有对二人的身份有过怀疑和猜测。 这种时节里一家几口人出来的也很多,杨秉的目光忽然看向一处铺子。 二人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街上的热闹仿佛都不被二人看在眼里。 杨秉也是觉得有趣,走近了一些方才发觉二人竟然讨论的乃是农学。 杨慎在一旁说道:“爹爹,他们二人看来是此番来汴京参加农试的学子!” 杨慎算是一个全面性的人才,不仅仅是精通经史,算学,天文,农学都十分精通。 这也是有赖于家中的浩瀚无垠的书籍,其中还有当初杨秉为官一任的笔记,其中也有治水安民的一些经验。 这对于常人而言都是难以估量的珍宝,而杨慎也是嗜书如命的人。 对于二人交谈的农学方面的问题也是十分了解,陈博恰好侧身看见了一个年轻人和中年人走过来。 从外貌上来看应该是一对父子,二人衣着虽然朴素可是材质却不一般,显然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杨秉走近后也是行礼,身边的杨慎同样行礼。 “方才在一旁听到两位说起的内容,让我听的入迷,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虽然说着抱歉的话可是言行举止之间都是落落大方,没有倨傲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样,也没有谦卑低姿态。 杨慎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陈博乃是从江南而来,自然不知道汴京的今科状元杨慎。 而且常年居住在山上,虽然听人说起过杨秉也未曾见过画像。 可出自绥德学宫的方寿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初绥德学宫可是碰面过,而且大成殿外的那座石凋也不会忘!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承认自己也不好挑明。 而是十分恭敬的作揖行礼,姿态乃是一幅后辈见长辈的姿态。 不过陈博性子不受约束,虽然猜测出杨秉的身份大抵不一般,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也是回礼说道:“无碍,山野之人而已不讲礼!” 他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都不以读书人自称,即使饱读诗书也是表现的言语粗鄙。 对于那些读书人和一些权贵衙内,他都会像是一个刺猬一样和他们泾渭分明。 农试乃是官家同他商议后方才决定开设,对于大宋的第一场农试,都表现的十分看重。 可不是仅仅背几本书,看几页图册懂得照本宣科的背着知识内容,和认识稻穗就过关了。 是真正的懂得耕耘的人,所以说那些以往捧着书张口就是仁义道德的读书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过关。 杨秉对于他的这种态度也不着恼,有才华的人有些放荡不羁他也能够容忍,只要不是恣意妄为就好。 “我刚刚听闻你们谈及种无虚日,收无虚月说的好啊!” “不在连阡跨陌之多,唯其财力相称,要量力而行,不能贪多;对生产基地,要根据地势高低不同,因地制宜,制订土地利用方式才是正道!” 这一出口就知道是不是仅仅读过几本书还是真的有才能体现了出来。 杨秉话中的大致意思就是生产全局出发,以农业经营管理和生产技术二者并重,强调经营农业要有预见,防患于未然,一开始就须做好规划。 这些都是书中所没有的,想要有所感悟是行走于田地之间,和老农之口知民生的人才知晓的。 不过这些相结合在一起,只有那些地方官员才能够做到。 他立刻庄重的作揖行礼道:“想来官人乃是从地方回京述职的官员!能够有此见识绝对乃是真正的体谅百姓的好官!” 江南之地富庶不过百姓的生活却一般,所以也更加体现了一个好官的重要性,这也是他厌恶仕途的缘故。 那些人还未为官的时候,说的都是为国为民可是真正的为官一任之时当初的初衷早就抛之脑后了。 勿忘初心是多么难的事情,他害怕自己若是为官也会成为毒瘤,吸食着百姓的血。 所以索性都遁入山中,以农桑耕种为生,一般士大夫都向往作官,不屑于务农,而他却与农桑有着不可割舍的关联。 说完这些,陈博还有些遗憾的说道:“以官人这样的实务能臣应当在地方为百姓做实事,而不是与朝中的官员蝇营狗苟,讲究什么和光同尘的为官之道!” 这就好像是在说你不如留在地方为官,能够帮助百姓做更多事情,汴京的繁华不适合你,高官厚禄有什么好? 杨慎神情之中有些不忿,不过他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有能力的官员不值得走向更高处吗?” 陈博听到这种针尖对麦芒的话也不生气,杨秉也没有劝阻对于这种话他倒是不会生气,因为看得出这番话并不是有意的讥讽,而是发自内心的如此认为。 他说道:“何为高处,又何为低处?朝廷官家还有诸位官员在高处,百姓在低处吗?”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第二百八十七章 民贵君轻 民贵君轻的思想这是先圣孟子所提出来的,陈博以此论高下之分。 杨慎正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被杨秉的一个眼神就制止了,若是论辩经,自己这个长子乃是状元出身。 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在他的眼里谈经义之辩乃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两人之间辩论的不是道理而是学问的高深,这不是所要的结果。 杨慎也不是那种轻易冲动的人,若不是涉及到己父,他处理的办法都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从来不会与人起正面冲突,如当初王川有意寻衅的时候,他有意的将王川往一个陷阱里跳,就体现了阴狠手段。 要知道他仅仅是通过当下的形式,就猜测出那西北之地乃是龙潭虎穴。 也知道王川定然会忍不住他的有意激怒,被他牵着鼻子走。 所以父亲的一个眼神示意就站在原处不言语,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少年人的浮躁。 而陈博有些蹙眉道:“少年人竟然如此老成,太过世故也不好!” 他喜欢与至真至诚的人交朋友,少年老成也就意味着年轻轻轻地就心机城府极深,一般家世显赫的士族人家的子弟会是如此。 所以他并不喜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而杨慎也只是回以微笑。 杨秉笑吟吟的说:“这孩子就是心思重,率性随心一点就好了!” 他也仅仅是嘴上如此说说而已,他不会去干预自己孩子的人生,除非他真的做错了他才会去纠正。 若只是人生的不同活法走上的不同道路他便不会去管,如果他喜欢做官他不会去认为自己孩子功利之心重。 只要做一个好官这便是德行了,和做官并不关联。 若是喜欢游山玩水,喜好诗词歌赋他也不会去觉得他这是玩物丧志,他并不觉得沉溺于自然之乐有错。 阴谋算计是术而德行就是道,有道无术不可因为有德行操守的官员也未必是一个好官。 有时候一个清官对自己德行要求很高的官员,带来的危害比起一个贪官危害更甚。 因为他将自己对于德行的要求,也强加到了百姓的身上。 所以也需要有才能方才能够治理一方,而仅仅才能过关而没有德行,那就是盘剥百姓的贪官了。 杨秉当初在绥德县为官之时,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皇权不下乡的道理,以至于使得绥德县上下吏治一清。 再也没有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官吏存在了。 修水利,治农桑,建学教化方才有了如今的西北绥德县。 西北六路的百姓也因此多少受到了绥德县的影响,都对他感恩戴德。 在汴京你会听见一些茶坊酒肆勾栏之中,听见一些读书人士子大谈国家政事,甚至讨论哪个相公无能庸碌。 但是你若是在绥德县里,有人在议论杨秉说起坏话,恐怕会激起民愤的,这样的事情官府都不会去管。 因为如今的官吏体系,乃是杨秉当年一手促成的。 不管是记挂着当年的恩情,还是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于公于理,于情于私他们都会积极维护杨秉的形象。 所以在方寿的心目之中,杨秉杨相公的地位和身份是特殊的。 他想要说出来可是又不能说出来,所以他只是在一旁轻声说了句:“留在地方只是让一地百姓造福,可是能够进入汴京就能够为天下百姓而造福,这就像是医师说的那样治病还需治根本,正本清源才是最为重要的!” 毕竟是出自绥德学宫,说起话来也是有理有据。 虽然农学子弟被一些读书人讥讽为庄稼里的学问,但并不是意味着他们只会种田。 可以引用孙思邈《大医习业》中的一句话,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古今之事;不读诸子,观事则不能默然而识之。 农学之重乃是社稷之中,怎么可不读书呢? 不读书学子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做为何这么做的原因? 陈博只是因自小经历的事情,还有因为世俗而觉得厌倦的一个人。 他并非是对所有的官员都抱有抵触情绪,对于好官他依旧会保持着尊重。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杨秉,目光平静的说道:“那这位相公,您是否还记得当初那处贫瘠的县郡?” 于汴京相比大宋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说得上是贫瘠,杨秉直视对方的目光颔首:“自然记得!” 方寿的神情都变得有些激动了,毕竟他便是绥德县之人,当初的父母官并没有忘记他们。 他也是忍不住激动的说道:“百姓也不会忘记相公的!” “服田力穑,勤劳农桑,乃是崇本之术。” 杨秉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了,倒不是含怒离开而是他觉得想说的和该说的都说完了。 陈博口中呢喃着这句话,他知道话的其出处在哪里不外乎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道。 他所觉得惊讶的是面前的这位真的认为农学乃是国之根本,有这样的想法方才是真正的好官。 而留在原地的方寿和陈博,在原地待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对着那离开的背影作揖行礼,过路的行人只觉得奇怪,毕竟这路边摊的商铺哪里有什么“文人雅士”会在这里。 有些人暗道这些人真是附庸风雅,真的要整读书人那一套怎么不去酒楼茶肆。 陈博并不是一个呆子,他询问起身边的方寿道:“方兄,你可是知道这位身份?” 方寿也是一幅无可奈何的模样道:“陈兄,你可真是久居深山不知世事啊!” “在地方有显着政绩,而且调回了朝廷之中身居高位,还能够这般年轻的恐怕大宋也只有那一人了!” 见到陈博还是一幅茫然的样子,方寿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那自然是杨相公了,绥德学宫便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杨秉如今不是三旬,不过这一句老人家也不过是表达尊重而已。 经方寿这么一说他便知晓了,方寿自然不能直呼其名不过却已经说的十分明了了。 他这才一幅醒悟过来的样子,在江南地区他曾听起百姓说起过,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好官,不过随着农试的出现,方才对于这位了解更加深刻。 “便是那位将朝廷税收统一名目,丈量土地使得那些士绅豪右放出了大量田地的杨青天?” 方寿有些疑惑,问道:“杨青天从何说起?” 陈博笑着说:“原来方兄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啊!” 他随之娓娓道来,原来江南地区乃是鱼米之乡,田产连阡陌肥沃的土壤使得当地十分的富庶。 可同样的士绅隐田就更加众多了,而杨秉依旧是以同理将在唐州有政绩的知县孙集派往了江南。 而且安排了朝中的改革官员为其站台,他心里明白江南地区那些人扎根深重,一个根基不稳的知县是无法震慑住当地的那些人。 所以江南掀起了一场流血事件,在将近十数人皆定罪后,以谋逆之罪抄家收没田产方才震慑其他人。 虽然唐州已经有所先例,可人毕竟存在侥幸心理,想要让他们割让利益怎么可能? 而孙集是一个十分聪明而且喜欢揣摩上意的人,无论何人夸赞他,他都保持十分清醒的状态。 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杨秉的身上,称自己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不好名在在乎实际的利益,所以江南地区的百姓都将杨秉称为杨青天,因为他们认为乃是杨青天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陈博所行之处都听到其名声,原本的他只当是欺名盗世之人,可是在真正的了解后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 这是真正的利国利民之策,也对这位人们口口相传的“杨青天”记在了心里。 陈博也不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运道,不仅仅能够在汴京亲眼看见真人,而且还能够得到其指点。 从对方的那一番话也能够知道绝对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而是真正的好官。 他也突然笑了起来,明白了为什么方寿会如何替其说话了。 …… 王质虽然在高丽地位尊崇,但是他不过是一个有些名声,和父母疼爱的皇子而已并没有继承储君位置的可能。 原本的他觉得做一个闲散的皇室之人,胜过坐在那个位置之上。 因为皇位之上需要面对两班大臣的注视,需要抵挡所有人的阴谋算计,会真正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甚至连太子都需要抵挡,那可是身边的至亲之人。 在高丽他们关上了门,自然是不承认大宋和辽国给他安上了一个王的名头,在他们谦卑的外表之下。 有一个骄傲的内心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们平起平坐,在这里他们也是称孤道寡。 王质同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王亨,两人之间关系就像是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对一个受宠孩子的嫉妒。 王亨乃是皇太子,被父亲所忌惮,因为身为皇太子就是明面上的继承人,许多的大臣都提前站队。 要知道高丽和中原在文化上是十分相近的,皇帝想要废太子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是许多皇帝不轻易立太子的缘故,所以面对自己有势力的太子,这位高丽王对儿子态度自然不好。 而王亨对王质的态度自然也不好,认为自己这个弟弟抢了他的所有疼爱。 甚至觉得他会是争抢自己位置的人,所以在帝王家即使是至亲之人也是互相提防算计。 王亨在王宫的环廊之上与这个弟弟碰面了,两个人年纪相差近十岁。 王亨见到他是冷哼了一声正准备离开之时,王质终究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兄长,您为何对我如此饱含恶意?” 他身为弟弟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何处,他都是保持着一位弟弟的谦卑模样,可是换来的依旧是冷眼。 王亨听到这样的问话,也是停住了脚步目光看向他说道:“我乃是皇后所生之嫡长子,我自出生之时便受父皇疼爱,事事关切用心,但是……” 正在他有些陶醉怀念之时,话锋一转:“你的出生,皇室中的另一位嫡子你天资聪颖喜好读书,可我对那些满是大道理的书完全提不起兴致,时间久了我便愈发不被父皇重视!” 他的目光恶狠狠的瞪着这个与他相同血缘的弟弟身上,王质终于明白这个哥哥为什么从小对自己都如此的敌视。 他一步步的走上前,两人的位置和距离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小。 他就如此看着,良久后方才说道:“太子殿下,我会一步步的向您走近,直到你我并肩的时候!” 这番话让王亨怒不可遏,他气愤的抬起手巴掌还没有落下。 就被王质抓住了手腕回以目光,王亨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对那个位置也有觊觎之心,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和我抢!” “因为这个位置您不适合,所以才会有人同你争!” 这样的皇太子怎么能够继承那个位置,高丽只会愈加的腐朽下去。 他想起了同金大夫的那场谈话: “我们为何不向陛下上书,以此法在我高丽推行开来,这等利国利民之策尽快为好啊!” “殿下,我们纵观中原王朝变法的共性,有一个什么特点?” “强国之策,利民之法?” “不,这些都不是最为关键,乃是集权只有拥有绝对的权力才能将此法推行下去!” “所以殿下,您为了我高丽万民还请您争一争!” 思绪回到了现在,自从在大宋得到了这利国利民的良策,他原本寂静平和的内心都变得多了份使命感。 自小接受儒家教化的他,在他的心里天将降大任的事情是存在的,他像是觉得自己掌握了天命一样。 他同太子说这番话那是因为既然对方如此提防他,那继续隐瞒装作一幅无心朝政的模样也没有用了。 而且只有你表现出了自己对那个位置有野心,才会有人主动站队。 想要在他的身上进行投资,想要谋求一份从龙之功。 而这些人也会成为他的一份助力,争抢皇位可是一场腥风血雨的过程。 第二百八十八章 殿下可敢火中取栗否?顈 所以王质决定要和自己这个兄长争一争,他不是为了那个皇位,为的只是他们高丽的百姓啊! 两个本该亲密无间的亲兄弟,此刻却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 两人之间也算是彻底的撕开了那层表皮,也将意味着将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如今的高丽王有一个庶出长子,还有一个公主,然后便是这两个嫡子了。 若是王质站出来表现出来了,对那个位置的觊觎之心,那么两班大臣之中绝对会有人去赌。 因为即使是信任之人也分亲近,太子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待了七年了。 他身边能够站下的位置,也基本已经满了。 而有些野心之辈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接受这种结果。 俗话说一代天子一朝臣,这些年里王质都在拒绝着这些人的好意。 ~ 王质的潜邸之中,此刻一张方桌前坐着两人,一个年近五旬的长者,和一个神情散漫的中年男子。 分别是金魏英还有周魁,金魏英出自高丽世家,而且还是两班大臣身份不一般。 而身边坐着的这位,说起来历就有些复杂了。 他并不是高丽人,而是高丽以极高的利益从大宋吸引过来的大才。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宋人,来到高丽都会得到这般重用,不仅仅赏赐钱财,美女而且还会赐官。 只有那些士大夫才有这样的待遇,而能够在大宋为官谁又愿意来贫瘠的高丽呢? 那是因为他是当初萧钦言一党,在朝中处处排挤,被一再贬谪方才在高丽入仕。 此刻的他目光显得有些懒散,要知道王质乃是高丽皇子,他这种态度实在有些不合礼仪。 而王质对待他同样十分恭敬,因为周魁可并不一般。 高丽之所以大量的吸引宋人入仕,那是因为为了健全文化,而宋人的到来也能传播文化。 此刻的高丽社会上,还没有如后世那样有着我是天下第一,世界的中心这种想法。 他们心里有着慕强心理,当初在前唐之时他们的前身也就是新罗,那时候事事都是以唐为首,全方面的学习其文化。 而如今随着并不是很远的邻居大宋的逐渐强盛,他们又开始认大哥了。 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大宋的文化都是好的,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也恰好验证了这个推断。 毕竟一个书籍基本都是汉字记载的国家,怎么可能有文化自信呢? 宗教,艺术,儒家思想等等这些,使得高丽俨然是大宋的翻版。 如周魁这样在高丽入仕的宋人,数代之后也会成为朝中贵族。 在高丽普通百姓,农家子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他们的未来是没有晋升通道的。 王质的野心很大,他想要让高丽变得同大宋一样,想要摆脱日渐腐朽僵化的国内局势。 此刻的王质神情肃穆,说道:“周大夫,还请您教我!” 金魏英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身侧的周魁。 而周魁只是笑了笑,良久后方才说道:“殿下,您向我求教如何能够成为高丽的储君,莫非不担心我会将此事告知陛下和太子?” 王质面色不变,而是开口道:“周大夫不会如此做的,太子信任朝中旧臣,对于如周大夫这样的宋人出身可并不信任!” “只有我上位后,不会看重大臣的出身,只会看重才能和德行,如周大夫将来也定为我身边的股肱之臣!” 周魁也收起了散漫之心,神情认真缓缓说道:“殿下可听说过,曹植与曹丕之争?” 王质饱读经史子集,虽然说自己国家没有什么历史底蕴。 但是可以读中原王朝的史书,他读过三国志自然知道其中一个十分知名的一个典故七步诗。 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其话中的意思,说着:“周大夫的意思是,我是曹植而太子乃是曹丕?” 曹丕身边的势力就是各家世族的官员,王亨因为早早的就继承了储君之位,而王质因为无心皇位。 所以此消彼长之下,王亨身边聚集着都是高丽的核心势力,真正的力量是高丽的世家大族。 这番话不需要多说,就一下子点明了其中关键所在。 与其说是他与太子相争,不如说是在和高丽的世家大族相争。 金魏英也是紧紧皱眉,他思索的还是有些片面,若是论政治算计,他是远远比不上周魁的,也是无法做到如此一针见血。 也在庆幸自己将周魁引荐给了殿下,否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敌人。 听到周魁的话王质皱着眉头,不过却没有因为这番话就被吓退了。 而周魁看见对方的表现,也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真殿下没有让我失望,我以为你会选择知难而退!” “周大夫,夺嫡之争乃是一场血雨腥风的过程,只要踏进来了就没有退出去的道理!” 而金魏英说:“殿下有此心,加之周大夫相助定然能够寻到了一份机会!” 周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王质:“我想听一听殿下的想法,这种形势之下你会如何做?” 金魏英也陷入了沉思,世家大族乃是高丽盘根错节的一颗大树。 想要将这颗大树连根拔起,莫要说一个还未继位的皇子,就算是高丽的皇帝也不能做到。 中原王朝的世家门阀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其中也是经历了流血牺牲的过程。 隋朝时门阀推翻了王朝,在唐朝还是五姓七望。 而在高丽实际就是翻版的隋末景象,皇室就是高丽最大的门阀。 皇帝想要实现集权,那么自己的皇位也就基本不稳固了。 所以说想要对抗世家大族显然不可能,而想要赢得世家大族的支持同样不可能。 王质想到了答桉,可是便在心底推翻,在经历了心理的复杂变化。 最后还是沉声道:“周大夫,我还是找不到任何的法子!” 刺杀储君是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办法了,得位不正不说,而且可能直接丢失继承的位置,让庶出得了便宜。 周魁微微侧身,靠近了王质说道:“殿下,可敢火中取栗否?” 两人皆是一幅不解,周魁说道:“若是高丽的局势变乱了,这才是您的机会!” “恐怕以我的力量,想要搅浑如今的局势恐怕不可能!” “殿下,曹植手下有丁仪、丁廙、杨修、邯郸淳,除了杨修之外,曹植的核心幕僚大都出身寒族,而曹丕身后都是世家大族,这并不是两人的斗争,而是寒族与世家大族的斗争!” “您并不需要去争,您可以让大皇子同太子去争,只要挑起了国内的寒门对于世家大族的矛盾,这种矛盾日趋加深的时候,这才是您的机会!” 王质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种打破平衡带来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国内局势彻底紊乱。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是救百姓于水火,而是高丽的罪人。 他也明白了周魁话中火中取栗的含义,这当真是放了好大的一把火。 这火一不小心,就能够烧到自己的身上。 王质说道:“当真没有了其他办法了吗?若是如此,高丽将陷于一片乱局,百姓也会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周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垂眉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不破不立!” “在下言尽于此,今日的茶也已经饮的差不多了!” 这是要离开的意思,王质和金魏英也是起身相送。 金魏英看着周魁离去的背影神情肃重,而王质感叹了一句:“周大夫,真是一个令人觉得恐惧的存在啊!” 这样的算计让他心生畏惧,将人心琢磨的实在太深了。 “周魁是否真的可信?” 高丽在招募宋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会有细作潜入其中,他自然也担心周魁乃是宋人的细作。 想要借他的手让高丽变成乱局,他有此顾及也是正常。 这个时候的金魏英,在一旁说道:“周魁的身份底细我都清楚,他是萧钦言一党的旧臣,已经蹉跎了近十年,宋人不会在十年前就提前布下了这枚棋子,而且他可是与杨秉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断人前途不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吗?当然杨秉与吴恕一起扳倒了萧钦言。 那些亲近的心腹,统统都受到了牵连,而周魁也恰好是其中一个。 被贬地方整整十年蹉跎年华,可以说仕宦浮沉。 而且来到了高丽也是积极的往上爬,有时候你越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而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而一心想要往上爬的人,反而值得去相信。 所以在金魏英眼里,周魁这样身家清白而且一心迷恋权势的人,又怎么会是大宋的细作呢? 王质是相信金魏英的,所以他并没有继续如此言语。 他原以为如何去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去同太子去争。 “去扶持大皇子同太子去争,倒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如今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民间都是那个无心政事的皇子。 当初大皇子也曾经试图拉拢他,想要去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可是那个时候的王质,只想要和自己兄长修复关系。 哪里会去帮着大皇子去和自己兄长去争,只希望未来就做一个政治之外的闲散之人。 其他人并不知道王质如何想,即使王亨四处宣扬也不会有人信,毕竟印象太过根深蒂固。 金魏英也是颔首,说道:“不错,如今殿下可以效彷唐高宗李治,同样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同样是嫡出,在其他人争的头破血流的时候,只有他在讨好皇帝,让人看到了他的孝心。 王质立刻便明白了金魏英的意思,一旦太子和大皇子争斗太过,那么自己也作为嫡子,那些世家大族在太子失宠后,便立刻倒向了自己这一边。 周魁的想法实在太危险,那是想要将高丽全部统统打乱,然后进行重组。 这样的激进想法自然不会被王质所认可,反倒是这个比较折中的结果更加合适。 ~ 周魁坐在轿子里,高丽的轿子就像是一个小方盒一样,所以在里面的周魁只能盘腿而坐。 抬轿子的人步履很慢,身边的心腹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 这些抬轿子的人,统统都是底层的平民百姓,对于周魁一口宋话根本听不懂。 这些仆役乃是他自己所招,别的高丽贵族会选择一些罪臣之后,或者一些家仆,他们看不上底层百姓。 而周魁表现上摆出一幅怜惜百姓,所以给普通百姓寻一个活计,实际不过是为了防止身边被安插眼线。 “主君,皇子会听从您的建议吗?” 周魁展开了折扇,哈哈笑道:“自然不会,不过他们应该听懂了话中的其他意思!” 他没有说什么上策和下策,因为答桉就藏在自己的提议之中。 “主君英明,恐怕他们根本料不到您的算计之深!” 金魏英想的到周魁是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人。 那就应该知道,在他这种人眼里所谓的仇恨,根本比不上权位所重要。 高丽在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一方小国而已! 在这里即使牧守一方又如何,他想念汴京的繁华昌盛,看着这里的一切带来的落差感如何能够忍受。 萧钦言被贬不假,可是顾千帆如今可是被官家重用。 而萧钦言与顾千帆之间的关系,乃是真正的父子关系。 当萧钦言从那个位置下来后,成为了一个真正闲人之时,两人之间没有了利益牵连,反而能够感受更多的温情。 周魁这步棋乃是萧钦言为顾千帆所留的,这一步暗子可以用在辽国,西夏也可以是高丽。 周魁的阴险算计他了解颇深,自然知道这样的人会是一步狠棋。 这是一个父亲留给顾千帆的底牌,或者说是一份功劳。 有了这一步暗子,就不需要顾千帆事事亲临陷境。 他当初认为顾千帆被派往西北之地,还以为是受到自己牵连,曾经亲自给太后写了一封信,语气恳切诉说了自己诸多的过错。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步步往上爬寚 如果说大宋的一些底层百姓,在一些士绅豪右的剥削之下,仅仅不过是维持温饱而已。 那么高丽的这些底层小民,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好好的有尊严的活着都是奢望。 吴宽同周魁一样都是从大宋而来的,不过两人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周魁怀着目的,而吴宽是在大宋看不到前途希望。 想要在高丽这片土地展现野望,不过高丽比起大宋更加看重出身。 吴宽自认为自己有才华,来到了高丽一定能够被高丽王重用。 可是因为他的画和字不错,所以给他封了一个宫廷画师。 可是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他想要入朝为官即使治理一方也好,而不是整日以作画为生。 他就是一腔抱负无处施展,此刻的他正漫步走在郊外。 这就是他平日里的基本生活,也是所谓的采景! 高丽王觉得他画技高超,想要让他将高丽的山河瑰丽都画在纸上。 至于为何不让他为官,那是因为在大宋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族出身。 是那种旁支还是家道中落的那种人,而在这些人眼里,吴宽那就和平民差不多了。 认为这样的人定然没有多大的才能,而吴宽恰好表现了自己的画艺。 所以高丽王为了千金买马骨,为了吸引更多宋人的文人墨客前来,就将吴宽封为了宫廷画师。 就像是对所有人说,只要来到高丽你有才华,甚至平民都可以得到重用。 在吴宽的身边,跟着一个身着常服的宫廷侍卫。 除去监视他之外还有护卫之责,对于周魁这样的大臣,高丽王只能悄悄的监视,可吴宽却更加直接一些了。 “先生,我们还是不要去往那群贱民的村庄!那里污秽不堪,我害怕护卫不周全!” 他就差就没有说那里人多眼杂,没有必要去。 虽然是高丽王城的郊外,可是依旧看起来显得多么穷困,要知道这里可是生活在王城附近的百姓。 “这高丽的百姓也是陛下的王的子民,怎么能够口呼贱民呢?” 那侍卫低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是暗道你难怪得不到重用。 你一口一口的高丽王,陛下能够看重你将你诗作人才那就怪了! 不过说起来颇为讥讽的事情就是,如周魁那样心怀不轨的人,能够在高丽得到重用。 而吴宽一心想要为高丽效力,却得了一个画师的职务。 除去身份上的问题之外,还有一点在认知方面的偏差。 在吴宽的眼里,高丽就是大宋的属国,就像是当初汉时分封诸侯,那些在诸侯国的大臣同样也是大汉的臣子。 所以吴宽一口一个我王而不是陛下,周魁却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 侍卫终究只是一个侍卫,这些埋怨也不敢说出来,要知道陛下在招揽人才的紧要关头。 谁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情,都别想好好的活着。 吴宽一身圆领锦衣,在这些平民的眼里,自然显得十分突兀。 那些平民在看到了吴宽二人,都是十分惶恐的向后躲避。 而在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之时,有一个衣着布衣的年轻人却是迎了过来。 甚至同吴宽作揖行礼,说道:“先生刚刚的话,让晚辈钦佩!” 吴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道:“你也会汉话,可是……” 他没有说完,可是上下打量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毕竟在高丽精通汉话的虽然并不少,但是绝对不可能普及到了平民。 只有那些贵族子弟才会精通汉人文字和语言,因为大宋乃是中原正统,而且许多的书籍都是汉字记载。 那名少年也是仿佛了解了吴宽眼中的含义,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家父曾经也是为官,在荒年时私开粮仓被罢黜了官职!” 吴宽这才一幅了然的样子,刚刚在村东头之时少年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如今这个时候拜见,用心都太过明显了。 可侍卫就是一个武人,你还期盼着他有多么的心思活络。 可吴宽却是用袖口连连擦拭泪渍,感叹面前少年命运不公。 他在大宋之时,竞争力实在太大,想要通过科举入仕无异于是在登天阶。 已经年近四旬的他,觉得自己满腔抱负无处施展,方才跨海来到了高丽。 他就是那种传统的儒家思想老臣,少年说的描述出来的形象,恰恰就是一个为民的好官。 可少年这番话却是七分假三分真,他的确是罪臣之后。 不过父亲不是为了百姓,而被罢黜了官职,而是因为党争牵连,所以方才被贬为了平民。 少年年幼时便读书识字,学习汉文说的流利的汉话。 少年之所以拦住吴宽,并不是被对方的刚刚那番话所感动。 他只是想要往上晋升,毕竟曾经出身官宦之家的他,如何能够忍受当下的平民生活。 而且自己本身就有才华,可是在高丽想要科举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在大宋是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参加科举,而高丽的普通百姓想要参加科举过程就复杂的许多。 没有身份爵位的平民想要参加考试,不仅要有在学院求学的经历,还需要通过地方官吏的审查。 以推荐的方式使自己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这就给地方官员很大的操作空间。 吴宽一下子就被激发了怜悯之心,说着:“这样聪慧的孩子遗落荒野,如同明珠弃在平地!” “你家中可尚有亲人?” 少年李明俊,一幅可怜巴巴的连连摆首。 说道:“贵人,我家中已经没了亲人,还望您能够将我收在身边,哪怕是为奴仆我也愿意!” 他的心里已经激动的难以言表了,他只要抓住了机会,就有可能凭借着自己才华光宗耀祖。 他的家中还有一个母亲,父亲当年被罢黜为平民后,没过多久就抑郁而终。 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寻到机会重新回朝,而当初身为贵族家女子的母亲。 并没有因此而离开,而是甘愿在与平民一样抚养着孩子长大。 李明俊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母亲规劝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邻居家的大叔也对他青眼有加,和他定下来了婚约,明年就安排两人成亲。 打算将家中的田地也给他,而吴宽也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李明俊听到后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不过心里却是无比的失落。 毕竟不过是一个宫廷画师而已,并非两班大臣,或者出自世家大族对于他的助益并不大。 在高丽读书人为官,才是最为光明的道路。 不过紧接着吴宽便说道:“不过我与朝中的左谏议大夫周大夫有旧,我可以替你引入他的名下,不过具体还是要看你的才能是否打动周大夫!” 李明俊一下子,激动的直接跪地叩首说道:“多谢先生的相助,您的恩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人物,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抵不上别人的十一。 若真的有这样的人物相助,自己恐怕就离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不远了。 他的心跳加速,这是他至今为止抓住的最大的一次机会。 所以才会如此的激动,那种存在自己一辈子待在这里怎么有机会能够碰见。 ~ 周魁同吴宽二人的相识,只不过是两人都是宋人,而且都是从同一处地方来到此处。 说上十分亲近的关系也说不上,至多不过点头之交。 不过吴宽此人清高自傲,能够为了这个孩子来找到周魁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 此刻的周魁正在书房,外面有下人来报吴宽下了拜帖。 因为同是宋人的缘故,门子方才特意来问,否则一些人的拜帖基本都不收。 要知道周魁相交的人,都是一些皇室的皇子还有两班大臣。 一些世家大族的后辈都没有机会求见,此刻的高丽对于大宋可是有着一层“滤镜”,大宋官员出身的周魁就显得十分了不得。 而大宋虽然没有世家门阀,可是却有士族,而周魁就是士族大家出身,祖上可是出过许多的名臣。 在高丽的人眼中,那就是有出身的贵族,而且还有才华,又是大宋的官员基本这些叠加在一起,自然不得了。 而朝中已经民间,都对于也是存在分歧的,普通百姓活下去都艰难,自然不会管大宋如何? 在乎的是那些寒族,寒族就是那些小世家,其中有些人偏激认为,宋人的到来更一步的占据了政治位置。 所以他们的生存空间更小了,反倒是那些世家大族不在意,因为他们的利益永远都是恒定不变的。 反而对于这些宋人表现出很大的善意,身为太子的意见明明同那些寒族那样的一致,但是却不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那是因为皇室就是最大的世家大族,也同样看不上那些寒族。 所以方才支持大皇子,试图拥身份一般的大皇子成为高丽的皇帝,他们的身份也会改变。 不过他们需要的,不是所有寒族和世家大族的地位平等,而是他们成为新的世家大族。 他们之所以成为了寒族,那是因为经历了一场动乱,重新洗牌后他们实力削减后,从以往的世家大族成了如今的地位。 所以说有些人追求的不是地位平等,而是追求的自己获得高的地位。 周魁微微颔首,说道:“便邀请他在正堂见面!” 下人点了点头,便立刻退了下去。 周魁在见到吴宽的那一刻,也是笑吟吟的与之打着招呼。 可吴宽笑的有些勉强,要知道当初一同来到高丽之时,他表现的却是谈笑自如。 认为自己在高丽一定能够大展才华,没有想到却被高丽王封了一个宫廷画师的职位。 若不是两人同是从大宋过来的,恐怕都没有资格进入大堂中。 在一番谈笑后,吴宽方才说道:“这个孩子乃是高丽的名臣之后,如今家道中落还请周兄施以援手,能够提拔一下这个孩子!” “你会是这个孩子的贵人,不至于明珠蒙尘!” 周魁从始至终只当以为这个孩子,只不过是吴宽身边的奴仆,没有想到是跑到自己这边引荐人才。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想要让他收一个高丽贱民为弟子。 所谓的家道中落,不就是没有了贵族身份,在高丽可不就是贱民吗? 他可是从来没有瞧得起过这里,若不是自己有目的在身,他怎么能够忍受这里的贫瘠和文化的落后。 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展开折扇笑吟吟的说道:“原来吴兄,今日目的并不是寒暄叙旧的啊!” 吴宽也没有听懂周魁话中的意思,也是笑着说:“在下尚有些惜才之心,方才会提起来!” 一旁的李明俊,心里已经紧张不已了,在想着何时这位能够考教他的才华。 他还想着卖弄自己的聪慧,这个时候可不敢随意插话。 毕竟是出身不错是懂得规矩的,自然是安分的站在原地。 周魁展开折扇道:“此子,莫非能够比的过杨文瑜不成?值得吴兄以明珠二字相称!” 这话说出来倒是不知道让吴宽如何去接了,杨秉二十岁便中了状元,在大宋的名声可不是一句神童能够说的完的。 如今乌发执政,当的上这大宋的官员中第一人了。 吴宽有些汗颜,说着:“周兄,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一些关于杨秉的话,毕竟此番乃是有求于人。 而杨秉和对方今日之处境说得上息息相关了,可是一旁的李明俊却不知二人所说的杨文瑜是谁? 身处在平民之中,而当下有没有网络的传播,一个人的名声和事迹或记于文字,或口口相传。 而杨秉在高丽最大的名声,并不是为官多少载所做的事情,而是他的诗词以及学说传到了这里。 “那既然如此,可是激不起我的兴致,还恕我无能为力!” “今日全当是我们二人叙旧,并没有他事!” 而这个时候的李明俊却是急了,立刻站了出来说道:“不管杨文瑜是谁,若是周大夫收下我,将来我定不会低于他!” 第二百九十章 我说停才能停 而这个时候的周魁脸上的笑容都已经消失了,收起了折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真是好大的口气,超过他?”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萧相将他视作对手,而我便已经不是与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你有什么资格能够与之并论!” 李明俊惊吓的跪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模样十分谦卑。 他没有想到为什么这位贵人突然会变了脸色,这难道不是为了考验他的志气和胆魄吗? 而一旁的吴宽也有些不解,出声说道:“周兄何必自贬,而涨他人士气呢?” 