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阎君喊您投胎啦》 01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楔子 大齐景宣十八年,深夜。 京都长安城,大内皇庭,慈安宫。 “昭圣皇太后,薨。”随着一声凄厉的高呼,大齐后宫最为尊贵的女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守候在榻前身着明黄色袍服的男子听闻这个消息,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身边的内侍总管及时扶住,险些栽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反应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凤榻前,哀恸出声。“母后…” 他这么一跪,身后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也都齐齐的下跪,掏出帕子来使劲儿挤眼泪。“太后娘娘…” 一时之间,慈安宫内哀嚎一片,直冲云霄。 地府 “阎君,贵人的魂魄请来了。” 坐在书案后,正奋笔疾书的娇媚女子听见汇报,头都没抬一下。“贵人,哪位贵人?来了咱们地府,纵使生前身家背景再强大,也不过一缕阴魂而已。” 面容清秀的判官手拿生死簿,耐心的解释道:“这位贵人可不一般,她可是人间最为尊贵的女人,位同帝君。亦是阎君一再叮嘱,让小的留意之人。” 阎君这才抬起头来,露出她那张倾世容颜。对,你没有看过。地府的头头,的确是个貌若天仙的绝色女子。而且,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大美女。“你说的是她?既然知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判官连连点头称是,长袖一挥,命人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带了进来。 那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鬓发高挽,华服加身,端的是高贵典雅,仪态万千。她有着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蛋,狭长妖艳的丹凤眼,高挺的瑶鼻,一张嫣红的樱桃小嘴。每走一步,额头处凤钗上的玉珠就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 她的长相倒是其次,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不怒自威,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势。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她仍旧高昂着下巴,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就是阎君?”瞥了一眼那高座上的妩媚女子,昭圣太后与她对视,不怒不喜。 “怎么,不像吗?”阎君将手里的公事簿随处一扔,从高台上缓缓而下。 两个女人,一个人间的主宰,一个地府的王者,同样的风姿绰约,美艳绝伦,站在一起,那真叫一个养眼。 “我阳寿真的已尽?”昭圣太后找了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俨然已将这里当成了慈安宫的长寿殿。 阎君抿唇一笑,道:“不然呢?你若是不死,又怎能见到本君?” 阎君娇笑几声,吩咐小鬼上了茶水,才叹道:“如今太平盛世,本该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可就因为人类无休止的贪念,导致冤死的亡魂是一个接一个,我这地府都快要人满为患了。” “这与我何干?”昭圣太后呷了一口茶之后,才淡淡的回应。纵使她身份尊贵,可如今不也只是轻飘飘的魂魄一缕? 这般毫不客气的语气,令四周的守卫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敢这么跟阎君说话的,也就是九霄云上的那两位。 不过,阎君倒是没生气,反而对眼前这个女人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好感来。处在高位的女人,都是寂寞的啊! “自然与你有关。” 昭圣太后微微蹙起眉头,神情却岿然不动。“哦…此话怎讲?” “回想你的这一生,也算是风生水起,风光无限,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从皇子妃到东宫太子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万人敬仰的太后,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打理后宫,协理政务,辅佐幼君,你可谓居功至伟。”阎君将她的这一生细细数来,放佛是她自个儿亲生经历过一般。“只是,这些浮华背后,却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和森森的白骨。” 昭圣太后微微抬眸,并没有接话。但阎君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戳中她的心窝子。的确,她在人间的时候可谓风光一时无两,奈何有得必有失。她能够得到全天下女人艳羡的位子,的确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而上,付出的代价非同小可。即使,她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世人皆羡慕她身份尊贵,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的苦?一辈子呆在那金丝牢笼之中,每天为了先帝的遗愿殚精竭虑,却连骨肉亲情夫妻情爱都不曾拥有过。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孤枕难眠寂寞而死的下场。若能重新选择,她宁愿嫁入平凡百姓家,也不愿再踏进那巍巍的皇宫一步。 阎君见她态度有所转变,抓住时机与之商议道:“本君有心将地府整治一番,若能得你相助,我便还你一个人情,了了你的心愿,如何?” “了我心愿?”昭圣太后突然笑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如何了结?” “我自有我的法子。”阎君这会儿倒是不摆架子了,称呼都改成了我。“你且附耳过来…我们这般这般…”农历新年伊始,正是春寒陡峭的时候。 长安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四周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青色的地砖上了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霜花,一股股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大冷的天儿,其他院子里的婆子都在屋子里烤火嗑瓜子儿。偏偏我俩时运不济,还得在这冰冷的院子里伺候那药罐子,真是晦气!”一个身穿着藏青色暗花夹袄,额头上满是褶子的婆子朝着里屋瞥了一眼,不屑地哼道。 她话音刚落,身旁那穿着浅蓝色花纹小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媳妇便一脸焦急的将婆子拉到一边,小声的叮嘱道:“你小声儿点儿…再怎么说,她也是府里的主子,是三爷明媒正娶回来的…” 那婆子扯了扯嘴角,眼神更加的不屑。一个正妻,沦落到连大丫鬟都不如的地步,也真是够窝囊的。自己折腾出一身的病不算,还连累她们这些下人跟着一起受苦。就算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又如何,在这镇国公府里,也不比她们高贵多少! “你担心个什么…昨儿个我可是听敬安堂那边的小丫头透出信儿来,老夫人这几天已经开始张罗着给三爷物色继室的人选了…听说,门第不比侯府差…”婆子见里屋没有任何动静,索性不顾规矩的往凳子上一坐,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有些拘谨的年轻媳妇听了这个消息,望着里屋的方向忍不住露出几分怜悯来。“三夫人还没咽气呢,这岂不是打侯府的脸?” “那又如何?”婆子嗤笑一声,道:“侯府若真的还在乎里边儿的这位,这些年来又岂会不闻不问?” 年轻媳妇咬了咬唇,眉头蹙得都没边儿了。她本就刚进府不久,在国公府里没啥根基,所以才会被派到三夫人跟前伺候。若是三夫人去了,新夫人进了门,又岂会用她这个先夫人跟前伺候过的。如此一来,她在国公府的处境岂不是更加的堪忧? 见她露出这般为难的神色,那婆子不由暗暗得意。 她虽然是三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但她的儿子可是三公子跟前得力的小厮,媳妇又在老夫人院子里当差,自然不愁以后没去处。 隔着一道门听完她二人之间的谈话,青芽气得身子直发抖。但想到夫人的交待,她还是忍下了这一口气,决定先进屋去回话。 将那婆子和媳妇子的谈话内容转述了一遍,青芽再也忍不住,气愤的说道:“她们简直欺人太甚!夫人您还好好儿的活着呢,她们就敢光明正大的张罗着娶继室了,分明就是没将侯府放在眼里。” 歪在跋步床大引枕上的女子身材清瘦,面容姣好,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并无任何的病兆,根本并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般已经药石无医病入膏肓。 她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答非所问道:“红笺离开也有两个时辰了吧,还没回来么?” 提到红笺,春芽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不过言语之间,却充满了担忧。“从国公府到皇城门口,坐马车也得小半个时辰。红笺偷偷溜出去,也不知道租到马车没有…” 谢荣华轻叹一声,这个身份也真够憋屈的。她前几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重生在了这个靖阳侯嫡女如今镇国公府三夫人的许婉清身上。光是看这一长串的头衔,身份还挺显赫的。本该是世人羡慕的贵妇,却生生被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给气死。那婆子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许婉清的确活得太窝囊了。 看看这破败的四周,就知道她过得有多潦倒。巴掌大的一座院子,连敬安堂大丫鬟的住处都不如。屋子里除了一张陈旧的跋步床,甚至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更别提其他的摆件儿。身边服侍的人,除了两个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就只有在外间胡乱议论主子是非的婆子和媳妇子了。 “一会儿送药的丫鬟就要来了,知道该怎么做?”许婉清云淡风轻的问道。 青芽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床底下的那个陶壶。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口就响起了纷沓的脚步声。未经任何的通报,一个穿着桃粉色袄裙的冷面丫鬟就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象征性的曲了曲膝,不冷不热的说道:“这是刚煎好的药,三夫人趁热喝了吧。” 许婉清闭着眼睛,没有吭声,好像睡着了一样。 春芽上前两步,从那丫鬟手里接过药碗,说道:“不凑巧,夫人刚刚睡下。这药,等夫人醒了再喝,有劳秋虹姐姐跑这一趟了。” 因为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尽管她对许婉清很无礼,但春芽却不能有任何的抱怨,还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免得人家一不高兴,在背后使绊子,弄得夫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秋虹轻蔑的瞥了跋步床上的清瘦身影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连行礼都免了。 直到她掀了帘子出去,春芽才冷下脸来,将那黑乎乎的药汁往床底下的陶壶里一倒,愤愤道:“不就是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也敢跟主子摆脸色,真是不知道死活。若是在侯府,早就拉出去杖毙了!” 许婉清睨了她一眼,声音如古井一般波澜不兴。“你也说了,那是在侯府。抱怨两句就行了,别耽搁了正事。” 想到主子的交待,青芽这才收敛了一些,福身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 敬安堂 “药送过去,三夫人可喝了?”老夫人斜倚在福禄寿刻字罗汉床上,一边享受着丫鬟的捶腿,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秋虹恭敬地行了蹲礼,眼神闪了闪,却马上镇定下来,笑着答道:“奴婢亲眼看着她喝下的,还能有假?” 老夫人听到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赏了秋虹一个银裸子,便让屋子里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心腹刘妈妈一人服侍。 “丞相府那边可有信儿了?算算日子,西园那边儿就在这几天了…”老夫人坐起身来,脸上带了一丝期待。 刘妈妈是老夫人陪嫁过来的奶娘,自然是一心向着老夫人的。她走到老夫人的身后,代替丫鬟替老夫人揉捏起了肩膀。“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却也没有断然拒绝,想来还在观望之中。” 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失望。想到她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幺子到如今还没有嫡子,她如何能不急。“原本以为娶了侯府的嫡女,良儿有媳妇管着,性子会有所收敛。可谁知,她却是个不中用的,不但没能从旁约束,反而处处纵容。妾室一房一房的纳,庶子庶女一个一个的生,她肚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若不是为了良儿,我也不会…” “老夫人切莫这般自责…都是三夫人没那个福气…”刘妈妈赶忙打断老夫人的话,宽慰道。 老夫人的神色,这才好了许多。“趁着元宵佳节,各府走动频繁,你再去探探相府的口风,务必要将许氏的病情说得严重一些。” 刘妈妈心领神会,应道:“奴婢省的。” 镇国公府东园,鞠芳斋 世子妃黄氏刚从敬安堂请安回来,还未来得及卸下身上的织锦披风,就沉着脸将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心腹丫鬟瑞珠和菊生。 “这是宫里赏下来的云顶,世子妃您尝尝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清甜甘洌?”不愧是黄氏身边得力的,瑞珠察言观色一番之后,便捧着一盏热茶来到黄氏跟前。 黄氏接过茶盏,却没那个心思品尝,动了动盖子,又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我哪里还有这个心思。一个侯府出身的嫡女都已经压了我半头,又来一个相府的嫡女。听说,还是个精明能干的。这府里,今后还有我的容身之地么?” 瑞珠和菊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重新将茶盏递到黄氏的面前,劝慰道:“瞧您说的,您可是世子妃,将来的国公夫人。就算那相府的嫡女嫁进府来,也不过是国公府的儿媳,是您的弟妹,如何能越得过您去?” “老夫人就算再偏心,也不能违了规矩,让她一个幺子媳妇来管家吧。再说了,三爷那性子…要降服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菊生性子不如瑞珠活泼,贵在沉稳,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黄氏听了一会子,这才稍稍安心。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国公爷身子健朗,世子爷想要承爵,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与其弄进来一个强劲的对手后患无穷,倒不如让许氏继续活着。 这样想着,黄氏心里便有了计较。“最近天儿冷,一会子让钱婆子往西园那边送一筐碳过去…就说…前些日子太忙,一时给忘了…” “世子妃这是…”瑞珠有些不解。 菊生却是听明白了,拉了拉瑞珠的衣袖,示意她闭嘴。世子妃的用意,难道还不清楚么?自然是不想三夫人那么快就死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02 流言蜚语索要嫁妆 靖阳侯府 “爹,镇国公府简直欺人太甚!”刚从皇城当值回来的靖阳侯世子许元昌刚回到侯府,就迫不及待的去往靖阳侯许敬宗的书房。 如今太平盛世,靖阳侯早就交出兵权,闲置在家。见儿子怒气冲冲的进来,不由得板起脸来训斥道:“都当爹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许元昌抿了抿嘴,认了错,但还是难平心中的气愤。“爹,二妹再怎么说也是咱们侯府的嫡女。您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国公府受欺负?!若不是她的贴身丫鬟红笺冒死溜出府来向我求助,我都不知道二妹被人下了毒,还对外谎称快要病死了!” 提到二女儿,靖阳侯嘴角抿得更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镇国公府的家事,哪里轮得到咱们侯府过问。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当初,二女儿要嫁进镇国公府,他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奈何她以死相逼,他才不得不点头的。现在受了委屈,就记起娘家的好来了?! 真是个没出息的! “爹…妹妹再有不对,可也是娘亲拼了一条命生下来的。”许元昌见父亲口气不善,忙变更了策略。 果然,一提到早年仙逝的母亲,靖阳侯的冷厉就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见父亲的态度有了转变,许元昌稍稍松了口气。“这些天,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镇国公府忙着给三爷挑选继室…” 他的话还未说完,靖阳侯就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当我是死的吗?” 许元昌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添油加醋道:“不仅如此…二妹的嫁妆…都被搬空了呢…” 靖阳侯虽然恼女儿的不争气,却也是为人父的,怎能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到许家的头上来。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一下,就领着儿子匆匆奔着镇国公府去了。 敬安堂 “你说谁来了?”老夫人正含饴弄孙呢,突然听到丫鬟进来禀报还有些无法适应,以为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夏荷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老夫人一眼,小声的答道:“是靖阳侯和靖阳侯世子。”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去,心里又慌又乱,却还是佯装镇定,命奶娘将几个孙子给领去了暖阁。 “母亲,靖阳侯…怕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世子妃黄氏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故作慌张的说道。 二爷并非老夫人亲生,二夫人彭氏也因为庶出的身份,向来不得老夫人喜欢,如今老夫人偏爱的三爷遇到了麻烦,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最近外面的确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知道怎么的,竟传出咱们府苛待儿媳。这儿媳妇还趟在病榻上没咽气呢,府里就开始张罗着给纳继妻…”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二夫人一眼,看她更加不顺眼了。只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教训这个庶出的儿媳,而是怎么摆平靖阳侯。于是,老夫人便将话头引到了长媳黄氏的身上。“亲家老爷过来,国公爷却不在府里。如今国公府是你当家,你说说该怎么办?” 黄氏心里暗恨婆婆的推诿,表面上却还要带着笑的讨好。“侯爷想必是想念三弟妹了,不如请人去西园通报一声?” 老夫人见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差点儿没憋死。这个老大媳妇,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却故意装糊涂?若是让侯爷见了老三媳妇,那她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更何况,丞相府那边好不容易有了松动,怎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老三媳妇正病着呢,如何能有那个精力过来给侯爷请安。”老夫人冷着一张脸,睨了大儿媳一眼,继续说道:“你去回了侯爷,就说…老三媳妇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他…等身子养好了,再回娘家叙天伦不迟…” 黄氏和彭氏对视一眼,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清楚得很。这话说的好听,可谁知道许氏还能活多久? “母亲也知道侯爷的性子,那可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不让他见到三弟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如,让丫鬟领着他去见上一面…依三弟妹的性子,肯定会站在母亲这一边的…”黄氏思索了一番,才斟酌着开了口。 二夫人不屑地瞥了这个大嫂一眼,心道: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谁都不得罪! 老夫人怔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开口道:“嗯,那你去安排吧…先让老三媳妇从西园搬回来…” 西园 “三弟妹还有闲心看书呢…”黄氏带着丫鬟婆子踏进那荒废已久的园子,见许氏面色红润的靠在引枕上翻着书,哪里还有一丝的病态,暗暗惊讶的同时,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亲家老爷来了,还不快回毕暖阁梳洗一下?” 对于黄氏的突然出现,许婉清没有丝毫的惊讶,放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只是,黄氏的提议,她无法苟同。“这里住着挺好的…就让丫鬟将父亲领这儿来吧…” 黄氏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不太好吧。这里是弟妹养病的地方,大过年的,有些不太吉利。难道你忍心让侯爷在这满屋子的药味当中与你说话?” 许婉清瞥了这个大嫂一眼,暗忖:不愧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心思转得够快的。只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将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这么久,如今一句话就想让她乖乖的回去?门儿都没有! “父亲一向疼我,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说着,许婉清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书本上。 这本香艳野史她正看到精彩之处呢。 广袖下的手暗暗握成拳头,黄氏的脸色忽明忽暗,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那三弟妹要如何,才肯搬回毕暖阁去?” 许婉清嘴角隐隐含笑,一双美目却古井无波。“不如,大嫂先去母亲那里帮我求个恩典,让她把嫁妆送回我的小库房?” 03 父女和好惊艳亮相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老夫人听完黄氏的转述,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眼神更如刀子般,恨不得飞到西园,在许婉清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黄氏艰难的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憋屈。将许氏送去西园可是老夫人的主意,却让她在弟媳的面前低声下气,狠狠地扫了颜面。而且,当时还有那么多的仆妇看着,叫她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母亲,侯爷还在前院等着…”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黄氏还是不得不开口相劝。 老夫人如何不知道靖阳侯的脾气?那是连圣上都头疼的人物。想着许氏也没几天活头了,反正到时候这些东西还是要抬回来的,老夫人咬了咬牙,将小金库的钥匙交给了刘妈妈。“去,将许氏的嫁妆抬回毕暖阁去…” 毕暖阁 靖阳侯和许婉清正大眼儿瞪小眼儿,屋子里的氛围十分的僵硬。最终,居然是靖阳侯败下阵来,率先打破了沉默。“咳咳…不是说病着嘛,怎的不让人将地龙烧上?” 许婉清抚了抚手腕上的玉镯,不紧不慢的开口。“开春了,也不是很冷。况且,还能感觉到冷,说明我还活着…” 靖阳侯听了女儿的话,不由得一阵心酸。妻子去世的早,他怕儿女受到苛待便没续弦。大女儿还好,妻子去世的时候她十岁,已经会照顾自己。小女儿却是刚出生不久就没了娘,他又是个男人,故而在教养方面有所缺失,养成了她胆小懦弱的性子。也因此,在婆家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娘家求助,才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听到女儿这一番话,他又有些怒其不争。“你病了这些日子,怎么也不给娘家递个信儿…父女哪有隔夜仇,难道我还会将你拒之门外不成?还有,我都来这么会子了,怎么也不见姑爷?” 许婉清抬眸瞥了靖阳侯一眼,哦了一声,道:“三爷怕是不知道父亲来了吧?红笺,去姨娘们的屋子里找找…” 红笺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靖阳侯见女儿似没长骨头似的歪在引枕上,眉头就挤成了一团。“坐没坐相,教养嬷嬷算是白请了!” 许婉清微微一怔,她的坐姿有问题吗?以前在慈安宫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啊。而且,就算换了个身份,但性子却是改变不了的。她想怎样,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星眸微敛,许婉清姿势不变,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令人凛然的威仪来。“大病初愈,浑身乏力,父亲见谅。” 靖阳侯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觉得眼前这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甚为熟悉。可这种熟悉,却又不是女儿身上有的。不知不觉的,他将严父的姿态收敛了起来,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见屋子里气氛尴尬,许元昌忙转移话题,道:“刚才看到婆子丫鬟进进出出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婉清嗯了一声,似乎刚从神游中醒来。“哦…估计是听说父亲和哥哥来了,老夫人便命人将我的嫁妆送了回来。” “他们当真敢打你嫁妆的主意?!”靖阳侯是个明事理的,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并未全信。如今眼见为实,不由得怒发冲冠,一副要去找老夫人算账的架势。 许婉清没想到这个便宜爹居然这么护短,心中微微一暖。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父亲别气坏了身子。一会儿我让人清点了,父亲再去找她算账不迟。” 许婉清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许元昌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这还是他那温婉胆小的妹妹吗?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了吧! 片刻之后,春芽拿着嫁妆单子风风火火的掀帘子进来。“夫人,果然有猫腻!箱笼里的东西奴婢核对过了,有好些首饰布匹书画瓷器古玩都没了!” “真是岂有此理!”不等许婉清发怒,靖阳侯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当我靖阳侯府的人这么好欺负?!走,咱们这就去找那个死老太婆算账去!” 听到死老太婆这四个字,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侯爷还真是敢说啊! 闹到敬安堂,丫鬟婆子拦都拦不住。老夫人被侯爷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不说,还限她三天之内将缺失的物件儿找回来,还要另外补偿许婉清一万两银子,否则就告到官府去。虽然侯爷闹得有些过火,但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老夫人就算肉疼,也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去办,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夫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下就气得病倒了。 刘妈妈不忍心看她气闷伤心,在一旁劝道:“老夫人,您且消消气。大夫不是说了嘛,三夫人也没几日好活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老夫人就将炕上矮几上的一套四君子茶具扫到了地上。“你看看她那脸色,像是没几日好活了吗?” 刘妈妈也很纳闷,这才几日的功夫,三夫人就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前不久她去西园探望的时候,她可是奄奄一息了呀,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莫非,是侯爷暗中请了郎中进府替她治病?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她必须在几天后病逝。”老夫人想到所受的屈辱,咬着牙说道。 蒋三爷回府之后,就听见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听说许婉清又搬回了毕暖阁,还将老夫人给气到了,顿时黑沉着一张脸,大步匆匆的就去问罪。 “许氏,你给我出来!” 面对蒋三爷的叫嚣,许婉清只是掏了掏耳朵,然后故意装聋作哑。你丫的是哪根葱啊,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春芽和红笺却是满脸的担心,生怕三爷又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蠢事来。“夫人…” “去,告诉他,他的宝贝佟姨娘早上没来请安,准是心口又疼了,快让他过去瞧瞧。”许婉清却是撩了撩鬓边散落的发丝,气定神闲的吩咐道。 蒋三爷在门口叫骂了半天,也不见许婉清出来,先是一番讶异。听了丫鬟的回禀,顿时怒火中烧。 可是当他怒气冲冲的来到许婉清的面前时,突然就有些张不开嘴。这个倚在窗前贵妃榻上娇媚可人风情无限的绝代佳人,是他冷落了三年之久的病秧子? 04 男人要奴小妾要踩 别人直勾勾的打量着,许婉清很不爽。“看够了没?” 蒋三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谄媚的笑着来到许婉清的身边,完全将兴师问罪的初衷给忘了。“婉儿,你身子大好了?” 许婉清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不理不睬。可她越是冷漠以待,蒋三爷就越是觉得心痒痒的。越是难以得到的,越是觉得珍贵。 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支上好的汉白玉簪子来,蒋三爷笑嘻嘻的递到妻子的面前,道:“婉儿…这是我在珍珑阁看中的一根簪子,瞧瞧,喜不喜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瞧着那簪子是上等货色,不要白不要。于是,许婉清抬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 青芽眼尖,认出了那簪子的出处,惊呼道:“夫人…这不是您嫁妆单子里头,缺失的那一支么?这可是太太留给您的,上边儿还有侯府的特殊记号呢。”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许婉清不由得眯了眯眼。“珍珑阁买的?” 蒋三爷一阵心虚,面上忍不住泛红。“这个…肯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偷着拿出去卖了,幸好我把它买了回来…” “嗯,看来,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许婉清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却也给他挖了个坑。“若真的查出了是谁的手脚不干净,三爷可否舍得处置?” 蒋三爷是老夫人的幺子,自然看得比眼珠子还贵重,所以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最是在乎颜面。果然,见许婉清没有和往常一样跟他对着闹,还给了他台阶下,顿时通体舒畅,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是毕暖阁的主母,想要处置谁,自然是你说了算。” 许婉清暗暗点头。这个风流成性的三爷,总算是有一丝可取之处。风流归风流,却不会干涉后院的事情。 “三爷果然是个明事理的,难怪母亲最疼的还是您。”许婉清先是送了他一顶高帽子,然后接着挖坑。“以前是我太过宽厚了,才让那些下作之人有所懈怠,将咱们院子弄得乌烟瘴气,是时候将规矩立起来了。三爷,您说呢?” 蒋三爷的注意力一直在许婉清那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嘴儿上,根本就没认真在听,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嗯嗯…你决定就好。” 许婉清趁着他犯迷糊的时候,朝着红笺招了招手。“今天轮到谁伺候爷?” 红笺掌管着毕暖阁的人事,记性也是出奇的好。“回夫人的话,今天轮到石姨娘服侍三爷。” “那妾身就不留三爷用饭了。”许婉清眨了眨眼,下了逐客令。 蒋三爷抿了抿唇,有些不甘心。“要不,我今晚留下来吧?” “妾身刚才还说要立规矩呢,怎能不以身作则?若是由着自个儿的性子,岂不是又要乱了套了?”许婉清病好了之后,倒是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叫蒋三爷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而且,妾身大病初愈,大夫说要好好养着…” 蒋三爷再混账,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石姨娘的院子。 他一走,红笺就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三爷好不容易来正屋一趟,夫人怎么却将他推了出去?” 许婉清淡笑着,美眸瞅着手里的那根玉簪,说道:“这种犯贱的爷们儿,你越是殷勤,他越是不在乎。越是推拒,他越是觉得新鲜,先晾他一晾再说吧。” 红笺听了直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三爷院子里的通房小妾加起来没有几十也有十几,见了他个个都像蜜蜂见了花儿一样,谄媚讨好,逗笑恭维,可也没见哪个姨娘能够持续得宠的。新鲜劲儿一过,身边就又有了新人。 夜里,丫鬟们都睡下了,许婉清却睁着两只眼,靠在床榻边了无睡意。 “刚才那番话,既是说给那两个丫鬟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可记住了?”她对着某处的一团黑影说道。 那团黑影缓缓地抬起头来,赫然与许婉清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只不过她面色苍白,精神颓废,完全没有半卧在床上的那一位看起来有气势。“我…我…” 许婉清蹙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要记住一句话,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就算是坑蒙拐骗,也要牢牢地将权力握在手心。否则,就只能沦为男人的陪衬。” 在一旁守着许婉清魂魄的两大侍卫黑白无常听了这番话,冷峻的五官都要扭在一起了。这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诋毁教唆犯罪嘛! 跪在地上的许婉清愣愣的望着床上的那个自己,喃喃自语。“我…我真的可以吗?” “白天我是怎么做的,你都看到了。比起一味的懦弱退让,硬气一些,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是么?” 真正的许婉清没再吭声,似乎在慢慢的消化这个道理。 过了许久,她才又开口道:“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当然是杀鸡儆猴了。” 于是,第二天,所有的姨娘全都被通知到正屋给许婉清请安。起初,也有些自认为有靠山有恃无恐不去请安的,结果被许婉清以不敬主母的罪名拖到院子门口打了二十板子。受了委屈的姨娘们跑去蒋三爷那里告状,却无功而返,这才让那些散漫的姨娘们正视起来,不敢在许婉清面前放肆。 不仅如此,院子里当差的奴仆也都变得勤快起来。 这一招杀鸡儆猴,的确是效果显著。 夜里,许婉清再一次发表至理名言。“男人生来就是要给女人奴役的,小妾生来是要给主母踩的!” 敬安堂 “她真的打了那些个拿大的姨娘?”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那三儿有什么反应,可有教训许氏?” 刘妈妈摇了摇头,垂手而立。“三爷并没说什么…” 老夫人大惊,心中变得惶惶不安起来。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这个当娘的岂会不知?他突然向着许氏,这可不是件好事。“好一个许氏,好一个侯府嫡女!” “或许,这才是三夫人真实的性子吧…”刘妈妈思虑良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题外话------ 以后都是凌晨五十五分更新哈,如果有变动会通知滴 05 不安好心将计就计 蒋三爷这些日子往许婉清的屋子跑的很勤,不是寻些奇珍异宝来讨她欢心,就是将外面听来的段子说给许婉清听,博佳人一笑。尽管许婉清一直不冷不热的,他也甘之如饴,觉得比起应付那些只会妖娆的向他要求这要求那的小妾有意思多了。 这一天,蒋三爷又拎着一只鸟笼来到许婉清的屋子,献宝道:“婉儿,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着,满脸得意的昂着下巴,笑意盈盈的敲了敲鸟笼子。果然,里面那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立刻尖着嗓子嚷嚷起来。“死鬼,又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许婉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 蒋三爷原本还挺得意的,可是那鹦鹉一开口,他的得意瞬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臊红的尴尬。“错了错了,不是这一句…” 鹦鹉被他折腾的直跳脚,好不容易才憋了一句话出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蒋三爷这才满意了,赔笑道:“刚才那句不是我教的,这句才是…” “行了,让丫鬟拎出去吧,弄得满屋子的怪味…”许婉清掩住口鼻,颇为嫌弃的瞥了那鹦鹉一眼,不耐的挥了挥衣袖。 蒋三爷原本还讪讪的,见许婉清收下了礼物,顿时又精神起来,委婉的提醒道:“婉儿,今儿个十五了…” 许婉清略一思忖,便知道了他的意图。 三房的小妾多,为了雨露均沾,所以按照人数来均分。她的管事妈妈为了方便她有孕,便根据她的小日子安排了初一和十五这两天。 晦暗不明的星眸眨了眨,许婉清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对身旁的大丫鬟春芽吩咐道:“去把外间的榻收拾出来。” 春芽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夫人的意思是让三爷睡榻?这…不太好吧。 许婉清见她好半晌没动,于是补充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无法伺候爷,要委屈爷在榻上将就一晚了。” 春芽这才想起来,夫人的确是来了小日子,不方便伺候三爷。于是,领命而去。 好不容易能够入住正屋,蒋三爷充满了期待。可是听她这么一说,不免又有些失落。不过看到许婉清并不排斥他的亲近,心情又好了很多。 当晚,他当真安安分分的在外间的榻上睡了一晚。 三爷破天荒的在正屋留宿,这个消息无异于一记重磅炸弹,让安静了些许日子的女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夫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将三爷重新勾回正屋去…” “还说咱们是狐媚子,我看她才是…” “若是让她复了宠,以后咱们还有好日子过?” 平时几个比较得宠的姨娘破天荒的统一战线聚在了一起,让心腹丫鬟守住了四周,秘密的商量起来。 “夫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了?”其中,有着丹凤眼鹅蛋脸的佟姨娘端坐在凳子上,听了姐妹们的话,眼神忽明忽暗了片刻,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另外几位姨娘怔了怔,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她们怎么把老夫人给忘了?她才是国公府后院当中地位最高的! 夫人就算变得厉害起来,可也越不过老夫人去。她本就不讨老夫人喜欢,前些日子为了嫁妆的事情又将老夫人给气的病倒了,想必老夫人心里还憋着一口怨气没能发泄出来呢。若是她们在背后上上眼药,指不定老夫人会怎么磋磨她呢。 “三爷是个孝顺的,姐妹们服侍的时候,可别忘了提醒一下。”石姨娘咬了咬唇,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其他人看着石姨娘,但笑不语。 在回各自屋子的途中,佟姨娘不免和心腹丫鬟提及刚才石姨娘的建议。“她还真是够黑心的。为了争宠,连主仆情谊都不顾了。当初,若没有夫人的抬举,她能爬上三爷的床?不过是被爷宠了几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夫人真是够蠢的,养了这么一头白眼儿狼在身边。”心腹丫鬟坠儿掩着嘴笑道。 “可不是么…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过了两日,老夫人果然派了丫鬟过来传话,说身子不大利爽,让许婉清过去侍疾。而且,还是专门挑蒋三爷在的时候说的。 “母亲病了,的确该过去伺候着。只是,婉儿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蒋三爷是老夫人的亲生子,老娘生了病,他心里也心疼。不过,还懂得关心许婉清一两句,也算是极大的改观了。 许婉清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没有任何的吃惊,应下了。“母亲病了,做儿媳的自然要去照顾。” 见他面露安慰之色,许婉清嘴角勾了勾,忽然张口问道:“三爷也有好几日没去给母亲请安了吧,不如一起?” 三爷被她嘴角的笑容闪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是啊,是有几日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走吧,我们这就过去,别让母亲等急了。” 许婉清难得顺从一次,恭敬地道了声是,跟在三爷的身后去了敬安堂。 听到丫鬟的禀报,老夫人不由暗暗地得意。就算许氏变得聪明刚硬起来,可到底还是她的儿媳。只要她一句话,她还不是要乖乖的过来。她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否则就是不孝。 不过,当看到小儿子也跟着一起过来的时候,她刚掀起来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夫妻俩按照规矩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便笑着朝着三爷招了招手,让他在罗汉床的外侧坐了。 见刘妈妈有些发愣,不由得抬高声音,吩咐道:“还不快让丫鬟奉上茶水?” 刘妈妈回过神来,读懂老夫人眼里的意思,忙领命去了旁边的罩房。不一会儿,两个长相乖巧的小丫鬟便端着茶盏进来。其中一个给许氏奉茶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手还微微的颤抖着。 见惯了后宫里的那些手段,许氏一眼就看出了里头的问题。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端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杯就朝着蒋三爷走去。“三爷,妾身伺候您用茶。” 这可是许婉清破天荒头一次对他献殷勤,蒋三爷那个激动啊,痴痴地接过她手里的茶碗就要呷。 还是刘妈妈眼尖手快的飞不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茶盏给挥到地上。 许婉清抬眸扫了一眼靠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夫人,那脸色惨白的,都比得上刚刷好的墙面了。 06 惩罚刁奴母子生隙 “刘妈妈,你这是做什么?”许婉清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刘妈妈忙跪下来请罪,道:“奴婢该死!都是奴婢没有教好这些小丫鬟,让她们将滚烫的茶水端了上来。奴婢怕烫着三爷,所以…” 许婉清心里冷笑。 这刘妈妈不愧是个人精,诡计被识破之后,首先便跪下来请罪,如此一来,就算三爷心里不舒服,但看在她是老夫人身边服侍的,自然不会多加指责。更何况,她也是忠心为主啊,更加不能苛责了。再者,这也不是她的责任不是?是那些小丫鬟们不懂事。而且,还暗中指责许婉清,明知道茶水烫,还要端给三爷喝,分明就是没安好心。一席话,既推脱了自己的罪责,又暗中影射了许婉清,当真是一箭双雕啊! “烫吗?”许婉清也不是个人人拿捏的主儿,她故意哎呀一声,仔细的打量起自己白嫩的手指来。 听说茶水很烫,蒋三爷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许婉清的手。见那十指葱葱,如白玉一般光滑润泽,这才放下心来。 虽说性子顽劣了一些,可他却不是个笨的。既然许婉清的手并没有烫伤,连一道红印子都没有,就说明茶水根本就不烫。刘妈妈一个奴婢,夺了他手里的茶盏不算,还含沙射影的挤兑他的娘子,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娘,刘妈妈行事怎么越发的鲁莽了。莫非是年纪大了?若是当不了差了,还是早些出府荣养吧,免得外人说咱们国公府苛待下人,有损您的贤名。”蒋三爷骄纵惯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连个弯儿都没拐一下。 见儿子被许氏迷得神魂颠倒,连她身边的妈妈都斥责了,脸色就更加的不好看了。“刘妈妈的确行事不当,可也是担心你被烫着。” “好,那儿子就不跟她计较对主子不敬这一条了。可是,连个小丫鬟都调教不好,让她们烫着了爷的手,是不是该小惩大诫一番呢?” 刘妈妈没想到三爷居然认真的追究起这事儿来,忙吓得砰砰砰的磕起响头来“老夫人饶命,三爷饶命!” 自己的心腹妈妈被一向疼宠的儿子吓得面如土色,老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良儿,你怎能这么对刘妈妈!这事本就不是她的错,要罚也该罚两个不懂事的小丫鬟…” 许婉清低垂着眼眸,心中忍不住冷笑。 这个便宜婆婆还真是可笑!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呵斥上了。难怪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也敢明目张胆的给她下毒,还言之凿凿的为自己辩解,可见都是她这个拧不清的主子给惯出来的! 蒋三爷皱了皱眉,他刚才不过是一番试探,并没要真的罚了刘妈妈。只是想借此趁机敲打敲打她而已,没想到母亲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奴婢斥责起他来。 见儿子面露不虞,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补救道:“刘妈妈毕竟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她若做错了事,母亲自然不会偏颇…” 蒋三爷扫了刘妈妈一眼,低头认错。“是儿子僭越了。” “时候不早了,不是还有应酬吗?让你媳妇留下来伺候就行了。”老夫人不想与儿子生分了,便想着先将他支走。 蒋三爷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抬眸瞥了身旁的许婉清一眼,大步离开了。 男人不掺和内院的事情,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等到三爷一走,老夫人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来。不等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对着许婉清给吼上了。“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我们母子生了嫌隙!” 许婉清理了理鬓边的珠钗,笑意盈盈的劝着。“母亲本就肝火旺盛,若是再动怒,恐怕身子会吃不消啊!” 她不说话还好,老夫人听了这番话,气得更厉害了。“你…你这是忤逆不孝…我可以让良儿休了你…” “哎哟,求之不得!否则,我还真怕不明不白的死在国公府里呢…”许婉清拍了拍巴掌,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就这么点儿小伎俩,也敢在她面前显摆,吃饱了撑的! 刘妈妈见老夫人面色不好,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去搀扶。“三夫人,您就少说两句吧…老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大齐以孝闻名天下…” 许婉清幽幽的睃了她一眼,眼神十分的不屑。“一个低贱的奴婢,也敢在主子面前放肆。春芽,掌嘴!” 春芽自打知道主子一病不起是因为刘妈妈奉了老夫人的令在药里头下了毒之后,就恨透了这个老货。收到主子的命令,上前揪着刘妈妈的衣领,就赏了她两个大嘴巴。 春芽看似瘦弱,手劲儿却是不小。靖阳侯因军功而发家,府里上上下下也都从小习武强身健体。虽然还不到飞檐走壁的境界,但教训教训刁奴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夫人和刘妈妈都被这两巴掌给打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老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不等刘妈妈喊出声来,许婉清就走到她跟前,一脚将她给踹开。“好你个刁奴!母亲怜你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又于她有哺育之恩给你几分脸面,你却仗着母亲的仁慈妄自尊大。母亲不过是罚你几个月的月例,你纵然再有不满,也不该出言顶撞,将她气倒。” 站在门帘外面等着进来请安的世子妃和二夫人听了这番话,皆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忙急急的走了进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婉清给春芽使了个眼色,春芽忙抢在刘妈妈之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不管刘妈妈怎么狡辩,她打碎了三爷手里的茶碗是事实,屋子里好多丫鬟都能作证。只是,刚才老夫人想要教训许婉清,丫鬟们都避了出去,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只有几位当事人知道了。 而且,刘妈妈平时没少仗着老夫人的势力在几位夫人面前拿乔称大,世子妃和二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可都记着呢。 尽管刘妈妈做了辩解,但老夫人还昏迷着,口说无凭,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黄氏如今管着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来人啊,将刘妈妈带去柴房关着。等到老夫人醒了,再押她过来问话。” ------题外话------ 抱歉更新晚了,昨天设置错了时间,昂昂昂~ 07 自作自受有苦难言 不到一个时辰,刘妈妈恃宠而骄气晕了老夫人的事情就在国公府传开了。蒋三爷还没踏出府门呢,就又回到了敬安堂。 “都是我的错…”许婉清呐呐的说道,眼底却不见任何的波澜。 春芽是个机灵的,忙上前递了帕子,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老夫人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蒋三爷见许婉清眼眶微红,不由动容。“婉儿无需自责,都是那老货!” 二夫乐得在一旁看戏,大有火上浇油的意思。“不知道刘妈妈都说了些什么,竟然将老夫人气倒?” 蒋三爷也有此疑问,不由将目光看向许婉清。 许婉清抿了抿嘴角,然后低下头去闷不吭声。 春芽却是得了她的眼色,愤愤的握着拳头道:“夫人一向待人宽厚,不曾得罪了谁。没想到那刘妈妈张口闭口一个扫把星,还说…还说夫人就是那孵不出蛋的鸡…还不如趁早死了,给别人腾位子…”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众人皆望着许婉清主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蒋三爷的心里更是惊涛骇浪,眼里尽是不敢置信的质疑。可是春芽的表情十分逼真,不像是作假,由不得他不信。 尽管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但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口却是不明智的。毕竟,许婉清除了是国公府的媳妇,还是侯府的嫡出千金。而且,她的长姐还是后宫当中盛宠不衰的贵嫔。 许婉清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微微抬起头来,一脸无奈的望着蒋三爷,道:“诚如刘妈妈所说,我自身的确有很多不足之处,配不上三爷。只恳求三爷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不要将我休弃。我愿意去青云观落发出家,绝对不会连累国公府的名声的…” 蒋三爷俊逸的眉头紧蹙。 若是方才听了那丫鬟的转述他只信了四五分的话,那么许婉清这一开口,他必然不再怀疑。要知道,休妻这个念头在大齐可是敢都不敢想的。因为女人一旦被休弃,就会被世人诟病,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他与许氏的感情虽然不深,但毕竟同床共枕了三年,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她是绝对不会提及休妻一事的。 想到刘妈妈居然以下犯上管起他房头的事来,不由脸色更沉。“那个老货呢?” 世子妃浅浅的抿了口茶水,看向许婉清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在柴房关着呢…等老夫人醒来,再交由老夫人处置。” 三爷嘴角紧抿,可见对这个刁奴的痛恨。 这时,丫鬟领着一个两鬓斑白穿着湛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进来,此人正是平日里常来国公府请平安脉的张御医。隔着纱帘把过脉之后,他开了一张安神理气的方子交给了丫鬟。“老夫人上了年纪,本就肝火旺盛,以后切忌再动怒,否则将有中风之兆。” 世子妃又问了饮食上的忌讳,以及什么时刻清醒,然后才道了谢命丫鬟奉上诊金将人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管事有事禀报叫走了世子妃。二夫人彭氏觉得无趣,便也寻了个借口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昏睡中的老夫人和蒋三爷夫妻俩。 “母亲还昏睡着,你先回毕暖阁歇一会儿吧。”沉寂了许久,蒋三爷才开口道。 许婉清知道老夫人醒来至少得到半夜,于是从善如流得点了点头,就带着春芽回了毕暖阁。 春芽扶着许婉清的手穿梭在回廊里,心里隐隐有些忐忑。“夫人…若是老夫人醒了,岂不是会穿帮?” 许婉清扯了扯嘴角,眉头轻扬,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自信。“就算她醒来,也不会揭穿咱们的话的。” 春芽不解的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 许婉清很想翻白眼,可惜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只得耐着性子,将里头的弯弯绕绕说了出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先前老夫人怎么骂我的,可是有不少的人都听到了。老夫人最是爱惜面子,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贤名,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刘妈妈而尽数毁去?若是叫外人知道她苛待儿媳,不但她的名声尽毁,还会连累国公府被御史弹劾。这损人一千自毁八百的做法,她绝对不敢。国公爷又是个刚正不阿的,上次因为嫁妆的事情就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她了。如果她还有些脑子,不想被国公爷厌弃,就该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所以,那些难听的话,只能是从刘妈妈这个恶奴吐出来的。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春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老夫人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不但没讨到任何好处,还损失了左膀右臂…” 许婉清勾了勾嘴角,这才一点儿小惩罚,将来还有的她受呢。 正如张御医所料,老夫人在子时三刻才幽幽转醒。当看到许婉清那张平静的脸时,心中的熊熊怒火又忍不住燃烧了起来。 “母亲醒了。”许婉清注意到床上的动静,不等她开口训斥就把等在外间的几位都给请了进来。 得知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老夫人那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阿弥陀佛,您总算是醒了。”黄氏殷勤的上前将她从榻上扶了起来,也好在国公爷面前表现表现。 镇国公扫了老妻一眼,眉宇间皆是厉色。“刘妈妈我已经替你处置了。像她这种喜欢搬弄是非以下犯上的恶奴,早就该赶出府去了。” 这个消息对于老夫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见她还未反应过来,世子妃便简单的将她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许氏丫鬟的证词,更是一字不漏。 老夫人听了大儿媳的话,狠狠地瞪向那颠倒是非的许氏主仆二人,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了。 “老爷…”老夫人本想戳穿春芽的谎言,可是转念一想,又立刻闭了嘴。先前她教训许氏的时候,屋子里的丫鬟可都还在的。若是她为刘妈妈出头,搞不好最后还会牵扯到她身上,如此一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前几日国公爷的警告,她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题外话------ 怎么没人对剧情发表看法呢?我心里忽然很没底 08 婆媳斗法婉清完胜 刘妈妈最终被逐出国公府,没打板子已经是格外的开恩。老夫人因为此时又在床上躺了数天,把三个儿媳折腾的够呛。 原本,老夫人只想磋磨许婉清一个的。可国公爷说,既然是侍疾让孩子们表孝心,就要一视同仁。于是,黄氏和彭氏也跟着一起遭了秧。 只是,老夫人跟许氏的斗法,似乎从未胜过。 “许氏,给我倒杯茶来。”丑时三刻,老夫人挣扎着从床上醒来,吩咐道。 许婉清慢吞吞的倒了杯茶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这才端上来给她。“媳妇帮您品尝过了,不冷不热,刚好。” 一句话,就把她的后招给堵死。 “许氏,服侍我喝药。”过了一日,老夫人又换了一种方式,让丫鬟在汤药里多放了几倍的黄连,想让许氏尝尝苦药的滋味。结果,许婉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露难色的说道:“实在是不凑巧,今儿个起床的时候把手给扭了拿不了重物。万一烫到了老夫人,亦或是弄脏了衣服,可就不好了…” 老夫人气得绝倒,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黄氏和彭氏在一旁瞧着,努力的憋着笑。婆婆跟儿媳,从来都是天生的死对头。看到老夫人吃瘪,她们心里其实也挺乐的。 如此几天下来,许婉清脸色越来越红润,老夫人反倒是越来越憔悴了。后来,老夫人干脆将几个媳妇都赶了回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习惯一旦养成,实在是很难改掉。 比如,一到丑时,老夫人就睡不着了,点了安神香也没用。 “翡翠,掌灯。”老夫人从床上坐起身来,对值夜的丫鬟吩咐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床角的羊角灯亮了起来。“老夫人可是口渴了?” 老夫人揉了揉微微犯疼的额角,道:“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因为刘妈妈突然被贬出府,老夫人身边没了心腹之人,只得让服侍多年的大丫鬟陪着自己解闷了。 翡翠乖巧的蹲在老夫人的榻前,十分温顺的样子。 “你说…国公府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要不要请个得道高僧来做场法事?”老夫人这些天思来想去,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许婉清的药,她可是没少动手脚。大夫明明说活不过十天的,怎么突然就好起来了呢?不但身子骨硬朗了,性子也变得难以捉摸,还处处跟她作对,几次交锋下来,她都被压得死死的。可偏偏她还占了个理字,让她想要找个借口除掉她都难。除了鬼神作怪,她真的找不到任何别的缘由。 跟老夫人同样疑惑的,还有许婉清的两个妯娌黄氏。 鞠芳斋 “瑞珠,你去打听打听。先前许氏住在西园的时候,可有什么人偷偷的进去过那里。”想着许婉清近来的变化,黄氏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金钗。 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请了大夫进府,可见手段之高明。若是她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世子妃之位能否保得住还很难说。 瑞珠应了一声,便派了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出去打探消息。可令她失望的是,并未有人见过生人去了西园。 黄氏越发的不安。 瑞珠见她眉头轻蹙,便安慰道:“若真有人去过那里,咱们的眼线怎么会没有任何的消息?想必是她命不该绝,亦或是侯府送来了保命的药丸也说不定…” 哪个功勋世家没一些奇珍异宝?更何况是靖阳侯府。 黄氏心中的疑虑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却没有完全的消散。“派个人盯着毕暖阁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立刻来禀报。” 毕暖阁 许婉清梳洗过后穿着一件月牙白梅花图案的夹袄坐在铜镜前,神情慵懒而闲适。红笺端着热气腾腾的羊奶羹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明儿个总算是不用早起,夫人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了。” 许婉清顺着光滑得像丝绸的发丝,嘴角隐隐含笑。经过这一番折腾,老夫人的确没精力来磋磨她了。嗯,如果她能够一直病着就更好了。 眨了眨眼,她似乎想到了个主意。 夜深人静的时刻,许婉清抖了抖衣袖里的乾坤袋,将阎君派给她的两个侍卫黑白无常叫了出来,吩咐道:“每天丑时记得去老夫人眼前晃晃,免得她精力太过旺盛。” 黑白无常听了嘴角直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声的抗议。他们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是阎君的得力部将,什么时候沦为跑腿儿的了?! 见二人面露不屑,许婉清不悦的皱眉。“指使不动你们,是吧?那这差事,我不干了!累死累活的,还不如回地府享福去!” 说着,就摆出一副撂挑子的架势来。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心道:不愧是太后娘娘,这架子比阎君大人还要大,脾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难伺候了! 想到临行前阎君的交待,黑白无常只得咬牙忍了。 不一会儿,敬安堂便响起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啊,鬼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国公府都被惊动了。 “老夫人又怎么了?” “想必是梦魇了吧,一直嚷着有鬼…” “听说老太爷的几个姨娘死的不明不白,该不会是…” “别瞎说…万一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仔细你的皮…” 国公爷听闻闹鬼,脸色就一直不好看。“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老夫人指天发誓,哭得十分凄惨。“我真的看到了…不光我看到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也看见了。两个鬼影,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要来索我的命啊…” 国公爷武将出身,根本不信鬼神,呵斥道:“我看你是亏心事做多了。与其在这儿胡言乱语,还不如好好儿的呆在屋子里反省反省。” “老爷,是真的,真的有鬼…”老夫人见他不相信,急的上前去拽他的衣袖。结果国公爷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搭理她。一挥衣袖,就要离开。 老夫人一个趔趄,就从跋步床上栽了下来。 于是,病情刚刚有了起色的老夫人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09 黑白无常午夜游魂 “必安,我们是不是太闲了?”黑无常木着一张脸,冲着同样木然的白无常问道。习惯了繁忙的勾魂工作,如今整天无所事事的,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哪。 白无常递给他一个毫无起伏的眼神,道:“要不,你去找那位说说,让她给你多派些差事?” 黑无常瞪了这个陪伴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好兄弟一眼,嘟嚷着。“她吩咐的那些都叫什么事,简直有辱地狱使者的身份。咱俩好歹也是地府里有头有脸的,如今却沦落到替人跑腿儿…要我说,还不如将那老夫人的魂魄给勾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早些完成了任务,也好早点儿回地府去。” 这回,轮到白无常瞪他了。“还嫌地府里的鬼魂不够多?” “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黑无常撇了撇嘴,道:“可让咱俩充当小厮,也太大材小用了些…” 白无常静默下来,心里也有同样的感受。 见他有所松动,黑无常正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许婉清阴魂不散的柔媚嗓音又传了过来。“小黑,小白,出来一下。” 