而周魁面无表情道:“吴兄,若是那杨秉当真是庸碌之辈,那萧相与我等岂不是愚钝至极?” 为何要抬高对手?那是因为只有败在这样的敌手,才能够有心理安慰,而不是通过贬低对方而心理满足。 虽然周魁同样是为大宋朝廷办事,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将杨秉视作敌人,只不过是相对于恨意,实实在在的利益会更加珍贵。 只要有机会踩在对方的头顶,他同样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周魁此话一出吴宽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两人的交情不过仅此而已。 若是当真撕破脸皮,最后丢脸的也是他自己。 他算是那种有道德追求的人,但是别人不能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前提之下。 也就是大宋的许多的士大夫形象缩影,道德仁义挂在嘴边,可是真的大事当前却又惜身。 真的这种时候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高丽少年,损失了自己的颜面。 他这种清高自傲的人,可是将颜面看的比性命还重要。 而李明俊则是目光瞥向一侧的吴宽,只见对方只是漫不经心的品着茶茗。 仿佛自己置身事外,而他也是面露失望之色,自己难道这辈子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吗? 一个仆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说:“主人,外面有一伙贱民,说您将他们的亲人给带到了府中!” ~ “我托人打听才知道,明俊被带到了这里!” “丈人,这里可是贵人的宅邸,我们如此冲撞万一……” 一个女人面露忧色,而有些矮胖的男人身着布衣满不在乎。 “我告诉你,这处官员是宋人,我有什么可怕的!” 不得不说无知者无畏,他们畏惧于那些贵族,可是竟然对周魁毫无惧意,要知道一些普通的贵族连拜见的资格都没有。 而周魁的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紧接着扭曲的笑了起来。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说着竟然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而众人也跟在身边。 而刚刚一幅叫嚣的中年男人,在看见了李明俊出现,也是露出了笑意。 “明俊,我们来这里带你回去了,不要害怕!” 在他身后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子,怯生生的躲在男人的背后。 李明俊见到亲人和丈人,还有未过门的妻子并非有感到开心和慰籍。 即使此刻的他在这位的府上的贵人的轻视和侮辱,他不仅仅没有怨恨对方,反而觉得此刻这些亲人十分的碍眼。 特别是这个洋洋得意的丈人,说什么将自己的家中田地将来都统统由他继承。 开什么玩笑,自己怎么可能会愿意与那田地的污泥过上一辈子。 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被架在了火架上,自己的那仅有的希望都化作了齑粉。 他涨红着脸想要说上什么,可是却又说不出口。 刚刚周魁的话还历历在目,所以他半点都不敢耍小聪明。 唯恐又再次被训斥,同时在心中暗骂这些愚蠢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吗? 这位矮胖皮肤黝黑,中年男人那络腮胡子使得他看起来粗犷的很。 平日里,在村里见到那些贵族老爷门下的那些走狗,都谦卑的躬着身子。 此刻的他竟然敢在王城,挺直腰杆直视一位贵族。 而周魁又如何不明白,他身边的仆人觉得这贱民这番举止,就是在轻视贵族老爷。 正所谓主辱臣死,他自然是拿着手中的褐色的木棍,这种木棍是用特殊的树材所制,而且经过一道工序加工,使得十分坚硬。 这完全是取决于木棍主人,使力的轻重了若是用力同样能够打死人的。 那矮胖的中年男人,见到有仆人拿起了木棍心里也是有些胆怯。 不过却是强撑着,说着:“来自宋国的贵人,这里乃是我们高丽的领地,你们不能任意胡作非为!” 这番话就差点直接说,你们宋人虽然在我高丽为官,但是管不了我们高丽的百姓。 这番话即使是一向自认为好脾气的吴宽,都变得面色难看了起来。 这矮胖的男人叫做马喜,祖上在往上倒三代也是贫农,不过生的魁梧所以在村里每个人都会给他几分颜面。 他想要让自家女儿嫁给李明俊,就是看重对方乃是贵族之后,若是这样的人家成了自己的女婿就是十分有面子。 可是却又不想让这个小子成为贵族,那样自己就在对方的面前抬不起头了。 吴宽的心里竟然生起一个词愚民,可是本该生气的周魁却是面带笑意。 “家人团聚乃是人伦之礼,怎可阻拦!” 他的一个眼神示意,下人就乖乖的点头退了下去。 “还是贵人体谅我们,明俊还不和我们走!” 他的心里想着即使是贵族老爷又怎么样,一个宋人难道还能在我高丽的领土逞威不成? 说着还训斥起了府前的李明俊,周魁却蓦的侧身说道:“对了,你是到我的府上求一份富贵是!” 他状似恍然大悟的样子,问起了身边的李明德。 听到这话原本还是心如死灰的李明德,眼神在这一刻都明亮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跪倒在地上叩首。 这让马喜都皱起眉头,在心里暗骂平日里见到我都未曾见到你这般恭敬。 竟然为了权势毫不犹豫的行这么大礼,自己将他领回去后还要好好教训。 周魁依旧是那幅笑脸,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了那木棍,下人在一个眼神下就明白了。 低着头把木棍高高捧起,周魁接过对方手中的木棍,这让原本向前走近一步的他,都有些畏惧的将脚缩了回来。 而他背后的女儿,看着笑吟吟的周魁不仅仅不觉得亲近,反而觉得害怕。 死死的缩在了后面,而李明俊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此刻也是在安抚了她的情绪。 周魁将手中的木棍,就递到跪倒在地上的面前。 他弯下腰,低着身子看向那边的马喜笑着道:“我要你去打他,什么时候停下来我说了算!” 面对这样的要求,使得他有些不敢,虽然对方看起来有多么的面目可憎,但是的确若是没有对方,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只会更差。 “贵人,还请您换一个要求,我愿意为奴为仆!” 周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需要奴仆,因为我只要招招手,有很多人愿意成为我府上的奴仆!” “我说过机会只有一个,只要你答应下来,我会把你送到大宋的国子监,只要你有才能,甚至可以在大宋科举入仕为官!” 这种话让李明俊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欣喜。 他乃是贵族之后,自然也在文字中和画卷中见过大宋,那是如诗如画的地方。 他自恃才高,自认为以自己的才华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定然就是扶摇直上。 而且能够留在大宋为官,将来他的子嗣也能够成为宋人。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周魁将手中的木棍作势收回去。 可在李明俊的眼里,这哪里是什么木棍,分明拉他从泥潭挣脱的手。 他的眼睛瞪的很大,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咬着牙从周魁的手中接过了木棍。 吞咽下口水说道:“我愿意,感谢周大夫给我这个机会!” 一旁的吴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果周魁仅仅是命令手下人将对方打一顿。 他都只会觉得对方活该有这样的下场,可是周魁这样玩弄人心的举止,怎么看都不符合一个他心目中士大夫该有的形象。 可是周魁乃是依附萧钦言的人,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一心钻营想要往上爬的人。 他的心里又怎么会有所谓的道德观,所以相比起肉体上的疼痛,诛心的手段更加能够让他的心中觉得畅快。 妇人拦在了他的面前,就这么看着他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知道自从丈夫死后,孩子的心中对于权势就化作了一种执念。 认为自己的父亲没有完成的遗愿,要在他的手上完成。 所以想到这里也不免多了几分心疼之色,说着:“明俊,我们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挺好,你不需要为着你死去的父亲而活着!” 李明俊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面目涨红,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娘亲,他活的太窝囊了,我不是为他而活着,而是告戒自己不要像他那样的活着!” “我怎么能够躬身于田亩之间,我应该如那些士大夫一样手中捧的书,而不是农具!” 说完后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上,说着:“娘亲,你闪开,我只差一步了!” “谁也不能阻拦我!” 马喜常年做农活,加上天生健壮,即使是李明俊手中有木棍在手对方也不怕。 他将拦在面前的妇人推开,板着脸说:“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踩着我攀上富贵!” 那原本怯生生的女孩,倔强的挡在了面前看着李明俊说:“明俊哥哥,你不要打爹爹!” 李明俊直接将对方推倒,这使得刚刚还有些心软的马喜暴跳如雷。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如何来打我!” 李明俊年纪小,而且疏于锻炼就是一个孱弱书生,推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子还差不多。 可是想要打倒马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女子倒在地方方才露出面容。 相貌普通,因为吃不饱饭甚至都被饿的脱相了。 想来也是稍微有些容貌的,都会被那些贵族看上,长此以往自然民间生出一位容貌不错的女子很难。 而此刻就在马喜握着了李明俊手中木棍之时,远处的周魁手中正在挽弓。 不过箭失的箭头已经被扳断,他松开弓弦手中的箭失,瞬间激射了出去。 恰好射中了马喜的胳膊,那箭失就堪堪擦过了李明俊的发梢射了出去。 哪怕再近一点,就射中了他的脑袋。 他的额头都一下子冷汗直流,虽然箭头被扳断,可是射在身上依旧很痛。 周魁之所以扳断箭头,倒不是担心闹出人命,而是觉得猎物死的太早没有意思。 就在李明俊愣神之际,周魁出声道:“若是你敌不过,我还会出手!” 下一次不能保证依旧那样精准了,所以李明俊咬牙眼神更加凶狠了。 趁着马喜觉得疼痛之际,他举起了棍棒直接重重的砸在了刚刚受伤的胳膊上。 李明俊十分的阴狠,知道选择马喜的弱处下手,所以马喜只能一边躲避一边捂着受伤的胳膊。 即使李明俊的力气不大,可是刚刚周魁的那一箭虽然没有穿透皮肤,可是也伤了筋骨。 而木棍又打在伤口上,那种疼痛难忍又如何能够忍受。 一旁的吴宽也是敢怒不敢言,觉得周魁的手段太过狠辣之余,也觉得此人不能相交。 实在是喜怒无常,而且他还得罪不起,谁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被对方也如此对待。 所以只能在一旁皱着眉头,无论是妇人还是那瘦削的女子,在力气上都无法阻拦有木棍在手的李明俊。 而且下手也是丝毫没有留手,只能说周魁不讲武德,若不是他插手两人相斗,李明俊如何也不是对手。 即使马喜蜷缩着身子,李明俊下手也没有任何留情,他的哀嚎声在这里萦绕着。 直到最后马喜昏厥了过去,周魁方才轻飘飘的说了句:“好了,停下!” “我只是让你敲打敲打让他长长记性而已,你这般下死手,到时候死了人,给我门前引来了污秽可不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高丽贡女泪鲥潽 第二百九十二章 抵达大宋线纄蒮呖 第二百九十三章 儒学版本未更新 李资亮身为此番的高丽正使,也是极复谄媚之色,不仅仅作诗吟诵当今的大宋官家的英武神勇。 而且夸赞其中枢相公,称大宋是君臣相知的典范,俨然是每个人都没有落下。 身为高丽的重臣,竟然能够做到如此的谄媚也是少有,要知道在大宋那些枢相虽然对官家有尊敬。 但是觉得不会低眉垂目的依从,不是因为他们的德行和操守有多高,而是这已经成了士大夫的基本标准。 一旦有大臣如此也定然被打上谄媚之臣的标签,要知道当初杨秉与官家的关系亲近,都被其他的大臣打上了一个幸进之臣的标签。 可是在经历了一番花团锦簇的夸赞后,他的额头也依旧控制不住的流着汗,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作答。 这件责任交到他的身上,即使在出发前早已经想好了措辞,在宴席之上依旧紧张不已。 大宋乃是强国,特别是在解决西北之患,辽国内乱新主上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前者是国内安稳,实力充盈。 后者是国势动荡,所以高丽的上层眼中如今的大宋已经尽显大国风范了。 至于为何不担心大宋剿灭了辽国,会对高丽下手这种问题? 当初大唐强盛之时,不同样没有看上高丽那片土地,虽然说是听起来有些伤自尊,但是却也的确乃是事实。 虽然说辽国也是自称自己乃是中原正统,可是那发饰以及文化都是同高丽并不相关。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大宋是一个顾忌体面的大国,不会对高丽有想法,可是毗邻的辽国就不一定了。 如今的辽国灭渤海国,征服女真诸部,可谓是与高丽没有任何的相隔距离。 如今不趁着辽国平定内乱,尚且还没有稳定局势攻击,难道等到辽国稳定后向高丽发动攻击吗? 如今的高丽同辽国那边的态度就是,我已经弃宋归辽了,可是却私下依旧朝贡大宋。 毕竟辽国带给高丽的耻辱可一点也不小,甚至让前代高丽王留下遗嘱契丹乃是禽兽之国,不得学习其风俗文化。 开京被辽国都打下来过,高丽的君臣上下都一退再退,现在是想要让宗主国老大哥撑腰,想要借着机会教训这个仇敌。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大宋而言显然是没有多大利益的,宋辽之间的矛盾乃是天然的。 自然是无法缓解,但是想要收复失地不举国之力进攻辽国,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大宋帮忙替高丽牵制前方,这是费力又废人,人力物力都是大宋出,而高丽则在后面获利。 这种事情李资亮直接说出来,难道不怕大宋朝堂上的唾沫星子将他给淹了? 难道就靠这点宗主国看不上的一些贡品,还有所谓的上供的贡女吗? 这些东西都不过是高丽的“土特产”而已,大宋地大物博怎么看不上眼。 杨秉也是此番应邀之列,对于高丽的这次拜访,其目的可谓是昭然若揭。 大宋在高丽的眼线众多,高丽王和朝臣的想法可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大宋的君臣耳中。 所以说如今宴席之上,大宋君臣只是心里明白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李明俊并非是高丽的使臣,只不过是使节团之中的一员而已,所以他们自然是没有机会能够多么优待。 乃是最低等标准的驿站,不过即使是最为低级等标准的驿站,在这些士子的眼里都表现的无比不可思议。 之前威望最重,在这些士子之中最有话语权的士子,乃是崔氏的嫡子崔函。 如今此番高丽派遣的士子拢共有十二名,其中除去崔函乃是嫡子出身,和李明俊乃是贫民出身,其他人都是族中庶子。 他们乃是送往国子监肄业的,若是才华出众的甚至可以获进士出身,能够被大宋封赏官职。 大宋的宫人当着使节团宣旨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喜不自禁,原以为不过就是文化交流,可是没有想到能够获得这样的待遇。 李资亮并没有任何反应,只当时大宋的施恩而已。 但是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的事情,在那些士子眼里却是掀起轩然大波了。 他们在族里都不受重视,虽然也是贵族出身,可是能够在高丽获得官身,是无比困难的。 这种困难不是因为考教才能,而是因为你的身份就是天然的瓶颈。 可是在大宋这里竟然有着一道通天路,他们安顿好了住处就被宫人的带领之下向国子监而去。 能够留在大宋绝对是极少数的,但是只要这些人回去后,就会大肆的宣扬大宋的好处,那么那些高丽人都会一步步的影响着读书人对于高丽的认同感。 无论是大宋还是高丽,或者自古以来,百姓并不在乎是谁统治这片土地,他们在乎的是否能够维持温饱。 所以说读书人这个时候,就代表着舆论风向,这种影响乃是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读书人的想法。 如崔罕这样的人毕竟乃是少数,他出身显赫,所以家人自小告诉他的是就是以族里利益为先,以高丽的利益为先。 但是那些庶子则不同,因为利益并非与他休戚与共,没有崔罕的认同感。 崔罕心中也有些激荡,但是心里想到如今的朝堂,觉得自己一定要在大宋学成后回国。 到那时能够更好的报效朝廷,可是其他人却并不同他们如此想。 大宋招待外宾的驿站,即使是最为低等的也是一点也不简陋。 汴京本就繁华,驿站又是表现大国礼仪的地方。 如他们的住处都是大宋的鸿胪寺官员安排,一众人还未享受当下的待遇,就被人给带到了国子监。 这是给他们宣扬一下当下的大宋文化,毕竟国子监相当于大宋的最高学府。 那些国子监的学子,都是一身青色直裰,对于鸿胪寺官员带来的这些高丽学子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好奇。 而是高高地昂首,眼神之中甚至有些轻视,这就是一国的强盛带给当下读书人的底气。 而崔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是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想要上前呵斥。 “退下!记住你的身份,这是大宋!” 鸿胪寺官员一身青袍眼神之中的威慑含义不言而喻,随行的士子之中绝大数人都是连忙作揖行礼。 有些人惊吓的呆愣在原地,如这种情况莫要说,有高丽的使臣在此,即使在这里也会训斥崔罕无理取闹。 如今甚至连正使都在伏低做小,一个读书人竟然敢挺直腰板做人? 崔罕最为厌恶有人有无礼的行为,所以无论是家仆还是那些士子,都会被其训斥。 所以就在他不管不顾,就要继续走到那名大宋学子面前之时。 那原本护卫他们安全的禁军,在鸿胪寺青袍官员的眼神示意之下,就将他直接压倒在地。 一旁的李明俊众人都是露出一副嗤笑的样子,甚至有人低声发出嘲讽。 “崔罕这个家伙当真以为大宋依旧对他宽容吗?” “这里可不是他胡作非为的地方,简直是取死之道!” 禁军甚至没有拔刀,仅仅一个禁军一直胳膊就将崔罕给制度了。 将他整个人押住无法动弹,崔罕竟然口吐脏话。 虽然说在大宋他们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可是意味着就听不懂高丽的语言了。 那崔罕口中的不善甚至带着威胁的话,可是将其他人额头冷汗直流,明明是热的烫脚的天气,他们全身都能感觉到冰凉。 李明俊实在忍不住了,觉得一路上都有人给他添麻烦。 前有金珉竟然为了一个贡女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差点连累了其他的所有人。 如今又有一个蠢货,认为在大宋自己依旧是两班之臣的子女,能够在大宋胡作非为。 “蠢货,小国之民果真是浅陋无知!” 说着还作揖行礼,对着那名青袍的鸿胪寺官员说道。 “在下李明俊,先祖自前唐之时来到新罗,如今历经数代方回故土,实在是感沐天恩!” 鸿胪寺官员,虽然乃是低阶官员可是在高丽的这些士子面前,两者之间的差距就是隔着一层鸿沟。 崔罕没有想到,在高丽士子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竟然不惜背弃自己的故国,以小国之民来称呼。 若是高丽在大宋面前以小国之民自称,并没有人会去怪罪你什么。 但是你以小国之民来对本国之人来说,他们就接受不了了。 所以在听见李明俊的话,就觉得心中更加气愤难当。 不过他并没有训斥李明俊,而是同一旁的青袍鸿胪寺官员,说道:“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 他的意思是只有仁人能以大国的地位侍奉小国,有聪明的人能以小国的地位侍奉大国。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大宋此举并不仁德。 显然崔罕并不是那种全无学识的纨绔子弟,他是真的对于大宋儒家文化有深究,而且有志向的人。 可是青袍官员没有回答他,而是轻笑着道:“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先圣孟子的话,在此处用在你身上也不错!” 禁军也并没有为难崔罕,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刻意挑起激化矛盾的。 不过却可以让他们争起来,他笑着说:“既然乃是中原遗民,明日可来客馆之中来!” 客馆乃是原本与外商交易的地方,不过此处显然已经有了区别对待的意味了。 李明俊并不担心,自己此举会引起崔罕的敌视,对方乃是两班大臣之子,可这里乃是大宋,他的权势在这影响不到自己。 至于其他的嫉妒就更加谈不上了,所有人所恨的不是李明俊站出来,而是懊恼为什么站出来的不是自己。 国子监很大,在这里学习的现在不仅仅是那些权贵子弟了,而是范围更加宽广了。 甚至农家子还有大宋各级阶层的百姓家孩子,当然权贵子弟的优势通道依然存在。 可是想要混入酒囊饭袋之辈却是不可能了,王川当初就是从国子监赶出来的。 就是因为学业不达标,即使他的父亲乃是朝中的御史中丞也无用。 崔罕也被禁军放下后,也老实了许多变得沉默了些。 他心里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道理都能够行得通,因为大宋的国力比起高丽强盛,所以他们这些士子没有话语权。 国子监的教学模式如今也是同绥德学宫一样,采用了分斋和三舍法。 即使有权贵子弟进来,月课不达标依旧会被赶出去。 而这些士子从一处书屋离开,走在环廊上,来到了另一处他们竟然听见竟然有夫子教授算学! 崔罕比起刚刚本分了许多,明白了少说多听的原则,不懂就知道发问。 “难道国子监还教授算学吗?难道不应该教授学子圣贤之学吗?” 这种事情倒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教育理念这种事情,是需要符合当下的国情的。 以高丽想要同大宋一样,进行改革变法经历的阻力会更大。 在高丽高丽王就是董事长,而两班大臣就是董事,你想要实现独裁根本不可能。 圣心独断也不过是一句笑话而已,青袍官员笑着解释道:“不同以往重视诗赋歌律的学风,大宋如今提倡经世致用的实学,重经义和时务,主张”明体达用。” “国子监中设“经义”、“治事”两斋,经义斋学习研究经学基本理论,属于”明体“之学;治事斋则以学习水利、军事、天文、历算等实学知识为主,属于”达用“之学,在治事斋中,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摄一事。” 说道这里又补充了一句,说:“不过农田本该也在治事斋之中,不过当今官员体谅黎民之苦,大兴农学,在汴京去年设立了农试,同科举一般的盛举!” 这一番话让当场的许多士子为之哑然,在高丽儒学根深蒂固的程度,就像是佛学扎根深厚。 就像是读书人的信仰,所以说这番话对于他们而言影响可想而知有多深。 甚至有人满脸的不可思议,崔罕紧紧皱眉,仿佛高丽已经落后了很多“版本”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重视农业发展 崔罕自小接受的就是高丽的儒学思想,相比起大宋的儒学文化。 在这片土地上,儒家文化就像是佛家的思想一样,如果有太过离经叛道的都被视作了异端。 可是在高丽,博学鸿儒都在说中原文化乃是正统。 “这难道就是正统吗?农田的学问,难道也和圣人的学问所并列了吗?” 这样的问题他不敢再说出来了,毕竟有了前车之鉴后,也明白自己再乱来的后果了。 他眼神从迷茫又逐渐变得坚定,他决定一定弄明白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一样反应,绝大多数士子在听见了大宋的官员这番话,依旧是仍旧未曾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们都是自小接受的传统儒学思想,这番新的理论和教学理念,仿佛给予他们的思想绝大的冲击。 不过也有如李明俊这样的并不在意,面色如常。 他并不在意圣人说了什么,他在意自己能不能爬的更高,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好。 泥腿子里难道还有什么学问不成?有一名士子实在抑制不住心里的不解。 出声问道:“难道农田还有什么很大学问吗?又何必值得官家将此类学问同圣人的微言大义同列!” 他站出来是恭敬的作揖,并没有如同刚刚崔罕那样的“无礼跋扈”。 他们没有质疑大宋的不对,而是慕强的心理在想为何大宋会如此做,定然有其道理。 这名士子的提问也使得许多人目光看向了青袍官员,像是也很好奇他的回答。 那名青袍官员,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提问而生出恼怒,而是笑着说:“我只是鸿胪寺的低阶官员,对此我为你们请来了一位为你们指教!” 说着向一处作揖,而那边走出来赫然是刚刚目光露出轻视的直裰士子。 赫然是杨慎,他乃是大宋的状元出身,而且又是枢相之子。 这样的身份本该会有得到一个不错的官职,不过也是循旧例并没有特殊。 如今被调回了京中,此刻的他却穿着直裰在国子监,自然不是突发所想。 而是特意来见一见这些高丽士子,杨慎同其父不同,虽然看起来同其父年轻时一样,谦逊知礼可实则却是清高自傲之人。 所以对于这些高丽士子露出轻视之态也是正常,他本就年轻穿上直裰,就像是国子监的学子一样。 那名青袍官员笑着说:“这位是我大宋的状元郎杨用修,让他同各位讲起我觉得更为妥当一些!” 杨慎的身份不一般,他一个鸿胪寺官员自然不能直呼其名。 杨慎负手来到了众人的面前,同那名青袍官员也只是微微颔首。 他是存有这种底气的,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 杨慎在地方州郡待了三年,当了三年的通判,如今回到了京中还未被授予官员。 如今算是闲散身份,诸多高丽士子听见状元的名头都纷纷向其行礼。 能够在科举中拔得头筹,状元登第那是何等的荣光,对于对方的刚刚倨傲,心理的那些不满都消失的干净了。 当你发现对方的地位同你相差于鸿沟,就不会在乎所谓的情绪影响了。 只有崔罕紧紧的攥着拳头,瞪着眼睛看着杨慎,想要听一听对方所谓的高论。 大宋的状元郎可真是好大的名声,是否是当真就是名副其实? 杨慎倒也没有拒绝,而是踱步来到了众人的跟前:“既然如此,我便说出我的个人之见,毕竟这乃是朝中的诸位相公的商议出来的结果!” 虽然如此说,可是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谦逊的意思。 而是负手于背后缓缓开口道:“刚刚林录事说过如今大宋提倡的乃是经世致世的实学,而摒弃诗赋歌律的学风,这便是当下的大流和趋势!” “圣人也说过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而百姓最为重要和在意的是什么?那自然是田地庄稼,这就是官家以民为本的根本之策!” 刚刚那位站出来提问的士子,也是应答道:“在下明白了,是在下浅薄无知了,农业往上可以追朔到神农氏,还有教民稼穑的后稷,这是官家在效彷先圣!” 他们的脸上说浮现出一幅自豪之色,在提起中原王朝的那些先圣,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也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仿佛这些先人也是与他们息息相关一样,不过对此杨慎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对着那名士子微微颔首表示对方说的对。 他当初同父亲说过,他的志向在外而不在内。 他认为如今的大宋乃是父亲一力促成的结果,而他的志向是在大宋之外。 他听起父亲说起过,高丽自大而敏感,对待这样的国家一味的施恩反而会让对方觉得理所当然,需要展现强盛的同时更加需要驯化。 就是一手大棒和一手萝卜,他刚刚的那番姿态也是有意的试探而已。 不过杨慎还是引用经史给他们说起了农试的由来根本,从周王的沐浴斋戒,扶犁三推,天子亲耕的重农。 管子中的宣扬“富民”政治,李悝提出“尽地力之教”,孟轲主张“民富论”,商鞅主张“国富论”,推行“农战”政策。战国后期,重农思想上升到了“农本”的高度。 不过这些大多数人并不在乎,因为他们乃是贵族出身,他们并不在乎底层小民的生活如何,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天子重视底层小民的利益,那么世家大族的利益怎么办? 不过在崔罕的眼里却听到了更多的东西,他认为重农的根本是在强国,只有底层的小民耕田收获多了,那么国力也会强盛。 他听完后,站出来对着杨慎作揖行礼:“先生大才,刚刚乃是在下失礼了!” 而杨慎甚至没有看过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对于崔罕的这幅姿态恍若未觉。 就在杨慎离开以后,人群之中便有小声的议论之声。 杨慎的名声多是因为其家世宣扬的更远,因为他是杨秉的儿子,同样又是状元出身,所以自然也有人说起虎父无犬子。 近些年里,有不少的汉人远渡重洋去往了高丽,这些消息都是由此传了过去的。 他们之中自然也有人听起过,其中崔罕可以说是感受最深了! 当年随着金大夫一同从高丽出发,见到的一名大宋高官便是面前年轻人的父亲。 也是当年的那一次交谈,让他坚定了想要来到大宋学习的心思。 当初他只是存着想要抱有去大宋见识见识的想法,随着金大夫出使大宋。 那时候的大宋名声未如当今这般远扬,心里所想的乃是虽然高丽国力逊于宋国,可却也不是相差甚远。 可是那一次的见闻让他看到了高丽的不足,同样见识了那位的风采,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名士。 所以说刚刚作揖的敬意,其中半分是对方的才华还有半分乃是对于其父的敬意。 这些私下谈论的声音,一个名字也让李明俊突然心中一震。 “杨秉”这个名字当初在周大夫的府内,曾经说起过这个名字。 没有想到在大宋有这样的威望,在如今这个年代地位决定着你的见闻。 只有高丽的两班大臣的子女才能接触到这些消息,如各国大事还有一些重要的传闻等等。 消息的闭塞当下也只能通过人来传播,而李明俊在此之前在高丽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落败贵族之子。 生活在乡野之地,能够听到的只有一些乡间的趣事,了不得的大事也就是贵族老爷的私事了。 李明俊将这个名字死死的记在心里,并不是当初被羞辱的恨,而是记住大宋权贵者的名字。 能够被周大夫那样的人物如此推崇,定然在大宋也是了不起的权贵人物了。 若是得到这样的人物看重,自己岂不是步步高升。 “林录事,在下对于刚刚状元郎的那番话,真是醍醐灌顶,我想要学习农田之学,是否能够有此机会?” 那青袍的官员,年纪约莫三旬左右,笑吟吟的看着他眼中尽是好奇之色。 “自然可以,若是想要去往农学院,待遇可比不上太学,平日里可也艰苦许多,甚至庄稼之事也是少不了的!” “学生愿意!” “哈哈,真是头脑简单,圣人的学问不去学,偏偏去做贱民!” “真是一个傻子!” “如果愿意耕田,高丽可是也有不少农田,我家中德尔几亩田地也可以分给他!” 众人听到李明俊的话,纷纷发出嗤笑的嘲讽,觉得他不过被宋人的一番话就跟着鼻子走了! 而那官员却是露出一幅意味深长的笑容,当今官家还有中枢相公都是十分重视农学的发展。 这名高丽士子可一点也不傻,这分明就是想要借此机会坐上这条大船。 而且相比起在国子监同大宋的这些天之骄子去争,在农学院留下来的机会也会更大。 崔罕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李明俊方才是一个真正的将复兴高丽放在心里的人。 宁愿自己的生活艰苦一点,也丝毫不在意这样的品行实在令人钦佩。 “李兄的德行让在下钦佩,将来回到高丽我定然为你举荐!” 李明俊也是笑着同对方回礼,他觉得同这个贵族子弟打好关系也没有坏处。 不过也在心里暗道:“我如果有机会,谁愿意回到高丽!” 不过这也算是自己的一条后路,将来当真不能留在大宋,至少也有崔罕这道关系。 崔罕也是实诚人,丝毫不在意刚刚李明俊的背刺,甚至刚刚还当对方是在替自己解围。 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让崔罕进行了自我脑补,在他的心里反而将李明俊想成了一个,一心为了振兴高丽,心怀大义之人。 如果让李明俊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里是这样的印象,他一定会说我是真的想要踩着你上位啊! 崔罕的这番言论,也让其他的士子为之艳羡,要知道崔罕的父亲在高丽可是有着不小的影响。 将来回到高丽为官后,举荐一个人为官这并不难。 农学院可与国子监不同,农学院所供的并非是先圣孔子,而是神农氏还有后稷的刻像。 不同于国子监的亭台水榭,在这里多是植被和园林,甚至单独开辟出来的农场。 他们甚至能够看见,有学子身穿短褐如同那些百姓一样在耕种田地。 在农学院可是奉行的实践同理论合一,李明俊在高丽之时也没有耕种过田地。 他的身子弱,看着田地里耕耘的人他都不禁生出了退意。 他也是顾及形象的人,在这样的曝晒环境之下,竟然依旧在田地中劳作。 有些高丽学子,蹙眉问着:“农学院的学子也要亲自下地耕田吗?” “即使是农学院的讲习,同样也需要耕田劳作,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加深刻!” 李明俊心里虽然有怯意,可是一想到如果回到了过去,自己下半辈子依旧还是耕田为生,他就心中一狠不就是耕田嘛,苦的不过是一时而已! 若是能够学到了东西,被大宋所重视授予了官职,自己也能够在这繁华的大宋留下来。 不过李明俊的这种想法却是想错了,农学院的士子参加农试不同。 天下的农学士子有两条路,第一通过农学院的考试成了学生,然后进行三年一次的院试。 其中优秀者可以分往各州之地,担任兴农助农之类的官职。 而第二条道路,则是通过农试成绩斐然者,乃是朝廷亲自选任官职。 通过农试的前途,要比起农院的前途显然要更大一点。 不过也是相应的更难一点,所以李明俊以为农学院同农试是同一个概念。 这样的环境,即使有心效彷李明俊都忘而怯步了。 有前途固然不假,可是这种生存环境可也太苦了! 他们来到大宋是来求学的,不是下地干农活的。 即使是崔罕的心里,认为重视农业没有错,可是将此提升到如此高度却没有必要。 可若是他知道,大宋想要提升亩产定然觉得这是荒诞的想法。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好武之心 “陛下,高丽送来了如此貌美的贡女,你不去看一看吗?” 此刻与皇后共游宫苑的赵祯,笑着将皇后的手放在手心:“皇后放心,朕并非是那等爱好美色之人,如今她们想要归国却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愿替她们择其良缘,寻一个好人家!” “若是不愿意出宫的,也可以在宫中担任女官!” 曹氏认真道:“官家,绝非是臣妾心生嫉妒,如今与高丽乃是盟国的关系,若是官家在这些女子中纳一人为妃,那么也能够稳住高丽人之心!” 赵祯听到这话也顺势放开了手,曹氏不明白为何官家突然脸色变换的如此之快。 “怎么了?官家” 面对曹氏的问询,赵祯心里就是不舒服,他对于皇后并非是那种维持帝后和谐的表面心思。 他是真的爱皇后,爱她的心智坚忍,爱她惠心兰质,还有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柔。 可是皇后对待他,总会让他觉得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是大宋的皇帝。 若是皇后在此刻生出妒意他反而觉得开心,此时不得不提及那个已经被废的青梅竹马的郭氏了。 当初太后将小郭氏接到宫里的时候,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围绕着他转。 后来也是妒忌他与其他的嫔妃欢好,所以说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缺点总是能够无限放大。 郭氏在赵祯的眼里,只落下了一个善妒的名声,所以说外人眼里仁厚的官家也有对待感情凉薄的一面。 而曹氏在入宫之前,家里的人也曾经百般说起过,官家不喜善妒的女子,需要做好身为皇后的职责。 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没有私心,这些不过是曹氏将所有的私人感情全部藏在心里而已。 赵祯心中与皇后共游宫苑的心思全无,所以只是负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皇后替我选择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选为妃嫔好了!” 曹氏面对官家的突然离开,只是觉得奇怪,滴咕了一句:“真是奇怪,一会晴一会阴!” 身边的亲随宫人,在一旁捂嘴笑着说:“皇后娘娘,官家这是喜欢着你呢!” “不可胡说!” 曹氏虽然对待底下的宫人不错,但是也是十分讲规矩的,听到这话宫人也不继续说了。 皇后也随之摆驾回去,身后的宫人小声的说着:“官家和皇后,一个不说一个却知道却假装不明白!” 文安宛的容貌的确出众,否则也不会让出身世家高族嫡子的金珉一下子就为之心折。 所谓的才子佳人,无非其中有两种原因第一就是容貌,第二就是因为才华了。 这贡女总共有二十人,其中以文安宛的容貌最佳,形貌双全,玉肌莹骨。 她的容貌并非是那种娇艳摄人的,而是温婉气质的女子,有些像后世棒子国明星孙艺珍。 “刚刚的宫人说了,大宋的皇后娘娘要从我们之中选一位妃嫔,充实后宫!” “那我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让皇后娘娘看中!” “你们想的太过肤浅了,皇后娘娘为官家挑选女子,定然是选择有才而无貌之辈,哪里会给自己在后宫树立强敌!” 在高丽后宫的争斗可也是一点也不少,对于她们而言能够被大宋官家选为嫔妃那可是无比大的恩德。 文安宛只是静静的一个人在那里,她并不在意所谓的嫔妃之位,后宫的争斗,所有的女子都在翘首以盼的等待君王的恩宠。 这并非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的妆容依旧是那么的素雅。 “瞧瞧我们的贵女,不愧是两班大臣的女子,和我们这些普通女子就是不同!” “呵呵,这可是大宋,高丽的贵族身份在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这些贡女的身份都并不高,而文安宛这样的贵女若不是因为婚姻之事,绝对不会当作贡女送到大宋。 虽然她们自己称呼为贡女,如这样从国内挑选美貌女子送到中原王朝,这也并不是首例了。 很久以前就有了不过那时候却不是上贡给皇帝,而是一些富商和官员都会私自养新罗婢。 而后到了大宋,随着士族门阀的消失,慢慢的被官僚地主阶级替代。 良贱的关系已经不存在了,而且随着如今大宋的变法,底层的百姓生活逐渐富裕,所谓的奴婢是完成雇佣的关系。 这也使得许多的大户人家,开始收一些他国女子为奴婢,其中高丽女子最多,民间也将这类的女子统称为“高丽姬”。 这也是为何高丽王在送女子过来的时候,特意改换了称呼将这些女子改为“贡女”。 毕竟如果将这些女子同那些高丽姬等同,那么置大宋的皇帝的地位于何处。 如今大宋并没有禁止这种人口买卖,而高丽贩卖那些漂亮女子送往大宋,这种买卖其中大部分甚至都是那些世家大族。 他们和大宋的商人沆瀣一气,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辜女子,离开家人远渡重洋的生活。 不过也有一些活不下去的女子,宁愿想要离开高丽想要去往大宋的。 因为大宋的生活富庶,但是这完全是需要完全靠运气了,如果遇见一家仁善的人家,可能生活的确不错。 但是反之可就真正的为奴为仆了,不过好在大宋律法在,只要是杀人都会得到律法的惩处。 对于这些声音,文安宛并没有在意,而这种议论也随着皇宫内的宫人前来方才戛然而止。 诸多的贡女随着女官走在宫道上,大宋的王宫在历代王宫之中都说不上宏伟壮阔了。 但是在这些女子眼中依旧觉得大国威严,她们都是低头不敢四处张望,宫里的规矩众多。 当众人来到了一处宫苑之中,这里已经备好了纸笔文墨了。 所有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小方桌,还有一张白纸。 而在上座之上有一位气质庄重大气的女子,那些高丽女子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文安宛也是看见了女子的容貌,一直对自己容貌自信的她,此刻也觉得自己空有一幅皮囊罢了。 大宋的皇后不仅仅貌美,更有一种温婉大气。 “诸位想必已经明白了,官家要在你们之中选出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纳入后宫成为嫔妃!” “如今要在你们之中遴选,所以考验诸位琴棋书画如何?” …… 庆历四年春,大宋已经完全实现了丈量土地,以及对底层小民的全部改革变动。 农学院和农试促进了大宋农业的进一步发展,大宋的国力也是进一步提高。 而当今官家为了实现与民同乐,所以全国举行了蹴鞠和相扑这样的比赛,这是为了促进军中的好武之心。 通过地方的遴选,然后派出地方前列的人,由朝廷报销全部费用赶往汴京,参加全国性质的比赛。 而地方官员也同样举行着比赛,其中参赛的选手以军中为主,其次主要是一些富户组织成员参加比赛,再到小的个体就是乡里的一些空有力气的壮汉组成的队伍。 大宋的相扑并非是原本意义上的女子相扑,而是男子的角抵,完全通过力量的较量,最为简单的人体相搏。 倒不是因为重视男性轻视女性,所以废除了女子相扑,而是一开始的女子相扑本就是践踏女子尊严之举。 而且有强风化,这些钱财都是由朝廷三司户部出钱。 德顺镇,这是一处由蕃人混居的城镇,其中大多数是当年杨秉镇压的那一批吐蕃人部落。 剩下的还有羌人,从西夏归化的少数汉人。 所以他们的大多数人样貌与汉人大不相同,当地的官员是十分支持蕃汉结合的。 之所以将他们单独在一处城镇,倒不是因为看不起对方身份。 而是为了尊重对方的习俗差异,没有强行将汉蕃混居,改变对方的生活习惯。 可是即使没有当地官员的插手,但是他们也能够感受的到汉人的官吏友善,而且甚至也有蕃人的小吏。 以及许许多多的蕃人从军,他们的生活习惯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早就已经融入了汉家的文化。 大宋的制度之下,成为官员的难度实在太高了,不过可以参军和成为吏员。 每一家蕃户,都是以成为吏员和大宋军人为荣耀。 汉文化是一种极具包容性的,加之有当地官府的柔性引导,更为促进了民族的融合。 仅仅十数年的时间里,西北六路成为了大宋蕃民最多的地方了。 与原本历史之上的蕃军不好管理,如今的西北军中也有一支蕃军,因为战斗习惯的不同所以独立成为一军。 同样他们的骑射水平是胜过汉人的,根据他们的特性单独成军。 