两人脸色均是一僵,显然对这个称呼非常的不满。 还小黑小白,当他们是狗呢! 两人默契的没再吭声,假装没听见。 许婉清也不急,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违抗她的命令了。她慵懒的倚在绣着大红喜字的迎枕上,依旧自顾自的吩咐着。“听说前几日牡丹阁的花魁娘子菀菀坠楼死了,你们去把她的魂魄给我找来,我有用处。” 黑白无常岿然不动。 “等办成了这件事,离开镇国公府的日子就不远了。还是,你们喜欢上了这里,要多留些日子?”许婉清能够在后宫屹立不倒数十年,凭的可不是运气。他们的那点儿小心思,岂能瞒得过她的双眼。 果然,黑白无常两位使者听了她这番话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此话当真?”黑无常眸光闪烁的问道。 许婉清淡淡的笑着,答非所问。“还是先把菀菀的魂魄带到我面前吧,迟了兴许就投胎了。” 纵然万般不愿,黑白无常还是乖乖的按她的吩咐去办事了。 勾魂夺魄对于他们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难事。可那花魁娘子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谁知道鬼魂飘到了哪里? 两位使者咬了咬牙,全身心的投入到捕捉魂魄的任务当中。 人,尤其是那些尚未达成所愿就枉死的人,最不愿意去地府报到。他们往往徘徊在生前常去的地方,不肯离开。 故而,黑白无常最先寻觅的地方就是许婉清嘴里的牡丹阁。 牡丹阁位于有名的烟柳巷,是京城最具盛名的青楼。据说,牡丹阁里的姑娘,个个千娇百媚,才貌双全。每年的花魁娘子选拔,更是轰动京城的盛事之一。而每一届的花魁,均有权决定自己的去处,从良或者是接客,不受老鸨的约束。 今年最受瞩目的花魁娘子,正是许婉清嘴里的那名叫菀菀的绝代佳人。 黑白无常在牡丹阁外蹲守了好几个时辰,却是连一个孤魂野鬼都没见着。正垂头丧气的准备换个地方寻找,昏黄的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 “不会这么巧吧?” “难道是他?”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默默的屏住呼吸,悄悄地隐匿到暗处。 不一会儿,浓雾散去,就见一个头戴玉冠,身穿月白色锦袍的颀长男子从巷子口走了进来。他步履从容,举止优雅。明月般清冷的面容上,英挺的眉微蹙,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仪。虽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冷峻得叫人不敢直视。刚才那叮叮咚咚的响声,便是他身上佩戴的饰物所发出来的。 黑白无常隔老远就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厉之气,所以一直默默地在心里祈祷他赶紧离开。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那位看起来十分清贵的男子却是在他俩躲藏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如炬的目光更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寒意。 “她在哪里?”他轻轻地问了一句。 黑白无常极不情愿的从暗处走出来,朝着他拱手作揖。只是,这没由来的一问,却是将他们给难倒了。“公子所问何人?” 冷峻男子睨了他二人一眼,道:“昭圣太后,如今在哪里。” 黑白无常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起那位难伺候的主儿,微微有些惊讶。可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他们也不能随意的透露阴魂的下落。 白无常正要开口,却被多了个心眼的黑无常拽了一下。 黑无常朝着他挤眉弄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爷,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刁难人的功夫,比起那位太后娘娘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一他弄出点儿什么事来,阎君还不撕了他们俩?倒不如老实的交待,将那个麻烦丢给他。 两人暗暗一合计,便有了主意。 “太后娘娘在镇国公府。” “不过,很快就会回地府。”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这个很快是多久,他们可不敢保证。 冷峻男子瞧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将那凉嗖嗖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收回,然后一声不吭的继续朝前走。 黑白无常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却突然开口了。“你们要找的人,在奈何桥头。” 黑白无常怔了怔,然后不顾形象,一阵风似的奔向了奈何桥。那里,可是孟婆赐汤的地方。晚一步,鬼魂就重新投胎去了。 好在他们的脚程快,在那名叫菀菀的女子喝下孟婆汤之前将她给截住了。 孟婆见他们又来抢人,眉头顿时皱的没边儿了。“我说二位使者,还让不让人好好儿办差了?” 黑无常很无奈的挥了挥手里的铁链,道:“只是借用一会儿,马上就送回来。” “上次你也这么说,可我到现在还没见到梁太医的魂魄呢。”孟婆双手叉腰,圆润的肚子堪比身怀六甲的妇人。 “不是说已经回地府了吗?” “擦,又被她给耍了!” 黑白无常平静的面容顿时龟裂,咬牙切齿起来。 ------题外话------ 我是不会告诉你,楠竹来打酱油了滴 10 身娇腰软琴瑟和鸣 “不愧是万中选一的花魁。”许婉清将眼前还有些迷茫的女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叹了一声。 五官精致,容貌出众,身材妖娆,气质脱俗。尤其是一双如墨漆黑的水眸,我见犹怜。此等尤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极品。 一直浑浑噩噩低垂着头的女子,听见这一声赞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当看清楚四周的陈设以及高高在上的雍容女子时,清丽的眸子才逐渐的绽放出光泽来。 许婉清没骨头似的歪在贵妃榻上,手里习惯性的把玩着一个玉质的小玩意儿。“刚刚当选花魁不久就不幸的坠楼了,着实有些可惜了…” 绝色女子一时弄不清楚许婉清的身份,屈膝福乐福身。“奴家菀菀见过贵人。” “倒是个知礼的。”许婉清不免对她高看一眼。“你可有未达成的心愿?” 菀菀惊愕的微张着红唇的模样,亦是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想到如今自己只是一缕孤魂,她的眸子瞬间变得黯然。 见她不吭声,许婉清便猜出了她的心思。“不如,咱们来一次交易,如何?” 黑白无常原本没打算掺和进来的,可是听到许婉清提出交易,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白无常性子比较直接,劝诫的话破口而出。“娘娘,事关重大,您还是先问过阎君之后再做决定为妙。” 许婉清幽幽的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菀菀也是个妙人,见黑白二位使者对眼前的贵人俯首称臣,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冀来。“旦凭贵人差遣。” 于是,许婉清招了招手,让她附过耳来,小声的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起初,菀菀的脸色颇为尴尬,但想着那未完成的心愿,便咬牙应了下来。“贵人请放心,奴家一定尽力而为。” 许婉清点了点头,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乾坤袋,将真正的许婉清叫了出来。“这几日,你便跟着这位菀菀姑娘观摩学习吧。” 至于学什么,许婉清嘴角微微翘起,她拭目以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又到了初一。 这一天,蒋三爷在外头会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惦记着晚上的那点儿事。故而频频闹出笑话,被一帮狐朋狗友调侃了许久。 蒋三爷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刚要踏进许婉清的院子,忽然想起她说过不喜欢他一身的酒味儿,便顿住脚步,转身去了净房。 沐浴过后,他换了身石青色的暗纹锦袍,墨发高束,嘴角含笑,忽然有了一番翩翩佳公子的姿态。 院子里的丫鬟们见到他这副打扮,不由纷纷脸红着低下头去。 许婉清听到丫鬟汇报,正歪在迎枕上剥橘子吃。“今儿个就初一了?” 红笺见夫人不自觉的蹙起眉头,上前问道:“还是照旧吗?” 想到三爷每次歇在主屋都是睡在窗前的榻上,故而有此一问。 许婉清怔了怔,才笑道:“去库房多领一些蜡烛来,晚上或许用得着。” 红笺虽然纳闷,却还是遵照她的吩咐去办事了。 许婉清今儿个心情好,连带着对蒋三爷也殷勤了不少。尽管许婉清什么都没做,只是笑容比平时多了一些,也让蒋三爷受宠若惊。 晚膳过后,许婉清便将屋子里的丫鬟遣了出去。 看到屋子里亮堂堂的摆了许多烛台,又见许婉清施施然的去了净房沐浴,蒋三爷心里那个激动啊,傻笑着在床上打起滚来。 许婉清从净房出来的时候,两颊有沐浴过后的自然红晕。如锦缎般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更加衬托得肌肤赛雪。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银沙红的薄薄轻纱,可以清晰的看到内里姜黄色的鸳鸯肚兜。 莲步轻移,妖娆的身段展露无遗。如此魅惑的装扮,摇曳的身姿,让蒋三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婉…婉儿…” “三爷…”娇嫩如出谷黄莺,柔媚得放佛能够滴出水来。 蒋三爷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酥麻麻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许婉清一步一步的靠近,将他逼到床榻的一侧,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红色的绸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手绑在了床架上。 “婉儿这是?” “三爷,让妾身来服侍您…”许婉清抬手,将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纱帐拉下,掩住里面无限的春光。 第二天,蒋三爷神清气爽的从正屋出来,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见门口站着一溜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妾,拿她们跟许氏一对比,顿觉俗不可耐。“夫人还未起身,你们都回去吧。” 小妾们羡慕嫉妒,却不敢吱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三爷从她们面前走过。 接下来几日,蒋三爷更是打破旧例,一连几天都歇在正屋。许氏再次得宠的事情,顿时闹得整个国公府皆知。 当然,众人各有各的看法罢了。 “老三总算是懂事了。”国公爷欣慰的感叹。 “三弟妹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世子妃沉吟半晌,吐出这么一句。 “良兄的精神头儿越发好了,莫非吃了什么神丹妙药?”狐朋狗友见到他若有所思。 “三夫人复宠,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小妾们个个垂头丧气,暗暗磨牙。 “哎呦,真是要气死我了!”老夫人见小儿子将许婉清宠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差点儿又吐出一口老血。 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各方小鬼儿传来的消息,许婉清满意的笑了。 “如今知道怎么样活着才算不枉此生了?”她斜倚在迎枕上,对着真正的许氏说道。 许氏点点头,脸上再也不见丝毫的懦弱。“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些年,臣女一未尽到孝悌之责,二未替家族争光,实在羞愧之至。若非娘娘的一番教诲,臣女至今仍不解人生的真谛。今后,必当努力的让活得恣意,不再盲目的自怜自艾。” “你能这么想,我便可以放心了。”太后娘娘赞许的瞥了她一眼。 说着,谢荣华便毫不留恋的离开。 许氏感激的跪拜在地,再三叩谢。“臣女谢娘娘再造之恩。” 11 新的任务建宁侯府 “这就结束了?”黑无常惊愕的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白无常亦是不解的蹙眉,感到不可思议。娘娘突然变得这么爽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结束了这项任务,他们还真是有些难以适应啊。 昭圣太后走在最前面,却没有忽略他们二人的交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该教的都已经教过了,她也重拾了生活的信心,我还赖着不走,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黑白无常低下头去,心里却有些不服。这也太敷衍了一些。镇国公府龙蛇混杂,那许氏又心思单纯,真的能够应付得来? 昭圣太后知道他们心有不服,也懒得跟他们解释。 许氏虽然性子单纯,但毕竟是侯府的嫡女,该学的都已经学过了。况且,该争取的,她也是会努力的争取的,一如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的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以前,她不喜欢去争,一来是受良好的教养所致,不想一家人闹得不愉快。二来,是她不懂得运用自己的优势,以为宽容大度便能获取别人的好感。事实证明,一味的仁慈大度并不能收获幸福。该宽容的时候宽容,该狠的时候就要狠。 她相信,许氏重活新生,必然早已醒悟。以后的日子,她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靖阳侯府撑腰。想要欺负到她头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至于怎么在镇国公府立足,要不要鞭策不成器的丈夫成才,亦或是分府出去单过,那都是她的事情了。 闷不吭声的跟在太后娘娘身后,黑白无常无比的憋屈。只是,想到梁太医和花魁娘子菀菀的魂魄不知所踪,二位使者又是一阵头疼。等回到地府,还不知道怎么跟阎君交代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黑无常装了壮胆,这才凑到昭圣太后的身边,询问道:“娘娘,不知那梁太医…孟婆那儿,还等着他的魂魄投胎转世呢…” 昭圣太后穿着拽地的大红衣裳,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一边走着一边心情不错德欣赏着黄泉路两边的彼岸花。“梁太医医术精湛,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所以,我给他找了一具肉身,给他一年的时间找到传人,继承其衣钵。” “这…恐怕不妥吧…”黑无常听了直皱眉。 灵魂附体这种事,必须找对了合适的肉身才能恰到好处。若是用的不恰当,反而会适得其反,造成阴阳失调,人间大乱的。 昭圣太后见他眉头不展,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这事我自会跟阎君交代,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不会连累二位的。” 黑白无常面色讪讪,有些难为情。 不等他们开口辩解,昭圣太后又开了口。“至于菀菀姑娘,我答应帮她达成所愿便不会食言。不过你们放心,我并没有让她还阳,毕竟她的尸身早已腐烂。刚好她有个姐妹病死了,我便让她顶替了。等她心愿了了,自然会回地府报到的。”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便不再开口。太后娘娘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告诉他们。就算是问了,也是白问,她依然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只是,如此的任性真的好吗?万一扰乱了正常的秩序,怕是会很麻烦。 回到地府时,阎君正在为近来不断涌入的魂魄而苦恼。见他们三人进了殿门,忙将昭圣太后召进了内殿商议起来。 昭圣太后将梁太医和菀菀的事情说了,阎君便陷入了沉思。就在昭圣太后以为她要动怒的时候,她却突然拍着手跳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这法子有些冒险,但咱们同样可以采用契约的形式,约束他们的行为。如此一来,倒也能够缓解一下魂满为患的窘境了。” 阎君说着,就去找判官商量具体的事宜了。 昭圣太后在内殿休息了片刻,黑白无常就又领了新的任务过来。 “这一次,又是谁?”昭圣太后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仪态万千的理了理缠枝花纹的袖口,淡淡的问道。 白无常看了看生死簿上的履历,语气不似以前倨傲,带了一丝恭敬。“是建宁侯夫人江氏,劳累致死。” 昭圣太后歪在金丝绣花迎枕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说说吧,什么情况?” 白无常早已将资料背得烂熟于心,张口接话道:“老建宁侯是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开国元老,立过战功无数。老侯爷一生只娶了一位夫人,可惜在生下世子不久就病逝了。临死前,便将庶出的妹妹许给老侯爷做了继室,生下了二老爷和四老爷…” 昭圣太后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关系真够复杂的。这么说来,建宁侯府为了爵位之争,所以将江氏害死了?” “江氏的确是累死的。”白无常肯定的答道。“这也是太夫人厉害之处。” 不动任何的手脚,只让一大家子人不时地闹出些事情来,就足够侯夫人烦恼的了。这手段,比起那镇国公老夫人来,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昭圣太后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世子从小体弱多病,活了不到二十岁就过世了,有妻妾两人,却并未留下子嗣。如今的侯府,正为了承爵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白无常省略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讯息,将重点给点了出来。 “继室…爵位…真够令人头疼的…”昭圣太后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的为难之色。 黑无常看了看沙漏,好意的提醒道:“建宁侯夫人已经咽气一个时辰了,若是再不还阳,怕是来不及了…” 昭圣太后不解的挑眉。 “咽气太久再活过来,娘娘怕是要被当做妖孽处置了…”黑无常小声的嘀咕着。 妖孽么? 昭圣太后微微的掀了掀嘴角,这个形容词似乎挺合她心意的。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听见身旁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扰得人心烦意乱。昭圣太后,不,应该是江氏吃力的将手边的茶壶摔了出去,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一声尖叫过后,一个长相妖娆的美妇扯着嗓子脸色煞白的跑了出去。“诈尸了…” ------题外话------ 亲们都不留言,我都不知道写的咋样,没动力码字 12 妖孽作祟乱棍打死 “你再说一遍?”听到丫鬟的禀报,太夫人怔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丫鬟低垂着头回话,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声音越说越小。“梅园那边的管事妈妈说…说诈…诈尸了…” 听到诈尸二字,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显然是没料到会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想到筹谋已久的计划眼看就要得逞了,她狠了狠心,吩咐道:“让姚妈妈带几个粗使婆子过去帮忙,务必将那妖孽赶走保住大夫人的尸身!” 太夫人的语速很快,一番话说出来滴水不漏,却越发显得心思缜密,深不可测。 几个儿媳妇都不安的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这样的秘辛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 太夫人平时看着挺和蔼的一个人,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这是要将大夫人的死坐实咯!想到大夫人有可能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假死,这会儿不过是缓过劲儿来,太夫人却是要让姚妈妈去把人弄死了。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丫鬟都吓得屏住呼吸。 姚妈妈领着一群婆子去了梅园,几个儿媳妇都是惯会看人脸色的,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太夫人沉着脸点头应了,却是留下了二夫人说话。 出了福寿园,三夫人总算是舒了口气。见四夫人脸色不虞的走在前面,巴巴儿的凑上前去小声的试探道:“娘单独留下二嫂,想必是为了承爵一事吧。听说,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了折子进宫?” 四夫人狠狠地睨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嫂一眼,阴阳怪气儿的说道:“娘的心思,岂是我们小辈能够胡乱揣测的!” 三夫人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心里却忍不住鄙夷。这会儿,她心里肯定跟猫爪似的,很怄吧!也难怪她心里有气啊。同样是太夫人亲生的,待遇却大相径庭。太夫人的心当真偏到咯吱窝去了,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二爷,剩下的才会想到四爷。至于她家三爷,因为是庶出的,就更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四夫人眼角瞥见她眼底的嘲讽,脸色更加的阴沉。“三嫂有这个闲工夫关心别个院子里的事,还不如回去好好儿的休养,早点儿替三房开枝散叶是正经。” 四夫人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连挤兑人都不带一个脏字。表面上是为三夫人着想,实则暗指她是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完,也不等三夫人开口,就带着丫鬟婆子施施然的离开了。 三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咬着一口银牙啐了一口,道:“装什么清高…我们三爷虽然是庶出,可好歹也凭真本事考了个举人,谋了个一官半职。四爷却整日只知道拈花惹草,不停地往房里纳人。她倒是大度,拿自己的嫁妆体己供四爷吃喝玩乐!” “夫人,还是少说两句吧,毕竟是在太夫人的院子…”贴身服侍的杜妈妈见她越来越口没遮拦,忙好言劝阻道。 三夫人嗤了一声,却不敢再多嘴。万一真叫太夫人院子里的拿捏住了把柄,日后三房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梅园 “夫…夫人…您醒过来真是太好了…”一身素镐的大丫鬟姚黄强制压住心头的恐惧,战战兢兢的来到江氏的跟前。 江氏刚醒来不久,头还隐隐作痛。听见外面嘈杂的厉害,脸色更显不耐。“去院子里看看,谁要是再嚷嚷一句,立刻拉出去杖毙!” 姚黄见到地上昏黄的影子,这才敢确定夫人是真的活过来了,忙擦了脸上的泪痕,匆匆的跨出门槛。只是还来不及训斥院子里的乱成一团的丫鬟婆子,太夫人身边的姚妈妈便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闯了进来。 “你们两个守住大门,任何人不许靠近一步。”姚妈妈像是没看见姚黄似的,径直对身边两个容长脸的婆子吩咐道。 那两个婆子应了一声,便将其他人隔离在外,充当起了门神。 姚黄先是一愣,拦在姚妈妈面前,道:“姚妈妈,可是太夫人有什么吩咐?夫人刚刚醒来,头还晕着,可经不起这般吵吵闹闹。” 她的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梅园是侯夫人的住处,不经允许就擅自闯进来,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姚妈妈轻蔑的勾了勾嘴角,下巴微敛。“听闻梅园闹鬼,太夫人怕那妖孽冲撞了大夫人,所以命老身过来好好的看守大夫人的尸身。” 她故意将尸身两个字咬得很重,完全没将姚黄的那番说辞放在眼里。 姚黄又气又急,太夫人分明就是不给夫人活路。想到早早就战死沙场的侯爷,英年早逝的世子,夫人本就够可怜的呢。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们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将人置于死地不可! 她是夫人的陪嫁,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跟前服侍的又岂会有好下场?想到这里,姚黄猛地挺起胸膛,语气也变得硬起来。“姚妈妈的这番话,真是其心可诛。侯夫人明明活得好好儿的,先前不过是一口气没上来,昏迷了一阵子,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人给说成是死了,也太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了!” 江氏在内室听到这丫鬟的一番话,嘴角微微翘起。 还算是个忠心的。 姚妈妈没想到一个小丫头也敢跟她叫板,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通红。“姚黄姑娘想必是被鬼魂附体了。来呀,将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莫让那作祟的小鬼儿跑了!” 身后那些粗使婆子一拥而上,就要拉了姚黄出去打板子。 江氏冷眼瞧着这些胆大妄为的刁奴,撑着破败的身躯缓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姚妈妈还真是威风,在本夫人的梅园也敢大呼小叫。” 身后突兀的响起熟悉的声音,姚妈妈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的转过身来。见江氏倚在门帘胖,冷冷的盯着她,双腿不由得打起颤来。“大…大夫人…” 13 棒打刁奴道士做法 “姚妈妈…你未经通报擅闯主子内室,自作主张处罚本夫人的丫鬟,是不是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江氏缓缓地挪动步子,仪态优雅不失纤弱之美的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眼神凌冽如刀锋。 姚妈妈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这会儿忽然就没了底气。但想到太夫人的交待,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大胆妖孽!居然附身在大夫人身上,还不速速离去!” 说着,便递给身后的几个婆子一个动手的眼神,示意她们上前将江氏拿住。 江氏注意到她们的一举一动,眼底丝毫不见慌乱,只是低沉的嗓音越发显得清冷。“你们可要想好了,本夫人可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追究起来,倒霉的可都是你们。” 那些个婆子兴冲冲的跟着过来,无非是想赚些赏钱,并未想太多。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棘手。 动手吧,若叫外人知道了,肯定没好果子吃,说不定还得按照府里的规矩直接打死。可不动手吧,让太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姚妈妈忍不住催促道:“想想你们的家人。若是办好了太夫人的差事,太夫人自然重重有赏。可若是…” “姚妈妈也用不着威胁她们。”江氏身子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天理昭昭,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真要跟这个胆大妄为的毒妇一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就不怕有报应?” 大齐信奉佛教,教化百姓要一心向善。江氏这么说,也是想吓唬吓唬她们。毕竟,这些人对鬼神都是十分敬畏的。 果然,她话音未落,就有几个胆小的婆子往后退了几步。 姚妈妈气得直咬牙,眼神也变得阴狠起来。“大夫人被妖孽附体,你们不要被她给迷惑了!” 江氏冷冷的望着姚妈妈,哼了一声。“若我真的是妖孽,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姚妈妈一阵心惊肉跳,吓得连连后退,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你…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谁将这妖孽除去,太夫人赏每人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月钱只有几百吊的粗使婆子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一家老小半年的开销了。有了金钱的诱惑,一些胆大的婆子顿时又来了精神。紧握着手里的棍棒,一步步的朝着江氏靠近。 姚黄见她们真敢对主子动手,拼命地挣扎尖叫。“你们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快来人啊…有人要对夫人不利…” 姚妈妈本就心慌,听她这么一喊,顿时就慌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的嘴堵上!” 负责守门的两个婆子一愣,忙四处找帕子来堵姚黄的嘴。 江氏冷眼瞧着她们的荒唐行为,暗暗为江氏不平。堂堂侯夫人,竟连几个刁奴都镇不住,何等的悲哀! 只是,想让她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她们都认为她被妖孽附体,不狠狠地修理她们一顿,实在是说不过去啊。于是,她微微闭眼,灵魂开始出窍。“小黑小白,你们还不动手?” 黑白无常原本双手抱臂的站在她左右,看着那些婆子挥舞着棒子冲了过来,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江氏皱眉,正要斥责他们两句,就见二人突然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阵阴森的凉风吹过,那些高举着棒子的婆子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已经撞飞了出去。而那些棒子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她们自己身上招呼。一下又一下,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啊…”被打的婆子鬼狐狼嚎,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 姚妈妈瞪眼看着眼前发生的这诡异的一幕,双腿开始打颤。她看了看岿然不动坐在主位的江氏,又看看那些无人掌控却不停落下的棒子,任她见识再广,也无法承受见鬼的事实。于是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啊…有鬼…”守门的婆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丢下姚黄撒腿就往外跑。唯恐迟一步,那些棍棒就打到她们身上。 姚黄踉跄着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也变得煞白,看着江氏的眼神也变得惊恐。 莫非,夫人真的被妖孽附体了?! 江氏没空理会姚黄的质疑,直等到那些婆子趴在地上不动,才抬了抬手。黑白无常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那些棍子也跟着掉落在地。 “找几个人来,将这些腌臜东西丢出去。”江氏重新换了个坐姿,神态安然的对着正站在门口发呆的姚黄吩咐道。 姚黄好半晌才回过头来,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了。等踏出门槛,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顿时一阵腿软。 福寿园 “不好了,太夫人…姚妈妈被大夫人的人扔出了梅园…”得到消息的丫鬟飞快的进来禀报,战战兢兢的,显得十分害怕。 梅园闹鬼的事情本就闹得满府皆知,如今又传出大夫人真的被妖孽上了身,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害怕。 太夫人正躺在罗汉床上午睡,听到丫鬟的禀报嚯的一下子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姚…姚妈妈被丢出了梅园…而…而且,听…听说大夫人真的被妖孽上了身…您派去的那些婆子,都被打了…”一向乖巧伶俐的小丫头,说起话来舌头都打结了。 太夫人眯了眯眼。她心里清楚的很,妖孽附体不过是她胡乱找的借口,这世上比鬼神可怕的是人心。 “姚妈妈呢,让她来见我。”太夫人很快冷静下来。 小丫鬟抿了抿嘴,有些为难的开口。“姚妈妈还昏迷着…没人敢靠近梅园…” 太夫人脸色一沉,正要怒斥那小丫鬟,心里一直打突突的二夫人忙站起身来劝阻。“母亲,鬼神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梅园确实有些不寻常,不如去三清观把须眉道长请来做场法事,也好安抚人心。” 太夫人沉吟片刻,点头应了。“也好。” 14 见招拆招虚张声势 江氏没骨头似的歪在迎枕上,见姚黄面如土色的疾走进来,就知道福寿园的那位又不安分了。“又发生了什么事,瞧把你急的?!” “夫人…太夫人请了三清观的须眉道长入府,正朝着梅园过来…”姚黄虽然不曾见识过须眉道长的本事,可也听过他不少的传闻。据说他法力高强,尤其擅长降妖除魔。想到这里,她不禁为主子担心起来。 江氏哦了一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跟空空大师相比,如何?” 姚黄眨了眨眼,过了许久才明白她的意思,支支吾吾的答道:“自然是空空大师更厉害一些。” 须眉道长能够时常出入京城王侯将相的府邸,自然是有两下子的。可是跟被圣上奉为国师的空空大师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不为别的,空空大师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事,而须眉道长不过为财。 “既然如此,那你还怕什么?”江氏慵懒的窝在贵妃榻上,语气平静的说道。 姚黄被她这么一问,又见他神色从容,突然就镇定下来。曲膝福了福身,然后退到一旁,昂首挺胸而立。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江氏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一群人在二夫人的带领下就径直闯了进来。 “道长,就是这里。” 须眉道长一身银灰色的道袍,五官饱满,鹤发童颜,颇有些仙风道骨。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的那抹贪婪的话,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二夫人,这里是夫人的内室,您怎能随意让外男进入。”姚黄有些愤愤的捏紧了拳头,挺身而出。 二夫人斜了姚黄一眼,哼道:“一个卑贱的丫鬟,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儿?” “她没资格,那我呢?”江氏突然睁开眼,眼底绽放着寒芒。 二夫人被她的眼角扫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心里的恐惧,努力的挺起胸膛。“大胆妖孽,须眉道长在此,还不速速就擒!” 江氏嗤笑一声,却没再言语。 她倒要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匹夫有什么本事。 二夫人被那一声嗤笑弄得有些下不了台,侧过身去对须眉道长道:“道长,就是这妖孽霸占了侯夫人的身躯,还请您做法,收了这妖孽,还侯府一个宁静。” 须眉道长右手执了一柄拂尘,眯着眼打量着斜倚在贵妃榻上的雍容女子,神色莫测。从一进屋开始,他就察觉到一丝异常。屋子里阴气很重,森冷森冷的。而且罗盘是骗不了人的,指针一直在不停地跳动。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位姿态慵懒神情漠然的侯夫人。可令人不解的是,他催动念力,却没能发现她体内作祟的阴魂。 “道长…”见须眉道长久久没有吭声,二夫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偷偷的睃了江氏一眼,见她正冲着自己笑,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须眉道长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掐指道:“果然是道行高深…” 二夫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万一连须眉道长都收拾不了那妖孽,那侯府岂会有安宁之日? “道长,您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这妖孽…” 须眉道长微微颔首,安抚道:“二夫人请放心,贫道既然来了侯府,必定竭尽所能斩妖除魔,为侯府消灾解难。” 听了这牛鼻子老道的话,二夫人这才稳定了心神。“不知道长要如何做法,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江氏耷拉着眼皮子,拨弄干净细长的指甲,心中冷笑不已。这个周氏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上侯夫人的位子!她还没死呢,就在她的院子里摆起侯夫人的谱指手画脚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建宁侯府的当家主母是她周氏呢。 须眉道长目光沉了沉,道:“贫道做法,自有随身携带法器。二夫人还是领着丫鬟婆子退到一边,免得误伤了。” 二夫人本就不想呆在屋子里,须眉道长一开口她就率先走了出去,生怕迟了一步就会被妖孽近了身。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江氏主仆,须眉道长这才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支桃木短剑和几张姜黄色的符纸,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的哼哼起来。 见他虚张声势的模样,江氏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须眉道长持剑的手一抖,差点儿破功。“大胆妖孽,本道长在此,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江氏歪在榻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看来,道长的法术并不怎么样啊。都折腾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成效。” 须眉道长本就有些心虚,被她这么一笑,脸色更加难看。装模作样的挥舞着桃木剑好一会儿,额头上早已累出汗珠来。心中大惊的同时,又有些不甘。 若是能降服这妖孽,不但能够获得丰厚的报酬,声名也会更上一层楼。可若是收服不了她,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浪得虚名?他好不容易才闯出一番名堂,可不能就此毁了。只是,这妖孽太过强悍,他做了半天法,也没有任何动静。想必,法术还在他之上。 江氏看完了他的笑话,耐心消磨殆尽,笑意也一点一点的收敛起来。“闹够了么?闹够了的话,就给本夫人滚出去!” 须眉道长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个狗啃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 “小黑小白,出来送客了!”江氏懒得跟他理论,直接拿出了杀手锏。 黑白无常很无奈的现身,一左一右的站在江氏的身后。 须眉道长行走在高墙内院,也不是没一点儿本事,不过有些夸大其实。当看到那一黑一白二位使者时,不由吓得双腿打颤,只差没跪下了。 就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江氏又开口了。“一会儿出去,知道该怎么回话,你可想清楚了?” 须眉道长也不是个笨的,连连点头。“贫道施法,驱走了妖孽,算出侯夫人阳寿未尽,于是将侯夫人的魂魄召回…” “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江氏满意的点点头。“既然都明白了,还不快滚?” 须眉道长一边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狼狈的逃出江氏的屋子。 外面,二夫人正焦急的等待着,不时地往正屋里瞄。当看到须眉道长步履踉跄的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题外话------ 推荐好友妖娆小桃的《田园茶香之贵女嫡医》现代鬼医黑玫重生为古代农家俏萝莉,原身命苦!秀才爹死,亲娘失踪,亲姐软弱,婶婶一家欺负她们,该如何共处?她使计分家,利用空间致富斗极品,开启锦绣商途觅得最帅男神为夫。 可在首页搜妖娆小桃就能搜到这文了 15 澄清谣言心有不甘 早在江氏喊出“小黑小白”的时候,姚黄就感觉到后背一股冷风扫过,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双腿也抑制不住的打起颤来。 江氏断气的时候,她就在跟前服侍。当时,夫人吐了一口血就没了呼吸,等到大夫来的时候,身体都已冰凉。心里虽然一万个不希望主子就那么死去,但江氏停止呼吸大半个时辰是不争的事实。后来突然就活了过来,她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然而,这几天在夫人跟前服侍,她越发觉得诡异。 首先,夫人喜欢自言自语,总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其次,夫人忽然变得爱笑了。夫人笑容多一些,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自打侯爷和世子爷先后离世,她就再也没见夫人笑过。还有就是夫人的性子,以前看似温婉,骨子里却刚硬,待人接物刚柔并济。如今却是随性而为,时而果敢,时而懒散,通身的气派较之以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夫人真的可能被鬼魂附身了。 可毕竟服侍了江氏数年,此刻的害怕却被深深的担忧所取代,想的更多的还是她的安危。“夫人,就这么放那牛鼻子老道走了,会不会太便宜他了?要是他出去之后随口乱说,污蔑了您可怎么好?” 江氏美玉般光洁无瑕的手指轻抚着鬓边的发丝,姿态慵懒却不失风情,脸上不见一丝的慌乱。“放心好了,他不敢乱说的。” 姚黄微微惊愕的张着嘴,抿了抿嘴角,不再吭声。既然主子已经有了主张,那么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果然,那须眉道长如江氏预料中的那般,并没有说实话。“那妖孽已经被贫道收服,待贫道回去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将那妖孽超度轮回,侯府以后便可安枕无忧了。” 二夫人听到这里,紧绷的面皮已经松懈下来,嘴角也溢出一丝笑意。“善哉善哉,道长果然法力高深。” 说着,给了贴身丫鬟一个示意,那丫鬟便递过来一个荷包。“道长制服妖魔,扶持正气,功德圆满。侯府的事情,让道长多多费心了。” 须眉道长也不客气,将那荷包收入广袖之中。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符纸,送与二夫人。“将这些符纸贴于各院门口,可消灾解难。” “多谢道长。”二夫人让丫鬟接下,心情更加愉悦。 只是,须眉道长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再次由云端跌入谷底。“贫道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贫道方才驱除妖魔的时候掐指一算,侯夫人天生富贵命,虽命中有此一劫,但命不该绝。故而,贫道本着济世救人的职责,刚才作法的时候将她给救了回来。此刻,她想必已经醒过来了,二夫人不妨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很是难看,心底更是将这个多事的道长恨了个透。让他来是驱鬼的,可不是让他来救人的! 他这么掺和一脚,让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可是在外人面前,她又不能发作,还得强颜欢笑的装贤惠。“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道长仁慈,他日必定能够得道成仙。” 须眉道长笑着应了,却是迫不及待的出了侯府,生怕晚一步就要将小命儿搭在这里。 等到他一离开众人的视线,二夫人就沉下脸来。 “夫人,怎么办?里头的那位…”大丫鬟金玉最善察言观色,见主子脸色不好,忙上前将她搀扶住。 二夫人恨恨的磨牙,思绪一转再转。须眉道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说侯夫人活过来了,若是她再说什么尸身,怕是要惹人怀疑。二房对爵位势在必得,可不能在这个当口出什么岔子。可若是让江氏继续活着,那太夫人送进宫去的折子便会作废。日后想要名正言顺的拿下爵位,就没那么容易了。 思来想去,二夫人脑袋都快要爆炸了,可还是没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来。最后,只得心有不甘的带着丫鬟去了太夫人的福寿园。 “早知如此,就不请这个什么须眉道长了,无端的生出这么些事来…”太夫人在听了二夫人的话之后,脸色亦是黑沉沉的,半晌才开口叹道。 二夫人仗着太夫人的喜爱,壮着胆子说道:“不如,让人在药里头动手脚?”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十分不赞成。“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了。侯府里人多嘴杂,万一传出点儿什么不好听的,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二夫人抿了抿嘴,纵有不甘,还是乖乖的认了错。只不过,不捞到点儿好处,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是媳妇莽撞了…只是大嫂如今身子虚弱,侯府里里外外的事情又多,这可如何是好?” 太夫人是个精明的,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本就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儿子,便不假思索的开口应道:“这府里的确不能少了人主持中馈。你大嫂休养的这些日子,你就多分担一些,免得她太过劳累了。” 二夫人见太夫人这么轻易就放了权,顿时心花怒放,娇笑着依偎到太夫人的身边,又是一番甜言蜜语的恭维,哄得太夫人眉开眼笑。 偌大的侯府,消息传起来却飞快。很快,各院都知道了太夫人要将管家的大权交到二夫人周氏手里的事情。 三房还好,毕竟这样的好事怎么都轮不到他们,所以也就是嘴上抱怨两句而已。可四房就不同了,据说四夫人为了此事,将多宝阁上的器皿全都换了一遍。 梅园 “夫人,太夫人让您交出管家大权,简直欺人太甚了!”经过几日的相处,姚黄已经习惯了这个性子更为随和的主子,故而大胆的替她鸣不平。 江氏却一边吃着晶莹欲滴的葡萄,一边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心不在焉的道:“有什么可抱怨的…日后咱们的日子清闲了,可以养养花,研究研究食谱,不也是一大乐事?” “可没了掌家大权,那些管事们又是些捧高踩低的。纵然奴婢们受得了委屈,可夫人毕竟还有诰命在身,岂能任由她们欺负到头上来?” 江氏不以为然的笑着安抚道:“放心,就算没了掌家的权力,也没人敢欺负到本夫人的头上来。” ------题外话------ 推荐基友浅浅的心良心好文——《渣王作妃》 “不要跟姐玩儿颜色,白的(白莲花),绿的(绿茶婊),那都是姐玩儿剩下的!” 众女:……咬牙齿,揪帕子,腹回一句:这贱人! “不要在姐面前提某人,那是姐吃了又吐了的!” 某人:……冷哼一声,轻瞟一眼,紧了紧拳头,这女人,欠修理! ** 娶她,本只想掏个力,没想到最后竟然掏了心。 嫁他,本只为搂点儿财,可没想到最后竟搂到了人。 16 洋洋得意一烂摊子 “这些都是历年来的账本,请二夫人过目。”管事们将一摞摞账本抱上前,依次摆放在周氏面前。 二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笑眯眯的看着管事们恭恭敬敬的向她行李,心里那个得意啊,连眉梢都微微翘了起来,却还努力的维持着声音的平和。“嗯,等一会儿得了空再看,先说说你们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管着哪一块。” 管事们个个都是人精,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先是将二夫人恭维一番,这才简单的交代了各自领着的差事,至于具体的操作流程一句话都没有。 二夫人刚接管中馈,自然也不会多问,光是账本就够她瞧上十天半个月的。所以,跟管事们见了个面,就叫他们回去了。 回到内室,二夫人这才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金玉,我记得你爹以前在侍郎府是庄子里帮着管账的,可会看账本?” 金玉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一等大丫鬟,自然也是会识文断字的。“回夫人的话,奴婢在家的时候,跟着学了一些。” “嗯,一会儿你就陪着我一起看。有什么问题,就拿笔记下来。”二夫人出嫁前跟着侍郎夫人学习过管家,知道这账本里头的学问大着呢,故而不敢掉以轻心。 金玉笑着应了一声,眉眼带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而且,她年纪也不小了,转眼就十八了,能够得到夫人的器重,将来也能谋个好去处。 另一个大丫鬟金凌见夫人只找了金玉在身边帮忙,心里隐隐有些嫉妒。平时,她打理着夫人的首饰和衣裳,从未出过错。逗夫人开心,也是她最多。可偏偏遇到管账这种大事,夫人却选了金玉而不选她,就算平时是关系再好的姐妹,心里也难免有疙瘩。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见金凌沉着一张脸,有些巴结道:“金凌姐姐可是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谁敢惹您不开心?” 若是平时,对于这样的巴结讨好,金凌肯定不会看在眼里。可这会儿心里头正憋屈着呢,就好比要睡觉的时候有人递枕头,忽然就有了倾述的*。“夫人刚掌家,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屋子里原本还有金玉姐姐帮着打理,可如今她要帮着夫人看账本,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再提一个大丫鬟上来…” 那小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金凌姐姐说笑了吧,这一等丫鬟岂是那么容易当的。姐姐容貌不用说,是咱们这院子里头一等的。做事又勤奋,还能讨夫人欢心,可不是我们这些小丫头片子能比的。” 顿了顿,见金凌的面色有所缓解,才继续说道:“帮着夫人管账看似面子上有光,可责任大着呢。若是能够看出问题,夫人肯定心里担忧。若是看不出问题来,将来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倒是里外部是人了。” 金凌怔了怔,觉得这小丫头说的也很有道理。“你说的不错。” “可见,夫人最看重的还是姐姐您。那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自然交给别人做了。”小丫头趁机谄媚了几句。 金凌解开了心结,心情大好。“如果我没记错,你刚进府不久,叫如意,对吧?” 如意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眼睛大大的,很有神。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金凌姐姐的记性真好,我的确是新来的,是院子里的洒扫丫头,以后还要姐姐多多关照。” 金凌拍了拍她的肩膀,但笑不语。 二夫人这查账一查就是三天。 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在为着能够掌管中馈而洋洋得意。可是越到后头,她脸上的神色就越难看。 “真是岂有此理!”看着严重不平衡的收支,二夫人只差没气得吐血。“偌大的一个侯府,每年盈利竟然不足一万两。江氏究竟是怎么管家的!” 听见二夫人毫不忌讳的骂出声来,金玉忙向着四周打探了一番,见没有外人在这才放了心。“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二夫人胸口起伏不定,气愤尚未平息,谁劝都没用。“难怪江氏连问都没问一句就丢了手,原来是在账目里做了手脚。分明就是丢了个烂摊子给我!不行,这口气我可不能就这么咽下去,非得找她理论去不可!” 说着,二夫人便带着金玉去了梅园。 听说二夫人怒气冲冲的过来,江氏一点儿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并没让人拦着。 “大嫂,你是不是该跟我交代一下,这些账册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夫人刚踏进门槛还未来得及落座,就疾言厉色的呵斥了起来。 江氏依旧懒散的躺在窗前的榻上,悠然惬意。“弟妹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见她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二夫人周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你还有脸问我?!太夫人信任你,才将偌大的一个家交到你手里。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侯府每年的收入还不到一万两,说出去谁信?!是不是你从中得了什么好处,还让管事们替你平了账,你说!” 姚黄在一旁服侍,忍不住皱眉。“二夫人这话,奴婢不敢苟同。掌管中馈,本就是侯夫人分内的事情。莫说我们夫人是皇上钦赐的一品诰命夫人,就算不是,也是您的大嫂,您这样跟夫人说话,本就有失体统。更何况我们夫人为了侯府操劳了这么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无凭无证的,二夫人还是要想清楚了再说,免得贻笑大方。” 二夫人本就在气头上,又被一个丫鬟呛,顿时火冒三丈。“大嫂真是教导有方,连一个卑贱的奴婢也敢跟主子呛声,简直不知死活!” 江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给了姚黄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做奴婢的,若是连忠心护主都做不到,还不如乱棍打死了。” 17 据实以告气得仰倒 “可奴婢就是奴婢,顶撞主子就是不合规矩。来人,将这个目中无人的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二夫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张嘴就要将姚黄往死里整。 可惜,她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就带了金玉一个丫鬟。梅园的丫鬟婆子,她可指使不动。故而,吼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进来。 二夫人见毫无动静,面子上更是难堪。于是,将气撒在了一旁服侍的金玉身上。“你是死的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来!” 金玉咬了咬唇,低下头匆匆的出去了。 江氏没搭理她,继续吃着姚黄递过来的葡萄。 过了好一会儿,金玉才领着一帮婆子进来。不过,她的身后还跟了一群不明所以的管事。 二夫人见到那些管事,眉头不由得一皱。继而,明白了江氏的用意。“大嫂叫他们来,不会是让他们来做证的吧?他们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那些管事们听了二夫人的话,面上都很难看。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平时的确利用手里的权力得了些好处,但那也不过是底下的人讨好孝敬的,不过都是些蝇头小利。就算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侯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啊。而且,能够做到管事的,都是得主子们信任的人。就算是太夫人,也不敢随意的动他们。二夫人这么说,不但是抹黑了他们的名声,更是没将老侯爷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他们看向二夫人的眼神全都变得极为不忿。 话已经说出口,金玉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小声的在一旁提醒。“或许这里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苦衷,夫人还是问清楚了再下定论吧。” 二夫人睨了金玉一眼,觉得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劝她低头。可是想到自己刚接手中馈,要是将管事们都得罪了,万一他们在背后使什么手段让她吃闷亏,让她失了太夫人的信任可就不妙了。 缓和了一下语气,二夫人轻咳两声,欲盖弥彰的说道:“各位管事都是老侯爷留下的,我自然是信的。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说了重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只是,最近查看账本,发现收支明显对不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夫人将这个问题抛出来,目的很明确。这是她树立威信的一个绝佳机会。她就是要让这些人明白,今后可是她周氏管家,他们若是想要继续干下去,就得拿捏好分寸。江氏给他们的好处有限,就不要替她瞒着了。 管事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看躺在贵妃榻上的江氏,最后推举出一个领头的出来回话道:“二夫人有所不知,老侯爷和侯爷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根本就不通庶务,故而积攒下来的家财本就少。虽然宫里时常有赏赐下来,可御赐之物又不能当银子用。府里的日常开销又大,所以才会入不敷出。” 二夫人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们不必糊弄我。府里的开销,我比你们清楚。先不说逢年过节亲戚朋友间的节礼和人情客往,府里每个月的月例开销就不下五十两,一年下来都是六七百两,更别提往大的去说了。大嫂当家的时候,可从未说过短缺了银子,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管事们面面相觑,十分的汗颜。 二夫人以为拿捏住了江氏的把柄,正要开口挤兑两句,那位领头的管事硬着头皮开了口。“唉…二夫人也知道侯府的开销大了…这些年来,若不是侯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补贴着,侯府早就要卖奴卖婢,倾家荡产了。” “什么?”二夫人突然从椅子里跳起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 江氏会那么好心,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府里的开销?! 江氏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那位领头的管事说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是让你们闭紧了嘴吗,怎么又…” “二夫人逼问的紧,小的只好…”那管事看似十分的羞愧,但眼神却炯炯有神。 “弟妹,侯府的产业就那么多,每年能够盈利一万两已经算是好的了。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吃穿嚼用都在里头。若是遇上天灾,收入还不到一半。我身子不济,嫁妆也典当的差不多了。日后,这侯府,就摆脱给弟妹了。”江氏郑重其事的说道,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二夫人整个人都懵了。 这算什么回事?将一个空壳子丢给她,然后让她也学着她将自己的嫁妆贴补进去?起初,她还是不信的。毕竟,这可是一品侯府啊,怎么会如此落魄! 可是回头仔细一想,好像又都明白了。 这些年,光是她给自己的子女定制衣裳首饰,礼尚往来都是从公众拿的。那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几万两吧,这还只是她们二房的开销。太夫人因为是继室的关系,特别爱面子,人前总是很讲究排场,出手大方。时不时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串门,动不动就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来唱那么几出。要知道,那戏班子来一回,可就是好几千两。 她记得有一年天干,庄子里的收成不好。太夫人想要听戏,找江氏支银子。江氏很为难,委婉的劝了几句,便被太夫人骂得狗血淋头,连不孝都摆出来了。当时,她还在一旁跟着奚落来着。 见二夫人许久都没吭声,江氏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快又平复。“弟妹,如今你也体会到我的难处了吧。好在钱财于我,皆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够讨太夫人喜欢,能舍出去也是值了。以后去了地府,见到侯爷,我也就能够交差了。” 二夫人被她这一番说辞弄得浑身不自在。 原来,她一直争抢的东西,竟然是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想着这些日子她每天开心的睡不着,顿时就气得仰倒。 “夫人…”金玉见二夫人晕倒,忙上前去搀扶。 而那些等候在一旁的婆子,则满脸的疑惑。夫人叫她们来,不是说要惩治什么刁奴吗,怎么自个儿先晕倒了! ------题外话------ 推荐简寻欢的玄幻种田文《空间之彪悍农家女》 18 各人心思利益引诱 “夫人,您真的把嫁妆都当了补贴了侯府的家用?”送走了二夫人和几位管事,姚黄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江氏轻笑一声,道:“是啊,就剩下一间糕点铺子了。” “啊?那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姚黄不免有些担心。 尽管夫人还是侯夫人,可侯爷和世子爷先后离世,世子妃也被娘家人接了回去。侯府的爵位始终要有人继承的,到时候府里岂会还有夫人的立足之地?如今夫人的诰命可还在身呢,那些人就干明目张胆的欺负,若是没了诰命,后果可想而知。 原本江氏的陪嫁丰厚,倒也不怕。可她却傻乎乎的将嫁妆都补贴了侯府的家用,那些白眼儿狼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谢荣华心里也甚为感慨。 这江氏,当真是太无私了。因为侯爷生前的一句话,她当真将侯府的众人照顾的好好儿的。尽管那些人害死了她的儿子,她也毫无怨言,让她们奴役着活了这么些年。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勾了勾嘴角,不知道是对姚黄说的,还是对衣袖乾坤袋里的那个孤苦女人说的。 福寿园 自打知道了侯府的真实状况,太夫人气得头疼了几天。原本想着再有半个月就是她的生辰,到时候一定要风风光光的热闹一番的,却因为手头拮据只能作罢。“今年的寿辰,就不要宴客了。对外,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那怎么行。每年都宴请了不少的亲朋好友,今年若是不办,岂不是落人口实?”四夫人还不知道账目的事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每年太夫人的寿宴,可是府里的一大盛事,也是府里姑娘们大出风头的好时机。况且,能够受邀前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四夫人所出的嫡女也及笄了,正是要说人家的年纪。她还想趁着这次的寿宴,好好儿的跟几位家中有适婚儿郎的夫人多熟悉熟悉呢。 二夫人面色有些尴尬,睃了太夫人一眼,见她面色更不好了,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听说太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若是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也不好。” 四夫人撇了撇嘴,心道:怕是你刚掌家,支使不动老侯爷留下来的那些管事,拿不出多少银钱来吧? 就这么点儿本事,也敢肖想侯夫人的位子,真是可笑。 二夫人见她眼底露出鄙夷之色,心中气愤不已。可碍于太夫人的面前,也不能出口教训她几句,只能默默地忍了。侧过身来,对太夫人说道:“虽然不能宴请宾客,却也不能不操办。不如,将母亲的娘家嫂嫂们接过来热闹热闹?” 太夫人听了这话,神色才稍霁。“嗯,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二夫人松了口气,与四夫人一起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四夫人朝着二夫人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二夫人气得咬牙,道:“这个马氏,仗着娘家人步步高升,越来越不将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了!” 金凌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四夫人可是不服气呢。虽然二爷和四爷一母同胞,可咱们二爷处处都比四爷出色,又在朝为官。就是太夫人,也疼您一些,她这是嫉妒您呢!” 二夫人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说辞。只是,一想到这些天来收到的那些帖子,都是需要送礼的,就忍不住长吁短叹。 “夫人可是在愁银子的事情?”金凌虽然没有帮着二夫人管账,可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也是个投机取巧的,事事都想证明一下自己。 二夫人睨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口没遮拦的!若是叫人听见,有你的好果子吃。” 金凌却是笑了笑,谄媚道:“夫人宽厚仁慈,就原谅婢子一回吧。” 二夫人哪里还有那个心思教训丫鬟,不过嘴上叮嘱两句。想到刚才她说出口的话,忽然生出一丝希望来。“你可有什么法子?” 她可不似江氏那么傻,肯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补贴。她虽然出身侍郎府,可家里兄弟姐妹多,她嫁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贵重的嫁妆。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将来要留给她的一双儿女的,怎能拿出来便宜别人? 金凌敢这么说,自然是想好了的。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放出去了。可她身份低微,就算放出去嫁人,也只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平民百姓。侯府不比一般的人家,就算是丫鬟,都要比小门小户的姑娘要精贵。一旦出了侯府,身价可就大跌了。而且二少爷也十八了,虽然订了亲,可据说对方是个性子温吞的。若是她能够到二少爷身边伺候,将来被收了房,又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新进门的奶奶也会有所顾忌。只要她手段了得,也能弄个姨娘当当,成为半个主子,岂不是比一般的平民妻房要体面?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她才开口道:“奴婢听说四夫人私底下和别的官家夫人一起做无本的生意,您何不也试试?” 无本的生意,说的隐晦,其实就是放印子钱。因为有官家夫人的担保,所以上门要求借钱的倒是不少。 “你听谁说的?”二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忙拉着她问道。 金凌心里暗暗得意,瞧,她的消息可是比夫人还要灵通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听说四夫人只投了一千两,就赚了这个数。”金凌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道。 