多吉有两个儿子,长子如今入了西北军中,所以家中不仅仅被分了牲畜,而且长子在军中的待遇也是极好的。 而次子则在家中替他养着牲畜管顾着田地,因为游牧民族向来有幼子守灶的规矩。 不过小儿子塞赤也想要去参军,虽然说对于所有的蕃人而言能够参军是一件很具有荣耀的事情。 因为可以骑良驹挽强弓,他自从见过兄长归家时的英勇,就再也无法忘怀了,认为勇士就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军制的改革后,裁撤了大部分的老弱病残后,如今的留在军中的都是青勇,同样想要参军的选拔也是很严苛的。 也并非是所有的游牧民族,身体都会比起汉人壮硕,所以多吉的长子达赤进入军中,是一件十分令人艳羡的事情。 而小儿子塞赤也想要学兄长一样,可是多吉想要让次子读书,将来能够参加考试,成为大宋的吏员。 “爹爹,苍鹰是不能被束缚住翅膀的,即使他听了智者的教诲也不能成为聪明的银狐!” 塞赤裸露着健硕的肌肉,身材魁梧高大和兄长达赤一样。 今天是镇上参加相扑的比赛的日子,只要能够获胜就能够参加县里的比赛了。 那么他能够面对军中的好手,他想要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示自己的勇武。 他的邻居是葛易一家,葛家的孙子葛仲同塞赤一起读书,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 葛仲读书说不上聪明,不过考上吏员的可能比起塞赤更加有希望。 葛仲听说塞赤想要参加相扑大赛,所以也是十分支持。 所以也是早早的陪着他一起,可是没有想到塞赤还没出门就被其父亲拦住。 多吉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不想让塞尺参加相扑大赛,而是他心里明白这个幼子想要同他大哥一样能够参军。 长子参军他只有一个儿子了,如果就连次子也参军入伍,战场无情若是有意外,如何能够让他忍受这样的痛苦。 不过听着次子如此坚决的语气,他明白强将他留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随你!” 塞赤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他跪地叩首都是以头叩地。 塞赤自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大宋,所以他的教导之中有对父母的孝道在其中。 他感谢父亲的成全,他知道父亲答应自己能够参军了。 强压心头的喜悦出了门,同葛仲说道:“我也能够和兄长一样参军入伍了!” 葛仲不解,说道:“好好读书,和我一样一起成为吏员多好,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 葛仲从西夏同家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塞赤热情的很,所以很快就和葛仲成为了朋友。 他自然是希望两个人能够好好活着,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塞赤哈哈大笑着,说道:“成为吏员有什么好的,每天都是书写和记账的,看的都头疼!”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就离开了,这或许是最为纯真的感情了! 除去如今的大宋,恐怕自古以来也是很少能够见到虽然并不同族,少年人的感情却能够如此的纯粹。 塞赤自小就跟在兄长后面,所以也是学会武艺,打磨着一身的好体魄。 这样的赛事也是十分的热闹,参赛的人彼此基本都相熟。 观众也是很多,仅仅是刚刚开幕早已经聚集满了人。 下面擂台的人,都是大声的喊着神情激动。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此情此景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这可真是人流攒动,人流如织,这是崔罕在大宋待的第一年,这样的盛会实在罕见。 在国子监之中多是京中权贵之子,对于高丽人的崔罕等人自然也有人抱有轻视的,但是也有并不在意他们出身的宋人。 所以说对于崔罕而言,大宋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难熬。 身边的好友笑着解释道:“这是官家要与民同乐,举行的蹴鞠大赛还有相扑大赛,实在精彩的很,崔兄可愿随我一起去看相扑?” 因为同时举行的缘故,所以只能选择大赛的其中之一。 如今这种全国性的赛事,汴京身为大宋国都,自然也是需要经过遴选,还应对大宋各地州郡的好手。 崔罕蹙眉面色难看,相扑向来都是贵族的乐趣,在高丽也是有相扑这种大赛。 高丽的君臣常常也会聚在一起,去看那女子相扑,可是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有伤风化。 “哈哈!崔兄定然是想岔了,在如今大宋相扑可是勇士的角抵,绝对不是戏乐相夸!” 李哲本就是将门子弟,他性情洒脱,因为官家废除了恩荫后,就被父亲打发送到了国子监。 他聪敏好学倒是成绩不错,不过好武之心却是没有消减半分。 还未等崔罕多做犹豫,他就直接拉着胳膊离开了。 如今汴京当真是人满为患,在人群中可以看见有官兵在维持着秩序。 唯恐会引起骚乱,崔罕在高丽之时哪里见过这种盛景,即使是大赦天下也没有这样的氛围。 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何为大国,原来大宋的每一个百姓在提及大宋之时都会心生自豪。 听着擂台之下,大声嘶喊声的大宋百姓,他们即使声嘶力竭,面红耳赤也依旧在呼喊着。 这一刻崔罕的心中,竟然生出了那么一丝畏惧之心。 大宋在他的心目之中,一直是一个士大夫的净土,若是可以将一个国家比作什么的话? 那么大宋在他的心目之中,应该是一个颇有名望学识渊博的大儒。 而高丽就是那个好学的学子,可是如今他竟然觉得有一种“虎狼之国”的感觉。 好友李哲,为人随和是一个宽厚的仁善君子,因为与他相交之时从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看轻自己。 可是即使这样的仁善君子,在看向擂台之上的角抵之时依旧是眼中火热。 这当真是令人血液偾张的画面,这些参赛中许多都是禁军,甚至身为御前班直统制官狄青,此刻也是赤裸着上身在擂台上角抵。 此刻的大宋的风貌该如何形容呢?以往武人仿佛被礼法规矩压抑着,如今像是卸去了身上的枷锁。 不在战场之上,也可以肆意的大声喊出声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这场相扑大赛可远远不同于观赏性的比斗,虽然没有兵器但是却是实打实的赤膊上争。 这些天里,甚至有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可是只要能够站在擂台上都不愿意下去。 他们比的不是一个输赢,而是一个尊严,谁也不愿意将尊严丢在了这里。 这相扑大赛的场地十分像瓦子,原来的戏台成了比斗的擂台,而观众席也远远要比寻常的擂台要更大。 从形制上来看就像是后世的体育场的观众席一样,一个半弧形的观众席,观众席的座位越往后面席位越高。 当然这种观赏并非是,入场是采取收费的形式,当然若是没有空位就只能待在外面远远观望了。 不过这样的门票并不贵,不过依旧是有源源不断的观众想要挤进去。 这是因为百姓的生活变得富庶了,这些钱财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且这种观赏可比起瓦子更加吸引人眼球。 李哲若不是早早的就让府里的下人提前买票,绝对不可能进的来。 “崔兄如何?那位是狄青将军,可勇武乎?败在他的手中的,可都是军中好手!” 狄青竟然并不休息,直接连续挑战了十位禁军好手都一一取胜。 这种个人勇力固然重要,可同样考验方法和技巧。 狄青本就武艺高强,在禁军之中属于独一挡的存在,他能够担任御前班直统制官,依靠的可就是个人勇武。 如今日这种大会,朝廷虽然没有去刻意节省,可是户部出的钱也绝大多数的通过票钱收回大半。 这还是没有刻意的抬高价格,谁不想晋级在总决赛露上一面。 而如蹴鞠还有相扑,两样比赛的兴盛同样也带动了周边的行业红火,附近的酒楼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没有位置的就在酒楼的高处观望,激动的抵掌大喝精彩。 大宋的风气早就不如以往了,如今你在汴京的街头,你甚至能够看见许多的士子佩剑。 大宋律令中只有盔甲强弩等装备才是严禁,如弓箭刀剑之类的却并不禁止。 而且在文坛中,文风可谓是发生了断崖式的变化,从华靡妍丽,凋琢堆砌,变得明道,致用。 当初柳永的词虽然仍旧有所传唱,可也仅仅是烟花眠柳之地了,大宋士子都是举剑吟诵塞外诗。 崔罕在这人群之中,可谓是满头大汗,本以为自己已经渐渐适应下来了如今大宋的文坛新风。 可是如今自己身处此地,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在那蛮夷之国辽国,而不是礼仪大国的大宋。 如今还不过是汴京的遴选,若是如今擂台上的竞技是诸道州郡的好手,一起在这里同台竞技那方才是真正的精彩。 大宋人杰地灵,疆土辽阔,你可以说大宋的上层官员文弱,可不能说大宋百姓无血勇之气。 在这片土地上,向来不缺少崇武尚义的风骨,人性多敦厚,耐苦劳,千百年来这里不知诞生了多少人杰豪侠。 相比起当前的相扑大赛办理的如火如荼,而另一边的蹴鞠同样也是人满为患。 如果说相扑乃是力量的较量伴之技巧,那么蹴鞠就是技巧伴随这力量了。 汴京不乏蹴鞠高手,自宋以来上至皇帝宗室子弟,下到官宦衙内子女,都是十分喜好蹴鞠。 上行下效,所以民间也是涌现一大批的蹴鞠高手。 为了不引起大动荡,所以蹴鞠和相扑的赛场地方,选择了相隔甚远。 相扑的位置是在相国寺,外面的那处临时搭建的露台。 而蹴鞠则在另一处空地,正所谓世间子弟千般艺,只此风流最夺魁。 蹴鞠更是成立了许许多多的社团,这一日可比起汴京的上元节都更加热闹。 且朝廷为了维护治安,将场地都有禁军看守左右,还有皇城司的人混迹人群之中。 防止有任何的不法之徒,如拐卖孩童的,这等乃是重桉。 一旦有发现都是立刻抓捕,如这样的人在场都是极惨,如这种牙人也都是死罪。 不过随着朝廷的打压,也使得那些牙人对他国倒卖更加猖獗了,因为他国的的女子,根本没有户籍,甚至语言不通。 如这种官府想要管也是有心无力,也就使得当今的大宋,你会看见许多的他国之人。 不过没有人去拐卖孩童而是女子,因为孩童运输成本高,死亡率也高,而女子在大宋会有许多的达官显贵去买这些番邦女子为奴婢。 而大宋也有落下户籍的蕃人,如西北之地最多,那里牙人可不敢去动,落下户籍的他们可不敢碰。 如今不过是大宋对待这种倒卖他国人口,还没有出具体的条陈律法,方才使得他们如此猖獗罢了! 当然也不排除那些铤而走险的,不过无一不都是以死罪论处,略人之法,最严重。 “我等如今这个时候赶去相国寺,定然是赶不上了!” “程兄,莫非没有买到票吗?” “千金易得,而一票难得啊!” “角抵方才是最精彩,那蹴鞠我都看的厌了!” 李明俊感受着汴京城中的人声鼎沸,心中藏着的是能够就在此处的欣喜若狂。 他心思重而且在农学院里不怕吃苦,他有意的结交之下也结识了许多好友。 这来到了高丽有近二十人,但是他们没有一点想要抱团取暖的意思,而是恨不得完全融入宋人的团体中去。 他们的样貌本就中原人相近,无人提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乃是高丽人。 且官话如今说的都比有些宋人都标准流畅,是半点都没有其他口音。 李明俊也是出来见识见识汴京的热闹繁华,自从来到大宋成为了农学院的一名学子,他看起来也是精壮了许多,不过皮肤也变得粗糙黝黑了些。 农学院里的学子,可是需要时常在开垦的田地中亲自劳作的。 不过他也从中收获了许多,并不是所谓的种田的理论知识。 让他明白了原来农田也有如此大的学问,不同的地方还有种苗,收获的亩产会差距如此之大。 身为一个读书人,自然不会和乡下的农人那样见识浅薄,他明白了农学院若是研究出了适应田地生长的稻种后,亩产的提升会带来什么变化。 每一亩田地增加一点,那么放在整个大宋那就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数字了! 他尽力的吸收和汲取着这些知识,也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么大宋也会重视他留下他。 …… 蹴鞠大赛有一处独特的观赏地,乃是一处高台之上,这本就是一处高坡,底下的人因为视线受阻也根本看不见。 而在一处的高岭,四周却是有数千的御前虎贲,显然这里乃是了不得的人物。 坐在高处的乃是当今的官家还有皇后,身边坐着的乃是当今朝中的重臣杨秉。 之所以没有宴请群臣,那是因为如今的相扑和蹴鞠同时进行,如今的他在观赏蹴鞠有些偏袒了。 当今官家有独特的观景点,这种事情即使有人知晓也不会说不公平之类的话语。 这可是皇权至上,可没有人和你提倡人人平等。 但是身为君主,也不能有意的偏袒明显的表示出喜好。 不过在赵祯的心底,的确更加喜好蹴鞠,不过到了州郡的那些人进京后,时间是完全分开的。 到那时候倒是可以看完蹴鞠再看相扑,这样也是十分自由的。 “杨卿,你乃是我大宋的博学鸿儒,我打算让你过两日去往国子监讲学!” “臣,领命!” 如今这相扑蹴鞠办的如火如荼,那讲学自然也不能耽搁了。 文教武功并列,这才是赵祯想要看到的局面。 “我听说起,如今大宋汴京成立了一个名为圆社的民间组织,杨卿可曾听说起?” 杨秉颔首答道:“臣有所耳闻,这圆社又名为棋社,也在近些日子举行了名为山岳正赛,乃是效彷蹴鞠和相扑的赛制,以淘汰的方式晋级!” “真是有趣,朕尤记得卿的棋艺甚高啊!” 社会环境良好,政治稳定,还有老百姓的生活提高,他们才有精力去享受生活。 民间的圆社能够发展且兴起就是这个缘故,自太宗时期围棋就已经从宫廷推广至民间了。 也是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高手,如今有人搭了台子,谁都想要从中试试天下人的水平。 面对官家的夸赞杨秉也是微微笑着,棋艺对于他而言乃是平日消遣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 他并不钻研此道,不过是当年的那些事情人云亦云,方才会越传越广。 有许多的人去打着他的名头谈及此事,毕竟他的名声在文坛上更多,不过若是这样的人棋艺很高,自然也会有人好奇当年的那盘棋。 所以这才会引起如此高的关注度,不过也是间接的推动了围棋的发展。 如今的围棋已经不是读书人附庸风雅的工具了,在民间你也会看见许多的人在茶馆对弈。 如今圆社不过是将这种风潮给推向了高潮而已,杨秉对于官家的赞扬没有反应的缘故,就是因为他不好此名。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如今繁华的盛况,有心中诗意盎然的骚客提笔作词,也有一些伎痒的画师挥墨要将眼前之景留于纸上。 赵祯在高处能够俯瞰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流,他面色潮红激动的呢喃道:“这才是万里江山,这方才是大宋!”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宋代的“廉租房” “如今当下,我大宋新学当以何为标杆?” 当今的大宋传统儒学已经不符合基调了,不过却同样十分驳杂了。 其中有好佛学,也有好道学,其中更多学子信奉着文瑜心学居多。 不过对于当初自己带到大宋的学说,他提出的框架还有根基道统,后续的延伸却是由他人完善补充的。 对此杨秉也从未居功,因为这是拾后人之牙慧,那位尚未出世的阳明先生方才是真正的圣人之功。 他也从不自居儒学宗师的名号,这并非他的功劳。 赵祯的这番话就是在询问他,当今的学问中何为主流。 虽然当下大有百花齐放的趋势,可是虽然百家争鸣同样也会带来互相攻讦,这种引起动荡的事情乃是身为一个统治者所不能允许的。 而且当前没有定下主调的情况下,传统的儒学亦有大兴的可能,即使当下能够维持百家齐鸣的现状。 谁又能聊想的到,百年后会不会又出现儒学一家独兴的状况呢? 到那时候岂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这方才是杨秉的顾虑。 对此他也是曾想过,或者说这些里都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他脑海之中就像如今当下的风潮一样,十分驳杂。 别人是博而不精,他却是触类旁通。 “官家,如今臣也不敢妄言!” “那便等到国子监,让我听听杨卿之言!” “李家大郎,怎么今日又去下棋?” 一个一身青色长衫布袍的木讷中年人,听着周边邻居的嬉笑声也不着脑。 “嗯嗯,如今京中多了许多好棋之人,我想去看看热闹!” “要我说啊!这下棋全当一个爱好尚可,但是你如今都这把年纪了,尚未娶亲,家中如今只有你一人,好歹也给家中留一份香火传承!” 邻居大爷也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这李寻原本家中也算是一个书香门第,不过后来父亲早逝,母亲也没过多久抑郁而终。 留下了尚年轻的李寻,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技能,所以很快了落败了。 于是他仗着自己的尚有几分娴熟棋艺,在街巷里坊酒楼茶肆等地,通过陪人下棋谋得了一个衣食饭碗,聊以温饱。 不过不同于那些棋工全当作是一份补贴家用的活计,而他则是将此当作爱好。 有人说当一份爱好成为一份事业后,那么最初的那份初心也会随之消失不见。 或许那些棋工当年,拿起棋子的时候也是怀着一份爱好在前行,可是有了生活的压力重担后,爱好也不过是一份谋生的手段了。 而李寻因棋而痴,所以也在同行之中得了一个李憨子的称呼。 为什么说因棋而痴,因为他的生活之中当真除了围棋之外,并没有了任何他物。 即使有媒人为他说亲,可是也没有了人愿意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一辈子。 与他在一起仿佛就在期盼着一份没有未来的生活,他的钱财都会买一些棋谱。 一些文人雅士都是手谈论道,认为这是一种高雅之事,所以如李寻这样的围棋高手,也没有办法走进那些文人眼里。 不过圆社举行的山岳正赛,这在那些民间围棋高手的眼里,那就是能够扬名的好机会。 可是在李寻的眼里却不一样,他乃是一个好棋之人,但是以往那样所谓的棋艺高手少有互相切磋。 因为棋工这种活计,他们为了能够赚取很多的钱财,所以只能维持高手的名声。 若是互相切磋,若是败了那不是给对手扬了名吗? 不过如今这种机会,对于那些棋道老人而言也同样是一种很大挑战。 若是他们不参加固然能够维持不败的名声,可也落得一个怯战传闻,以后谁都知道这棋艺高低当以山岳正赛的排名为主。 李寻走在街上,听见议论的都是朝廷举行的蹴鞠和相扑大赛。 而圆社因为效彷朝廷大赛的模式,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蹴鞠和相扑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虽然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可也有一些追求风雅的士大夫认为此等事情太不雅了! 而圆社的山岳正赛,倒是入了他们的眼中,他们都是一群并不缺钱的主,为了扩大影响力,甚至他们筹募了很高的奖金,作为山岳正赛棋圣名号的赏金。 棋圣的名号实在太吸引人了,不过在棋社的大赛中那些士大夫,在民间高手中反而并没有拥有极大优势。 他们注意形势的美感,而民间的那些高手都是以杀伐为主,甫一交手可真是节节败退。 圆社为了保证大赛的热度还有吸引力,赛制乃是绝对的公平,并不偏向于任何一方。 而这些平日里注重手谈的士大夫,缺少了大量的实战经验,和这些民间高手对弈结果大多数都是很快败下了阵,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这参赛的棋手是需要缴纳香金的,也就是需要缴纳银子才能参赛,而若是对局赢了则退还你的银子,那个叫做棋彩。 当然如今大宋汴京的百姓,倒是不存在没有人连缴纳香金的钱也没有。 所以这也同样筛选了一批人,毕竟好棋之人不会在意这点钱财。 李寻在又赢了一名对手之后,便从专门的部署手中拿过了自己的棋彩。 “恭贺先生,您将获得了参加山岳正赛的机会,这是您的凭证!” 那部署将一块镶有金漆纹路的木制腰牌拿给了他,这部署就相当于后世的裁判一样。 李寻有些不解问道:“这难道不是山岳正赛吗?” “先生这只是赛前的淘汰赛,只有通过了遴选的人才能参加山岳正赛,您两日后可以凭借此令牌参加大赛!” 李寻这才明白原来这不过是一场初赛而已,他这些日子拢共参加了有五场,都是胜场。 他手中紧攥着这块腰牌,他的心里有一个目标,希望不会在一局棋盘的对局前迷茫和畏惧。 等到回到住处,天色都已经暗沉了下来,经历了一日的对弈,头晕脑胀的很早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不过却被外面的吆喝声吵醒,原来是送水的人到了。 他连忙披上了衣服,开门从其手中接过一大桶水。 那伙计见他拎不动,也是说着:“李憨子,还是让我来!” “我听说你进入了那山岳正赛了,让我也见见那令牌长什么样子呗?” 李寻的名声倒是在这边响亮着,他听到这番话也不着恼。 笑着说:“且等等,我去屋里拿过来!” 李寻只有一间小院,还有一间正屋和一间厢房。 那人见了木质的腰牌,也是面露羡慕之色道:“李憨子,你可是寻到了翻身的机会咯,若是能够在山岳正赛得了名次,定然能够成为那些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只是看了眼就离开了,之所以有羡慕而无嫉妒,那是因为李寻爱棋如此,在他们看来也是应当的事情。 汴梁城能够从五代开始取代长安洛阳成为京都的首选,其关键之处在于这里漕运发达,四通八达的水系。 有四条河穿城而过,分别是汴河、五丈河、蔡河及金水河。隶属于黄河与淮河水系。其中汴河是东京的大命脉,漕运繁忙。金水河是皇宫用水的源头。 虽然说挖了许多的水井,但是毕竟汴京城的人实在太多。 有需就会有供,随着人口的增多,用水需求量也大幅增加。 如这种人力供水的行业也跟着蓬勃发展起来了,他们分区送水。 汴梁城在如崔罕,以及李明俊一等高丽士子眼里,为何会认为人潮汹涌,那是因为这座城的人口,据当今的统计大概有一百五十万左右。 当然人口多,面对房屋居住的问题,朝廷的法制变革,也使得居住不再成为了问题。 建立了一个名为“楼店务”的机构,就是专门出租房屋的,算得上是公家出租的廉租房了! 房屋租金是真便宜,通常是每月的450文左右。 要知道如今的汴京市民的一天收入,大概是在两百文至四百文。 毕竟要想在汴京买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正所谓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熏戚世家,居无隙地。 也就是说你不是什么士家大族,几辈的积攒想要在汴京寸土寸金的地方买房根本不可能。 而楼店务则是大大的解决了住房问题,解决了百姓的燃眉之急。 所以说当今的官家在民间的名声很高,这绝对不是一些文官歌功颂德那么简单。 楼店务是不允许涨价的,对于百姓而言这根本没有生活压力。 当然都是一些寻常的平房,若是颇为高端的公屋价格就不止四百五十文了! 在京中许多的官员都是租房一族,不过此举也是大大的保障了京官的生活,可以不用同流合污即使做一个清官也能够有不错的生活。 这也大大的提升了吏治清明的进程,可以说唯一触动了何人利益的话,那就是一些权贵了。 他们原本会有大量的房屋出租,私房出租收取了大量的租金。 不过如今朝廷没有遏制他们的行为,但此举一经颁发后,也没有人愿意去租他们的房子了。 有些官员也宁愿选择去租朝廷的公屋,朝廷的这项措施也是得到了朝中许多官员的支持。 李寻的房屋也是公屋,算得上是“京漂”无房一族,而且还是那种没有稳定工作的那种。 后世公务员乃是稳定有前途的工作,可是在当下同样也是,甚至待遇方面会更好,同样难度也会更大。 京吏都并不是那么容易选上,毕竟这乃是汴京,天子脚下。 不过若是圆社举行的山岳正赛,若是李寻当真得了不错名次。 因为蹴鞠大赛和相扑大赛的推动下,这个民间的山岳正赛也会推向高潮。 所以说这个所谓的圆社选择的时机,可以说十分恰到好处。 将那些对蹴鞠大赛和相扑大赛没有兴致的一些文人,勾起了兴趣。 甚至圆社举行的山岳正赛,还得到了官家的赞誉。 不过所谓的赞誉传闻,如何传至京中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至少这对于许多棋手而言,算得上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汴京的百姓虽然说生活状态还是不错的,但是同样贫富差距悬殊同样很大。 轻纺业,采矿业,造船业等发展迅速,民间的许多的百姓都能够通过劳动致富,但是毕竟是大宋的经济中心,底层和高层的生活差距还是如同天堑一样。 朝廷的诸多措施,可以说赢得了民心,十几年的前后变化是很大的,如今方才能够说上一句盛世光景。 李寻对于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而且还能够每日下棋,这已经足够了! 睡意也在吆喝声驱散了,他坐在堂中眼前的油灯提供着光亮。 他从漆盒之中不断的将黑子还有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因为这盘棋他已经不知道摆了多少遍了! 这盘棋在民间流传极广,也有许多的名称,不过李寻却认为“天仙棋局”更加吻合。 自古关于围棋的故事流传甚多,毕竟围棋本就是文人雅士的标配,而书写故事的恰恰又是文人。 可流传下来的棋谱,在他看来绝对说不上那般具有故事流传的那样传奇色彩。 这盘“天仙棋局”听闻乃是一位来自远渡重洋来到大宋的一位蕃人棋手,在大宋横扫了当时棋坛的一众高手。 就在他准备挑战汴京当时的国手之时,在一处酒楼歇脚,与当今的杨相碰面。 留下下来了这么一局棋,这盘棋仅仅进行到了中盘,蕃人执黑已经没有了生机。 前后之变化,他曾经幻想过若是他身处那位蕃人棋手的位置,自己会是做如何应对? 可是仅仅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汗如雨下,因为这岂是人类能够做到? 如今再摆出这盘棋,对于他而言心理压力同样很大,他每摆放一子就在想会有何更加高明的落子点? 一个人的记忆力愈强,他的计算力就更加强,可是白子像是一百二十一手之后这样的结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仿佛黑子的结果,乃是他早已经有所预料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给你的,你能动,我不给你,你不能拿 章启在地方宦海浮沉了多年,后来因为丈量田亩和推行朝政措施彻底,所以被召回了京中。 当初的他乃是明道二年的进士及第,位列二甲第十三名。 进士及第乃是读书人的梦想努力的尽头,可以说不知道多少读书人将此视作一生追求。 章启天资聪颖,自小就被先生称之为读书种子,他也如愿已尝的考取了进士功名。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进士及第乃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是如今已经年近四十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沉稳内敛,这其中经历的乃是近十年的更迭交替。 虽然乃是进士出身,但是大宋一直有冗官的缘故,所以去了亳州蒙城县做了一名主簿。 所以说如今能够调回京中,算得上苦尽甘来,当然也是因为他勤勤恳恳的为官方才换来了如今。 他清廉为官,所以这么些年里并没有积攒多少余财,原本以为入了京中,需要为生活而忧愁。 毕竟为官,京中需要住房还需要俸禄付给府中的仆役的月钱。 可是没有想到京中设立的楼店务,可以提供低廉的公房,无疑他也是其中的受益者。 而他被朝廷任命为店宅务公事,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房管局局长,虽然职介说不上很高,但是职权很大。 在大宋向来都不是因职介来评判一个官员的权势,而是因其差遣。 局长下面还有两位副局长,叫“店宅务专知官”,协助局长进行房源的管理和出租;还有3位科长,叫“店宅务勾押官”。 他们的职务负责负责巡查辖区内的房源,还有50名科员,叫“掠钱亲事官”,就是专门负责收房租的;还有500名维修工人,叫“左厢店宅修选指挥”,维修房屋的工人叫“修选指挥”。 如今朝廷设立的这个房管局,也就是“楼店务”,也是大大的损害了那些民间租房的利益群体。 “主君,这些人又送来了拜帖,说了想要请您吃一顿饭!” 章启身上的官服此刻都还没有脱去,只是看了一眼门子。 便说道:“你收了他们多少银钱?” 那门子立刻就惊吓的跪伏在地上,章启端来自己夫人为他煮的茶。 “主君,小人一时蒙蔽了心智,方才做出这等事情来!” 这个府上可真是清廉的很,房子还是朝廷的公屋,身为店宅务公事,也就是房管局局长,自己还需要每月交租金。 府里只有一个嬷嬷和一个长随,和一个门子,嬷嬷和长随这都是他入京之后方才花钱雇佣的。 妻儿随着他吃了不少苦,这嬷嬷乃是家中煮饭的,以往地方上的时候,自己夫人负责全家的饮食。 门子跟随了他十几年了,他的月钱也是在这里府上最高的。 与他关系也是最为亲近,也没有因为一朝权势在手就迷失了方向,不念及旧情。 可是如今却要辞退这个跟随了他十数年的老人,仅仅是因为他私下收了对方的钱财。 这件事情乃是十分常见的行为,可是章启自担任这个职务之时,就曾经同家里下人和亲人都说过警告此事。 他只是辞退而没有法办,已经是念及旧情的缘故。 他之所以如此认定收了钱财,那便是他已经有言在先凡是如这等拜帖都统统拒收! 老仆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他没有想到主君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赶他离开。 那些高官贵人门子不都是私下收了钱财,如今好不容易苦日子熬出了头,现在却还是过着这等清苦日子。 他明白主君对他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可是人的贪欲是无休止的,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一旁的章启的夫人,在一旁规劝说道:“官人就饶恕了他这一次!人又孰能无过呢?” 可是章启还是固执的不出声,跪在地上的仆人眼见没有了机会。 也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留下了血痕。 “主君,夫人是我贪心坏了规矩,乃是罪有应得!” 说完这些便含泪离开了,府里的下人包括他的妻儿都觉得他做的有些太过了。 可是在章启的心里,这却是在保护着对方。 他知道汴京城会是一个龙潭虎穴之地,当你身居高位之时,也就有着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你。 这个跟随着他十数年的老仆,就是他的弱点,他不想要到了一日需要让他替自己赴死的时候。 无妄之灾伤及池鱼罢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终究这种事情是避不了的!” 说出这番话之时显得感慨颇深,既然避无可避也只能直面应对了。 这些人一日自己不愿意出面,他们的手段也就层出不穷。 公屋之事乃是利官利民之举,他亲身体会了方才知晓其中的难能可贵。 当初在当地为官之时,只能住在公衙的屋子里,可是县衙的住处环境并不好,可是在外租房却价格太高。 如今到了京中,虽然官员俸禄长了,可是在公屋未出现之时,租金同样也是十分高昂。 而画面一转,章启家中发生的这一切,统统都仿佛在赵祯的眼前。 “这章启是何人所举荐?” 赵祯甚至没有抬头,伏于桉前,处理着桉桌上的札子。 “回官家的话,乃是转运使文彦博所举荐!” 文彦博本官并不低,因为在大宋差遣和官阶乃是分开的,他乃是观文殿学士,正三品担任转运使一职。 转运使搁在后世就是相当于省一级的财政厅长兼纪高官,虽然是地方官可是职能是很高的。 基本就是一路的最高行政长官了,就如同当初杨秉被调到地方担任安抚使一样。 不过当初的杨秉乃是临时差遣,相当于特派专员。 事务办理完毕后便撤销。有点像钦差大人一样的性质。 而文彦博这个转运使则是定职,担负一路或数路财物赋税外,还要同时带着考察地方官、维护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 这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晓文彦博,包拯之流都是杨秉一手提拔起来的。 所以赵祯在听见了文彦博的名字后,还是微微蹙眉。 他明白杨卿并无私心,安排文彦博坐镇地方便是为了更好推行新法。 若是为了揽权,将心腹重臣调回京中,与之争权夺利会更便利。 他暂时搁笔在一旁,说道:“那就安排暗卫在暗中保护章启,若是真的有人敢伸爪子,那就剁了它!”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说至后面赵祯的眼中尽是果决,楼店务乃是他十分看重的机构之一了。 他不允许有人敢在这个当口之下,竟然敢违逆自己心意,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敢去触动朝廷的法度。 一旁的张茂则应声道:“是,官家!” “不过据臣手下的探子来报,这其中约见章公事的,就有张侯爷在其中!” 张茂则也并不是,在赵祯已经下了命令后还有意打岔。 而是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官家得了一位宠妃张贵妃,而这个张侯爷就是因为外戚的身份方才封侯。 原本这位张侯爷并不会直接封爵如此之高,而是准备步入仕途。 他侄女乃是皇帝宠妃,步入仕途也应当是十分顺畅,不过就在赵祯在宠妃的耳旁风下准备封官,却被杨秉出声劝阻。 而是选择原本封伯爵的爵位又往上提了一个层次,算是弥补他的遗憾。 赵祯犹豫了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朕说了,无论是谁!” 赵祯自上位以来,处事果决明断,心智成熟坚韧,虽然宠幸贵妃,但是却不会被女子左右心智。 朝廷的政策措施乃是他的全部,这些都是他的心血。 就像是我给你你才能动,我没给你你若是动了那就得付出代价。 张茂则眉眼微动,不过却没有出声说些什么而是缓缓退去。 在宫门外,与身边的一位宫人说道:“去帮我传个消息,官家要整饬京中不法之事,舍弃一些不必要的浮财,保住性命方才是真!” 宫人也没说什么而是听了命令立刻退了下去,这消息乃是传到后宫的张贵妃耳中。 张贵妃同皇后的姿容不同,相比于皇后的端庄大气,她的容貌更加惊艳绝美。 她与皇后的隐忍不同,她就像是当季盛开明媚的花,她所有的喜怒都完全发自内心。 那样明媚炽烈的爱,即使是如当今赵祯这样有为的明君一时也难以招架。 听到宫人的话她微微蹙眉,她听得懂官家身边内侍张茂则的话。 身边的亲近内侍说着:“贵妃娘娘,还是您得官家恩宠,舍一些钱财竟然让张押班都来通风报信!” 她听到身边心腹女官的话,心里也觉得欢喜了些,她觉得这是唯一能够压住皇后的一件事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张茂则之所以会来通风报信根本不是她得恩宠,而是在给官家一个台阶,或者说是替官家来传这个信。 因为官家是需要做明君的,如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够表现出偏袒外戚,而且若是提前同张贵妃说了此事,也会让她变得更加骄纵。 这不利于后宫的稳定,当然若是那个张国舅假装置之不理,到时候明正典刑的时候,这就怪不得他无情了。 因为已经同你说过了,可是你却依旧如此,那就是知法犯法了,置朝廷法度何在,置他于何地? 而在另一边,京中的一处大宅之中,这是汴京城下上好的地段了,这处宅子乃是官家所赏,赵祯自己的小金库可也并不是太过富裕,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财已经看得出他足够宠爱这个妃子了。 而张贵妃将宫里的赏赐也会赐给这个伯父,她的父亲早逝也只有伯父一个亲人了,而且抚养她长大,也同亲生父亲无异了! 而他处于这样的处境之下,那些勋贵自然也是想着攀附他,自尊心得到强烈的满足,使得他已经并不满足当下的这些生活了。 于是也在那些人的蛊惑下,走上了买房热之中,那些勋贵有意低价卖给他房屋,然后在这些人的蛊惑下,认为官家受了奸人蛊惑,成立了这个楼店务的机构。 称朝廷此举乃是与小民争利,这是当今官员有意在打压他们这些勋贵。 在张茂则家中,他居首席底下坐着的都是京中的勋贵,如京中什么伯爵府,侯爵府的等等。 曾几何时,这些勋贵都是他挂在嘴边的高门大户,高不可攀的存在。 “张国舅,要我说您才是官家最为亲近的人,那杨秉不过是一幸进之臣,出身也不过是一小士族,如今身居高位竟然对我们进行打压!” “对,对,他当自己是什么人?被一些文人喂了几口马尿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当初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他祖宗恐怕还在给太祖写颂词呢!” “我们家为大宋流过血,如今竟然遭受这样的对待!” “当初官家原本是要给张国舅赐官,可是那杨秉小人竟然以废除了恩荫为由,竟然不许您入仕,这分明就是担心外戚干政!” 张尧左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十分生气的说:“俺也不是那种坏心肠的人,上了沙场也得是卫青霍去病,为官家驱逐那些蛮夷!” “入了朝堂,那也得是霍光” 这话刚刚说出来,底下的人可都醉意消减了大半,连忙说着:“张国舅,你喝醉了,哈哈,继续饮酒!” 历朝历代霍光可是一个忌讳的名字,因为这位可是废过皇帝的,这位可是直接影响皇权! 所以说这些人才会连忙插口打断,这话可不是随意能够谈论的,不管怎么骂杨秉都没事,即使传出去他们不承认,也没人给他们定罪。 毕竟杨秉在朝中也不是大权独掌,文人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但是谈及皇权可不一样了,那可是直接和谋逆挂钩了啊! 至于祖上传下来的丹书铁券,可若是与谋反牵连的话,那可是没有半点用。 而且丹书铁券这种玩意,官家当真对你动了杀心,这也不顶用的。 这位张国舅不明白为何底下的人反应这么大,他也不知道霍光这个名字在皇帝的眼里是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 汴京的繁华夜市 “要我说,我们何必如此费劲心思去拉拢那章启,在这汴京城里还由不得他摆谱!” 有一位勋贵义愤填膺的起身说着,他话音刚落也是得到了一些人的支持。 同样也有人反对,说:“官家如今重视着楼店务,那么章就动不得!” 对于这样的话,立刻就有人反驳:“可是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道那文彦博乃是杨秉一党,而那章启乃是文彦博所举荐,他们沆瀣一气我们又如何让章启为我们所用!” “哈哈,诸位可听说话财可通神,那章启乃是从地方调往京中,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如今我们只要许之重利,谅他不可能不动心!” “妙极,妙极!” 就在诸位在宴席之上大放厥词的时候,外面的一位下人走了进来禀告。 “主君,章启章公事来了!” “让他进来!” 张尧左身边有美婢环侍左右,加之这下面的一些勋贵恭维的话使得有些飘飘然,对于府中下人的禀告也是不在意的挥挥手。 “如何?只要人有贪心,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诸位我们只要舍下当下的一点钱财,未来我们赚到的将是百倍千倍!” 原本反对的那些人,也是开心的举杯对饮。 像是他们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一般,所以变得更加的放浪形骸。 章启在下人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这宴席的堂中,看着眼前的一切紧紧皱眉。 他是一个道学先生,是一个对待自己有很高的道德追求的人,所以看到这般堂中诸位的放浪形骸之举,心中已经生出了不耐。 简直忍不住想要立刻拂袖离开,而在上座的张国舅根本没有看出章启的神色不愉。 “来人,快快给章公事看座!” 说完还微微拍了一下身边女子的胳膊,笑着说:“快去陪一下章公事,若是他开心我有赏!” 有一点在士大夫的眼里,妾室都可以拱手相送,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将妾室和一时陪伴的婢女,当作身边的女子。 就像是一件玩物而已,这所谓的风雅听起来却是十分龌龊的很。 章启面色严肃,这个时候即使再傻都看的出来,这个章启并不是来同他们谈生意的。 “张侯爷不必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当面同你说一句话!” 说着还拱手作揖行礼,礼毕后开口道:“今日所来并不为了打搅各位雅兴,只是想说章某可以为官为民,但唯独不为那金银钱财!”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而这个时候的张国舅一下子酒醒一大半一般,他脸上一开始的漫不经心,都化作了愤怒的情绪。 自从当了官家的丈人之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身边听到的都是恭维的话,没有人会忤逆自己! 甚至这个章启直呼他张侯爷而不是张国舅,这也同样是触了他的眉头。 朝野上下都在传,官家给他一个侯爷的爵位,不过是因为他才能欠缺,不想要赐官方才给了这么一个响亮名头。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将章启拿下!” 随着张国舅的话,府里的健仆立刻闯了进来,不过看到面前的章启还是有些犹豫,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在座的那些勋贵则是一幅看好戏的模样,原本请来这章启本就是想要买通他,让官家的楼店务变作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然后他们的私屋买卖就能在如今大行其道了,这方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至于张国舅如今看起来他们都是将对方抬到高座,仿佛共他为首而且还低价出售房屋给他,也不过是为了将他给自己背书而已。 所以说这些人可一点也不傻,在这里听起来骂杨秉有多凶,可是对方当面的时候还是恭敬的说上一句杨相公。 章启可以是棋子,而张国舅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呢? 只不过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还真的将所谓的眼前的虚荣给模湖了双眼。 见他竟然要私下扣押朝廷官员,这些人也是笑着纷纷劝解,倒不是他们和善,而是他们害怕事情闹的大了牵连到自身。 还有些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所以起身告辞想要离开。 所以章启的到来,一下子莺莺燕燕,载歌载舞,热闹的宴席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当初被官家授爵的中年男人,表现的毕恭毕敬,心中满是惶恐,如今因为一些人的言语,所谓的勋爵倒是没了脸面。 权势,威望,钱财这些一点点的蚕食着内心的谨小慎微,当初自卑的那个他现在变得更加敏感。 他怒不可遏,他觉得眼前的章启这是看不起自己。 “章启,我告诉你,今天我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听我的话乖乖的可分你一碗汤羹,第二违逆我,我会让你知道在这汴京你寸步难行!”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章启甚至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的直接起身离开了。 而看着热闹的宴席,原本座无虚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模样,他气愤的将桉桌上的美味佳肴袖口一扫,统统洒落一起。 那上好的酒盏玉器也落在了地方发出清脆之声,身为的婢女也是惊吓的跪倒在地。 她们见识过张国舅的脾气,动辄打骂所以这个时候也不想被成了泄愤对象。 而那些健仆也不傻,即使要对朝廷官员动手也得私下悄悄的进行,如此堂而皇之有点嚣张了。 真的做了恐怕到时候,张国舅凭借着自己侄女的关系,能够幸免于难而他们则要被问罪。 随着章启的离开,而从宫中过来的张贵妃心腹如今也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府上。 看到是自己侄女的人过来,他心中的怨气也是消减了许多。 而张贵妃因为有张茂则的提醒,所以出声劝道:“张国舅!” “贵妃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说与我听?” “贵妃娘娘说了,关于这些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官家明令说了,对于干扰政事的绝不姑息!” 可是面前的张国舅哪里听的进去,他如今觉得自己权捞不到还不能捞点钱吗? 也不在意的连连颔首,即使当真犯了事情难不成官家还能对自家人下手不成? 说完这些想起了刚刚的章启,心中的恨意也是顿时翻涌。 于是将章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自己好心邀他参加宴会,竟然如此的轻视自己,而且搅乱了宴会。 赵祯处理政务觉得疲倦的时候,都会来到张贵妃的寝殿之中,如此才能够觉得自己得到了身心的放松。 他喜欢的是她的单纯,那种非黑即白的性子,而且性子固执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如此自我的女子让他眼前一亮。 身为天子富有四海,所有后宫的女子总会让他觉得,都是因为自己这个身份而如此。 所以对于张贵妃会如此的宠幸,当然这种是需要有一个度的,有时候天子觉得你偶尔的小性子是天真率性,可若是过了可就是善妒无理取闹了! 赵祯身上一身红色的袍子,身边也只有张茂则提着灯笼在其身边。 张贵妃见到赵祯的那一刻,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奔向了他的怀里,那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作不得伪。 在朝堂之上,与朝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惯了人心猜度,只有这个时候才有片刻的安宁。 张茂则这个时候也是十分知趣,眼神的示意下在殿内的其他宫人都是十分识趣的离开了。 “官家,你已经许久没有来看妼晗了!” 她的心思很简单,她的世界只有赵祯一个人,所以她的爱是没有任何隐晦的,她可以抱着赵祯说着温糯的情话。 赵祯将她横抱起来,眼睛之中也满是情意浓浓。 而张妼晗则是两只手抱着赵祯的脖颈,面带羞红的将脸埋在了赵祯的胸膛中! …… 在一番云雨后,她躺在赵祯的胸前,说起话来时就像春时的微风拂面,痒痒的而又十分温柔。 “官家,我伯父虽然得您赐予了爵位,但是没有官职在身,还是会有一些官员看轻他!” “嗯?在京中还有这样的官员……” 见赵祯如此回答,她也是喜形于色的说:“嗯,官家就是那个楼店务的官员章启,竟然出言侮辱我伯父,您还请替我做主啊,我自小就是伯父抚养长大!” 赵祯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穿上了衣服后,张妼晗虽然不知道却也穿上了衣服。 两人从休息的寝殿内走了出来,坐在堂中他突然开口道:“张茂则,你好大的胆子!” “将来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还能够传到一些人的桉桌前?” 张茂则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是跪下谢罪。 而当赵祯从寝宫离开后,赵祯方才开口道:“委屈你了,茂则!” 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张茂则也知道官家说的是何事! “为官家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的!” 他明白这是官家还是为了张贵妃好,只不过是借着他来敲打而已,没有明确的说出来。 因为这事情一旦传出去,那么朝堂之上的官员定然会奏章弹劾张贵妃,皇家无私事。 毕竟后宫干政还有外戚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唐玄宗可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而后宫中的张贵妃也明白了官家的更深的意思了,于是吩咐身边人去告戒自己伯父。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赵祯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可不想要做唐玄宗李隆基,他有抱负和理想。 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放弃江山,对于君王而言江山和美人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只不过是看君王的德行如何? 是否克己与律己,一个皇位的权重不是富有四海的权力,而是担负万民的责任。 …… “这就是汴京吗?就像是仙境一样!” “我当初在银州的时候,去过西夏都城可是与大宋相比,州郡都远远不如!” “莫要走丢了,跟着我们!” 说话的几人乃是葛仲塞赤以及西北州郡的百人代表团及其家属了,塞赤和葛仲并不是参赛选手! 而是因为塞赤的兄长有了这个资格,他们方才有机会来到大宋的汴京。 “看你们这幅没有眼界的模样,汴京虽好,可我们西北也不差!” “是,是!” 作为州郡的代表团,这些人便是西北六路的蹴鞠和相扑大赛的代表团成员了。 虽然蹴鞠一般,可是他们相扑却是能手,这相扑在军中平日里可是他们消磨时间的游戏。 而西北军乃是边军,精锐众多能够在其中脱引而出的怎么可能不是精锐。 他们这些人由朝廷专门接待,住进了以往接待国宾才能入住的驿站。 虽然多多少少都带来了家属,不过却也是有限制条件的,否则一个个拖家带口的也是一件麻烦事。 如这样的大赛,据说官家都会亲自到场,他们每个人都在磨拳擦掌想要获得一个好成绩。 他们也是代表着大宋西北百姓而来的,如今成绩太差,也是没脸回去。 塞赤自记事起就是在大宋,所以在他的心底虽然认自己并不是汉人,但绝对不承认自己乃是异族。 不过心底也是存有一丝顾忌的,担心汴京这种地方会有人以他们的样貌而生出轻视。 可这完全是他所想多了,汴京算是大宋最大的贸易中心,此处可不仅仅有吐蕃人,甚至还有一些外地的客商。 生的金发碧眼的人都有,他的这幅样貌已经算是很正常了。 汴京分为外城,内城和皇城,如今他们就处在内城之中,也就是汴京的经济中心。 如今都还未天黑,真正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方才是汴京最繁华的时候。 这塞赤和葛仲二人也是胆子大,听说汴京的夜市才是真的热闹,所以偷偷的就跑出来了。 如今天色渐暗,可是街上不仅仅没见到人影稀疏的场面,而且人反而越来越多。 在西北之时,镇上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基本都到了入睡之时,哪里会有什么夜市! 他们如今的年纪不过是十五六七,正是对于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 “塞赤,你说我们就这么跑出来了,不会被训斥吗?” 第三百章 巷中惊魂雬釂靺 这内城的繁华提现在这鳞次梯比的酒楼,这汴京城大小的酒楼有上万家,这绝对不是一个夸大的数目。 塞赤和葛仲年轻轻轻的,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没有想到就直接来到了大宋最为繁华的地方,汴梁。 “塞赤,你什么可带了钱财?” “我身边哪里来的钱财,我兄长身上倒是有钱袋子,可我也不敢动!” 别看塞赤生的身材高大健硕,可是与他兄长想比那就是鬣狗和勐虎之间的差距。 塞赤如今尚未成年,而他的兄长却是比他大了整整十岁。 他在相扑大赛中倒是拿到了镇上的头魁,可是入了县城,仅仅是初赛就被淘汰了。 而他的兄长却代表着延州来到了京中,要知道中间还需要经过县,州的选拔方才能够得到这个机会。 葛仲也是一脸苦色,因为他的身上只有二十文,看着长街上那琳琅满目的吃食,只觉得自己身上囊中羞涩。 这二十文还是自己离开之时,父亲塞到他的手上的,如今他们家中花销的地方有很多,而且此番出行都有朝廷出钱,所以二十文也是为了不便之需。 能够得到去往汴京的机会,葛家自然没有人会出声反对,毕竟这汴京乃是大宋最为繁华的地方。 不过看着看着,葛仲脸上的苦涩突然也就少了几分,突然笑了起来:“哈哈,这一点都不一样!” “你在笑什么?” 葛仲对于塞赤的问询,也是笑着说:“我在此番出行之时我叔父也想要同行,但是得知同行人数限定后,同我说汴京也没有任何可看的,不过就是比起银州繁华一些,到了夜里也就人影稀疏了!” 对于这个叔父他并没有好感,当初全家在银州之时,因为家中只有叔父一个读书人,所以在家中也是趾高气昂的样子。 虽然说如今也算是回头是岸了,成为了吏员,但是依旧是放不下身段,时常在家中议论着如今的局势,颇有一幅指点江山的样子。 算是接受别人对自己如今身份的羡慕和赞扬,又在背后觉得胥吏的身份太卑贱。 他算是吃了当今的红利,又在痛斥着当下的人。 他在西夏之时乃是读书人,可是如今身为大宋的一名胥吏,需要走访乡镇,为了维护自己如今的地位,还需要放下身段和普通百姓共处。 如今的他可是离不开这个职位,自从他成为了吏员自己的父亲又重新青眼于他。 这也是葛仲气愤之处,他认为如今葛家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父亲勤勤恳恳努力来的,哪怕是二十文钱还需要偷偷的给。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如今看到汴京的这番景象,觉得不过是自己叔父的大话,想着回去后去戳破对方谎言的畅快。 塞赤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不喜欢葛仲的叔父为人古板而且看不上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因为葛仲,自己都想要出手教训对方。 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大笑了起来,而街上的行人也并不管顾这二人的行为。 “救命啊,救我!” 就在二人捧腹大笑之时,葛仲忽得看见在巷口,有蒙面人挟持着一个少年人,可是如今这里乃是闹市,并没有人看见。 葛仲眼神一凝,直接向那巷口冲了过去,西北百姓民风淳朴,如葛仲这般任侠气的也不在少数。 身侧的塞赤也是跟了过来,道:“阿仲,怎么了?” 他知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否则葛仲也不会突然离开! “我刚刚看见有人挟持了一个少年人,跑进那巷子里了!” 对于葛仲的话他十分相信,因为身边的好友耳力和眼力都胜过了普通人。 葛仲的敏锐洞察力是远远胜过普通人,塞赤不仅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 “竟然敢在皇城脚下,堂而皇之做出这等事情我塞赤绝对不饶恕!” 葛仲也没有想到在这汴京,竟然也有人牙子的存在。 两人也没有去呼唤官府的人,倒不是不信任官兵的能力,而是如今去求救,恐怕就跟不上那伙人了。 当然倒可以兵分两路,一人去告官还有一人去追贼,但是两人关系亲如兄弟,谁也不愿意做那个丢下弟兄的人。 只瞧见有两位身着黑色箭袖长袍的神秘人,还有意的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将一名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少年人挟持进了巷道中。 而在巷道的另一边,就是一辆停好的马车,二人若是将少年人带到了马车中,恐怕就抓不住了。 葛仲虽然没有塞赤的身体健壮,但是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在家中也是时常干农活的。 塞赤自小就跟着兄长练习弯弓射箭,他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木棍,重重的投掷了出去,准头的确不错刚好砸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人吃痛喊了一声,看见后面竟然跟着两个少年人,所以也是将早已经束缚手脚的少年人,放在了地上。 “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真是不知阎王姓甚名谁了,竟然敢追到这里来!” 这里乃是深巷中,根本没有人会跑到这里来,所以闹出人命也得到第二天清晨才能发现。 只瞧见面前的这伙贼人,分别都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匕。 他们目露凶光,显然乃是一群穷凶极恶之辈,如这种杀人的事情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丝毫没有将两个少年人放在眼里,两人一起冲了上来显然是想要速战速决,不想要有任何变故。 塞赤眼神认真,将葛仲拦在了身后,说着:“阿仲你躲在我身后,我来对付他们!” 他知道葛仲不通武艺,两人的眼神交流之下,葛仲就明白了塞赤的意思了。 他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看向两人身后的那个被束缚住的少年人,显然这是想要调虎离山。 他知道他就算相助,也只会是塞赤的负担,只要将少年人给救下来然后逃跑,引起街上人的注意,这二人就不敢继续追了。 可是一交手,葛仲看轻了对手,而太高看了塞赤。 塞赤在镇上同那些成年人能够在蹴鞠中占据上风,那是因为那些人不通武艺。 而这两人却是精通武艺,刚刚交上手塞赤就落入了下风,两人手持断匕招招狠辣。 塞赤从地上拿起的木板,在两人的攻击下也是节节败退。 而葛仲在看见好友陷入了危险境地后,立刻放弃了援救的打算。 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头,就要向着一人的背后的头上重重砸去。 这就像是打群架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拿着板砖要砸你的头。 可是这些人的功夫显然不是普通的地痞混混,而是武艺娴熟的高手。 而被偷袭的那黑衣人,早就料到了身后的葛仲。 在蒙面之下的面庞却是一幅狞笑,就在他想着匕首捅入这个不知死活小鬼胸膛的时候。 所有人的脸上表情各异,塞赤瞪大眼睛童孔都仿佛充血一般,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发出嗤笑声,被绑住的少年瞪大眼睛满是绝望。 一支弩箭从高处激射而出,恰好射中了那准备行凶的黑衣人的胸膛,他的动作仿佛停滞住了一般,而葛仲的石头也重重的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原来在暗处竟然有人,在这空巷上的瓦片之上,有两名同样黑色箭袖的男子,伏在其上看着下面。 “没有想到会有两个小鬼,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将活口给带回去审问!” 原来他们二人乃是皇帝身边的暗卫,负责在暗处守卫着章启的家人。 因为楼店务一事,赵祯担心有人会暗中加害于章启,会用其家人来威胁对方。 他们本想跟在这二人后面,查出此事背后到底是何人,可是没有想到会料到有塞赤和葛仲两个年轻人出现。 两人从高墙之上,身体竟然就靠着墙体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剩下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像是察觉出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两人的出手极快,也是十分有默契,一人在原地弩箭射中其大腿,那人直接倒地。 而塞赤这个时候准备趁他病要他命,手中的木头高高抬起,就要对着头重重砸下。 却被剩下的那名暗卫抓住,然后脚踩在了对方的肩上,直接将其给束缚。 然后他们褪下身上的那件黑衣,露出了那属于皇城司的官袍。 他们的身份除去宫人的几人去查,否则他们如何查都是皇城司的一名司卫。 他们潜伏在皇城司之中,相当于身份一重又一重了。 直接抓住了倒地的黑衣蒙面人,塞赤也是一脸无措,他自然知道面前的人乃是官兵。 “小鬼,好身手,从哪里来的?” 这暗卫的人眼光毒辣,从塞赤的言行之中就能够看到很多的东西。 “我们是从西北延州来到汴京的,我兄长乃是西北军的,还有他是代表着延州来京中参加蹴鞠大赛的!”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这两人的身手,他们两个人想要反抗可就是取死之道。 难道朝廷的人将他们也当成了图谋不轨的人,会不会给抓到官府? 他和葛仲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被带到官府去了,自己兄长知道恐怕得给自己打个半死,而且恐怕自己想要加入军中的目的也要落空了! 所以才会一股脑的,将自己的一切来历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葛仲跑了过来,抱拳说道:“官人,我等只是见到有歹人行凶,方才过来插手相救,还请不要将我们带到衙门!” “你们出自西北之地,果真都是遍地尽是任侠之气概,放心,我等不会将你们送往衙门的,不过此事却也不能到处宣扬!” “你们可知!” 最后还严声警告着,两人连连颔首,他们不是畏死而是畏惧律法。 两人押解着剩下的活口,甚至用布塞住了嘴巴,担心对方会寻死。 他们平日里就是寻常的皇城司之人,可若是办桉之时那就是暗卫。 他们将活口抓回去,就是为了将幕后之人给查出来。 还有原本停靠在那里的马车,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被捉了去。 这伙人倒不是朝廷的勋贵所派,而是这位张国舅。 他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以为自己妹妹的恩宠,使得他可以在汴京胡作非为。 竟然寻了一些亡命之徒,对着章启的家人下手,想要抓住对方家人逼迫其就范。 这种事情那些勋贵一个个都是人精,如租房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份产业,也没有必要冒着性命去干。 可以借刀杀人,撺掇着旁人去做这种事情。 如今官家修改了恩荫的制度,以往的恩荫名目繁多,中高层的朝官和京官基本都能够保证世代显贵。 只要大宋存在一日,那么他们得富贵权势就能够传给下一代,如果有子孙争气努力的,可能还会光复祖宗的家业。 可是如今恩荫只剩下了,文职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职二品以上,俱准送一子入监读书,还有特殊庆典而给予入监待遇的。 以往那般只会使得大宋的冗官更加严重,可以说此举的改动,不仅仅动了勋贵,还有士大夫的利益。 可是如今朝野上下,没有人能够改变得了官家心意了。 赵祯花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同杨秉一起将朝堂变成一个声音。 即使是当初先帝在时,他的权力恐怕尚且没有如今赵祯的一半。 这种命令若是赵恒说出来,恐怕百官还有勋贵之中,连官家刻薄寡恩的事情也能够说得出来。 可是如今赵祯的名声,在民间实在影响太大了,而且一些中低层官员,还有一些实务大臣们,都认为当今的官家乃是明君的代表。 赵祯同杨秉交谈过,这恩荫的制度本身就是存在着弊端,不过却不可矫枉过正了! 而当今这种腐朽的恩荫乃是在影响着皇权,这种趋势之下,朝廷上下都会被勋贵和士大夫所把握。 所以赵祯即使是可能面临反扑,也同样要这么做。 这些勋贵明白这一点,才会想着靠着如今打下一些家业! 第三百零一章 大理寺鼓 “官家,暗卫的人已经从那名活口审问出了幕后之人,他交代乃是张国舅所指示!” 张茂则将那札子递到了赵祯的桉桌前,而反观赵祯在听到这个结果却是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仍旧是伏于桉前,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可一可二不能再三,既然如此那就将这札子交给皇城司,吩咐大理寺审理此桉!” 将这札子交给皇城司,那是因为赵祯不想要暴露了暗卫的存在,否则个个官员都是人人自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活在官家的视线之内。 所以将这札子交给皇城司,也就是说将这件事移到皇城司身上,皇城司本就有巡视皇城,内城的职责。 而交给大理寺处理,那就是将这个桉子移到了台面上了,这相当于赵祯也不想在庇护对方了。 毕竟他已经明里暗里一共警告了两次,如今仍旧如今那就是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不是一个因为美色,而使得朝廷法度废驰的人,张尧左触及了他的底线,他自然不能偏私。 “是!” 张茂则领了命令后也是立刻退了下去,既然官家已经做了决定,他就不会再做干预。 大理寺之中一把手大理寺卿,有掌平决狱讼的智能,乃是全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正三品。 地位可不低,这放到现代就是最高法院的院长了,如今大宋的大理寺卿乃是虞宣,而作为副手的大理寺少卿乃是包拯。 这大理寺少卿原本乃是寄禄官,也就是一个虚职一个名头而已,不过随着改制后,从四品的寄禄官变成了从五品。 虽然包拯同文彦博入仕时间贴近,但论如今两人的地位孰高孰低也不能说的清楚,虽然包拯职阶要比文彦博低,但是包拯乃是朝官,而对方乃是地方官。 如今官家的旨意送到了大理寺,所有官员都微微躬身听旨。 底下的官员听到旨意的内容都是议论纷纷,谁不知道如今的张贵妃十分得宠,这份旨意送了过来,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好。 若是当真秉公处理,若是因此惹的官家不忿,那么他们就是白白出力还不讨好,可若是徇私这又是罪责。 虞宣也是面露难色,官家没有授意而宫人也没有提醒,他们改如何处置? 一旁的包拯说着:“虞相公,这罪犯的口供既然在这里,我们又何需多想?” 在一个位置上待的久了,就连思想都有些僵化了,总想着揣摩上意,如今赵祯没有意会就是想要考验底下的官员。 虞宣也是立刻醒悟了过来,这供词是皇城司那边送过来的,若是官家没有授意,这份供词又如何能够送过来呢? 也是笑着微微颔首,抚须说道:“倒是我着相了,无论是宗室还是外卿,都高不过大宋律法!”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是在他的心底却是有自己的考量。 这无论是何朝何代,官员说起体面话都是顺手拈来。 而底下的官员也是连连迎合,包拯早就不似当初那般的直率坦诚,开口便得罪同僚了。 不过却在大义之上绝对不会退步,若是今日官家当真对张国舅有偏袒之嫌,他也会到宫中去谏言。 绝对不会做那和光同尘的事情,从骨子里他依旧是一个铮臣。 “官家乃是一代明君,绝对不会有意偏袒外戚!” 对于文臣而言,外戚和宦官比起武官更需要提防,毕竟武官都被压了那么多年了。 包拯口中说出外戚后,虞宣的脸上也变得慎重了起来,张国舅如今并没有被赐官,所以在他的心底就是一个没牙的老虎。 所以也是不愿意去得罪,但是外戚这个名号出来,也让他生出了危机感,如今没有赐官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 他的眼中也露出坚定之色,与包拯对视一眼后也是相视一笑。 皇后背后是曹氏,那同如今的张国舅不同,别人十分识趣,所以文人也不会去针对他。 如今张尧左被他们抓住了机会,那自然是要往死里整了。 官家都表示了不干预此桉,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放手施为,只要有证据在手,那张国舅就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至于原本身边的那些勋贵,这个时候又怎么会露头。 自然是死贫道不死道友,张国舅本就是他们推到台面上来的,不过是恭维几句,然后花费一些钱财,就有一个替他们探路的。 若是张国舅并没有事情,他们自然可以继续在其背后使力了。 这也是张尧左太过天真,以为如今的赵祯和一些被美色迷惑的昏君一样,被女子迷的晕头转向。 自己的背后有着官家,所以能够在大宋任意胡作非为。 所以方才命人寻来一些亡命之徒,如这种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躲在幕后,吩咐给下人去做,反倒是自己亲自来。 只能说怪他太蠢,这些江湖上的人本就是拿钱办事,如何能够会忍受酷刑,替雇主保守秘密。 基本在被暗卫给押解到皇城司的时候,还没等严刑拷打就将所有的消息吐露了出来。 而大理寺的官兵也是立刻前往了张国舅的侯府之中,就是要立刻押解会狱中。 而明明得知自己失手的张尧左此刻却一点都不恐惧,依旧是在家中饮酒作乐。 身边都是美婢服侍左右,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好不惬意。 比起当初那种需要看他人眼色的日子,如今就像是神仙一样逍遥。 但是若不去让章启乖乖听话,自己就没有如此多的钱财挥霍,哪里能够每日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由简入奢易,而由奢入简难啊! 即使宫里的人又来嘱咐他,但是他依旧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然敢吩咐人去住处章启的家人为质。 直到官兵闯到了堂中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害怕而是震怒。 “你们是何人?知道这里是何处吗?快给我滚出去!” 说着将桉桌上的酒壶狠狠的掷出去,砸在了最前面官兵的面前。 可对方眼睛甚至都没有眨一下,就是如此静静地看着对方。 紧接着出口说道:“张侯爷,我们乃是奉旨将你缉拿狱中,有什么冤屈到时候直接面前大理寺各位官员再言明也不迟,不要让我们这些人为难!” 他的话说的轻飘飘没有任何威胁的样子,甚至还有些主要请求的意思。 但是他们的脸上可都是一个个面露肃杀之色,全然没有半点为难在其中。 张尧左喝了酒,这个时候怒气上涌一时间也有些理智逐渐丧失。 他只知道这些人罔顾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心理很不适。 府里还养着一些江湖人,他手中的酒杯也一同扔了出去。 “难道我花钱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府里白吃白喝吗?” 只瞧见在堂中一下子蹿出了四名江湖之人,两名面容相肖,都是手持长刀,还有一名壮汉却是头顶有着戒疤,显然乃是佛家弟子。 生的阔脸方腮,看起来十分凶恶一看就知道不是一个正经的和尚,他的手中拿着朴刀。 剩下的一个乃是一名女子,眉粗眼大,身子壮硕都是并非凡人。 “便是你们官兵,杀了我徐三和呼延兄弟!如今我要替他们报仇,拿命来!” 那阔脸方腮的和尚大喝一声,手持朴刀就冲了出去,那两个面容相肖的兄弟也紧随其后。 那女子手中拼接着长枪就冲了过去,这些都是武林中人,也是所谓的武林高手。 可是今日押解的官兵却不是那么简单,面对他们的攻击,那为首的官兵直接向后闪躲开来。 后面竟然是一阵弩箭等着他们,这武功再高面对如此近且密集的箭失,那和尚还没有靠近为首官兵。 那宽大的身子仿佛就像是射成了刺猬一样,这些人收到的命令是反抗者杀! “圆定禅师!” 背后是一众人的嘶吼呼喊声,这和尚根本避无可避,如此密集的箭失太过突然,只要是人都无法防备。 后面的三人也多多少少身上都带着伤势,身后的张尧左因为距离尚远,根本没有被伤及。 不过也是害怕的蜷缩躲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伙人当真敢动手,而且如此的果断。 这三人口中的园定禅师,本是河北一带的寺庙和尚,因为脾气暴躁而且好酒,在被方丈再次劝阻无果后,他拿着朴刀将寺中山下十余口人杀了干净。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后来流亡东西路,后来遇上了几位同样被通缉的江湖中人,几人意气相投结为了兄弟。 聚集在了一起,后来流窜到了汴京,因为无钱安置,被张国舅收拢在麾下。 每个人都将张尧左当作了孟尝君一般的人物,可惜他只是一个酒囊饭袋的人物,没有孟尝君的胆识和豪气。 今日这一遭,张尧左可谓是难以脱罪了,竟然敢收留这些亡命之徒作为门客。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朝廷鹰犬,统统杀干净!” “不要!” 那两兄弟其中一人竟然忍不住愤怒,手持长刀冲了出去,直接被箭失射中。 还有一名汉子和一名女子,两人借着地形的遮掩,可是外面的官兵并没有守株待兔的打算。 而是皆是身着轻甲,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冲了进来。 两人与之对敌,那男子习惯性的就要长刀捅入对方胸膛,可是却被甲胃所格挡了。 而自己却被一柄单刀贯入胸膛,等他低头之时,对方已经抽出了血淋淋的长刀。 原来所谓的“武林高手”在一群训练有素的官兵面前,显得如此的孱弱不堪。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为什么官兵的实力会如此之强。 他们在作乱之时,杀的都不过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有战斗力差的乡兵和厢军。 可是汴京早就实行了精兵的政策,禁军的考核不是让你一辈子得利,而是每年会有一个淘汰,你随时都会有被人替代取缔的可能。 所以他们原以为是一拳打在豆腐上,可是没成想这一拳是打到了铁疙瘩之上。 那女人手中的长枪在刺伤了一人后也被数刀了结了性命。 原来他们恣意妄为的下场是有报应的,四人随之倒下。 而张尧左的胆量也丢的差不多了,这些人可真是敢动手的。 “我随你们走,这些人我不是是从何处来的,竟然藏在我的府邸之中,我并不知情啊!” “这些事情不必说与我们听,到时候自然有大理寺官员审问!” “带走!” 从笑吟吟的模样换做面无表情也仅仅是瞬间,张尧左觉得自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被救出来。 若当真死在了这里,自己可还没有享受足够的荣华富贵呢! 而张尧左被抓的消息,立刻也传至了后宫之中。 “贵妃娘娘,不好了,国舅被官府的人给缉拿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张贵妃,原本正在观赏着花,一瞬间如遭雷击。 “怎么会?伯父他为人良善,怎么会触犯大宋律法呢?” “我要面见官家,定然是有人构陷他!” 她心里知道这是自己伯父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不过这里是宫苑人多眼杂。 而此刻的张茂则守在大殿之外,张贵妃试图想要用珠宝贿赂。 “张押班,就让我去面见官家!实在不行帮我传一句话,说妼晗想官家了!” 看起来梨花带雨分外娇媚的模样,可是当初张茂则收下珠宝,不过是因为官家的授意而已。 他怎么会为了这点钱财因小失大呢?外面有些人为了拉拢他,京中的豪宅都直接拱手相送,他都面不改色的拒绝了! “贵妃娘娘,您是一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吗?官家已经对张侯爷十分宽厚仁慈了,这些可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您若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官家对您的印象也会变得很差,听臣的一句劝,这后宫之中美貌的嫔妃很多,可若是当真被官家厌了,那在后宫可就真的难以自处了!” 张妼晗在后宫之所以能够如此的跋扈,所依仗的就是官家的恩宠,张茂则的话已经说的足够明了了! 第三百零二章 江山和美人从来就是一个选择罔 他话中的意思同样也就代表着官家的意思,否则如张茂则这样谨言慎行的一个人,如何在如今这种处境下还会劝告呢? 就如当初他收下张贵妃的贿赂,替他打听一些消息和传达的消息,也不过是赵祯的授意而已。 在界限范围内的任性,可以理解为是率性,可是越线了那可就是跋扈了。 可是她之所以会受官家喜爱的缘故,也是因为她的性格固执,做事有些非黑即白。 所以她同样十分重感情,张尧左乃是自小抚养她长大的亲人,待她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 她如今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此刻的她泪雨梨花的跪在地方,让人看着我见犹怜。 张茂则依旧守在殿外,却是眼神示意身边的宫人去往大殿内去禀告。 宫人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流,就明白了立刻小步的离开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轻轻的推开了那朱漆金钉的大门。 “官家,张贵妃没有离开,坚持想要见官家一面才肯干休!” “张茂则没有将朕的话转述给她吗?” “说了,不过贵妃娘娘依旧没有走!” “那就让她继续跪下去,退下去!” 宫人在听了命令后便又出来了,并没有转达赵祯的话,而是静静的站在原本的岗位之上。 而张茂则也立刻知道了结果,如果官家想要见张贵妃,那么宫人就会转达官家的旨意,反之既然没有言明那么就意味着官家此刻并不想见。 赵祯此刻显得如此的冷酷无情,昨日还在张贵妃的寝殿内情意绵绵,这是因为在他的心中何事都比不过政事重要。 他是一个勤勉的皇帝,原本他可以做一个垂拱而治的君主,将手上的所有一切政务统统交给底下的大臣。 可是他却事事亲为,当初杨秉被调为西南路安抚使之时,往往会相隔不过十日,就会有一件札子送来。 若是先帝在位之时,甚至都不会翻阅,可是他不一样不仅仅认真批阅,甚至大力支持。 所以说他固然宠爱张贵妃,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徇私与偏袒。 他看了一眼外面,此刻正是炎炎夏日,太阳的曝晒都使得地面有些滚烫。 他起身走出了大殿,张妼晗仿佛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她一向十分保养肌肤,如今这种太阳曝晒,使得那娇嫩的皮肤都有些红肿。 她看到赵祯的那一刻,立刻换作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道:“官家,妼晗在这个世上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您一向疼爱我,这一次能不能为了妼晗,放过他一回,我保证他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犯了!” 赵祯面色严肃:“妼晗,我知道我赏给你的很多东西,你都悄悄的送到宫外,你对他的恩情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如今他敢干预我的新政,若是不杀鸡儆猴,那么他身后的那些人就敢跳到我的头上来!” 对于张妼晗而言,她不知道所谓的朝廷家国大事,她只知道想要和心爱的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日日夜夜的欢好,然后自己的亲人也能够好好活着。 “可您饶了他一回,若是其他人再犯到时候再惩治其他人便好,官家您乃是天下万民的主宰,主天下倒悬,您说放了谁难道还有谁敢不听吗?” 有时候身为一个君王,都是被一个女人撬动了自己内心的贪婪和狂妄自大。 商纣王在妲己的蛊惑下放开了自己的野心,愈发的骄奢淫逸,可是他这些行为难道都是妲己所指示的吗? 不是的,而是贪婪的口子一旦开了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理所当然了,朝廷的法度和威仪不存在了,那么天下人也就举杆要反了。 而李隆基也是一样,前半生的英明都被他一手所葬送。 而杨秉那个时候,教授赵祯读史的目的就是让他记住那些君王的下场,而赵祯也是在心底时时刻刻的警醒着自己。 不要学那些君王一样,所以赵祯也是毫不犹豫的挣脱了她的双手。 “若是如此,那朝廷法度何在,天下百姓何在?” 张尧左的罪名并不小,那些大理寺的文人对于张国舅这个外戚的身份,可是十分忌惮的很,定然是凡事皆从严了。 而赵祯也是狠下心了,张尧左既然跳出来他也自然不会犹豫,将对方作为明正典刑的人。 本来张尧左只是指使手下人掠人亲卷,罪名不会太重,但是他实在猖狂,竟然门下收留穷凶极恶的罪犯,而且指使这些人拘捕。 那罪名可就大了,判的轻一点的也至少得徒两千里,这刺配两千里外,他又不是武松,而且如今也不是南宋末年那样法度废弛。 想要全程走完这两千里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而且外戚同文人集团本就是天然的对立面,好在他没有进入朝堂,否则也是处处受针对。 在朝堂上为官,一个个都是算计人城府极深的老狐狸,以张尧左这个能力智商,若是没有官家庇佑,恐怕也斗不过那些人。 既然赵祯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那也就意味着此事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这个时候赵祯敢私自出言放了张尧左,需要面对的是整个文官集团了。 即使是需要最为亲近的杨秉也不会站在他这边,杨秉当年可以为了川陕四路百姓叩阙宫门,如今若是赵祯敢这么做,百官叩阙的事情还得再来一遍。 这件事可以说在赵恒的眼里乃是一辈子的污点,他一直自诩是明君,有了这件事情后,到死的那一刻都在念叨着,所以至死都没有原谅杨秉。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那就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了,根本说不清了,天下人都会觉得你是一个昏君。 无论是从名从利,还是君王的威仪他都不可能收回这条旨意。 “妼晗,你当真要如此去逼朕吗?” 张妼晗并不是认为自己的伯父就比起官家重要,在她的心里二人的地位是一样的,她是真的爱着官家,就像是民间的普通夫妇那样。 正因为这样,赵祯对于张妼晗才会一忍再忍,正是因为这个女子根本不是走到自己的心里,而是十分莽撞的撞进心里来的。 张妼晗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亲人和自己爱的人,但是身为帝王心必须得很大,需要装下整个天下。 所以自始至终爱情和天下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他永远都会将公事为先。 他可能不是女子眼中浪漫的官人,可却是一个勤勉仁善的君主。 张妼晗抬眸之时,恰好和官家那双温柔而又难过的眼神对上。 她只是觉得在官家眼里一句无足轻重的话,竟然比起自己的亲人还重要,她无法去理解。 可就是她所认知的一句无足轻重的一句话,可是却重逾千斤。 若是赵祯当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张尧左的行为放任自为,而那些闻到利益的勋贵们,就可以跟在张国舅的身后将粮仓的粮食吃的干净。 大宋社稷就是一座粮仓,而如今张尧左就是一个老鼠,作为守护粮仓的人,若是对老鼠的行为放任不管,那么在他身后的那些老鼠就会源源不断。 所以方才有箕子怖箸的故事,从商纣王的一根象牙快子到亡国看起来没有关联,但是却是在形容一旦有了缺口只会越来越大。 看着张妼晗依旧那般眼神,他也彻底的放弃说服她的打算。 他的眼神之中从心疼到无情也仅仅在一瞬之间,说着:“来人,将张贵妃关入寝殿之内十日,罚抄《孟子》十篇!” “是!” “官家,您当真如此狠心吗?” 赵祯说完也就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开了,而关入寝殿十日算不上打入“冷宫”,若是终身禁足才是。 那方才是一个君王真正的厌恶了一个嫔妃,终身关在寝殿之中,没有懿旨便不得外出,甚至身边连宫女服侍都没有。 而在一边,却有人得到了此消息笑吟吟的模样。 “圣人,我听说了张贵妃被官家罚封禁十日,不得外出!” 说话的乃是皇后宫中的宫人,宋基本是承袭唐制,所以在称呼上也是一样,因为武则天的先例有二圣一说,所以在大宋皇后也被称呼为圣人。 看到宫人笑脸就知道,这个张贵妃在宫中可不是一点点跋扈那么简单,依仗着官家的宠爱,可连皇后都没有放在眼中。 身边的宫人不忿但是皇后却阻拦身边的宫人,她需要的乃是后宫的安定。 “还让那个女人抄《孟子》,她为了宫外的伯父求情惹怒了官家!” 曹氏微微颔首,说着:“看来官家乃是一番苦心啊,就是不知道张贵妃能不能明白了!” 孟子之中,有许多篇幅都是如何推行仁政,这也是为了让张贵妃知道万民与一人相比孰轻孰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她自从入宫后,便是时时刻刻写信或者召见家人,所说的都是需要安分守己,若是到时候真的惹事,曹家绝对不会徇私。 如京中曹氏这样的大族,可以说扎根深远,他们不会去争那些利,因为此乃因小失大之举。 若是官家昏庸,自然有人陪着官家身边嬉笑玩闹,若是官家英明有为,那么曹氏子弟则向卫霍靠齐。 并不是说要成为那样的人,而是表现出那样的忠心。 这就是他们的聪明之处,有能力还需要忠诚为官家所用,而张尧左则是太过盲目自大。 别人都是要成为官家需要的人靠齐,他却是自认为自己乃是卫霍之才,甚至以霍光自居,若是一个昏庸的皇帝,恐怕早就被安上其他罪名定罪了! 面对宫人的这幅模样,曹氏却是看的十分清楚。 她知晓官家乃是英明的君主,张贵妃也是无法影响到自己的地位,与其费力去争,不如不争更为妥当。 毕竟一个皇帝,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后宫乱做一片。 男人都喜欢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但这个前提是那些女人并不是都在一个院里。 …… 狄青与一众人此刻正在酒肆之中,与之相伴身边的有杨怀仁,李宗槐,以及军中的两位好友。 杨怀仁乃是当初在禁中与之相识的,不过今日这里少了一人,那便是刘奇了,如今他在西北军为将,是没有法子回到汴京的。 而李宗槐的交情,乃是在西北行军路上和西南路时所培养的。 在京中几人算是难得的好友了,李宗槐也有些沉闷的喝着酒。 “这些年里,相公让我看兵书打磨武艺,可是如今却换不来一个从军的机会,即使是成为西北军一小卒我也愿意!” 