二夫人担惊受怕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她是官家出身,也知道放印子钱在大齐是绝对禁止的。一旦被发现,抄家都有可能。可这年头,做生意都不一定一本万利,只有这个行当是稳赚不赔的。 金凌见她有些心动,不由得再加了把火。“如今夫人掌着家,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可不能叫人捏住把柄。” 二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19 吹枕头风鞭策振作 当天夜里,二老爷歇在二夫人的屋子里。二夫人便将府里的状况说了,然后便苦着一张脸叹道:“还以为当了家,就能在银钱上帮老爷一把,谁知道…” 二老爷在朝为官,应酬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在外头随随便便请别人喝杯茶吃顿饭,都要数十两银子,更别提巴结上峰送礼了。 以往,二夫人都是死皮赖脸的将这笔开销记在公中,说二老爷应酬也是为了整个侯府。如今,知道公中也没钱,二夫人又刚接管中馈,囊中更是羞涩了。故而,她才会以这个开头来吹枕头风。 果然,二老爷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大嫂管家的时候,什么时候短过银子?” 二夫人抿了抿嘴,道:“那是她傻,用的自己的嫁妆补贴。” 二老爷怔了怔,忽然心烦气躁起来。“那你还急巴巴的将掌家权拿过来?” “老爷您有朝一日也是要承爵的,妾身也是想着提前操练一番,免得到时候给您丢人。”二夫人将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二老爷也不好说什么了。 夺取掌家权,也是他们的步骤之一。 只是,没想到侯府竟然早已是个空壳子。 见二老爷不吭声了,二夫人才继续说道:“妾身粗茶淡饭倒是无所谓,可老爷毕竟是官身,在外面可不能太寒酸。奈何妾身的嫁妆都是些不值钱的,曼儿又到了许人的年纪…” 言下之意,便是银钱上为难了。 二老爷没了睡衣,披衣坐起身来。“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太夫人那里倒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只是依着她一毛不拔的性子,就算再宠他这个儿子,也断然不会把自己的体己拿出来帮衬着他。 二夫人犹豫了一阵,还是将金凌告诉她的那个消息跟二老爷说了。 二老爷听了,先是怒目相对,将二夫人责骂了一顿。发泄一通之后,竟然考虑起这种可能性来。 “这掌家权到了咱们手里,万万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二夫人见他眼神闪烁,便知道有戏。“反正这事儿又不是咱们一家做,等到赚够了银子就收手,神不知鬼不觉的…” 二老爷沉吟了片刻,道:“怎么行事,你自己把握分寸。至于放印子钱这件事,我一句都没听过。” 二夫人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妾身一定不会让老爷为难的。” 梅园 江氏将屋子里的丫鬟打发了出去,便将黑白无常叫了出来。“怎么样,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黑白无常依旧板着一张脸,显然已经对她指派的任务感到木然了。 “周氏的确说服了二爷。”黑无常见白无常不开口,只得自己来说了。 江氏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未感到任何的惊讶。“她的确伶牙俐齿,难怪能得太夫人欢心了。” 停顿了片刻,她才吩咐道:“接下来,就是弄清楚她跟什么人接触,都给谁放了印子钱。找准了机会,让御史台的那些老顽固们掺和进来。” 黑无常很是惊讶,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连累了整个侯府么? “你以为侯府安安分分的,就能高枕无忧了?上边儿那位坐稳了龙椅,也是时候对这些世家动手了…”江氏瞥了他一眼,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黑无常咋舌,不愧是后宫里的战斗机,看问题都这么透彻。 “这些跟着先皇打江山的功臣们,如今都只会饮酒作乐,于江山社稷毫无功绩。花大把的银子养着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江氏说的露骨,却也体现了当权者的冷血无情。 什么叫做飞鸟尽弹弓藏,这便是了。 建宁侯府已经荫恩了几代人,是时候退下来了。 “若是侯府败了,侯夫人可怎么办?”白无常憋了许久,总算是开了口。 江氏知道他说的是真正的江氏,而非她。“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白无常怔住了。是啊,江氏死了丈夫,膝下又无儿无女,上有刁蛮的婆婆,旁有不可理喻的妯娌,在侯府的日子,真可谓是煎熬。侯府若是倒了,树倒猢狲散,或许她还能过两天清净日子。 将他们二人打发走之后,昭圣太后又将乾坤袋里枯坐着的那具行尸走肉给唤了出来。“江氏,本宫知道你生无可恋,只想着阳寿殆尽,好去地府与夫君儿子团聚。可你想过没有,你的夫君和儿子,为何会早早的离世?” 真正的江氏仍旧木然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放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昭圣太后也不急,兀自的说着。“你的夫君,名动天下的少年将军,大齐国保家卫国的大功臣。文武双全,惊才绝艳,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除了你,便是连一个通房都没有。这样全心全意的对待,你若是还有些良心,就该好好的查清楚他的死因,让他的一世英名永存,不被人诋毁。你的儿子,少年英才,温文尔雅,才学出众,本该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偏偏身子羸弱,死于床榻上。你可知,他的病并非天生,而是人为?如此优秀的儿子,还未来得及留下子嗣就英年早逝。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但没有一丝的怀疑,还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亏你自诩忠贞,却连为他们报仇雪恨都做不到。等到了地府,可有颜面去见他们父子?” 江氏的手不知道何时握紧,古井无波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波澜。“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你夫君有多少本事,你会不清楚?若不是有人泄密,他又如何会战死沙场,还落得个短视冒进的骂名。你的儿子虽然有不足之症,但经过太医诊治,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为何突然就病重了,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的怀疑?” 江氏不是个笨的,否则也不会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到夫君和儿子是被人给害死的,她那颗早已随着夫君儿子死去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我会查清楚的。” “嗯,这才像话嘛。”昭圣太后见她终于振作起来,眉眼也带了笑意。 20 挖坑埋土好戏开场 人一旦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计算是拖着残败的身躯,也会咬着牙走下去。江氏,便是这样一种人。 一夕之间,侯府风云变色。 福寿园 “娘,这是我特意去珍珑阁给您挑选的,可还合心意?”二夫人将一尊檀木雕刻的佛像呈到太夫人面前,脸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你有心了…”太夫人因为无法宴客的事情还在生着闷气呢,见到这尊佛像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大的兴致。 见太夫人并未有预期的反应,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恰好这时候有丫鬟急匆匆的进来禀报。“太…太夫人,不好了…” 太夫人心里本就不大痛快,又被这没规矩的丫鬟一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瞎嚷嚷什么呢,也敢在福寿园大呼小叫!” 丫鬟忙下跪认错,但脸上仍旧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可是出了什么事?”二夫人如今掌家,自然要问上一问的。 丫鬟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战战兢兢的将外院传来的消息说了一遍。“二老爷下朝,还没来得及踏进府门,就叫京兆尹衙门的人给请走了。” “京兆尹的人找老爷什么事,可打探清楚了?”二夫人浑身一个激灵,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太夫人亦是大吃一惊,心里充满了担心。如今爵位的事情悬而未决,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小丫鬟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据外院的管事说,似乎跟什么案子有关联,请二老爷过去问话。” 太夫人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二爷的脾性,她可是最了解的。他为人处世圆滑,惯会看人脸色,故而在朝中人缘还不错。做事中规中矩,却也没啥大错。平日里除了跟同僚们应酬,并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跟官司八竿子打不着啊? “想必是公事吧。母亲,您也别太担心,我这就叫人去打探消息,相信老爷很快就回来了。”二夫人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慰道。 太夫人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过了一个时辰,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只是,他苦着一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爷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二夫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大声的质问道。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禀报。“夫人…衙门里的人说,有苦主状告老爷纵容家仆打死了人…事关重大,京兆尹大人已经上了折子…将老爷关进了大牢,暂时出不来了…” 二夫人听完,踉跄得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是污蔑!老爷的性子最是敦厚稳重,怎么会…一定是有人蓄意造谣…” “小的也是这么跟京兆尹大人说的…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京兆尹大人不敢徇私,说要等查清楚之后才肯放人。”小厮断断续续的说着,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二夫人重重的跌坐在椅子里,只差没晕过去。还是金玉在一旁给她出主意,让二夫人写信回娘家,让侍郎府帮着打探消息。 二夫人思索了一番,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好向娘家人求助。毕竟,后宅妇人出面多有不便。而三老爷在外地任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四老爷又是个游手好闲的,能不惹事就很不错了,根本指望不上。 在揪心的等待了大半夜之后,侍郎府那边总算是得了消息,并且派了个精明的妈妈过来。 “姑奶奶,老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那妈妈是侍郎夫人身边得力的,见到二夫人客气了一番,就开门见山的说起了正事。 二夫人摇了摇头。“并没与人结怨。” 那位妈妈似乎不大相信,道:“据说那位苦主,是因为借了钱还不上才被打死的。姑爷可是私底下放印子钱?” 印子钱三个字,就像一道闪电,将二夫人整个人都震懵了。 她惊愕的张了张嘴,眼神早已出卖了她。 “姑爷不会真的是放印子钱吧?!”那位妈妈见到她这副神情,脸色就沉了下来。“哎哟,这可是抄家的重罪,姑爷怎么…” “不…不是老爷…是…是我…”二夫人回过神来,脸上已写满惊恐。“最近我接管了府里的中馈,手头紧…听说那个行当赚钱,就…原本打算赚一些之后就松手的,但最近借钱的人多…” 说到最后,二夫人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的姑奶奶啊,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妈妈痛心疾首的直跳脚。 “我也不想的…我是看四弟妹一直稳稳地赚钱…”到了这个时候,二夫人还想着辩解,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妈妈不赞同的摇头,道:“事到如今,还是想着该如何遮掩一番,让姑爷早点儿摆脱官司要紧。” 经她这么一提醒,二夫人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急急地拉着妈妈的手,求助道:“我该怎么做?” 这位妈妈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过来之前又有侍郎夫人的叮嘱,故而看起来还算冷静。“让苦主撤销状子是行不通了,但让他们改口还是可以的。就说,弄错了,借钱的另有其人。” “这…这样能成吗?”二夫人的心稍安,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不是说四夫人也放印子钱嘛,不如来个…”她比划了个手势,大有祸水东引的意思。 二夫人的心一阵狂跳,却有些心动。她放印子钱就是跟四夫人学的,凭什么她没出事,反倒是她有事? 因为她得了掌家权,四夫人对她的态度就不如以前恭敬了。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偶尔还夹枪带棒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仗着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有几分才华,就一副清高的模样,连她这个嫂子也不放在眼里,她早就受够了。 而且,那不务正业的四爷,看似对侯爵之位并不关心,却时常在太夫人面前撒娇卖乖,打的什么主意她岂会不知? 四房虽不成器,但也是个累赘,总有一日会拖累侯府。这一次,能够替二房挡灾,也是四房应尽的义务。 这样想着,二夫人顿时觉得理直气壮。 梅园 打探到二房的动静,江氏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好戏,果然要开场了。” ------题外话------ 为了给大家一个健康的睡眠,小七决定恢复早上7点55分的更新 21 祸水东引兄弟隅墙 “太夫人,您一定要救救二爷…天可怜见的,二爷一直兢兢业业奉公守法,怎么会明知故犯,定是被冤枉的!”二夫人跪倒在太夫人的面前,哭得双眼都红了。 太夫人得知了消息,心里也是一万个着急,咬牙道:“你起来慢慢儿说。府衙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可有具体的证据?” 二夫人抽抽搭搭的,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那打死人的家丁的确是侯府的下人不假,可平日里与二爷并无交集,倒是跟四爷走的近一些…而且,听说四弟妹在外头和别人一起做生意赚了不少,就怕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夫人是个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头的意思。“来人,去把四夫人给我叫来!”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四夫人婷婷袅袅的扭着身躯走了进来。 “你可知罪?!”不等她开口问安,太夫人就拿着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甜白瓷的茶碗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夫人不明所以,吓得忙急着赔不是。“母亲,儿媳不知哪里犯了错,还请您明示。” “还敢狡辩?!”太夫人见她不肯认错,更是怒火中烧。“你说,你跟辛夫人在外头做什么买卖?” 四夫人缩了缩肩膀,神色很是不自然。放印子钱本就是犯法的,她哪儿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口。支支吾吾的,始终说不出口。不过,她心底倒是纳闷。她放印子钱的事情做的极为隐秘,不知道太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看到一旁的二夫人,她顿时明白了。于是,极力的辩解道:“也…也就是一些合伙做一点土特产的买卖…” “马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太夫人能够以庶女的身份爬上侯夫人的位子,岂会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顿时气得直拍桌子。 四夫人向来瞧不起这个庶女出身的婆婆,可却也有几分忌惮。二爷被关进牢里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当时,她还幸灾乐祸来着。如今想来,太夫人这是想要四房替二房背了黑锅。顿时牙一咬,愤然道:“明明就是二嫂在外面放印子钱,不小心弄死了人,怎的怪到我头上。母亲,您的心也太偏了些吧。” 太夫人头一次被儿媳妇如此顶撞,那个气呀,恨不得上前给马氏两巴掌。 二夫人见她攀咬上了自己,硬着脖子辩道:“弟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没凭没据的,莫要冤枉了我!” 四夫人也不顾是在太夫人的跟前,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二夫人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房里的那个金凌,近来频繁的出入府邸,做了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放印子钱本就隐秘,也有固定的圈子。四夫人做这一行本就在二夫人之前,消息也更灵通一些。原先没吭声,是想着二夫人赚了银子也是为了补贴府里的开销,这里头也有四房的一份钱。如今倒好,为了保住二爷,居然要让四爷去顶罪,她哪里还能忍。索性破罐子破摔,跟二夫人杠上了。 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四夫人,又望望一脸心虚的二夫人,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你…你们…” 姚妈妈见状,忙上前去搀扶。“太夫人…太夫人…翡翠,快去拿救心丸来。” 太夫人一倒下,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姚妈妈又是喂药,又是掐人中的,过了好半晌,总算是将太夫人弄醒了。 太夫人一醒来,就狠狠地将二夫人和四夫人一顿臭骂。可骂归骂,最后还得拿出个解决方案来。二爷和四爷都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若真将两个儿子放在一起比较,她自然更偏向二房多一些。因为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故而格外的疼惜。二爷打小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也极有报复。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上了三品官的位子。四爷呢,却完全相反。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有些小聪明,却没用在正途上。整日里游手好闲,拈花惹草,除了伸手向她要银子,没其他什么本事。在别人看来,或许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太夫人是个功利心特别重的人,在利益面前知道如何取舍。 二爷是她将来的依靠,又是个有能耐的,她必须得救。沉默良久,太夫人闷闷的开了口。“派人去把老四找回来…” 二老爷最终还是被放回来了,只不过,却是以四老爷被关进去为代价。虽然有太夫人和四夫人娘家的打点,四爷最终只是判了个流放,但二房和四房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变得敌对起来。四夫人也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一直相安无事的侯府,也因为这次变故而分崩离析。 梅园 “太夫人可真够偏心的。为了救二老爷,竟让四老爷去顶罪。啧啧啧…真够狠心的…”姚黄得知最后的结果,忍不住摇头。 江氏躺靠在窗前的榻上,神情冷漠。 二房和四房狗咬狗,她一点儿都不会同情。而且,随着对当年几件事的深入调查,她早已将那些人面兽心的东西恨了个透,巴不得他们没个好下场。想到她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她就心痛的无以复加。“这算得了什么…她连亲姐妹都能毒害,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姚黄听了直咋舌,眼睛瞪得老大。 江氏微微的闭上眼,没再开口。 前些日子,她找到了当年在老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妈妈。那位妈妈是太夫人进门之后,被寻了错处赶出侯府去的。只是随意的聊了几句,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当年,老侯夫人回了一趟娘家,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病,不到三个月就过世了。若说这里头没什么,打死她都不信。 可怜,老侯夫人还将这个庶妹当做亲妹妹一样疼爱,毫无设防。最后还将她给弄进侯府,做了继夫人。果然,好人都没有好报。只有坏人,才能活得更久。 江氏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或许,她也该学学,做一做这坏人? 22 过继子嗣痴人说梦 纸包不住火,二夫人私底下放印子的事情虽然没闹得人尽皆知,但皇帝的暗卫遍布京城每个角落,岂会不知? 于是,没过几天,宫里便来了人。一道圣旨,以办事不利为由,夺了二老爷的官职。这对眼高于顶野心勃勃的二房来说,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江氏仍记得圣旨下达那日,府里众人的嘴脸。 太夫人乍听到宫里来人,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念叨着,肯定是侯爵之事有了着落。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是满面红光,梳洗得整整齐齐之后去了前厅。三房和四房嫉妒的磨牙,眼睛都要滴出血来。结果,圣旨还未宣读完,太夫人就急的晕倒了。二老爷和二夫人面如菜色,愣在当场,连圣旨都不想接了。三房和四房,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福寿园 太夫人病歪歪的躺在迎枕上,嘴里一直不停的哎哟哎哟的叫唤,吃再多的救心丸也无济于事。 “太夫人,您可得想开一些。就算二老爷没了官职,起码还有爵位在啊。”姚妈妈怕太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忙在一旁劝慰。 若是以前,太夫人可能还会听得进去。可如今,她却是没那底气。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判了流放,一个失了圣心。判刑之人,自然是没继承资格的。而向来顺风顺水的长子,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罢官。这侯爵之位,怕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里,太夫人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当年,若不是那个老贱人抢了我的亲事,这侯爵之位哪里轮得到长房!” 姚妈妈吓了一跳,忙四处打探,好在屋子里的丫鬟都是太夫人的心腹。当年的事情,姚妈妈作为太夫人的奶娘也是知道一些的。建宁侯府跟通山伯府是世代之交,婚约一事是老一辈的约定,只不过人选却没定。太夫人还是二小姐的时候,在见到老侯爷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只是,她的身份无法与嫡出的大姑娘相比。后来,侯府挑中了大姑娘做儿媳,太夫人又嫉又恨,便认为是大姑娘抢了她的亲事。 这个心结,一结就是一辈子。故而,到如今她都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太夫人息怒…”姚妈妈回过神来,忙劝抚道:“虽然二爷和四爷承爵无望…可还有几位孙少爷,不是吗?” 经姚妈妈这么一提醒,太夫人如醍醐灌顶。对啊,两个儿子承爵是无望了,可她还有几个嫡亲的孙子啊。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气顿时顺了不少。 只是,孙子辈的都还小,最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想要让圣上将爵位传给孙辈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见太夫人面露疑色,姚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在一旁出主意。“不若,选个合适的,过继到大夫人膝下?” 太夫人听得直皱眉,有些不情愿。她跟长房一直不合,平时也没给江氏好的脸色。更别提,她还是先侯夫人定下的儿媳。 “太夫人,今夕不同往日。圣心难测,先保住爵位要紧。”姚妈妈作为旁观者,自然看得比较透彻。 太夫人沉默了,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隔了好半晌,太夫人才沉着脸开了口。“江氏看似恭顺,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过继一事,怕是不会如愿。” “侯夫人再性子贞烈,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侯爷的衣钵,总要人传承下去。再说了,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日后她总得有个人奉养吧。与其从族里过继一个不知根底的,还不如从二房子嗣里头挑选一个来的放心。”姚妈妈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故而说起来的时候特别顺畅。 太夫人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梅园 “她倒是打的好主意。”江氏听到丫鬟的禀报,眼底闪过一丝凌冽。害死了她的夫君和儿子不说,如今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当真是不可理喻。“想让二房的子嗣承爵,我看她是痴人说梦!” 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她岂会不知?不过是想借着她的名头拿到爵位,然后在背后操控一切,继续称霸侯府!她们全当她是傻子,可以任由她们驱使么!更何况,二房的子嗣都不小了,早已过了知事的年纪。上有太夫人和亲生父母,又岂会对她这个养母毕恭毕敬?将一头白眼儿狼养在身边,她还没那么蠢! “就算是舍弃侯爵之位不要,我也不会让她们得逞。”江氏狠狠地拽进衣袖,神色坚定的喃喃自语。 果然,第二天,太夫人便派了丫鬟过来,让江氏去福寿园一趟。 江氏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为了侯府隐忍一切心酸的江氏,故而对太夫人的命令视若无睹,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 太夫人吃了瘪,哪里肯就这么认输。于是故技重施的跑去祠堂,狠狠地哭了一番。一会儿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命苦,一会儿又骂江氏不孝,总之,就是赖在祠堂不走了。若是以往,江氏早就急匆匆的去祠堂了。毕竟,损了贤名事小,惊扰了祖先可就不妙了。可这一次,直到太夫人哭的喉咙沙哑,也不见江氏前来,顿时恼羞成怒。 姚妈妈暗暗皱眉,然后又在一旁帮着出主意。“大夫人如此绝决,怕是只有族长能够劝服她了。” 太夫人用力的捏紧了手里的拐杖,面子上很是难堪。“族里的那些人都偏向长房,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们来劝,那还有二房什么事!” “这…”姚妈妈倒是算漏了这一点。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可若是族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太夫人怔了怔,眉头继而舒展开来。“你说的不错。只要族里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江氏就必须从二房或者四房里头挑一个。” 至于三房,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23 祠堂议事去母留子 过继子嗣是大事,需要开祠堂祭告祖宗。故而,这一天的一大清早,族长带着族里的几位长辈过来侯府。 江氏的态度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倒是叫太夫人隐隐有些担忧。 “大侄媳妇,族里都知道里的苦楚。可人死不能复生,侯府总要有人继承。”族长坐在主位上,喝了一盅茶才斟酌着开了口。 江氏安静的坐在椅子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太夫人见她还死撑着,顿时又哭天抹泪起来。“我的命真是苦啊…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大,谁知道光启他…我那两个儿子又是不成器的…眼看着侯府后继无人,叫我死后如何面对老侯爷…” 江氏嫌恶的撇开头去,懒得理她。 太夫人拿着帕子使劲儿的抹着眼角,可惜她的哭声太过聒噪,看着还有些矫情。就连跟着族长一起来的几位婶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纷纷劝道:“嫂夫人莫要哭了,族长不是解决问题来了么。” “是啊是啊…大家坐到一起,什么事情不好商量?况且,大侄媳妇是个明事理的,定不会让侯府就此败落下去的…” 看够了太夫人的闹剧,江氏这才开了口。“我又没说不同意过继,太夫人急个什么。” 太夫人呜咽声猛地一顿,显得十分突兀。江氏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这让她还有些措手不及啊。 二夫人在一旁伺候着,忙扯了扯太夫人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将人选提出来。 太夫人轻咳两声,掩饰住面上的尴尬,说道:“那你心里可有了人选?” 江氏睨了她一眼,摇头道:“尚无。”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将身后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男子拉上前来,道:“你瞧羽哥儿怎么样?他是你二弟的长子,老实忠厚,聪明机警,将来定能光宗耀祖,挑起侯府的重担。” 包括族长在内的长辈皆是吸了一口气,这太夫人信口开河,也不怕闪了舌头。亏她说得出口! 二房的羽哥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族里还不清楚。老实忠厚?是呆滞木讷吧。聪明机警?三岁小孩儿都能背下来的幼学,他都不见得能够背得出来。若真将侯府交到他手里,老侯爷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活过来吧。 太夫人颜面也真够厚的,见众人露出不赞同的目光,还一个劲儿的将羽哥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江氏一直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反驳。 太夫人心里虽然纳闷,但想着一旦得逞,将来侯府还是她的天下,顿时窃喜不已,嘴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毕竟是一个屋檐下住着的,知根知底。而且羽哥儿也快及冠了,比起两三岁的幼童要懂事,肯定会好好的孝敬侯夫人你的。” 江氏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她不开口,不代表别人也没意见。 这不,几个带着孙子过来的婶子就沉不住气了。 “过继向来都是挑选年纪小的,这过继快要成年的男子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可不是…这似乎不大合规矩吧?” “再说了,过继讲究的就是一个眼缘。羽哥儿虽然不错,可不多看几个,没有比较,又怎么知道哪一个合适呢?” 二夫人还想借着自己儿子的名头暗中把持中馈呢,自然看不惯这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族人。“大嫂身子骨弱,哪儿能过继一个幼童来吵她。还是年纪大一些的好,能够帮着分担一些庶务。” 双方争执不休,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江氏却是保持着缄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族长没有办法,只得呵斥了几声,将那些三姑六婆给震慑住。“在祖宗牌位面前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等到祠堂里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江氏说道:“大致媳妇是怎么想的,不如说说你的要求。” 总算是到了这个关口,众人屏住呼吸,一双双探照灯似的眼睛盯着她不放,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 江氏从容的挺直脊背,淡淡的说道:“过继谁我都无所谓,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族长抬手,示意她大胆的提出来。 江氏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道:“族长想必也是知道规矩。过继嗣子,要么选尚未知事的幼儿,要么选父母早亡的孤儿。这也是为了防止继子太过依赖亲生父母,疏远养母。太夫人如此推崇羽哥儿,我也挺喜欢他的。只是,他既不属于不知事的幼儿,也不是失去双亲的孤儿…” 一席话说出来,太夫人和二夫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她们只想着将二房的羽哥儿过继到江氏名下,却没想过规矩这回事。太夫人是庶女,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熟悉。二夫人则是太过心切,疏忽了这方面的问题。 江氏一提出来,族长和其他长辈果然纷纷点头。“大侄媳妇说的不错…的确是不太合乎规矩…” “既然羽哥儿不行,那她们带来的就更不行了。”太夫人心里堵了口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很是憋屈。 当然,她说的也是实话。族里的那几位婶子带来的孩子,皆是父母双全的,最小的也六岁了,早就懂事了,怕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将江氏当成亲生父母来看待的。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江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娓娓道来。“不是还有去母留子一说么…若是二弟妹舍得牺牲自己成全羽哥儿,日后,我必定将他视为亲生儿子,并上凑圣上,也好早些将侯位传予他。” 二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24 恼羞成怒真相大白 “你…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三言两语,就想要了你弟妹的性命?!我们赵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面善心恶的媳妇!”太夫人一张老脸也涨的通红,气不打一处来。当着族里长辈的面,指着江氏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江氏眼神突然一愣,说道:“面善心恶?呵…太夫人说的倒是顺口。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有逼迫她么?是你们口口声声说这个人选非羽哥儿不可,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懒得背负恶人的骂名呢。” “你…”太夫人没想到一向伏低做小的江氏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太阳穴鼓鼓的,头就开始犯晕。 二夫人忙上前搀扶住太夫人,阴阳怪气儿的对江氏说道:“大嫂虽然是侯夫人,可也是赵府的儿媳,怎能这么忤逆长辈,实在是大不孝!” 江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缓缓地走到祖宗牌位跟前,慢慢的跪了下去。“我的确不孝!枉我自诩聪慧,却连好人歹人都分不清楚,任由着那丧心病狂之徒在侯府作威作福,让侯爷枉死,世子无辜受累。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日后去了地府,定当向各位赔罪!” 祠堂里的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江氏在说些什么。只有太夫人脸色变了变,却仍旧佯装镇定,大声的呵斥着:“江氏,既然你无能无德,为何还要霸占着侯夫人的位子不放。早知道你是个克夫克子的命,当年就不该让你进门。好好的一个侯府,都叫你连累了。” 江氏全当她是在放屁,都懒得搭理她,申请自然的站起身来。“趁着各位长辈在,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 说着,她拍了拍手,姚黄便从侧门引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走了进来。 一见到那个婆子,太夫人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江氏,你简直大逆不道!祖宗祠堂,岂是低贱的奴仆可以进来的!” 江氏哦了一声,面不改色的说道:“我都还没说出她的身份呢,太夫人怎么就知道她是奴仆?” 太夫人如毒蛇般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江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江氏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继续说道:“这位是先太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邱嬷嬷。先太夫人病逝不久,太夫人就进了门。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就将以前服侍先太夫人的丫鬟婆子全都寻了由头发卖的发卖,驱逐的驱逐,邱嬷嬷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赶出侯府的。” “那是她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发簪!”太夫人忙出言狡辩。 邱嬷嬷上前给众位主子见礼,口齿虽然不大利索了,可说话还算有条理。“太夫人,奴婢虽然身份卑微,可一直恪守本分。若真做过这下作的勾当,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灵魂永不超生!” 她目光灼灼的发誓,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场的人,大都是内宅的妇人,自然知道后院里头的各种手段。栽赃陷害,这种雕虫小技虽然拙劣了些,却也是最常使用的一种。 继而,她们便会接着往下想。太夫人刚进门,就将先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的确不同寻常。就算使不惯,大不了换一批奴婢也就罢了,为何要发卖驱逐,这也太小题大做了。看来,这里头的确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按理说,太夫人是先太夫人举荐嫁入侯府为继室的,两人姐妹情深,不该有这样的举动才是。”其中一位婶子说道。 其他人听了,也都纷纷点头。 族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沉了脸。“四弟妹,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太夫人脸色苍白,双腿几乎站立不住,眼神也闪烁不定。“没…我只是不喜欢她们伺候,所以才打发出去了。” 邱嬷嬷见她还在狡辩,也顾不上许多,上前一步,铿锵有力的问道:“先太夫人弥留之际,奴婢是专门负责煎药的。奴婢祖上是经营药材的,故而对药理有几分见识。先太夫人的药方里有一味大戟,是用来消水肿的。那时候,太夫人时常来侯府探望,吃食药都是太夫人帮着喂的。奴婢听太夫人劝先太夫人,说要是觉得药太苦,就加一味甘草进去。先太夫人不明所以,便顺着太夫人的意思,添了甘草进去。当时,奴婢觉得不对。毕竟,大戟和甘草是相克的,吃了会中毒。” “那你当时为何不提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先太夫人吃下去?!再说了,太夫人又不通药理,如何知道会相克?!”二夫人尖利的声音响起,大有替太夫人鸣不平的意思。 太夫人拼命地扯着二夫人的胳膊,恨恨的睨了她一眼,分明是怪她多事。的确,二夫人是画蛇添足了。她不说后半句还好,一开口反而暴露了太夫人的致命点。 “我记起来了。当年,太夫人过府照顾身为嫡姐的先太夫人,就是以懂药理的由头。”刚才搭话的那位婶子幽幽的叹了口气,看向太夫人的眼神也变得晦涩起来。 这些年,太夫人仗着自己侯夫人的身份,可没少给她们这些嫂子脸色看。所谓墙倒众人推,如今她犯了错,众人自然不会姑息,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亏得先太夫人对她赞誉有加,还让老侯爷将她娶回来做继室。啧啧啧,原来是早就心怀不轨。说起来,先太夫人也是从娘家回来之后就开始生病的,莫非…” “听刚才大侄媳妇话里的意思,侯爷和世子爷似乎也死的不明不白。” “侯爷少年英才,若是没人在背后捣鬼,怎么会兵败身死?” “听说李氏前不久还上疏朝廷,想将侯位传给二爷…” 不用江氏将真相告知,三三两两的猜测已经*不离十了。 族长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李氏,侯爷和世子,当真是你害死的?!” 太夫人浑身一个激灵,面色煞白,身子也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25 悲惨下场侯府分家 不管太夫人如何狡辩,江氏这边人证物证俱在,她想要抵赖都不行。她还口口声声的宣称,是先太夫人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姻缘,当真是恬不知耻。 “一个低贱的婢生女,也妄想嫁入侯门为妻,真是好不要脸!” “抢?你有资格说那个字吗,我都替你脸红!” “亏得先太夫人待你如亲妹,你却丧心病狂的将她害死,简直罪无可恕!” “这种无德又狠毒的妇人,就该沉塘。” 得知真相的族人们,尤其是深受老侯爷恩德的几位老太爷,一个个愤愤不平,恨不得将太夫人千刀万剐。 “好好儿的一个侯府,就败在她的手里了!”想着侯府如今的局面,族长也是唏嘘不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若事情闹得太大,怕是会影响整个家族。“如今侯府势力大不如前,圣上又起了打压之心,若是…恐怕侯位都保不住。大侄媳妇,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此事该如何处置?” 李氏害死的是侯爷和世子,按照大齐律法必须送官查办。因为建宁侯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朝廷一品军侯。可若真的将李氏送到官府,怕是正好给圣上一个理由削爵的口实。赵家几代忠良,抛头颅洒热血,建立无数军功才有如今这份荣耀。因为一个而丢了爵位,着实有些得不偿失。 江氏深吸一口气,这一点她早就想到了。不过,就这么轻易的放了李氏,她又极不甘心。凭什么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还要袒护! “我可以不送官府,但侯爷和世子的仇,我不能不报。”江氏冷如刀锋的眼神从太夫人和二夫人身上扫过,一字一句的说道。 族长见她有所让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大侄媳妇有什么意见,尽管开口。” “跟一群豺狼住一起,想想就让人恶心。老侯爷也过世多年,所以我要求分家,此其一。”江氏隐忍着想要抓花太夫人脸的冲动,冷冷的说道。 二夫人听说要分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不同意!” 江氏嗤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反对?!太夫人心狠手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二爷心怀叵测,多次在背后使绊子。而你周氏,也没少在外头造谣生事,推波助澜。侯爷和世子爷的死,你们二房难逃干系。” 二夫人梗着脖子反驳道:“无凭无据的,我不服!” “凭据?已经不重要了。”江氏冷笑着摇头。“太夫人犯的错,足够让你们全都滚蛋。” “你…你蛮不讲理。”二夫人急了。 “蛮不讲理又如何!任劳任怨的让你们奴役了这么些年,连嫁妆都赔进去了。对于你们其他三房,我已经仁至义尽。” 江氏将嫁妆补贴侯府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族长自然也是听说了。故而,对于江氏的无礼,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追究。“大侄媳妇,你接着说。” “其二,太夫人罪孽深重,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日起搬去家庙抄写经文忏悔,以赎其罪孽。”这些话从江氏的嘴里说出来,犹如一把把尖刀,直戳太夫人的心口。 太夫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岂受得了青灯古佛每日吃斋的苦日子?只是,江氏的话根本不留余地,也容不得她反抗。 族长点点头,李氏的罪孽就算是一杯毒酒赐死也不为过,只是送去家庙忏悔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大侄媳妇已经网开一面,李氏你该知足了。” 太夫人的嘴被堵了个严实,想要挣扎都不成,只能呜呜呜呜的乱叫。 族长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将她拖了出去。 “侯府人丁稀薄,那爵位…”刚才这些事儿都不算什么,族长最关心的还是侯府的传承问题。 江氏早已想好了策略,答道:“听闻五叔父家的大爷新丧,嫂夫人一时承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一根独苗祥哥儿?” 族长有些讶然。 江氏嘴里的五叔父,并非赵氏一族的嫡枝,而是老侯爷的庶弟,在族里排行第五,是一介布衣,在族里也没什么势力。 她怎么会想到过继他的孙子呢? 江氏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坦言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真的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子嗣送给别人抚养?那祥哥儿我见过一次,虽然话不多,却是个知礼的孩子。我膝下虚空,他过继过来,我们彼此也能有个伴儿。” 几位带着自家孙子过来的婶子听了这话,心里也有无限感慨。她们来之前,也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她们捧着手心的宝,若不是为了他们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又怎么忍痛割爱? 江氏见她们犹豫不决,便又再添了一把火。“圣心难测,谁知道将来侯府会怎么样。我只是见这孩子可怜,想照拂一些罢了。” 如此一来,那些打着小心思的长辈们都开始退缩了。 爵位还不一定能保住呢,江氏的嫁妆也没多少了,说不定将来的日子还不如在自己家里呢。 这样想着,其他人便没有了异议。 消息传到三房四房那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三房是庶出,早就想分出去单过了。三老爷争气,已经是从四品的官身。虽然在比较偏僻的外地,但近几年的风评一直不错,升官的可能性很大。如今的侯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三夫人巴不得早早的分了家,好去任上找三爷去。而且还不用在太夫人面前伏低做小,何乐而不为。 愁的是四房。 四爷发配在外,四夫人又是个没成算的,四房又有一大堆的小妾和子女要养活。四夫人就算是拿出自己的嫁妆,也补贴不过来。呆在侯府,起码公中还能拿出一部分,可一旦分出去了,她就必须独立承担了。 可江氏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族里也同意了,她去梅园闹了几次,江氏便丢下一句话。“分家还是去家庙,自己选一个吧。” 四夫人顿时不吭声了。 太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她可是心知肚明的。凭着助纣为虐这一条,江氏没把她给弄死就很不错了。 26 冤魂索命绝世美男 梅园 “夫人,只是将太夫人送去家庙,也太便宜她了吧?!”姚黄想起江氏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就忍不住愤愤不平。 江氏倚在窗前的榻上,漫不经心的剥着紫核桃。“让一个人死很容易,可我并不想让她就这么解脱。” “难道…夫人还有什么妙招?”姚黄眼睛忽然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家庙那边地处偏僻,平时连只鸟都很少见。没有了丫鬟婆子的服侍,她想要吃一顿热饭都难。”江氏细细的品尝着核桃,脸上没有任何的同情之色。“她手下的亡魂那么多,家庙又是阴气集中之地。或许半夜的时候,那些冤魂会想出来跟太夫人聊聊天呢?” 姚黄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夫人好像还是原来那个温婉大气的夫人,可又有些不像。前段日子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还喜欢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最近正常了一些,可偶尔还是会语出惊人,也不似以前那般中规中矩了。 不过,这样的夫人,才能活得恣意。 正如江氏预料的那般,太夫人在家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天在里头乱骂。可惜,除了一个耳聋的哑婆子每日按时的给她送饭之外,她连苍蝇都见不到一只。骂骂咧咧好几天,最后便消停了。 后来,据说太夫人得了癔症,整日疯疯癫癫的,说家庙里有鬼。原先富态的身躯也日渐消瘦下来,只剩下皮包骨。 这样的日子,她熬了半年。最后,才在噩梦中死去。 下人来回禀的时候,江氏正在教养子学写字。那个叫祥哥儿的孩子,正式记在了江氏的名下,成为了侯府的小主人。 江氏听到消息,手只是微微顿了顿,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哦,没想到她还挺能熬的…也罢,让人拉去乱葬岗葬了吧。” “通山伯府那边儿…”姚黄有些拿不定主意。 “通山伯夫人恨不得扒她的筋喝她的血,听说她死了,怕是会更高兴吧。”江氏一笔一划写的极其有力,放佛丝毫不受影响。 李氏当初被送进祠堂的时候,通山伯府的人也曾上门询问过。得知先太夫人就是被太夫人害死的之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据说那一日,通山伯夫人得知了真相都哭晕了好几回,甚至还将太夫人的生母窦姨娘给杖毙了。 姚黄点了点头,这才福了福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只不过,一个时辰之后,通山伯府派了个管事过来,说是要将太夫人的尸身领走。江氏乐得卖他们一个人情,便任由他们给拉走了。后来听说,通山伯府将太夫人的尸身领回去之后,将她大卸八块丢到山谷里喂了野狗。 作恶之人,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如今侯府太平了,娘娘,您是不是该回地府去了?”黑白无常出来许久,都有些想念地府的那些同僚们了。 昭圣太后站在侯府的祠堂之上,将乾坤袋里头的冤魂都叫了出来。“侯府的事已了,你们是不是该去投胎了?” 那些冤魂,正是当年被太夫人秘密处死的丫鬟婆子。 “娘娘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那些个丫鬟婆子都是先太夫人跟前服侍的,见太后娘娘替她们的主子伸了冤报了仇,全都感激的跪倒在她的面前。 昭圣太后忽然心生感慨。 以前的她,只会玩弄权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明知一条计策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也会为了达到目的在所不惜。然而,她虽身处高位,人人对她敬畏有加,可那也仅仅只是畏惧,并非真心实意的臣服。如今,她却做着救人的事情,虽然有些微不足道,却不断的有人感激她。这种感觉,让她异常满足。 将这群孤魂野鬼送进轮回塔,昭圣太后这才在黑白无常的护送下,朝着阎君的主殿而去。只是这一路上,她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总流连在她身上,可每次回头打量又不见踪影,这让她浑身不自在。 反复几次,昭圣太后忍不住怒了。“是何方宵小,胆敢窥视本宫,还不给本宫滚出来!” 黑白无常被她这一顿骂弄的莫名其妙。 作为鬼差,他们的五感异常敏锐。若是有人在暗处偷窥,他们早就察觉到了。而且地府是他们熟悉的地界儿,周围有没有鬼魂,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娘娘这脾气发的,简直不可理喻! 正要说些什么,一个紫色的身影慢慢的从浓雾后走了出来。他的步调依旧不紧不慢,十分的从容。 黑白无常见又是这位爷,什么话都没说,乖乖的退避三舍了。 昭圣太后微微蹙眉,冲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绝世男子斥道:“你是何人?竟敢直视本宫玉颜?!” 紫衣男子一步一步的靠近,冷峻的脸上不见任何的情绪。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昭圣太后,却再无其他举动。 昭圣太后很是诧异。敢直视她双眼的男人,这世上少之又少。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在她的面前也不会有如此的表现。他对她,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而且,眼里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那种缠绵悱恻的程度,比起正常的夫妻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生阅人无数,见过的美男不计其数。可眼前这人,给人一种熟悉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昭圣太后纵然脸皮再厚,在他饱含深情的注视下也有些吃不消。 “荣华,谢荣华。”一直静静伫立在她面前的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昭圣太后皱眉。 该死的,她居然直呼她的闺名! 见她咬牙切齿的可爱模样,男子突然就笑了。一个浑身泛着冷意的绝世美男突然笑了,这是怎样的一道风景?就连昭圣太后这种心志坚定的,都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啊,眼睛都看的直了。 “谢荣华,我等你许久了。”男子勾起嘴角,轻轻地说道。 ------题外话------ 明天开启第二卷 27 他的身份前世记忆 这两位难搞的大人物碰面,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黑白无常曾无数次的私底下讨论过。有一见如故的亲厚,有刀光剑影的相斗,有同病相怜的相惜,可就是没料到过眼前这番景象——一个怒目圆视,莫名其妙;一个眉眼带笑,含情脉脉。 昭圣太后被紫衣男子打量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竟有些不知所措。“放肆!” 紫衣男子见她粉面含怒,嘴角的弧度更胜。“骄阳…” 昭圣太后挑眉,觉得这人简直脑子肯定有问题。“本宫与你非亲非故,骄阳岂是你能叫的?!” 男子浅浅的笑着,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恶劣的态度而感伤,反倒甚是怀念。“或许你不记得我了…不过,我却还记得,你五岁那年随长公主进宫拜见太后娘娘,一个人在御花园迷了路,蹲在雁湖边哭鼻子…” 昭圣太后皱眉,有这回事吗,她怎么不记得? “儿时的事情,本宫不记得了。你少在这儿套近乎,让开!”昭圣太后做惯了人上人,只有别人听从命令的份儿,故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套近乎的人,她有些不耐烦。 “刁蛮任性,不愧先皇册封的骄阳二字。”男子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眼睛都笑弯了。 昭圣太后觉得他实在是太难缠了,顿时有些抓狂。“你到底是谁?!” 紫衣男子朝着迈了两步,与她并肩而立。“我的名字,叫做楚旻宁。” “楚旻宁…”昭圣太后喃喃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空灵的脑袋飞快的运转着,觉得这个名字有一种熟悉感,却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 看着她眉头打结的模样,楚旻宁的眸光一暗,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果然不记得他!不过下一刻,他又释然了。何止是她不记得,恐怕整个大齐能够记得他的都没几个。他,大齐元后所出的嫡长子,竟默默无闻至此。 他自嘲的笑了。 瞥到他眼角那一抹自嘲,昭圣太后心里的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尽管他的举止略显轻浮,但通身的气度和优雅的仪态,还有那隐藏在绝世容貌下的贵气,却是叫人不敢忽视。姓楚,风姿卓越,器宇不凡,莫非他也是皇室中人? 看着她深思的模样,楚旻宁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说。依旧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从她的身旁走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幽怨不失磁性的嗓音在耳旁萦绕,昭圣太后觉得脸上放佛着了火一样,烫的厉害。想要张口叫住他问个清楚,等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浓雾里,不见踪影。 “真是个怪人…”昭圣太后嘟哝了一句。 那泛着冷意的身影消失了,黑白无常这才现身,悄然的立于太后娘娘的身后。只是,娘娘没有询问,他们便也没主动开口。 夜里,昭圣太后歇于阎君的侧殿。沉沉睡去之后,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孩提时候,五六岁的样子。天真活泼,无拘无束,颇有些刁蛮。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当中,她甩掉了身边伺候的宫女,独自嬉戏玩闹。等玩累了想要回太后的宫殿时,却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迷了路。 到底是个孩子,就算平时再娇惯任性,遇到了困难也会忍不住无助哭泣。就在她伤心啼哭得时候,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衣,长得异常漂亮的小男孩儿向她伸出了白嫩的手掌。“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哭了?” “我才没有哭!”她自小便喜欢争强好胜,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哭过。 比她个头还高的小男孩儿浅浅的笑了笑,从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你的脸上沾了灰,快擦擦吧。” 昭圣太后面上一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就在她想要询问对方的姓名之时,远处正四处寻人的宫女们找了过来。“骄阳郡主…郡主殿下…” 小男孩儿满脸惊讶的望着她,似乎是对她的身份有些忌惮,然后转身小跑步的离开了。 昭圣太后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觉得有些好笑。“看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过,这梦境,也太真实了一些。 仔细回想一下,她小时候的确经常跟着母亲进宫请安。或许,梦境里呈现的那些场景,都是她尘封的记忆? 那个递给她帕子的小男孩儿,莫非就是那个叫楚旻宁的? “楚旻宁…楚旻宁…”昭圣太后一脸念叨了好几遍,眼睛突然一亮。混沌的记忆,如瞬间开启的闸门,模糊渐渐退去,真相变得清晰起来。 “楚旻宁,元后圣天皇后嫡出,太宗皇帝皇长子。元后难产而逝,皇长子身体羸弱,寄养于外戚武穆侯府。”一旦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昭圣太后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 只是,对于这位皇长子,她的了解也就这么多。因为身体的缘故,每年的宫宴,他必然是缺席的。久而久之,世人便渐渐地将他淡忘了。加上后来皇舅舅又重新册封了皇后,就更没人记得他了。 在她成为皇子妃到太后的整整二十年间,他从未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可方才在黄泉路上相遇,他却亲昵的叫着她的闺名。这种反差,让她极其不适应。 “在地府相遇,莫非他也死了?”昭圣太后撸顺了思绪之后,脑子就变得清明起来。“可方才小黑小白见了他却处处回避…” 他一个孤魂野鬼,竟也能震慑到阴间的勾魂使者?思来想去,昭圣太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向来不会自寻烦恼。他们又没有交集,想不通又有什么要紧的。这么一想,昭圣太后便没了任何顾虑,重新躺了下来,坠入梦乡。 一觉醒来,昭圣太后的眉头忍不住打结。她到底哪里招惹他了,竟然三番五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娘娘,您该出发了。”不知道何时,白无常拿着账册出现在她面前,催促她启程。 若是以往,昭圣太后肯定二话不说的就去执行任务了。可这一次,她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小白,楚旻宁的魂魄为何能在地府随意的行走?” 28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白无常双眼瞅着天花板,闷不吭声。 昭圣太后横了他一眼,索性往榻上一坐,不走了。 白无常额上直冒黑线,看来他对太后娘娘的认识还是太少了。原来她不止高冷,感情还喜欢使小性子。 阎君委派的任务越来越有难度,若是娘娘闹罢工,他也不好交差啊。斟酌平衡了一番,他只得据实以告。“咳咳…他身份有些特殊…故而,算是有些特权…” “就因为他是个皇子?”昭圣太后不悦的挑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世间比他身份尊贵的人不知多少,可下了地府照样戴上枷锁被关进黑牢,可没有一个像他这般来去自如的。” 她微微上挑的眼角无不在说,你骗不了我的。 白无常无奈,只得扯了扯嘴角,将一个重大的秘密透露出来。“娘娘有所不知。楚旻宁乃紫微星君下凡,人间帝王真龙天子…” “他是真龙天子?”昭圣太后不等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白无常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楚昀欢又是怎么回事?”昭圣太后收起玩味的姿态,神情变得严肃。她经历过的,不可能有假。 楚昀欢,也就是她的夫君德武帝,亦是继皇后嫡出皇子,有庞大的外戚家族支持,能顺利的坐上金龙宝座,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可白无常也不像是在忽悠她,难道说,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弯弯绕绕? 白无常既然已经开了口,便没打算隐瞒。“楚旻宁确实是真龙之命,只不过却在夺嫡的关键时刻突然撤退,这才有了楚昀欢的上位。” 昭圣太后微愕的蹙眉,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也就是说,若不是他相让,楚昀欢根本做不了皇帝?” 那么她的皇后之位,太后之尊,也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白无常还真有些不习惯。她不是一向都很嚣张的么,怎么听到这个消息就变了脸色?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让太后娘娘赶紧上任啊!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您看?”白无常提醒道。 昭圣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唏嘘不已。黑白无常不敢阻拦他,想必也是忌惮他周身的真龙护体之气息。 一眨眼的功夫,昭圣太后再次醒来,已经身在江南。 “我可怜的四小姐,您总算是醒了…”昭圣太后刚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一阵呜咽的抽泣声,扰得她不得安宁。 站在她床榻旁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少妇,容貌极为出色,只是神色怯懦,衣着也不是特别的华贵,一看就属于姨娘小妾之流。 昭圣太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她的资料,想起了原身的身份。如今的她,是江南道巡抚顾长临的庶女,排行第四,闺名如敏。在她面前没完没了哭哭啼啼的少妇,正是她的生母孙姨娘,名唤碧珠,原是夫人季氏跟前服侍的丫鬟。 这个顾如敏,空有一副好相貌,却是个脑子不够使的。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异想天开,整日做着嫁入豪门的白日梦。纵观她的命理,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亲事还没定下来呢,就被争宠的姐妹给推下了湖,淹死了。 “四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求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孙姨娘一边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一边慌慌张张的就要往外冲。 昭圣太后努力的深呼吸,强压下即将爆发的怒气,委婉的说道:“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姨娘别去扰了母亲的清净。你也守了我一夜了,回去歇着吧。” 孙姨娘本就是个性子软绵的,没什么主见,听见顾如敏这么吩咐,也就收住了脚步。“那…四小姐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跟夫人说。” 昭圣太后嗯了一声,打发了丫鬟仆妇出去,便闭上眼睛假寐。这一次,她的身份不再是尊贵的嫡女,而是卑微的庶女,想要恣意妄为是不可能的。因为大齐的嫡庶尊卑观念严苛,庶女只能是嫡女的陪衬,是将来用于拉拢其他家族的棋子,是为家族的繁荣昌盛铺路的手段和玩物。 就在她闭目养神的时候,乾坤袋里头的顾如敏又开始不安分了。“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残忍…我拼命的学习琴棋书画,努力的讨好夫人,不就是想将来有个好归宿。眼看着愿望就要实现了,却偏要在这个时候索我的命,我不甘心…不甘心…” 昭圣太后觉得有些聒噪,将乾坤袋拿着晃了晃。“闭嘴!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以为靠一张脸就能成为人上人吗,简直贻笑大方。” 顾如敏倔强的昂着头,不肯认输。“为什么不能!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黹女红门门出彩…” 昭圣太后嗤笑一声,不屑的道:“琴棋书画能当饭吃,针黹女红能兴业安家?说你蠢,还不肯承认。” “你…”顾如敏脸色一白,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你五妹妹什么都不会,她也比你强。”昭圣太后见她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嘴角轻蔑之意更胜。“因为她是正室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地位本就高人一等。纵然你才华横溢,貌美如花又如何?永远只能沦为嫡女的陪衬。” “我不相信…”顾如敏摇着头,可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只是,从小到大季氏待她还算不错,很少让她在跟前立规矩,嫡女有的她也有,故而将她养得不知轻重,从而忽略了她与嫡姑娘之间的本质差别。 “本宫知道你不甘沦为棋子受人摆布,想要嫁入世家大族扬眉吐气。可就你那做派,就算是如愿的嫁入豪门,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昭圣太后作为世家门阀的嫡女、高贵的郡主,自然看得很是透彻。 顾如敏被打击得狼狈后退,跌坐在地,久久都没有动。 昭圣太后想到她的任务,不由得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的。想要成为人上人,就给本宫好好儿的学着。” ------题外话------ 第二卷拉开序幕,昂~ 29 以退为进保命要紧 飞凤院 “慧姐儿前些时日染了风寒,可好些了?”季氏处理完府里的事宜,这才抽出空来关心几个子女。 紫菱福了福身,笑着应道:“早就大好了,只是今儿天冷,便没过来给您请安。” 季氏点了点头,道:“她身子娇贵,就让她在听雪阁好生歇着吧。” 慧姐儿乃是季氏所出,在顾府排行第五。因为是幺女,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顿了顿,季氏又问起其他几个姑娘,紫菱一一答了。当问起四姑娘顾如敏时,季氏的神色已经有些不耐。“听风阁近来可安分?” 紫菱眼底滑过一抹了然,恭敬地回禀道:“回夫人的话,听风院…近来挺安静的。” “哦?”季氏似乎不大相信。 “兴许是受了惊吓,这才安分了两日。”紫菱作为季氏的左臂右膀,说话极为稳妥,就算是骂人都不带脏字儿。 季氏轻哼了一声,道:“最好是…不过也不能大意,你多派些人给我盯着。” 紫菱绕到季氏身后,手法娴熟的替她揉捏着肩膀,劝道:“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夫人何必跟她置气。” “你是没瞧见她那轻狂样儿…仗着老爷喜欢,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也敢肖想不该想的。哼,若不是见她还有几分姿色,将来能够为霖哥儿的仕途铺路,我早就修理她了。” “夫人仁慈。”紫菱赞了一句。见季氏面露疲惫之色,便放轻了手里的力道。“说起来,老爷也该从京里回来了吧?” “差不多就在这几日了。”提到顾老爷,季氏的神色才好了一些。“老爷平日里最爱那道红烧狮子头,记得让厨房多备些食材。” 紫菱应下,派了小丫鬟去厨房打了声招呼。 正如季氏所料,顾老爷在三日后的正午进了城。一个时辰后,便风尘仆仆的站在了顾府的大门口。 “老爷,您回来了!”守门的小厮见到顾老爷,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季氏得知了消息,忙带着丫鬟婆子在二门恭候。只是,顾老爷一路上都沉着脸,让她那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等到落了座,将屋子里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顾老爷才开口叹道:“回京述职的时候,我抽空去了趟宁王府。” “穗姐儿在宁王府可好?”季氏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长女了。 顾老爷摇了摇头,叹息不语。 季氏隐隐有些着急。“不是说得了风寒之症吗,这都两个月了,还没见好?” “穗姐儿早产,身子骨本就弱。听宁王妃的口气,似乎不大好,让咱们要有心理准备…”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顾老爷还是很看重的。 季氏听到这个答案,踉跄几步,跌坐在榻上。“怎么会…宁王府可有请过御医给穗姐儿诊治?” 顾老爷睨了她一眼,低声呵斥道:“宁王妃一向疼爱穗姐儿,又怎么会不尽心尽力的救治。只是,这一次病来的凶险,又正赶上祁哥儿出天花…” 祁哥儿是顾如穗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嫡子,才五岁。 一听说天花二字,季氏差点儿没急晕过去。“祁哥儿…祁哥儿…” “据说高烧不退,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顾老爷想到这些事情,就无比的感伤。当初结这门亲,也是看中了王府的门第以及楚二公子的人品。可谁曾料到,侯府的水深不可测,还将他女儿的性命给搭了进去。只是有些话,他心里清楚,却不能够对季氏说。“穗姐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祁哥儿。所以,她托我请你带着几个妹妹进京,打算从中挑一个去王府照顾祁哥儿。” “照顾祁哥儿…究竟是什么意思?”季氏的心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穗姐儿的时日无多,她跟王妃已经达成了共识,要在她的几个妹妹当中选一个做滕妾。等她…再扶为正室。”顾老爷说的隐晦。 季氏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的穗姐儿,当真无药可救了? 听风阁 “小姐…老爷回来了,径直去了夫人的院子,还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来。后来,就听说请了大夫。”巧语是四姑娘身边服侍的丫鬟,性子温和,跟各个院子里的小丫头都有些交情,故而能够很顺利的打听到一些消息。 四姑娘一改往日的张扬,落水之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居然还能够沉得住气。若是放在往日,肯定又要好奇的猜测起来了。 “晚膳可领来了,我有些饿了。”四姑娘放下手头的书卷,淡淡的开口道。 巧语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巧言已经去了有半刻钟了,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下去吧。”四姑娘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书页上,放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如此的改变,让院子里的丫头们有些不太适应。 夜里,真正的顾四姑娘一脸幸灾乐祸的从主院飘回来,嘴角微翘,哪里还有前些时日的愤愤和沮丧。“我说怎么突然叫了大夫,原来是远在京城的大姐姐出了事…” 因为是鬼魂的关系,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她是可以四处游荡的。知道一向疼爱她的爹爹今日回来了,这才去飞凤院一看。谁知道,竟然让她听到这么个惊天的大消息。 昭圣太后眼角都没给她一个,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大姑娘跟你虽非一母同胞,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妹。她出了事,季氏心里一不舒服,你以为其他人能够捞着好?” 顾四姑娘撇了撇嘴,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嘴巴上不服输而已。“怎么,说说也不行么?” “你如今该做的,就是修身养性。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若再这般无状,倒不如死了干净。” 一见太后娘娘要尥蹶子,四姑娘顿时急了。“不行不行,我还没达成所愿呢,不能就这么死了!” “那你就给我老实的呆着!”昭圣太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什么都不做吗?”四姑娘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 “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以退为进。” “……” “依季氏的脾气,还是保命要紧!” 四姑娘终于安分了。 30 各方争艳避其锋芒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季氏瞒得紧,可还是有那么一丝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很快的,整个顾府都知道大姑奶奶将不久于人世,还要从几个妹妹当中选一个嫁去宁王府做继室。 “姨娘,这消息可是真的?”听霜阁内,三姑娘顾如霜屏退了丫鬟,急急地拉着生母蓝姨娘的手,急切的问道。 蓝姨娘有着花容月貌,尤其是一双凤眼,有着勾魂夺魄的魅力。只不过,为了不显得打眼,她故意化了很丑陋的妆容,将这份颜色给遮掩了。 “我的三姑娘,姨娘难道会骗你么?这消息,可是老爷说梦话的时候不经意吐露出来的,岂能有假?”蓝姨娘面上装的再好,一双眸子却难掩闪烁的精芒。“三姑娘今年都十五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可夫人就这么拖着,嘴上说得好,是想多相看几户人家,从中挑个好的。可你我心里都清楚,她岂会真心的为了你好?不过是在老爷跟前做做样子,装贤惠罢了。女孩儿家的青春能有几年,年纪越大就越是难找到好的婆家。宁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高攀的上的…姑娘切莫失了良机。” “府里待字闺中的姐妹还有好几个,夫人又如何能选中我?”顾如霜咬了咬下唇,心中不是没有想法的。 只是,她既非年纪最长的,又不善言辞不得夫人欢心。这样的好事,哪儿能落到她的头上? 蓝姨娘见她如此,有些恨铁不成钢。“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这府里,姑娘虽然不怎么拔尖儿,可贵在温顺柔嘉。夫人纵然不喜你性子软绵,但她更不喜二姑娘的清高、四姑娘的张扬。只要姑娘表现的乖巧听话,夫人自然会注意到你。” 顾如霜怔怔的看着蓝姨娘,完全没想到平时不怎么吭声的她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大串的道理来。 “可…可二公子毕竟是我们的姐夫…”顾如霜虽然心里向往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但这些年在季氏的教养下,被条条框框的礼教所束缚,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 蓝姨娘嗤笑一声,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大姑爷是姑娘的姐夫又如何?这世上违背伦常的事情多了去了。历史上,还有抢了儿媳妇当妃子的皇帝呢。” 顾如霜听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真…真有如此荒唐的事?” “怎么没有,姑娘不曾听过而已。前些日子,还听说知州大人纳了妻子娘家侄女做妾呢。”蓝姨娘见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便继续添油加醋的游说。“大姑爷虽然无法继承爵位,可也是个相貌堂堂文武双全的儿郎。听大姑奶奶身边的丫鬟说,性子也是极好,待人谦和有礼。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姑娘的下半生就不愁了。机会稍纵即逝,姑娘可莫要再犹豫了。” 顾如霜沉默的坐在榻上,久久没有吭声。 无独有偶,听雨阁这边儿的动静也不小。 二姑娘顾如春手持书卷,腰背挺得笔直的坐在椅子里,脸上满是倨傲。“姨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嫁去做继室,名声也太难听了…更何况,大姐夫只是嫡次子,并无承爵的可能。而且长姐已经生下嫡子,我就算嫁过去,也不过是替她看顾孩子罢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可不做!” 章姨娘不似蓝姨娘那般有主见,性子也比较沉闷。可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二姑娘,我知道你心气儿高,想要做正经的正室夫人当家娘子。可依着夫人的性子,又怎么会真心的替您着想。” 顾如春捏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泛白,嘴巴上却依旧倔强。“我们姐妹的婚事,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爹爹可是答应过我,会替我做主的。” 章姨娘摇了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可后宅之事毕竟是捏在夫人手里的。老爷平日里事情多,又不常在府里,姑娘的归宿还不是她一手遮天?大姑爷虽然是次子,可有老王妃疼着,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继室怎么了,还不是正头娘子?将来生下孩子来,也是正经的嫡子。纵然大姑爷已经有了嫡长子,可听说身子骨很差,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大成人呢…” 听到这里,顾如春有些心动了。 “所以,姑娘目前最该想的,是如何争取到这个位子。”章姨娘见她陷入思考,便不再多说。 她相信,以二姑娘的聪慧,定能想明白的。 听风阁 “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这几日天天都去飞凤院请安,您是不是…”巧言说话了一半,欲言又止。 顾如敏摆弄着手里的宫扇,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意思。“我身子骨还没养好,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巧语给巧言使了个眼色,让她乖乖的闭嘴,然后顺着主子的话,说道:“姑娘的身子的确需要将养,外面天儿正冷,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可是…”巧言心里那个急啊。 四姑娘也及笄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夫人就这么一直拖着,谁知道将来会被夫人配个什么样的人。大姑爷她是见过的,人长得风流倜傥不说,性子还十分的温和,这样的夫婿,就算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与其将来胡乱的配了人,还不如争上一争,起码知道一些根底。更何况,宁王府这样的门第,以四姑娘的身份来说,完全算是高攀了。 顾如敏知道这两个丫头都是为了她这个主子,心里颇为安慰。“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顾如穗如今正病着,季氏心里头正急着呢。这会儿上赶着去讨好,那心思昭然若揭,又岂能讨得了好? 果不其然,没两日,季氏便将二姑娘三姑娘禁了足。 理由,却是很搞笑,说是她们没学好规矩,话太多,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为此,两个人还被要求抄写女训一百遍。而顾如敏这个暂避锋芒的,却因此逃过了一劫。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景飒的新文——冷王的和亲错嫁妃 31 长女辞世继室人选 御医会诊之后,楚顾氏最终没能撑过这一年的寒冬,撒手人寰。一时之间,秋枫院内哀嚎一片。 “王妃也不必太过伤心,二夫人拖着病躯煎熬了这么久,已然油尽灯枯,如今登了极乐,也算是脱离苦海,是好事!”嬷嬷小心翼翼的伺候在宁王妃身旁,一会儿拍背,一会儿递帕子的,生怕她有个好歹。 宁王妃止住了哭声,眼眶都红了一圈。“顾氏是个好的,不该这么早就去了。可怜祁哥儿还那么小,就没了母亲…” 嬷嬷是个人精,哪里听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便将屋子里的丫头都遣了出去。“有王妃您的看护,七少爷是个有福的。” 宁王妃叹了口气,脸上的悲戚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无限的惆怅。“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如今,祁哥儿虽然养在我的身边,可过了十岁,便要搬去外院。到时候鞭长莫及,老二始终还会纳继室进门。虽说是顾氏的姐妹,可谁知道是个什么心性儿…” “这不还没定下来嘛…顾夫人过几日便会进京,到时候您再帮着好好儿相看相看。若是满意了,自然千般好万般好。若是不满意,到时候再想法子另聘他人。” 宁王妃被嬷嬷这么一劝,顿时宽了心。“你说的不错…这个人选,咱们是得好好儿的斟酌才是…” 五日之后,大姑奶奶病逝的消息传到顾府,季氏不等宁王府的下人禀报完就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过去。 “我可怜的儿啊…”季氏缓过劲儿来,哀嚎不已。 顾老爷亦是闷不吭声,红了眼眶。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看的要贵重一些。加上穗姐儿本来就是个温顺懂事的孩子,又攀上了宁王府这门亲事,对家族有诸多的贡献,故而她的死,着实叫人悲痛不已。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身子才是。”不愧是顾家的当家人,江南道巡抚,在经历了丧女之痛后还能够马上坚强的振作起来。“带去京城的人选,可有了着落?” 提到这事,季氏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凭什么她的宝贝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她努力所得的一切却要便宜那些低贱的庶女! 可毕竟是世家女,还是有些理智在的。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跟顾老爷翻脸。“三个姑娘相貌才学相差无几,妾身一时之间也没个主意。老爷觉得,哪一个比较合适?” 说起那庶出的三个女儿,顾老爷自然偏爱四姑娘一些。顾老爷行伍出身,性子爽利,豪气云天。四姑娘虽说是婢生女,却是几个女儿当中最像他的一个。个性大大咧咧,毫不矫揉造作,颇有他当年的几分模样。至于其他两个,都只停留在基本的印象。“二丫头性子冷了些,琴棋书画倒是样样精通,也有几分聪慧;三丫头温顺可人,却没什么主见,缺了几分大气;唯有四丫头大方得体,脑子也还不错…” 季氏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就有些不乐意。长女出嫁之后,顾老爷平时最宠的就是这个四姑娘,就连嫡出的幺女都不及她的受宠程度。有哪个当家主母能够容忍庶女抢了嫡女的风头? “四丫头的确不错,只是近来身子骨不大好。若是长途跋涉,染了风寒,到时候拖着病体去宁王府做客,怕是不妥。” 豪门之中,对某些事情还是很忌讳的。 顾老爷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四丫头身子不适,可是上次落水留下的病根儿?没多找几个大夫看吗?” 季氏隐忍的抿着唇,好半晌才压制住心头的怒火。“给她瞧病,可是城里鼎鼎有名的李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想必是天气严寒,丫鬟们伺候的不周,才一直缠绵病榻吧。” 这便是将罪过都推给了下人。 顾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哪里会不清楚她心里的这点儿算计。不过,季氏操持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也不能太过苛责,只得改变主意。“既然无从决定,那就都带过去吧。” 季氏挑了挑眉,权衡了一下利弊,点头应了。 三日后,顾老爷一家子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京城顾府 “不孝儿子给母亲请安了!”顾老爷风尘仆仆的回到祖宅,便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母子俩几年不见,忍不住抱头痛哭。丫鬟婆子好一番劝说,总算是让老夫人收住了泪。然后,季氏才带着儿女上前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对这个过于精明的媳妇并不怎么喜欢,可对几个孙子孙女还是很疼爱的,还特意让儿媳妇将紧挨着她住所的香苑收拾出来给几个孙女住。 “唉…穗姐儿是我顾府的嫡长孙女,温柔贤惠,知书达理,怎么就…”提到那红颜薄命的长孙女,老夫人又是一阵恸哭。 季氏被戳到伤心处,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缓过神来,给儿媳妇使了个眼色,将几个孙女带了出去。然后,才绷着脸跟季氏商讨起来。“心中可有了人选?” 季氏纵然再伤心,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放肆,伏低做小的应道:“三个姑娘都已及笄,只是各有优缺点。故而,一直未有定论。” 老夫人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不想让庶女出头。可事关家族利益,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心胸狭窄,不为大局考虑。 想着府里还有几个适龄的孙女待字闺中,便想着刺她一刺,也好提点她一番。“若是没有中用的,你二弟妹三弟妹名下还有几个丫头,容貌才情也都是不错的…” 季氏咯噔一下,眼睛不由得瞪大。 老夫人这是要从其他几房选人?这怎么成!就算她不满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也不能便宜了二房三房啊! “三个丫头,倒也不差。只是,各有优势,一时无法决断罢了。” 老夫人见她松了口,这才继续说道:“如此,等穗姐儿三七的时候,你便带着三个丫头去宁王府一趟吧。有些事,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免得横生枝节。” 32 王府相看高低立现 去宁王府之前,季氏将几个女儿叫到跟前,一再的叮嘱。“王府不比别的府邸,规矩最是严苛。平日里,我怎么教导你们的,可都记下了?若是冒冒失失冲撞了贵人,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顾如敏低眉顺目的站在最后,并未应答。 季氏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几个女儿的装扮,还算满意,这才带着几个丫头上了马车。按照嫡庶之分,顾如敏自然被分到跟二姑娘三姑娘一辆马车。 “四妹妹多日不见,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二姑娘顾如春端着姐姐的架子,占据了马车正中的位子,倨傲的说道。 顾如敏掀了掀嘴角,不置可否。“二姐姐却出落得更标致了。” 顾如春本想借着这话儿引起三姑娘的警觉,让她们俩内斗去的。没想到,却被顾如敏识破,反倒将了一军。 顾如霜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四妹顾如敏的话,抬起头来,朝着二姐姐顾如春望去。只见她如墨的发丝完成一个百合髻,配以简单的珍珠小簪,再搭配那一声月白色的罗裙,当真是应了一句话:要想俏,一身孝。 顾如春本就长得丰腴饱满,如今脸完全长开了,相貌似乎比顾如霜还要动人。 顾如霜暗暗咬了咬牙,又瞥了顾如敏一眼,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便将矛头对准了顾如春。 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四妹妹说的不错,二姐姐当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难怪在江南的时候,那么多的青年才俊都慕名的想要上门求娶。” 这阴阳怪气儿的语调,分明就是在说顾如春不知检点,还讥讽她全靠一张脸蛋儿吃饭,根本就没什么才情。 顾如春捏紧手里的帕子,脸色沉得可怕。“呵…好一张伶牙俐齿。没想到三妹妹竟也有这般口才,想必假以时日,便能博出个才女之名。” 两个人你来我往,恨不得将对方往泥里踩。 顾如敏则一派悠闲的坐在一旁看好戏,丝毫没有想要掺和进去。 唇枪舌战中,马车缓缓地驶向宁王府大门口。一旦下了马车,她们便住了嘴,俨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季氏朝她们这边瞥了一眼,这才在王府一众仆妇的带领下朝着王妃的院子而去。 宁王妃四十岁上下,圆圆的脸,看着是个福相。一身宝象花纹的华服,庄重而又大气,给她慈祥的面容平增了几分威严。 见过礼之后,季氏便将四个女儿介绍了一遍。 宁王妃浅笑着点点头,将顾如慧叫到自己身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镂空手镯,径直套到她的手腕上。“几年不见,慧姐儿竟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娇俏可人了。” 季氏谦虚了一番,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来。 顾如慧骄傲的朝着几个庶姐扬了扬下巴,神情很是得意。 宁王妃故意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又将其他三个顾府姑娘叫上前,一一询问了几句,然后让贴身服侍的嬷嬷端来一个盘子,分别将里面的三支珠钗赏给了她们。 顾如敏打量了那珠钗一眼,只是很普通的银簪,不由暗道宁王妃小气。 宁王妃因为有事要跟亲家母季氏商量,便让丫鬟领着几个顾府的姑娘去了后花园。 “王妃娘娘,不知道祁哥儿在何处?”穗姐儿的死,固然让季氏伤心欲绝,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宝贝外孙。故而,几个丫头一出去,她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宁王妃睨了她一眼,道:“宜清,做姑娘的时候,咱俩可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今儿个怎么反倒是客气起来了?” 季氏抿了抿嘴角,淡笑道:“我也不想生疏来着…可到底,规矩不可废。你如今贵为王妃,我怎能僭越。” 老王妃仙逝不到五年,宁王妃也是刚继承王妃之位不久。 以前两人的确关系亲密,又是结了亲的,自然要亲热许多。可如今,王氏贵为王妃,她若是再直呼她的闺名,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宁王妃倒也没有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朝着嬷嬷吩咐了一声,让人去隔壁的暖阁将七少爷给接了过来。 “宜清可决定好了人选?”宁王妃让祁哥儿给季氏这个外祖母见过礼后,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来。 季氏苦笑了笑,道:“这事,还得王妃您做主。” 宁王妃本就打着亲自挑选的主意,便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了。“二姑娘性子冷傲了一些,却胜在果敢,是个能镇得住后宅的;三姑娘温顺知礼,不争不抢的,或许能对祁哥儿好;四姑娘么…应对得体,端庄秀丽,只是一双眸子太过高深莫测,倒是叫人难以看透。” 季氏微微一愣,听出了王妃的意思。她这是在说,二姑娘太过精明,肯定会有自己的打算,不一定能够容得下祁哥儿这个嫡子。三姑娘太过没主见,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势,撑不起王府的门面。而四姑娘深藏不露,似乎更入得了她的眼。 “王妃的意思…”没想到王妃会更看好四姑娘,季氏心中隐约有些不爽。 “再看看吧…云飞还有一年的孝期,也不急于一时…先观察看看吧…”宁王妃抿了口茶水,慧黠的眸子中带了某些坚定。 后花园 顾如慧自持嫡女的身份,自然不屑跟几个庶出姐姐在一起游玩。撇下三个姐姐带着丫鬟便去了郡主的院子,丝毫没将自己当外人。 顾如敏姐妹几个,也不想跟她一个丫头片子打嘴仗,也落得清净自在。 “外面天冷,三位姑娘请随奴婢去暖阁歇歇脚吧。”王妃身边的二等丫鬟朝着她们福了福身,态度还算客气。 因为是初春,的确还有些冷意。 顾氏三姐妹不约而同的点头,由着那丫鬟领着,朝着暖阁方向而去。 后花园距离暖阁有一定的距离,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再转过一片石林。王府的景致自然是不错的,顾如春和顾如霜虽然一再的克制,但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唯有顾如敏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在最后,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一般。 那丫鬟暗暗地将三人的表现记在心里,看着顾如敏的眼神也变得欣赏起来。 33 遇上麻烦英雄救美 顾如敏闲庭信步的晃着,不知不觉就跟前面的几人拉下了距离。等到转过一个洞门之后,她便彻底的落了单。 看着四通八达的几扇门,顾如敏纠结了。 她,居然迷路了! 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顾如敏佯装镇定,昂首挺胸的朝着左侧的月洞门走去。只是,还未走多远,就听见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传来激烈的争论声。 “玉瑶,你老实跟我说,如穗她…是不是你下的手…” “楚云飞,你…你混账!” “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会这般嫉恨她…” “你…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我居然是个如此心胸狭窄之人…这些年,我看错你了…呜呜呜呜…” 几句对白,让顾如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她,这是误打误撞的偷听到了王府的秘辛啊。而且,似乎还跟她那个短命的长姐有关。楚云飞,不正是自己那便宜姐夫么。而闺名叫玉瑶的,不正是宁王世子妃?嫂子跟小叔子私下见面,还直呼对方闺名,这…好像关系不一般啊。 “我知道,你怪我当年将你让了出去…可是,他毕竟是我大哥,又是世子,我怎么能跟他抢…”男子轻叹一声,言语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犀利,显得柔情万千。 而那激烈反驳的女子,呜咽了几声后,也放软了语调,说道:“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可是,我真的没有对她下手…虽然嫉妒她霸占了你,可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怎么会…” “好了好了…方才是我说错了话…”男子忙赔礼道歉,然后一阵衣裳窸窣的摩擦声后,便没了声。 顾如敏抚了抚额,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正打算悄悄地从旁边溜走的时候,突然就有一道声音呵斥起来。“谁在那里?!” 顾如敏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飞快的向后退了两步,隐藏到假山之后。宁王府每年的三月三都要举办一次赏花宴,她作为骄阳郡主的时候,可是每年都有份参加的。故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颇为熟悉。 “会不会听错了?”女子焦急的问道。 男子打量了片刻,才收起锐利的眸子,低声安抚道:“想必是我听错了。不过,以防万一,你先从后门离开。” 一阵轻巧的步子从身前走过,顾如敏立刻屏住了呼吸。 不一会儿,男子也离开了。 顾如敏这才放下心来。 撞破了一桩丑闻,她还真怕没命活着离开王府。外界不是传楚云飞是个谦和有礼的温润公子吗,刚才的发现,可并非如此啊。 看来,他亦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啧啧啧,连自己的嫂子都觊觎,王府还真是乱啊。 只是,躲过了这一劫,并不代表以后会没事。如果这位二公子刻意的去打听,想必就会知道谁有可能在附近出现。到时候,恐怕还是会惹祸上身。 顾如敏轻咬着下唇,努力的想着策略。 “假山后面,有一条密道,直通暖阁。”正当她冥思苦想的时候,一道悠悠的嗓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吓得她得小心脏砰砰直跳。 可是回望四周,却并无一人。 顾如敏正犹豫着,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机关在你左手边五寸的地方。”不待她有所反应,那声音再次响起。 咬了咬牙,顾如敏只能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将院子团团围住,里里外外的给我搜仔细。” 去而复返的楚云飞领着府里的侍卫赶了过来,由不得她多想。只得按照那人说的,触动了左手边的暗道机关。突然,身后的石山就裂开一道门来,让她差点儿就直直的摔了进去。不过,也因为这个机关开的及时,顾如敏才躲过了侍卫的搜查。 只是,密道里黑漆漆的,她刚进去,眼睛还不能适应。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寻到密道的发展方向。 一炷香的时辰后,顾如敏总算是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也不知道四妹妹去了哪里,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三姑娘落座后许久,这才发现没见四姑娘的身影。 二姑娘顾如春却轻哼一声,道:“来之前,母亲一再叮嘱,要恪守规矩,谨言慎行。她倒好,竟然在王府胡乱行走!” 方才在马车上,她挑拨离间的账,她还没跟她算呢。 “四姑娘脚程慢了一些,想必是一不小心跟丢了,奴婢这就派人去找找看。”服侍在一旁的丫鬟怔了怔,却很快恢复常态,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后宅的争宠手段。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顾如春有些懊恼的咬唇。 顾如敏从暖阁的书柜后走出来,刚好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理了理衣衫上的尘土,她仪态优雅的从屏风后绕了过去。“不劳这位姐姐了。” 顾如春和顾如霜皆是一惊,顾如春更是没好脸色的质问道:“四妹妹一声不吭的就离开大家的视线四处乱走,难道就不怕坏了王府的规矩吗?” 顾如敏抬了抬眼皮子,根本没将她的训斥放在眼里。“二姐姐言重了。我不过是见这园子里的景致好,驻足观赏了片刻,哪里就是四处乱走了。” “你还敢狡辩!”顾如春横眉冷对,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是仇敌呢。 顾如敏摊了摊手,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二姐姐不信就算了。” “你…”顾如春气得压槽直响。 叫月梅的丫鬟瞥了神态淡然的四姑娘一眼,心中更加肯定了王妃的眼光。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几位姑娘坐着说说话,奴婢这就命人去把点心端过来。” 说完,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离开暖阁之后,月梅径直去了王妃的院子,将这边发生的一切如实的禀报给了王妃的贴身大丫鬟碧荷。 另一边,楚二公子在院子里搜了许久,连个鬼影都没搜到,又怕太过张扬会暴露他和世子妃的不伦关系,只得将侍卫全都撤了。后来,暗中一打听,知道顾府的三位姑娘曾经路过附近,又详细问了路过的时辰,却依旧没找到可靠的线索,只得悻悻作罢。 34 梦里相会得知真相 送走了顾夫人和四位顾家小姐,碧荷这才凑到宁王妃身边,将月梅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报。 “哦…如此看来,那四姑娘倒是真不错…” “还是王妃的眼光独到,一眼就认准了。”碧荷轻轻地替她揉捏着肩膀,话里话外满是敬意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恭维。 宁王妃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道:“顾夫人是个什么性子,我岂会不了解?虽然没苛待了几个庶出的女儿,但又能好到哪里去。教养方面,自然是不如嫡出的用心。那四姑娘在她的教导下,能够有这份持重沉稳,已经很不错了。” 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来,问道:“听说二爷在院子里找什么东西,可是出了什么事?” 碧荷斟酌了一番,答道:“说是不小心弄丢了一块玉佩,让人帮着找呢。” “即便是丢了东西,也该让丫鬟婆子帮着找,怎么动用了府里的侍卫?”宁王妃虽然不大过问儿子的私事,但涉及到后宅事务,她就不得不重视起来。毕竟,后院是女眷居住的地方,怎能随随便便让外男进入。更何况,今日府里还有不少的女客,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岂不让人笑话王府没规矩?! “不如,等二爷来请安的时候问问?”碧荷是个心思玲珑的,立刻帮着出了个主意。 宁王妃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的建议。 楚云飞在结束搜查之后,就觉得事情办得有些不妥。这些年来,他可从未出过如此纰漏。想到这鲁莽的行为,他不由得暗恨。故而,在宁王妃的询问之下,他只得遮遮掩掩的以涉及公务隐秘的借口来搪塞。 宁王妃看着这个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儿子,微微叹息。“即便是事关重大,可也不能没了分寸。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你怕是难以收拾。” 楚云飞低着头认错,态度极其诚恳。“是儿子思虑不周,请母亲责罚。” 宁王妃睨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这孩子…怎能说出如此诛心的话来…从小到大,母亲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楚云飞当然知道王妃不忍心责怪他,可毕竟这事儿的确做得有失分寸,为了压制住风声,他也要做做样子。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楚云飞便借口有公务在身就退了出来。 宁王妃不疑有他,便让他离开了。 等到楚云飞走了之后,宁王妃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沉默良久之后,她忽然开口问道:“戌时三刻,世子妃在什么地方?” 碧荷想了想,答道:“世子妃从您这里出去的时候是戌时二刻,听丫鬟说,世子妃回到东苑那边已经过了亥时。戌时三刻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她身边难道就没跟着丫鬟婆子吗?”不知不觉,宁王妃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可没忘了,当初说要去姜家议亲的时候,长子露出的欣喜以及小儿子那猛然惨白的脸色。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涉及到伦理纲常,她甚至都不敢去查。加上他们二人平时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发生了今日的事情,她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了。想到家族丑闻可能被人探知,她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碧荷,去把世子妃给我叫来。” 京城顾府 掌灯时分,顾如敏才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到自己的住处。巧言巧语服侍她梳洗之后,便将床铺好,退了出去。 这是顾如敏落水醒来之后定下来的规矩。 因为天冷,顾如敏洗了热水澡就钻进了被窝。虽然屋子里摆了炭盆,可木炭都并非上乘的银霜碳,并不怎么暖和。 斜歪在迎枕上,顾如敏还在思考着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宁王府遇上麻烦的时候,到底是谁告诉她那条密道的? 她记忆力算是不错了,奈何这具肉身资质太过愚钝,害得她办起事来也跟着受拖累。回想起那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嗓音,顾如敏失眠了。 “丫的,究竟是哪个鬼!”想不出结果,太后娘娘发威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除了鬼魂,她不做他想。 黑白二使沉默的站在窗外,抬起下巴四十五度仰望夜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来溜达的,除了那位还有谁? 好不容易有了困意,顾如敏渐渐地沉入梦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衣着华丽身材颀长面容模糊的年轻男子站立在她的床榻边,饱含深情的凝望着她,那幽深炙热的眼神,让睡梦中的她都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 “骄阳,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他如是说道。 昭圣太后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这并非是在梦境之中。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的男子,正是楚旻宁。生前,他没能靠近她一步。死了之后,反而时刻想要见到她。 “你可知今日在宁王府,是多么的艰险。若是迟了一步,你的性命可就不保了。”男子走到榻前的圆凳上坐下,轻轻地碰了碰她枕边的发丝。 奈何人鬼殊途,明明就在眼前的东西,他的手却穿过迎枕,只留下一阵清风。 顾如敏在睡梦中被惊扰,突然翻了个身。 楚旻宁愣了一下,却被她卷成一个蝉蛹状的睡姿给逗笑了。万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竟也有这般可爱的举动! “睡觉都不老实…”楚旻宁嘀咕了一句,却没再有其他举动。 “该死的,究竟是谁…”在梦里,太后娘娘还在冥思苦想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 她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了。 “好好儿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楚旻宁勾了勾嘴角,眼神异常坚定。 黑白二使忍不住翻白眼。 艾玛,太肉麻了! 郎情妾意痴男怨女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也就那么回事儿。可为毛放在这二位的身上,怎么就那么惊悚呢! 乾坤袋是束缚鬼魂的法器,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窝在里面不出来了,就为了能够靠近太后娘娘一些!为了心仪之人,这真龙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35 深夜刺客险些栽倒 宁王府各院的灯都灭了,唯有楚云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细细的将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他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 虽说短短的一炷香时辰不可能从后花园走到暖阁,三位顾家姑娘也都洗脱了嫌疑,可据说顾四姑娘是最后一个露面的,由不得他不多想。 “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你再说一遍。”从榻上下来,楚云飞批了件披风,便将知情的丫鬟叫过来问话。 丫鬟见二公子面色阴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的答道:“四位顾家姑娘从王妃的院子出来,由月梅姐姐带领着去后花园逛了一会儿。后来觉得外面冷,月梅姐姐便提议去暖阁。顾五姑娘独自去了郡主的院落,其他三位便一同前往暖阁。顾四姑娘本就走在后头,不知怎的掉了队,顾二姑娘和顾三姑娘在暖阁坐了好一会子,她才出现的。不过,奴婢倒没见她从外头进来,而是从里屋走出来的。或许…她是走了条捷径,比另外两位顾姑娘到的还早呢…” “捷径?”楚云飞挑眉。 王府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从后花园到暖阁,的确有好几条路,所耗费的时辰却相差很远。 难道那顾四姑娘当真是选了最近的一条路? “月梅她们走的是哪一条路?”楚云飞看着像是个白面书生,内里却极有城府。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罢手的。 那丫鬟想都没想,答道:“走的是荷花池旁边的那条走廊。” 楚云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荷花池旁边的走廊,却是去往暖阁最近的路。月梅带着几位顾家姑娘从那边走,想必也是怕天寒地冻的,让几位客人着凉了。那么,这位顾四姑娘如何能越过前面几位,先一步到达暖阁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捏紧了拳头,楚云飞抬手将丫鬟打发了出去。“该死的,居然让她逃过一劫。” 想到那个不能公开的秘密,楚云飞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匆忙的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地从后窗飞身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楚飞云几个飞纵,朝着西街的顾府而去。 顾家在京城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世家大族。 坐落在西街的顾府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却也有好几十亩。因为老夫人健在,顾家几位老爷并未分家。又正值年关,在外任职的兄弟几个陆续的回了京。于是,整个顾府就显得有些拥挤。 顾长临是顾老夫人所出的嫡次子,排行第四,却是这一辈中最有出息的一个。虽不在京城为官,但好歹也是称霸一方的封疆大吏。故而,在顾府的地位比起嫡出的长房还要受宠。是以,这次回来,老夫人安排了四房的几个孙女住进了她老人家旁边的院子。 顾如敏这个不起眼的庶女,竟也能沾沾光,单独分到了一间小阁楼。 楚云飞施展轻功来到顾府的时候,却犯了难。 要从这么多的房间中分辨出顾四姑娘的住处,地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更何况,他对这顾四姑娘并未有什么印象,万一弄错了,岂不是打草惊蛇?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头疼,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鲁莽。 可既然来了,不把问题解决了,他又很不甘心。 来到女眷居住的后宅,他隐身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打算抓一个下人逼问顾四姑娘的闺房在何处。 顾如敏的睡眠本就很浅,加上做了一个令她浑身不自在的梦,很快就醒了。床角的羊角灯还未熄灭,屋子里光线一片昏暗。 “什么时辰了?”顾如敏迷迷糊糊的,还当自己是在慈安宫呢,眼睛没睁开就询问起来。奈何等了许久也没人应答,这才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来。 哭笑不得的从床上坐起,她忽然了无睡意。 闲着也是闲着,她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拿了出来,小声的嘀咕着。“姓梁的老头儿离开好一阵子了,不知道事情办完了没有…” 所谓心诚则灵,她话音刚落,一个白胡子小老头儿便应声从袋子里飘了出来。“老朽见过太后娘娘!” 昭圣太后见到他现身,带了一丝的惊喜。“梁老头儿,你的事情都办完了?” 梁太医恭敬地作揖,然后抬起头来。当看到太后娘娘如今这张陌生的脸时,嘴角忍不住就抽搐起来。 顾四姑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萝莉,而尊贵的太后娘娘则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这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糅杂在一起,有种叫人难以直视的违和感。 “事情都办妥了,老朽也能安心的投胎转世了。”梁太医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如此,那你就…”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见黑白无常闷不吭声的蹦跶了出来。 “屋顶有人。”黑无常指了指头顶,提醒道。 顾如敏蹙了蹙眉,最讨厌有人打断她的话了。秀眉一竖,冷冷的问道:“谁?” “宁王府的二公子。”白无常难得心情不错,应了一句。 听到这个称号,顾如敏心下便已了然。在宁王府撞见了这二公子跟世子妃的奸情,他回过神来自然不会饶了她。 只是,她也不是个会任人宰割的主儿。递给黑白二使一个眼神,讪讪的说道:“那你们还愣在这儿干嘛?” 黑白二使见她又将他们当打手使唤,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好心的给她报信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以往,她命他们跑腿儿也就忍了,可如今还要充当打手,就有些不妥了。毕竟,人鬼殊途,他们一出手,就能要人命。那二公子阳寿还长着呢,他们可不能违背天命让他“英年早逝”。 见二人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她也不急。从乾坤袋里拎出另一只小鬼儿,吩咐道:“去,附身到外间的小丫鬟身上去。” 那小鬼儿是太后娘娘最近新养的一只宠物,贼机灵。眼珠子转了几转,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不一会儿,一道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来人啊,有刺客!” 刚打探到顾四姑娘的住处,还来不及动手的某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尖叫声一吓,差点儿没从屋顶上栽下来。 36 正面交锋达成交易 因为丫鬟的一声惊呼,令原本静谧的顾府变得热闹起来。府里值夜的丫鬟婆子,外院的护卫和小厮,纷纷行动起来,点亮灯火,朝着老夫人的院落围了过来。 “刺客在哪里?”顾长临武人出身,一听说有刺客,忙提着剑往后院赶。 楚云飞暗咒一声,稳住身形,刚要飞身离开,却猛然发现双脚根本就动弹不得。可是顺着裤腿望去,那里并没有任何的阻碍物。只是,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挪动一份,向来内敛沉稳的他,额头竟然冒出一丝冷汗来。 顾如敏朝着那机灵的小鬼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那小鬼儿傻傻笑着,神色别提有多得意了。 黑白二使嘴角微抽,全当没瞧见。 “二公子深夜来访,怎么大门不走,非得走屋顶。夜里清冷,也不怕着了凉?”趁着府里的人尚未赶到之际,顾如敏悠哉的推开窗子,对着屋顶上的某人说道。 楚云飞是习武之人,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 素来只有他压制别人的份,如今却受制于人,楚云飞有些羞恼,咬牙切齿道:“顾四姑娘真是好本事!” “二公子若不想被人当成刺客,还是乖乖的下来一叙吧。”顾如敏倒了杯茶水往炭盆边上一搁,不紧不慢的说道。 顺便,还给那小鬼使了个眼色。 小鬼嘿嘿笑了两声,便将几个同伴召了回来。 楚云飞发现双脚能动之后,倒也没急着离开。既然这顾四姑娘有本事制住他,又不愿意让他落入顾家人手里,想必是要跟他达成某种交易。 于是,咬了咬牙,一个飞身,就钻进了阁楼之中。 他的身子刚隐身到屋子里,外头的火把就亮了起来。 “刚才是谁嚷嚷着有刺客的?”顾家几位老爷急匆匆的赶到阁楼下,朝着四周仔细的打量着。 不用顾如敏吩咐,那小鬼儿又立刻附身到巧言身上,木着脸推门而出。先是朝着几位主子福了福身,这才半垂着头答道:“奴婢半夜醒来,发现窗户上有个人影,心里害怕,所以张口喊了一句刺客。” “可见到人了?”顾长临记着追问。 毕竟,这里可是住着他四房的女眷。 巧言摇了摇头,道:“奴婢推开窗子往外打量,却并未看到那刺客的真容。” 顾家几个老爷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顾大老爷到底是家主,忙出声问道:“那他往哪个方向逃了?” 巧言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 顾大老爷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不为别的,那里正是老夫人的住处,于是便领着一大帮子人追了过去。 顾长临这会子倒是没急着跟过去,而是瞥了阁楼一眼,问道:“四姑娘可有受到惊吓?” 巧言福身,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姑娘白日里受了些风寒,睡前喝了药,睡得还算安稳,并未受到惊扰。” “那就好…”顾长临嘀咕了一句,便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巧言转身进屋,顺手关上门,然后朝着顾如敏吐了吐舌头。那小鬼儿一离开巧言的身子,巧言便一头栽倒在方榻上,不省人事。 楚云飞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的诡异,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仔细打量整间屋子,除了四姑娘再无旁人。那丫鬟也是奇怪的很,刚才还不卑不亢的跟顾老爷说着话,转眼间就昏迷不醒。 顾四姑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隔空操控人? 顾如敏假装没瞧见他眼底的疑虑,一边端起烫好的茶水一边说道:“二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楚云飞脸色一僵,却聪明的选择以静制动。“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在王府,姑娘可是路过了奇石轩?” 他倒是爽快。 顾如敏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不错。” 听到她肯定的答案,楚云飞的眸子眯了眯,闪烁着冰霜般的狠戾。“那姑娘可曾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一字不漏。”顾如敏笑眯眯的望着他,一点儿都不怕他冲上来掐死她。 楚云飞见她如此镇定,眉头皱的更紧。敢偷听他的私密,她的胆子倒是不小。若是换做旁人,为了保住小命,肯定一个字都不会承认。她倒好,居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真不知道她是有恃无恐呢还是太过天真! “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他捏紧拳头,目露凶光。 顾如敏轻笑一声,不以为然。“想要杀我,易如反掌。其实,在王府下手,再伪装一番,必定不会叫人察觉。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便没那么容易脱身了。今晚的事情已经闹开,我若是死了,顾府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传出点儿什么风声,王府的名声恐怕…” “你威胁我?”楚云飞恨恨的瞪着她,却并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顾如敏说的,都是事实。 “二公子不必紧张,你那所谓的秘辛,我着实不敢兴趣,也不会叫别人知道的。”顾如敏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斜倚在靠枕上的身姿越发的慵懒。 楚云飞没有吭声,似乎在考虑她话的真实性。 “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顾如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径直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楚云飞冷哼一声,道:“你果然目的不纯。” “所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替你保守秘密,至少也要捞些好处吧。” “你想如何?”楚云飞憋着一肚子的气,愤愤的问道。眼前的娇俏少女,让他有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这种情形,他只在天子身上感受到过。 顾如敏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如,你娶了我可好?” 楚云飞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一僵。 这女人脑子有病吧?! 37 划算买卖某人吃醋 见他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顾如敏微微有些不高兴。“怎么,你有意见?” 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黑白二使隐身在暗处,眉头直抖。 楚云飞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你就不怕进了王府,再也没有了保命的机会?” 顾如敏嗤笑一声,似乎极为不赞同他这句话。“你不会那么傻的。弄死我一个,你还得再娶回来一个,那多麻烦。好歹我是个知情的,又宽宏大量,不会干涉你跟世子妃之间的感情。若是我死了,你再续弦,保不齐那新夫人是个醋坛子。一旦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得再弄出一个意外来。到时候,二公子你落得个克妻的骂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楚云飞脸上的肉微微的抖着,瞪向顾如敏,恨不得将她凌迟。 这个女人,当真是无耻之极! 不过,细细的想来,她分析的也有一定道理。与其娶一个世家之女,还不如将就一下她这个庶女。从她的态度来看,分明就是只在乎他的继室之位,根本没奢望过他的宠爱。理智的思索了片刻,楚云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若你能恪守诺言,我就如你所愿。” “你也不要说的这么勉强,这买卖你还赚了呢。”顾如敏似乎还觉得他的怒火不够旺盛似的,继续火上浇油。 楚云飞咬着后槽牙,怒极而笑。“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赚了?!” 顾如敏言笑晏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才说道:“首先,本姑娘不屑争宠夺爱,你的后院我会替你打点的妥妥当当,让你无后顾之忧。其次,本姑娘是祁哥儿的亲姨母,自当视他如几出,他也将会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将来必定不会受半点儿委屈。第三,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本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才是吃了大亏好么!” 楚云飞:…… 尽管话不投机,但最终两人还是达成了交易。 三日后,宁王府派了人过来提亲,这门亲事也算是定下了,再无更改的可能。为此,季氏不知道暗暗咒骂了顾如敏多少回。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能入了王妃的眼!”二姑娘顾如春紧紧地拽着手里的帕子,原本的高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郁。 章姨娘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忙好言安抚道:“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要说这事儿谁心里最不好受,自然是咱们的夫人。惹了她不快,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可是听说,夫人暗中派了心腹之人去了趟药铺。” 顾如春抬起头来,望着生母章姨娘,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夫人最心疼的,可就是那位穗姐儿。连带的,对她所出的外孙祁哥儿也是百倍的怜爱。为了确保祁哥儿以后的地位,你认为她会让四姑娘顺利的嫁入王府然后生下嫡子?” 经她这么一点拨,顾如春算是明白了。 一个女人最大的倚仗,除了夫君的宠爱,便是子嗣了。若是她生不出孩子,不但婆家不会给好脸色看,将来想要安稳度日更是要委曲求全的依附着嫡子过活,甚至还得看娘家人的脸色。夫人这一招,还真够狠的。 见她的脸色稍霁,章姨娘这才放下心来。“老夫人近来有些咳嗽,姑娘也该在身边多尽尽孝道。” 顾如春瞥了章姨娘一眼,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喜欢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即便她是个庶出的,但是只要得了她老人家的赏识,身份就会立刻水涨船高,家族里头一位庶出的姑姑便是如此。据说,当年出嫁的时候,比起不受宠的嫡女来还要风光呢。 “去把我从江南带过来的苏绣屏风找来。”顾如春咬了咬牙,将压箱底的心爱之物贡献出来,打算用它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相比起顾如春的明智,三姑娘顾如霜就显得蠢笨多了。因为婚事被抢,她明里暗里看四姑娘顾如敏不顺眼,碰了面还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一番。如此的小肚鸡肠,端的是贻笑大方。大家闺秀的气质,简直荡然无存。 蓝姨娘看着女儿伤心落泪,想要帮衬一些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某一天,季氏将她叫了过去。 楚旻宁没想到他只离开了几天,顾如敏居然就把自己给定了出去,心里那个委屈啊。即便她现在顶着别人的身份,可骨子里还是那个他爱慕的女人啊。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嫁了人,他也会很难受的好伐。 当事人顾四姑娘被人以幽怨的眼神注视着却尤为不知,还在为自己的手段沾沾自喜呢。“巧言,巧语,往后只要是往咱们这儿送礼的,你们尽管收下,不必跟她们客气。白捡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巧言巧语脸色的笑容微僵,都有些替这厚脸皮的主子汗颜。 顾如敏拨弄着盘子里新得的几样首饰,笑得像只小狐狸。跟楚云飞的这项交易,简直就是一项杰作啊。 不仅可以嫁入高门麻雀变凤凰,坐享荣华富贵,还不用跟那些莺莺燕燕争宠,最最重要的是,楚云飞他心有所属,肯定不会逼着她圆房。要知道,伺候男人这种事,她活了几十年都没做过。 有谁会想到,一国的太后,到死都还是个处儿呢。 只要一想到两个人光着身子在床上打架,她就浑身不舒坦。不用履行夫妻义务,就不会有孩子。不生孩子,就不会轻易的送命。嗯,这个交易,怎么看她都是赚的。所以,当蓝姨娘打着替夫人来看望她的幌子实则端了下有绝育药的糕点来献殷勤时,她很干脆的就将那糕点收下,并当着蓝姨娘的面吃了好几块。 见她这么不设防的就吃了糕点,蓝姨娘一时之间竟有些惊讶。看着四姑娘那纯真稚嫩的笑容,她忽然有种气得要吐血的冲动。就这么一个没有城府的丫头,居然能够被宁王妃选中,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 38 苦主抗议脑子进水 太后娘娘的算盘打得好,但苦主却有些不大乐意了。她是想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可并不是太后娘娘设想的这般啊。没有夫君的宠爱,没有继承香火的子嗣,她今后要怎么在王府立足? 故而,这一天晚上,真正的顾如敏挣扎着从乾坤袋里爬出来,跟太后娘娘来了个面对面的交流。 “那个交易,我不同意!”顾如敏修身养性了一段时日倒是规矩了一些,不过语气中仍旧带了一丝任性骄纵。 毕竟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太后娘娘好整以暇的歪在迎枕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拿眼刀子戳她。“本宫做的主,你没权力反对。” 顾如敏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不服的质问道:“以这种手段嫁进王府,我以后的日子还能有什么指望?!还不如不嫁呢。” “照你的意思,既想要过着高人一等锦衣玉食的日子,又能得到夫君的百般恩宠,是不是?最好,还能生下一儿半女,颐养天年?你脑子没问题吧!”太后娘娘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顾如敏挺直脊背,小声反驳道。 她坚信才子佳人的浪漫,更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可惜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太后娘娘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无限的遐想。“你凭什么抱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幻想,嗯?论身世,你不过是一届小小的庶女;论容貌,你不过中人之姿;论才情,你还不如你二姐;论心机,你更是白纸一张。能将你弄进王府当继室就不错了,居然还妄想名利双收。我看你脑子有病吧!” 顾如敏紧紧地咬着牙关,心中仍旧存了一丝侥幸。“纵然我的确没有娘娘的品貌,可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二公子一定能够看到我的好。” 太后娘娘嗤笑一声,满脸的轻蔑。“说你蠢,还不肯承认!男人本就喜欢朝秦暮楚。即便是有那么一刻,他喜欢你了,你能保证他会一直喜欢下去?” “可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顾如敏倔强的抬着下巴,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 太后娘娘见她如此犟脾气,不由气得笑了。“哦?那你觉得,跟你长姐顾如穗相比,如何?” 顾如敏抿了抿嘴角,变得闪烁其词起来。“长姐的品貌我自认比不上,可像她这种拘谨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或许…或许二公子就正好喜欢我这种性子的呢?” “哈哈哈哈…”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你长姐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你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喜欢的?就算是退一万步讲,他喜欢你的性子,可王妃呢,她也喜欢吗?一个整日只会上蹿下跳的女人,在公卿世家是活不长的。” 顾如敏的思想根深蒂固,仍旧冥顽不灵。“长姐是很符合世家宗妇的标准,可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死得早。” 太后娘娘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觉得刚才的一番交谈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这个顾四姑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你知道,你长姐是怎么死的吗?”她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肃穆。 顾如敏在这一点上倒是不笨,径直答道:“被人下药害死的。” “那你一定也知道,是谁干的了?” “知道…”顾如敏老实的应答。 “那你觉得,以宁王妃的精明,她会不会知道?”太后娘娘又问。 顾如敏不说话了。 “同样都是儿媳,王妃却选择隐瞒你长姐的死因,并未揭发幕后真凶,这代表什么?这说明,在她眼里,王府的声誉重于一切。你长姐乃顾氏嫡女,顾氏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她都能死得不明不白,你觉得你能高贵得过她去?” “那想必,你也知道二公子跟世子妃之间的关系了吧?他能几年如一日的爱慕着自己的大嫂,为了她不顾伦理纲常,世子妃在他心里是何等的地位,不说你也应该清楚。你又何德何能,能够与她争宠呢?” 说完这一席话,太后娘娘便不再开口。 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她若是想不明白,非要自己作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反正,她只负责到她出嫁之日为止。剩下的日子,还是得她自己过才行。 顾如敏沉默了良久,懦懦的开口道:“若…若是世子妃死了呢?” 太后娘娘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想都不要想。若是还想活着享受荣华富贵,你最好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 “为什么?!” “就因为你脑子太笨,不够使。估计还不等你对她下手,她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你给弄死咯。” 顾如敏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显然是不相信。 “能够稳坐世子妃之位,在不惊动世子的情况下,数年如一日的跟二公子保持暧昧的关系,就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她手段如何了得。跟她斗?你就是找死!” “那…那我就去世子面前揭发她…” “呵…”太后娘娘真是被她给打败了。 