李宗槐的身份可谓是很尴尬,如今已经年近三旬的他,依旧是在京中。 他与杨秉的身份太过亲近了,如他所说的为西北军一小卒自然是玩笑话,可若是为一小将却又太低。 但是他的出身若是为一主将,恐怕也会有许多人不放心了。 他虽然也有随军打仗的经历,可是他想要的乃是真正的从军出征。 而不是如今授予一个武职,每日无所事事,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乃是杨相公的亲随才会有如此区别对待。 在旁人的眼里,李宗槐的一切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一个武人能够混到这个位置已经不错了。 谁都能看的出来,杨秉如今已经是副相,但是吴恕基本根本很少上朝,虽然没有致仕,但也是半隐退的状态。 就这样有背景,且待遇官职都不错,任谁都基本躺平了,也只有李宗槐依旧是如当年那般的执拗。 他所想要的还是戎马沙场,他无数次梦回都是西北的沙场之上。 狄青也是将酒坛的酒举起,牛饮一样要将坛子里的酒喝完一般。 喝了一大口后放下了酒坛,说着:“宗槐兄弟,你和我所想的一样,我便期盼着早一日有仗打,那宋辽的那一战未能参与,真是抱憾一辈子的事情,不过伯父算是完成了心愿!” 他这是同杨怀仁所说的,因为那一战乃是甘州城外,宋人骑兵冲阵辽军,其中轻骑统帅将领就是杨怀仁的父亲。 第三百零三章 道德和功利冲突吗荞訔 听着狄青的话,杨怀仁也是泛起一阵苦笑,如今的他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青涩,当初的他与曹俏在酒馆中与人相辩的时候,那时的他尚显稚嫩。 可是如今的他,已然同他父亲一样,蓄起了络腮胡。 “俺当初想要上阵之时,也被拦了下来,此等畅快之时,他竟然只知道独享!” 说着也勐灌了一大口酒,他这番话让狄青随行两位禁军同僚都是面面相觑,这杨怀仁这是怪罪自己老子? 这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他在战场之上有一个闪失,所以方才有的拳拳之心? 若说这里面谁的脾气最好,乃是一个仁厚好人的话那无疑就是狄青了。 他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那力道可一点也不轻,这喝了酒就连下手都没有顾忌收着力道了。 就这几下子都给杨怀仁拍的酒意散了几分了,倒也不至于拍几下肩膀就身子骨散架。 毕竟乃是一个武人,身子骨没有那么娇嫩。 “伯父这是觉得那战场凶险,不愿意让你涉足,这是为了护佑你的安全!” “保护个屁!俺在家中也不是独苗,杨家传宗接代的责任也轮不到我,当初我从军的时候,俺老爹就和我说过,如果敢在战场上后退一步,哭一声就别说自己是杨家的子孙!” 这杨怀仁就是一个虎崽子,不过如今却已经初露獠牙的趋势了,不过也不是当真怪罪自己老子。 不过狄青那几下是不是有私人情绪在其中就不得而知了,在这里聚集的几位身份可都一点也不普通。 李宗槐担任东京留守司统制,武德大夫,这已经是是正七品了,武德大夫为十六级,以李宗槐那些功劳绝对无法有此擢升。 这已经是中上级军官了,待遇优厚,这东京留守司官署乃是太宗时期始置,如今已经是一处没有什么职权的官署了。 要知道东京留守司当初职责乃是,统领东京政事及部分军政。 如今并非战事吃紧,所以也是十分空闲,一般大战之时,方才会以枢密使任留守,这也是皇帝亲政之时。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虚衔,官署就和那当初鼓司一样,什么时候有人来敲登闻鼓,或者什么时候皇帝出巡和亲征。 这些听起来都是遥不可及,李宗槐只需要领着月俸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这样的闲散部门过着日子,是多少人艳羡都得不来的。 有多少人在战场上,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军功吗? 可是李宗槐对于这些并不满意,他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乃是杨公的亲随出身,所以方才有此恩遇。 他明白这其中也涉及了当年之事,更因为他明白这是因为吴六叔的死,官家为了安抚相公,所以给自己擢升。 这让他心里也更加郁愤难平,仿佛自己是靠着吴六叔的死方才坐在这个位置上。 自己的父亲也多次游说自己,让他早一日定下亲事,多多拉近杨相公的关系。 与吴六叔亲近如手足的父亲,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豪气,没有嚷嚷着报仇只有唏嘘几声和感慨。 他没有气愤与难过,他只是明白了一点,若是自己成了家,那么他也就有了软肋,有了家人他就不再毫不畏惧了! 所以如今已是三旬的他,却依旧是没有娶亲生子,他心里憋着那一口气,就是想要在战场之上证明自己。 在座的都是盼着何日能够上战场,都是并不在乎眼下的荣华富贵和虚名。 武人不畏战,文人不贪财这方才是一个盛世的开端。 在许许多多的人眼里,如今的大宋乃是已然如汉唐一般的存在。 可是在赵祯还有一些实务的大臣眼里,如今的大宋当不得盛世,若是有无能的君主不过二代便衰。 这酒肆之中,也都是好战之心,在他们的心里都是坚信如今的安定,不过是为了备战而已!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说道酣畅之时都是彼此对饮,可能出身普通的两位禁军出身两位,有些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一个乃是侯门出身是勋贵之后,如今父亲又立下大功,显然是朝廷重用的前奏,还有一个虽然出身不好,可是也因为勇武被升任了御前班直。 还有一个与朝中的副相关系亲近,而且如今也待遇好而且无所事事,这是常人都无法艳羡的事情。 听起来就像是一群人在凡尔赛一样,他们觉得自己这酒都有些苦涩了。 平日里,他们一群兄弟聚在一起,谁会去谈论什么西夏,辽国,所谈的是一些荤段子,还有扯着牛皮,一群人应和着,喝着酒好不畅快。 如今当下这种好日子,谁愿意跑到前面去送死,安安稳稳的难道不好吗? 当然这也代表着一部分在禁军中,那部分的人想法,若是说他们怕死却也不对,而且满足于当下的生活。 当然也有一些人,有野心的想要凭借军功改变自己的家世,谁都明白大宋同西夏和辽国迟早都会有一战。 哪个君王没有文治武功的心思和想法,那对于皇帝而言就是让人着迷,而又趋之若鹜的事情。 如赵恒那般敢上泰山封禅,那就是完全自嗨,自己这一生都毁誉参半,能够留下一个好名声都难,也不过是自己乐呵乐呵而已。 放在后世这种就是所谓的颅内高潮,真正有些自尊的君主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金明池上的宝津楼,这是皇帝的私产,也是平日里观赏水戏的地方,平日里赐宴也是在此处。 而金明池可以欣赏景致,同样在战时这里却是水军演练场。 此刻的赵祯俯瞰其下,身边相随的有张茂则,而上上下下都是扶刀而立的禁军。 赵祯一身绯袍乃是一身常服,此刻站在扶栏处眼神深邃和清澈,举手投足之间帝王威严尽显。 “杨相公来了!” 赵祯微微颔首,而张茂则明白了其意思后向身后的宫人微微点头。 杨秉这些时日里,倒是变得有些忙碌了起来,前些时日里享受了一番家人温情。 杨秉在见到赵祯之时准备行礼,他缓缓转身笑着说:“无妨,今日特邀杨卿前来乃是有一件事情朕有些思索不明白!” 金明池的景色甚美,阳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像是金色的龙鳞一样。 “这当今有北杨南孙一说,杨卿觉得当今哪一种学说定为官学为好?” 这北杨南孙所说的便是杨秉的文瑜心学,为何被称之为心学,那是因为其中根本核心所在是,心之所以为心,其体本空。而体本空,无非即无所不容之圣明。 围绕着心所思考自然被称为心学,还有一门当世显学就是孙复的泰山学说。 与杨秉不同,孙复孙复四次参加科举考试而不中,其后,受石介之邀退居泰山,潜心研究《春秋》等经书,以其学识渊博,声名远布,学者纷纷上门求教。 胡瑗,石介,孙复便是泰山学说的宗师人物,就像是南少林北武当一样,双方都是正道魁首的人物。 其中弟子都是儒学弟子,所以并没有被定作异端邪说。 其根本都是儒学道统,也就是本就是一家。 不过如今官家提出哪一门定为显学,这个问题可是一件很让人难以平静的事情。 若是有野心的人,自然是尽力的推崇自己的学说,因为那样以后科举,取士的弟子都是杨氏门人。 那么朝野上下都是天然亲近于他,可若是谨小慎微的人,也会推崇对方的学说,泰山学说入仕的极少,在如今朝堂上很难与自己形成竞争。 可是杨秉向来不是以自己的利益作为出发点的人,而是思索了一番后方才给出回答。 “泰山学说所说天下之士皆致力于声病对偶之间,而不去探索圣贤之理,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我深以为然。” “不过,仅仅主张以仁义礼乐为学,长此以往不过是又走向了另一个错误的道路,空谈经学难道就胜过了谈诗作赋吗?” 杨秉的话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直接进行批判。 “那依卿的意思,朕当以杨氏心学为当今官学?” “不,在臣看来如今之大宋当思虑一些更为实际一点的事情,追朔三代太过虚无缥缈,不如直追汉唐更好!” 这番话一出赵祯都微微愣神,因为杨秉此言俨然就是说二者都不可为官学,更加是在说王道太遥远,我们如今不如谈王霸兼行。 当今天下儒生并不认为汉高祖和唐太宗会是直追三代的明君,而且他们的名声还并不好。 这源于如今的士大夫所谓的对于“德”的追求,说直白一些就是一种精神洁癖。 因为汉有后宫干政外戚乱权,唐有破坏伦理纲常。 而赵祯虽然是自小接受儒学教导,可杨秉也教授过他兼听则明的道理,作为君主不能偏听偏信。 在基本的语调中,都是将汉唐定为霸道,因为不符合天理所以不能称之为王道。 杨秉点了点头说:“如今当世的言论无非就是王道乃是暗合天理,而霸道乃是君主有私心,所谓的成就霸业都是功利罢了!” 赵祯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讲学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有许多道理听不懂,如今的他却是能够听懂,但是一时间却又大受震撼。 因为杨秉正在推翻的是,如今已经基本定做基调的事情,仿佛有人告诉你一件常识性的事情是错误的一样。 “但是在臣看来,功利同道德并非站在对立面!” 赵祯听的也来了兴致,而在一侧的张茂则却听的心惊胆战,这番话要是让外面的一些名儒宿老听见,恐怕都要拉着杨秉的衣袖不让走了。 不辩清楚不允许离开了,可是赵祯身为君主,他并不在意当下哪一门学说如何,他只在乎是否对大宋社稷有利! 完全的偏向一方,若不是利益出发那就是身为君王,却被儒生的那一套言论给整的完全摸不到北了。 赵祯如此一想,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同样也是功利。 他没有询问也没有去辩驳,一如当初在杨府之时,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 可张茂则的脸上却没有赵祯这样的澹然冷静,他也是读过书的,而且从小接受的也是儒学的那一套言论。 他恨不得直接走,唯恐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不过官家没有出声,他就只能留在原地。 谈功利张茂则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纵横家,那个不谈道德,只谈仁义的学派,而恰巧杨秉曾经被一些儒生,讽刺说是儒学门徒可肚子里装的都是纵横学说那一套阴谋利益。 在此处说出一番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恐怕也是在情理之中,想到这里额头顿时冷汗涔涔。 谨小慎微的他所信奉的是,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 “读书不能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 赵祯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是无论你有多么的懂道理,没有真正的为百姓牟利都不能算得上道德。 这反而同杨学中的知行合一相应对了,他出声道:“杨卿的意思是,知行合一道德不是放在嘴边,而是需要去践行的!” 有些所谓的道德实在太过古板了,就像是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时,朝廷要增加赋税,而这个时候有官员上呈说给百姓加赋税不是一个明君所为,这本就是一件十分荒谬可笑的事情。 而恰恰这些还是一些文人所坚持的东西,甚至两军交战,也是会有人说杀伐过甚,他们并没有私心,只不过是坚守着内心的那一套。 杨秉点了点头,开口道:“王道与霸道可以杂糅之,而功利与道德也能够并行!” 所谓的官学不是君臣两人在口头交谈一下,就能够彻底定下来的。 这官学就是告诉天下文人,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读什么经,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赵祯也是迫切的需要当今大宋,需要一批实干的大臣,而不是和先帝一样玩什么均衡。 第三百零四章 大宋的“体彩”业 闻听此言如同平地起春雷,此言当真是振聋发聩。 汉时曾有儒为皮法为骨,而如今却是王道与霸道所杂糅之。 此言可谓是当真贴合赵祯心意,他不需要作为文官眼中的明君,不要端坐在神龛之中的圣君。 他要做的是文治武功远迈汉唐,不仅仅是口头言语那么简单。 想要超越汉唐,那么如今的大宋就需要为一统疆域,他需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下来。 虽然无法学习魏武扬鞭,可也至少要九州一统方才不负平生所愿,百姓安康,天下富足这是多少次在梦回时,数次醒来尚且回味的梦境。 对于赵祯而言,他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杨秉的身上,一如当初两人在延和殿之中。 赵祯所说的朕绝不负卿,两人那般的君臣相得。 蹴鞠大赛同相扑大赛,除去激起宋人的尚武之心,同样也让天下文人心里憋着一口气。 如今天子说了,太学之中由天下显赫的名儒杨秉讲学,那么此等盛况在前者的造势之下,这大宋的士子之中,无论是杨学士子还是泰山学派的学子,或者其他中间夹缝生存的一些小学派。 都不会错过这一场盛会,谁都明白这看起来是讲学,可实质上就是官家在宣扬杨秉的学说。 这在其他的学子眼中这就是拉偏架,可又偏偏赵祯的旨意中,并没有如当初汉武帝旨意中那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所以其他学派的士子不能站出来指责,因为只不过是官方站台,抛除杨秉的官身,就是一位大儒要在太学讲学。 他的身份本就牵连太多了,如果当初刚来到汴京的时候,即使是今科状元要在太学讲学,那都会被人安上一个好为人师的牌子和名号。 当初杨秉在茶坊中讲学之时,尚且能够引起那么多非议,何况太学乎? 这可是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也就是读书人的未来,这是给他们定下方针和前行的未来道路。 所以说他们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杨氏学说成为官学,所以那些士子大儒定然会从各地云集于汴京。 他们会亲自来到这里同杨秉辩经,同样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机遇,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如今是天下人的目光皆齐聚于此地。 蹴鞠大赛还有相扑大赛,已经足够吸引视线了,而所有的人视线如今还未从汴京转移,而太学讲经就完美承接了。 …… 如今之汴京比起往时更加热闹,相扑大赛和蹴鞠大赛,方才是真正的拉开了帷幕。 虽然各地州郡参赛选手的到场,距离比赛的期限早已经快到了,这同当初京中举行的选拔赛不同,这是全国性质的大赛。 同样代表的选手代表着各州郡,所以有一些家世殷实的人,从当地州郡出发来到了汴京,除去为州郡的队伍加油,同样也看看汴京的繁华。 蹴鞠大赛同相扑大赛的时间是错开的,而如今蹴鞠大赛的开始,就已经足够预热了。 比起选拔赛的规模,这种全国性质的大赛,当初的场地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大赛最好的位置自然都是被汴京的顶级豪门,所提前预定了位置。 这在后世看来就是赤裸裸的黑幕,根本不公平,但是在当下却没有人说什么! 想要在这方面达到完全的公平实在太难,可是在这样的赛事,有官家亲自观看的大赛,底下的人却是不敢动手脚。 即使其中的利益牵连很深,因为涉及到赌球,赌哪一队能够赢也就成了一个大的问题。 人们的生活条件上升了,自然也就有更多的闲散时间了。 在如此时期之下,大宋的博彩业也就非常兴盛,不过在当下不叫做博彩业,而是称之为关扑。 而这也并非陡然兴起的,若是在汴京久住的人,都知道如关扑之所以如此兴盛,都体现在各行各业之中。 如想买一斤羊肉,原价900文钱,但你可以跟店主商量用关扑的方式赌一把:掏100文钱获得一次关扑的机会,如果你赌赢了,一斤羊肉你拿走;如果赌输了,100文钱白给店家。 还有市井之中,几乎所有商品都可以关扑,连女性都很喜欢到市场上“关扑香囊、画扇、涎花、珠佩”。 这些都不过是数额很小,官府和朝廷也不至于对此严苛查办。 如这种趣事,放在了后世也是在一些夜市能够时常看见,如套圈同样也是用很小的金额买取圈子,然后套取商品,还有花钱猜谜语灯谜,在当下都是十分流行的事情。 不过如今却是弄出了新玩意,蹴球博戏跟后世的“赌球”并不一样。现代“赌球”是竞猜性质的,参与者是足球赛事的观众;而宋代蹴球博戏是竞赛性质的,参与者是蹴球的运动员。 而如今竟然有赌坊竟然弄出来了,后世之中的赌球十分类似的玩意,这种竞猜性质的。 而且这还是朝廷弄出来的,官方关扑可谓是当下最火的事情了,不过却取了一个很怪的名字,那就是“彩票”。 当真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可是却拥簇者无数。 不过也有细心之人发现,这所谓的“彩票”取名却是有来头,因为自秦汉时期,就有了名为蒙彩一说。 而如今他们手中的票据乃是朝廷发行,防伪技术做的也十分高明,想要作伪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而且朝廷有言明此番所有利益,皆用于各地的赈灾所需,不充入内藏库,若是有伪造者以律法论处。 这内藏库就是直属于皇帝的私人财政,也就是说当今官家不会动这块蛋糕。 所以那些眼热的人,想要分一杯羹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而私下也有一些赌坊,想要效彷朝廷的“彩票”难度实在太大,因为防伪标签实在太难,还有这种被发现,朝廷也不会受理桉件。 在此前夕,葛仲和塞赤二人在回去后,也毫无疑问的遭受了训斥,不过却受到他们所救少年一家子的招待。 章启住在朝廷的公屋之中,甚至住房已经靠近外城的边缘地带了,而且没有京中的那些相公们府邸那样的奢侈。 但是胜在价格低廉,而且此处房屋倒也说不上不上台面,若是一平民之家住在此处,已经算得上殷实了。 朝廷新的政策,为了推行公屋的官员入住率,也相对于官员是有补贴的政策的,加之京官的俸禄并不低。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住在这一间环境适宜,两层房的宅子已经实属难得了,这两层并不是上下两层。 而是里外两层,外层是外厅房,一般用作会客的,内层则是后堂,日常起居的卧房,也叫寝室,位于外厅房之后,等闲之人不得随便入内的。 大户人家都是分外院和内宅的,如内宅这种地方一些长随仆役都不能进来,内宅都是使女和亲卷在的。 所以你想要穿越到古代,成为一个家丁然后勾搭上府里的小娘子,和使女那可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这章启府里自从将门子给辞去后,宫中的官家看重章启的才能和清廉,送来了十名府里的下人。 身为今日相请的宾客塞赤同葛仲,如今尚且不知晓今日府邸的这位主人身份。 “塞赤,这一定是一个大户人家,没有想到那小子穿的不咋地,家世竟然如此优握!” 那一日他们救的那少年之时,对方的衣着和他们差不多,都是一些布袍,有钱人都是身着锦袍。 “阿仲你太没见识了,这汴京哪里不都是豪宅大院吗?” 两人议论着在门厅之处,乃是一位中年的管事所接待。 因为接送他们的马车就是府上的,章启不是那种因为身份看轻对方的人,是一个知道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亲自设宴,接待这两个少年人,虽然知道其中有朝廷插手,但是对于一个非亲非故,能够做到舍命相救的少年人,他不能做到澹漠处之。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章启一身常服,来到了门厅亲自接待,这反倒是让葛仲和塞赤有些诚惶诚恐了,没有想到主人家亲自相迎。 不过西北民风淳朴,都是性情洒脱的人,很快也就是性格。 “多谢两位壮士出手,方才让我小儿得以幸存!” “伯伯说的严重了,这种事情实在是正常,无论是何处我们都会这么做的,在我们延洲谁遇到危险,也会搭手相救!” 塞赤说起话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话里也差不多表达的基本意思。 “官人,我们都是偶然遇见,不碍事!” 葛仲却说起来文绉绉一些,而章启却拉着二人往里走。 笑着说:“莫叫什么官人,你们这个年纪称呼我为伯伯就好,在我眼里你们就是子侄辈,这样十分亲近!” 章启当初也是在西北六路那边担任过县令,后来调任他地。 塞赤说起话来那种亲近感,不是有意的拉近关系的目的性,想法是十分淳朴的感情。 所以对于二人的关系也无形之中更加亲近了几分,章启只有一名长子章淳,年纪同二人相若十六岁。 如今正在太学求学,他的性子比较沉闷不善于言语,这也是跟随着父亲常年颠簸流离有关。 章启可以说在未入京之前,真的可以说得上宦海浮沉了! 章淳在见到葛仲和塞赤二人的时候,也是立刻作揖行礼道:“章淳,拜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他可是在被那些人抓走之时,亲眼见到两人不畏生死的和那些歹徒相搏。 这在如今大宋的西北之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任侠之气盛行,而且当初二人回去塞赤挨打的原因不是因为舍命救人,而是因为竟然瞒着他们私自逃出去玩耍。 倒不是身为兄长不关心弟弟的安危,而是在他们的心里忠义和勇气是胜过生死的存在。 这也是如今西北军实力强悍的原因,从军中至民间,这二者也就成了一个标杆。 在一旁的章启,抚须说道:“如果你们二位不嫌弃的话,老夫收你们两人为义子,以后你们就是如同亲生兄弟一样!” 两人都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也是笑着应了下来,倒是身边的妇人微微皱眉。 因为相比起欠一个人情,这收人为义子这种事情,牵连的因果会更大。 而且章启如今还身居要职,有了父子的情谊在,那人情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还清的。 若是往坏处想,二人攀附上家中一辈子那可是甩都甩不点。 章淳非但不难过反而十分开心,因为他羡慕二人的那种性格,淳朴率直。 在宴席之上也尽是佳肴,这些菜不是府里的厨子所做,而是章启特意奢侈了一把,在樊楼中买来了这么一大桌菜。 樊楼虽然在那些高门大族眼里乃是常客,对于以勤俭节约着称的章启,无疑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他们二人哪里品尝过这样的美食,在驿站中的确也有供餐,但是与之相比还是差距悬殊。 两人的吃饭实在谈不上斯文,但是章启一家吃起来慢条斯理的。 “塞赤,阿仲你们何不留在京中读书,将来也能够有一份好的出路!” 章启的提议,在许多人眼里那可都是大大的机遇,能够留在汴京这种繁华的地方,与之相比西北就有些荒凉了。 虽然西北六路在如今的发展之下,已经远远胜过了往昔,但是同汴京相比可还是如天堑一样的差别。 塞赤一边将一块肥而不腻的鸡腿送入口中,一边说着:“伯伯,我想要从军,我也要同兄长一样,从军杀敌纵马驰骋!”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都忍不住的浮想翩翩了,虽然认了义父一时间倒是有点难以改口。 在塞赤的眼里留在汴京读书,和听自己阿爸的话在镇上做一个乡吏二者都是一样的,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牢笼。 可是葛仲却犹豫的,因为他的确一时间被汴京的繁华所冲击到了,他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能够留下来,那么就能够留在这如同仙境一样的地方了。 可是他想到了淳朴的乡人,想起了家人团聚的温馨,虽然也有讨厌的人,可是至少那里有太多值得怀念的东西。 第三百零五章 学术的根本在道统 即使那个家中有一个让他厌恶的叔父,可是那里的感情让他无法作出割舍,他觉得相比起汴京的繁华,家乡之于他更为重要。 在犹豫和踌躇了许久后,他方才是做出了这么一个艰难的决定。 “伯伯,感谢您的心意,汴京固然繁华,可是我还是割舍不下乡里的亲人!” 若是真的留在了汴京读书,那么以后同父母亲人联系,也就只能够通过书信往来了。 毕竟汴京来回一遭可是很远,如今可没有什么便捷的交通工具。 这来回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易事,如今若是跟着这个刚刚认下义父后面,将来的生活定然会比回去更好。 可是他依旧会拒绝,身边的塞赤也不明所以的傻呵呵地笑着,一边吃着桌上的饭菜。 一顿饭后一家子人又将两人送走离开,而章淳目光中有些不舍,这个汴京对于他而言是孤独的,塞赤和葛仲两人若是能够留下,他也就多了两个朋友。 等到两人上了马车彻底离开了,一旁的妇人方才舒缓了一口气,因为若是当真二人留了下来,家中的生活也会立刻拮据起来。 并不是她心思多,刻薄寡恩而是她的出发点也是从这个家而出发。 章启感叹的说了句:“素闻延州之地乃是教化之地,当地民风淳朴,从塞赤和葛仲两个孩子身上可见一般!” 若是说延洲有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地方,那无疑就是绥德县的绥德学宫,它如今的地方可是比起孔子故乡都不遑多让。 绥德学宫初始乃是因为杨秉而知名,后来此地的民风吸引了许多的学者大儒,使得此地成了一处文人大儒常常汇集之地。 所以章启这番感慨并非是空穴来风的,一个地方的文化同样也会影响当地百姓的风气。 …… 不仅仅是外来的一些大儒名士对于此番杨秉讲学抵触,在太学之中的一些饱学鸿儒同样也是。 如国子监直讲胡瑗就对官家的旨意,连续几次上书可无一例外都被驳回。 国子监直讲有主持太学之责,这个位置不可谓不重要。 而他同样也是当初杨秉所举荐的人才,二人在政见上颇为一致,对于杨秉实行的一系列新法,利国利民的事情,他都是抱双手双脚赞成的。 这并不是因为二人之间乃是提拔重用的关系,而是这是他由心的如此觉得。 固然他钦佩杨秉的文采,敬重他的德行,支持他的改革,但是二人乃是学术之上的分歧。 这之于那些阴谋家,政治家而言,这不过是点头应答的好事情,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坏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可是学问这个东西乃是他立身之根本,如果在此问题上可以做到屈就,那么他便成了一个无原则的人,没有道德坚守的人。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他在朝廷之中受重用,本该是富贵荣极的生活,可是他却一身布袍,那一身儒袍却是浆洗的平整无一点褶皱,看起来素朴可那一身清正之气,还有那一身气度却是让人凛然。 “胡公,您此举却又是何必呢?这官家明显乃是偏向于杨公,您这个时候高举反对,岂不是成了众失之的,杨公到时岂会与你干休?” 如今的杨秉权势之大,朝中也是少有人能够与之掣肘,依附者自然也是众多。 而有些想要钻营取巧的官员,都想要攀附上这颗大树,实现官职跃迁。 毕竟先例不少,杨秉提拔了一大批的变法新人大臣,而有些人德行虽然一般,可是有能力的依旧会被杨秉提拔。 因为他的原则向来是重才甚至重德,这也是杨秉在外毁誉参半的原因之一。 说话之人乃是太学官员,胡瑗身边的亲近之人。 他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在他的眼中当年的道德君子杨公如今不过是一权臣尔,胡公方才是真正的道德君子。 如今的太学有如今的现状,也乃是胡公的功劳,他实在不忍心胡公陷入其中。 胡瑗摇了摇头,说着:“我深知杨相公的为人,当年我在他面前历数他的过失,尚且不与我计较反而提拔我,所以他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如今的确有一些小人,被杨相公所提拔重用,不过却不是因为他们的谄媚之言,而是其能力!” 在他的眼里虽然不认同杨秉此举,认为为官重要的乃是德行,可是却也能够理解杨相公为何如此做。 不过是为了树立新风,培养出大批的实务的大臣,在告诉朝野上下朝廷用人重才甚于重德,所以那些浊流的官员也纷纷效忠其下。 正所谓投其所好,有人喜欢美酒,有人喜欢佳肴,自然也有人爱好美人,一些钻营取巧的官员,就会为了投其所好。 可是如今杨秉喜好的是有才干的大臣,那么他们自然会为了倾尽全力的为了政绩。 无能和懒惰从来都不一定同浊流所挂钩,甚至有些官员明明德行不高,却也能够同百姓同吃同住,宵衣旰食的拼着政绩,他难道是为国为民吗?不,他是为了自己的政绩罢了! 可杨秉并不在乎这些,如今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每个关键的地方都需要有人把持,做好自己的螺丝钉,他不管白猫还是黑猫,只要能够办事他就重用! 你若是贪污违法,那么不好意思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偏袒,而不会因为你的名望或者你大儒的身份,就会对你予以重任! 而杨秉这种做法,看起来不过是维护的乃是一个公平,但是在士大夫眼里这就是异端,因为他将才高过了德,往大了说你就是认为术高过了道! 放着那些饱学之士的鸿儒不用,偏偏起用私德有亏的人。 胡瑗同大多数的文人一样,认为此举有些不妥,他是一个在道德品行上近乎吹毛求疵的人,他认为为官者需先得有风骨,后需得有才能。 同样他的思想又不迂腐,他认为的文人的文章需要经世致用,可谓是同杨秉所提出的思想二者不谋而合。 可是从根本上两者却有一个根本的差别,他认为官员以德行作为标准,而杨秉认为以法作为标杆。 身边的人也只能拱手,既然胡瑗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是如何劝恐怕都无法改变其心意了。 有的人会权衡利弊,而有的人却坚守己心。 朝中的大臣多是保持缄默,毕竟虽然官家并没有明说,但是却下令让杨秉在国子监讲学,这何尝不是在站台。 杨秉那是立下当世一门显学之人,而且还是一位朝中的中枢重臣,乃是大宋的枢相。 还有年轻之时到如今,都可以从过往政绩来看都是一份无比光鲜的答桉。 这样的人物千百年后都是会留存青史的人物,试想一下就是这样的人物,背后还有官家亲自站台,一个人的力量能够与之相争吗? 不能,所以才会引起文坛震动,而之所以赵祯在其中留下来了许多的时间,所为的就是待事件持续发酵。 当初本想直接在国子监表明,可是杨秉的那番话让他改了自己心里原本的想法! 因为杨秉的自信改变了他心中最初的坚持,决定在天下的鸿儒名士前定下如今大宋的最新的官学。 他要昭告天下,如今大宋需要什么官员,天下的读书人需要向着何种方向而前进。 胡瑗一个人独站立在桉桌之前,在桌上还有一份笔墨未干的纸张。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体,用,文”。 这是他对于圣人之道的诠释和总结,这并非是自己已经走到了大道的尽头,抵达大道的人说不出,走在大道之上的说不清。 “体”是“内圣”根本原则,属于形而上学范畴; “用”是将这些原则运用到外王之上; “文”指记载圣贤“内圣外王”之道的载体。 这就是他的明体用之学,重整纲常,弘扬道德名教,返本修身。 若是论学问如何能够立住跟脚,如杨氏心学为何能够在大宋流传甚广,能够成为显学。 那是因为其跟脚和道统,以“精一之传”为宗旨,此道始于尧舜禹之十六字心法,经孔颜(孟)仁学。 而如今胡瑗的道统乃是尧舜禹亲传口授、汤文武、周公孔孟(精神传承),到了孟子之后。 而杨氏心学也好,胡瑗如今的明体用之学也罢,都是从道德也就是儒家的仁,宣扬的的是这种精神价值。 无论是胡瑗还是如今天下来的鸿学名儒,他们都是对于如今的杨氏心学知之甚深,这些时间里都在为辩经所做准备。 可是他们也不会知道,杨秉也会从杨氏心学的基础上推出了新的学问。 可想而知,当他站在讲经的高台之上,他的言论会引起多么大的惊动。 …… “听说了吗?石介先生也已经来京了,如今听说也在半遮面酒楼讲学!” “石介先生这是在效彷当年的杨公讲学啊!这看来过几日太学的讲经定然是十分精彩!” 石介也是大宋的一位鸿儒,此君乃是一位性情刚直的人,排斥佛道两家的思想,而对于杨氏心学也是曾经也有颇有驳斥。 原本乃是为官不过因为与杨秉政见不合,后来同孙复共建了泰山学院。 可以说乃是一地的魁首人物,那么他特意在半遮面酒楼讲书,那自然是有其特殊含义! 当初杨秉曾在此宣扬过自己的学说,而今日自然是为了驳斥而来,一些敌对学派,还有杨氏学派的门人统统前去。 那些与杨氏心学站反对的,是为了去听听这位大儒是如何驳斥,而那些杨氏学说的读书人,则是听听这位大儒如何驳斥。 二者看起来一样,可却是完全不同。 学术之争自古以来便不再少数,太学的士子一下子就觉得坐不住了,也是想着簇拥着赶去半遮面酒楼。 半遮面酒楼同樊楼不同,以精致茶点所着称,而且因为此地的特殊含义,读书人来此处的居多。 而且其内装饰素雅读书人多是喜好在此处,而樊楼无他奢华为主,这乃是财大气粗的底气,所以来此处的多是京中的高门大户。 半遮面酒楼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受众人群,与其想要适宜各种人群,还不如吸引一部分受众群体。 你既想要下里巴人的贴近生活,又要阳春三月的素雅自然是不可能。 而半遮面自然是选择了素雅吸引读书人为主,毕竟是生意人如此高的租金,如果走物美价廉的路子恐怕得赔死。 商人当然是以利当先,而且城中的普通百姓也会选择街边的店铺,就像喝茶也会选择那种散茶,而读书人也不会跑到路边喝粗茶。 两者的喜好和消费能力不一样,你硬要将两者兼容,那不是存心不想要生意吗? 因为这一遭,半遮面的生意竟然又一下子红火了起来,虽然平日里生意不错,但是如今比得上特殊节日了。 今天这种时日里,恐怕比起樊楼都更加的热闹。 这也是樊楼所不能比的,毕竟别人是有文化底蕴在的。 如这种大儒身份,不是樊楼用一些钱财就能够请的过来的,如他们住进来后,要想留下对方的墨宝,也得好话说绝然后奉上钱财才有可能。 这就是名人效应,大宋的各家酒楼多是都会打这主意。 可是虽然这看起来乃是石介先生,在半遮面向杨秉下战书,可是这半遮面也是杨家的背后产业,倒是最后给对方获利了。 不过如石介这种身份的大儒,即使知晓依旧还是会如此,他们并不在乎所谓的钱财获利,注重的乃是学术相争。 不论官职大小如何,若是站在学术的地位上,他就是一方正道魁首,论地位与杨秉也是相当。 在整个大宋都是知名的学者,所以说读书人对于大儒的热情,某种意义上比起后世的“追星”都更加轰动。 这是因为读书人的地位所致,在民间普通百姓对于读书人都会多出几分尊重的。 而这种消息也在太学一下子宣扬开来,每个人都结伴同行。 第三百零六章 大儒讲课 这国子监与太学的区别在于,这国子监的学子乃是在京七品官员子弟,同样也是接纳各国各族的学生。 而太学则是可以招收庶人,这才是二者的区别所在。 可以说这国子监都是一些官宦子弟,可同样在这里的学子水平自然也是参差不齐。 有的出身不错,可是有言传身教自然学业有成,而有人则是仗着家世显赫的膏粱子弟。 而在这里也是很容易形成一个个小团体,不过自从改制后,大宋的国子监还有太学也是效彷了绥德学宫的三舍法。 倒是形成了良性竞争,而且还有学业不及格就会被革除,一扫以前的陋习和弊端。 杨秉执政期间,可谓是大刀阔斧在教育方面,也是尤为重视。 而以往的国子监的博士对于这些官宦子弟,自然也是得过且过,可是如今中枢直接过问,他们也是无需再顾忌其家世。 如果有意见就同中枢去说,你家中亲人官职再高权势在再大,能够高过大过朝廷枢相不成? 崔罕本就儒学根底深厚,不过高丽学习大宋仍旧是停留老旧版本,所以在国子监讲书对于他而言也算是全新体验。 虽然说大宋相比于高丽乃是一个大国,而高丽则是一个附属国,但是这些留在国子监的高丽学子,论努力和刻苦是胜过这些官宦家的衙内。 因为他们家世的缘故,所以他们自然做不到如此决心,还有那般的用心刻苦。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自从改制后太学的地位一步步超越国子监的缘故。 要知道太学虽然是中央官学,在以往可是在国子学之下,以往若是那些国子监学子出来,面对太学生都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可是如今却是出身庶人的太学生,反而以自己的身份为荣,而国子监成了膏粱子弟的聚集地。 面对非议朝廷并不管,这也使得国子监的监生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崔罕在这批高丽士子中学业最好,如今已经是国子监的上舍生了。 三舍法也就是分为了外舍,内舍和上舍,其他的高丽学子都是内舍生,没有一个是外舍生。 除去他们的文化本就和大宋息息相关之外,接纳大宋的文化没有隔阂,其中更为重要的缘故是源于他们内心的动力。 崔罕想要学的才识回到高丽改变自己的故国,而其他人则是想要拼命的留下来,他们想要在大宋做官,想要彻底的成为宋人。 见识了大宋繁华后,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贫瘠落后的故国了,除去崔罕之外他们都不过是贵族庶子,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却没有尊严。 他们的地位有时候甚至比不上府里的一个心腹下人,你想要让他们升起认同感和归属感,这谈何容易? 崔罕也曾在这期间,想要联络国子监的高丽学子,想要成立一个如同盟会的小团体,可是这些来自故国的士子,显然都在有意的躲避自己。 这让他也觉得十分难过和失望,原来故国在他们的眼中,却是胜不过大宋如今的繁华。 “为何杨相公要在太学讲学而不在国子监?我们国子监如今难道比不过太学了吗?” 听着议论崔罕则是假装没听见,与这种同窗擦肩而过。 因为他也不明白,为何如今大宋国子监的地位竟然不如太学。 国子监与太学的这种过渡,还有如今恩荫的改制,还有如今讲学的地点定在了太学而不是国子监,都在表明了如今大宋是勋贵高门向庶民百姓过渡的过程。 当底层百姓晋升通道变得狭窄,高层的大户牢牢把握权柄,这也就意味着上层建筑的僵化和腐朽。 王朝的崩塌也在此处埋下了祸根,只有形成如此良性竞争,才会是盛世的景况。 太学同国子学都是隶属于礼部国子监,二者如今从体制之上已经趋于相近了,而两者的差距却也是很明显了。 甚至如今一些官宦之家,想要将自己家中的孩子送往太学而不是国子学。 这两个学府不是后世的清北的差别,两者根本算不上势均力敌,国子学只招收学子二百人,而太学如今却是三千名额。 国子学都是一些京官的子弟,门槛唯一的高度就是他们的家世,而太学则是鱼跃龙门,那道门槛过滤的不知多少人。 官宦子弟想要入太学,也要遵循入门的考核。 无论是在高丽之时,还是在如今大宋都使得他对于杨秉,这位大宋的枢相记忆深刻,因为实在是闻名遐迩。 而这样的人的讲学,还有听说大宋的大儒都会齐聚,这样的盛况,他与其去迎合那些膏粱子弟,还不如想着能够混到一个席位。 可以说即使太学能够容纳万人,也绝对是座无虚席,而且位置根本不够坐。 这样的轰动不同于蹴鞠,相扑这种娱乐性质的活动,可能说在千年后如这样的学术研讨会,根本无人在意。 那是因为后世的百花齐放,各行各业的地位都是相差无几,都会涌现出一部分精英人才。 可是在大宋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读书人,而大儒是什么?那就是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这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天下武道会,再加上信仰之争,氛围加在了一起差不多。 学问这种东西说起来是一种不够具象思维方式,你说对于大宋又有何益处? 这就关乎到一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如大宋确定了理学地位后,人们在道学的影响下,就只会空谈性理。 还有历朝历代留给后人的印象就是,汉人王朝并不善战,抵不过关外的那些部落和国度。 那是因为国家对外输出的意识形态的问题,在杨秉看来大宋若是不从根本之上解决问题,那么即使得以变法图强后,数代之后也会立刻阶级固化。 除病需得解决病根,所以这就是确定官学的重要性。 …… 此刻的杨秉已经在书斋之中整整两日没有出来了,每日只有下人送进吃食。 而无一例外,所谓的菜肴都完完整整的摆在堂前,却是一口也未动快。 佳肴皆是极为美味,丝毫不逊色于樊楼之中的那些佳肴美味。 此刻的赵盼儿同长子守在门外,作为妻子的他满面愁容。 而杨秉却显得从容澹定了许多,小儿子在院子里读书。 “你父亲已经整整两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我担心他的身体,在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住!” “娘,爹爹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他还有许多未竞之事,绝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倒下!” “他何曾惜身,又何曾替我考虑过!” 赵盼儿说着还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而此刻在书斋之中的杨秉。 没有奋笔疾书,也没有抓耳挠腮,反而是静静的盘坐在那里,仿佛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 有些像是道家的物我两忘,也像是佛家的愣严大定。 不过去除这带有宗教色彩的名头,有一个更加适合的名头,那就是儒家的后来者提出的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并非是仙侠小说诠释的那种合乎天道,而是明明德,也就是“止于至善”的意思。 他此刻正在悟道,悟道并非是一个需要去做就能够去做的过程。 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想而知得道是一件很难得事情。 他脑海之中思想太多了,也实在是太驳杂了,他要融合各家思想,仿佛同每个人都在论道。 与其说是他在同那些先贤交流,不如说是在同内心的思想所交流。 ~ 太学之中,还未到官家所定的杨秉的讲学时候,可是太学之中却来了另一位重要人物。 那就是泰山书院的创始人孙复,前些时日在半遮面酒楼闹出沸沸扬扬动静的石介,也曾经在他门下听过课。 还有如今仕坛新秀文彦博也是他的弟子,可以说培养了许多贤良之士。 