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真是气得人牙痒痒啊。 “你可有凭证?” 顾如敏捏紧了拳头。 “与其在那儿做着根本无法实现的美梦,还是早些认清事实,乖乖认命的好。这辈子,想要得到二公子的宠爱,那是痴心妄想。”太后娘娘冷着脸给她下了断言。“我可不想前脚刚离开,你后脚就跟进阎王殿!” 经过这一番交谈,顾如敏总算老实了。 只是,在一旁光明正大的偷听的几个雄性同胞是越听越不是滋味。我说太后娘娘,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 谁朝秦暮楚了? 他们绝对是对老婆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啊! 太后娘娘似乎察觉到了那些男人们的不满,撇了撇嘴,道:“哼…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39 顺利出嫁重回地府 不知道是不是太后娘娘的训诫起了作用,顾如敏当真老实起来,开始认真地跟着一个在宫里当过嬷嬷的鬼魂学起了规矩。在经过那位嬷嬷的调教之后,她的性子也有所改变,起码懂得收敛了。 太后娘娘瞧见她的转变,稍稍放了心。直到第二年的三月三,宁王府的赏花宴过后,两家的亲事提上了日程,太后娘娘才完完全全的安了心。 当然,在待嫁的这段日子里,府里也没少有人给她使绊子。只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根本不足为惧罢了。 “跟在我身边这些时日,该教你的我都已经教了。等嫁到王府,该怎么稳住你的二夫人宝座,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临走前,太后娘娘将顾如敏召唤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 她不可能真的跟顾四姑娘置气。 毕竟,那不过是个未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丫头罢了。 顾如敏穿着一身月牙白的旧衣衫,装扮和容貌还是一年多前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沉稳和淡然。 她跪倒在太后娘娘面前,诚恳地说道:“能够聆听太后娘娘的教诲,是臣女三生修来的福气。以后定当三思而后行,绝对不会辜负娘娘的恩情。” 昭圣太后摆了摆手,道:“免了。我的恩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时刻谨记,要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切莫骄纵任性,太过张扬。”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顾如敏神色淡然的再次叩首,跟以前那个冲动鲁莽的四姑娘完全判若两人。 太后娘娘满意的瞥了她一眼,在花轿临门鞭炮之声响起来之时,悄然的离开。 顾如敏魂魄归位,再次睁开眼,已经身在火红的花轿上。想着从今往后将不再是低人一等的庶女,而是宁王府二夫人,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微微翘起。多年来的念想,终于如愿了呢。 大婚之夜,楚云飞象征性的在新房里晃了一圈,就借口有要事必须处理,就抛下顾氏一人离开了。 顾如敏面带笑容的相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对她的表现,楚云飞挺满意的,特意命丫鬟给她送了一桌席面进来,总算没让新娘子饿肚子。 “姑娘,您就这么让姑爷走了…明日喜事嬷嬷过来收拾床铺,可怎么交差…”巧言巧语好不容易才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替主子不平起来。 哪有新婚之夜,姑爷去睡书房的道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新娘子哪里做的不好,让新郎官厌弃了呢。 顾如敏沉着一张脸,压低声音道:“你们当我愿意放他走?” 巧言巧语被她这一声低喝给吓到了,面色苍白的闭了嘴。 第二天,顾如敏满脸憔悴的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一番,只等楚云飞过来,带她去正院给长辈们请安。可谁知道,楚云飞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都快过了辰时都还没现身。无奈之下,顾如敏只得咬咬牙,在丫鬟婆子的带领下,自行前去。直到快要到的时候,楚云飞才冷着一张脸出现。 宁王妃端坐在主位上,将这个儿媳妇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甚是欣慰。昨晚的事情,她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知道的。为此,她还不满的瞪了二爷楚云飞一眼。“快些起来…让我瞧瞧…哎哟,真是个可人儿…” 顾如敏故作娇羞的垂下头去,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下首的世子妃姜氏。 果然,听到王妃的赞叹,姜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顾如敏得意的挑了挑眼角,起身的时候又恢复了敦厚的恭顺模样。“多谢母妃。” 宁王妃喝了茶,给了回礼,这才一一将正厅里的亲戚介绍给新媳妇认识。因为有王妃的认同在前,其他人便也和蔼可亲的接了茶水,并无刁难的意思。屋子里充满着欢声笑语,所有人放佛都忘记了顾如敏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出身。 地府 “不愧是本君挑选的人,调教人的功夫真是不错。”阎君翻看着近来地府鬼魂的名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判官见阎君大人的心情总算是多云转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阎君您慧眼如炬,我等望尘莫及。” “行了,别再拍马屁了。”阎君娇嗔的睨了这个助手一眼,才回到正题上来。“说起来,那一位在阴间徘徊也有好一阵子了,他可有说什么时候投胎吗?” 判官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阎君大人说的是哪一位。嘴角勾勒出苦涩的笑容,判官很是为难。“这…阎君您也是知道的,他向来不怎么开口说话,近来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阎君抬手打断他的话,眉头蹙得死紧。“这么说来,他还是不肯投胎咯?” “应…应该是的…”判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感到亚历山大。 阎君不停地敲打着紫檀木长桌,表情高深莫测。沉吟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唉…这个人实在是得罪不起…小李子,你可有解决之策?” 听到小李子这个称呼,判官大人脸上的肉抽搐不已。当然,他也不能表现出对这个称呼的不满,只得努力将思维拉到那位麻烦人物身上。“不若,也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阎君摇了摇头,觉得不妥。“他存了什么心思,想必你也清楚。就算让他借尸还魂,怕是也无法达成心愿。” 判官了然的点头。“是属下思虑不周。” 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又喃喃自语道:“借尸还魂不行,那么让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年前,一切尚未成定局的时候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阎君那搅成一团乱麻的思绪突然清明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拍判官的肩膀。“小李子,没想到你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而且,追溯起咱们地府人满为患的源头,都跟那两位息息相关啊!对,就这么干!你速速将他二人找来!” 正在归途中的太后娘娘,还在盘算着下一个任务要挑个稍微有难度点儿的呢。 40 乐不思蜀霸道条款 然而,事与愿违,太后娘娘并不怎么领情。 “我觉着这里挺好的,为何要回去?”太后娘娘仪态万千的歪在迎枕上,慢条斯理的说道。 阎君瞪大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初,你不是挺不稀罕这儿的吗?怎么,想赖着不走了?” “我觉得这儿挺好的…而且,你派给我的活儿挺有趣的…”太后娘娘细嫩的手指摩挲着袖口上的纹理,面带笑意的应道。 阎君翻了个白眼。我勒个去啊,这活儿居然还能上瘾?!不得不说,太后娘娘您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 “咳咳…总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想要解决问题,必须得从根本入手。” 太后娘娘瞟了对方一眼,无辜的摊了摊手。“你的意思是,我回到二十年前,尚未定亲的时候?” “对。”阎君肯定的点头。“你所造成的杀戮,都是在登上太子妃之位后。” 太后娘娘皱眉,却没有吭声。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的确是耍了不少的手段。虽说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可到底还是造成了杀孽。 见她沉默以对,阎君似乎看到了希望,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许。“你不是特反感被困在皇宫里的日子么?让你重活一世,你可以按照你的本心来选择今后要走的路,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换一种活法?这个建议,娘娘有些心动。 “行,不过我有条件。”太后娘娘眼底闪过精芒,嘴巴上答应的爽快,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阎君有些头疼,她果然是个难缠的主儿啊。“罢了罢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听听。” 昭圣太后嘴角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清越的嗓音铿锵有力。“也没什么,就是保留我这一世的记忆,如何?” 阎君眼皮子跳了跳,暗道她的精明。保留这一世的记忆,说的轻巧,若真的如她所愿,那么便是给了她先知的能力。 果然好算计! “看来,阎君有些为难啊…那我还是在这儿呆着好了…”昭圣太后故作无奈的重新躺回迎枕上。 阎君想到越来越拥挤的地府,只得咬了咬牙,应下了她的要求。“如此,特准你不用喝孟婆汤。” “那就多谢阎君了。”达到了目的,昭圣太后这才起身,朝着她盈盈一拜。 阎君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赶紧的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昭圣太后嗯了一声,正要跟随阎君前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顾四姑娘怎么又来了地府,不是刚成婚不久么?” 阎君嗤了一声,言语间颇有些鄙夷。“庶出就是庶出,再怎么调教,眼皮子还是浅了些。刚过上两天好日子,眼睛就长到头顶去了,完全将你的教导丢一边儿去了。楚二公子迫于王妃的压力,不得已在她屋子里歇了几日,便以为自己冲冠后院。切,这不刚出头,就被世子妃姜氏给弄死了。来了地府,她还不服呢,非求判官再给一次机会。” “这种冥顽不灵愚钝之辈,你还想管?”阎君怕她反悔,又跑去接什么劳什子的任务,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昭圣太后脸色一沉,恨不得将她拎到面前狠狠地揍一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是就是…反正啊,她的阳寿也快要尽了,咱也不能篡改了她的命道不是?”阎君怕她反悔刚才的决定,便生拉硬拽的将人给带走了。 不远处的阎王殿上,顾四姑娘还在拼命地挣扎。“判官大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一次,我绝对会听从娘娘的叮嘱,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判官不耐烦的挥手,命鬼差将她拖下去。“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样,那地府还有何秩序可言?阎君怜你,已经给过你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你自己喜欢瞎折腾,又能怪得了谁?” “不…不…判官大人,我真的知错了…让我再重活一次,就一次,求求您…”顾四姑娘痛哭流涕的大声求饶,就是不肯去轮回道。 判官懒得理会她,不再言语。 鬼差架着顾四姑娘往奈何桥而去,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呵斥着。“说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还不信!人家太后娘娘好不容易将你嫁进王府,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可你呢?不自量力,自以为是。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可就这么死了,我真的很不甘…姜氏她凭什么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世子妃之位,相公的痴情,母妃的维护…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还报仇?想的美啊你!我看你还是认命吧,谁叫你的命就是如此。”另一个鬼差听闻这话,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眼底带着浓浓的轻视。 奈何桥畔,孟婆一勺一勺的给前来轮回的鬼魂发放着她精心熬制的糖水。偶尔有闹事的,她也权当没看见,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 “不愿意投胎的,我也不会勉强。”孟婆一边机械的舀着糖水,一边劝慰着这些不安的魂魄。“只是,你们要想好了。投胎转世,就此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只能做那游荡的孤魂野鬼被困在阴间,永无见天之日。” 顾四姑娘绝望看着眼前的一切,丢坐在地,彻底失了声。 “姑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乖乖的喝了我孟婆熬的糖水,投胎去吧。”不知不觉,已经轮到顾四姑娘。孟婆将一只陶碗递到她的面前,里面昏黄的糖水泛着泽润的光芒。 顾四姑娘颤抖着双手接过陶碗,心里难舍,却最终一仰头,将糖水灌了下去。 站在不远处的太后娘娘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还以为她能再坚持一下,啧啧啧…就这点儿决心,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也难成大器。” “看完热闹了?”阎君负手而立,双腿很不规矩的抖着。“看完了,就走吧!” 41 贪得无厌主动亲近 长安城的初春,草长莺飞,细雨如丝如雾。一连几日的蒙蒙细雨过后,天气回暖,万物复苏,到处一派繁荣昌盛之景。 皇城东侧的白虎街,乃是皇亲贵胄聚居之地。能够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皆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 奉国公府,便坐落在林立的豪门之中。 谢荣华一觉醒来,便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奉国公府。 “姑娘,姑娘…”谢荣华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细细一回忆,赫然是红妆,那个伺候了她大半辈子的贴心忠仆。 “姑娘,寅时三刻了,再不起身,去太夫人那里请安怕是要迟了。”红妆望了望多宝阁上的沙漏,再一次唤道。 谢荣华怔了怔,前世记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是了,她如今的身份还只是安宁公主的嫡长女谢氏二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见主子睁开眼,红妆立刻拿了早就挑选好的衣裳上前,服侍她穿上。“姑娘,小厨房已经备下了早膳,您吃两口再去福祥院吧。” 谢荣华嗯了一声,便穿上绣鞋,坐于梳妆铜镜前。若她记得没错,再过几日便是太夫人唐氏的寿辰。今儿个前去请安,那个无耻的老太婆就会向母亲索要陪嫁中那盒价值连城鸽子蛋那么大的东珠。 想到那副贪婪的嘴脸,谢荣华重生回来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不用了,一会儿去母亲那里一道用些。” “姑娘,戴这套蓝宝石点翠头面可好?正好配您身上这套水绿色的衣衫。”另一道娇俏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荣华微微抬眸,阻止了负责打点她首饰的红绸。“不好。去把年前皇上赏的那套五凤串珠金步摇拿来。” 红绸有些犹豫,请示道:“这…会不会太过张扬了?” 谢荣华习惯性的摩挲着袖口的花纹,垂眸道:“皇上赏的,自然戴着更体面。” 红绸听到这答案有些惊讶。自家姑娘向来性子孤傲,最是不喜那金灿灿的饰品,觉得俗气。今儿个怎么突然转性儿了? 不过,主子的事情,可不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过问的。于是,乖巧的去开了首饰盒,将那套包裹的严严实实重达斤余的步摇取了出来。顺便替主子挽了个百合髻,将步摇稳稳地别了上去。 谢荣华打量了一番,甚是满意的挑了挑眉。 梳妆妥当之后,谢荣华又在外头罩了一件金丝绣线的纱裙,这才带着丫鬟浩浩荡荡的去了安宁公主的住处——陶华院。 安宁公主刚净完手,听到丫鬟的禀报很是意外。“快请进来。” 锦溪领命,赶紧上前去打帘子,并福身请安。 谢荣华下巴微扬,上前给安宁公主行礼问安。“母亲昨儿个睡得可好?” 安宁公主生了两个儿子才得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疼到心坎儿里。只是,这女儿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平日里太过于孤傲冷漠,连她这个母亲都难以亲近。久而久之,母女之间倒是生分了。如今,女儿主动示好,她如何不高兴? “好好,骄阳睡得可好?”安宁公主牵了女儿的手,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眶回应道。 谢荣华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虽然不太明显,看着却带了几分亲昵。“还不错。母亲,我肚子还饿着呢,可有我的吃食?” 安宁公主见她还饿着肚子,不免睨了女儿身后伺候的丫鬟一眼。“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用饭?” 别看安宁公主挺随和的,但到底是皇家公主,通身的气势并不弱。尤其是她怔怔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澎湃的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谢荣华哪里能让两个丫头代为受过,拉着公主的手道:“是我起晚了,不怪她们的。母亲,走,我陪您用膳去。” 女儿如此亲昵的相伴还是头一次,安宁公主自然也要卖她一个面子。“也好。再过一会儿,便要去福祥院了。” 提到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谢荣华就忍不住皱眉。再仔细一打量母亲的装扮,又忍不住撇嘴。“母亲,您那套孔雀宝石衔珠钗呢?” 安宁公主微微一愣,没想到她竟会提起这个。“在箱笼里锁着呢。怎么,骄阳也喜欢那支钗子?” 谢荣华听到那一个也字,顿时火冒三丈。 果然,那些贪得无厌的东西已经把主意打到了母亲的身上。她们的眼光倒是不错,尽想着她们母女手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支钗子是皇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骄阳怎么能夺人所爱。再者,那也不是我这个年纪能够戴的。”谢荣华喝了一口粥,慢条斯理的说着。“只是,皇外祖母仙逝好些年来了,有些想念了。” 提到仙逝的皇太后,安宁公主顿时露出缅怀之色。“是啊…一晃你皇外祖母也离开十年了。” 谢荣华假装没瞧见她脸上的哀思,低着头说道:“皇外祖母的忌日快到了吧?到时候,我陪母亲去祭拜一番,您就戴着那支钗子,皇外祖母在天上看到,肯定会很高兴的。” 安宁公主顺从的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提议。 母女俩用完早膳,这才不紧不慢的朝着福祥院走去。刚到太夫人的正屋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俨然一派母慈子孝的场景。 见安宁公主和谢荣华一道前来,站在门口的丫鬟还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忙福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郡主。” 安宁公主依旧和往常一样,和蔼的问了一句。“太夫人可起身了?” 那丫鬟低下头去,眼底却是满满的鄙夷。没听见屋子里的交谈声么,自然是早就起来了的。这么问,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恭敬的模样。“回公主殿下的话,太夫人卯正就起了。” 说完,才撩起帘子,将二人迎了进去,并通禀道:“太夫人,公主殿下和郡主过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丫鬟的禀报,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骤然安静下来。 ------题外话------ 不要管每卷的字数哈,只是根据内容来划分的 42 摆婆婆谱幡然醒悟 “弟妹来了,刚才太夫人还念叨你呢!”还是大夫人李氏最先反应过来,挤出一抹笑容,率先打起了招呼。 安宁公主勾了勾嘴角,哪里听不出李氏话里头的讽意,故而并不接话。她先是冲着太夫人微微颔首,然后便在太夫人下首的位子坐了下来。 李氏热脸贴了冷屁股,脸色很是难看。但碍于安宁公主的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好强忍着心里的憋屈,讪讪的端起茶杯,以掩饰那喷薄而出的嫉恨。 太夫人在安宁公主母女俩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冷了下来。又见公主对李氏不理不睬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过来,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 谢荣华下巴微敛,眼底滑过一丝冷意。这死老太婆,一天不刁难她们母女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若是以前,她或许会为了二房的清净,忍了这口气。只是,重活一世,她凭什么要忍受这个老虔婆的鸟气! “难道是我弄错了,这会儿已经过了卯时了?”她象征性了屈了屈膝,朗声说道。 太夫人眯了眯眼,越发的看这个孙女不顺眼。“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在质疑长辈吗?你这个忤逆不孝的…” “祖父时常教导,要不耻下问。孙女有不明白的地方,自然要问个清楚。祖母不但不为孙女解惑,反倒责骂于我,这究竟是何道理?”谢荣华冷笑一声,不卑不亢的反驳了回去。 “你…反了反了…你竟然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太夫人向来被大房的人奉承惯了,哪里容许一个小辈放肆,指着谢荣华鼻子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安宁公主蹙眉,对女儿今日的这番举动很是不解。女儿向来明事理,像这般公然顶撞长辈却是第一次。 正待劝解几句,却听长房的大姐儿谢霜华阴阳怪气儿的说道:“祖母,我看您还是别计较了。二妹妹都将祖父抬出来了,您若再教导她规矩,恐怕连皇上都要搬出来了。” 太夫人原本就在气头上,谢霜华这一开口,无疑是火上浇油。顿时,桌子上的茶壶砰地一声落地,摔了个稀巴烂。“哼…别以为皇上册封了你郡主就无法无天了!在谢府,我可不认你什么公主郡主。做晚辈的,就该有个做晚辈的样子。若是连孝道都丢到了一边,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安宁公主广袖下的手微微收紧,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哀来。自打下嫁到谢家,她从未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对谁摆过脸色。反倒是太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长辈的身份拿捏她。轻则冷嘲热讽,重则无情责骂。而为了阖府的安宁,她都默默地忍了。可谁曾想到,她一再的退让,居然让她们得寸进尺,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们对她这个公主不敬,她可以原谅。可荣华是她的掌上明珠,她的心肝宝贝,她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呵,她真是好大的威风,居然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 谢荣华怒极反笑,道:“哦,祖母还知道伦理纲常这种东西啊。那您知不知道,排在孝道之前的,是什么?” 谢荣华这么一提醒,屋子里的人这才记起来。排在孝道之前的,自然是忠义了。何为忠?自然是对皇室的敬畏和忠心了。刚才她那一番话,可是彻彻底底的将皇家威严给踩在了脚底下! 太夫人摆了一通大道理,还以为拿捏住了这母女二人。正暗暗得意呢,被谢荣华这么一问,一口气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李氏见太夫人吃了瘪,想着太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忙呛声道:“荣华,太夫人可是你嫡亲的祖母,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老人家说话?还不快跪下来给太夫人请罪。太夫人看在你年幼的份儿上,定不会重重处罚的。” 谢荣华冷冷的瞥了这位大伯母一眼,哼道:“原来,在祖母和大伯母的眼里,至高无上的皇权竟然如此的不值一提。看来,下次进宫的时候,是该好好儿的跟皇帝舅舅探讨一下,什么叫做君为臣纲了。” “安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太夫人被谢荣华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挑比较软乎的柿子捏。安宁公主向来给人温和谦卑的感觉,故而太夫人便刻意的忽略了她皇家公主的身份。以往,只要她摆出婆婆的身份来,她肯定会屈服的。 只是今日谢荣华的一番话,让安宁公主幡然醒悟。她可是大齐尊贵无比的天家娇女,先皇最为宠爱的皇室公主!在谢府,就算长幼有序,但她公主的身份却是排在儿媳这个身份之前的。 “骄阳说的对,这些年来,咱们府里的规矩的确是有些乱了。”安宁公主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神情变得肃穆。 太夫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都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了!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敢忤逆长辈!当初嫁进府来的时候说的可好听了,会一直恪守本分,孝顺公婆,结果老太爷一走,你们就翻脸不认了…哎哟…我的命怎么这可苦啊…” 听着太夫人指桑骂槐,安宁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她贵为一国公主,肯下降到谢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还处处刁难。亏她忍了她这么多年,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够了!你哭给谁看呢!”安宁公主看似面和心善,但好歹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如今一朝醒悟,自然不会再任由人欺压。 太夫人以为掉两滴眼泪,再把安宁公主当年的话拿出来说事儿,安宁公主就一定会服软向她赔罪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项恭顺的公主居然动了怒。看着她那带着薄怒的娇艳,太夫人忽然心生不妙。 安宁公主突然发威,屋子里那些还在幸灾乐祸的也都变得警觉起来,也才开始正视起她公主的身份来。 谢荣华见到母亲的改变,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 ------题外话------ 为什么没有留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43 公主发威撕破脸皮 “本宫今日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本宫敬你是驸马的生母,故而晨昏定省不曾懈怠。可你也别忘了,本宫除了是国公府的媳妇,亦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代表着皇家的颜面。本宫以前敬着你,免了你们日常的规矩,那是给你们体面。谁知道你们不但不感恩戴德,还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居然连皇上亲封的郡主都能随意的辱骂,你们好大的胆子!”安宁公主积压了十几年的不满一瞬间爆发出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太夫人被她锐利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刚才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气势早就不复存在。 这些年来,安宁公主的伏低做小,的确让她几乎忘记了这儿媳妇的身份。久而久之,颐指气使起来得心应手,渐渐地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回头想想,她能够在京城一众贵夫人们当中混得开,还不是别人给公主殿下面子。 想到今儿个叫她们来的目的,太夫人又是一阵后悔。将公主儿媳给得罪了,那她念想了那么久的东珠怕是要不着了。 屋子里静的可怕,除了谢荣华之外,其他人个个胆战心惊,恨不得立马从屋子里消失的好。 “弟妹…”李氏一直充当着老好人的角色,故而顺口就叫了出来。可一接触到安宁公主的冷眸,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公主身边的陪嫁宫女锦溪早就看不惯这群装腔作势之人,听见李氏的称呼,立刻就跳出来指责道:“大胆!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李氏吓了一跳,双腿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差点儿就给跪了下去。“臣妇…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谢霜华从小娇生惯养,见母亲如此卑躬屈膝,顿时怒火心烧,站出来替李氏打抱不平道:“公主真是好威风,摆谱居然摆到家里来了,我娘可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公主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锦沫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那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谢霜华娇嫩的脸蛋上,顿时留下清晰的四根手指印。 谢霜华愣了许久,直到疼痛袭来这才有了反应。“你…你一个贱婢,竟然敢打…” 谢荣华见她仍旧不吸取教训,还在长辈面前放肆,冷笑一声,道:“看来,国公府的规矩的确不怎么样。一个小辈,也敢顶撞长辈,我看这一巴掌还不够。锦沫姑姑,再赏她十巴掌,也好让她长长记性。” 李氏见女儿挨了打,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那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嫡长女啊,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岂能容许别人这般糟践? “荣姐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狠毒?!霜姐儿可是你的堂姐,你竟让一个卑贱的奴婢掌她的嘴?你…” 谢荣华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挺直脊背,说道:“大伯母,堂姐顶撞长辈,本就是她的不对。既然大伯母您平日里忙,没空教导堂姐规矩,那就只好由锦沫姑姑代劳了。锦沫姑姑虽说是母亲的陪嫁宫女,却也是朝廷的五品女官。能够得她亲自教导,说出去,堂姐颜面上也是有光的。我也是一片好意,您怎能如此无赖于我。” 李氏一脸愤恨的瞪着谢荣华,恨不得扑上前去撕了她那张明艳的小脸蛋。“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哼,你也顶撞了太夫人,怎么不见她们教导你规矩!” 锦沫轻蔑的瞥了李氏一眼,恭敬地朝着谢荣华行了个蹲礼。“二姑娘乃是皇上赐封的骄阳郡主,规矩自然是极好的,何须奴婢来教导。” 谢霜华紧咬着下唇,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半张脸早已肿得像肉包了。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谢荣华郡主的身份。她才是国公府最为尊贵的嫡长女,是姐妹中最尊贵的存在。可偏偏这个堂妹有一个公主出生的母亲还不够,皇上居然还破格封了她郡主。每每出去参加宴会,别人首先问候的是她这个郡主,反倒是将她这个国公府嫡长女给抛在了脑后。想到那些屈辱,她就恨不得谢荣华去死。 被谢霜华嫉恨的盯着,谢荣华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反倒露出一抹笑容,提醒道:“不尊长辈,藐视皇家公主,掌嘴十下已经是宽容了。锦沫姑姑,还不动手?” “谢荣华,你敢?!”谢霜华被打了一巴掌就够难受的了,居然还要再打十下,她哪里肯。 谢荣华眉眼带笑的朝着她瞥过去。“你说,我敢还是不敢?” 谢霜华吓得后退好几步,惊恐的朝着太夫人身边躲去。“祖母…救命啊…” 太夫人刚才还沉浸在公主的威严之下,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在国公府作威作福多年,又最是偏爱长房一家子,自然是要站出来维护她们的。“二姐儿,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祖母,您确定要跟我讨论王法,嗯?”谢荣华嗤笑一声,言语之间满是嘲讽之意。 太夫人喉咙一梗,这才再次想起她们母女二人的身份来。论王法,顶撞皇族,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就算你是郡主的身份,但长幼有序,你也不能对霜姐儿无礼。”太夫人将谢霜华挡在身后,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最嫉恨的就是这母女俩的身份,如今撕破了脸皮,她看她们就更加不顺眼了。一个带着名字叫,一个按照排行叫,亲疏如何,立见分晓。 “长幼有序又如何?祖母,您可别忘了,在长幼之前,还有个贵贱呢。”谢荣华冷哼一声,根本没将她嘴里的所谓规矩放在心上。 “你…你们这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太婆啊!”太夫人指着谢荣华的鼻子,想要骂却骂不出来。 安宁公主冷冷的瞧着她,眼底最后的一丝敬意也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太夫人若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逼死,早在老太爷过世的时候就追随他而去了,何须等到今日!” 谢荣华心里暗笑:母亲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戳心窝子啊! 果然,太夫人听了这话,一口气没顺下来,晕死过去。 44 当年往事气死活该 “母亲,您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挽着安宁公主的手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谢荣华便忍不住好奇的问了起来。 安宁公主宠溺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温言细语的解说道:“说起这事,也算不得府里的秘密。只是当时你还小,老太爷弥留之际,你并不在跟前,后来太夫人又刻意下了令隐瞒,所以你并不知晓。” 谢荣华一双星眸亮晶晶的,似乎对这个秘密很感兴趣。 难得女儿露出那样期盼的神色,安宁公主就更加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个清楚。“当年你祖父还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将我们还有太夫人叫到身边,说舍不得你祖母,未免地下孤单,要求她跟着殉葬。” “殉葬?”谢荣华听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一副震惊又开心的样子。 大齐民风开放,像殉葬这种不近人情的事早已不再盛行。只有极少数的贵族,会在死的时候要求有人殉葬。 “祖父怎么会…”谢荣华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幸灾乐祸着。 安宁公主给了宝贝闺女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却也没有多加斥责,而是叹道:“或许他老人家临终之前,是真的舍不得发妻吧。” 谢荣华撇了撇嘴,不敢苟同。“祖父当年因为什么原因娶的太夫人,母亲又不是不知道。祖父才不是因为这个,才想让太夫人陪葬的。” “哦,你这个丫头倒是鬼机灵。那你说说,究竟是因为什么?”安宁公主挽着女儿的手,笑着问道。 谢荣华眨了眨眼,道:“或许,是觉得太夫人并非善茬儿,不想她继续活着祸害子孙后代吧?” 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宝贝闺女一眼,道:“淘气!有你这么说自个儿祖母的吗?纵然她真的有什么不对,可到底是长辈,是你父亲的生母。” 谢荣华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她这还算客气的,更难听的她都还没说呢! 谢家几位老爷下朝回府,就听闻太夫人病倒了,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急匆匆的赶去了福祥院。 “太夫人因何病倒,可看过大夫了?”谢大老爷谢驰疆肤色白皙,身材魁梧,虽然出身武将世家,举手投足斯文有礼,有股子文人的儒雅。 大夫人李氏在太夫人身边侍疾,有这么好的机会给二房那对母女上眼药,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于是拿起帕子假装拭了拭眼泪,道:“大夫已经诊过脉了,说是肝火旺盛,气郁于胸,这才晕倒的。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唉…其实,也不怪弟妹和二姐儿…” 她故意将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便由着几位爷们儿去臆测了。 谢家大爷听了直拧眉,不耐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咯。” 李氏向来注重名声,一般都是唱白脸儿的。一个眼神示意,太夫人跟前伺候的大丫鬟落叶便站出来控诉道:“今儿个公主殿下和郡主来请安,太夫人不过是问了一句为何迟了,郡主便不依不饶,说太夫人小题大做。大夫人觉得郡主有失规矩,不该顶撞长辈,稍稍提了一句,便以不敬皇室的罪名将夫人骂了一通。霜姐儿气不过,替大夫人说了几句话,公主竟然命贴身宫女掌霜姐儿的嘴。太夫人惊怒,要公主好好管教郡主,可谁知公主竟不觉得郡主有错,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谢大老爷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脸色也越发沉重。 落叶低下头去,不敢吱声。 谢大老爷刚要发怒,躺在床上的太夫人幽幽转醒,哎哟哎哟的哼哼了起来。“你也别为难丫鬟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 谢二老爷与谢大老爷的儒雅不同,俊雅之中带了丝英武之气,个子也更挺拔。在听了落叶的控诉之后,面色虽然有些不好,却并不完全相信那丫鬟的话。“私底下议论主子是非,你好大的胆子!” 落叶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请罪。“奴婢知罪。” 太夫人见心腹丫鬟被责骂,忍不住大声斥责道:“她有什么错!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老二,不要以为公主和二姐儿是你的妻女你就这般维护。若不是她们忤逆顶撞,我也不会气得晕倒!” “若真的是安宁和骄阳的错,我立刻将她们送进祠堂请罪。可仅凭着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就给她们母女定了罪,恐怕有失公允。不若将她们叫来,当面对质一番,母亲觉得如何?”妻女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岂会不清楚。骄阳虽然任性,但行事也是有分寸的,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你…哎哟…这是什么世道啊…媳妇不敬我这个婆婆也就罢了,如今连儿子都不维护我这个老婆子了…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太夫人哪里敢把那对母女叫过来对质啊,只得蛮横的撒泼,想要蒙混过关。 谢大老爷虽然跟弟弟们的感情深厚,但却是个愚孝之人,最是听太夫人的话。见太夫人如此苦恼,只得硬着头皮帮腔道:“二弟,你就少说两句吧,瞧母亲都病成什么样儿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罚了安宁母女吧。”谢二老爷可不是个糊涂人,从太夫人异常的举动就猜出了个大概来。 这事儿,分明就另有玄机,他才不会像大哥那般被忽悠呢。 太夫人刚要再唱作俱佳的表演一番,门帘子却突然被人掀开。谢荣华带着安宁公主身边的两个大宫女闯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谢二爷的面前。“父亲,一切都是荣华的错,不关母亲的事。荣华不该为了维护皇室尊严,顶撞祖母。” 谢荣华突来的举动,让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惊讶。尤其是太夫人和李氏,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居然肯认错。这个向来娇蛮任性的二姐儿,居然也有低头的一天?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只不过,她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 45 如此祖母彻底翻脸 谢二老爷对女儿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更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早在谢荣华前来请罪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她的用意。为了堵住太夫人的嘴,他故意板起脸来,大声质问道:“荣姐儿,你竟然忤逆长辈,你可知错?” 谢荣华知道父亲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便一唱一和的配合起来,道:“女儿不但知错,且有三罪。长辈有错,作为晚辈,不该急着辩解,其罪一;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将忠君放于孝道之前,的确不孝,其罪二;堂姐对母亲言语不敬,女儿不该自作主张替母亲罚了堂姐,其罪三。” “你听听,你听听…你自己都认错了,我可有无赖她?!”她话音未落,太夫人就急切的嚷嚷起来。 谢二老爷瞥了这蛮不讲理的老母一眼,并未搭理。而是煞有介事的端着长辈的架子,一一斥责。“祖母年纪大了,难免犯糊涂。即使有错,你一个小辈,如何能跟她一般见识?至于你堂姐,犯了错,自有你母亲来处罚,何须你越俎代庖?还有那什么…忠孝两难全…这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该考虑的问题么?” 谢大老爷虽然愚孝,却也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也听出了一些门道。他扫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眼,对谢荣华说道:“这丫鬟说,你因为请安来迟了,被祖母训斥了几句而心生不满,所以顶撞长辈?” 谢荣华抬眸,满脸的惊讶。“请安来迟?这话从何说起。” 站在她身后的锦溪锦沫对视一眼,心中满满的愤恨。“胡说。自打公主下降以来,哪一次请安错过了时辰?!” “落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污蔑主子!” 落叶在谢荣华进屋的那一刻,脑子就一片空白,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了。骄阳郡主是个什么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否则,太夫人也不会气得晕过去。想到刚才那番污蔑的话语,她的身子就忍不住抖了抖。“奴婢…奴婢…” “大胆!在我福祥院也敢随意的攀咬。来人啊,将这两个宫婢给我拉下去杖毙。”太夫人见事情有些不妙,哪里还有那个功夫装病。 只是,她也未免心急了一些。这样嚷嚷,反而让人心生疑虑。再者,锦溪锦沫可是有品阶的女官,可不是她说打杀就能打杀的。 李氏见老太太沉不住气,忙拉扯她的衣袖,提醒道:“母亲,锦溪锦沫二位姑姑有错,自有公主处置,如今讨论的是二姐儿的问题。” 太夫人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李氏这分明就是拿脚踩她的痛楚嘛。明明就是低人一等的婢女,她这个主子居然还不能罚,简直是想要活活气死她啊。这口怨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只得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谢荣华这个孙女的身上。“二姐儿,既然知错了,那就罚你二十板子,再去祠堂跪一个月。” 便是一直为吭声的谢三老爷,此时也忍不住惊愕的抬起头来。这惩罚,也太严厉了一些吧!先不说二姐儿到底有没有错,打板子这样的惩罚,除非是犯了大错,才会罚的如此严厉。更何况,二姐儿还是谢二老爷和安宁公主的掌上明珠,是谢家二房嫡出的姑娘。被打了板子,今后要如何见人? 太夫人,果然是老糊涂了! 谢二老爷听了太夫人的话,眉头不由的拧起。“母亲,骄阳可是您的亲孙女。” “正因为是亲孙女,我才不得不严加管教。免得以后嫁了人,做出忤逆长辈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来。”太夫人振振有词的说道。 谢荣华心中一阵冷笑,这就是她嫡亲的祖母。明明就是理亏的一方,却蛮横的颠倒是非,妄自尊大。打板子?她竟然要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板子!即便是犯了错的奴婢,也极少有被打板子的。好,很好。 李氏在一旁幸灾乐祸着,心想:哼,叫你掌我闺女的嘴。十巴掌,换二十大板,算是便宜你了! 谢大老爷懵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这罚的也太重了吧?荣姐儿好歹是姑娘家,伤了身子可不好…” 太夫人睨了这个长子一眼,怪他不该烂好心。“怎么就罚重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这么做,也是讲究一个公允。免得别人在背后戳我们谢府的脊梁骨,说我们处事不公,苛待下人。” 谢二老爷听了这话,官袍下的拳头捏的嘎嘣直响。“好一个公允…原来,在母亲的心里,骄阳这个亲孙女,还不比一个低贱的丫鬟!”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错就要罚,难道连你也要忤逆我?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夫人正得意着,突然被儿子呛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尚未弄清楚,母亲就要打要罚的,这也叫处事公道?单凭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就给亲孙女定了罪,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都说奴大欺主,今儿个总算是见识到了!” “难怪…难怪骄阳会忍不住顶撞长辈…有这样一个不辨是非的祖母,任谁都会心寒…”谢二老爷说着,便将还跪着的女儿扶了起来,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太夫人气得面色通红,拍着床板喊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是不是?谢驰豫,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二老爷冷笑连连,背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她一眼。早些时候,安宁曾委婉的跟他提过想要搬去皇上赐的公主府住,他还觉得不妥。毕竟,太夫人还在世,就此分家,有些不像话。可如今看来,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以前,私底下听丫鬟们议论,说堂堂一个公主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连诰命都没有的大夫人,他还有些不信。心想着,安宁好歹是皇家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夫人多少有些顾忌。可谁曾想到,太夫人居然如此托大,根本没将安宁当成儿媳妇看待。 “既然母亲容不下安宁母女,那就如您所愿。明日,我们就搬去公主府。”说完,拉着谢荣华头也不回的踏出了福祥院。 ------题外话------ 推荐好友简寻欢重生宅斗女强爽文《重生嫡妃宠翻天》 携恨重生,素手抄刀,斗继母,惩嫡妹,灭渣男,溜王爷,手到擒来。 46 搬离谢府后悔莫及 “哎,二弟,你莫要冲动…”谢大老爷怔了一下,忙撩起衣袍,追了出去。“父亲在世的时候可是说了…” 谢二老爷停住脚步,冷着脸问道:“说了什么?” 谢大老爷喉头一梗,没声儿了。他一时口快,才找了个找个理由。可谁知道,却将自己的话给堵了回去。老太爷的确说过不可分家的话,但前提是他死之后三年之内。如今,谢氏兄弟守孝三年期限已满,也已回到朝中任职。当年的那个约定的时效,早就过了。 老太爷当年的用意,是想着三年孝期过后,朝廷的封荫也该下来了。只要定下了国公的人选,奉国公府也就能够延续下去。到时候,兄弟几个分了家,谢府的地位也不会动摇。只是没想到的是,如今的皇上有意打压权势过重的家族,奉国公的继承人选迟迟没有下来。谢大老爷才如此忧虑。一旦二房分了出去,怕是皇家更不会看重如今的奉国公府了。 谢大老爷斟酌了许久,才嗡嗡的吭声道:“就算…就算三年期限已满,可到底母亲还在…家里尚有长辈,怎能分家?” “哼,长辈?那可有半分长辈的慈爱心肠?”谢二老爷打小在老太爷跟前长大,与太夫人并不算亲近。如今大家撕破了脸,自然不会再退让半步。“大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当初,公主下嫁的时候,按照规矩,我们就该住在公主府的。而今,不过是遵循规矩罢了。” “可是…” 谢大老爷还要劝说两句,就见太夫人在李氏的搀扶下,沉着脸走了过来。“疆儿,你不必劝了。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只是离了这国公府,以后就别想再回来了,省得见了叫人厌烦。” “母亲…”谢大老爷忠厚,见母亲与弟弟闹得如此生分,又气又急。 李氏却在一旁拉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劝道:“你傻啊…二房分出去单过,就等于放弃了国公府的继承权,这国公爷的位子自然就是老爷您的!” 谢大老爷心里微微苦涩。从小到大,母亲就一直给他灌输某些思想。比如,这国公府以后要靠他来继承。又比如,一定要防着其他两个兄弟,说他们野心勃勃,觊觎国公的爵位。可凭良心说,他觉得二弟更有资格继承爵位。因为二弟聪明,果敢,又有军功在身。虽然尚了公主,可在谢家的威望却不是他一个三品文臣能比的。 父亲大人也常说,谢家的担子,只有二弟能够挑的起。他也曾质疑过父亲的决断,甚至不服气的找父亲理论过。只是事实如此,他才干平平,又无甚功劳,胆子又小,的确承担不了这么重大的责任。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疼爱他的母亲失望。一时之间,便陷入了两难境地。 “不是说要走嘛,还愣在这儿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国公府的一分一厘你们都休想带走!”太夫人见二房的父子还站在庭院里,忍不住拔高声音道。“张妈妈,你带人去二房那边盯着。” 谢二老爷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带着闺女大步离开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离开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呢…”谢荣华坐在榻上,看着丫鬟们忙碌的身影,喃喃自语。 红妆端着一碗热茶进来,小嘴微撅,忍不住抱怨。“咱们二房只有往外拿的,何时得过国公府什么好处。还派人盯着,国公府有什么值得咱们惦记的?!” “红妆,小心祸从口出。”红绸到底稳重一些,听见她的嘀咕声,忙喝止道,生怕她那张嘴给主子惹出事端来。 谢荣华接过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母亲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公主当年嫁入国公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嫁妆堆满了整整两间屋子,哪里那么快就收拾妥当。”这些,还都是红绸的娘告诉她的。 红妆闲下来,插话道:“幸好公主府那边一直都有人看守打扫,咱们搬过去,也不用花费太多精力重新布置。” “早该搬出去了。”谢荣华勾了勾嘴角,惬意的往迎枕上一歪,丝毫没有淑女该有的样子。 第二日一大清早,二房的人就开始往外搬东西了。用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将箱笼等器物给拖完。谢家二房分府单过的消息,也瞬间传遍了京城。 福祥院 “可都看仔细了,二房没拿走府里的东西吧?”送走了那些碍眼的,太夫人心情大好。 一身宝蓝色夹袄的张妈妈恭敬地垂首而立,答道:“奴婢盯着呢,量他们也不敢。” 李氏撇了撇嘴,还在为公主的那些陪嫁而眼红。有些金贵的东西,她见都没见过呢。“太夫人,也就您心慈。公主身份虽然高贵,可毕竟是您的儿媳。这么些年来,吃府里的,住府里的,如今拍拍屁股走人了,也没说留下些东西补偿您…” 谢大老爷心里还在难受着,听见李氏又在母亲面前撺掇,忍不住板着脸呵斥道:“你给我住口!” 太夫人还从未见儿子发过脾气,忍不住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母亲,您别听李氏的。二弟一家子虽然住在国公府,可他每个月的俸禄可都是交到了公中的。算起来,他的官职比我还高,加上年节时候圣上的赏赐,他可都是一分不留的分给了咱们,说是咱们占了他的便宜还差不多…”谢大老爷实诚,时刻谨记老太爷的叮嘱要兄弟友恭,故而就实话实说了。 只是,太夫人的脸皮比那城墙还要厚实,根本就不为所动。“占他点儿便宜怎么了?他是我儿子,国公府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不该做出点儿贡献?” 面对这样霸道的母亲,谢大老爷突然感到一阵头疼。 只是,太夫人没高兴几日,事情就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京城里各种诗会花会层出不穷。国公府为了维持往日的风光,自然也是要走动的。只是,当李氏拿着账册到太夫人跟前哭穷时,太夫人这才惊觉,原来离了二房,国公府真的是转不开了。可二房的人已经搬出去了,她也拉不下脸去请他们回来。 太夫人顿时对先前的决定,后悔莫及。 47 捉襟见肘寿辰贺礼 “娘…宁王府赏花宴的帖子可送来了?”谢霜华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李氏的院子,娇俏的嗓音透过门帘传了进来。 因为那十巴掌,她可是整整在闺房里呆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脸上的痕迹消失了,这才兴冲冲的到李氏跟前来讨巧卖乖。 李氏正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呢,哪里有那个心思应付她,只得敷衍道:“赏花宴的帖子,自然是少不了咱们国公府的。” “娘,我的那些衣裳早就不能穿了,您得再给我置办一身。听说珍珑阁近来出了一款别致的发簪,女儿也要一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而且是参加宁王府的赏花宴,谢霜华自然不想被其他官家小姐看轻。 李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好言劝道:“不是才置办了春裳么,怎么就不能穿了?珍珑阁的首饰,少则上百两银子。如今府里账上吃紧,等你爹这个月的俸禄下来再给你买。” “那衣裳已经旧了,怎能穿去参加宴会?”谢霜华撅了撅嘴,表示不满。“而且,我可是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得了一件珍珑阁的首饰的。娘,您也不想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吧。” 李氏本就在为太夫人的甩手不管而恼火,如今女儿又缠着要银子买这买那,心里憋的火瞬间就被点燃了。“霜姐儿,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母亲的辛苦?” “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么?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儿。”谢霜华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般委屈,顿时眼眶就红了。 李氏心疼女儿,可如今府里开销一如既往的大,处处捉襟见肘,她都拿自己的嫁妆往里头贴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得狠了狠心,坚持道:“霜姐儿,你是姐妹当中最懂事的。今时不同往日,你爹的俸禄就那么点儿,都不够他出门应酬的。你祖母寿辰又要到了…” 霜姐儿知道她的心愿是无法达成了,气愤的跺了跺脚,哭着离开了。 李氏说了那样一番话,心里也不好受。 向妈妈在一旁打下手,见她伤心难过,眼珠子转了几转,献策道:“二房虽然分出去单过,可太夫人寿辰,她们也不得不来。到时候,夫人在贺礼上动动手脚,咱们这一房的日子不就好过了么?” 二房向来出手大方,也不愿意叫人诟病,送的东西肯定贵重。如今李氏当家,不声不响的从中抠出来一些,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氏得了这个主意,眼睛顿时一亮。 公主府 “公主,太夫人的寿辰,您打算送些什么?”锦溪掌管着公主的私库,有些事情自然是要提前问清楚的。 没有了太夫人的压制,安宁公主的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舒畅,脸色红润,心情愉悦,竟然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往年怎么送的,今年还是一样吧。” 她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对那些身外之物并不看重,舍了也就舍了,还能落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谢荣华踏进屋子的时候,刚好将她们主仆二人的谈话。“怎么能一样呢?” 对于谢荣华未经通报就径直闯进来的行为,安宁公主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她朝着谢荣华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谢荣华乖乖的按照规矩请了安,这才开口道:“往年,咱们还住在国公府,跟太夫人还未撕破脸,所以面子上总要顾及一些。如今,咱们都分出来单过了,意思到了就行了。母亲的那些好东西,何必便宜了那群白眼儿狼?” 听到女儿的形容,安宁公主眉头微蹙,显然觉得不甚妥当。“她毕竟是你的祖母,是你父亲的生母。这样做,与公主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为了那些个虚名,母亲受的委屈还不够么?”谢荣华挑眉,不以为然的说道。“您将她当长辈来侍奉,晨昏定省从未落下过,可她又是怎么待您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也就罢了,拿二房当冤大头也可以忍了,可她真的把咱们二房当做过亲人?我也就罢了,横竖是个不讨喜的。父亲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居然也能冷漠刻薄。” 谢荣华一席话,轻轻松松的就拿捏住了安宁公主的痛楚。安宁公主最在意的,除了她们几个子女,便是驸马爷她那个英俊倜傥的爹了。 果然,公主在听完女儿的控诉之后,一张俏脸便染上了几许哀愁。“我何尝不知…你爹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吧…” 被自己的生母如此对待,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就算是再大的孝心,也会被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偏心给磨灭殆尽吧。如若谢驰豫不是太夫人亲生的,心里还好想一点。可偏偏,他就是从太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世人大都偏爱幼子,可奉国公府的这位太夫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对长子溺爱的不行。以至于谢家大老爷性子单纯几于懦弱,生生的将一根好苗子给养歪了,毁了大好的前途。也正因为太夫人如此做派,老太爷才将次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造成了后来母子感情生疏,渐行渐远。 谢荣华见公主母亲唏嘘不已,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进一步进言。“太夫人上了年纪,也用不着那些名贵器物。母亲若真的想要尽一份孝心,大可再给谢家舔几名子嗣,这才是大大的孝敬呢。” 安宁公主与驸马娟鲽情深,几十年如一日,在大齐可是传为一段佳话。可到底上了年纪,又被自己的女儿打趣,安宁公主忍不住羞红了脸。“你一个闺阁女儿,怎的也学会了这些轻浮放浪的行径?以后莫要再提,端的没规矩。” 谢荣华知道母亲舍不得责骂她,于是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就算是告罪了。 “那公主,太夫人的寿礼?” “库房里应该还有些用剩下的人参之类的补品吧,太夫人近来身子不适,正好派上用场。” 48 有苦难言算计落空 三月初四,奉国公府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虽不是整寿,但与国公府有交情的人家还是不少,一大清早就有宾客登门了。 太夫人精神头看起来还算不错,穿着一身暗红色宝象花纹的对襟夹袄,头上还戴了一套红宝石首饰,低调而奢华。 丫鬟落英替她梳了一个高耸的云髻,嘴巴更是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太夫人看起来真年轻!这通身的气派,比起大长公主也不遑多让呢。” 落英嘴里的大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如今的成国公府太夫人。 听到这比喻,太夫人果然心花怒放,连眉眼都舒展开来了。“你这丫头,尽会打趣我这老太婆。” “奴婢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太夫人这模样,跟大夫人在一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呢。” “你呀你…”太夫人嘴巴上谦虚,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没有一个女人会嫌弃这样夸赞的漂亮话,也没有人不愿意青春常驻,永远年轻美貌的。 刚梳妆妥当,大夫人李氏和三夫人方氏便带着几个小辈进来请安了。 李氏近来一直为了银钱的事情伤神,又要张罗着太夫人的寿宴,真可谓是心力交瘁,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就连脂粉都掩盖不了她的憔悴。 “唉,也真难为大嫂了,一个人打理偌大一座国公府。瞧瞧,眼睛都熬红了。”方氏一语双关,既羡慕又嫉妒的说道。她向来与李氏不对付,见她这副模样,自然要不予余力的嘲笑一番。 李氏愤愤的瞪了她一眼,回敬道:“也就是三弟妹命好,除了坐吃等死,什么都不用操心。” 太夫人见她们妯娌又杠上了,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这大喜的日子,她们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几分,非要闹得不愉快才罢休! 李氏惯会看人脸色,见太夫人面色不佳,忙打住话头,将手里的菜单递到太夫人跟前。“这是宴席的菜单,母亲看看,可还妥当?” 太夫人接过那红色的菜单,虽只是大致的瞥了一眼,却发现了问题的所在。“数目上没多大问题,只是这菜品怎么差了这么多?” 李氏面色讪讪,颇有些为难的答道:“去年一场大雪,收成减半。菜贩子故意哄抬物价,能够凑齐二十道菜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也不能如此寒酸,没的叫人笑话咱们国公府,连像样的菜品都没有!”太夫人将菜单子往矮几上一丢,显然十分不满。 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当着方氏的面,太夫人毫不留情的数落了李氏一番,这让向来爱面子的李氏极为难堪。可碍于太夫人长辈的身份,她也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太夫人也知道府里的境况大不如前,可如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在众多宾客面前抬不起头来,坚持道:“我对你百般信任,将掌家之权交到你手里,可不是让你在吃食上随意克扣的。不管如何,蟹粉狮子头和松鼠桂鱼这两道菜不能少。” 李氏紧咬着牙关,生怕一个不慎那顶撞的话语就破口而出。要知道,蟹粉狮子头和松鼠桂鱼这两道菜,光是食材都得花费上百两银子。更何况,为了讲排场要面子,国公府发出去的帖子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算起来,这两道菜的费用,都够整个国公府一个月的花销了。 可太夫人咄咄逼人的眼神,让她绝决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是,媳妇这就去安排。” 太夫人嗯了一声,这才算揭了过去。 从福祥院出来,李氏再也无法忍受的跟心腹丫鬟念叨起来。“国公府什么家底,她又不是不知道。愣是要打肿脸充胖子,非得跟那些皇亲国戚比排场。她嘴巴一张,说的倒是轻松,也不想想,这得花多少银子。” 碧草搀扶着她一步步的往前走,柔声劝道:“夫人莫要动怒,对身子不好。好在从贺礼上可以补贴一些,到时候也不算太吃亏。” 李氏哼了两声,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也不知道二房会送些什么,若是直接给银子就好了…” 碧草抿了抿嘴角,笑道:“好歹是一国公主,贺礼想必不会太寒碜。否则,岂不是叫人笑话?夫人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李氏想了想,她说的在理。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但公主府那边儿的礼单送到李氏的手里时,正在迎客的李氏顿时就黑了脸。 碧草瞥了一眼,脸色也十分不好。 “谢夫人可是身子不适?”前来恭贺的女客们见她面色不善,不免问上一句。而之所以称呼她为谢夫人,是因为国公府的爵位承袭尚未明确。 李氏努力的克制着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来。“没什么,可能近来太过劳累。花园里备了茶水点心,夫人们请随意。” 说着,便带着几个丫鬟匆匆离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样的贺礼,她也拿得出手…”李氏气得浑身发抖,捏着礼单的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原本还指望从公主府那边的贺礼中挑一些好的自己留下的,以补贴一下大房的开销。