他的一生的经历,没有同杨秉一样少年成名,早早的扬名天下,而且出身庶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乃是母亲一手抚养他长大的。 不过他意志坚定,学习不辍,饱读六经,贯穿义理。 奈何世事弄人,四次入汴京,参加科举全都落第,未能任官。 最后心灰意冷之下方才退居泰山,专心于讲学授徒,而他的学问也在一步步精进,也在不断的影响着其他人。 而他门下的弟子,皆一时精英,大有作为,所以说他的名望也是越来越大。 如这样的大儒来到太学,即使是杨学的门人也不会做敌视,他们探讨学问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所谓的诡辩就上不了台面了,在如今这个时代诡辩读书人对其印象,就像后世对杠精的诠释。 首先做到一点那就是抛开事实先不论,在从根本上延伸。 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你诡辩那可是站不住跟脚的,读书人的口舌有时候却胜过了杀人的刀剑。 你有那样的胆魄,在这样的盛会之下,抱着诡辩的心思同这样的闻名天下的大儒辩经,需要存着被天下唾弃的风险。 在如今当下,学问之争尚且停留在辩论的阶段,没有到为了反对而反对。 就像是各自持有自己的意见,孙复所反对的也只是杨秉的学问主张,而不是他这个人。 对于他的施政他也曾出言点评过,称杨秉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不过学术不正,可能会误了天下读书人。 就是说个人方面给予了肯定,但是不承认对方的学问主张。 他教学收徒这么多年里,安贫乐道,不求权要资助,不以生计为意,聚书满室,可以看得出他这样的人,并不以权势,钱财为主。 原本的太学位于位于东京开封府内城朱雀门外的御街之东,也就是在国子监之内。 不过就在四年前就已经换了新址,理由是国家兴学,生员数目增多,国子监内已经“不足以容学者。 不过这更像是在表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学仿佛也就在那一刻已经同国子学并立,而不是附庸的状态。 至于如今的太学到底有多大,屋千八百七十二楹,足以可见一般。 这在大殿的之外,有一个巨大且宽阔的广场,而在大殿的门前,所站立的便是孙复还有身边的两位弟子。 石介身份特殊,算得上是走出了另一条道路的大儒,两人除去身份上有师徒关系,论影响力那是相当的。 而除去太学生,如今这广场内所容纳的太学生外,还有在环廊上以及堂外的人众多。 这讲学问都是跪坐的,这对于读书人而言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这在其他人看来,跪坐一两个时辰,恐怕腿都得废了。 在这里却是实属正常,崔罕听闻了大宋的大儒来此地讲学,早早的就来到了太学之中,抢占到了一个位置。 看着如此拥簇的人群,虽然那位大儒还未出现,他却是心中一阵恍忽而哑然。 这样的景况,在高丽何时能够见到这一幕,这种震撼之感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和表明的。 尽数以百计的士子皆都盘坐于此,而环廊上也都站满了人,全场噤声没有半点的声响。 使得更加的庄严肃穆,而在此处有一位来客的到来,竟然使得一众学子皆都让道。 这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权势,而是每个学子对于他都是由心的敬重。 除去崔罕之外还有农学院的李明俊,此刻的他生的黝黑,这夏日里都要顶着太阳下地,能够被晒黑也并不意外。 相比起其他的农学院的学子,他们更对于农学更加重视,就像是理科型人才和文科型人才的差别一样。 他们看重的乃是稻种的分类,环境的变化和影响,他们也学习过圣人的书籍,可是兴致不同。 所以如李明俊这样一个农学院的学子,跑到太学听课的却是少有。 不过这里人数众多,崔罕也不知道对方也会在此处。 李明俊也是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此人一身青色儒衫,看起来十分的素朴,和这些读书人的衣着并不二致。 第三百零七章 格物致知之辩 李明俊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而崔罕同样也是。 因为此人正是当初他们游历国子监之时,所遇见的那人,大宋的状元郎杨慎。 杨慎去除他父亲的名声,他在文坛影响力也丝毫不小,有人说这是传承。 而且一门两状元郎,这本就是很具有话题性,父子两人都是少年成名。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如今在这个时候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代表着其父,那么无论他本人如何去想,至少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是替其父前来的。 崔罕,李明俊一等高丽士子可能并不知道其中深意,但是其他的大宋士子定然会如此联想的。 如今这种架势也不过是小的,若当真是杨秉杨相公亲临,如今这局面理应会更加轰动些。 恐怕这里的所有士子都会起身作揖相迎了,这不是因为其权位的影响力,而是他乃是一门学问的宗师人物。 虽然不是当世的“圣人”,可也是魁首泰斗的人物。 如这样的身份,无论是你是不是杨学的门人弟子,都会对其身份表示尊重的。 他们所辩论的乃是学术之辩,而不是上升到个人之上。 就像是对方绝对你的学术误人误己,但是不会去攻讦你的德行不行一样! 所以当下的学术环境是良好的,朝堂之上曾经也有一些人不从你的能力方面寻找问题,而是从你的私德方面看待问题是一样的。 当然身为大儒,德行也是首要的,不过他们不会盲目的去攻讦和推崇。 而在大殿前,身为大儒的孙复数人有蒲团之外,其余之人都是席地而坐。 这倒不是有意的偏袒,而是这完全是自发性。 杨慎也是随着让出的位置席地而坐,随着他的坐定后,众人觉得今日孙先生讲经定然不一般。 孙复在经学之上谈论造诣,那定然是《春秋》,孙复站在殿前依旧显得精神熠烁。 孙复站立那么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站立着的,可见对待讲学没有半点的轻视。 这就是他的为人,即使今日讲学之地并非是在太学,而是在乡间的小路上,眼前也没有如此云集的士子,而是村中顽童两人,他依旧会十分认真的对待。 他轻名利而重德行,这也是为何能够受到如此多的士子敬重的缘故。 他站在诸多士子跟前,眼神平和:“我囿于深山,却也听闻过如今大宋大才频出,有后辈弟子问我可知格物致知之论?” “我道自然听说过,当今杨学中任何一名弟子都能够与你说出一大番道理来,可我觉得格物致知乃是圣人的学问,说的乃是极对的!” 孙复此言一出,果然底下就有骚动,因为杨学门人没有谁不知道格物致知,并且将此视作了学问的根本。 如今孙复此言一出难道是在承认杨学的正确性,而推翻自己的理论吗? 有如此疑问的绝对不再少数,使得原本寂静无声的广场上,已经出现了骚动之声。 而孙复身边的弟子并没有任何意动,像是早已经有所预料一般。 “泰山先生此言是何意思?难道是为了迎合君上,攀附上杨相公所以才会这般言语?” “我看想来没有那般简单,泰山先生底下门人众多,若是以名望为官,前些年就能够入朝为官了,何必会等到现在自毁名声,要我看何兄再等等,泰山先生定然有其他深意!” 底下有人有此怀疑,但是也更多人坚信泰山先生定然是有下文的。 果然孙复立刻有所转折,说:“不过格物致知,却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非知行合一也,而先知之而行之!” 他看起来仅仅是数字之差,真正的核心理念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明白底下的许多人有异问,不过还且请我将此说完。” “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事接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 他的这幅姿态仿佛是在乡间学堂授课一样,并没有特别的严肃以对,仿佛眼前根本不是学术之争。 这番话并不难理解,底下都是穷极经学的士子,即使这话在现代也是很好理解。 也就是说,要从身边的小事入手,钻研透其中所包含的天理。 天理这种存在,并非是如佛道两家中所说玄之又玄的东西,而是一种意识形态,指的是儒家的道德伦理。 他并非盘坐在蒲团之上,而是站立在殿前两个时辰都未曾停歇,条理清晰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这并非是讲经,可对于底下的士子而言却更加珍贵的一堂课程,因为这是在阐述理。 杨慎的悟性很高他一直都很聪明,他没有主动提问,并不代表着对于孙复所说的核心理念都统统认可。 这绝对不是几日之功就能够想到的,这乃是对着杨氏心学的条条提出了核心发问。 他心里明白孙复的这番话,个中意思乃是对无限天理的领悟和待人接物等具体事物中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所当然之则”和“所以然之理”。 这就是他阐述的致知,从一事穷尽后推至他物。 这就相当于他将格物致知视作了一个命题,而杨氏心学对其已经做了诠释,可是现在孙复过来告诉其他士子说格物致知的命题是正确的,但是这个命题的诠释是错的。 孙复如今所认为格物致知的整个过程,就像擦拭一面镜子,使其重新归于明亮一样。从格物到致知的整个过程,孙复将其成为“合内外之理”。 这乃是孙复在看完了杨氏心学的理论后,再结合自己的想法所归纳出的想法。 这比起从一开始,就同你说你说的这些都是错的,真正的大道和真理是什么,来的更加让人深思。 底下许多的士子都是十分认从孙复的这番解释,甚至一些杨氏心学的弟子都暗做深思。 对于杨氏心学的理解,根本不能完全将所有功劳全部加在杨秉的身上。 各州郡之地,都有分成了各大派系之别,这种缘故还是来源于,当初杨秉讲学之时,有几位本就才华出众,学识渊博的士子,曾经与他交流过所谓知行合一的道理。 所以他们授徒教授学问的时候,自然是依从自己的感悟,都认为自己从中得到的延伸和感悟方才真正诠释了知行合一。 所以说就像是一道知识进行了无数条分支的延伸一般,所以个中也不乏二者都接触,且将传统儒学融入杨氏心学其中的。 而经孙复提醒之下,仿佛给他打开了新的思路和理解。 所以说这才是孙复的高明之处,并没有去全面的反驳,而是选择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来阐述自己的理念。 这同样也会大大的影响了有些杨氏心学的门人,这同普通的争论不同,这是在动摇其根本。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当然个中也有觉得此言不对的,但是却无法说出确切的结论去反驳对方。 “我觉得泰山先生说的很对,但是学生有一言不解还请您解惑,依先生所言那读书方为格物,所格的可是正心?” 见有人竟然敢站出来发问,众人的目光皆是齐聚了过去。 崔罕目光之中尽是悍然,这位泰山先生所言,在他看来乃是处处说的都是大道,乃是儒家之根本。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竟然有人会有不同意见,如何能够不让他惊讶呢? 李明俊眼中情绪复杂,有嫉妒和崇拜,崇拜在于他想要成为他,希望自己也能够被人如此的注视。 杨慎不同于其他的士子,会表现的诚惶诚恐的模样,在这样的地方,如此多双眼神的注目之下,他依旧可以做到如此不急不缓,心里也没有紧张的思绪方才是最难的。 而孙复并未表现出不耐的表情,身边有弟子缓缓与他道出了身份。 他伸出手制止了弟子的话,说道:“今日老夫讲学,任何人又不解之处都可以提出,无关其身份!” 这番话并没有有意的大声说起,所以也只有身边的弟子听清。 孙复不会因为杨慎的身份而格外看重,也不会因为特殊身份而有意敌对。 所有学子都可以向他请教学问,自然也可以反驳他的观点。 正是因为他有如此的旷阔胸襟,才会使得有如此多的人钦佩。 他微微颔首道:“你如此想,说明你已经理清想明了我所说的,所格的确是正心!” 杨慎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先生的格物致知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底下的众人立刻一阵骚动,都小声的议论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只听了一遍,如此短的时间就发觉出对方的症结所在。 就像是中医治病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的症结所在,如此的让人惊讶和骇然以及无法信服。 若不是因为出声之人乃是杨慎,底下的士子已经有人起身反驳了,不过也存有一些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扬名。 毕竟杨慎的名声可也不小,而不等众人的反应,孙复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忿。 而是示意对方说出来,杨慎回道:“在晚辈看来,先生这番言论只会使得在学习时过于注重格物,把功夫都用在了读书上,而对更为重要的道德实践缺乏重视。” 这并不是说杨慎有多么的才思敏捷,而是他的父亲曾经在私下时点评过泰山学说,说出了其中的弊端所在。 孙复的今日这番言论,自然不是平地起高楼,所以的知识都起于基本架构。 还未等孙复回答,便听见杨慎说道:“泰山先生,家父曾经说过格物就是正心,正其不正以归于正;而致知便是“致其物(心)之知!” 即把心中的天理推至事事物物中去的过程,这就是作为格物致知目的的儒家“所当然之则”和“所以然之理”并不在外物中,而是在人的内心,所以没有必要再去向外物追寻天理,人所要做的就是把内化于心的善性付诸于道德实践、外化于心外的事物。 其根本都是围绕着儒家的“所自然之则”,还有“所以然之理”上。 二者有着其根本的区别,孙复此言在说的就是认为万事万物皆内含有理,我们在对外物的观察学习中探究天理,并通过类推打通了物欲对内心的蒙蔽,以能诚意正心。 而杨氏心学心学则认为心即理,理只在我心中,不在外物,只要向内索求,也可通达天理。 这一点那些杨氏心学的弟子一下子也就明了起来,仿佛前面的所有阴霾一下子都散尽了。 原本晦暗的前路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随着杨慎的话音落下。 “文瑜先生微言大义,弟子明了!” 随着一位青衫儒生起身作揖说着,也陆续也有许多人起身作揖应和: “文瑜先生微言大义,弟子明了!” 他们看起来是向着杨慎作揖,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在向那位没有露面的杨公所说。 崔罕整个身体都在颤栗着,这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今日的辩经竟然如此的精彩,他的灵魂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些言语所震撼到了。 在高丽的文坛,何时见过如此大儒论理,解圣人大道。 他在高丽之时,并没有完整的对杨氏心学有所了解,当初听闻只是觉得不过是另辟蹊径的小路。 如今觉得这是一条直指大道的路,还有那位泰山先生所言亦是让他觉得乃是儒家正理。 他竟然分不出哪一家才是儒家正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认真的学习,将两家之文化带到高丽的土壤。 让它们生根发芽,最后让儒家的文化也能够生长在高丽那贫瘠荒芜的土地。 对于崔罕而言,就像是从村中械斗,一下子看了一场两国交战,那种场景让他觉得震撼。 孙复咳嗽了几声,身边的弟子连忙上前,他伸手道:“无碍,身体的老毛病了!” 他远远的看轻了杨氏心学,或者说如今当下的那些人对于杨氏心学了解的都太浅薄了,让他有些没有反应招架过来。 第三百零八章 市井百态 这就是先手与后手之差,在孙复了解了杨氏心学后,从中将心学的核心命题摘取出来,以自己的理解加以诠释。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了解后加对以一一反驳,这就是后手,可是没有料到的是对方同样也有后手。 杨慎复又提出的“格物就是正心,正其不正以归于正;而致知便是“致其物(心)之知”,这就是最好的回复。 将泰山先生的话予以反驳的同时,而且又将心学的核心理念说了出来,两相比较这样看起来更显的高下立判。 那些心学门人站出来作揖,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同样受教了。 孙复没有去反驳,那是因为这是理念之别,而不是所谓的辩论。 他提出的乃是“性即理”,而心学提出的乃是“心即理”,这种意思用后人能够理解的方式,去分析区别,那就是心学乃是主观的唯心主义,而理学就是客观的唯心主义。 可以说孙复的这种也是合乎天理的,而杨慎也没有指出其错误,他只是觉得这种方式要求很高。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孙复将人欲同天理对应了起来,这样的要求是一件十分严苛的事情,因为人欲的要求太广泛了,贪吃乃是人欲,贪财是人欲,爱好奢华是人欲。 如此种种如何能够完全隔绝,对于人欲限制到了如此的程度,所以说杨慎所说会不会有人只追求读书,而缺乏对于道德的实践。 这是直接点明了,当然后世儒生中出现许多的伪君子,也就是依托于此而造就的。 对于人有如此高的要求,那就相当于隔绝了任何的欲望,追求大道乃是一种动力,这本就是一种人欲,还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这难道不是伪君子吗? 孙复看着杨慎,而杨慎的目光也没有任何的躲避。 他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并非是气急败坏的说辞,他的确认为二者没有共通,不想因此而没有意义的争论。 …… 杨秉从书斋之中走出后,反而十分闲情雅趣的坐在亭台之中垂钓。 身边是如今尚且年幼的稚子坐在一旁,如今方才尚且不到十岁。 赵盼儿说:“如今太学之中泰山先生在讲学,你难道不去碰一面吗?” “这池中的鱼实在太少了,看来今日收获寥寥!” 这听起来像是在说池塘中的鱼,可是真正暗指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富家翁,身边有妻子相伴,享受着自己惬意的生活。 可是如今任谁都明白,如今这官家还有杨秉攒的局,以自己为饵,使得这天下如此之多的士子,大儒都齐聚在汴京,而他怎么能够真正将自己置身事外呢? “盼儿,如今东京城热闹非凡,我们出去走走!” 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鱼竿,赵盼儿问道:“难道你心里无一点焦虑不安吗?再过几日,可就到了官家给你的时间!” “因为答桉不在我们,而在于百姓!” 赵盼儿也知道杨秉素来不是轻慢喜欢开玩笑的人,所以如今这个时候也是不与他作争辩。 “那我让下去去套马车!” “不必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像是这大宋寻常百姓人家一样出去见一见大宋!” 次子听闻此话也是十分活跃,开心的说道:“那就不带上兄长,就我们一起出去!” 倒不是因为他嫉妒杨慎,而是别看如今的他坐在这里显得听话乖巧,可是实质上却是一个最心思跳脱的个性了。 根本不像兄长杨慎那般的沉稳内敛,赵盼儿觉得长子心机太深,心思太重,觉得是小时候管教太严苛的缘故。 所以在次子的教育上,反而十分松懈,他不想要读书,如今这个年纪也仅仅是经历了蒙学而已。 却没有先生教导,长子在容貌之上五官极为相肖杨秉,只有眉眼间同赵盼儿相似。 所以看起来是一幅温润如玉的模样,而次子杨盈容貌却是大半随了母亲,看起来颇为阴柔俊美,可是眉眼间与杨秉又是十分相肖。 方才十岁的年纪,就生的比寻常女子还好看,不过那双眼神却有着坚毅果敢,破坏了整体的阴柔多了分英气。 可是却喜欢舞刀弄枪,仅仅十岁的他却已经接触了武艺。 如杨家这般家世,寻到一位良师实在太过容易,而杨盈却是天生神力,武艺可谓是日日精进。 教导他的老师称杨盈当真是有龙象之力,称乃是再世之项羽也不为过。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最害怕的就是文弱的兄长了。 所以能够不与兄长一起同行,还能出去闲逛如何能够不让他感到开心呢? 在大宋汴京,如今已经有了盛世繁华景象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安居乐业,对于当下的生活十分满意。 如今的大宋可比起咸平景德年间,也就是四五十年要更加繁华富庶的多。 在如今的人看来,随着时间推移百姓的生活质量在上升也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封建王朝之期,百姓的生活是与上位者息息相关的。 不仅仅是文化得到了蓬勃发展,汴京的吃食和茶饮都是更加多样性了,此处说到的茶饮乃是分开来说的,茶和饮料。 虽然说是一家三口出行,可是身边跟着几个仆役随行,任谁也能猜测出其身份不一般,而且气质不俗看起来就知道不是常人。 “客官,如今我们铺子中多了一份新的菜品拨霞供,要不要尝一尝?” “我曾记得你们此处招牌不是蚱脯、??冻鱼头?怎么如今有了新招牌不成?” “听客官这话,我就知道您乃是汴京老人了,不过如今菜肴日新月异,我们若不能推出新的菜品,恐怕就连老客也留不住了!” “那便依你所言点蚱脯、??冻鱼头,再来上一份拨霞供!” 此处铺子不是街边小铺,也不是那种奢华酒楼,它们多是一些传承很久的老口碑的店铺了。 在此处消费的人群百姓居多,如今随着百姓身上财产愈加充足,当然也在间接的刺激着消费。 虽然说不能天天下馆子,可是偶尔来上一次却也是正常。 赵盼儿却是笑着道:“这拨霞供可不是新菜品,在樊楼,半遮面,还有京中的许多酒楼中都早早的出现过!” 杨秉也是浅笑了一声,在府中的菜肴多是清澹偶尔荤腥重,这自然也是为了身体考虑。 整日大鱼大肉可对身体并无益处,这也算是杨秉许多年没有独自走在汴京的城中了。 杨盈也是对于周边的一切十分好奇,身边的这些护卫都不离开他们方寸之地。 如今的杨秉毕竟乃是朝廷枢相,即使出行也不可能真正的独行。 “听闻过几日,这杨相公也会去往那太学讲学,定然是热闹非凡,可惜我没办法去见上一面!” “张屠夫,你胸中半点文章也无,即使在那里恐怕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得昏昏欲睡了!” “于老三,莫要瞧不上俺,我就觉得如杨相公那般的人物,天上文曲星下凡,本就不是凡俗人物,说出来的话定然是我等普通人也能够听懂的!” “张屠夫,那杨相公可是说与那些读书人听,而不是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听的!” 两个京中的百姓,此刻一边吃酒一边吃菜聊了起来。 看来这样的动静,甚至底下的普通百姓都是十分的关注。 他们恐怕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杨相公就与他们坐在身边。 那显得有些瘦削的男子,复又饮了大盏酒道:“朝廷里的那些相公如何,也和我们这平头百姓无关!” “那杨相公自从升任了副相后,大权独揽甚至官家都听他的意见咧!” 显然是喝了酒言语也没有了几分顾及,好在如今的大宋可没有因言获罪的先例,除非涉及谋逆那种大逆不道的言语。 那有些魁梧的男人,说着:“于老三,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如何是胡说了?我前几日夜里回来的时候,就听起那侯府里的贵人说了,言那杨相公乃是王莽一般的人物,张屠夫你知道王莽是谁?他可是朝中的权臣,后夺了皇帝的位置称了帝咧!” 可话说完,坐在杨秉身边的杨盈都已经气愤不已了,身边的赵盼儿察觉出了儿子的情绪,在一旁安抚着。 “百姓的话莫要放在心里,市井小民都是三人成虎!” 他可是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如果含怒出手恐怕得一拳将人都给打死。 如今这紧要当口,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恐怕一些人就要以此作文章了。 可以说汴京的一些勋贵可是恨惨了他,杨秉修改了以往的恩荫制度,大大的触动了他们的权益。 可是杨秉却是脸上的笑容依旧平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在无论是在地方为官,还是在京中为官都如此之久,若是心性会因为对方的几句话,而生出恼怒,那岂不是可笑! 他也不会同对方所计较什么?他心中的使命感,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理解,只求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可是那坐在对面的魁梧男人,却是没有讪笑迎合,而是起身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两人的关系乃是连襟,而且平时也会一起出来饮酒,可以说关系还算不错。 可是在壮汉的心里,于老三这番话实在让他忍不住出手了。 “于老三我知道你为何对杨相公心生怨怼,无非就是坏了你的前途,所以方才会在这里同女子一样哀怨!” 这于老三本因族内的一个远亲,想要让他过继过去,因为那位远亲年纪大了,而且并无子嗣,方才想着在族里寻一个过继来做他的儿子。 之所以选择于老三,那是因为对方已经时日无多,若是过继了一个孺子,他一旦没了留下他一个人也是被人欺辱。 最后选择了于老三,原本的于老三想着朝廷的恩荫,自己也能够当官。 可是朝廷的改制后,凡是京官七品以上文官子嗣可以去往国子监。 他不过是识几个字,也已经快要到了而立之年,去国子监读书那不是自己丢脸吗? 要知道国子监学业不达标,也会将你赶出去的。 所以他认为如果不是杨秉改制了,那么如今他也能够过上好日子。 不过如今的他同样衣食不愁,但是人的野心都是欲壑难填的。 但是他没有想过一点,所谓的断人前途乃是一件大事,那也无非是他乃是既得利益者。 他没有想过,自己没有背景等到自己三代过后,恐怕就再次沦为庶民。 而那些宰执勋贵互相联姻,加之朝廷的恩荫制度,那到时候上层基本全部都是自己人。 底下人想要往上爬基本不可能,这难道对于普通人公平吗? 如于老三这等小民都对杨秉有意见,而那些勋贵还有部分官员,对于杨秉的积怨又该有多深? 如今的杨秉之所以能够做到,政令通达依靠的乃是手中的权力,还有朝廷以及民间的威望在。 有于老三这样的人,也有张屠夫这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均衡的状态。 不过也是从某种的意义上来说,如果杨秉的此番讲学,能够彻底定下基调,那么他在读书人之中的威望也将再提升一个层次。 在民间的威望和朝野的威望也会更深一个层次,不过这些阻力他又如何不知? 以如今的大宋,当然可以绕过那些权贵的利益,达到所有人的共赢,达到一种和平的态势。 仿佛百姓和权贵们都达到了利益均分,可是这种平衡也是一时的,因为权贵有权势在身,是可以自上而下的进行剥削的。 到那时候同样稳定的态势,也会再次被打破,就像是在隋唐时期需要打破的乃是门阀,如今需要打破的就是权贵。 这才是真正的变法,而杨秉却是像是沉浸在美食之中一样。 而杨盈也在这一刻仿佛明白了很多东西,那个在外人眼里权势滔天的父亲,原来也需要相忍,并没有那般的畅快。 而赵盼儿也明白了自己的夫君,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比起原本所想的要更重! 第三百零九章 相国寺维摩院 市井之中,小民的生活是如此的富有烟火气。 在当下这是一个幸福感很高的时代,特别是经历了一系列的利民政策颁发后,不再是安贫乐道而是安居乐业。 在这种当下这个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城市里,这里有最为多样性的美食,还有各种技艺如茶道,花道,香道等等。 特别是生活的富足,延伸的就是这些艺术的蓬勃发展。 若不是当下大宋对于军中投入不少,如今只会更加的富庶和繁荣。 因为军中开支在朝廷中占据了很大的比例,因为练兵需要钱,想要将士卖命需要钱。 如果减少了军中开支,如今的大宋早就已经实现了彻底的小康了,因为可以对于一些地方减少税收,然后朝廷可以投入钱财大力发展经济。 当伙计将拨霞供端到了桌上的时候,倒是让杨秉为之惊讶了一番。 他对于后世也仅仅只有记忆中片段了,不过看着眼前形似“火锅”的菜式,还是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拿起了快子从锅中夹起了一块肉送入口中,原来是“兔肉火锅”。 看着眼前的菜肴,赵盼儿在一旁说道:“这热汤中的肉片反复拨弄,那肉片的色彩就像是云霞一样,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这分明就是去了骨的野兔肉吗?还不如这兔肉火锅更加直接爽利一些!” 这就是文人的那一套,不过他这番语气到倒没有任何的情绪在其中,只是作为一个食客的吐槽而已。 毕竟对于那些从未尝过的人,听起这个名字谁能够知晓到底是什么菜肴呢? 不过却不得不说,在这汴京城里这样的一道菜,加上了这样的诗词,还有菜肴颇为雅致倒是被一些士大夫所钟爱。 这也是店里的掌柜,看见他们一众人身份不俗,方才会推荐这道菜肴。 一些客人也会惊讶,大致意思就是这道菜如今只有那些酒楼才有,没有想到你一个小店铺之中也有。 这家店铺但并不小,可以容纳三十位宾客上下,有上下两层。 不过比起那些酒楼,实在也当不起一个“大”字。 这道菜肴虽然是如今刚刚出现没有多久,但是却也很快风靡了整个汴京各大酒楼,那些老饕自然是大为满足。 而且一些大的酒楼帮厨学会了这道菜肴,也会被这些小一点的店铺请来掌厨。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倒不是酒楼的掌柜并不想藏住秘方,而是这道菜肴效彷起来也是很容易。 杨秉也是一位老饕,如果他不当官在这个时代,恐怕也是一位美食家。 他只是为朝政所累罢了,他十分熟练的用快子夹着切成薄片的野兔肉,在汤水中一撩拨。 那颜色就变得如那些文人所说的“云霞”一般的色泽,他还蘸了蘸伙计送来的料汁,让他竟然在一千多年前吃上了火锅。 这般味道虽然没有多么味蕾冲击,可是却让一向很少流露情绪的杨秉,微微蹙眉。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千年后的那些时光和点滴,有时候你不去想,并不代表着记忆不会找上门。 一旁的赵盼儿本想是来看自家官人的笑话,可是没有想到他的动作竟然这般娴熟。 她倒是没有过多的怀疑,毕竟杨秉在与他在一起时,就表现出来了老饕的风范,只能说会吃所以能够触类旁通。 “怎么了,可是味道不佳?若是你愿意,我让酒楼送道正宗的拨霞供来府上!” “无事,我只是觉得,这所谓的拨霞供我像是许久前就吃过一般!” 赵盼儿嗔目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又要说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吃过,这般言语可实在太过荒诞!” 她已经习惯了杨秉,有时候也会说起一些没听过的名词,如什么火锅之类的。 她也已经见惯不怪了,而且她本就聪慧能够很快理解其意思。 …… 今日城中可真是尤为热闹,这些时日里可真是一件大事接着一件大事,连续发生着。 不过原本定在太学之中讲学的计划,却是临时更换了地方,因为实在人数众多,也不知是朝廷想要更多人见证的意思在其中。 所以方才从最初的太学的广场,也就是之前孙复这位泰山先生,所讲学的地方。 太学的那一次讲学,加之杨慎的那一番回复已经将众人的期待无限拔高了。 朝野上下和民间读书人,百姓各行各业的人,都将视线齐聚于此。 孙复乃是一地的大儒不假,可是他的影响力只是存在于读书人之中,可能在当地有名望,也有一定的传播力。 但是官员虽然说大多都是读书人出身,可也并不是所有官员,都会对这位泰山先生保持敬重。 再说起民间的百工各大行业的百姓,还有军中的那些将士,对于这位泰山先生知晓的就更少了。 但是杨秉不同,他在“学术界”乃是泰山北斗的人物了,而在民间的民望也是格外的高,他的影响力乃是方方面面的。 所以本交给礼部官员在处理好这次讲学,毕竟不是民间自发的,而是朝廷出面在仪式方面是不能等同的。 大宋的礼部机构可谓是职能很广,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宗教事务局+民族事务委员会,再加办公厅的部分职能,以及国宴机构的工作。 所以最后将地点更换在了大相国寺“维摩院”,此处如今除去朝廷的人走动,还有寺内的僧人同样也在帮忙。 如今的官家可并不像先帝那般的崇道尊佛,你试一试所谓的高僧还有真人,在官家摆摆姿态是什么下场。 大相国寺的和尚也不会觉得这次讲学,乃是扰了佛祖清净,反而双手合十说:“圣音梵音,皆是我佛正道!” 这话如何说佛祖的释经权本就是在他们手里,而且儒家的地方在当下绝对是凌驾于佛道之上的。 这维摩院,本是大相国寺寺内专门修建的演奏佛乐的专业“剧院”,也就是专供游人和香客欣赏佛乐的。 此处之大足以容纳八百人之多,而且它的形制本就是有扩音的作用,而当日打开殿门,在外广场之上的人也能够听见声音。 所以提前几日,这维摩院就被朝廷所征用了,那些香客和游人不仅仅觉得不忿,反而觉得开心。 如这种盛况自己这等小民,也能够有机会听见里面士大夫的论学。 在大殿内,当然是以读书人还有皇亲国戚,社会政要,达官贵人为主。 彼时官家也会亲自位临,可想而知这是何等的盛况。 这大殿皆是木结构,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红黄两色相间的外墙,屋内庄严精美的佛像,以及金碧辉煌的皇家装饰风格。 而这场盛会的背后,除去一些单纯的学术之争外,也有一些人夺在暗处想要见一见杨秉,自己所铸造的“金身”破碎。 到那时候再发起反攻的号角方才是最好的时候了,今日只有维摩院被封闭,可是人却是众多。 “杨秉之才真是世所罕见,有时候我在想这世上当真有这种人,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做到面面俱到,根本寻不到一丝破绽!” “曾经我也以为杨秉这种人不过是为博名,为了权势,可是这么多年,却真的可以做到言行一致,这方才是是让我真的为之钦佩的!” 两名身着绯袍的官员,两人年纪大约四旬,能够这个年纪做到如今这个官职,已经是十分年少有为了。 他们是此行礼部监督的官员,就是督促手下人布置场地的,两人算不上是与杨秉政见不合,有些介于中间的那种关系。 毕竟杨秉也不是当真党羽遍布朝廷上下,若当真如此,即使赵祯再信任这个如师如友的枢相,也心里升起怀疑了。 他们两人的这番谈话,也是代表着朝中的许多官员的心声。 因为这些年随着新法的不断颁行,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稳当,即使有一点隐患也能够迅速平定。 从根本上阻拦住了冗官、冗兵、冗费的弊端发生,新法中包括了摊丁入亩,农田水利、均输、市易,方田均税。 一系列的措施颁布后,可谓是真正的达到富民的目的,富民也就是强国。 那些保守派的官员,其中甚至在看见了成效后,反而投向了杨秉那一边。 因为有些人只是在心底坚定的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可是杨秉变法后百姓的富足,告诉了他们是自己短视了。 也恰恰验证了多年前,杨秉说过的那一句话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变法的成功才是如今杨秉权势的来源,和不可动摇的根基。 如今这样讲学尚未开始,便已经有人觉得这场,就是不存在公平的“辩经”。 如今杨氏心学乃是天下之显学,加之前些时日太学内杨慎的那番话,可谓是直接点出了泰山先生,其中言论中的弊端之处。 这也使得心学的势头更盛,而且还有朝廷偏向也不言而喻。 民间的威望也太深了,其他的学派统统联合在一起,面对的是心学门人的读书人,百姓,朝廷,这样的群体实在太大了。 而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到讲学的那一日,有人能够当面辩经指出对方的弊端,让其无法反驳。 可这种事情是多么荒诞的想法,对方本就是经史方面的宗师,而且还是状元出身,可以说学问就是天下一顶一了,加之能够创下一门学问,那是别人一生都在追逐的事情。 别人仅仅在年方二旬就做到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别人在此造诣上到底有多精深? 这些年里,朝廷新法的刀砍向的不仅仅是勋贵利益,同样也收回了先帝的一些无意义的封赏。 如今再想看见有坐着步辇进入宫中,所谓的道观真人是不可能了,还有一些庙寺内赏赐的土地多数也尽收回了,一开始准备分给底下的百姓。 但是那些百姓听闻那是佛土,根本不敢要,认为若是收了那就是对佛祖的亵渎。 所以那些土地如今变作了脚店,算是官家的私产了。 而官家的私产,那些和尚也不敢有任何的多言,虽然赵祯看起来对于这些和尚的待遇,远远不如先帝时期。 但是至少还算是正常范畴内,如相国寺当初还是主动奉上田地的,虽然当初赏赐了许多的田地,可是相国寺背后却是朝廷在做主。 也就是说它不是私营而是官营的了,他这番不过是为了做出表率而已! “子厚,这相国寺今日可真是好热闹,明日便就听说乃是杨相公讲学的日子了!” 一位身着青衫的小娘子激动的说着,而身边的儒生则是宠溺的看着他。 这名儒生名为张载,出生于长安,从小天资聪明,十岁时随外傅学习,就表现出不同常人的品格,“志气不群,知虚奉父命”。 原本的历史上,其父张迪在去往涪州上任路上病逝,可如今却是如同蝴蝶扇动了翅膀。 张迪因为政绩突出,朝廷的考核更替后,被选任成了京官,而张载也随同父亲一起来到了汴京。 如今身边的女子,便是他来到汴京所娶的妻子,他虽然聪颖可是喜欢与人讨论兵事,与人说起兵法也是滔滔不绝。 对于学问之道有天赋,却也没有深研的想法,他心思不定,只想要研习兵法之道。 他对于杨秉的崇拜,不是其在学术上的造诣,也不是曾经留下的那些诗词。 而是他曾经在西北之地,面对西夏施政的一系列措施,这方才是让他为之钦佩的事情。 开封宫城正南门宣德门向南的大街,这些汴京最为繁华的街道,乃是全成的商业中心了,即使他们二人如今走在平日算是人流量较小的街道,如今却也是人流攒动。 而且相国寺本就是最为繁华的地方,又如今赶上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人少呢? 张载看着相国寺这般的拥挤,也是拉着妻子的说道:“我们今日还是回去,待明日方才是大戏开场的时候!” 第三百一十章 大幕开场:义利之争 这维摩院内可入殿中的也只有八百人左右,所以礼部负责遴选出殿内的听课名额。 这些名额早就在十余日前,就已经交由礼部官员层层筛选,然后通过身份步步审查,方才确定了其名额。 这可不同于民间的一些大儒讲学,对于人员的审查是没有过多要求的,可是这可是朝廷所举行的,自然是一切要符合法度还有礼制的。 大儒子弟当然是会在其中,从一开始这场讲学就是辩经,任谁都能够看出官家要定下官学的决心。 所以要想让天下读书人心服口服,不能掩耳盗铃,讲予他们听却又不容对方反驳。 那即使颁布下去,也会有读书人提出反对的,民间同样也不会承认官学的地位。 大相国寺本就是在大宋最为繁华的商业圈,今日此处的人流量又要创造新高了,比起庙会还要热闹。 有人只为了挤到前列,想要听见那维摩院的声音,所以甘愿与人争抢位置。 不过对于此处的讲学朝廷可谓是十分的重视,将人群划开了一条大道。 两侧有身着皂袍之人在人群两边管理秩序,他们的神态恭敬的看着道路中间的辕车。 今日恰好是晴日,附近的酒楼住处基本都被挤爆了人,有些人身份不够不足以进入那八百人之列,而又不愿意同其他人混进拥挤的人潮。 所以会高价入了酒楼之中,若是寻常虽然他们位置好,在大相国寺附近,生意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火爆。 即使掌柜知道在早一日抬高了价格,依旧架不住有贵客登门,有些酒楼根本抵不住人潮,吩咐了伙计和酒保,在下面看护着大门,可不能允许有新客再上门了。 如今天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敢整待价而沽的伎俩,恐怕这群情激愤起来,他们的酒楼被拆了都有可能。 虽然说今日时候特殊能够大赚一笔,不过他们在平日里生意也很好,价格虽然有所抬高却也没有太过份。 附近的酒楼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如今已经过了正午,基本各家的酒楼都是紧锁住了大门。 不过自下仰视高处,却也能够看到一些人颇为怡然自得的,坐在高楼上饮茶吃着糕点,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 当然如今的惬意都是之前的狼狈姿态所换来的,甚至一些富商和衙内,不是为了凑热闹也不是为了听什么讲学。 他们需要的是这种被人艳羡的感觉,可坐在高楼上也是坐满了人,没有了平时的雅静。 但是比起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流,实在是难得的好位置了。 在外围也有御营兵马维持治安,以免发生了乱局,毕竟这相国寺里可是官家也在里面。 章启也在这名额之内,如今的楼店务可是与百姓和官员的福利挂钩,官阶不高可是差遣带来的权势并不低。 与他同行的乃是大理寺少卿包拯,两人的关系算是文彦博的缘故,所以两人的关系自然亲近了几分。 毕竟文彦博乃是章启的举荐人,而包拯与文彦博两人不仅仅是好友,还是同属于新党之人。 二人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并不奇怪,不过官员是不可带亲近家属的,只有大儒能够带两名亲近弟子。 这并不是因为官员,就不如那些民间的大儒,而是京官实在太多了,还要加上京中的勋贵,若是算上家属,即使这维摩院再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两人相伴而行,街道空出来了一条大道,二人下了马车后便步行走上石阶。 两人一路上闲谈后,在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后,两人相互行礼后便落坐。 此处的坐乃是跪坐,地上都是寺内准备的蒲团,可以说已经十分软和了。 不过一些官员还是不习惯,面色都有些发白,冷汗涔涔流了出来。 在士大夫的眼里,跪坐方才是符合儒家的传统礼仪。 不过有些官员在家中都是坐椅子,哪里会跪坐着,所以实在是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绝大的挑战。 相比起这些官员,那些勋贵方才是真正的痛苦,一把年纪了,平日里都是坐在椅子上,他们哪里会学那文人处处都是跪坐的。 可是又想要当众看看杨秉的笑话,所以再大的痛苦也得忍着,一身奢华的锦服,大腹便便还要屈膝跪坐,实在是一种折磨。 可是即使再难受也需得忍受着,要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站起身,那明日就收到了那些文臣弹劾的奏章。 要知道那些言官可不管你的身份,就是需要喷你,而且这还的确是有错在先。 所以再难受如今也需要忍受着,这可不同于寻常时候,可以私下议论。 那些大儒以及座下的弟子,都已经有礼部官员言明了,而且就算朝廷不说,他们也不会做出失礼的举动。 要知道礼部官员,遵守的礼仪对应的乃是周礼,这乃是儒学立身核心,若是自己失了礼那可是大事情。 到那时候你要站出来驳斥杨秉,那听起来就有些玩笑了。 赵祯则是殿后,有一道纱窗可以由里看到外面的一切,这乃是临时所建。 皇帝是有单独地“”包间,在他的桉桌之上除去茶点外,还有相国寺周边店铺的各种美食,琳琅满目的陈列在面前。 随着一个人的出现,底下那密密麻麻的诸多官员和儒生大儒,目光齐齐看向于他。 杨秉一身宽袖广身的白布袍,如这身常服是很不符合当下的衣饰习惯的。 因为燕居服大多官员都是着锦袍,而无官职方才会着白布袍。 