可谁知道,谁知道… “夫人,宾客临门,您…”碧草怕别人瞧见主子这副狰狞的面孔,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 李氏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心神稳住。“亏她们拿得出手,就这样的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碧草是见过那礼单的,也吃惊不小。以往太夫人寿辰,二房的贺礼都不俗,不是珍贵器物便是名人字画,亦或是名贵首饰,哪一样拿出来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可这一次,却只送了些药材。虽然也算是珍奇,但跟以前送的那些东西相比,可就差远了。而且,这类东西要拿出去典当兑换金银,也卖不出好价钱。 这边,李氏气得要吐血,那头,谢荣华却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跟着安宁公主大摇大摆的登门了。 “骄阳,那份贺礼…”安宁公主到了此刻,还有些忐忑。毕竟,若是礼单传出去,丢的可是她的面子。 谢荣华却不以为意,笑得坦然。“那些药材也是真金白银换来的,怎么就寒酸了?母亲放心好了,太夫人为了颜面上好看,也不敢四处宣扬的。” 因为,一旦世人知道公主府对奉国公府的态度,势必会见风使舵,疏远国公府。她的那位祖母最好面子,可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啊,这一回太夫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49 众目睽睽丢人现眼 安宁公主性子随和,与许多世家望族的夫人们交好。故而一出现,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李氏这个国公府的长媳,倒是被忘了个干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李氏被挤到一边,面部表情极度狰狞。而站在不远处的谢霜华,一脸艳羡的看着被众星捧月的谢荣华,手里的帕子,都要叫她给搅烂了。 谢荣华瞥到那对无比嫉恨的母女,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这样就羡慕嫉妒恨了?这不过才刚刚开始呢。 太夫人端坐在跋步床上,腰背挺得笔直。放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她的威严来。想着一会儿二房的人要来给她磕头拜寿,她的心情就澎湃不已。哼,就算分出府去单过又如何?见到她这个长辈,还不是要乖乖的下跪扣头?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安宁公主母女进了福祥院,只是朝着太夫人福了福身,并未按照她预料的那般,恭敬地磕头行礼。 一时之间,太夫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李氏瞅准了机会,便上前给安宁公主母女俩上眼药。“几日不见,弟妹愈发的年轻美貌,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李氏说这番话的用意,便是想激怒太夫人。太夫人生平最嫉恨的就是比她长得好看的女子,果然李氏一开口,她看向安宁公主的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 若是往日,安宁公主肯定会自谦一番,以降低太夫人对她的敌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乃是大齐尊贵的公主之尊,自然不必畏惧一个年老色衰嚣张跋扈的老太婆。“几日不见,大嫂却形容憔悴,倒像老了十岁。” 李氏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等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传来阵阵嘲讽的低笑。 “就她一个白身,也敢跟公主殿下叫嚣,真是不知死活。”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奉国公府的规矩还真是宽松,都到了尊卑不分的境地了!” 对于李氏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举动,谢霜华是又气又急。本想替母亲辩解几句,却忌惮安宁公主的身份,不敢造次。毕竟,她可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可是对她的名声有损。如此,就太得不偿失了。 看着谢霜华隐忍的模样,谢荣华不由得挑眉。哟,几日不见,她的这位堂姐倒是学乖了。看来,上次的那十巴掌还挺有效的。 见气氛尴尬,一位夫人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今儿个是太夫人的寿辰,不知公主殿下送的什么贺礼,可否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开口的这位夫人,穿着一身姜黄色的对襟裳,头上插着数只金灿灿的发簪,放眼望去,金灿灿一片,很是壮观。只是,这副土财主的妆扮,着实没什么品位,也叫其他的贵夫人们有些看不上眼。 “这人谁啊,品位如此…独特?”出身高贵的夫人们自然不屑跟她打交道,只有一些品级较低的妇人才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 其中一位知晓内情的夫人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户部侍郎新纳的继室吧?据说,乃是奉国公太夫人的堂侄女。” “原来是蜀中唐家的啊,难怪…”得知了对方的身份,那位夫人便拿起帕子掩住口鼻,笑了。 她们的交谈声很不起眼,但屋子里太过安静,故而这些内容便一字不漏的传进太夫人的耳中,顿时让她闹了个大红脸。只是,不提这贺礼的事情还好。一提及,太夫人就有一肚子气。她一边暗暗责怪小唐氏的鲁莽,一边努力的想着对策。“什么贺礼不贺礼的,做晚辈的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姑母,难得大家都有这个兴致,您就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吧!”小唐氏见太夫人朝着她使眼色,以为是让她帮忙吆喝想要好好炫耀一番呢,于是更加卖力的嚷嚷起来。 尽管不敢苟同小唐氏的做法,但到底是好奇心作祟,众人不由得被激起了兴趣,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公主殿下哪一年送的贺礼不是头一份?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今年会送些什么。” “太夫人,别藏着掖着了!” “是啊是啊…” 太夫人努力的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将小唐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她怎么会有这么个没眼力的侄女!无奈,她只得向一旁的李氏递眼色,希望可以借此挽回一些局势。 李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原本想要替太夫人遮掩几分的。可是想到刚才那些人的羞辱之言,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打算借此机会让安宁公主彻底的丢脸。“太夫人,既然大家这么赏脸,您就把公主殿下送的贺礼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吧。” “你…”太夫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李氏,一双手都要将身下的椅垫给抓烂了。 李氏强压下心里头的罪恶感,假装没瞧见太夫人眼底的警告。“大家兴致高昂,太夫人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夫人恨恨的咬牙,迫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让人将安宁公主送来的贺礼拿了出来。 当看到那紫檀木盒子里的东西时,刚才还跟着起哄的夫人们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脸色也变得怪怪的。 那份贺礼着实算不上出彩,甚至显得有些寒酸。几根五寸大小的人参躺在盒子中央,个头一般,成色一般,用来做太夫人的贺寿之礼没什么大错,却显得有些太轻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谢荣华却在此刻站出来,巧笑倩兮的向众人解释道:“听闻祖母身子不适,母亲才特意挑选了这份最合心意的贺礼。虽然没有往年送的礼物贵重,但我相信,祖母肯定不会介意的。是吧,祖母?” 太夫人怎么可能不介意?她要的是那盒上好的东珠!东珠!谁稀罕这些满大街都是破烂货。只是,这些话,太夫人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却不敢宣之以口。 ------题外话------ 明天把男主拉出来溜溜 50 爵位归属隔墙有耳 一场本该欢喜十足的寿宴,结果却在各种嘲笑和议论声中结束,太夫人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心情可想而知。据说宴会结束后,太夫人屋子里便传出摔东西的声响,以及她那越来越难听的咒骂声。 “好你个安宁小娼妇,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下脸子。这个不孝的东西,当年就不该同意她进门!” 听到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屋子里的丫鬟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将头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是,那些话也太不像话了。安宁公主是什么身份,岂能任由太夫人一个没有任何品级的老妇如此辱骂? 谢大老爷站在门外,脚步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母亲…您消消气儿…公主她…” “别提那个贱人!”太夫人打住他的话头,狠狠地瞪了这没出息的儿子一眼。 谢大老爷颇有些为难,只得跪下来请罪,道:“都怪儿子没本事,让母亲受尽了委屈。母亲心里有气,尽管冲着儿子来,可莫要伤了身子。” 不得不说,谢大老爷对太夫人,那真叫一个孝顺。 太夫人对这个长子百般宠爱,见他毕恭毕敬的跪在自己面前,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顿时就软了下来。“你有什么错?快些起来。” 谢大老爷见太夫人气息平稳了不少,稍稍安心,这才撩起衣袍起身。“儿子谢母亲体谅。” 太夫人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询问起正事来。“你早已出了孝期,上头可有说爵位什么时候能够下来?” 谢大老爷端起丫鬟进奉的茶水抿了一口,才答道:“前儿个吏部尚书大人曾找儿子问过话,听他的口气,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太夫人听后心里一喜,连带着心里的不痛快也少了几分。“果真?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盼到这一天了。” 谢大老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却没有多少的喜悦。奉国公的爵位是先辈们用赫赫战功实打实的打拼出来的,他一无战功,二无鸿鹄之志,何德何能坐上这个位子?即便是爵位加身,也不过是个空名头罢了,还不如二弟那三品指挥使受重视。 可太夫人沉浸在喜悦当中,根本没想过儿子将来的处境。“等承爵的旨意下来,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宴请百桌给我儿庆祝。” “多谢母亲。”谢大老爷不好博了太夫人的兴致,强打起精神敷衍着。 公主府地处朱雀大街,位于皇城的西边儿,亦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公主府宅子不算大,内部的景致却绝佳,有京城三美的别名。 谢荣华闲来无事,让丫鬟在花园里的亭子旁边搭了个秋千架。得了空,便在秋千上坐一坐,偶尔还调皮的荡上两回。 “郡主,您慢点儿,小心摔着…”谢荣华高高的飘在空中,伺候在侧的丫鬟婆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郡主要是有个好歹,她们全都不用活了。 谢荣华丝毫不在意,童心未泯玩的更起劲儿了。 银铃般的娇俏笑声飘荡在园子里,让人耳目一新。 与公主府比邻而居的宅子里,两位相貌出众的公子正在棋盘上厮杀。听到隔壁院墙内传来的嬉笑声,不由好奇的讨论起来。 “若我猜的没错,隔壁那园子,是安宁公主的府邸吧?”其中一个身穿墨色锦袍,头戴玉冠,面若潘安,温文尔雅,在棋盘上按下一颗白子后才微微笑着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同样有着一副好相貌,只不过相较于墨袍男子的风流倜傥,就显得低调冷冽多了。一身浅紫色的绣线袍,衬托得身长如玉,只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生生将那出尘的好皮囊给盖了过去。 听到墨袍男子的问话,紫衣男子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落下一颗黑子。“你输了。” “输了?不可能!”墨袍男子正准备接着八卦公主府的趣闻,忽然被他一盆冷水泼得浑身一个激灵。再往棋盘上一看,果然白子被围了个严实,已是强弩之末。“这这这…刚才明明还占优势的…” “你分心了。”紫衣男子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弊病,半分面子也不给。 “不算不算,咱们重来。”墨袍男子不服气的嘟着嘴耍赖。他都一连输了八盘了,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怎能就这么认输? 紫衣男子却将手里的棋子往盒子里一扔,很干脆的拒绝了。“不玩了,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墨袍男子斜了他一眼,嘟嚷着。他富贵闲人一个,能有什么事?肯定是想找借口脱身。 紫衣男子不经意的瞥了那道高高的院墙一眼,突然开口道:“这宅子让给我,如何?” 墨袍男子放佛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走出来,惊讶的张了张嘴,一只手还紧紧地捂着心脏的位置。“子初,我没听错吧?” “在国公府呆了那么些年,是时候单独立府了。”紫衣男子煞有介事的说道。 “住的好好儿的,怎么突然想搬出来了?”墨袍男子不解的问道。 紫衣男子递给他一个幽深的眼神,他立刻就改口道:“你不说也没问题!不就是一座宅子嘛,好说好说。唔,给你打个折,就八万两银子吧。” 紫衣男子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就爽快的答应了。“银子我会让龙一给你送去,地契拿来吧。” 墨袍男子窸窸窣窣的在衣袖里翻找了一通,很快就从一大叠的文书中找出一张来。“喏,给你。” 紫衣男子将地契整齐的折叠起来,慢条斯理的放入随身携带的锦囊之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衣袖一闪,就没了踪影。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呢!”墨袍男子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脸不满的喊道。 可惜,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回应他的只有院墙那边娇俏的女子娇笑声。 就在男子悻悻的准备离开时,却发现石桌上遗落了一张帖子。那帖子,他再熟悉不过,不正是宁王府每年一次的赏花宴请帖么。莫非,他所谓的有事,就是这赏花宴? 51 自取其辱王府初遇 三月三,宁王府赏花宴,因为天气原因,推迟了近半个月,但总算如愿的举行。这天一大早,宁王府门口的巷子都挤满了各府的马车,好不热闹。 奉国公府的马车亦在其中,只是相较于其他府邸奢华的马车,显得不太起眼。 “母亲,今年奉国公府并没有收到帖子,万一有人问起来,该如何是好?”马车里,精心装扮过后的谢霜华不时地揉捏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带了一丝担忧。 李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怕什么?!公主府那边肯定收到了帖子,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还能不让咱们进去?” 谢霜华嘴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如今二房搬出去单过的事情众人皆知,免不得有那些捧高踩低的势利之人会借机行事。“可到底不住在一座府里…” 李氏却不以为意,道:“你二婶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虽然公主之尊,却是个没城府的。就算是看在你二叔的份儿上,也不会为难你的。” 谢霜华咬了咬下唇,没再吭声。 二叔二婶鹣鲽情深不假,二婶心地善良也是事实,可那也是跟太夫人闹翻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二房,尤其是她那被封为郡主的堂妹,却是不好惹的。 正犹豫着,就听见府门口的管事唱名道:“安宁公主到!” 李氏顿时眼睛一亮,拽着女儿就从马车上下来了。“快,你二婶她们来了,咱们这就过去!” 谢霜华向来性子孤傲,自视颇高,对这等低三下四的行径颇为不齿。可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不拽进了衣袖,磨磨蹭蹭的跟在李氏身后朝着宁王府大门走去。 只是,国公府的马车被堵在后面,距离王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等到李氏母女走到,安宁公主已经从正门被请了进去,只留给她们二人一个背影。 “不好意思,这位夫人,请出示您的帖子。”王府侍卫职责所在,自然不会任由人往王府门内闯。 李氏急了,指着远去的安宁公主道:“我们跟公主是一起的。” 侍卫面色不变,似乎早已见识过这种招数,仍旧不肯放行。“请恕小的眼拙,您是…公主府的哪一位?” 李氏眼睛突然瞪大,完全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想好的说辞,顿时噎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本夫人乃是安宁公主的长嫂,奉国共府的谢大夫人了,真是瞎了你的狗眼!王府的待客之道,当真不敢恭维!” 那侍卫被骂,不由得拧眉。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还是堂堂亲王府的侍卫。李氏又无诰命在身,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放肆了。 “谢大夫人既不是公主府的主子,又拿不出帖子,请恕小的无礼了。”那侍卫也是个耿直脾气,哪里容得别人指着鼻子骂。于是,将手里的长矛一挥,就将李氏二人给拦到了一旁,一点儿情面都没留。 “你…你好大的狗胆…敢这么对朝廷命官的家眷…”李氏见国公府的名头起不了作用,只得将谢大老爷的名号拉出来用用。 侍卫收回手里的武器,挺直脊背,不再搭理这无理取闹的泼妇,掉头迎向下一波的客人们。 “他…他居然这么对我…”李氏仍不敢相信,喃喃自语着。 王府的宾客们三三两两的朝着角门聚拢,自然是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看在了眼底。瞧见李氏嚣张的样子,不由得嗤笑谈论起来。 “奉国公府的大夫人好大的口气,居然连王府的侍卫都不放在眼底。啧啧啧…难怪谢大老爷在朝为官数十载,都只混到一个五品的散职。” “她以为她是谁啊?也敢在王府放肆,也不怕招来祸事!” “没听人家说是公主的长嫂嘛,自然是没将一般人放在眼里。” “还真是会往脸上贴金呢。公主不是早就搬出国公府了么,跟她还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呢…可见,有些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谢霜华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拽着李氏,匆匆忙忙的离开。 谢荣华早在瞥见身后的那对母女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当红妆笑着将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告知她时,她并未有任何的惊讶。 “自取其辱!”谢荣华哼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更深。 李氏那种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即便是亲戚关系,她心里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安。倒是安宁公主面色有些不自然,毕竟都是谢家的媳妇,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不若,让丫鬟拿着帖子将你大伯母和堂姐请进来吧。” 谢荣华笑着挽住安宁公主的胳膊,转移话题道:“母亲,宁王婶婶怕是已经等不及,亲自出来迎您了…” 宁王妃与安宁公主是姑嫂关系,分量自然要比一个李氏要重的多。安宁公主蹙了蹙眉,只得暂时放下这一头。 给宁王妃和一众夫人们请过安,谢荣华这些小辈们就不用在屋子里拘着,便结伴去了后花园。 “骄阳,我母妃新得了几样番邦进贡的稀奇玩意儿,我带你去看!”宁王妃的幺女芷兰郡主跟谢荣华差不多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见到谢荣华,便两眼放光,想要跟手帕交一起分享自己的宝贝。 谢荣华虽然才十四五岁,但毕竟带着前世的记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兴致不高。不过,她也不想跟那些虚以委蛇只会巴结奉承的闺秀们在一起,便顺了她的意思。“好。” 芷兰郡主见她这么赏脸,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只是在路过园子时,谢荣华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朝着某处假山瞥去。或许,得了空,她再去那条暗道看看? 芷兰郡主一路有说有笑,并未察觉谢荣华的异常。两人拐过水榭,正打算前往芷兰郡主的闺房,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几人迎头撞上。 “子初,没想到你这么赏脸。我还以为,今年的赏花宴你又会缺席呢!”几个衣着华贵,举止风雅的年轻男子结伴而行,打头的两人,正是宁王府世子和一名身穿浅紫色衣衫的俊美男子。 ------题外话------ 很抱歉,亲人突然去世,匆忙的赶回乡下服丧,一直到今天才抽出空来,没来得及公告,让大家担心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3)(ε ̄*) 52 擦肩而过的小暧昧 外男的突然闯入,将芷兰郡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狠狠地瞪了宁王世子一眼,拉着谢荣华就要离开。 结伴而行的几位年轻男子见到两位郡主,亦是吃惊不小。毕竟,这处院落位于与外院交界的地方,女眷很少到这里来。故而,他们才会绕行此处,谈笑风生,毫无顾忌。 这些个世家子弟谢荣华大都认识,倒也没觉得什么。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妹妹怎么到了此处?”宁王世子朝着骄阳郡主回了一礼,不便与她说话,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妹子身上。 芷兰郡主飞快的瞥了一眼宁王世子身边的那些个青年才俊,才答道:“我带骄阳去朝阳阁观赏番邦进贡的那些新奇之物。你们怎么进后院了?!” 宁王世子朝着芷兰郡主投去宠溺的一瞥,打趣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骄阳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得你巴巴儿的去献宝?” 芷兰郡主被兄长这么一点破,不由脸红起来。“我…我不过是觉得那些东西特别,想要跟骄阳分享一二…” 至于其他的问题,她自然是没想过的。 “无妨。”谢荣华适时地打破沉默,替芷兰郡主解了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四处走走也好。” 芷兰郡主感激的睨着谢荣华,喜笑颜开。“看吧,骄阳也是想看的!” “你呀…”宁王世子摇了摇头,对这个宝贝妹妹很是无语。这般的毫无心机,以后要是嫁人了人可要怎么好。 想到妹妹的婚事,宁王世子又是一阵头疼。 父王母妃对妹妹的宠爱,丝毫不比自己少。为了给妹妹挑个好婆家,二老可是费劲了心思。一要对方家世显赫,二要家里人口简单,婆婆明事理,三要未来姑爷会疼人不好女色。如此苛刻,长安城内,有几个符合条件的? 眼看着妹妹都十五了,还没定下亲事,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着急啊! 谢荣华可没留下来给人观赏评论的喜好,侧过身来对芷兰郡主说道:“不是要去看你的那些宝贝么,还不快走?” 芷兰郡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额边的发梢,拉着谢荣华就往小路上跑。 谢荣华平日里懒散惯了,哪里经得起她这么折腾。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带得朝着一旁歪去。 “小心。”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宁王世子身旁的紫衣男子顺手扶了谢荣华一把。 他略显低沉却十分耐听的嗓音传入耳中,令谢荣华不得不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起这个身上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男子来。 浓密的眉,狭长的眸,挺巧的鼻,凉薄的唇。身长如玉,清冷华贵,皮肤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却别有一番风流。只是,这人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谢荣华就这样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瞧,丝毫没有女孩儿家的矜持和羞涩。 紫衣男子缓缓的侧过脸去,不着痕迹的松了手。 谢荣华回过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居然会对着一个男人看那么久,实在是失态。不过,她却并没有向他表达感谢,转身拉着芷兰郡主就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谢荣华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香味。 等到两位郡主走远,其中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才开口道:“刚才那位,莫不是奉国公府那位破例册封的郡主?” 能够跟宁王世子走在一起的,身份都不会太低。只是,以前的骄阳郡主太过骄傲,从来都不屑参加这种宴会,故而很多人只闻其名,真正见过本尊的并不多。 宁王世子望着两人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正是。算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你们不是表兄妹么,怎的也没见过?”有人好奇的追问。 宁王世子笑了笑,道:“我的这个表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就连我父王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若是身为男儿,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业呢。” 这些世家子,大都靠着封荫过日子,有几个是靠真才实学建功立业的?听了宁王世子的这番话,都不由得摇头。 “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家,能成什么气候?王爷的这番评价,怕是言过其实了。”有不服者反驳。 “是啊…若她真的满腹才华,又岂会这般籍籍无名?”有好奇者质疑。 “是啊,是啊…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可是相府千金。”有爱慕者维护。 宁王世子没有多做解释,因为他心里也有着同样的疑惑。若真如父王所说,那她早就扬名天下了。 倒是一身紫衣,被唤作子初的男子附和了一句。“骄阳郡主,的确有惊世之才。” “哦?”众人皆是不信。 宁王世子也是一脸震惊的望着身旁的男子,语气中颇有些玩味。“子初怎么知道她有惊世之才?莫非…你们相熟?” 瞧着刚才二人之间的互动,不太像啊? 紫衣男子回了宁王世子一个轻飘的眼神,道:“你似乎是忘了,我与她亦是表兄妹。” 宁王世子一怔,顿时恍然。“瞧我这记性!可不是么…算起来,你俩的关系比我们来还要更亲呢。” 随行的几个男子均有些不解。 能够跟骄阳郡主称为表亲的,便只有皇室宗亲和谢氏一族了。谢氏一族的表亲,便只有谢太夫人唐氏那边的亲戚了。可区区一个蜀中唐氏,怕是还入不得宁王世子的眼。如此一来,这个宁王世子亲昵的称为子初的男子,便是皇族中人了。只是,皇室贵族,年纪如他这般大的,他们也大都熟识。这一位,却眼生得很。 “辰世子,不知这位,如何称呼?”有个嘴快的,不由自主的将心底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宁王世子不自觉的挑了挑眉,眼底深处还带了一丝的愤然,心中很是替好兄弟不平。明明是正统出身的皇长子,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 紫衣男子则嘴角轻抿,表情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在下不才,姓楚,名旻宁。” 53 被遗忘的嫡皇长子 “楚旻宁,这名字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哪儿听过…” “楚乃国姓…莫非,是哪个王府的世子?” 在紫衣男子报出自己的名讳之后,其他人便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宁王世子忍不住拂额,他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人家姓甚名谁都告诉你了,居然还没反应过来,这脑子,真够愚钝的。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愚钝,至少还是有人记起了这个名字。 “楚旻…他,他,他…皇长子?”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男子结结巴巴的,好一会儿才将话给说完。 一声皇长子,这才让众人知晓眼前这浑身清冷却不乏贵气的男子的身份。当今的皇帝陛下还在潜邸的时候,曾迎娶武穆侯府的嫡次女苏瑾瑶为妻,那便是后来被追封为贤圣皇后的文昌帝元后。而这位皇长子,就是那位苏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只是,后来苏皇后早早仙逝,今上又另立当时还是淑妃也就是如今的王皇后,这个体弱多病被送去外祖家抚养的皇长子也就慢慢的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没几个人认出他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沉寂了这么些年的皇长子突然出现,且与宁王世子交好,这其中的深意,即便是他们这些不谙世事的二世祖,也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原来,你就是那个病秧子啊?”人群中,一个浑身上下穿的金灿灿仙童一般的男子突然发声道。 宁王世子瞪了那男子一眼,喝道:“楚昀熙,你给我闭嘴!” 楚昀熙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又没有说错,在场的各位,谁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病歪歪的连小小的风寒都会要了他半条命的…” “你还说!”宁王世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警告道。“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你一个王府的庶子能够随意议论的!” 楚昀熙被骂,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脖子梗得通红。“大哥,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为了一个外人,当众羞辱我,就不怕父王责怪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本世子可是只有一个嫡亲的郡主妹妹。”宁王世子却丝毫不给他面子,根本没将他的威胁之言放在眼里。 楚昀熙乃是宁王侧妃所生的庶子,因其生母颇为得宠,故而被养得有些尊卑不分。自恃出身王府,便觉得高人一等,且在徐侧妃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野心勃勃,对世子之位觊觎已久。这一次的赏花宴,更是时不时的玩儿些花样博出位,抢了宁王世子不少的风头。 如今,被宁王世子揭穿他庶出的身份,自然是怒不可遏。“你…好,我这就去找父王理论!看他不罚你跪祠堂,哼!” 说完,便衣袖一挥,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与宁王世子走在一处的,大都是世家望族的嫡系子孙,只有少数极个别家族里特别优秀的庶出之子。见楚昀熙这般无礼顶撞,不将嫡兄放在眼里,都不由得替他愤愤不平起来。 “世子,这二公子也太嚣张了一些。” “不过是个庶子,也敢跟嫡子叫板,着实太不像话!” “这要是在我们府上,早就挨板子了!” “宁王爷一代贤王,怎的在嫡庶尊卑上拧不清…” 当然,也有一些怕事之人紧闭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宁王世子面色不改,似乎早已看淡了这些事情。“让各位见笑了。时辰不早了,赏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请随我来吧。” 作为王府的世子,他就代表了王府的颜面,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而他的这一表现,被不少人赞赏,说他心胸宽广大度,是个识大体的,难怪在宁王爷偏心得如此厉害的情况之下还能稳坐宁王世子之位呢。 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宁王世子与楚旻宁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子初,沉寂了这么些年,够了。你也是时候站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风采了。”宁王世子拍了拍好兄弟的肩,鼓励道。 刚才那些人的话,他听了都心酸,更别提当事人了。 楚旻宁嘴角轻抿,脸上的神情仍旧是云淡风轻。“是啊…再不出来走动走动,恐怕不少人都认为我早已作古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宁王世子睨了他一眼,哪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皇叔父也真是的,这么些年来一直对你不闻不问…当初将你送出宫去养病,还以为是为了保护你不被后宫的那些女*害呢,可谁知道…” “你想太多了。”楚旻宁一语中的。“他若真的有情,又怎会在母后仙逝不到半年就册立新后。” 楚旻宁的处境,宁王世子感同身受。宁王府的内院之争,虽然不如皇宫那般激烈。但每每见到母妃暗地里落泪,他心里也不好受。 一时之间,两人皆陷入沉默。 “你那庶弟的确太过嚣张了,你就任由他这么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楚旻宁率先打破沉默。 提到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庶弟,宁王世子不由得冷了脸。“他就算是杀人放火,父王也会替他担着。我能奈他何?” “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壮大,然后威胁到你的世子之位?”楚旻宁对他这种姑息养奸的作为感到很是不能理解。 宁王世子叹了一声,眼底满是冷漠。“有父王在一天,我是奈何不了他。可父王也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不是么?” 楚旻宁摇了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难道,他就不能在宁王还在世的时候,就从你手里夺取世子之位?” 宁王世子拧眉,有些难以置信。 “身为皇室中人,这些腌臜事见得还少么?宠妾灭妻,棒杀嫡子,妾室扶正,鸠占鹊巢,这些世人眼中惊世骇俗的事情,在皇家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楚旻宁忽略掉他眼里的震惊,进一步的火上浇油。 宁王世子的拳头越捏越紧,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油然而生。或许,他真的不该再继续放任那些卑贱的小人了。 ------题外话------ 楚旻宁,字子初,特此声明 54 刁蛮郡主不辱其名 所谓的赏花宴,便是在王府后花园的空地上搭台唱戏,借着赏花的名头,为各大世家相看未来儿媳或是姑爷提供便利罢了。又因为王府的门第之高,受邀之人无不是身世显赫,朝廷重臣,所以尽管这样的宴会无聊透顶,但还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更有甚者,为了一张帖子,求爷爷告奶奶的,均以收到赏花宴的帖子为傲。 当然,也有些人是例外的,谢荣华便是其中之一。 “骄阳,你真的不去看看吗?我听说,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豪门公子都来得差不多了呢。”芷兰郡主见谢荣华慵懒的歪在窗前的榻上,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好奇道。 谢荣华把玩着手边的一尊玉狮子,神态安适而惬意。“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有什么可看的。” 芷兰郡主知道她性子傲,一般的人还真难入得了她的青眼。可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哪有不爱热闹的。“我听说咱们大齐第一美人和第一公子都来了呢。据说这第一美人不但人长得美,性子好,还弹得一手好琴。这第一公子,不仅相貌堂堂,而且文采绝艳,天资不凡。骄阳,你就陪我去瞧瞧嘛…” 谢荣华实在是拗不过这个小表姐,只得顺了她的意,被生拉硬拽得拖去了后花园。刚踏进花园的月洞门,便听见一阵悠扬绵长的琴声席卷而来。一名精心妆扮的的清丽佳人跪坐于戏台中央,正深情投入仪态万千的拨动着琴弦。她肌肤如雪,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生辉。清雅的气质,绝色的容貌,叫人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眉目却又有着勾魂夺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骄阳,快看。那便是有着大齐第一美人之称的韩家五姑娘韩芊芊。果真如外人形容的那般,天姿国色,才华过人。唉,我若是能有她的一半才貌,母妃做梦都会笑醒的。”芷兰郡主是个胸无城府的,面对比自己美貌的女子也不会嫉妒生恨,反倒是满满的羡慕。 谢荣华瞟了这没心没肺的小表姐一眼,显得兴趣缺缺。“不过一张好皮囊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两个人所处的位置距离那些大家闺秀不远,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交谈,故而二人的对话很快便传入了那些闺秀们的耳中。 其中有几个与韩家交好的,听到谢荣华的评价,不由愤然的维护起自己人来。“咱们芊芊可并非只有倾城的容貌!某些人啊,自己没什么本事,还不许别人出风头。” “就是…有本事,你也上去弹奏一曲啊?” “早就听闻谢家二姑娘是个刁蛮清高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在背后道人是非,实在是有辱公主殿下的清誉…”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令芷兰郡主惊愕的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回神。倒是谢荣华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面不改色,放佛她们说的都跟她无关。 “骄阳,你不生气吗?”芷兰郡主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谢荣华的衣袖。 要知道,这个小表妹可是出了名的火爆性子。惹急了她,她可不管你什么身份,先打了再说。 谢荣华缓缓的侧过头来,对芷兰郡主说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芷兰郡主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之后,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嗯嗯嗯…的确是不能咬回去…” 若是真咬回去了,那岂不是跟她们一样,变成狗了? 谢荣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掩饰。所以,那些闺秀们也是听到了她的这番言辞的。顿时,一个个气得白了脸,一副要找她拼命的样子。 “你…你居然骂我们是狗?” “亏你还是圣上亲封的郡主,竟然口出污秽!” “果真是刁蛮任性,真是不可理喻!” 看着那些人气得咬牙切齿,险些扯烂了手里的帕子,谢荣华仍旧是一脸的淡然,完全似个局外人一般。 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那些刚才还在认真的倾听第一美人琴音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韩芊芊一双素手不停地上下翻飞,美妙的琴音不断地溢出,将下边儿的人迷得神魂颠倒,正暗暗得意着,却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所影响,手里的动作一慢,愣是弹错了一个音节。害的一向喜欢追求完美的她,生生的葬送了这次的表演。 “那边好热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了第一美人的琴音,就这么被破坏了。”一身墨色锦袍,吊儿郎当的靠坐在椅背上的年轻男子身子往旁边一歪,在楚旻宁耳边戏谑道。 美人恼怒也是动人的,只是,有些人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戏台之上。“第一美人?不过如此。” “哟,连这样的绝色都入不了你的眼?”墨衣男子嘴里啧啧有声的叹道。 楚旻宁神色淡淡的靠在椅背上,视线却不自觉的穿梭在人群之中,落在某处。那个方向,俨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郡主就了不起么,郡主就可以仗势欺人么。若是今儿个不给个交代,定要…”自觉地受了莫大委屈的闺秀兀自的声讨着,只可惜话还未说话,就被一巴掌给打断了。 谢荣华收回手,摸了摸有些发疼的手掌心,语气轻蔑的说道:“你们一口一个刁蛮,一口一个仗势欺人,我若是不做点儿什么,似乎对不起你们所说的这些罪名啊!”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下来,谁也没料到她竟会有这样的举动。 一些胆小的,更是将头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声张,就怕这位刁蛮郡主发起狠来,受了连累。 原本以为一巴掌就结束了,谢荣华却再次抬起手来,往那口出狂言的闺秀另一边脸上挥去。“刁蛮任性?这才是!” 清脆的巴掌声,落入众人的耳中,犹如一道惊雷,叫人瞠目结舌。如此一来,也真真正正的坐实了她刁蛮郡主的名头。 55 美人解围自打其脸 “啧啧啧…不愧是公主之女,御封的郡主,真够跋扈的…”墨衣男子见到谢荣华抬手扇人巴掌的场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她的确够刁蛮,够任性! 楚旻宁端起自带的茶杯浅抿了一口茶水,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郡主之尊,自然是有资格狂妄的!” 墨衣男子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瞅着楚旻宁不放。“你对那个骄阳郡主,似乎挺有好感?” 墨衣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那个激动啊,不亚于捡了几万两银子。闷骚的皇长子终于对女人有感觉了,这简直是铁树开花,头一遭啊! 楚旻宁没有吭声,却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眼神。 “子初,你…你不会真的看上这个凶巴巴的郡主了吧?”墨衣男子见他供认不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尽管为好友高兴,可他的眼光也太另类了一些。不喜欢那些柔柔弱弱千娇百媚的娇娘子,却喜欢这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小野猫?额…他的口味可真够重的。 “这也叫凶?”楚旻宁不赞同的挑眉。 他若是讨厌一个人,有千百种折磨对方的手段。无论是哪一种,都要比这种小儿科的掌嘴要凶残多了。 墨衣男子与楚旻宁稍稍拉开了距离,觉得他嘴角浮现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简直太惊悚了一些,摆出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架势。 宁王世子作为宴会的主人,自然是不能让场面闹得太僵的。只是,谢荣华是他的表妹,他此刻站出来说话,倒是显得有些为难。若是站在那挨打的千金一边,事后肯定要被母妃骂死。可若是维护了谢荣华,护短似乎做的太过明显。 就在他为难之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走上前去充当起了和事老。这个人,便是刚才风头一时无两的第一美人韩芊芊。 只见她莲步轻移,在一众拥趸者的护送下,款款的来到谢荣华跟前。她先是婀娜多姿的朝着谢荣华欠了欠身,表现出良好的教养,然后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那位挨了打的千金面前,示意她遮挡住泛红的脸。 “虽然不知道两位妹妹出于什么原因起了争执,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若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握手言和,如何?” 韩芊芊年芳十八,比谢荣华和那位姓夏的千金要大,故而以姐姐自居。 她的这番话,无不衬托出她的宽宏大度知书达理。在那些追随者的心中,顿时又增加了不少的好感。 “韩姑娘当真是秀外慧中,堪称女子的典范!” “如此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的女子,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够娶她为妻?” “这骄阳郡主跟韩姑娘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韩姑娘所言甚是…我看就这么揭过吧,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一众人跟着附和,看向韩芊芊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欣赏和尊敬。至于谢荣华这个刁蛮郡主,则完完全全的就成了陪衬和空气。 当然,他们打抱不平,也不会太过分。谢荣华到底有郡主的封号,又是公主之女,还是宁王世子的表妹,这几重身份,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要比他们的地位高。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比如让骄阳郡主给那位夏家千金赔礼道歉的话,他们就说不出口。 韩芊芊得了赞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谢荣华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澄清道:“本郡主上头只有两个哥哥,可没什么姐姐。这位韩姑娘,还是别乱认亲戚的好。” 韩芊芊脸上的笑容一窒,险些露出本来面目。好在她平时习惯了戴着面具,很快便调整适应过来,笑着致歉,道:“是我唐突了,想着比郡主年长两岁,郡主应该不介意称我一声姐姐的…有不是之处,还望郡主见谅。” 一席话,谦虚而严谨,却活生生的将谢荣华的娇蛮任性体现的淋漓尽致,也顺便抬高了她自己。 “韩姑娘,你又不是你的错,干嘛跟她道歉?是她目中无人,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你这么真诚的待她。” “就是就是…明明就是她不知好歹…” 谢荣华嗤笑一声,那些马不停蹄的为韩芊芊抱不平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有胆小的,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往旁人身后躲。 “若我不原谅呢,你打算怎么办?”谢荣华冷哼着,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这个虚伪做作的第一美女。 韩芊芊美名远扬,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原本以为刚才的一番话,定能够博得众人的赞赏,顺便狠狠地打压一下这个刁蛮郡主的气焰。可没想到,这郡主还真是冥顽不宁,她都给了她台阶下了,她却还是这般恣意妄为,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她,更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若是承认错误认罚,岂不是自讨苦吃?可谢荣华都开了口,她如果找借口推脱,刚才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就要大打折扣。 这个刁蛮郡主,还真是可恶! 想到这里,韩芊芊就忍不住捏紧了广袖下的双手。 “怎么,刚才不是挺理直气壮的么,怎么才过了片刻,就没勇气承担后果了呢?!”谢荣华早就看透了这种人,根本不给她任何情面。“还是说,刚才你赔礼道歉,不过是随便说说,并非真心实意的?” 韩芊芊咬着下唇,面色微微泛白,一双美眸盈满了泪光,看着我见犹怜。 臣服在她柔弱外表下的人顿时心疼不已,忍不住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以正义者的姿态站出来主持公道。 “骄阳郡主,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嫉妒韩姑娘就大方的承认,何必使这种卑劣的手段来磋磨人!” “不要以为你是郡主就可以随意的羞辱他人,就算到了圣上面前,我们也是占理的一方!” “这种教养,也配封为郡主?!我呸!” ------题外话------ 我放佛看见一大波的作死之人要倒霉了 56 第一美人凄惨下场 “各位的好意,芊芊心领了。此事,本就是因芊芊而起,郡主要打要罚,芊芊一个人承担就是,就不要连累各位了。”韩芊芊见有人为自己出头,心里乐开了花。她这么多年来的付出,总算是有所回报。 即便她只是一个没落伯府的姑娘又如何,有那么多身份尊贵的追随者,有他们为她保驾护航,她倒要看看,这个郡主还能如何为难于她。 她刚才的这一番话,就是要激起那些追随者的爱护之心,让他们能够为她所驱使。 “韩姑娘可别这么说,我们也不过是看不过去而已,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是啊是啊…韩姑娘如此的善良,这实在不是你的错…” “韩姑娘从中调解是为了谁,你竟然恩将仇报,实在是…” 谢荣华看着那些人骂的脸红脖子粗的,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自以为是英雄豪杰呢,真是够蠢的。 啪啪啪的鼓了几下掌,谢荣华不怒反笑。“好一个雍容大度心胸宽广的第一美人,果然是人美心更美!”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要认错,那就得有所表示。本郡主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这藐视皇室宗亲的罪名,只要韩姑娘你跪下来磕几个头,就这么算了,如何?” 韩芊芊眼中的泪痕未干,嘴角的笑意也瞬间凝固。她以为做了这么多,谢荣华必定不敢再逼迫她。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油盐不进。 看着韩芊芊那张狰狞扭曲的脸,谢荣华就忍不住得意。 她是不介意她的虚伪做作,可也容不得别人打她的脸,借她的势来抬高自己。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主动送上门来,不是找抽么! “骄阳郡主,你不要太过分了!”韩芊芊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叫人难以置信。 “刚才不还一副我最可怜的小白莲模样,又是解围又是认错的,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谢荣华轻笑着,眼底满是讽刺之意。 在场的,可并非全都是韩芊芊的拥护者,不知有多少人嫉恨她的美名呢。趁着她哑口无言的当口,不少人便站出来落井下石了。 “是啊…刚才说的可好听了,什么愿意一力承担…还不是装腔作势,做给某些人看的…” “如此虚伪矫情之人,居然还被封了个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号,当真是名不副实。” “什么第一美人,不就是长得妖艳了一些。骄阳郡主也就是性子直爽了一些,比起她这种耍阴柔手段的,不知道要高尚多少。” “可不是么…” 一时之间,不利于韩芊芊的言论占了上风,呈现出一片倒的趋势。 看戏不怕台高的某些人,俯视着下边的一举一动,肆无忌惮的议论了起来。 “唉,真是可惜了…原本还以为这第一美人能够多撑些时辰的,没想到这么早就被人识破了,不好玩,不好玩…” “第一美人?不过虚有其表罢了。”楚旻宁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韩芊芊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指责,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身子也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可要她向谢荣华这个刁蛮郡主下跪,她实在是不甘心。 眼角瞥到一旁几位风华绝代的年轻男子,韩芊芊忽然心生一计。“辰世子,难道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芊芊的错吗?” 被询问之人,正是宁王府世子楚昀辰。 不得不说,韩芊芊还是有些脑子的。她在这个时候将宁王世子拖下水,便是打算声东击西,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楚昀辰一直袖手旁观,便是不想插手闺阁女子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毕竟,这种事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外人的判断总会有些偏颇。 若是再早一些,或许他会为了王府的颜面劝说郡主表妹两句,息事宁人。可在领略了谢荣华的彪悍和所谓第一美人的品格之后,他的那点儿心思就打消了。 他侧过身去,对谢荣华说道:“骄阳,别拖得太久。宴会才举动了一半,别让大家都陪你耗着。” 这话,虽然是在说谢荣华的不是,却半分也没有替韩芊芊讨回公道的意思。 谢荣华掀了掀嘴角,觉得这个世子表哥看着顺眼了许多。“这就要看韩姑娘能否配合了,毕竟,磕头赔罪的,可是她。” 韩芊芊脸色一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韩五姑娘,你还是快磕头吧,别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磕什么磕啊,韩姑娘又没有错,是你们太过分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闻讯而来的安宁公主和宁王妃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急急的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宁王妃作为宁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安宁公主则一脸担忧的打量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直到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韩芊芊见到宁王妃,双眼不由自主的就泛红了。“王妃明察…臣女只是好意相劝,并没有冒犯郡主的意思…” 美人啼哭,如梨花带雨,本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可宁王妃是什么人?岂会连她的这点儿小心思都看不透?这个第一美人,是想先发制人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呢。 不动声色的收回眼底的鄙夷,宁王妃浅浅的笑着,说道:“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呢,也值得如此闹腾。骄阳啊,你身为郡主,何必跟这些微不足道之人一较长短,没的自降身份。还有,有人敢对你不敬,让丫鬟婆子掌嘴就得了,何必亲自动手。来,让王婶看看,手可受疼了?” 宁王妃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简直要将韩芊芊气得吐血。 这分明就是护短! 宁王妃瞥了犹不甘心的韩芊芊一眼,对身旁的大丫鬟交待道:“将刚才不敬郡主的人都给本王妃记着,明年的赏花宴,就不要再派人送帖子去了。” 丫鬟福身,道了声是。 韩芊芊听到这话,整个人犹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57 宴会扬名入宫觐见 “姑娘,姑娘…”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众人的视线顿时又被拉回了第一美人韩芊芊的身上。韩芊芊此刻面色苍白的躺坐在她的丫鬟身旁,双目紧闭,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晕了过去。 “她晕的倒是时候…如此一来,就不用给郡主磕头请罪了!” “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嘛,怎么说晕倒就晕倒了?不会是故意装的吧?” 宁王妃见她这般作为,心里更加的不屑。当初,通家之好的手帕交上门来试探口风,说是忠勤伯府想与王府结亲,她就没瞧上这个有着大齐第一美人之称的韩芊芊。不是说她的身世不出众,而是这种徒有虚表的女人,着实不怎么讨喜。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了。 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就觉得高人一等,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连郡主都敢挑衅。这样不安分的女子,哪里配得上她优秀的儿子。 不过,毕竟是王府的女主人,若韩芊芊真的有个好歹,她也脱不了干系,只得命人将她抬到供宾客休息的屋子,顺便找了大夫来。 “唉,没想到韩五姑娘身子如此羸弱,这才站了多大会儿,就受不住晕倒了。这以后若是嫁了人,每天晨昏定省的,可怎么受得了。”宁王妃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跟在王妃身后的,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夫人们。听了她这话,很多曾经想过要将这位才华容貌皆上乘的韩家姑娘娶进府里做媳妇的,此刻都歇了心思。要知道,娶媳妇最大的用途便是传宗接代。若是动不动就晕倒的,将来与子嗣上肯定艰难。名门望族延续的根本,便是人丁兴旺。 宁王妃这一席话,算是生生的将韩芊芊想要高嫁豪门的路给绝了。 没有了韩芊芊,赏花宴仍旧办得如火如荼。毕竟,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名门贵女。以前因为韩芊芊的名号太过响亮,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其他闺秀。这会子没了韩芊芊,倒是有不少的闺秀脱颖而出,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供人歇息的亭子里,安宁公主正拉着谢荣华跟宁王妃道谢。“若不是你王婶护着,今儿个怕是要惹上麻烦了。” 谢荣华朝着宁王妃福了福身,道:“多谢王妃婶婶替骄阳出了口恶气。” 宁王妃难得高兴,拉过谢荣华的手就是不放。“有什么好谢的,都是一家人。那个韩芊芊想要出风头,也不该拿你作筏子。她是什么身份?也敢在皇家人面前摆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知天高地厚!” 宁王府里多的是这种凭着几分姿色往上爬的妾室,而宁王妃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以色侍人的狐媚子。 这倒霉的韩芊芊,刚好就在这一列人当中。 安宁公主性子软绵,却也是个护短的。“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百转千回,着实叫人无法喜欢。” “忠勤伯府因为这个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五姑娘,近年来行事越发的不成体统。一个小小的伯爵府,也妄想攀上高枝,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也难怪皇上不喜,连带的宫里的韩贵人也失了宠。”宁王妃时常出入宫中陪伴太后,知道的消息自然要比一般人多。 说笑了一会儿,宁王妃便将话题转到了自家儿女身上。“辰儿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可挑来挑去,也没遇上个合适的。不是太小家子气,就是不够稳重,真叫人着急。” “辰哥儿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年纪轻轻就有了五品官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怕娶不到个般配的媳妇?王嫂不必担忧,缘分到了,自然就遇上合适的了。”安宁公主温言软玉的劝慰着,眼里满满的都是对辰世子的欣赏。 看着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还有不远处谈笑风生玉树临风的辰世子,安宁公主心里不由得惋惜。 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啊,可惜骄阳的婚事由不得她这个母亲自己做主。 相比起宁王府的热闹,皇宫里可就肃穆冷清多了。 勤政殿内,文昌帝正手执朱笔批阅奏章。书案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折子堆得像小山似的,花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看完。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看了!”文昌帝不耐烦的将手里的折子一扔,心里头直冒火。“这些朝臣,整天吃饱了撑的,屁大点儿事就来烦朕。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非得洋洋洒洒写上几十页,好显摆他文笔出众,哼,不知所谓!” “皇上看累了,就先歇息片刻吧。”伺候在一旁的老太监佝偻着腰上前,递上一杯降火的茶水,谄媚的笑着。 文昌帝抿了一口茶水,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对了,今儿个宁王府的赏花宴可有什么趣事?” 做皇帝有一点儿不好,就是不自由。外面的新鲜事对帝王来说,也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文昌帝也不例外。 老太监笑着回禀。“倒是有那么一件有趣的事儿,好像是关于骄阳郡主的。” “哦?这丫头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了?”提到这个外甥女,文昌帝的兴致又多了几分。 老太监将宁王府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见文昌帝听得津津有味,并未苛责的意思,便不由得多加了一句。“那什么第一美人,委实没眼力劲儿,居然连郡主都不放在眼里!” 文昌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第一美人,是忠勤伯府的那个?” “正是。”老太监答道。 “看来,这些年来,朕敲打的还不够。连朕内定的儿媳都敢这般欺负,胆子真够肥的!”文昌帝冷哼一声,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殿内当值的宫女太监全都吓得低下头去,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了。 “骄阳那丫头也有好些时日没进宫来了吧?”隔了好一会儿,文昌帝这才开口,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郡主上一次进宫,还是新年。”老太监头发都花白了,但记性却还不错。 “那就传朕的旨意,宣骄阳郡主明日入宫。就说…皇后娘娘想她了,让她入宫陪伴一些时日。” 58 过于殷勤的王皇后 “怎么会突然宣骄阳进宫?会不会是宁王府的事情,皇兄想要敲打骄阳一番?”宣旨的太监走了之后,安宁公主不免有些担忧。 谢二老爷一边脱下朝服,一边安抚娇妻道:“你呀,别想的太多。一个忠勤伯府,还不够资格让皇上如此看重。想必,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安宁公主还是放心不下。“不若,明日我陪骄阳进宫一趟?” “湘儿…骄阳已经十四了,不再是襁褓里的婴孩了。”谢二老爷揽着安宁公主仍旧纤细的腰身,刚毅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柔情。 安宁公主见他神色坦然,并无忧虑,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她将头轻轻地靠在夫君的肩头,喃喃道:“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 “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谢二老爷真心诚意的道歉。 若不是他将亲情看得太重,安宁堂堂公主之尊,何以忍气吞声的被无理取闹的太夫人欺压了这么些年? “能嫁给你,这点儿苦算什么。”安宁公主嘴角微扬,眼底满是不尽的爱意。能够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在无心无情的皇家也算是奇迹了。 谢二老爷紧握着娇妻的纤纤玉指,久久舍不得放开。 第二天一早,谢荣华就被红妆红绸两个大丫鬟从被窝里叫起来梳妆打扮,直到坐上了前往皇城的马车都还未完全睁开眼。 “姑娘,时辰还早,要不您再睡会儿,等到了奴婢再叫您?”红妆发觉近来主子变了个人似的,比起以前来要懒散多了,这样早就起身还是头一次,自然有些不适应。 谢荣华正有此意,哼哼两声便倒向一旁的靠枕渐渐沉入梦乡。 公主府的马车,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不但宽敞明亮,装饰华丽,里面还摆上了各种小摆件儿。书柜香炉靠垫薄被吃食茶具四季衣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即便是在里头住上几日,也不碍事。 马车一路平稳的来到皇城跟前,那里早有永和宫的宫女太监等候。见到谢荣华款款的下了马车,立刻就有太监抬着步辇上前。 谢荣华也没客气,在丫鬟的搀扶下就上了步辇。 “郡主可到了?”永和宫内,王皇后不止一次的朝着殿外打量着,心切的程度,可见一斑。 大宫女屈膝行礼,答道:“回禀娘娘,快了。已经过了御花园了。” 王皇后听到这个答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自打昨儿个皇上派了公公过来传话,王皇后就彻夜难眠。直到东方吐白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郡主平日里爱吃的几样小食可都备下了?”王皇后还是不放心,事无巨细的全都重新过问一遍。 “一早就备下了。”宫女们忙低头应答。 “让你们去库房拿的首饰呢?” “也都取来了,单独用紫檀木的匣子装好了。” 仔仔细细的盘算了一回,见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王皇后安心了。刚好此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骄阳郡主到了。 王皇后一口茶水堪堪咽下去,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请。” 是请,而不是宣。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此的失态,倒是挺令人惊奇的。 谢荣华衣着并不华丽,却胜在衣服的布料精致无匹。