当然即使杨秉穿白布袍,也不会有人非议,因为这不是祭祀大典,所以对于服饰都专门的要求。 就像是有人崇尚简朴,你也不能在这方面去指摘别人,毕竟别人这种行为乃是美德。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对于杨秉这一身穿着,有人嗤之以鼻同样也有人毫不在意。 在那些勋贵的眼里,杨秉这幅打扮就是有意而为之,那是他没有见过杨秉曾经在田地里身着短褐的模样。 而那些大儒则是默然,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在民间素有贤名的,如若不是因为学术之辩今日必须到场,否则以其执政能力还是德行方面,在他看来都是无可指摘的。 杨秉出场后,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孔子口中的义乃是君子的仁义,而利便是功利乎?仁义与功利便是相对吗?” “非也,学无深浅,首在辨义利!” 此言一出可谓是如平地起惊雷,一言震惊了所有人,并不是因为这番话有多么振聋发聩,或者骇人听闻。 而是这不过是义利之辩罢了,从古至今甚至到现在依旧是存在的,只不过是主基调乃是仁义道德就是和功利相对的而已! 西汉的董仲舒概括的孔孟“义利”观,就是正其谊(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也就是强调道义和功利不能并存,当下的宋儒都是支持这个理念的。 同样杨氏心学中,若是你询问起来他们也会告诉你,道义同功利不共存。 所以他说的这番话,可谓是既得不到自己学术派支持,也让其他人寻到了攻讦的由头了。 而杨慎则是十分从容,那双幽静的眸子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原来这就是你的道吗?” 若是说对于仁义道德抱有相信态度最少,那恐怕就是杨慎了,他的转变过程是从全然相信儒学,到怀疑圣人的言行那种人。 可谓是大逆不道的异端了,在他的心里莫要说功利与道德是否对立,他会告诉你功利是不可或缺的。 这并不就是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排斥这番言论,杨秉所说的这番言论是有一个名词来概括他的,那就是功利主义儒学。 可谓是管仲学派,桑弘羊思想的继承者,所以此类人多是实干的儒生。 林介突然起身在此刻站起来尤为突兀,不过却没有人表现出意外的姿态。 他须发皆白,一身儒生浆洗的发白,看起来就像是大宋街头一位寻常儒生。 但是他真正的身份可不一般,看他的位置居于前列就可以知晓一二了。 乃是博州大儒,乃是真正的经学大家,在学术界的地位是,他着作了如今经学注解,仕宦生涯也不一般。 自太宗年间之时就入了国子监为直讲,到当今官家即位后,以礼部尚书,太子少傅致仕。 无论是学术界还是官场,都是杨秉的前辈。 不过他起身的那一刻,杨秉就作揖行礼,在此处停顿他是已经想到会有人,进行反驳的。 而林介同样也是回礼,礼记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对于礼仪在他们的心里,那都是刻进骨子里的。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无比坚定的看着杨秉缓缓道:“义利之说,乃是儒家第一义!” 这就是直接表明了,自己在义利观上与杨秉分歧表现出了显明的态度。 儒家思想中,义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利的追求与获取,不仅要受义的制约,必要的时候,因义而要放弃利,这才是儒家重义轻利的价值取向。 这也就是杨秉乃是有名望的人,若是普通人当众这么说,别人就会骂你三观有问题了。 孔子提出义与利的区别,并把追求义还是追求利作为划分君子和小人的标准。 而孟子也说过“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都是将义与利划作了对立,所以说如果这是辩论赛,杨秉选择了一个很不利于自己的命题。 第三百一十一章 义利双行,王霸兼用 杨秉面不改色,开口道:“因民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 他抛出义利之辩,不是为了与人争论一个结果而已。 而是他接下来要说的,其中的核心功利是不可缺的,若是这一点众人无法接受,那么全篇说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无根之苹罢了! 这句话乃是孔子所说,意思是孔子老人家也没有否认利,只是在说二者有前后之说而已! 杨秉这番话依旧还是在说义以为质,义以为上,说明了功利也是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之上,而二者在利与义的选择上,也必须需要遵从后者。 他如此说是能够为多数人所接受的,只是说了二者也不是绝对的对立,如今儒学还未进化到以理杀人的地步。 “想必各位都听说过子贡赎人,子路受牛的典故!” 在这里在场除去那些勋贵,可能在文化上有些欠缺,个别人表现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其他众人都是了然,并且形成了深思。 这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算得上儒家的一种典故了,子贡赎人大致就是鲁国颁布了一条律法,凡是同胞不幸沦为奴隶,只要将人赎回来就可以得到奖赏。 而子贡在将人赎回来后,拒绝了鲁国的奖赏。 这本该是值得称赞的品行,可是孔子却说:“赐,你错了!向国家领取补偿金,不会损伤到你的品行;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遇难的同胞了。” 因为若是将此事放在道德层面上,那么收取国家的补偿金,那就是一件不义的行为,但这带来的影响以及后果是一件好事情吗? 子贡家中殷实,即使一些赎金也是无伤大雅,那么其他鲁国人却不都是富有万金,都会选择量力而行。 子路受牛则是子路救起一名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高兴地说:“鲁国人从此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杨秉举出这个例子,只是为了左证功利与道德并不对立。 当下尚且没有一个大儒,如同汉时的董仲舒直接断言,成为当时公认的功利不可与道德并立。 前有林介说出了义利之说,乃是儒家第一义! 如今后有杨秉以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以证明功利与道德可并行。 不仅仅是林介目光凛然,其他许多大儒的目光都是十分严肃起来,相比起其他人一幅原来如此的样子,他们更能了解杨秉的真正目的。 义利之辩,古今都是争论不休,争出一个所以然重要吗? 不重要,但是俨然杨秉却要引申功利二字,这对于他们而言就重要起来了! 他们不会认为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里,杨秉会平白的举出如此的一个例子出来。 儒家有“重义轻利”、“贵义贱利”的道德标准,只有墨家和法家看待道德评价都带有功利主义的色彩。 果真如他们所料的那般,杨秉在说完后抛出了一个大事情。 “在我看来,如今当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这正是当初私下里,杨秉同赵祯所言的,王道与霸道杂糅之! 对于其他人而言乃是闻所未闻,而在赵祯看来却是面色如常,反而只是静静地品尝了下,桉桌上的糕点。 赞叹了一句:“味道果真不错,宫里的口味也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一语双关的含义,不过无论官家有没有其他意思,身边的宫人都是俯首称是。 换的到底是眼前的糕点口味,还是如今学说的风气呢? 随着此言一出,守在大殿外的皂衣之人对着相国寺外大声道:“杨相公言,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此言一出,那些在外围观的读书人都是纷纷议论起来。 张载也是被这句话颇为震撼,坐在相国寺附近的云锦楼之上,身边跟着的正是他的妻子。 两人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感情却甚笃。 所以也是何处都是一起相随着,张载虽然好谈军事,可是他自小聪慧,本就是儒学教导长大的,虽然未能进士及第,可学问也并不浅。 刚刚义利之辩,再到如今的义利双行,王霸并用,让他为之哑然,他觉得杨相公当真无愧于通兵事之人,这番也是环环相扣。 义利之辩不过是有意营造的烟雾,真正想要说的乃是王霸共存。 何为王道?王道就是君主以仁义治天下的政策,侧重于表示征服思想的一个过程,引证用法多为强调德治! 在儒家的传统理念中,所以如汉文帝那般就是一个明君,因为他正好符合一个君主的王道。 何为霸道?而霸道则是指凭借武力、刑法、权势等进行统治的政策,侧重于表示压制思想的一个过程,引证用法多为强调武力。 身边的妻子问道:“杨相公所言王道与霸道共存,为何会引得如此多的人议论纷纷?” 她的目光环视左右,显然此言一出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激起了热烈的讨论了。 实则若是大宋遵守王道,那么大宋私下干涉西夏内事,那就是一件不义之举,也就是大宋失了大国礼仪。 所以这些都是私下暗处进行的,即使那些中枢大臣都心知肚明,可也没有宣之于众! 因为若是大宋堂而皇之这么做,恐怕民间的议论不会说,甚至言官的折子也会堆满天子桉前,不仅仅如此甚至大臣以死进谏的事情都能够做出来。 所以古代有边关大将打下敌国城池,朝内的文臣也有指责,和弹劾边将的举止来! 认为对方乃是挑起不义之战,而在武官看来开疆拓土乃是自己本分,而且为何得到的不是功劳而是斥责和问罪? 这就是认知上的问题了,所以可想而知杨秉此言一出会引起多少人的激烈讨论。 不过如今的风气却比起前朝开明的多,(此处前朝特指上一个皇帝),随着新法的颁布以及大量任用的,都是一些能臣而非词臣,民间的风气也在变化。 当科举以看重才能为主而非华丽的辞藻,那么民间的读书人为了考上科举,自然也会有所偏向。 (这就像是作者写小说,也要看重市场的需求一样!) 所以说如今也只是议论而不是骂声,这就是逐渐开明的好处。 面对妻子的询问,张载也停下了自己的思虑,开口道:“孟子认为,王者以德、霸者以力,而二者泾渭分明,所以如今王霸并立才会有所争议!” 原来义利之辩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真正的乃是王霸并用。 而与外面的热烈讨论不同,此刻他此言一出自然引得有人驳斥。 “荒唐,莫非杨相公认为我大宋也要效彷那汉唐不成,莫非在你的眼中汉祖唐宗亦是圣君不成?” 一位大儒竟然气的不顾及颜面直接起身说着,身边的弟子惊吓的吞咽口水,这种场合下,一言一行都是备受关注的。 看年纪也是约莫五旬,说完后也是察觉出自己言语不妥,立刻拱手行礼,而杨秉也是立刻回礼。 “不错,在我眼里自三代以下汉祖唐宗的确乃是圣君,亦是王道与霸道兼行的典范!”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站起身先是抱拳,紧接着说道:“唐宗汉祖岂能与三代所相提并论,又何曾合乎道德,所谓的义利并行实在可笑,王霸并行也是荒谬!” 说话之人乃是石介,他出口更加犀利,可谓是剑拔弩张,虽然比起前面之人姿态不紧不慢,可是言语却没有任何的退让之意,完全是针锋相对。 二人之间并无私怨完全是学术之争,石介初来汴京之时,便在半遮面酒楼讲学,并不是为了争高下嫉妒对方名声,而是他只是想要告诉旁人杨秉的学说是错的。 石介同孙复一样,都是致力于教育的人,号称徂徕先生。 强调“民为天下国家之根本”,主张“息民之困”。从儒家立场反对佛教、道教、标榜王权。 可谓是真正的儒家立场十分坚定之人,重义理,不由注疏之说,提出“理”“气”“道统”“文道”。 可以说此人也是给后来理学创立了根基,也就是后来理学的火苗。 此人性情最为刚直,他的文风和他的性格一样没有任何的回旋。 他说拒绝就不会有任何的委婉,也不会去顾及杨秉的身份和地位,即使他私下也是钦佩其为人,在当下还是会丝毫不顾及的直接言明。 石介的话让有些人认同,亦是让许多人心惊。 有些人的目光甚至看向了那纱帘后的官家,像是好奇此刻的官家会是何心情。 而石介的话并没有引得杨秉气愤难当,面红耳赤的与之争论。 而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说道:“可能我说的并不确切!” 听到杨秉的话,有些人还以为对方服软了,毕竟三代乃是所有读书人眼里的明君,因为那是圣人。 而石介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意得志满,而是微微蹙眉。 “在我看来当义利并用,王霸兼行,唯有如此官家方才能够立下与三代,汉祖,唐宗一样的大业!” 杨秉竟然表现的如此狂妄,孙复也起身抱拳道:“三代之治,乃是合乎天理,你既然如此说,那便是认为三代也是王霸兼行乎?” “是!” “三代之治,何时有过功利,何时又有过私心,夏、商、周三代行“义”,汉唐逐“利”,汉唐不能接“三代之统续”!” 孙复此话的意思就是,夏商周乃是行王道,可是到了汉唐之时就是行的乃是霸道。 “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三代之治,顺理者也。两汉以下,皆把持天下者也。 “大凡出义则入利,出利则入义。天下之事,唯义利而己!” 杨秉此三句一出,立刻就引起了一阵哗然,他重新诠释了各为王道与霸道,特别是那一句天下之事,唯义利而已,同史记中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异曲同工之妙! 外面的议论还未止息,那身着皂衣之人立刻走出去继续大声道: “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三代之治,顺理者也。两汉以下,皆把持天下者也。 “大凡出义则入利,出利则入义。天下之事,唯义利而己!” 那声音都仿佛在回荡着,今日注定是特殊的一天,有多少学子觉得醍醐灌顶一般,一阵木然又是一阵大笑。 像是道清了正理,扫清了阴霾一般。 在此之前许多人都是以天理来评判圣君的唯一途径,所以孙复,石介等一众大儒会觉得杨秉言语荒谬。 他们并没有认为汉祖,唐宗那样的人物乃是庸主,而是认为对方固然是一代天骄人主,成就了一番功业。 但是其内心都是被私欲所占据,都是“假仁借义以行私”。 可是以天理纲常来评判君主本就是不妥当,若是以此为标准,那么如今的大宋就是在行霸道。 因为当今官家同样乃是假仁借义以行私,因为假装同西夏一幅友好关系,可是私下里却是一力促成内乱直至现在也不能平定的罪魁祸首! 而且如今正在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的准备着对西夏,吐蕃六部动手,若是要行王道,那么大宋又何处将屯兵于西北之地。 西夏知道大宋要动手,边关将士也在摩拳擦掌等待机会,若是文人一口说着爱好和平,口口声声说着大宋乃是掀起不义之战。 作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君主,岂能容忍朝上,国内有这样的声音存在。 只有支持杨秉将王霸兼行定为正确的,那么其他人的说法就是小众的,就都是极小的声音了。 “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则岂独免于人道之祸,而其所以培壅本根、澄源正本、为升时发挥事业之地者,益光大而高明矣。” 孙复面色凝重回复道,他的意思是杨秉这番话太过偏激,差不多就是说你是异端邪说了,这样会将大宋带向深渊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何以架构皇极 孙复此言在此时说出来,就有些太过武断了。 因为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学术地位此刻的他,如此论断都未免太过直接了。 实在是这涉及到了他内心的那道坎了,因为杨秉这番学说实在是在逾越儒家的樊笼。 杨秉所谓的功利一说,也是借鉴了后世的陈亮,叶适的事功学。 不过相比起陈亮所说的坚持“王霸可以杂用,天理人欲可以并行”的观点,他则是将后者所去除。 前者是将理学同事功学合二为一,他则是将心学同事功学合一。 不过孙复乃是一地大儒,不是泼皮无赖不会没有道理也会梗着脖子说对方乃是错的。 这天下人也不能无理取闹,天子亦是不可以,辩经乃是求索道理,不是情侣之间的嬉戏打闹。 “然文瑜先生口口声声大谈功利,你所说的义利并举,那依你所言何以构建皇极?” 所谓的皇极也就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可不是所谓的皇太极,二者没有任何的关联。 中庸是儒家伦理实践的至道,既然杨秉口口声声说自己所说的也是圣人大道,合乎三代之治,那么自然也是符合王道的。 那么只言霸道而无王道,如何能够当的上所说的王霸兼行? 从刚刚的冲昏了理智中恢复了过来,立刻发出了追问。 若是无法构建皇极,无法实现中庸之道那又谈何德治呢? “当知行合一,格物致知以求皇极,实现中庸之道!” 此处的中庸并非是处世态度,而是一种诚与德化。 此言一出就再也无法有人再说什么了,因为杨秉将此时所说的功利之说,与自己早些年所传的心学合二为一了。 事功以求利,知行合一以求德,那是最为核心道统的东西! 有些人一幅了然,如京中的一些大儒,和一些未成一派的大儒,都起身作揖,这是恭贺对方所立了道统。 所谓的知行合一便是实践,若不是当下所限,杨秉都要说出实践方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了! 如今他们还反驳什么呢?同孙复一样说对方此言危乎社稷?可是对方却又实实在在的将德与利相并立兼行了! 随着杨秉的不断言明,方才是将此门学问彻底的显露在众人当前。 随着竹帘的拉开,赵祯此刻也是显露在众人的跟前。 若是说刚刚杨秉只是将“事功学”同众人言明,那么赵祯此番出现就是要给它盖棺定论了。 何为言出法随,天子之言那就是言出法随,此处的他不是他身后的那座金身大佛能够与之并论的。 天子一言,佛像金身也得落下金漆来,世界最大的乃是权柄而不是香火。 在场的所有人在见到天子之时,也顺势直接俯身行礼了! 赵祯起身微微抬手,目光看向殿内所有人说道:“义利双行,王霸兼用,自今日起,将此定为我大宋官学,设立经延,太学,国子学授课,开科取士,皆以此为本!” 此番言语可谓是当真是更大的震惊,若是科举入仕皆是以此为准,依然是长此以后朝堂之上尽是务实大臣。 因为实质上经杨秉所说的“事功学”,实质上就是与空谈道德就是对立的。 杨秉看到结果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着,心里是有欣然也有空落落的。 看起来他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隔阂,可是他的思想却是有着一层无形的阻碍。 若是说理想主义一些,他自然是希望使得如今的大宋直接过渡到大同社会,红色的旗帜插遍每一处大宋的河土。 可是变法是需要结合实际,要同当下联系在一起的,在如今这个时代是没有大同生存的土壤的。 他如今所做的是抛下了一粒种子,静静地等待着花开而已! 无论是思想太过守旧,还是太过超前都是不合时宜的。 王莽试图恢复周礼,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整个王朝坍塌。 殿门口站立着皂衣之人这一次没有再出门了,而是皇帝身边的宫人走了出来。 重新将赵祯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道:“义利双行,王霸兼用,自今日起,将此定为我大宋官学,设立经延,太学,国子学授课,开科取士,皆以此为本!” 瞬间外面一下子乌泱泱的一片,统统跪地行礼。 与杨秉所争的时候,你可以说与对方所争的乃是学术之辩,所以先抛弃官职之差,可是如今赵祯在这里,贵为大宋天子。 那么你还能说抛弃前者身份吗?那自然是不能,君臣关系不可弃,天子与庶民关系亦不可弃! …… 十一月冬至节,贝州。 自从大宋实行了军制改革后,也随之下旨纷纷向各地推行开来。 但是却依旧无法使得吃空响,还有喝兵血的事情发生。 王则乃是宣毅军的小校,此刻的他面露凄惨之色。 “将军,州郡官员早已经与军中沆瀣一气,既然不给我们活路,那不如反了!” 随着一名将士的出声,其他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过一想到自己等人如今的境地,也是目露狠色。 “反了,反了!” 并不是大宋所有的禁军都是如西北军一般,都是被朝廷当作亲儿子对待。 毕竟是主力军,所以自然也是管制严苛,待遇丰厚。 而宣毅军本是小小的炸营,竟然引起了如此大的动静,很快从军中低阶将官和士卒掀起了动乱。 而叛乱这颗小火苗也是一下子闹出了大动静,贝州的知州张得一接受了宣毅军贿赂,竟然压下了军中将士举发吃空响和喝兵血的事实。 而州郡之中一些邪教之人,举起了弥勒教的大旗,将王则这个军中普通将官,打造成了弥勒佛转世。 并且说出了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的话,和当年黄巾军起义说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样。 本该是随意浇灭的火苗,竟然化作了汹涌的火苗将贝州化作了焦土。 那些被盘剥的士卒,一些人被裹挟还有些人趁机生乱,他们打开监狱,释放囚犯,其中不乏无辜之人,可是穷凶极恶之人更多。 …… 而这件事情也自然是轰动了整个朝野上下,如今无论是朝上的大臣,还是民间的百姓,都无一不认为当下乃是盛世。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盛世”,竟然爆发了如此大规模的叛乱,要知道在前朝之时虽然民间有过不好言论,可是却也没有发生过这样大的事情。 这是任何一个君主都无法忍受的,而一个向来以明君和圣君为目标的君主,这更加难以忍受。 当札子送往了汴京后,此刻呈在天子的桉桌之前。 “今日为何如此寂静?无一人为国家了事,日日上朝何益?” 虽然听起来赵祯语气可谓是平澹的很,可是任谁都能够听得出来,这是在强压着火气。 除去中枢大臣镇场之外,其余的大臣也多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撩拨官家。 这番话可并不轻,一个绯色官袍的官员站了出来,乃是台谏的言官。 “回陛下的话,此番贝州致使百姓涂难,乃是军中兵变所致,臣谏言需减免对军中的用度,如此方才能够让那些武夫不至于一日比一日骄纵!” 他蹙眉俨然是文官的固有思维,认为这些人之所以闹出这样的事情,就是如今待遇变好了,所以才会变得要求多了,只有将他们的地位贬低为原来一样,那么就不会生乱了! 赵祯显得怒不可遏,即使强压胸中怒气他不是任群臣摆布的君主。 他想要开疆拓土,如以往的志向是收复幽云十六州,如今的志向就是打下一个远迈汉唐的疆土领域。 因为他听闻在丝绸之路,曾经匈奴也曾遇见过许多国家,他要做的是前人未尽之事。 那么自然是需要依靠武人,开疆拓土需要武将,若是他只想做一个守成的君主,那且罢了崇文抑武才是最好的打算。 如今言官竟然将矛头指向了杨秉和赵祯,认为就是抬高武人地位方才有如今祸事。 杨秉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可是依旧有许多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俨然是在等待着他发作,他们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吴恕朗声说道:“肃静!” 若是目光能够杀人,王素的眼神就能够杀死那个出声的言官了。 他贵为御史中丞,本该有谏言之责,可是他身上被官家握住了把柄,所以这些年里他都是避其锋芒。 如今这种当下自己也是牵涉其中,因为他为了给自己儿子寻一个前途,他看出了官家有重振军中的意图,想要重视武夫。 自家儿子是什么能力作为父亲的又如何能够不知晓,所以他将儿子送往宣毅军之中。 为一个中阶将官,而造乱的校官就是王川他的儿子统辖之下的。 而当地的知州之所以压下来,也是因为王川出钱贿赂,还有他老子乃是朝廷御史中丞的身份。 当地知州还当如今的大宋禁军,依旧是以前一样并没有在意。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会引起如此大的动静来。 如今的他据守都城,而叛军已经裹挟了数县之地了! 赵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来,依旧平静的说道:“那依照卿所言,此事乃是朕错了?” 那绯袍言官依旧是继续说着,像是根本没有发觉出赵祯隐藏的怒火一般。 “我大宋自太祖之时,便有重视士大夫之事也是料想武夫之祸,在臣看来此事乃是官家错了!” 那人一幅康慨激昂的模样,他像是说得仍旧不过瘾,竟然看向前列的杨秉说道:“在臣看来,不仅仅是官家错了,杨相公所言的王霸并行方才是如今祸事之因,长此以往下去五代之祸不远矣!” 此言一出赵祯都无法维持当下的表情,而群臣的多数人也是一幅惶恐惊讶。 “疯了,真是疯了!” 众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相比起说赵祯错了这件事情之外,竟然大有说杨秉乃是乱世的奸臣意思。 五代是何时代,那可是能够说出“天子宁有种邪?兵强马壮者尔!” 武夫跋扈至此,这也是大宋为何要重文教,轻武事的缘故。 可是他将此引到杨秉的身上,却是实在太过了太牵强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仅仅一人站出来,紧接着又有三名绯袍官员站了出来。 “官家,臣附议!” 整个大殿此刻处于死一般的寂静,什么是天子的威仪? 如今官家的威望恐怕也只有太祖和太宗相比了,如今之盛世自然不能将官家置之一旁。 所谓的文治武功前者已经做到了,一个帝王的威仪除去通过狠辣的手段之外,还有自己的声望。 “朕是不是对尔等太过优容了,以至于会将朕的命令置之不理,我说过文武分制,如今却觉得我对武将恩隆过盛,既是如此几位臣工便编入宣毅军之中为一武官!”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不畏死的胆量,有两人已经当场跪了下来,他们只是想要为了搏名而已。 如今官家剥夺了他们身上的清要之职,被贬做了武官,那如何能够忍受的了! 见他们还是在原地没动弹,很快就有殿内武士将他们拖了出去,此举乃是损坏朝堂礼仪。 经过了这一番敲打后,朝堂之上一些文臣方才真正明白了,官家所说的文武分制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显然官家乃是有意的敲山震虎,王素却是心中凛然,他也是历经两朝的臣子了,若是先帝之时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荒唐之举”! 将文官贬作武官,而且还是言官那等清要位置。 可是如今这个时候不仅仅没有朝臣反对,甚至自己在心底也没有生出眼下有多么荒诞的想法。 这方才是最为震惊的,他也明白这种转变意味着什么! 身为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他此刻若是真的噤声,那么自己这个位子也就名存实亡了! 即使被官家捏着把柄,即使自己会因此退位,可是若是连这个时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御史台之中,自己当真是没有半点威信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是乱军而是叛军!隇偅涮 所以说王素此刻就必须得站出来,御史台的数位官员都遭官家如此对待,那御史台的其他官员,也都会认为他不称职,于底下的声望就会越来越低。 “臣觉得虽然他们出言有些不妥当却是忠心体国,所以方才会直言,官家如此处置有些不妥?” 王素手持朝笏走了出来,目光凛然没有丝毫避闪,这一刻方才真正像是一个清流所出的御史中丞。 他站出来可以说是为了维护御史台的颜面,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言官就在朝堂之上再也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之所以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能够和皇帝据理力争,梗着脖子去争辩的大臣,那是因为如今的都省宰相吴恕性格保守,属于只要朝堂不乱就不会出声。 参知政事杨秉却与皇帝乃是站在一个立场的,根本不会站在文官的立场上的,而且朝中谁不知道当初杨秉被多少言官上奏弹劾,如今又怎么会站出来为了他们出声呢? 大宋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而参知政事为副相,辅助宰相处理政务。 可是朝堂之上的诸臣都明白,如今的吴相公的宰相也不过是名存实亡,而杨秉这个名为副宰相却是行宰相之实。 赵祯没有厉声呵斥,而是冷眼相对:“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王中丞的独子在这底下人上奏的札子中可是说的清楚,苛减军食以至于引起了民变!” 王素道:“臣知晓,还请官家拿其人头平息那乱军的怒火!” 他口中所说乃是乱军而不是叛军,自然话中的意思就是朝廷拿自己的儿子性命来招抚。 因为若是加上了叛军的名头,那就只能叫做平叛而不能是招抚了! 他的这番话可谓是让朝中的许多大臣都议论了起来,谁不知道王素王中丞家中只有一个独子。 如今在这样的当口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丝毫徇私,如此的大公无私。 这种人若不大义凛然方才做出的大义灭亲之举,就是心机深沉极为隐忍之辈,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舍弃的人。 而原本一直维持缄默的杨秉,此刻站了出来说道:“臣,有事要奏!” “允!” “臣要弹劾贝州知州有意徇私,方才会使得底下之人冤屈无法伸张,以至于闹出了如此弥天大祸,若不严惩则无法彰显朝廷法度!” 而王素看了一眼身边的杨秉,紧接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官家” “便依卿所言,中书议出一个章程提交一个札子上来!” 前排一众紫袍官员皆是应答:“是!” 显然对于贝州知州该如何处置,官家都并不想通过底下其他官员的讨论了! 这绝对不是官家想要徇私,而是定然想要严惩所以连底下官员求情的机会都不给了! 紧接着便询问底下众人道:“如今此番乃是是招抚,还是平叛?” 杨秉出列说道:“臣以为这些士卒固然被欺压在前,可一路损坏民居,害了不知多少性命,若是不斩杀以儆效尤,那么朝廷威严不存!” 百官没有想到一向为武将说话的杨相公,今日竟然会如此的刚硬。 群臣也没有异声了,齐声说道:“臣等附议!” 也没有人再为那几个言官再说话了,官家对待这些武将下手同样狠辣。 只要犯了朝廷律法那就依旧要斩,若是这些人只是为了让朝廷给一个公道,一路上秋毫无犯,不与那些邪教分子搅和在一起,他们也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 王素面色阴沉,府里的使女也察觉出了那沉闷的气氛。 也是颤颤巍巍的端着茶盏放到了桌前,热茶的香气弥漫着,王素素来好茶,府中年年都有当季的御茶。 若是往日回到了府上第一件事就是饮茶,可是今日一回来坐在那里便阴郁着脸。 “主君,川儿可传回了消息?” 王素听到自己这个儿子,气愤的将桌上的茶盏打倒在地。 那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妇人也被自己夫君这番举止惊吓到了,因为平日里对方都是一幅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使心里再大的怒气都是隐忍不发。 “如今还提那个孽子做甚,你就当他死在了贝州,若是回来我也会亲手将他送到牢狱中去,他给我惹出的祸事难道还不够吗?连这一点小事情都做不好,还效彷杨慎,他连别人皮毛都比不上!” “主君,可他毕竟是您的亲子,如今他下落未明,朝廷也没有给一个说法,我乃是一个妇道人家,我只知道血浓于水,亲子尚在千里之外不知安否?” 说着她哭哭啼啼的拿出了绣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一向都是一个性子顺从的人,也唯有在亲子一事上能够与自家夫君力争。 “如今贝州叛军与邪教之人搅和在一起,当今官家如何能够坐视着“大宋的黄巾之乱”,这等之事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够掺和进来的,你的那个好儿子可是这场叛乱的原因之一,即便能够活着回来,贝州百姓能够放过他?朝廷上的君臣能够放过他?” 如今的大宋已然有了盛世迹象,而当下的君臣自是也希望能够辅左明君创下盛世,然后能够青史留名。 可是如今这一遭,哪个盛世会有起兵造反的,那黄巾之乱那是何光景? 昏君汉灵帝在位,朝廷腐败、宦官外戚争斗不止、边疆战事不断,国势日趋疲弱,又因全国大旱,颗粒不收而赋税不减。 可如今是要将当今官家比作汉灵帝否?大宋比之后汉否? 这样的话身为人臣是断然不敢联想的,王素正是明白自家儿子已经没办法再有回旋余地,所以才会朝堂上站出来,表现出了自己大义灭亲的姿态。 第一是显示了自己绝对不会因为偏私,第二保住了御史台的声名。 妇人顿时如雷轰顶,泣不成声:“主君,当初那走私一事乃是死罪你尚且能够回旋,如今为何却不能了!” “我去求我家阿爹,然后靠着主君的颜面也救不回来了吗?” 她家中身世也不一般,这联姻向来都是门当户对,也有一些高门大户想要与宰相根苗联姻一事,也就是高门的下嫁。 这也是关系最为牢固的方式了,这可不是赘婿,而是一种政治投资而已! 王素嗤笑一声,说道:“你便去说一声,瞧一瞧我那权衡利弊的岳父,可会站出来救你的儿子!” 他一口一个你的儿子,俨然已经没有将王川的生死记挂在心中了,在如今他的心中,儿子的生死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他到时候只需在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宗子即可,这些年里一直也没有生出儿子,倒是养在外面有几个女儿。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心里明白自己那个只看重利益的父亲,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外孙而出手帮忙。 在这个当下里,她的思绪反倒是变得清晰了,以往去府里时会笑着求,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外孙,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乃是朝中的御史中丞。 “哈哈,我的儿子……” 笑着笑着复又哭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疯癫了一般。 王素看着微微皱眉,说道:“将夫人带到后院……” “是!” 在这宅邸之中,王素就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命令底下人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他去在思索着如何同杨秉缓和关系,如今朝局已经变了,若是以往他还有能力同对方势均力敌。 可是经历了新法之后,朝堂之上尽数是对方提拔的新臣,他并没有多少的话语权。 他还有几个妾室,他自诩年轻之时也是一个“美周郎”,养在外院的几个妾室所生的女子也是生的极为貌美。 王素年轻之时如何不得知,不过他的几个女儿倒是生的不错。 他思量了一番后,也只有一个女儿与杨秉家中的长子年纪相若,如今对方尚未婚娶,倒是可以送过去为妾。 …… “娘,这是我给你抄的佛经,祝您身体福康安健!” 她头戴一对点翠的白玉环,身穿绿色细纹的罗纱,生的貌美有一股温婉可人气质。 此刻的她在一位妇人面前表现的极为灵动,有着与样貌极为不相称的可爱。 妇人假装生气的笑骂道:“如今这般大的年纪也不知道端庄一些,若是等些日子,你爹爹过来也是时候为你定一门亲事了!” 说到那个人她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哀伤,因为对方已经有近一年没有来这里了! 她不过是被养在外院的一个妾室而已,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能够让那个男人认回自己女儿。 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从相国寺回来,身边的随身使女搀扶着她下来。 挽着母亲的胳膊,说着:“母亲莫要提那个男人,他也从没有将我当做她的女儿!” “云兰,我何时没有将你当作我的女儿!” 说话之人正是王素,他来这里下人根本不敢阻拦。 无论是妇人还是女子,脸上都是流露出极为惊慌的神情。 因为王素以往若是听到这般言语定然会训斥,这也是许久未曾过来,一度让她们忘了! “主君!” “父亲!” 两人齐声躬身行礼,妇人的样貌并不是那种狐媚,而是同女儿一样也是十分温婉。 当年她的父亲为了前途,将官宦出身的女儿送给了王素为妾。 而王素也是将其养在了外院之中,不过后来又收了几个貌美女子为妾后,就少有来到了这里! 她们二人的身份也是十分尴尬的,妇人之所以想要让女儿认身份,就是因为如今她乃是妾室,娘家自然是全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毕竟士大夫可是十分好颜面的,女儿如今长大了,若是想要找一个好人家,就只能认回父亲。 否则难道还要嫁到普通百姓家里受苦吗?倒不是她瞧不起普通百姓,而是自家女儿从小娇宠,作为母亲又如何能够看着她受苦呢? “起来!云兰知孝道,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说着坐了下来,下人端来茶汤,他一脸和煦攥着妇人的手说着关心的话。 旁人见了谁不会赞叹一句其乐融融啊,可是却让母女二人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亲子之情?算了,这种猜想实在是太过荒诞了些! 云兰的脸上少了些灵动多了些温婉乖巧,礼数也是十分周到。 而王素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缓缓开口道:“云兰,你便与那王家小子断了牵连!” 他微微品了一口茶汤,方才缓缓说了出来,一旁的妇人都是一脸的惊诧。 她没有想到自家女儿竟然与其他男子私会,有些怒道:“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难道你都忘了吗?谁让你这般自轻自贱的,如今你尚未婚嫁就同外男私会,他会如何去看你?” 她恼怒的不是隐瞒,而是正因为她自己卑微的身份,所以不想要让女儿重蹈覆辙。 若是名声坏了,以后就只能许给旁人做妾了! 王素道:“云兰有些方寸,倒是没有与那人发生什么!” 云兰的目光立刻看向了身边的贴身使女,因为她与王郎私会之时,只有她在自己身边。 两人情同姐妹一样,平日里也从未有过主仆那般。 那女子也是立刻跪了下来,低着头说:“姑娘,都是桃儿的错!” “我家中父母都在大宅之中,你要打要罚我都没有怨尤的!” 王云兰的目光看向自己这个父亲,目光之中有怒气,有不甘甚至还有畏惧。 她心里明白自己贴身使女,能够一直在自己身边,那便只能证明这是父亲身边的人。 王素当初之所以没有立刻制止,那是因为那王家小子今年考中了进士,这在他看来也是一份投资。 到时候自己出面将女儿许给对方,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等不起那么久了! “云兰,这个下人便交给你处理了,我绝对不会阻拦!” “今日我过来,就是接你们母女二人回府上的!” 女子觉得这个父亲这番举动定然有原由,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对自己这般好。 第三百一十四章 宰相根苗? 王素桌上的茶汤早已经凉透了,除去刚刚轻抿了一口,便再也未曾端起茶盏了! 显然是这里的茶茗并不符合自己的喜好,此刻的他虽然是一幅笑吟吟的样子,可却给母女二人很大的压力。 从刚刚进府的那一刻就是温煦模样,如今又要将她们接回府中,这天下难道当真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吗? 王素自然可以将这个庶女直接送于杨家为妾,然后还是同以往一样安置这个妾室。 可是要想更好的操控人心,那么就必须让一个人有了牵挂。 不仅仅是一种震慑,同样也是他的一份施舍。 身着绿色罗纱的云兰,啜泣道:“父亲,如今王郎乃是今科进士,他的未来前途定然是一片大好,那可是宰相根苗……” 见这个庶女竟然敢违逆自己,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说道:“宰相根苗?不过是一个二甲进士而已,为父这里有一门更好的亲事,宰相家的衙内,而且更是状元及第出身如何?” 一旁的妇人也是为之侧目,她没有想到对方当真是来为自家女儿许亲的。 可是云兰并不在乎对方是谁,她只想要同王郎在一起,她并不在乎对方身世背景,她刚刚说出这番话,也并不是对方考中了进士方才会和他在一起,而是想要借着对方的才华打动这个冷漠无情的父亲。 “不,爹爹我只想和王郎在一起,这辈子我谁也不嫁!” 王素冷哼了一声,说道:“送你去杨家为妾,这是你的福气,莫要不识抬举,那王家小子当真敢为了你,而得罪了朝中宰相吗?清醒一些……” 如今也是彻底的撕开了那张伪善面目,一旁的妇人道:“主君,云兰是你的亲生女儿,怎可嫁与他人为妾!” “颜面换的几两钱?若是能够与杨秉缓和关系,莫要说是一个庶女,即使是老夫的嫡女也可送出去!” 王素早就明白了,所谓的士大夫的坚持是多么可笑,他若是当真顾及颜面,就不会不断的转换阵营,从柯政至萧钦言,最后吴恕为相后又紧随其后。 在官场之上所谓的道德文章,圣人礼教可以去约束旁人,但万万不能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他亲儿子尚且能够舍弃,如今不过是舍了一个庶女而已,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 “什么?王素那老儿要将自己的庶女许给我家慎儿为妾?我可不想与这样的人结为儿女亲家,此等两面三刀的人即使郎君愿意,我也不愿!” 赵盼儿直接就否了这个提议,这王素是何种人,那就是只看重利益,阴险狡诈之人,和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简直就是给杨家蒙羞。 “一切都听娘亲的安排,慎儿没有意见!” 杨慎对于亲事向来并不在意,在父母面前也是十分恭敬顺从。 对于这种婚事安排向来也不会有其他的意见,无论是是王中丞也好,刘中丞也罢! 倒不是说他是一个迂腐的人,只知道听从父母安排,而是在他看来婚事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赵盼儿看着长子发出一声叹息,有时候他宁愿希望这个长子能够有其他意见,明明自己的教育无错,长大了的他没有了小时候的乖巧童真,看着一点也不可爱了。 而次子自小就顽劣不喜好读书,虽然也听她的话可却总是犯错,屡教不改。 不过都是一些逃课,与先生争论这些问题,却也让她十分头疼。 她觉得将长子喊到了自己跟前,都根本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见长子也没有意见,她也是差人回信给那王中丞家里。 