手环钗饰,多一样不多,少一样不少,恰到好处。将一个十四五岁年纪,花样年华的娇俏少女体现的淋漓尽致。 “骄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大安。”谢荣华从容不迫的上前,不卑不亢,不喜不忧,虽然刁蛮之名在外,于礼仪上却无半分差错。 王皇后满意的看着这个外甥女,忙命宫女将她扶了起来。“快过来让舅母瞧瞧,几个月不见,骄阳都长成大姑娘了!” 谢荣华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讪讪。重活一世,按照心理年龄来算,她的年纪可跟皇后差不多大。这样被当成小姑娘对待,还真是别扭啊。 “早些时候听闻你们搬回了公主府,怎么样,过得可还习惯?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开口,千万别跟舅母客气。”王皇后殷勤的拉着谢荣华的手,是越看越满意。 “府里有母亲打理,倒也不缺什么,只是色调单一了一些。舅母若是真心疼我,不若将御花园里的奇珍异品赏赐几盆,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皇后娘娘开了口,谢荣华就不跟她客气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啊。 而且,谢荣华对这个舅母,可谓是了如指掌。用铁公鸡来形容这一国之后,还算是客气的。上一世,她可是没少被这个婆母刻薄。所以,也没要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王皇后听后暗暗点头。 这个骄阳,还真是不错。嗯,雍容大度,在她的面前也没有丝毫畏惧之色,进退有度,谈吐不凡,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来要强多了,甚至比正经的皇家公主还要有气势。难怪皇上会将她内定为太子妃人选,着实担得起太子妃这个名号。 “好好好,一会子你就去御花园逛逛,喜欢哪盆就挑哪盆!”王皇后爽快的答应了。不过就是些花儿罢了,又不是真金白银的,她当然舍得。如此一来,既能投其所好,又不用花她的体己,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多谢舅母了。” “啊,对了。一会儿你表哥表弟他们就下学了,你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吧,就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王皇后眼珠子转了转,给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就有宫女悄然的退了出去。 谢荣华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戳破,顺从的留了下来。 王皇后一会儿询问她都看了些什么书,一会儿又问起她的女红,热情的都有些过了头。谢荣华坦然的报了几本书名,大都是杂记什么的,又坦言不擅女红。王皇后以为她是谦虚呢,倒也没放在心上。闲聊了个把时辰,就有宫女将四皇子和九皇子领了进来。 “母后,听说骄阳郡主进宫了,可是真的?”未见其人,就听闻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透过重重纱帘传了进来。 59 内定真相如意算盘 谢荣华听着那公鸭嗓子,就知道是谁来了。果不其然,宫女打起纱帘,一个十岁左右散财童子般的少年郎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起来胖嘟嘟的,很是粉嫩可爱。身材跟脸型一样,圆滚滚的,站着不动,活像一串肉丸子。 他进来之后,也不向王皇后行礼,而是盯着一旁的谢荣华仔细的打量着。直到谢荣华的眼角瞟到他,他才有所收敛。 “你就是当众羞辱第一美人的骄阳郡主?”小屁孩儿挺直腰背,像个小大人一样,抬起头来对谢荣华说道。 “九弟,不得无礼。”紧随着九皇子身后进来,身材修长,容貌俊朗的翩翩少年及时的打住他的话,露出和煦的笑容朝着谢荣华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推了九皇子一把,道:“还不快给母后请安?” 九皇子对这个哥哥有着无比的崇拜,自然什么都听他的。撇下一肚子的疑问,侧过身去朝着皇后娘娘跪了下去。“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了免了,快些起来吧。”对于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小儿子,王皇后是百般宠爱,舍不得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这不,膝盖还没碰到地呢,就让宫女将他扶了起来。 身为兄长的四皇子楚昀欢规矩的行了跪拜礼,脸上仍旧是笑意盈盈。“儿臣请母后安。母后今儿个的气色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王皇后将两个儿子招到身边,眼里满满的都是溺爱。“你骄阳表妹进宫来看望母后,母后自然是极高兴的。” 谢荣华被点名,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朝着两位皇子福了福身。“骄阳见过四皇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又不是什么外人,何须这般见外?” “表妹有礼了。” 王皇后和四皇子皆以平易近人的姿态相待,唯有九皇子装模作样的摆出皇子的身份,受了她的礼。“恩,起来吧。” 王皇后睨了小儿子一眼,对谢荣华说道:“你表弟被宠坏了,性子顽劣,他这是跟你开玩笑呢。” 说完,还给了楚昀祺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不要乱说话。 九皇子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没再吭声。 “骄阳,坐啊。”王皇后缓和了气氛,忙招呼几个小辈去了偏殿,又吩咐宫女将午膳传了进来。 谢荣华从来都不会委屈了自己,便从善如流的在皇后娘娘的左手边坐了下来,楚昀欢和楚昀祺则分别在王皇后的右侧入座。 与印象中相差无几,四皇子楚昀欢仍旧性格开朗,洒脱不羁,时常妙语连珠,逗得皇后娘娘笑不离口。对弟弟慈爱,照顾得无微不至。对自己这个表妹,也是体贴入微,当真如前世一般温文如玉,谦谦君子。 但同样的,谢荣华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数的算计和虚情假意。 不动声色的压低眼帘,谢荣华将心思全都放在了一道道宫廷美食上,时辰倒也不难挨。在此期间,王皇后一再的引导着谢荣华说话,更是将四皇子楚昀欢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惜谢荣华一直含笑不语,并未出现她预料中的含羞带怯情窦初开。 用过午膳,谢荣华便起身告辞。 王皇后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便派心腹宫女客客气气的将她送出了宫。 “欢儿,你觉得骄阳郡主如何?”送走了谢荣华,王皇后顿时露出疲态,早已不复先前的殷切热诚。 楚昀欢抿了抿嘴,不忍让皇后伤心,只得说出违心的话来敷衍道:“骄阳挺好的啊,知分寸,明事理,个性是直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坏心思。” 王皇后听了直点头。“母后的看法跟你一样。你父皇对她的欣赏还不止如此,据说有时候连朝堂的事儿都爱拿出来跟她说道,说她是难得的奇才。若是身为男儿身,必定乃国家栋梁,于大齐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楚昀欢似是认真的聆听着,心底却带了一丝不屑。不过是个闺阁女儿家,能有多少本事?即便是偶然几句妙语,怕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父皇宠爱皇姑姑,连带的对骄阳也高看几分也是人之常情。若说她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领,怕是有些实言过其实了。 王皇后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最后语重心长的拉着长子的手,说道:“你父皇嘱意她做太子妃,将来好辅佐未来天子。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无论消息真假与否,那些个觊觎太子之位的人都会伺机而动。你必须赶在他们前面获取她的芳心,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等娶了她,便尘埃落定。这太子之位,就是我儿的囊中之物,也不枉母后这么多年费尽心思为你筹谋。” “是,儿臣知道了。”楚昀欢嘴上回答的肯定,但心中难免觉得委屈。 骄阳郡主长得还算清丽可人,背后又有皇姑姑和御林军统领这两大势力,可到底跟倾国倾城的美人相去甚远。温柔小意柔弱无骨的娇娘子,岂不比那凶悍霸道的女人可爱多了?楚昀欢只要一想起谢荣华当众掌掴韩芊芊的事情,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挤在了一起。 见儿子露出勉强之色,王皇后又补充道:“母后知道,你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等娶了骄阳郡主,入主东宫,你只用给她一个正妃之位和正室该有的尊重便够了。至于如花美眷,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委屈一时罢了。” 听了王皇后的劝导,楚昀欢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还是母后心疼儿臣。刚才瞧着母后对她的态度,还以为喜欢她多过儿臣呢!” 王皇后娇嗔的睨了他一眼,道:“她怎能跟我儿相比。虽说是表亲,可到底还是隔了一层肚皮。你可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大齐正经嫡出的皇子。” 说起这嫡出二字,楚昀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不久宁王府的赏花宴上,听说突然冒出了一个什么皇长子。 他活了十几年,可从未听人提起过什么皇长子。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人还占了嫡长二字。 60 身世之谜不足为惧 “你是说,那个病秧子也参加了赏花宴?”屏退所有宫人,王皇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楚昀欢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早已不复存在。“那么多人在场,应该错不了。只是,都十几年没露面了,为何会突然出现?” 提到那皇长子,王皇后倒没有任何的担忧。“算起来,他也快及冠了。只不过,他在宫里一直都是个禁忌,没人敢提起,生怕触了你父皇的逆鳞。虽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但好歹也是上了玉蝶的,亲事还得你父皇说了算。他这时候站出来,想必是想借这一次的赏花宴,让人注意到他罢了。” 王皇后的说辞,楚昀欢却是不敢全信。 若真想要借着由头让父皇看到他,为何不在过年举办宫宴的时候出现,那样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也别多想。他,不会是你的威胁。”王皇后见儿子拧眉,不由安抚道。 “可他毕竟占了嫡长。”楚昀欢不甘心的握紧拳头。 “那又如何?”王皇后不屑的轻哼。“就算是嫡出,可他的命却不好。刚一出世,皇上和苏瑾瑶那个贱人就反目成仇,连带的他也跟着受了冷落,被丢去外族家不闻不问。苏瑾瑶死的时候,皇上也没去看上一眼。她死了这么些年,你可瞧见你父皇伤心难过?并没有!就连她的忌日,你父皇也不曾记得。” “所以,欢儿,他根本不足为惧。”王皇后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勾起,笑得志得意满。 她才是这后宫中最后的胜利者,不是么? 当年的苏瑾瑶的确是得宠过一段时日,可惜她自个儿不惜福,非得折腾,将那点儿情分都耗尽了。红颜早逝不说,还连累自己的儿子被当成隐形人一般。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楚昀欢的确没有见过文昌帝提及元后和她生的那个皇长子,心里稍安。可想着文昌帝到如今也没立太子,他内心仍旧惶惶。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焦虑,王皇后继续说道:“欢儿,你该防着的是文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而不是这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 “活不过二十,怎么说?”楚昀欢惊呼,显得有些失态。 王皇后眼眸带笑,压低声音说道:“钦天监在每一位皇子出生的时候,都会卜上一卦。皇长子纵然不得宠,但也依照惯例卜算过,在宫里算不得什么秘密。他虽贵为嫡长,却命中带煞,病魔缠身,活不过及冠之年。” 楚昀欢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二皇子最得你父皇喜爱,你也该收收性子,多多努力,让你父皇注意到你才好。”想到那个薄情寡义的君王,王皇后心里就十分抑郁。 纵然她育有两个皇子一位公主,稳坐皇后宝座,可论起得宠,尚不及文贵妃那个惯会烟视媚行的女人。 “母后放心,孩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楚昀欢看似桀骜散漫,无心皇位,其实不过是蒙蔽对手的手段罢了。 他贵为嫡出皇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只有傻子,才会舍得放弃那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 从永和宫出来,楚昀欢便将心腹谋士召集起来密探了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众人才悄然散去。 辅国公府 “主子,近来有不少的人在打听您的消息,就连宫里的那几位也坐不住了。”一身黑衣,领口处用金线绣着怒放寒梅的年轻男子垂首而立,向端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描画着仕女图的尊贵男子汇报着近来京城的动向。 楚旻宁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手中的笔都未曾停滞片刻。 黑衣男子知道主子做事的时候不容打扰,便安静的退至一边,不再开口。直到主子画完最后一笔,这才端了温水上前伺候。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先把朱雀街那边的宅子布置妥当,三日后我要搬过去。”楚旻宁满意的看着桌上的那副美人图,嘴角隐约带笑。 黑衣男子想到主子的为难之处,不免劝解道:“主子现身赏花宴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若是再高调的单独立府,怕是更要惹来猜忌。” 属下的忠心楚旻宁是知道的,可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在国公府,很多事情做起来不大方便。我做事有分寸,下去吧。” 黑衣男子恭敬地退下,任何推诿的话都不再说。 轻抚着宣纸上的妙人儿,楚旻宁眸底深处皆是柔情。这一次,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不能再与她错过了。 “我做了些点心,特地过来探望表哥,麻烦小哥帮忙通传一声。”正看得出神,就听见门外传来娇滴滴女子说话的声音。 楚旻宁不自觉的蹙眉,眼底满是肃杀。然后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画收好。 “表小姐,主子不在,您请回吧。”门口的侍卫并没有因为女子的和颜悦色而改变态度,依旧不依不挠的将人挡在了外头。 跟随在女子身后的美貌丫鬟听了这个答案,显得有些不悦。“上一次来,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家姑娘好心好意的来送东西,却被拒之门外,也太失礼了!” 被称为表小姐的女子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喝止丫鬟的无礼。“不要说了。既然表哥不在,那我们改日再来。” “姑娘…这分明就是借口…”丫鬟很是替主子不平,心中对楚旻宁已然生出了厌恶之心。她家姑娘多么温柔贤淑的一个人,亲自动手做了点心送来,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连见上一面都不肯。这般没心没肺,着实恼人! “紫苏,别说了。”女子红了眼眶,转过身急急的离开。她早就知道了结果的不是吗?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的心能硬到什么程度。她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果真如外人所说,皇室子弟都是无心之人么? 目送那对主仆远去,负责守门的侍卫才惊觉身后有人。“主子。” “你做的很好。”楚旻宁木着脸赞了一句。 这种麻烦,能挡就得挡。 61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姑娘快别哭了,一会子去给夫人请安,又得受训了。”叫紫苏的丫鬟递上一方帕子,竭力的劝解着,心中对楚旻宁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苏颖柔揉了揉泛红的眼,哽咽道:“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他竟这般不理不睬…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早该捂热了。” “那是他不懂得惜福!”紫苏愤愤的说道。“姑娘何必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而伤怀,不值得!” “可我就是放不下…”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苏颖柔想到那一直伴随着她长大的回忆,就又落下泪来。 “姑娘…”紫苏劝说无用,只能看着干着急。 “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救,我早就淹死在池塘里了…”苏颖柔哽咽着回忆着。她只是辅国公府妾室所生的庶女,在府里并不受重视。更有那捧高踩低的下人为了迎合讨好侯夫人,故意轻谩她。她记得,那是一个寒冬。她在花园里玩耍,服侍她的人偷懒躲在院子里的抱夏吃酒闲聊,对她不管不顾。她不小心滑下池塘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在她双眼翻白,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十岁的清俊少年和他的随从路过,将奄奄一息的她从池塘里救了起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记住了那少年郎的名字,并将他刻在了心上。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她遇见他的次数只手可数。或许是他性子太过清冷,对府里众人并不热络,甚至称得上冷淡。可她却没有半点儿抱怨,她知道那是他性子使然,并非真的无情。若他真的如那些人私底下说的那般不堪,他也不会多管闲事,救了她不是?也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在各方势力倾轧下努力的活着。 直到今时今日,这个信念动摇了。 “姑娘,容奴婢放肆的说两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扭的瓜不甜。您就别再执着,忘了他吧!”紫苏服侍了苏颖柔十年,自知自家姑娘的品性配得上更好更有前途更优秀的人。“夫人已经在替姑娘相看人家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姑娘您今后可要怎么办?” 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一旦闺誉有损,就很难嫁得好人家了。 “姑娘在府里的日子本就艰难,可不能…”紫苏都有些不忍心往下说了。 苏颖柔的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落。“我醒得…可我就是不甘心…至少,也该当面问个清楚…” 紫苏不忍自家主子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只得撂下狠话,道:“姑娘…您这又是何必!他活不过及冠之年的…” “你说什么?!”苏颖柔似是很震惊,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以前怕姑娘听了伤心,奴婢才忍着没说…这事儿,府里私底下都传遍了…说是那人出生之时,钦天监推算过的…钦天监从未出过错…”紫苏狠了狠心,决定不再隐瞒。 苏颖柔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在这样…他那么好,不该…老天爷当真不公,不公啊…” “姑娘,快莫要胡说…”紫苏吓得面色苍白,慌忙的去捂主子的嘴。 古人对鬼神十分敬畏,紫苏也不例外。 “他不该这么短命啊,不该啊…”苏颖柔说着,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骄阳郡主不仅平安无事的从宫里出来,还带了丰厚的赏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当众打了人,居然没被追究?” “还得了不少的赏赐?” “完了完了,得罪了骄阳郡主,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安宁公主见宝贝女儿完好无缺的回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皇后娘娘可还安好?都说了些什么?” 谢荣华挑重要的答复了几句,最后很直接的问道:“母亲,婚约一说,究竟从何而来?我这辈子除了嫁进皇家,就没别的选择了?” 安宁公主显得有些诧异,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小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宫里纵然是铜墙铁壁,但有些流言却并非空穴来风。若不是皇舅舅默许,皇后娘娘又为何会明目张胆的让两位皇子碰巧出现在永和宫?”谢荣华经历过一世,又带着前尘的种种记忆,可有些事情至今都没弄清楚。 比如,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内定为太子妃。 难道仅仅是因为皇舅舅对她这个外甥女的爱护?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安宁公主一向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头脑也极为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再加上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的跟她说了。 “的确有这么回事。说起来,那还是我未出嫁之前的事。你皇舅舅年长我许多,一直待我如女儿一般。当年,他与苏皇后尚未决裂,而苏皇后与我亦是感情颇深。那婚约,不过是苏皇后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可是你皇舅舅却当了真,说将来我若生下女儿,便嫁入皇家,亲上加亲。”说着,安宁公主的眼眶不由得泛红,想来是又想起了那段伤心的往事。 苏皇后这个名字,谢荣华虽然很少听人说起,却也并不陌生。前世,她册封皇后的那一日,便在太庙里看到过那个不起眼的牌位,也曾不解的向宫人问起。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却也将那个坚贞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勾勒出了个大概。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皇舅舅居然还记得当年的约定。看来,他也并非如那些人所说的无情嘛…”谢荣华撇了撇嘴,挑眉道。 安宁公主睨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训诫道:“骄阳,休得胡言乱语,小心隔墙有耳。” 谢荣华知道母亲向来敬重文昌帝,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话头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母亲,近几日隔壁宅子的动静颇大,不是说没人住么,怎的突然热闹起来了?” 62 夜半箫声隔墙相和 “隔壁住了么?”安宁公主微微有些惊讶,小嘴微张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谢荣华轻叹一声,她真是问了个蠢问题。她的公主母亲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关注这些个琐碎的小事,便没再吭声。 只是,三天之后的某天夜里。谢荣华洗漱完毕,正准备入睡,隔壁院落却突然传来一阵婉转舒缓的箫声。 “这大半夜的,谁还在吹箫?简直是扰人清梦!”红妆服侍主子十多年,自然极会察言观色。见谢荣华眉头微蹙,便同声共气的抱怨起来。 谢荣华起初的确是觉得有些被打扰的烦闷,可是听了一会儿之后,这种念头就不复存在了。 尽管她琴棋书画不通,可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 “箫声虽然低沉,却没有任何悲凉之意。婉转悠扬,气息稳固,倒显得有几分苍凉空旷之感。” “姑娘聪慧,就算没学过箫,也能品味出其中的内涵来。”红绸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家主子,心底满满的都是敬佩。 难怪外界传闻,姑娘被今上内定为太子妃。如此才情,的确担得起太子妃这个名号。而且,她家主子也只有全天下最为尊贵之人能够匹配! “是啊是啊…我们姑娘只是不争,否则这第一才女的名头指不定是谁的呢。”红妆也信誓旦旦的点头附和。 谢荣华轻笑一声,淡淡的瞥了这两个嘴甜的丫头一眼。“去取我的竹笛来。” “姑娘要竹笛做什么?”红妆不解的问道。 红绸却是给了她一个嗔怪的眼神,道:“姑娘如何吩咐,你照做便是,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红妆吐了吐舌头,朝着谢荣华福了福身,便匆匆的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只墨绿色的竹笛进来。 谢荣华打小就不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一类消遣的东西,偶尔兴致来了才会学一些想学的东西。公主溺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便也没有强加干涉,任由她自作主张了。这竹笛,也是谢荣华偶然际遇之下,揣摩出来的玩意儿。 兴之所至,谢荣华轻抬手臂,将竹笛送入红润的唇下,就着墙那边的箫声,随着它轻缓的节奏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练习的时日无多,可谢荣华天赋极高,在错了前面几个音之后便能够随心所欲的跟随着那箫声附和了。 箫声低沉婉转,笛声悠扬高亢,两种不同的乐器所发出的声音碰撞在一起,却显得异常的和谐。 “咦…子初,你听?院墙那边有笛声。”作为这宅子的旧主,新主人的至交好友,司徒燕秋踏着月色而来,还未来得及从院墙上下来呢,就被那突然冒出来的笛声给吸引了。 对于这个从来都不走寻常路的好友,楚旻宁只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气息不受丝毫的影响。 隔着一道院墙,箫声和笛声纠缠不休,均未有停歇的意思。 “不是说那骄阳郡主刁蛮跋扈,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不通的么?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啊!”司徒燕秋一个飞跃,从墙头跳下来,三两步便来到了楚旻宁所在的阁楼上。 毫不客气的喝掉桌子上的一壶茶,司徒燕秋这才慢悠悠的坐下来。“喂,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刁蛮郡主吧?” 莫非,你当初买下这座宅院,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司徒燕秋一脸狐疑的望着自个儿好兄弟。 楚旻宁依旧不理不睬,不过却是重新换了首曲子。直到听不到对方的笛声,这才渐渐地收了箫声。 “最近满京城的都在传,说那刁蛮郡主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莫非,你对那太子之位也心动了?”司徒燕秋直截了当的问道。 楚旻宁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被他用过的杯子,重新取了另一只干净的来,自斟自饮了一杯,才开口道:“那婚约,本就是公主与元后定下的。” “你的意思是,那个传言是真的咯?”司徒燕秋听到这个劲爆的内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放佛捡到了金子般。 当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话里头的另一层含义时,司徒燕秋忍不住惊声怪叫起来。“不对…你是说,你跟那郡主才是指腹为婚的正主?” “原来,你一直不肯娶妻,就是为了这个约定?”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司徒燕秋真相了。 楚旻宁没有否认,这让司徒燕秋更加的心惊。 这小子,果然是在等着他的未婚妻长大呢! “大半夜的过来,有事?”楚旻宁懒得跟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耐着性子问道。 司徒燕秋翻了翻白眼,哼道:“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了?” 对于他的赖皮,楚旻宁早已司空见惯,倒也没有指责。“上次让你调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喂…我好心好意的前来给你祝贺,你却只顾着你的私事?!”司徒燕秋噘着嘴,一副你不给我道歉我就跟你死磕到底的架势。 “不过是换了个住处,有什么可贺的!”楚旻宁挤了挤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也是乔迁新居!”司徒燕秋不以为然的反驳。“我不管,你得宴请我!” 楚旻宁抬眸,说了一声“好。” “我要吃德胜居的烤肥羊!”司徒燕秋见他应下了,不由得高兴地狮子大开口。 要知道,德胜居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寻常一道菜肴也得画上几两银子。更别提是它的招牌烤羊了! “司徒,你会不会太无耻了一些?”楚旻宁终于忍不住呛声了。 在他自己的酒楼请客,不但宰了他一顿美食,还得给他的生意添砖加瓦,真够黑的!果然啊,无奸不商! “我乐意!”司徒燕秋双手叉腰,蛮横的昂起下巴。 两人闹了一阵,最终还是将话题绕到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上。 “你让我调查的,我打听出了一些。其他几位皇子还好说,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你最大的劲敌,应该就是王皇后所出的皇四子楚昀欢。”司徒燕秋正儿八经的时候,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劲敌?他也配?!”楚旻宁不屑的轻哼。 “是我说错了话!他算什么劲敌,他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司徒燕秋自知说错了话,忙赔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楚昀欢隐藏的可够深的。别看他平时一副无心政事的模样,私底下可是将不少的世家大族纳入了他的麾下。”司徒燕秋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好意的提醒道。“而且,他手底下有一个很厉害的幕僚。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个难缠的人物。上一次的地动,便是那人提前预知,并让他在皇帝面前露了一把。而且,楚昀欢似乎也十分器重他,将其保护的滴水不漏,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提到两日前房县的地动,楚旻宁亦是印象深刻。这是大齐开国以来,遭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地理灾害。整座县城在这次的地动中,一片狼藉,满目苍夷。屋舍全部倒塌,城墙被毁。繁华的景象,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若不是事前洞悉,将所有的城民全部转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睡梦中被夺去生命呢。 这是在他前世的记忆中,都不会忘记的一件事情。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楚昀欢的这个谋士居然也能够提前预测到这一次的地动,着实令人有些惊讶。 当然,即便是心里好奇,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哦?京城还有这样的人物?”楚旻宁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惊讶,但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冷峻淡漠,好像刚才那话并非从他口出说出来的一样。 “我派了不少的人去查,可惜收效甚微。”不知道是真的感慨还是故意为之,司徒燕秋长叹一声,然后拿眼角偷偷地注意着好友的反应。 奈何跟以往每次一样,都很失望。 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闻之变色啊。 够变态! “这说明,你手下的人不够细心。”楚旻宁毫不客气的打击他道。 果然,司徒燕秋一听这话,顿时炸毛。“你的手下有能耐,干嘛还要来麻烦我?!银子多了,无处可花是不是?” “我银子的确多,这是不争的事实。”难得,楚旻宁也有开玩笑的时候。 司徒燕秋嘴角直抽,不服气的嚷嚷道:“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人到底差在哪里?” “楚昀欢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是哪里?”楚旻宁拿起桌子上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手里的洞箫,漫不经心的提醒道。 司徒燕秋怔了一下,突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个场所,不正是最好的掩护!” 又是懊恼又是兴奋的蹦跶了几下,司徒燕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厮真够狡猾的,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个超级大白眼。 司徒燕秋受了鄙夷也不恼,反而乐呵呵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楚昀欢还真像他老子,够贪心的!不但盯着你打小定下的未婚妻,还跟京城中不少世家千金暧昧不清,更是连青楼花魁都不放过,啧啧啧,处处留情啊!” 感叹了一番,司徒燕秋忽然醍醐灌顶。“哎,你说,那个幕僚会不会真的是个女的?” 楚昀欢自诩风流,虽然因为身份不会经常光顾花楼,可每个月总会去一次百花阁,捧那个叫如意的花魁的场。 莫非,这里头,真的有什么玄机? 想到这里,司徒燕秋就有些坐不住了。“肯定有猫腻…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百花阁,会一会那花魁娘子!” 不等楚旻宁开口,司徒燕秋就自言自语着飞身离开,只留下一缕飘散在淡淡夜风中的檀香。 ------题外话------ 话说上架尚且遥远,以后每天多更一点,恩,就这么决定了 另外,祝愿所有还单着的妹纸节日快乐! 珍爱钱包,远离淘宝! 63 当年真相帝王之情 “高全盛,他出现在赏花宴上的事情,你为何没告诉朕?”御书房内,文昌帝一边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幽怨的瞪着一旁服侍的老太监。 已经六十高龄的老太监看起来年迈,耳朵却很灵敏。听见帝王的斥责,忙勾着腰蹒跚的走上前跪拜。“皇上息怒…老奴以为…以为您不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所以就自作主张,隐瞒了去…” “放肆!”文昌帝高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朕的心思,也是你能够随意揣摩的!” “老奴知罪,皇上息怒,息怒啊…”高全盛匍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惧色。 在朝堂上,他只能耐着性子听朝臣们你争我吵,纵然心中有所不满,也不能宣泄。因为一代贤君的名头,就能将他束缚。冲着高全盛发了一通脾气,心中的苦闷得意宣泄,顿时觉得通体舒畅,连带的怒火也小了不少。 “行了,起来回话。” 高全盛战战兢兢的磕头谢恩,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乖乖的滚到文昌帝的身边,恭敬地递上茶盏。“皇上,您先喝口茶,歇息片刻吧。这奏章又不会长了脚跑了,一会儿再看也不迟。” 文昌帝扫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一眼,缓缓地闭上眼。“是不会跑,可明日到了朝堂之上,那些臣子们便会一个个理直气壮的站出来找朕要说法。” 当皇帝这么苦逼,他真想罢工啊! 高全盛将手里的拂尘往龙椅旁的矮凳子上一扔,走到文昌帝的身后,体贴的替他揉捏起头部的穴位来。“皇上龙体为重。” 文昌帝享受的闭上双眼,焦躁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平复。 隔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大皇子他…他身子可还好?” “据暗卫传来的消息,说,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了一些,倒也无大碍。”高全盛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的答道。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揣摩拿捏准这个帝王的心性。 “没事就好…”文昌帝轻叹一声,眼睫毛微微抖动。 高全盛将帝王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的那个想法也更加的坚定。果不其然,文昌帝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儿子的存在啊! 当年,文昌帝与元后也曾是天造地设的传奇佳话。苏家,更是辅佐帝王顺利登上帝位的大功臣。然而,人一旦处在那个位置,就会有些身不由己。坐上龙椅,固然可以号令天下,唯我独尊。可这位子太过诱人,文昌帝也是经过好几次的镇压,才有如今的天平盛世。多疑,亦是每一位帝王都会有的毛病。为了保住皇位,自然是要剪除隐患,以防万一。而当年的苏家,刚好就在这功高震主的行列当中。元后以及那位大皇子,便成了可怜的牺牲品。 可到底是有心之人,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难逃一个情字。对于元后*宫中,帝王心里还是很愧疚的。毕竟,文昌帝与元后也曾伉俪情深过。 只是,帝王若真的有情,为何又会对心爱之人历经艰辛生下来的皇儿十几年如一日的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呢? 高全盛表示很头疼。 帝王心,海底针啊! “听说,他在公主府隔壁买了座宅子?”文昌帝又问道。 “这个,老奴倒是不清楚。”高全盛惊讶的微张着嘴,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对吧?”文昌帝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很不给面子的揭穿道。 高全盛嘿嘿的干笑两声,道:“就知道瞒不过皇上您…” 文昌帝白了这个老奴才一眼,道:“你那点儿小心思,也想瞒过朕的双眼?” “皇上圣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文昌帝重新闭上双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说,他在武穆侯府住的好好儿的,怎么想到搬出来了?” 高全盛裂开嘴笑道:“寄人篱下,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前,皇子年纪尚小,需要人照顾一二。如今都成年了,再住在侯府,就有些不合适了。” “你说的话有些道理,的确不好继续在武穆侯府住下去了。只是,他早不搬,晚不搬,为何偏偏在公主府住进人去之后才搬?” 帝王,果然是多疑的。 高全盛想了想,说道:“大皇子常年在府中养病,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侯府的很多下人都不认识,更别提与公主有什么交集了。” 文昌帝按下心里的猜想,失笑道:“是啊…若他们真的有来往,又岂会不帮衬一二?是朕多心了。” “皇上是关心则乱。”高全盛恭维道。 文昌帝没有接话,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高全盛…你说,朕这个父皇,做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 高全盛依旧是那副笑脸,半开玩笑的答道:“皇上乃是大齐的皇上,不是某一个人的皇上,自然无暇顾及到每一个人。” “你倒是会说话…”文昌帝哼了一声,知道他嘴里出来的,只有恭维。“算起来,朕的这些皇儿们都不小了。大皇子,也快及冠了吧?” “大皇子乃甲寅年冬天出生,翻过年头,就该及冠了。”高全盛空出一只手来掐算了一番,得罪最终的结论。 “你的记性一向很好,应该错不了。”文昌帝之所以一直将他留在身边伺候,一来是看中他的忠心,二来么,正是瞧中他过目不忘的本领。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可以省很多事。比如,哪个朝臣是个什么来历,妃子的生辰是何时,高全盛都能很快的给他答案。若是交给那些管事的官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浪费多少时间呢。 “碰巧了…那一天,老奴收了个干儿子,还未来得及喝一口儿子敬的茶呢,就听闻皇后娘娘发动了。夜间,便得知大皇子出世。”高全盛仔细的回忆着,尽量让当年的事情不带任何的感*彩。 文昌帝嗯了一声,似乎也想起了那段往事。 元后之所以会发动,跟他还有着莫大的关系。当时,他在勤政殿看到有人谋反的奏章,震怒不已,下令要斩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内贼。元后听说之后,不顾身子笨重,急急的敢去劝阻。因为求情,惹得他一并迁怒,说了几句重话。 元后在殿外整整的跪了两个时辰,也因此动了胎气,导致难产。若不是产婆孤注一掷,恐怕连大皇子的性命都保不住。元后也因此元气大伤,郁郁而终,距离生产不到三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忆起往事,文昌帝不由唏嘘。“当年,若是朕能够自律一些,她也不至于动了胎气…” 这个她,自然就是指他的原配苏瑾瑶了。 高全盛眼观鼻鼻观心,没敢搭话,放佛没听见帝王的呢喃一般。 “高全盛…元后的忌日快要到了吧?” “是,就在月底。” “你去准备一下,还和往年一样。”文昌帝吩咐道。 高全盛弓着身子从帝王身后走出来,应了一声。“遵命。” 武穆侯府 “你说什么?!大皇子搬出府去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武穆侯下朝后不久回到府中,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震惊得差点儿拍碎了面前的书桌。 管家不敢隐瞒,面有难色的说道:“小的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表少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一时也没在意。直到今日奉了夫人的令,过去送月银,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问了表少爷的侍卫,这才知道是在外头置了宅子…” “是不是府里又传出什么闲话,让表少爷住的不高兴了?”苏彦卿本就生的浓眉大眼,加上嗓门也大,故而板起脸来的时候,特别的吓人。 管家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自从老爷您上次下了禁令,府里上上下下全都守口如瓶,哪里敢有半点儿违拗。” “那表少爷为何要搬出去住?”苏彦卿一介武夫,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向都是直来直去。 管家抿了抿嘴,壮着胆子说道:“夫人这些日子正在替大少爷相看人家,怕是表少爷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避嫌吧?” “避什么嫌?表少爷住在府里,能碍着什么事!”苏彦卿急吼吼的说道。 管家一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子,一边答道:“大少爷要成亲,夫人的意思是,想让表少爷换一个住处,把那腾龙轩收拾出来给大少爷做新房。” 说完,便捂着脑袋蹲下身子躲了起来。 果然,苏彦卿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大发雷霆。一掌就把桌子上的砚台纸镇全都扫到了地上。“岂有此理!果然又是这个妇人!府里院子那么多,哪一个不能做新房,偏要那腾龙轩。我看她是故意的!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老爷这是要找谁算账啊?”话音刚落地,书房外便响起一道娇俏不失威严的嗓音。 苏彦卿原本气得青筋直冒,在听了那道熟悉的嗓音之后,整张脸更是涨得通红。 ------题外话------ 反复的删除修改,让编辑们受累了,罪过罪过 64 畏妻如虎的舅老爷 “老爷要找谁算账啊,嗯?”一个容貌端庄身材娇小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踏进书房的门槛,神情似笑非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武穆侯。 苏彦卿目光闪烁了几下,立马变脸道:“没…没那回事…” “哦,莫非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见他很识相的低了头,武穆侯夫人温氏这才收回温柔中带着刀子的视线。 “夫人的耳朵怎么可能出现问题,刚才是…是管家在说话…”武穆侯很没出息的朝着管家一指,睁着眼睛说瞎话。 管家绷着一张脸,哭笑不得。老爷,不带这么玩儿我的呀!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拿小的顶包啊。不过,主子说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错。无奈,管家只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听凭处置。 好在温氏是个精明的,并没有相信侯爷的片面之词。“老爷敢开这个口,怎么就没胆子承认?是,是我想要把腾龙轩收拾出来给大哥儿当新房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这…这不太好吧…毕竟,子初…” “这侯府到底是姓苏还是姓楚?我又没赶他出府,不过是另换一个住处罢了。是他自个儿误解了我的意思,非要搬出去的,如何能怪我?”温氏看起来温柔贤淑,但那慈眉善目之下,却有着一颗泼辣蛮横的灵魂。 当年,武慕侯就是看上了她温柔的外表才娶回来当良配的。可谁知道,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才发觉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可到底有了夫妻情分,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温氏虽然性子泼辣了一些,倒也是个能干的。侯府在她的打理之下,井然有序,丝毫不比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差。所以,武慕侯也就凑合凑合过日子了。 只是,有了第一次的退让,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几十年下来,温氏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又因为为武慕侯生养了两子一女,底气更是足。故而,将整个侯府管理的滴水不漏的同时,也将武慕侯压制的死死地。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久而久之,武慕侯畏妻如虎的传闻就坐实了。 “夫人…侯府的院子不少,为何非要那腾龙轩?”武慕侯小声的反驳道,想要争取最后一丝的机会。 温氏把眼睛一瞪,说道:“那腾龙轩可是侯府最好的院落,依山傍水,环境清幽,是块风水宝地。当年,你为了你那妹妹,将它私自给了她的儿子,我也没多说什么。可庭儿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侯府的世子。难道他娶亲了,还要住在现今那逼蛰的院落?让他霸占了那院子十几年,如今才收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那也用不着不急于一时…可以好好儿商量嘛…”武慕侯小心的陪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嘿,居然还自认为大度了。当年,是谁要死要活的闹腾,说不把腾龙轩给大哥儿就缴了头发去做姑子的?若不是太夫人强制将那院子扣下来给子初,指不定早就被温氏弄到手了呢。 当然,这些话他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可不敢当着这虎妻的面讲。 温氏睨了他一眼,道:“你整天在军营转悠,有没有好好儿关心过你儿子?默庭早过了及冠之年,幕庭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曼柔也要及笄。家里的事情一大堆,你倒好,只惦记着你那外甥!” “可…若是叫外人知道子初搬出了府,指不定怎么戳我们苏家的脊梁骨呢…”武慕侯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温氏轻笑一声,道:“若真有人关心,他又岂会如此籍籍无名?再说了,咱们侯府养了他这么些年,也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妹妹了。况且他年纪渐渐大了,再继续住在侯府也不合适。在这个时候选择搬出去,旁人又能说些什么?老爷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武慕侯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讲道理,他永远都说不过温氏,她永远都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看来,他只能私底下多给子初体己银子了。 “那宅子空了多年,你有空带人过去帮忙收拾收拾。若是缺了什么,就想办法帮他补齐吧。”到底是舍不得外甥在外头吃苦,武慕侯府便鼓起勇气,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温氏抚着袖口上的花纹,漫不经心的应道:“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哼,想掏空侯府的家当去补贴那个白眼儿狼?想都别想。不过,为了侯府的名声,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坠儿,去打听打听,表少爷置办的宅子在何处。再怎么说都是亲戚,也该去祝贺一番。”温氏一边往书房外头走,一边勾着嘴角吩咐道。 坠儿应了一声,便找了个相熟的负责跑腿儿的丫鬟去办差事了。 那个病秧子搬出去又如何?以他手里的那点儿体己银子,能买座三进的宅子就不错了。有骨气又能怎么样,能当饭吃吗?只希望他在外头受了罪,别再厚着脸皮回侯府就行了。解决了新房的问题,温氏心情很是舒畅,连带的走起路来也轻快了许多。 西厢房 “你…你说什么?表少爷他…他搬出府了?”苏颖柔正在窗前的桌子临描花样子,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紫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应道:“听门房的小厮说,确有其事。” 苏颖柔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放佛失去全身的力气般,朝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搬出府了…搬出去了…那你知道,他搬去哪儿了?” 紫苏摇摇头,道:“奴婢哪里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那个人走了更好,省的姑娘整日惦记着。 “姑娘这是怎么了?”奶嬷嬷从外头进来,见苏颖柔面色苍白不住的垂泪,顿时吓了一跳。“莫不是在夫人那里受了委屈?” 今早去温氏那里请安,温氏的确是冷嘲热讽的刺了苏颖柔几句。若不是苏颖柔的生母方姨娘一再的赔不是,恐怕苏颖柔就要被禁足了。 苏颖柔抬起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强自镇定道:“不过是在窗前坐得久了些,被风吹的,哪里就受了委屈了,嬷嬷请慎言。” 这嬷嬷是从小看着苏颖柔长大的,还是有几分感情,也知道她在府里的不易,忙捂了嘴,改口道:“瞧我这张嘴…姑娘也别大意了,虽说已经初夏了,可早晚还是要注意一些,免得着凉。” “我知道了。”苏颖柔低下头去,掩去脸上的失意。 等到奶嬷嬷离开,苏颖柔打量了四周一番,发现没别人时,这才将紫苏叫到跟前,吩咐道:“紫苏,你不是有小姐妹在夫人院子当差?帮我打听清楚表少爷的落脚之处,可好?” 紫苏紧抿嘴唇,有些抗拒。“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他打小在府里长大,甚至连府门都很少出,离开的突然,想必新买的宅子也尚未打点好,我岂能坐视不理…”到了这个时候,苏颖柔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对于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姑娘…”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傻。可这么多年的付出,岂能说收回就收回?我…我知道我这是痴心妄想…也知道夫人已经替我看了一门亲事…那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苏颖柔说出这番话,早已哭成了泪人儿。 紫苏虽然气恼主子的不争气,却也着实为她的坚持而感动。她劝阻过不止一两回,可每每主子哭完之后,又重新调整好心态,只想着那人的好,一门心思的扑在那人身上。看着主子日渐消瘦的脸颊,紫苏心疼不已。 她知道,主子这是情根深种,无可救药了。她嘴上说是最后一次,可这最后一次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这辈子,她若是不嫁给那人,恐怕都不会过得开心。只是,那人太过无情,主子若真的嫁给了他,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 正犹豫着,苏颖柔又开口了。“若是不能与他相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就要往心口处抹。 紫苏吓得面无血色,忙扑上前去将她手里的剪刀夺了。“姑娘…姑娘…奴婢答应您还不成么…” “你真的愿意帮我?”苏颖柔捂着胸口问道。 “奴婢不忍姑娘伤心…既然姑娘如此坚决,好,奴婢帮您。只要…姑娘能够高兴。”紫苏跟着一起抹眼泪,态度却不似先前那般一味的反对。 “好紫苏…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得偿所愿,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好,会好好地报答你…”苏颖柔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着紫苏跪了下去,拉着丫鬟的手不放。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感激这个忠心的丫头。 “奴婢为姑娘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主子快别这么说了。”紫苏忙将苏颖柔从地上扶起来,好生的劝慰。 主仆二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紫苏才重新给苏颖柔净脸上妆。“姑娘,我这就去找夫人院子里的元宝打听。” 65 查找下落大吃一惊 “可打听清楚了?”处理完一堆的琐事,管事娘子们依次行礼退出门外,温氏才想起那档子事儿来,开口问道。 屋子里的仆妇皆是一愣,过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坠儿姑娘派去的人已经出府好几个时辰了,想必马上就有消息传来了。”一个负责洒扫的丫鬟朝着温氏屈膝行礼,恭敬地答道。 温氏接过另一名丫鬟递上前的茶水,浅抿一口,才说道:“婚房布置得怎么样了?” “夫人请放心,都布置妥当了。一应物件儿都重新换过,保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负责这些事项的仆妇忙上前一步,谄媚的笑道。 “门窗的油漆有些旧了,趁着大婚前重新漆一遍。” “是。” “书房太空旷了一些,多摆上几个博古架屏风之类的,显得更雅致。” “是。” “还有…” 不得不说,温氏在管家这方面很是在行,考虑的也十分周全。 仆妇们毕恭毕敬的站成一排,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悦。府里要办喜事了,下人们的赏钱自然也多。只要办好了差事,得了夫人的赏识,以后的前途也是光明的。 交待完了这些,温氏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刚好,出去打听消息的丫头也匆匆忙忙的回了府。 “怎么去了这么久?”叫坠儿的大丫鬟一脸焦急的等在门外,见到那跑腿儿的丫鬟,主动迎了上去。 那个跑腿儿的小丫头知秋喘着气儿说道:“坠儿…坠儿姐姐…我找遍了整个青龙大街,都没有表少爷的下落。后来…后来路过一家茶馆的时候,碰见…碰见了表少爷跟前伺候的小厮…才知道…知道表少爷买的宅子在朱雀大街,公主府的隔壁。” “朱雀大街?”听到这街道的名字,坠儿不由瞪大了双眼。 那边的宅子可不便宜啊,就算是最普通三进的宅子,也得数万两银子,更别提是公主府隔壁的地段了。而且,据她所知,公主府隔壁的宅子可不小,表少爷能够买得起这么大的宅子么? 知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毕竟…后来,便悄悄的跟在那小厮后头去了朱雀大街,确实见他进了那宅子,所以才回来晚了…” 坠儿眉头微蹙,不敢置信的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表少爷到底哪儿来那么多钱买那么好的宅院?莫非,这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是老太爷偷偷给了表少爷一笔银子? 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坠儿忙进屋去禀报。在此之前,她很是大方的给了知秋几十个铜钱当作辛苦的酬劳。 “你是说,那个病秧子置办的宅子在朱雀大街?”坠儿在温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就见不顾形象的突然起身,声调也不知不觉的拔高。“他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朱雀大街大都是京城权贵们的住处,他一个几乎被遗忘身无长物的皇子,怎么可能买得起那里的宅院! “兴许…是老太爷生前给的吧…”坠儿猜测道。 温氏听到这个答案,脸色更不好了。“那个老不死的!究竟谁才是他的孙子!他宁愿将体己银子留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多分给亲孙子一些,真是岂有此理!” 气愤难平之下,温氏将手边的茶碗狠狠地砸碎在地。 “不行,得把那笔钱要回来才是,绝对不能便宜了那小子!”温氏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坠儿见主子动了怒,忙上前帮忙拍背。“夫人息怒…这只是奴婢的认知,万一…万一弄错了…就算是事实,可没凭没据的,怕是不好开口…” “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管的,手里有多少东西我会不清楚?肯定是老太爷偏心,偷偷给他的。亏我们侯府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吃侯府的,住侯府的,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侯府的银子买来的。哼,他不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藏私,真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早知道会是这么个货色,当初就不该领会家里来!”温氏气恼之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坠儿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忙四处打量,没发现有人在屋子附近这才放下心来。“夫人…快别气了…小心隔墙有耳…” 被她这么一提醒,温氏总算是找回了一些理智。 刚才那番话,的确有许多不当之处。别说楚旻宁是堂堂皇子,即便是不受宠的,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更何况,他还是侯爷的亲外甥,不是什么别人。那样肆无忌惮的谩骂,是有些过分了。而且,侯府收留不收留楚旻宁,那也不是她温氏说了算的。当初,可是皇帝直接派人将他抱过来的,侯府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可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温氏不甘的握紧了拳头,愤愤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如今侯府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在侯府呆了十几年,也该是回报一二的时候了。” 停顿了片刻,温氏便吩咐道:“明儿个,你挑选几个得力的粗使婆子跟我过去。我就不信了,他敢不把那笔钱吐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与温氏一样震惊的,还有武慕侯苏彦卿。“你…你再说一遍?哪儿的房子?” 管家忍不住翻白眼,老爷您只是脑子不灵光,又不是耳朵有问题。可这番忤逆的话,管家到底是说不出口,只得再一次重复道:“回老爷的话,是在朱雀大街,安宁公主府邸的隔壁。” “朱雀大街?公主府…”武慕侯睨着管家,惊讶得眼珠子都要调出来了。“你没弄错吧?的确是朱雀大街?” “老爷,小的可以人头担保,错不了。”管家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的个乖乖…”苏侯爷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好半晌都回不了神。“那臭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想起某些事情的苏侯爷,突然将手伸向衣袖里,掂了掂藏在深处的钱袋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可是他背着温氏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私房钱啊,虽然不多,才四五百两,可那是他全部的积蓄啊。原本,他还打算等找到外甥的下落,偷偷塞给他的。如今想来,他怕是瞧不上他的这点儿家当了。 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好几万两银子,果真是小地主小土豪啊! 感慨了一番之后,苏侯爷总算找回了些理智。“管家,你现在就去给本侯备马。若是夫人问起来,就说…就说有应酬。” 管家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了。 朱雀大街 “主子,门口的牌匾撤下来也有好些时日了,是不是该换一块挂上去?”龙一想到那光秃秃的门廊,提醒道。 若是主子同意,他一定找人弄一块金光闪闪的大牌匾,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皇长子的住处,顺便好好儿的扬眉吐气一番。 楚旻宁正在羊角灯下看书,听到龙一的话才缓缓地将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先空着吧。” 龙一怔怔的望着主子,表示不解。 楚旻宁向来惜字如金。“时机未到。” 时机?,莫非,挂牌匾还要挑选良辰吉日?龙一努力的想要让智商跟上主子的节奏,可惜仍旧相差甚远。 楚旻宁抬头,望了望博古架上的沙漏,喃喃道:“再过两日吧…或许就能名正言顺了…” 再过两日?龙一默默的掰着指头算日子。 今儿个是三月十三,两日后是三月十五。三月十五,唔…这日子怎么那么熟悉?一个念头突然飞进龙一的脑海,让他不自觉的啊出声。 三月十五,三月十五,不正是元后的忌日么? 难道,主子的意思是想在元后娘娘的忌日这一天正式宣告天下? 长安城京郊,十里亭 “老高,还有多久才到?”黑底底调的马车内,突然传出一道浑厚的询问声。 长得白白胖胖,头发花白,却不见一根胡须的老者听到身后的动静,稍稍掀起帘子的一角,恭敬地答道:“不远了,估计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白胖老者见里头的人闭上了眼睛,这才将车帘子放了下来。“老爷睡了,尽量让马车走的平稳一些。” “是。”赶车的车夫,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听到老者的吩咐,顺手拉了拉马的缰绳,马车行进的速度变缓了下来。 不出老者的预料,两盏茶之后,马车稳稳当当的在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 “老爷,到了。”老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恭敬地撩起车帘子,对里头的人轻声唤道。 马车里的人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在老者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三人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上了山。 山坡上的某处,有一个鼓起的坟堆。那坟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唯一算得上比较特别的,就是坟堆的面前,立着一块无字碑。 “阿瑾,朕又来看你了…”随着一道沧桑的嗓音,白胖老者搀扶的中年男子在坟前蹲了下来,手指慢慢的抚上了那碑石上特殊的木槿花图案。 66 花魁身份易装出府 蹲在坟前,一脸哀思的中年男子,正是大齐最为尊贵的王者——文昌帝楚南浔。 “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近二十年了,朕跟你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旻宁他…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高全盛和侍卫背对着墓碑而站,相隔大约五丈远的距离。虽然并不清楚主子说的些什么,但从他那低沉嘶哑的嗓音中也能辨别一二,情绪似乎很低落。 “高总管…这里埋的是什么人?”年轻的侍卫临时接替前任执行任务,见到这幅场景难免会心生疑窦。 高全盛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吧?” 年轻侍卫谄媚的一笑,讨好的说道:“总管大人…小的年纪轻,见识浅薄,您别个我一般计较…” 高全盛见他态度恭敬,好心点拨他道:“在帝王跟前伺候,要多做事少说话。你小子,机灵着点儿。若是想活得长久一些,就将今日的所见所闻统统忘记,就是做梦也不要想起。要是走漏半点儿风声,你的脑袋就甭想要了。” 年轻侍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看来,他真是碰到什么天大的秘密了。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高全盛收回放在主子身上的视线,喃喃道:“你知道就好。” 年轻侍卫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开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文昌帝才扶着无字碑站起身来。“阿瑾,朕该回去了。明年这个时候,朕再来看你…” 高全盛竖起耳朵,听完这句话,忙转过身子凑上前去。“老爷,可以回去了?” “嗯,回吧。”文昌帝最后看了那墓碑一眼,转身离去。 年轻侍卫反应慢了半拍,忙跟了上去。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他暗暗的将这个位置记在了心里。 朱雀大街,公主府隔壁 “主子,那人又上山去了。”龙一将信鸽上的消息取下来,默默地递到楚旻宁的跟前。 楚旻宁却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直接无视了。“他如何,与我何干?” 不知打哪儿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抢过龙一手里的小字条,啧啧有声的道:“没想到子初你当时随便立的一个衣冠冢,居然也有人去祭拜?!