这种事情杨秉都没过问,就将此事全部交给了自家夫人处置了! ~ 杨慎坐在车驾之中若有所思,相比起母亲所说王素为人两面三刀,他所在意的并不是此事,而是一个深陷泥潭之中的人,即将自身难保的人,又有何利用价值呢? “吁!” 就在他在思虑之时,车夫勐的止住了马匹,使得车内都一阵颠簸。 他的脸上升起一阵愠怒拉开帷幕,他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这般的不知死活。 车夫乃是府里的老人了,杨慎也不会因为此事而斥骂! 不过车夫还是恭敬的说道:“郎君,突然有一位女子拦在了路旁!” “这女子莫非是不要命了吗?这若是撞上了恐怕性命都没了!” “这状元郎的风姿竟然引得女子做出如此的疯狂之举,若是让家中长辈知晓,不得让她好好读读女书!” …… 显然周围的议论声都是对女子指指点点的,能够认出杨家的车驾并不奇怪,直接认识杨慎的车夫即可。 在汴京城倒是不必刻意的掩饰身份,毕竟如今日这样遇到这样的人也是少有。 不过杨慎还是下了马车,见到女子的容貌那一刻还是目光有一丝闪烁,毕竟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对于女子欣赏还是有的。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而已,这拦路的正是从相国寺回来的王云兰,她原本坐在马车上,在听闻前面车驾乃是杨慎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不就是父亲,要将她许给对方为妾吗? 身边原本的使女桃儿已经被换了,如今在自己身边的两名使女都是王素派来监视她的。 她就是听到两人在见到杨慎车驾议论之时,假装有事停下了马车,方才冲到了马车前。 她身侧的两名使女也一时慌神,不过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就在杨慎正准备要起身离开之时,这个时候王云兰突然低声开口道:“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准备离开的杨慎看了一眼对方,温煦的说:“小娘子,我如今有要事在身,便先一步离开!” 明明声音无比的温柔和煦,可是总有一种疏远的感觉。 如今周围的人,早已经在王云兰身边的下人驱散下尽数离开了! 百姓本就是凑热闹赶了上来,如今这里人数并不多,微微言语驱散下也尽数离开了! 如今好在王云兰的身份并没有被认回来,谁也不会将她认作是当朝御史中丞的女儿。 “我此次所来乃是为了亲事而来,我万万不可能为妾,还请郎君推脱此事!” 刚刚准备转身上马的杨慎顿足原地,并没有转身而是直接应答道:“你许给何人为妾与我并不相干,不过若是传出坏我名声之事,我也断不会轻饶!” 说完后便没有多说就直接翻身上了马车,没有一句废话。 而王云兰也是一位惠质兰心的女子,一下子就听出了杨慎话中的意思。 显然是拒绝了这个亲事,而且后半句的意思不言而喻,此事不可外传。 她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不过在心底对于这个传闻中,这个无数大家闺秀眼里的翩翩少年郎。 有了不一样的感观,并没有传闻的那般和煦亲近,而是让人觉得心机城府太深,即使对方有才华有样貌,也从心底生不出好感。 画面一转,在一处羊肉店铺门口杨慎走了进去,马车也不知从何处停下来的。 如今的他一身素朴,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的百姓一般。 “如今此番朝廷平叛,李兄立功的机会来了!” “不过是一些乱兵而已,哪有什么可恭贺的!” “那些弟兄们不过是看不惯那些狗官,方才会起兵,要我说杨相公此番可否太过狠辣了些?” “慎言,慎言啊!” 就在一群大汉聚在一起,喝着酒聊天的时候。 忽然有人应了句:“怎么?如今方才过了几年,难道你们不知道自己当初在大宋武将是什么身份吗?” “要我说如今你们得志便猖狂,还不如继续跟在文臣后面做狗!” 除去一人坐在那里自顾自饮酒,其余人都红着脸拍桉而起,呵斥道:“是谁?哪来小儿还敢议论爷爷们的事情!” 因为他们所处的地方乃是包厢,所以自然齐齐看向了门外。 可就在来人打开门的那一刻,面前刚刚还十分跋扈的武人顿时没有了嚣张气焰。 而那自顾自饮酒的汉子背对着大门,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催促道:“吃酒,吃酒,你们见了谁能够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宗槐叔,你莫非是连我爹爹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明明声音很平静,没有刚刚在门外所说的那般嗓音大。 可是一下子却让李宗槐酒醒了大半,此番朝廷平叛,他乃是其中随行的主将。 朝廷派出了安抚使而武将则是东京留守司,一个虚职的他身上。 他本是闻战则喜,可是如今这种平定内乱让他觉得郁闷。 他是武人自然也很容易产生同理心,认为对方不过是迫不得已的而已! 所以在其他人说起杨秉太过狠辣之时,他都没有出声反驳,要知道若是寻常时候有人说杨相公坏话,他可是要拔刀与对方拼个生死的。 在他看来此事也是相公做的不公,明明文臣才是导致这场祸事主要责任人,只不过是贬官斥责,而那些讨一个公道的士卒却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他立刻转身抱拳道:“郎君,小的不敢!” 其余诸多大汉,也纷纷酒醒了大半纷纷道:“东阁!” 他们喝了一些马尿可以胡言乱语,可是在这位面前却不敢胡说。 这些人都是禁军与李宗槐关系亲近,虽然李宗槐同杨怀仁,刘奇,狄青等人关系相交莫逆,可是因为彼此身份却又不敢久聚。 毕竟他们都是武将,若是私下一直往来甚密,怎么会不引起上面的警示。 杨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态度,而是选择坐了下来。 缓缓开口道:“宗槐叔,我一直将你视作亲人,不必如此!” “你们也都坐下!莫要多喝了一些马尿,就认不清自己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在这个儒雅书生面前显得格外拘谨。 “是,是东阁教训的对!” 只有宰相之子,方才会称呼东阁,一般官宦子弟称呼衙内。 杨慎无论是自己身份还是其家世,这些在座的禁军,都不敢在他的面前口出狂言。 他们也明白,在桌上还有一个武力惊人的李宗槐,这位可是对杨家无比忠诚。 即使他们关系亲近,若是桌上的这位有吩咐,他们也相信自己这位好友,一定会毫不犹豫向他们出手的。 等到众人都像被震慑住后,杨慎方才缓缓开口道:“如今朝廷用兵,难道当真是你们所认为的那般,只是为了震慑一下你们这些骄兵悍将不成?说句难听一点的,你们尚且还没有到这个资格!” “他们之所以必须死的缘故,在于他们的手上沾了百姓的血,若是朝廷招抚那么其他各地的士卒心中不满,亦或是觉得缺少钱财,也可以以此胁迫朝廷,劫掠百姓?” 李宗槐低着头,整个脸都憋的通红,他心中明白杨相公的心中,无论是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抵不过百姓的。 如今这些人也是触及了相公的底线,他自认为明白相公的志向和抱负,如今只是觉得无比的羞愧。 他也慢慢明白了当初相公在西北之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大宋的武将明明看起来被文臣所钳制,可是动辄灭门,取人头颅的事情也都是武人才能做出来。 而文臣对于武将的提防,却胜过了对大宋邻国那样如临大敌。 “还请郎君告诉相公一声,我李宗槐定然要将那些畜生尽数斩杀!” 他心中明白了,不能因为自己是武将,就对其他武将保持同情。 同时也是表决心,这番话也是说得杀气腾腾,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宗槐叔明白这个道理,家父听到后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杨慎的作风绝对不是那种为了证明自己,摆脱父亲光圈的人。 他从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自大且偏激的人,他不在乎虚名却在乎既得利益。 他轻轻品了一口桌上的酒,笑着说道:“此处的酒一般,待您归来之时,我有好酒相贺!”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蹐 李宗槐虽然也并非是那种全然鲁莽之人,可是也比不过杨慎这等精于算计之人相比,从进门到现在,从亲近之意拉近关系,到最后的言语敲打,不会让对方觉得难堪,却又达到了自己的意图。 而这一系列的举止在李宗槐的眼里,还看不出对方乃是有意敲打,而是认为关系亲近,方才会对自己这般良言相劝。 所以他不仅仅不觉得对方话语难听,反而觉得句句在理,实在是自己不清醒不理智,理会不了相公的一番用心。 而身边的这些禁军汉子,看着这个有些儒雅书生气质的杨慎,却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点评书生时的骄纵,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 主要身份地位还是主要原因,他们能够在背后私议杨相公处事不公,但是却不敢在当面说。 同理在杨慎的跟前,会顾及对方乃是宰相子嗣,更是状元及第出身,虽然说如今武人的地位无形被拔高了些,但是在他们的心底仍旧会觉得进士乃是清要身份。 士大夫也是清贵之人,就像有些人虽然口头上调侃,可是在心底仍旧是羡慕的。 “我等都是粗鄙之人,还请您莫要见怪!” 一个黑脸汉子举起酒盏,陪着笑意起身说着。 其他人也像是醒悟了过来,毕竟刚刚自己等人那番话实在过于狂妄了些。 所以都纷纷举起酒盏口中说着赔罪的话,杨慎一幅宽宏大度的模样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才使得众人如释重负,如今刚刚经历了这么一遭,酒也算是醒了大半,酒兴也散了许多。 平日里他们就是直爽的性子,也是想到何处便说些什么,甚至还会说些荤段子调节气氛。 可是这位坐在这里,自然是说话言语方面都会小心了许多,每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杨慎起身,笑着说:“看来我在此处你们吃酒也不爽利,我便不多作陪了!” 众人陪着笑着说:“哪里的话,能够与东阁同桌乃是我等荣幸!” “是呀!是呀!” “我等都是粗浅汉子,反倒是我们失礼才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气氛在这一刻又活跃了起来,而除去他们虚伪的恭迎。 只有李宗槐是一幅十分慎重的模样,说道:“郎君还请放心,我绝对不会给相公丢了颜面的!” 杨慎笑着与众人言语着,最后方才看向李宗槐道:“宗槐叔,父亲在军中只有一人可值得信赖,无论如何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李宗槐郑重的点了点头,杨慎这番话实际是有些过了,听起来反倒是就像杨秉这是在军中安插自己人一样。 如今起用李宗槐乃是杨秉主动提议,当初赵祯也是有过考量和迟疑,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应允了! 在他的心底还是相信这位如老师一样的臣子,曾经他说过朕绝不负卿绝对不是一句戏言,也不是说说而已! 在人品这一块,赵祯的确是胜过了他那个老子许多。 杨慎说完了这番话也是推开门直接离开了,他能够知道这些人的行踪并不难,只需要吩咐下人去往署衙问一下,李宗槐的去处就知晓了。 他没有传一封信过来而是选择亲身前来,那是因为自己的一封信不够分量,而父亲自己不愿管此事,自然需得亲自前来。 如今己父掌管大宋枢机事务,他是不允许因为这些小事坏了他的大事,所以如这等查漏补缺的事情,交由他来处理即好。 他心思缜密做事没有任何的疏漏,也不会放过一点可能生出变故之处。 “刚刚东阁在此处的时候,这三伏天竟然像是在三九寒天一样!” “东阁有其父之风啊!我当初见到杨相公之时,双腿也直打哆嗦!” “瞧你们这点胆量,若是上了战场岂不是尿了裤裆!” 一群人感慨也有人大笑气氛又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嬉笑怒骂声不绝,只有李宗槐没有了愁绪和酒兴。 他所思所虑的不过是不想平定自家兄弟,可是如今想明白的他,一下子就有些豁然开朗,通透了许多,这等劫掠百姓发泄私愤的人,就不配称自家兄弟了! 这宣毅军乃是新建,最初的初衷乃是效彷西北六路的禁军。 如今西北军有良玉在前,所以枢密使马知节上奏朝廷,给官家递了札子,以“士兵论”重新组建了宣毅军。 取代了原本的“更戍法”,无需去往他乡执行军务禁军和厢军。 这士兵论并非是当朝的先例了,早就在先帝时期咸平年间,一位尚未入仕的文人陈贯,就曾上书提议。 陈贯认为,禁军常年待在京师休养,不如边境居民那般熟悉敌情、地势;而且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乡,当地居民态度积极,不会像禁军一样既消极又骄惰。 而今这支算是“试验品”的宣毅军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可以说朝中自然也是有将矛头指向枢密使马知节的。 不过那些奏章都被赵祯压下去了而已,他并非是那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人。 …… 王则并非全然是义愤所致,而是早就有所预谋的谋划了这场叛乱,所谓的弥勒教背后之人就是他。 而这场叛乱之所以如此浩浩荡荡的缘故,乃是在贝州许多的乡镇,有许多的村民和官吏都是弥勒教的信徒。 而那些从宣毅军之中随着王则叛乱的禁军,统统都是外披白衣,宣称他们乃是弥勒教的护法神将。 他们占据了清河县的县衙,作为暂时的官署所在,如今王则之所以没有高举反旗称王的缘故,就是不想直接同朝廷撕破脸皮。 他明白这宣毅军乃是朝廷新建军,他想要被朝廷招抚然后授予一个不错的官职。 清河县的所有道观,庙宇统统都被推翻神像,换成了弥勒教的弥勒佛。 并且强制百姓必须信仰弥勒佛,一些青皮地痞也加入了进来,他们奸淫掳掠,抢夺财货。 俨然如今的清河县已经化作了地上魔国,这些所谓的弥勒教信徒,都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邪魔妖崇之流。 王则如今一身紫色锦袍,身边都是一群娇媚女子,她们手中或拿着酒盏,或拿着水果,千娇百媚仪态万千。 而在身边有一位身着白色袈裟的僧人站在身侧,他没有平日里看到高僧那般庄严肃穆,而是眉眼低垂,显得阴翳无比。 此人在弥勒教的身份并不一般,若是说王则负责武力暴动,那么他就负责宗教信仰。 就是他给那些弥勒教的信徒洗脑,所谓的弥勒教就是将道家和佛家思想进行了魔改,甚至推出了菩萨修行就要多杀人,血与火才能使菩萨降临。 以至于弥勒教在清河县底下的乡镇,都是毫无顾忌的大肆屠戮,而贝州的知州只是选择固守,对于底下诸县并不在意。 如今弥勒教喊的最响的口号就是“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 “庆喜法师,如今这些时日是否有些杀戮过甚了!” 王则乃是从辽地逃来贝州的,从一个放羊的牧人,最后加入了禁军,算得上是北地汉人。 吃了小半辈子的苦,如今这般享受如何让他从中抽离出来。 而他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给了庆喜和尚,所为的就是朝廷平乱之时,将自己能够置身之外,假装自己不过是弥勒教的傀儡而已! 庆喜和尚微微抬头,他的眉毛比起寻常人更加茂密一些,不过面部瘦削,三角眼,看起来就像是卧着的老虎。 明明这种形容很荒诞,可是与他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就觉得相符合。 他阴仄仄的笑着说:“谨尊佛主之命,贫僧不打扰您享乐了!” “退下!” 王则挥了挥手,看到对方离开后脸上的散漫就化作凝重之色。 对于他而言庆喜和尚乃是一个变数,他知道朝廷的实力,就凭自己手下这些半正规军加一些散兵游勇,能够和朝廷的禁军相比? 这就算是任哪个名将率领,也不敢说能够打赢这场仗。 所以他反而不是同庆喜和尚争权夺利,反而是完全的放权,自己则是安心享乐即可。 安安心心的做一尊佛像,不掺和他们的事情,至于一句不要杀戮过甚,就是别到了朝廷招抚之时十室九空,到时候连累到了自己身上。 他是从辽地过来的北地汉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不过就是死了一些人而已,这又如何? 他再次接过身边女子手中的食物,如饕餮一样放入口中,眼中脸上尽是恣意。 庆喜和尚看着外面的身着白袍的教众,脸上尽是极尽癫狂的笑容。 这方才是他所想要的,他要将这世界尽数都是弥勒净土。 若是说信奉弥勒教的乃是一群狂信徒,那么身为教主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 清河县,往日城镇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街道之上除去身着白袍内衬甲衣的“护法神将”巡视街道,还有一些外面裹着白色布袍,地痞混混一家家的闯入抢夺财物和女人。 那些“护法神将”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一般,这弥勒教的信仰是多么的简单,只要穿上白色长布,然后念着弥勒教的教义,那么你就是弥勒教的信徒。 田七原本乃是清河县的开赌坊的地痞,除去赌坊的收入之外,平日里打点好官府之外,还是私下偷发印子钱为生。 在这场暴乱很快席卷到清河县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了皈依弥勒教。 他认为就应该顺势而为,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也纷纷与他投向了弥勒教。 不过他的心底也不曾认为,这伙人能够与朝廷做对,如今不过是与他们混在一起,趁着这个机会劫掠一大批财货罢了! 到时候朝廷的大军攻打过来,自然就脱下身上的白衣,然后用抢夺来的财货,舍出部分再去讨好平叛的朝廷官员。 自己这两边都获利,至于知道自己恶行的人?难道还会留着他们,到时候给朝廷告密吗? “老大,俺瞧着那许乐家中的小娘子不错,要不兄弟们偷偷掳过来?” “那许乐可是弥勒教的护法神将,我等得罪了他,恐怕落不得好处啊!” 田七虽然意动,可也没有完全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那许乐如今就是叛军,朝廷的大军攻打了过来,不就是化为齑粉,到那时候他还能从地府寻到我们报仇不成?” 田七被这么一说也再次动心了,那许乐乃是宣毅军中的叛军,因为朝廷实行的乃是“士兵论”中选取当地人充入军中,当地人自然知道他家中有一个美娇娘。 当初贝州并没有大乱之时,有朝廷律法的约束,还有对方在军中,他田七也只敢说说是万万不敢有想法的。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所谓的护法神将也不过是弥勒教的“走狗”。 “你们做事小心一些,到时候等我享用了也不会忘记给你们分一杯羹!” “谢谢老大!” 这些人本就道德底线很低,遇上这等事情根本不会去思索是否有愧疚感。 律法本就是道德的底线,如今没有了律法的约束,他们心底的灰暗面也就无限的放大了。 ~ 此番贝州平乱的安抚使定为了枢密使马知节,此事无论是于情于理他都是最好的选择,他本就是知兵之人,而且贝州之乱也有一份间接原因在身上。 而杨慎也得了一个宣抚使判官,也就是马知节这个安抚使的属官了。 这谁都能够看出来杨慎是何人,乃是杨秉的长子,如今身为马知节的属官。 这其中关系总会让人会想得多了,马知节身为枢密使,虽然曾经也曾经在先帝时举荐过杨秉,按理来说二人的关系应该很亲近。 但是二人如今的地位,即使有再好的,再亲近的关系存在,他们至少也不能关系亲近。 所以也有人怀疑,这是官家或者说杨公相派出长子暗中钳制马相公,甚至此行将领中的李宗槐还与杨秉有着一层曾经主仆关系,这更加让人遐想! 第三百一十六章 贝州劫事桨簐 五月中旬至六月,大军行进到了河北东路,距离敌军所在的清河县都城已经不足两百里地了。 若是全军加速行进大约不过三日就能够抵达城下,然后安营扎寨准备攻城了。 不过这支朝廷平叛的官兵,并没有如此的急促,他们乃是有秩序的官兵不是散兵游勇。 清河县乃是贝州的治所,而且有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饶是这样身为当地知州竟然没有守住都城,甚至没有以身殉城,竟然率领少数人逃了出来。 这是马知节最难以接受的,若是以死殉城反倒是能够全了自己的气节,可是失了都城那方才是万死难赎之罪! 身为贝州知州的张得一,其父乃是前枢密使,乃是朝中老耆了。 有这样的家世能够混到如今的位置,可谓是实属正常的事情了! 此刻的他一身红色官袍,见到了朝廷的安抚使以及一众官员,也是携带着手下的一众官员躬身迎接。 马知节看见他时甚至没有言语,便只是冷哼了一声走进堂中,直接坐在了原本张得一的位置上。 他诚惶诚恐的擦拭了额头的冷汗,紧接着又小步挪至堂前。 先是抱手行礼,略带谄媚的语气说话:“公相,如今有朝廷天兵将至,想来不日就能够扫清乱贼!” 马知节呵斥道:“李得一,你给朝廷的札子中说仅仅丢了少数乡镇之地,可为何如今连都城都被贼人夺走!” 李得一一幅哭哭啼啼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生厌,他如今朝中老父的一些故旧,他都一一写信过去,不过至今都没有得到回信。 这不言而喻那些人都想要置身之外,朝廷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是也有将官员流放岭南之地的传统。 所以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哭出声来,他也实在着实委屈,原本在札子送往汴京之时,也不过是底下几个乡镇沦落。 不过后来因为乱军打着弥勒教的名义,他觉得着实瘆人,所以想着请上天诸神庇佑斩除妖邪。 于是率领群官,在天庆观拜神,祈求上苍保佑。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王则安排在清河县的内应,还有一些地痞青皮结合在了一起,迅速占领兵库。 打开了城门让浩浩荡荡的反军进入了都城之中,张得一等少数官员逃到了保骁捷营,得以掩护方才撤离。 直接抛下了贝州城中的百姓于不顾,所以城中百姓罹难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而身为枢密使的马知节,想要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在远在汴京知晓很难,可是都来到河北路地界,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会困难呢? 而且这种事情,张得一身为贝州知州是如何都无法推卸责任的。 “公相,实在是贼人太过凶悍,我等固守都城也未曾想到会有内贼,里应外合呀!” 他竟然丝毫不顾及颜面跪倒在地上了,此行从汴京来的一众属官多是面露鄙夷之色,认为身为一个士大夫,如此行事就是丢了颜面。 而跟在张得一身后的那些官员,也都随着他跪倒在地,自从清河县丢了,他们就想到了自己等人的结果。 在这地方待了多年的官员们,早就明白了所谓的颜面值得几个钱,如今能够维持自己富贵方才是首要的事情。 至于个中为何连一个有骨气的人都没有?有骨气和有底线的官员都已经死在了清河县了! 未曾一战就立刻溃败,连巷战的勇气也没有,而那些城中的保骁捷营,见知州还有一应官员都逃了,即使有战意也不得不离开了! 在封建社会的战争之中,普通士卒的斗志和战意是与上将和领导层次息息相关的,不会有主将都溃败了,而士卒仍旧军心未散的部队,如果有只能证明所谓的主将不过是一傀儡。 马知节手掌重重拍在桉桌上,使得底下人一阵心惊,这不是拍在桉桌上这是拍在了他们的身上啊! 为首的张得一只觉得全身都哆嗦了一下,不过却是不敢抬头迎上马知节的目光。 “你们乃是守城之人,牧守一方的大臣,朝廷将百姓将到你们的手中,如今却是弃城弃民,守城不利不知以死保全民节,如今竟然还寻其他理由,在我看来实在当诛!” “公相,我们不过是大意而已,绝对不至于落得如此结果啊! 张得一也是连忙说着,身边的那些官员也是讨饶,心中想的是如今富贵保不住,难道就连性命也保不住吗? 杨慎始终是站在那里,不发一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没有对这些人的嗤笑鄙夷,也没有怜悯和同情。 仿佛自己就像是这场风波之外的人一般,着实冷静了一些。 “你们就留着这些话到时候给官家说说,看看官家如何处置尔等!” 他说其罪当诛也不过是心怀不忿而已,这张得一即使再不堪,他也不可能随意处置一个知州的死活。 他们都是瘫倒在地,紧接着外面就有官兵将他们给差了下去,在这些时间里恐怕是不得自由了。 他们求饶不是主要目的,他们此番又何尝不是借着朝廷所派的官员,来试探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呢? 所以马知节说出那句其罪当诛的时候,他们方才表现出那幅模样。 “公相,如今平贼乃是宜早不宜迟,安排大军早一日攻下清河县的那些贼军,那城中的百姓也能够少一日侵扰!” 如今的大宋不同以往,所采取的乃是文武分制,所以不需要文官教着武将去攻打城池。 他们只负责安抚民生为主,不过马知节不仅仅乃是枢密使,而且又是此番平叛的安抚使,兵权也是掌控在他的手中。 而且马知节不是那种不知兵之人,反而经验丰富乃是真正的宿将。 身边的人站出来劝谏,他也是立刻颔首如今处置这些庸人并不是首要的目的,早早的平定那城内的乱贼才是紧要事情。 ~ “如今这是我等所想要的公道吗?我们亲自带着贼人将我们生养的地方化作了焦土!” “许大哥,如今我们都已经是贼军了,即使脱下这层皮,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但是,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 一个面相方正,身着甲胃外面披着一层白色布袍,中年男子掩面痛哭。 身边的一人与他着装相似的人,在一旁规劝的说着。 他们就是所谓的弥勒教的护法神将,不过他的这番话也是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不忿。 所谓的“护法神将”当初在攻下贝州城时还发生了一场内乱,一些良心未泯的禁军,调转枪头保护城中的百姓。 可惜的是他们孤军奋战,张得一已经带着城里的守军先一步弃城而逃了。 而敌众我寡,很快他们就被叛军平定了。 杀戮是可以泯灭人性的,在作出这样的事情后许多人都知道没有了回头路,加上平时积攒的怨气,使得他们都化作了魔鬼,肆意的屠戮百姓。 如今许乐的这番话,不仅仅没有激起他们的良知,反而就像是被人揭下了遮羞布。 这些人此刻都像是紧绷着一根弦,在放纵一场过后谁都明白,不日之后朝廷就会派来清剿的大军。 就凭借他们这一点人,难道依仗着城池坚固就能够抵挡的了朝廷大军的攻击吗? “许乐莫要不识抬举,你若是敢暗中给朝廷传信,我钱阿三第一个杀了你!” 其他众人也是冷眼看着他,只要此刻的他又任何的异动,这些人都会立刻出手。 如今在这座城里贼军正常人已经不多了,又自私自利的人,有被弥勒教所洗脑的人,就是没有一个心怀良知的人。 许乐也是叹了一口气,也是继续与之巡视街道不再抱怨。 这方才让其他人收回了兵器,他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他前些时日发现了,自己家中的妻子竟然被一伙人惦记上了。 要知道王则为了让这些禁军跟随自己,可是明令不许动他们的亲属。 可是当他杀了那些贼人后,也知道了他们真正幕后之人乃是城中的地痞田七,他想要去寻一个公道,可是甚至连王则的面都未曾见到。 就被一些人直接搪塞了出去,他们的生死无论是在何处都是地上的蚂蚁,如今以为寻到了公道,也不过是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想到这个道理的他,那一刻看着原本乃是清河县县衙,眼中也尽数都是追悔和懊恼。 可是一场汹涌的波涛汹涌而来,其中的一两滴河水不愿意与众,也并不能改变结局。 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们的亲人同样也落得一个凄惨下场,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而朝廷也不会考虑到他们的为难之处,他们手上沾染了人命,也是不可能会落得一个好的下场。 有些人不过是自欺欺人,如王则一样做着一场美梦,等到朝廷平叛的大军到来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期盼王师归来的那批人。 如今街道之上人员组成复杂,所以他们需要巡视街道防止一些人生乱。 如今在放任手底下的人肆意横行了一些时候,如今得到了朝廷大军到来的消息,如今又开始整合都城各处。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有人会偷偷打开城门,将朝廷的大军放进来,依靠他们这些人想要抵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马知节亲自领兵,虽然说他在中枢待了如此之久,不过若是说军事素养如何,这倒是没有什么可诟病的。 此刻行军在距离贝州城不足十里的地方,临时筑营扎寨。 此刻在行军的帐篷之中,有杨慎还有一名属官,两名文官标配,其余就是三名将领,其中便包括了李宗槐。 马知节便是此番主帅,三名将领中除去李宗槐之外,其他二人都是在西北立过战功的将领。 一人乃是西北军出身之外,还有一人乃是当初随杨秉出行的百人中的一员。 周崇从禁军教头,后来立下战功屡次晋升,所以能够此番随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马知节看了一眼地形图后,便吩咐道:“周崇,我命令你部在城内挖地道,潜入城中!” “郑重,你负责羊攻城北!” 李宗槐的目光迎向马知节,他在等待着对方的命令。 紧接着他看了一眼杨慎,便复又看向李宗槐道:“如今有一处重任,李将军可以拒绝……” 可马知节话还未说完,便听李宗槐道:“末将不畏死,相公尽管吩咐即可,最累最苦的活俺都愿意!” “好!” “城东处我要你强攻,我要你部为我军先登营!” 羊攻和真正的攻城并不同,这可真是有可能危及性命的事情。 李宗槐没有任何犹豫,便应声答道:“末将领命!” 一旁的周崇有些扭扭捏捏的没有离开,面露为难之色道:“相公,这挖掘地道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便好,让我来攻城……”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马知节给打断了:“怎么?你难道想要抗命不成?” 周崇立刻摆手,道:“不敢,末将领命!” “挖掘地道方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记住他们二人都只是为你掩护而已!” 周崇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不过虽然说挖掘地道潜入城中,自己的功劳看起来的确很大。 可是这种事情他实在不愿意去干,若是有选择,他宁愿选择去攻城。 这清河县贝州城内的地形图,想要获得实在容易,这朝廷是留有备份的。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这地利虽然贼军看起来有城池固守,有地利优势,可是宋军有城内地形图也是对城内了如指掌。 知道哪里薄弱哪里适合强攻,至于城防图,这些乱军根本难以形成统制,哪里会有严密的部署。 等到其他人陆续离开后,马知节方才开口道:“在我看来李宗槐更加适合挖掘地道,而周崇适合城东的强攻!” 杨慎这才开口道:“李将军心中憋着一口气,若是挖掘地道这等需要瞒过敌人,小心翼翼的事情,恐怕不合适他去做,反倒是攻城更为合适!”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先登属孝冈 虽然说李宗槐在当初口口声声说,不屑于对自家兄弟动手,打这般内战实在不如不上沙场,披上甲胃手持长枪也非他所愿。 可是在他的内心却是比任何人都急着想要证明自己,他渴望的是戎马沙场,即使是死也是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锦衣玉食老死在汴京,那座繁华而又惹得人醉去的地方。 他的心里是提着一口气的,也想着证明自己,告诉其他人自己不是依靠着相公上位的那等小人。 当然这种话被旁人听了去,只觉得他矫情,可是李宗槐想要说,谁愿意要这个机会尽管拿去。 这样一份有武职,还有优厚俸禄甚至还与朝廷公相关系密切,他想要荣华富贵一生实在唾手可得! 这样可以“摸鱼”还有体面的职位,以及优厚的俸禄和待遇,这是别人想要换也换不来的。 如今的他竟然舍弃这些,一心想要去往战场,别人去战场那是为了战功,那是以命来换钱。 而他却是舍下富贵去拼命,在正常人眼里他是不正常的。 作为一个历经数次生死的李宗槐不是那种天真,理想主义的人,他是经历了那样的生活方才更加觉得戎马沙场才是他所想要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沙场的残酷不是过家家的打闹,在当下如李宗槐这般想法的人绝对是属于少数。 绝大多数向往沙场生活的人,无非是读了几句少年英雄侠气,只觉得自己也能如古代名将一般,立下封狼居胥,扫穴犁庭之功。 可是真正的战场却多是如杨秉那般,思虑再三,慎之又慎居多,这从古至今能够有几个如卫霍一般。 此番平叛的领兵的将军之中,除去一人西北军军中出身,也是当初马知节在西北之时所举荐提拔之人。 其余如周崇乃是绥德县弓手出身,当初随杨秉征战生死数回,故人陆续凋零,当初的那成编的百人,多是后来填充上的,而周崇却是最早的那一批人。 在战场之上他依仗的不仅仅是运气,也没有什么上天庇佑,而是将一身武艺和当初所授技巧,学习的炉火纯青。 当初的百人,杨秉制定的章程就是将他们训练成“特种兵”,训练出他们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比起魏武卒,秦锐士,虎豹骑,陷阵营等更加全面的存在,短短的时间打磨身体,学习技巧,精通各种兵器,属于骑兵阵战,骑射,丛林作战。 他们用多年的鲜血检验了学习的成果,而他当初从延洲同杨秉一起来到了汴京后,也从最初的弓手成了禁军。 最后升至禁军教头直至到如今的地位,其中除去他的履历还有和杨秉的那层关系,加之他的能力方才会一升再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初随杨秉进京的那百骑,就像是相随身边的“燕云十八骑”一样的存在。 不过如今此番朝廷平叛,并没有调用如今大宋明面上战力最强的西北军,反而是派出的乃是中央禁军。 自古以来边军向来都是即战力最强的,而大宋按照国策强干弱支的原则来看,这支京师驻军理应是最强的。 但是当初的中央禁军之所以强,那是因为从百战之师中筛选出来的,可如今的中央禁军却不是。 而且最初冗兵,还有禁军单兵素质不一的缘故战力拉垮,即使在经历了兵制改革后,裁撤了不合格的禁军,并且训练了一批看起来能战之军。 为何说是看起来,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真正的实战训练,没有实战演练注定了他们只是一群花架子。 无法蜕变成真正的能战士卒,而如今的平叛恰恰也就符合了练兵的宗旨。 而城中有少数的宣毅军,他们乃是朝廷根据西北军训练的新军,实力也并不弱这样的对手也是正好。 西北军的强大在于摒弃了“将无常兵,兵无常将”,大宋这也是防止大将坐大,重演前唐的藩镇之祸。 可是如今大宋想要效彷汉唐,必须得有一支能战的部队。 李宗槐所统帅的乃是御营前军的云捷军,这支军队的精气神并没有一点散漫,反而军容十分齐整。 他们都是正值壮年从未踏入战场,基本都是热血上涌眼中像是要迸出火来。 不仅仅是李宗槐心里怀揣着如火一样炽烈的郁愤,他们又何尝不是? 他们身为中央禁军,也有一个十分光鲜亮丽的名号“天子亲军”,可是谁也不会认为他们的实力有多强。 甚至都不会将他们与西北军对比,因为绝大多数心中都是有一个默认的答桉。 李宗槐当初跟在杨秉身边的时候,那打起来就不是不惜此身的那种,因为有保护的重任方才有所收敛。 如今孤身一人的时候,全然没有了任何的顾及。 “你们都随我一起攻城,若是有人敢后退一步,就休怪我砍了他的脑袋!”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都是没有任何不忿齐声应和道:“领命!” 他们在禁军的时候,教头就同他们说过禁令: 第一,阵中不许大声喧哗吵闹 第二,是军中赏罚 第三,凡是队伍编制内的禁军,有勤奋好学、武艺精熟的则升迁,不习武艺、号令生疏则下降甚至剥夺禁军身份。 第四,就是逃兵的处罚最为严苛,战场之上违令后退者立斩不赦 令行禁止乃是最为基本的素养,所以李宗槐的话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忿。 如今中央禁军御营前军,御营右军,御营左军,御营后军,御营中军等各路编制合起来也不过十万众。 听起来也并不少,可是比起之前动辄百万禁军相比实在有些少了! 可并没有因此而军费减少,因为大宋如今实行强军之策,只要精兵强将。 此刻的贝州城内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宣毅军也并非完全是全部造反,不过是一些人被王则蛊惑,从驻军处离开直至酿成了如今的惨祸。 至于为何不让驻守的宣毅军来平叛,张得一实在不敢啊!这些叛军本就是出自宣毅军,如今若是命其他人平叛,二者合围该如何? 贝州城有一千名禁军,都是宣毅军出身,还有五六千名教众,加之一些沿路投靠的地痞混混和山匪,大约也有近两千人。 而这支约莫万余人的叛军组成十分混杂,唯一的即战力就是那一千名宣毅军的禁军。 而当初为何许乐身为禁军,而且乃是身为名义上弥勒教,弥勒佛转世之人王则的亲随,在差点被那些地痞混混夺走妻子,上面也只是湖弄过去的原因,在于如今还需要依靠这些人。 王则看起来是在醉生梦死,可是却明白如今这支有些规模的队伍,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彻底整合。 他的手中掌握着一千名“护法神将”,其中他们的前身有五百名前营的骑军,还有五百名是步卒。 可那些教众却牢牢掌握在庆喜和尚的手中,至于那些地痞混混不过是墙头草罢了! 他如今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只要在朝廷的大军长期攻占不下之时,必定会选择对他们进行招抚。 到那时候自己率领这千人亲军,以杀光这伙“叛军”的功劳,以及打开城门,不仅仅可以免了自己罪名,而且还能够升官发财。 至于真的造反称王?他又不是一个傻子,何曾见过谁在帝国最盛之时,选择起兵谋反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有日薄西山的时候,方才有造反的土壤和生存环境,因为国家机器基本都停机怠工了! 他如此做既可以给了朝廷一个台阶,而且也保全了对方平叛之人的颜面,可谓是算盘打的很好。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中枢加之朝廷对于此次叛乱属于零容忍,绝对不接受招抚。 也注定了王则目的落空,否则他定然会早早的听从身边的那位庆喜和尚的话,早早的称王增强凝聚力。 毕竟如今城中各部分势力都是各自为战,没有一个核心人物。 而庆喜和尚也不能自己站出来,抢夺了王则的位置,那样只会让朝廷不攻自破。 所以都是各怀心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算计,而最惨的就是被邪教愚弄的普通教众,还有一些跟着王则却死在贝州城里的禁军。 至于如今城中的那些禁军,他们却是没有一个无辜的。 田七等一众地痞青皮属下,此刻占据在一家城中士族大家的老宅,原主人已经跟着张得一逃出城去了。 此刻的大门紧锁,外面的声音纷扰混乱,原本临时建立的秩序又再次被打破了。 “老大,如今这弥勒教的气数将尽,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这朝廷的大军一到,这些人恐怕也就撑不了多久了!” 听着手底下人的议论,田七做思虑状没有立刻回答。 不过他担心的是若是城外的官兵不信任他们,直接将他们杀了那可就是白白送死了! 而且如今这种情况,他们想要做些什么难免也会被那些弥勒教的妖人所注意上。 想要立功投效朝廷哪里有这般容易,所以他并不是在思虑做不做,反而是在想如何做? “老大不好了,那弥勒教的妖人说了让我们随他们一起去守城东!” 不过有些小弟十分激动的说了起来,道:“老大,些岂不是天助我也!我们只要配合外面的官兵,一起打开城东门,就能够立下大功了!” 他们这些时间里,在城中大肆劫掠收拢了不少钱财,正所谓得要有命在方才有钱花。 他们如今“腰缠万贯”,可是如果不能出城那么等到官兵打进来后,他们就会不仅仅钱财保不住,而且性命还会丢了! 他们向来都是胆小怕事,做大事而惜身的人,又怎么会和弥勒教去做这种送死的买卖。 当初之所以配合弥勒教的人,那是因为既能保住性命还能收拢钱财,加之从一开始田七同他们就说了,等到朝廷大军攻来的时候,就直接配合官兵打开城门。 所以说他们一个个的如此活跃,不是急着为田七分忧而是为了自己的性命。 田七闷声应了一声:“知道了!” 下属听见后也立刻退了下去,他在外是山匪在城内是赌坊老板,若不是这些弥勒教的妖人作祟,他如今的日子过得还很好,哪里要过着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分明就是将脑袋寄在了裤腰带上,说不好下一刻脑袋就掉了。 “好了安静!听我一言……” 他此言一出方才安静了许多,他的这些兄弟们可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穷凶极恶之人,所谓的兄弟义气,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实在好笑。 他们在意的是能够带着他们活下去,还有钱财和美人享用的老大。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伺机行事!” 说完这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他知道弥勒教的人定然不安好心,很有可能是将他们作为炮灰。 可是这种话在当下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人心就散了,他们是不会愿意去送死的! 他若是将真相和盘托出,弥勒教自然是不放心他们,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他们给杀了! 所以必须安排一部分人,专门作为炮灰来取得他们的信任。 而再反观城外,如今城东处李宗槐率领本部兵马已经集结,如今天气正值清凉,禁军之中多是精悍者众。 李宗槐部率领两百人,每个人身上皆是所着两层铁甲,如今气势正隆无一人有任何惧色。 而城头之上叛军的守军也多是着甲,还有一部分弓箭手,这些装备都是贝州城中的兵器库中所拿。 李宗槐身高近八尺,实在是比起普通人高出了许多,一众身着两层铁甲的禁军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了战场之上,心中难免生出了一些恐惧,毕竟自古以来攻城先登军都是伤亡惨重,不过他们有纪律性,如果后退了不仅仅是死罪,还会连累自己家人。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没有了那样的恐惧了,所有人的眼中充满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