真不知道是那帝王多情呢,还是脑子进水了!” 龙一手中的刀剑刚要出手,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才作罢。“司徒公子,刀剑无眼,您下次出现能不能走正门?” 司徒燕秋吊儿郎当的往太师椅里一坐,笑道:“龙一,别紧张嘛。你觉得,以你主子目前的身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 龙一瞪了司徒燕秋一眼,嘟嚷道:“司徒公子这么说,是觉得我们龙卫毫无用武之地了?” “我可没这么说,龙一,你别冤枉我啊!”司徒燕秋立马澄清道。 他可不想被某人嫉恨上。 楚旻宁喜欢清静,见好友跟手下又杠上了,不得不出声打断。“司徒,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一回又是什么事?”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一次,司徒燕秋倒是爽快,没有卖关子。“果然被你料中了。楚昀欢打着寻欢作乐的幌子去百花阁,的确是另有目的。那个叫如意的花魁果真不简单,我套了半天的话,居然都毫无破绽。一般花楼的姑娘见到本公子,都会笑颜如花,恨不得立马从良。可那个如意,却半点儿奉承的意思都没有,抚琴一曲之后就匆匆离开。你说,她是不是很奇怪?” 龙一强忍着笑,一张脸憋得通红。 楚旻宁斜了司徒燕秋一眼,没接他的话。 司徒燕秋自吹自擂了一番,却没有人应和,只得清咳两声,转回正题。“百花阁,明面儿上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实际上牵涉到江湖上一个隐秘的情报机构。那花魁的来历也有些蹊跷,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 “我也曾派人查过她,正如你所说,以前从未有人见过她,更别提关于她的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楚旻宁稍作停顿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这个如意,就是楚昀欢背后出谋划策的神秘幕僚。” “她?不会吧…”司徒燕秋表示不赞同。“一个女人而已,有那么厉害?顶多算是打探消息的探子吧。” 楚旻宁将手头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正色道:“别小瞧了女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坏在女人的手里。你唯一的一次失误,不也是因为女人?” 司徒燕秋抿了抿嘴巴,不悦的道:“你能不能不要以我为例揭我伤疤?” 显然,楚旻宁的一席话,戳中了司徒燕秋的死穴。 想到那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司徒燕秋就想仰天长啸。他只是大意了,那女人绝对是侥幸赢了他的! 楚旻宁丝毫不给他面子,调侃道:“事实就是事实,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那也别当着外人的面说…”司徒燕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还像个木桩一样站在一旁的龙一,嚷嚷道。 “啊,今天天气不错…”龙一被他的眼神瞥到,昂起头来,看向窗外。 司徒燕秋恨恨的磨牙,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好,就算如你所说,那个叫如意的女人很厉害。可她又是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地动的?难道,她真的能够预测未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世上,本就无奇不有。”楚旻宁颇有感慨的说道,他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人死复生不算奇怪,可时光倒流,重回二十年前,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或许,她会占卜,亦或是观天象吧。司徒,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身上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千万不能松懈。” 司徒燕秋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的。“你放心,我试探过了,她并不会武功。只要找一个内应进去,时时刻刻的盯着她,总能发现一丝线索的。” 楚旻宁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不过,你这宅子门前怎么光秃秃的,连块牌匾都没有?好歹也要叫人知道你的身份吧。”谈完了正事,司徒燕秋整个人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楚旻宁则还是那句话。“时机未到。” 跟这边宅子的冷清相比,隔壁的公主府就显得热闹多了。因为新搬过来,不少交好的世家都过来恭贺。故而府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今儿个又是谁来了?”谢荣华实在是厌烦了这些应酬,便称病躲在闺房里独享清闲。不过就算是不出去见客,外面的嘈杂声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红绸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果盘,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各类果子。“今儿个来的是安乐和安康两位公主。听说姑娘身子不利爽,还关怀了几句呢。” 谢荣华哦了一声,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红绸知道,姑娘性子耿直,对那两位庶出的公主姨母并没什么好感,便转移话题道:“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隔壁的宅子,的确有人住进去了。只是门口并不见牌匾,所以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过,听守门的小厮提起,似乎是一位年轻的公子。” 谢荣华缓缓地放下手里的书卷,喃喃道:“莫非,上次吹箫的,便是他?” “姑娘,如果在府里觉得闷了,不如出去散散心?奴婢听说要举办什么花魁娘子比赛,很多人都去凑热闹呢。”红绸见主子脸色不郁,便出主意想让主子高兴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男人看的是美人,女人看的则是热闹罢了。 谢荣华活动了活动僵硬的身子,好像是有些时日没出府了。“也好…只不过我对外称病,若是这么跑出去怕是不妥。” 谢荣华思量了一番,吩咐道:“红绸,你去外面买几套男子的服饰回来,要跟我个头差不多的。” “姑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红绸脑袋没转过弯儿来,不解的问道。 正要踏进门槛的红妆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红绸姐姐,姑娘这是要学花木兰,易装出行呢。” 红绸哦了一声,总算是会过意来。 当天傍晚,红绸果然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谢荣华换上其中一套月牙白的袍子,又将头发高高的束起,用一根玉簪别住,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应然而生。 谢荣华是个行动派,决定好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这不,第二天去给安宁公主请了安,便带着两个丫头,不,是两个小厮出了门。 “公主,郡主那一身行头…”奶嬷嬷看到谢荣华的那身装扮,差点儿没吓得晕倒。 安宁公主一向宠溺这个女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嬷嬷,你不觉得骄阳这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驸马爷吗?” 奶嬷嬷怔了怔,道:“公主说的没错。的确是英姿勃发,器宇轩昂。若真为男儿身,怕是连两位公子都要给比下去了。” 提到两个儿子,安宁公主又不由得叹气。“也不知道他们在外边儿怎么样了…” ------题外话------ 加更了,为毛没人叫个好,昂~ 67 英雄救美美人在怀 “龙一,你猜我刚才路过公主府,听到了些什么?”龙三从外头办差回来,笑得一脸贼兮兮。 龙一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其实早已及冠。作为龙卫的首领,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以此来树立威信。 “有话就说。” 龙二原本想逗一逗他的,见他板起脸来,忽然就没了那兴致。“咳咳…路过公主府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听到一个消息。那位刁蛮郡主,似乎打算去逛庙会。” 这消息也值得他来禀报?龙一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看你是想再回暗部蹲水牢去吧?” 龙二形容粗犷,看起来像个庄稼汉,性子却跳脱得不得了。“哎,老大,关键重点是在这个郡主二字啊!主子为何将这宅子买下,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 作为暗卫,打听消息,察言观色都是基本的手段。跟在楚旻宁身边这么些年,多少对主子有些了解的。 龙一拧了拧眉,说道:“她去逛庙会,与主子何干?”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然是来个偶遇了。”龙二煞有介事的说道。 “主子喜静,最不耐烦去人多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庙会那种地方,嘈杂得很,主子怕是不会出门的。” 就算是想要佳人有约,也是要挑地方的。 “那可不一定…你没去跟主子说,怎么知道主子不会去?”龙二还是很坚持。 “这还用问?”龙一哼道。 楚旻宁正在书房看书,外面两人毫无遮拦的高谈阔论,他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见。“你们吵什么?” 龙一瞪了龙二一眼,转身进了书房。 看吧,惹怒了主子,有你的好果子吃。 龙二却是一脸憨笑,丝毫没有在意。“就算被主子罚,我也心甘情愿。” 此举,不正好试探出主子的态度? 若那位刁蛮郡主真的入了主子的眼,那么不管如何,主子都会有所反应。若只是他们妄加猜测的结果,那么以后就不用特别关注公主府的动向。 其实,在他们几个暗卫的心里,还是挺赞同主子娶了那位刁蛮郡主的。一来,安宁公主是皇帝的胞妹,并颇受宠爱。二来,驸马爷谢弛豫掌管着御林军,以后也能成为主子的助力。第三么,就算主子不喜那个刁蛮郡主,也断然不能将她让给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四皇子楚昀欢。 当然,最重要的是,主子向来不近女色,害得他们都担心他会断子绝孙。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另眼相待的,自然得死死的抓住。起码,还生下小主子再说。 见两个属下低垂着头,一脸认错的表情,楚旻宁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说什么庙会,好玩吗?” 龙一龙二对视一眼,艾玛,果然有戏。 “这庙会啊…可热闹了…”龙二经常在外面跑,见多识广。不等龙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竹筒倒豆子般的宣讲起来。 说得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喘口气。“据说,还有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呢。” “花魁大赛,什么东西?”龙一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各个花楼推选出一名花魁娘子参加角逐,最后由恩客们选出最出色的一位,称为魁首。成为魁首,不但能够扬名立万,还有一大笔赏金可领。听说,参选的花魁娘子还会游大街呢。”龙二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 楚旻宁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便没兴趣听他罗里吧嗦了。“龙二,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可是龙卫,不是三姑六婆长舌妇。” 龙二的话戛然而止,拱了拱手,赔罪道:“是,属下失礼。” 然后,乖乖的闭了嘴,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楚旻宁耳根子清静了,便挥手将二人赶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依然拿起书册,一页一页的翻看。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得知毗邻而居的她明日会前往庙会,他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当天夜里,楚旻宁将龙一叫到跟前。“百花阁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龙一恭敬地答道。“司徒公子安插的内应刚进去不久,尚不能近那如意的身。” “指望他,还不如亲我自去一趟。”楚旻宁嘴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精芒,一闪而逝,快的叫人捕捉不到。 “主子不可。”龙一听了这话,忙阻止道:“百花阁内机关重重,龙潭虎穴。还是属下去一趟吧。”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楚旻宁睨了他一眼。 “属下不敢。”龙一忙辩解道。 “明日花魁如意会去庙会,正是盗取机密的最好时机。”楚旻宁干净细长的手指不时地敲打着桌面,肃然道。“我,去百花阁,你们另有任务。” “但凭主子吩咐。” 翌日 “姑娘…你看你看,那边有卖糖葫芦的…”红妆一身书童的打扮,却仍旧改不了好奇的性子,一出府门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谢荣华都后悔带这个丫头出来了。 “是公子,公子!”红绸忙着纠正她,生怕在人前露了破绽。 红妆吐了吐舌头,跟上前去。“姑…公子,为何不乘坐马车?这里距离庙会,还有个把时辰的路程呢。” 谢荣华将手里的扇子一收,敲了敲红妆的头。“你见过哪家的公子出门的时候像个娘儿们一样坐马车的?” 红妆哦了一声,这才想起如今的身份。 主仆三人一前一后,边走边聊,朝着城南而去。而就在她们出门不久,公主府隔壁的宅院大门也应声而开。 楚旻宁不似前几日参加赏花宴那般高调,装扮极其朴素。白衣如雪,衣饰简单,却不失华贵。怎么看,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却又不会显得太打眼。 “主子,有皇家暗卫。要不要属下将他们引开?”龙一依旧一身黑色劲装,一丝不苟,老练得完全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 “让他们跟着吧。”楚旻宁瞥了某处一眼,淡然的说道。 “是。”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龙一自然不会再多问。“马车备好了,主子请。” 楚旻宁看着眼前那低调的马车,抬步塌了上去。 此刻的南城,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叫卖的小摊贩早早的抢了最有利的位置,开始张罗着生意。看热闹的人穿梭其间,不时地指手画脚。还有前来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们,个个精心打扮,搔首弄姿,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们的身上。 “如意,百花阁这次就看你的了。”百花阁的老鸨涂脂抹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副讨好的口吻说道。 如意微微欠了欠身,冲着那老鸨淡淡一笑,并没有搭话。倒是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开了口,大声说道:“妈妈,您就放心吧。我家姑娘美貌出尘,气质卓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比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鸨笑得花枝乱颤。“正因为信心十足,所以我才说,如意是我们百花阁的镇阁之宝嘛。” 如意嘴角微微上挑,眼底亦是满满的自信。自打她来到这里,还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个小小的花魁大赛而已,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会有哪些人来捧她的场,她也好趁机多结识一些朝中的权贵。 就凭她的手段,没人能够逃出她的手掌心。 傲然的抬起下巴,如意嫣然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 拥挤的大街上,谢荣华主仆三人好不容易蹭到前面一些的位子,却发现,除了一颗颗人头,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看花魁大赛的?”红妆红绸被挤得东倒西歪,却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将自家姑娘紧紧地护在身后。 人潮涌动之下,谢荣华早已失了看热闹的兴致。“红绸,去找一家酒楼,我们不走了。” “是,奴婢这就去。”红绸担心主子出什么意外,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临走前,还吩咐红妆好好地保护谢荣华。 只是,街上的人和马车越来越多,红绸转身离开不久,谢荣华和红妆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挤散了。 谢荣华为了避免踩踏事故的发生,只得暂时退避到一家典当行再做打算。可还未挪动脚步,就不知被谁的脚给绊了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朝后仰去。 无巧不成书,后身忽然闯出一匹失控的骏马。马上的人早已惊慌失措,只能嚷嚷喊着让开。若只是向后倒,谢荣华还有可能自救。可这飞驰而来的马近在咫尺,她想要有所反应都来不及了。 眼看着就要被那疾驰的骏马给撞上,谢荣华忽然觉得腰上一紧,然后整个身子被带向一侧,偎向一具温热的躯体。 “你没事吧?”谢荣华尚未回过神来,头顶便传来低沉而迷人的男性嗓音。 谢荣华略抬头,见到来者,不由惊愕的小嘴微张。“是你?” 男子眉眼弯弯,扯开唇角,道:“是我。” ------题外话------ 艾玛,终于男女主有交集了 68 花魁如意惊为天人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即便是穿着宽大的男装,也能清晰的触摸到。那柔软的触感,让楚旻宁有些爱不释手。可理智和修养却不容许他轻薄一名女子,哪怕她是他这辈子誓要牵手一生的女子。 是的,不仅仅是谢荣华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他楚旻宁亦是。 “姑娘,姑娘…”刚好撞见那惊险一幕的红妆吓得脸色都白了,好不容易挤过来,赶紧上前去将自家主子给扶好,也不管有没有人注意,连称呼都变回原来的了。 谢荣华从那种陌生的情愫中回过神来,站直身子,扯了扯微乱的衣裳,朝着楚旻宁拱了拱手。“多谢。” “客气。”楚旻宁在那丫鬟闯入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如常,捕捉很近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红妆仔仔细细的将自家主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量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姑…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荣华嗯了一声,再次对楚旻宁施礼。“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对于她的称谓,楚旻宁微微怔了怔,然后自然地接了下去。“小兄弟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客套的你来我往之际,红妆这才看清方才救下主子的恩人。高门大户的丫鬟,比自然是见多识广。可眼前这冷峻斯文的公子,却还是让她大大的惊讶了一番。只见他身长如玉,身姿挺拔,俊美不凡。五官深邃而明朗。眉毛斜飞入鬓,双眼如水墨画般雅致风流。黑白分明的瞳孔,乌黑的不同寻常,盯着看久了,简直要把人吸进去。 红妆盯着楚旻宁看了好一会儿,自觉失礼,忙收回视线,却还是被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位公子,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随着花魁娘子们游街队伍的远去,这边的人潮也渐渐地疏散开来,不似刚才那般拥挤了。 红绸在人群中找到自家主子,忙急急的走了过来。“公子,酒楼的雅间已经订好了。” 谢荣华转身离开之际,突然又转过身,对楚旻宁说道:“兄台也是来看热闹的?不如坐下来慢慢观赏?” 红绸不愧是谢荣华最得力的丫鬟,效率高不说,还特别的会办事。挑选的这家酒楼,雅间设置在二楼,不但环境清雅,而且从窗户眺望,便能将花魁比赛的擂台看得清清楚楚。既不用跟那些看热闹的抢占地盘,还可以一边欣赏美人们的才艺比拼,一边享受美味佳肴带来的抚慰,真可谓一举两得。 佳人主动相约,楚旻宁才不会傻到拒绝。 掌柜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眼力劲儿的。见到两位俊秀的公子进来,又气势不凡,忙亲自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 谢荣华也不跟他客气,跟在掌柜的身后就上了二楼的雅间。 擂台上,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一时之间,莺莺燕燕穿梭其间,丝竹悦耳,人声鼎沸。妖娆妩媚,清甜可人,端庄大方,各色各样的美人们陆续登场,赢得下边一阵阵的叫好声。 “原来,这就是花魁大赛啊,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知道谁能赢得最终的花魁称号?” “我觉得百花阁的如意姑娘还不错。” “我更看好点红妆的娇娘。” 红妆红绸不时地朝着窗外探头,看得一脸的津津有味,还不时地发出感慨。 雅间里,谢荣华和楚旻宁相对而坐,一直默默地饮酒吃菜,偶尔将视线瞥到窗子外,放佛并不受外界的影响。 “如意姑娘要上场了!”随着一声惊呼,众人的视线都被拉回了擂台之上。 众望所归的如意莲步轻移,缓缓地踏上台阶,走到擂台中央。她穿着一身略显得有些怪异的服饰,轻纱覆身,却露出小蛮腰,一双白嫩的玉足光裸着,脚踝处还系着一串铃铛。衣袖又特别的长,挽了好几重在手腕处,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如意姑娘是要跳舞,最拿手的不是抚琴么?” “这服饰有些像胡服,又有水袖,到底是要跳什么?” “咦,你们看,擂台上还摆着两个大屏风,旁边还有研好的墨。难道是要作画?” “可是要作画,也不用穿成这样吧。” 同样身在雅间,边饮酒边观看比赛的世家公子们,见到这景象,不由得都猜测起来。 “这如意姑娘还真是多才多艺啊,难怪能够入了四皇子殿下的眼!”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是世家千金,也没几个能够胜过她的吧?” “美人如玉,窈窕淑女,可惜啊,出身低了点儿…不然,纳回府里,岂不是人人称羡?” 公子们附庸风雅,谈笑风生,只有楚昀欢紧握酒杯,神情凝重。 方才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人闯进了百花阁的密室。尽管没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在他的地盘儿上如此随意的来去自如,实在叫人无法接受。 “殿下…如意姑娘出场了,势必会一鸣惊人。”幕僚见他面露不快,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道。 楚昀欢自然不担心如意,她的本事如何,他早就见识过了。只是,那偷偷潜入百花阁的人,始终萦绕他脑海,即使是再倾城的美人,再出彩的表演,也无法激起他的兴趣了。 “那人可留下什么线索?”百花阁内机关重重,他就不信那人能够全身而退。 幕僚面色有些难看,低下头去请罪道:“殿下赎罪…那人本领高强,又精通机关暗器,防不胜防…” “行了,你退下吧。”楚昀欢听到这个答案,心绪更乱,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楼下,是一片片的喝彩声。 如意随着音律而动,跳了一曲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只不过,这舞蹈她稍作改良,加了一些戏曲的水袖在其中。如此一来,不但身姿妖娆,舞步灵活,长袖飞舞的同时,还带了一丝飘逸柔婉的美感,当真是美不胜收。 “不愧是百花阁的花魁,这等舞姿,当真是独一无二,旷世杰作!” “身轻如柳,堪比汉朝飞燕!” “妙哉,妙哉,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在阵阵赞叹声中,如意突然一个转身,将两条长长的袖子投入了巨大的砚台当中。瞬间,红色的轻纱染成一片漆黑。 “快看快看…天呐…她这是要作画!” “奇人啊…边舞边画…大开眼界啊…” “今日总算是没有白来,值了值了…” 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谢荣华终于放下了筷子。拿起红绸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又浅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她才将视线重新放到擂台之上。 当真是食不言寝不语,规矩井然。 “能够做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有心了。”谢荣华匆匆的投去一瞥,便已经做出了自己的评论。 楚旻宁几乎与她同时放下碗筷,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浮夸轻佻,哗众取宠而已。” 红绸红妆一脸惊讶的望着楚旻宁,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的评价。在她们看来,那个叫如意的姑娘的确是才情非凡啊。 “兄台说的不错。青楼女子就是青楼女子,就算是有些技艺,也仍旧摆脱不了骨子里那股子的俗媚。”谢荣华倒是很赞同他的观点。 见主子居然应和那位公子的言论,红妆和红绸就更加惊讶了。要知道,能够跟主子达成共识可不容易呢。 楼下,如意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而画作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好舞,好画,才女啊!” “看来,这第一花魁的称号,非如意姑娘莫属了…” “如意姑娘…我们看好你啊!” 如意收回衣袖,盈盈的朝着台下一拜。此刻的她微微喘息,胸口不停地起伏,更显得身段妖娆多姿。因为耗费了不少的体力,她的双颊嫣红,美眸醉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迷倒大众了。 百花阁的老鸨在台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家的如意果然是好样儿的。如此一来,怕是百花阁也该扬名天下了。 “真是太气人!原本还以为她会抚琴的,我还特意收买了百花阁的丫头在她的琴上面做了手脚,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打算比拼琴艺!” “又是跳舞又是作画的,也不怕一个失误,白白惹人笑话。” “观众们不过图个新奇。哼,论舞姿,还不如天仙楼的清月姑娘呢。” “画也不怎么样啊,真不知道那些男人都是些什么眼光!” 其他参赛的花魁们则各个咬牙切齿,没几个真心佩服的。 如意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回到休息区,眼角不由自主的朝着某处望去。她今日的表演,应该没有让他失望吧。 只是,她想要见的人没见到,却瞥到隔壁窗口两个令人无法忽视的身影。尤其是易装出行的谢荣华,即使只有一眼,她也认了出来。只是她身旁的那个清俊男子又是何人?按理说,她是内定的太子妃,是四皇子殿下势在必得之人,不该和别的男子如此亲近的啊! 69 才子佳人诡异梦境 “去打听一下,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如意收回偷窥的视线,对身边服侍的小丫头吩咐道。 那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憨态可掬,却是个机灵的。利用自己甜美的笑容和银铃般的嗓音,很快就从酒楼小厮那里套出话来。只是,那小厮纵然没有隐瞒,可也不清楚客人的真实身份。 小丫头只得无功而返。“姑娘,二楼雅间的客人,小二也不认识。或许,是外地刚进京的世家公子?” 如意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一说法。“派人跟着那人,看他在哪里落脚。然后给四殿下送个信儿,或许殿下知道他的身份也说不定。” 小丫头恭敬地说了声是,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花魁娘子的魁首不用说,肯定会是自家姑娘。这一点儿,小丫头还是挺有自信的。 果不其然,最终百花阁的如意姑娘夺得魁首,一时之间百花阁的客人激增,生意爆棚,老鸨笑得都合不拢嘴。 四皇子府 “潜入百花阁的黑衣人可有下落?”楚昀欢斜倚在椅子里,面前的酒壶东倒西歪,空了不少,显了几分醉态,可脑子里仍旧没忘记这茬儿。 身边的暗卫一直低垂着头颅,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回主子的话,暂时还未得到消息。” “废物!”楚昀欢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一拍桌子,将酒具全都扫到了地上。 暗卫吓得单膝跪地,面色一紧。“主子开恩,请再给属下几天的时间。属下一定…” 不等他把话说完,楚昀欢就已经拔出搁在手边的宝剑,刺向那暗卫的胸口。他本就用了六七层的功力,加上酒劲儿上来了,所以力道更是惊人。宝剑穿胸而过,那暗卫哼都没哼一声,身子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冷眼看着人死去,楚昀欢眼底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同情。“来人,把这个废物丢进山沟里去喂狼!” 听到主子的召唤,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部分人将同伴的尸身抬走,另一部分人则飞快的将屋子里收拾干净,连同染了血渍的地毯卷起来扛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有人拿新的地毯铺上,顺便摆上了新的酒具和美酒,然后悄然的退下。 这一系列的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便清理妥当,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继续查。”楚昀欢微微睁开眼,里头厉色依旧不减。“本皇子就不信,他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是!”暗卫们不敢掉以轻心,郑重的领命。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立刻又有暗卫送来百花阁的密信。“主子,如意姑娘的信。” “拿来。”听到那人的名讳,楚昀欢的脸色稍霁。 待看完信件的内容之后,楚昀欢不由得眯了眯眼。竟然真的有人不怕死,赶在太岁头上动土。 谢荣华他可是势在必得,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只是不知道约她的人是哪一个?是文贵妃所生的二皇子,还是德妃所出的三皇子,亦或是其他哪位皇子?根据信件上对那人的描述,楚昀欢揣测着。 自打那个消息传了开来,他的那些好兄弟就再也坐不住了,近来更是小动作频频。有积极拉拢奉国公府的,有向安宁公主示好,也有宫里的贵人威逼利诱的。哼,就凭他们,也敢跟他争? “今日,几位皇子分别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给本皇子仔细的查。就算是去过几趟恭房也不能漏掉。” “遵命。” 看完了热闹,谢荣华已经没了继续逛庙会的兴致。毕竟,街上的人太多,给出行带来了不便。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谢荣华穿着男装,言行举止也配合着男子的举动,不差分毫。 楚旻宁看了看周围的人潮,又见谢荣华身边的丫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便隐隐动了个念头。“郡主若是不嫌弃,某的马车可以顺便载你们回去。” 见男子认出主子的身份,红妆和红绸两个丫头惊愕的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回过神来之后,更是一脸戒备的望着眼前这个男子,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辱没了主子的清誉。 谢荣华倒是没有异议,二话没说就答应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他都这么直截了当的称呼她为郡主了,她也就不再矫情。而且,这大半日下来,她的确走的双脚都麻木了,正准备命丫鬟去租一辆马车呢。 看着主子毫不避讳的上了马车,红妆红绸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事实,然后在楚旻宁侍卫的催促下,匆匆的坐到了车把式前。 与公主府的马车不同,楚旻宁的马车就显得简洁多了。除了一张案几几本书以及一套茶具之外,就再无别的多月的东西了。 谢荣华随意的跪坐子案几的一侧,然后拎起茶壶自斟自饮起来,一点儿都没跟楚旻宁客气。 “好茶。”尽管她养尊处优惯了,一切的体己用度都是最好的,可饮了他案几上的茶水之后还是忍不住赞叹。“清冽甘甜,口齿留香,是西狄的贡春?” “郡主果然好茶。”楚旻宁优雅的抬手,替她再次斟满,眼底的欣赏毫不隐藏。 谢荣华直勾勾的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有闺阁女子该有的羞涩和不安。眼前这个男子,俨然便是她在地府遇到的那一位。只不过,较之那时候的他更为年轻俊秀。就是不知道,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是否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若这个答案是否定的,她倒可以假装不认识,淡然处之。可若是肯定的…想起他曾经给过的暗示,谢荣华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纤纤玉指捧着白瓷茶盏,嫣红的小嘴浅浅啜饮。即便是随意的,可她做出来都十分的赏心悦目,叫人移不开眼。 楚旻宁一时之间,看得痴了。 果然,重新来过,他还是会对她钟情啊。 车厢内,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只听得见外面哒哒哒的马蹄声。 “主子,公主府到了。”就在谢荣华想要努力化解尴尬的时候,负责赶车的侍卫一勒缰绳,稳稳地将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口。 红妆红绸忙拎着包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包袱交给看门的小厮之后,又急急的赶过来掀起车帘子,去搀扶自家主子。 谢荣华顺势起身,只不过在下去之前突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阁下如何称呼?” “子初。”楚旻宁没有任何犹豫,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来,放佛练习过千百遍般自然。 谢荣华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笑了。 直到主仆三人消失在影壁之后,马车内才传出低沉而又诱惑的嗓音。“龙一,绕道青龙大街去河边。” 龙一怔了怔,表示不解。 “有人跟上来了。”楚旻宁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冽。 龙一暗暗心惊,又自责不已。刚才只顾着注意车厢内的动静了,连身后的尾巴都忘记了,真是该死。 然后扬起鞭子,匆匆的将马车赶离朱雀大街。 “子初…应该是他的字吧?”谢荣华回到闺房,换上平素的穿着,便歪在迎枕上不动了。嘴里不时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回味什么,又好像带着无尽的猜测。 只是,他们的交情已经好到称呼对方小字的份儿上了么?谢荣华风中凌乱。再想到自己的小名儿蓉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胳膊上隐隐起了层鸡皮疙瘩。 夜里,谢荣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新房里。当火红的盖头被喜称挑下的时候,那个叫子初的男子浅笑吟吟的勾起她的下巴,唤了一声娘子。然后,她吓出一身冷汗,继而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 懊恼的捂着脑袋,谢荣华真的快要被自己逼疯了。“好好儿的,干嘛要想起他?” 活了几世,她都无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多愁善感之人,即使上一世整日为了江山社稷而忙碌,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是的,莫名其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上一世嫁给楚昀欢,她也没这么心烦意乱过。 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谢荣华还是毫无睡意,干脆起身批了衣服,拨亮了羊角灯,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话本来。这还是她逛庙会的时候,无意中搜来的。当时,她也不过是觉得封面很漂亮而已。 随手翻看了几页,谢荣华便了无兴趣的将之丢弃在一旁。看了开头,她便能猜中结局,实在是没意思。 无非是才子佳人,最后冲破层层阻碍相守在一起。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谢荣华重新躺下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接着,她突然从床榻上弹跳起来,只差没惊呼出声。 莫非,刚才那个荒诞的梦境,便是那些话本子里头时常提到的所谓的王八配绿豆,看对了眼? 想到这种可能,谢荣华整个人都怔住了。 70 神秘盒子逆天改命 “主子,甩掉后面的尾巴了。”龙一沉着脸禀报,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布满了阴霾,心里既愧疚又不安。 愧疚的是居然会被人跟踪,不安的是,主子会不会因此降罪,将他打发回暗部去重新修炼一番。 苛责的话语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般传来。 “回府。”车厢内好半晌才响起那到冷冽却淡然的嗓音。 “是。”龙一驾着马车,缓缓地从小巷驶出,穿过烂熟于心的街道,沿着方才走过一遍的街道返回。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公主府的后门停下。 因为两座府邸的后门紧挨着,所以将马车停靠在这里并无不妥,反而更加安全。就算是被人撞见,又有谁会怀疑到公主府头上呢? 穿过游廊,楚旻宁看似闲庭信步,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回到了书房。“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楚旻宁抬步走进书房之前,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龙一怔了一下,然后在书房门口停住步伐。 书房内,楚旻宁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一个精致的七八寸大小的一个方盒子。盒子是乌木制成的,除了花纹繁复了一些,看起来倒是挺普通。 可是楚旻宁却没有立刻打开它,而是翻来覆去的研究了起来。 这盒子是他从百花阁花魁的房间顺走的。当时,在机关重重的密室里,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退了出来。在经过如意姑娘的寝房时,他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她的屋子有些异样,便进去一探究竟。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屋子里的布局很是特别。普通人进去,或许没什么,顶多就是觉得格局奇怪了一些。可若是懂些门道的人进去,可就危险了。尤其是那些擅长奇门遁甲的能人异士,越是对屋子里的布局好奇,就越容易陷入房间主人设下的陷阱。 楚旻宁只是打量了一眼,便看出这屋子里摆了一个精妙的阵法。能够布置得这般天衣无缝精妙绝伦,说明这屋子的主人的确不简单。 楚旻宁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在屋子里晃悠了几圈,然后就发现了这个看起来普通,却被好几重机关保护着的盒子。 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绝对不会有如此阵仗。 楚旻宁三两下将机关解除,便将那盒子顺手放进了衣袖。 碰巧的是,今儿个暗中闯入百花阁的,还不只他一个。可惜那人身手不怎么样,很快就被百花阁的护卫发现了,还连累了他。好在他反应快,在那些护卫破门而入之前从阵法的阵眼中离开。 “如意姑娘的房间不用搜。” “头儿,这是为何?” “因为,至今还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的从如意姑娘布的阵中逃脱的。” 想起那护卫长的说辞,楚旻宁不由轻哼。真是大言不惭!那个叫如意的花魁也不过是学了些皮毛而已,阵法看起来精妙,却有很多明显的漏洞。强硬的将某些元素糅杂在一起,的确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却也无法将其功效发挥到极致。 掂了掂盒子的重量,楚旻宁感到有些奇怪,他几乎感觉不到里面东西的重量。“究竟是什么宝贝呢…” 盯着盒子打量了约莫一刻钟,楚旻宁忽然勾了勾嘴角。 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从两侧一挤压,盒盖吧嗒一声,微微弹起。 “不过如此。”楚旻宁将盒子往桌子上一丢,一只指头就将盒子给掀开了。 看到里头的东西,楚旻宁忍不住皱眉。 放的这么隐秘,就只是一本书?不过,当他看清了那封面上的书名时,脸上就再也没有鄙夷的神色了。 大齐典,三个字足够震撼人心。 虽然书页山的文字看起来不像是大齐使用最为广泛的隶书,可内容确实讲述的是历代大齐发生的大事要事,以及皇室历代帝王的丰功伟绩。 是的,历代帝王,包括如今在位的文昌帝和他的后代子孙。 手指翻到文昌帝那一页时,楚旻宁的拳头就不知不觉的拽紧了。因为上面的一条纪录,就发生在文昌十八年三月——房县地动,尽城而毁,尸横遍野。 在这一页上停留了许久,楚旻宁都没再继续往下翻。 原来,她并不会什么天文地理。原来,她依仗的就是这本典籍。难怪,这东西会如此受重视,甚至比那些密室的机密还要重视。 可她如何确定这典籍的真伪呢?若事情并不像这典籍上所写的那样,那她岂不是要失信于人? 若说是她胆子大了一些,运气好了一些,可未免太过神奇了。若这典籍上纪录的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过,那么…以后发生的事情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似乎为了应证自己的想法,楚旻宁克制住心中的巨大冲击,继续翻看下去。果不其然,下一页上的年号,正是德武二字。 德武帝,姓楚名昀欢。 果然,和上一世的记忆一模一样。最后登上帝王之位的,还是那所谓的皇室正统,王皇后所出的嫡子,皇四子楚昀欢。 而皇后谢荣华的名字,也清晰地纪录在册。 手指不知道什么握成拳,指节也开始泛白。 难道,这都是命么?谢荣华为皇后,真乃天命所归?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继而又被他很快的否定。 “不…不…”楚旻宁将手里的书册挥到地上,避之如蛇蝎。 他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谢荣华是他的! 反反复复的念叨了几遍,楚旻宁才微微睁开眼。凌厉的目光扫射到那本典籍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就算是天命,我也要逆天改命!”他微微昂起下巴,对天发誓。 重回一世,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般隐忍,也绝不会将心爱之人拱手让人。 “来人。” 龙一听到书房的动静,飞快的出现在楚旻宁的面前。“主子。” 地上那本大齐典史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楚旻宁的手上,如弊履一般扔到盒子里,吩咐道:“去,将这个盒子送到四皇子府。” 龙一好奇的盯着书案上的盒子,低头应了一声。“是。” 于是,半夜时分,刚从净房沐浴出来的四皇子楚昀欢还未来得及擦干濡湿的头发,就猛然发现案几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题外话------ 最近家里在修房子,没人帮我带娃,字数上有所减少,亲们见谅!只要抽出时间码字,会多更的! 71 欣喜若狂皇帝赐匾 “哈哈哈哈哈哈…”深夜的四皇子府书房,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门口负责值夜的侍卫吓出一身冷汗。 主子今日太反常了一些。 白天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放佛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这会儿,又放声大笑。如此喜乐无常,当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别看主子平日里看着潇洒不羁,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很是平易近人。可他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亲随可是知道他真实性情的。面善心毒,阴柔狡诈,最是会伪装。即便是在皇后娘娘的面前,他也戴着层面具。 如今真实性情爆发出来,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侍卫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好啊好啊…原来如此…”楚昀欢兴奋的翻看着手里的书册,脸上的喜色不再像以往那般克制,不加任何掩饰。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我倒要看看,那些不自量力的如何跟我争!”楚昀欢欣喜若狂的表情一览无余,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小心翼翼。 与此同时,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在四皇子府门口停了下来。一个身材纤细,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被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皇子府的侍卫见到此人,显得有些惊讶,却还是恭敬地唤了一声。“如意姑娘。” “我有急事要见四皇子。”如意的声线不见昔日的沉稳,带了一丝的急切。 “姑娘里面请。”知道她的身份非同一般,这么晚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侍卫便没有多问,直接将人领到了书房外。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见到花魁如意,顿时松了口气。“如意姑娘来了?” “四皇子可安寝了?”如意掀起头上的帽子,露出那张精致的面容。和以往每次来皇子府的大方稳重不同,今日的她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主子刚刚沐浴,应该还未就寝。”侍卫迟疑了一下,答道。 “劳烦通报一声。”如意听到这个答案,心情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白天,她去了庙会参加花魁比赛,回到百花阁,又应酬了几位老主顾,这才得了空闲好好地歇一歇。卸了钗环,梳洗一番之后正准备眯一会儿,却发现屋子里有外人闯入的痕迹。顿时,就警觉起来。 然后,她便发现她一直珍藏的那个盒子不见了。 一时之间,她觉得天塌地陷了。那个盒子里装的,可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若是叫旁人得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那盒子里的东西,等同于她的身家性命。 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来了四皇子府。毕竟,她的人手有限。那人既然能够无声无息的潜入她的房间,自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得已,她只好请四皇子相助。 “如意姑娘,四皇子请您进去。”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那进去禀报的侍卫终于出来了。 如意得了信儿,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楚昀欢默默地将案几上的盒子收了起来,脸上早已恢复了平常那潇洒不羁的模样。 如意朝着他福了福身,礼数不敢废。“深夜打扰,殿下恕罪。” “无妨。”楚昀欢对于这个幕僚一向倚重,倒没有怪罪的意思。“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上一次她深夜到访,便是为了房县地动的事情。也正是因为那件事,他才真正的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殿下…有人潜入百花阁,盗走了我一样东西。”如意斟酌了一下,才艰难的说道。拖得越久,越不安全,她也是不得已才向她要扶持的未来天子开这个口。 百花阁遭人潜入的事情,楚昀欢早已得到了消息,故而并没有显得惊讶。可是如意的态度,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哦,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大半夜的跑一趟?” 如意咬了咬下唇,说道:“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却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还请殿下帮忙寻回。” 如意所谓的师父,不过是随意捏造的。 当初,在向四皇子投诚的时候,她谎称会一些天文地理,会看面相星象。为了不让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她说自己师从一位得道高人。后来,她说了几件事,果然应验。于是,四皇子便想招揽她的师父为他所用。如意只好说,她师父早在几年之前驾鹤西去,圆寂了。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 得到重用之后,如意还在京郊的寺庙里给那所谓的师父立了一个长生牌位,偶尔还会装模作样的去祭拜一番。 师父对她而言的重要性,四皇子自然是一清二楚。于是点头,说道:“帮你找东西倒是不难,可你也要让本皇子知道丢失的是何物件儿吧?” 如意想到那个装东西的盒子,非一般人不能解开,便没了什么顾忌。“不过是一本关于星象推演的书籍罢了,用一个乌木盒子装着。” 提到乌木盒子,楚昀欢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怎么这么巧也是乌木的盒子?他身后的迎枕后就藏着一个。 一向多疑的他,不由多想。 莫非,这盒子便是如意丢失的那个盒子。可她说丢失的是一本星象书籍,难道她对自己有所隐瞒? 楚昀欢突然没了声音,让如意感到有些窒息。 这个四皇子,看似温和有礼,还礼贤下士。可她见识过他的狠戾,尤其是在沉默的时候。这样想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殿下…” “当真是你师父的遗物?”楚昀欢面不改色的问了一句,眼睛微眯,似乎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脊背后一阵没由来的发凉,让如意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不敢欺瞒殿下,的确是师父的遗物。” 这么说来,那本典籍当真是她的师父所拥有了。 楚昀欢如何看不出她是在说谎。而这一发现,也彻底将如意推入了深渊。 这个女人,胆敢欺骗他!明明就是偷窥了那本书上的先机,却将所有的功劳占为己有,还一度的让他认为她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好,很好。 只是,在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他还不能杀了她。万一,还有什么人知道这盒子里的秘密,那他就危险了。 努力的克制住心底的怒火,楚昀欢将捏紧的拳头松开。“你将盒子的模样画出来,然后回去等消息。” 如意道了声是,走到书桌旁,提笔书画。 皇宫 “咳咳咳…高全盛,你将那个孩子带来吧,朕忽略了他这么多年,是时候见见他了。”喝完一碗汤药,文昌帝还是抑制不住的咳嗽。可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也不想再继续逃避责任了。 高全盛显得很惊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躬身退了出去。“奴婢这就派人去宣旨。” 刚转过身去,又停住脚步。“可,奴婢要去哪里宣旨?是武慕侯府,还是…还是…” 尽管已经知道大皇子买下了公主府隔壁的宅子,可那宅子至今没有挂上牌匾,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文昌帝似乎也想起了这个问题,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是朕疏忽了…别的皇子都赐了府邸,只有他…既然他已经选定了宅子,便命人送一块牌匾过去。” 高全盛还来不及应答,文昌帝忽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吩咐道:“笔墨伺候。” 高全盛一惊,忙上前去搀扶。“陛下,龙体为重啊!”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去拿笔墨纸砚来。”文昌帝向来言出必行,这会子既然想到了这一块,就必须要去执行。 高全盛无奈,只得遵照旨意行事。 龙飞凤舞的在宣纸上写下大皇子府四个大字,文昌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许久不曾练字了,也不知道写的怎么样…” “陛下的字,当然是极好的。”高全盛看了那四个大字一眼,乐呵呵的回禀。 “你这个老奴才,当然什么都说好。”文昌帝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的言论。不过,却也没重新书写的打算。“命人找个好工匠,牌匾要做得大气恢弘一些。” “遵旨。”高全盛接过那宣纸,弯腰退了出去。 今日,百姓们议论的最多的,便是朱雀街的大皇子府。那个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大皇子,终于被陛下记起来了,还亲自书写了牌匾上的字,命工匠精心雕刻,连夜赶制了出来。一路上吹吹打打的送到,当真是风光无限。 “大皇子?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有人不解的问。 “哎,就是苏皇后所生的那个大皇子,那可是真正的嫡长皇子!”有人自以为是的答。 “原来隔壁宅子的主人,就是传说中的大皇子啊…”公主府,谢荣华的两个贴身丫鬟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惊呼。 而谢荣华的第一反应却是,莫非,那一晚奏箫的人,就是他?皇长子楚旻宁?于是,许多萦绕脑海的问题迎刃而解。 难怪那日在庙会上碰到,他说顺路呢。 的确是顺路啊,都顺到隔壁来了! 72 夜不能寐各方反应 皇帝亲自书写牌匾,并赐名的事情,果然在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永和宫 “皇上当真赐了牌匾给那个病秧子?”王皇后乍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茶盏不知不觉的滑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摔成碎片。 贴身宫女不敢隐瞒,战战兢兢的将打探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王皇后听完,手不由得握紧。“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那个病秧子都被遗弃十多年了,是不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王皇后越想越觉得可能。 近来几位成年的皇子动作频频,储君之争趋于白日化。皇上面儿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可到底还是有些反感的。毕竟,他春秋鼎盛,身子骨还硬朗。而他的儿子们却为了太子之位你争我抢,分明就是没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帝王之家向来是无情的。 文昌帝不但文治武功卓绝,心机更是深沉。否则,也不会由一个默默无闻毫无竞争优势的皇子一跃成为先帝眼中的翘楚,最后成功登基。所谓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们个个都很优秀。而正因为都十分出众,故而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也让诸位皇子之间心生嫌隙,谁也不服谁,处处防备,明争暗斗。 “娘娘莫急,万不可轻举妄动。奴婢浅见,应该先派人打听清楚情况再做定论。目前,以静制动才是上上之策。”作为皇后身边最为信任的掌事宫女,雨彤个性沉稳,是王皇后身边的智囊。 王皇后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发火。“你说的不错,本宫的确应该冷静。” 稍作停顿之后,才有问道:“四皇子那儿可得到了消息,有什么反应?” “宫里耳目众多,殿下那里应该也得到消息了。皇子府传来消息,说四殿下并未有任何举动。”雨彤恭敬地答道。 “那就好…”王皇后见儿子并没有意气用事,心中稍安。 梳洗过后,王皇后便回了内殿休息。两个时辰之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立刻就有宫女进来禀报。雨彤得了准信儿,这才来到王皇后身边,轻轻将她叫醒。“娘娘,都问清楚了。在此之前,只有文贵妃和德妃进过勤政殿。” 王皇后听后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又是这两个贱人!可听清楚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文贵妃倒是和平常一样,只是送了些吃食过去,没来得及纠缠陛下,高公公就将她送了出来。倒是德妃待了一刻钟,至于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雨彤微微颔首,斟酌了一番才开口。 王皇后轻哼一声,显然是对文贵妃的狐媚手段表示不屑。“这种只会讨巧卖乖的女人,居然也能坐上贵妃之位,哼!” 雨彤很规矩的没有接话,心底却有不同的看法。宫里的娘娘们大都是端庄贤淑的,正因为缺少文贵妃这样儿娇滴滴特立独行的,所以皇上才会宠爱有加。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自然是不能跟她一般烟视媚行,争宠于陛下。所以,皇上对皇后娘娘这个正妻是敬重多于宠爱。或者说,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感情更倾向于亲情,对文贵妃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皇后娘娘逊就逊于这两种不同的感情之上。 王皇后一顿谩骂,稍稍纾解了一下烦闷的心情这才平静下来。“你接着说…那向来事不关己的德妃,又怎么突然去了勤政殿?” 雨彤想了想,说道“德妃娘娘向来唯娘娘马首是瞻,娘娘何不将她叫来问问?” 德妃谢氏婉儿,奉国公府嫡女,安宁公主的小姑子。也因为这层关系,她与王皇后交好,一进宫就依附在王皇后之下,一路由美人爬到四妃之一的德妃,并育有三皇子楚昀鸾,在宫里可谓是顺风顺水。 王皇后之所以将德妃拉入自己的阵营,一来是为了分文贵妃的宠,二来么自然是这个谢婉儿没什么心机,方便控制。再加上她并不怎么得皇上的喜爱,所生的三皇子又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故而格外的放心。 养虎为患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也好。你明儿个就把德妃给本宫叫来。” 与永和宫的庄严肃穆不同,文贵妃住的延禧宫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金碧辉煌的宫殿,亮丽浓郁的色彩,宫殿内的摆设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价值连城。就连宫女,都格外的抢眼,潮气蓬勃。 “娘娘,据说皇后娘娘的永和宫昨夜戌时过了还未熄灯,想必听到那个消息整夜的睡不着吧。也不知道她那本就年老色衰的脸上,有没有多出几条皱纹来。”翌日一大清早,文贵妃正坐在铜镜前画眉,就听见心腹宫女巧笑倩兮的在耳边禀报。 文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她本就长得倾城妩媚,这么一笑,就更加叫人移不开眼了。“阿梨,这话可千万别让皇后娘娘听见。否则,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咯咯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整个延禧宫的宫人们都跟着笑了。 “还是娘娘您看得透彻,驻颜有术。”叫阿梨的宫女毫不吝啬的赞了一句,说道。“不过一个废子而已,何必动用那么多的心思,也太把他当回事儿了。” 文贵妃好不容易收住笑容,淡淡的睨了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宫女一眼。“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别这么口没遮拦的。哎,不说这些糟心的事儿了。今儿个皇上要来延禧宫用午膳,你们可得精心的张罗着。” “昨儿个就开始筹备了,肯定误不了娘娘的事。”阿梨是文贵妃的陪嫁丫鬟,做事自然妥妥帖帖,从来没出过岔子。 文贵妃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荡漾着无限的媚意。“伺候好皇上,可是比做任何事情都强。” “娘娘说的是。也就那些不知情趣的,整日的想着争宠。”阿梨附和了一句。“昨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不说这些了,快来帮本宫瞧瞧,这多绢花怎么样,可还配那身姜黄色的衣裳…”文贵妃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夜不能寐的也不只王皇后一个。宫里那些有自己打算的娘娘们,自然也都是睡不着的。 不过,各人所想,却是千差万别。 德妃担忧的是如何跟皇后娘娘澄清误会。她不过是去勤政殿求了一道旨意,许久没见到谢太夫人了,有些想念。可后妃想要见娘家人,必须由皇上点头才行。而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大利爽,她不敢前去打扰,只得冒着被训斥的危险,越过皇后娘娘,直接求到了皇帝陛下的跟前。 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则是冥思苦想着该投入哪一派的阵营。毕竟,将来谁当皇帝,谁就主宰着她们的命运。 当然,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例如,福寿宫的贤妃和昭阳宫的淑妃。她们一个性子淡薄,只育有一女,一门心思都在女儿的身上。另一个则是番邦的和亲公主,直爽豪迈,虽育有一子,却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根本不会想到那些弯弯绕绕。 大皇子府 “主子,这牌匾…”龙二扛着御赐的金色牌匾进来,向一脸平静的主子禀报。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好将这个金灿灿的东西处置了。 楚旻宁放下手里的笔,将书页合上。“挂起来吧。” 龙二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挂…挂起来?” 他还以为主子会吩咐他直接将牌匾给粉碎,然后将牌匾上的金子抠下来拿去换银票呢。那牌匾不愧是御赐的金字牌匾,纯金打造啊,可值不少的银子。 楚旻宁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重复第二遍。 龙一瞪了龙二一眼,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主子让你挂你就挂,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龙二一个趔趄,手里的牌匾却拿的稳稳当当的,没有磕坏一星半点儿。“哦,那我这就去挂上。” “记得放一挂鞭。”龙一在后面补充道。 一般人家搬进新宅挂上牌匾的时候都要放鞭炮以示庆贺,龙一也是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不过,他除了觉得喜庆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深意。咳咳…他们搬来公主府隔壁已经有段日子了,可对方还不知道主子的身份呢。 作为主子的贴身护卫,一个尽职尽责的属下,他自然得替主子着想。 对于龙一自作主张的做法,楚旻宁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显然是默许了这一行径。这也让龙一心里更加的确定,主子绝对是对那位刁蛮郡主另眼相待。或许,不久之后的将来,这宅子将迎来一位女主人? 这样想着,龙一就有些激动。 被隔壁的鞭炮声吵醒,谢荣华满脸的哀怨。不就是换了个住处么,又不是一两天了,为毛还要惺惺作态的放鞭炮以示庆贺?还让不让人安生的过日子了。 楚旻宁端坐在书房的椅子里,忽然觉得鼻子发痒。这种奇怪的反应,只有在被人念叨的时候才会有啊。 73 西北异动添一把火 “他还是不肯来见朕么…”文昌帝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保养得当的面容带了一丝憔悴,放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高全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硬着头皮扯谎。“兴许是又犯病了吧。大皇子身子骨儿本就不好,不进宫来,也是怕过了病气。” 文昌帝何尝不知道这个老奴才是在拿话安他的心,轻叹一声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朕还看不出来么?不用瞒着朕,朕知道他心里怨朕,不想进宫也是情有可原。” 高全盛见帝王并没有想象中的盛怒,这才放开了胆子接话道:“这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大皇子既然已经接受了陛下赐下的牌匾,就说明心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只是,十多年未曾亲近过,所以有些近亲情怯吧?” 文昌帝听了这个理由,额头上的褶子稍稍平复了一些。“的确太过唐突了…高全盛,那你说说,朕应该怎么做?” 高全盛腆着大肚子,笑道:“哎哟,陛下这不是为难奴婢嘛…” “哼…既然问题是你提出来的,自然归你想办法解决了。”文昌帝难得一时好心情,便跟这个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忠心老太监调侃起来。 高全盛养的白胖白胖的,看起来十分富态。若不是脸上光溜溜的,不带一丝胡须,肯定会被人认成是乡下土财主。“陛下您太瞧得起奴婢了…不过,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陛下若真的有心弥补父子亲情,不如先派人问问,他在意什么,想要些什么?” 锦缎银钱的确太过俗气,古玩珍品又不知道他爱好哪一样,赐婚吧又没有合适的人家,被高全盛这么一提醒,文昌帝如醍醐灌顶,瞬间就把握了问题的关键。“你说的对!只有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那朕可得好好儿想想了…” 高全盛见帝王闭上眼睛,便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门外,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太监见到他,忙笑着迎了上去。“干爹…皇上可睡下了?” “探头探脑的,你不要命了!”高全盛拿起拂尘敲了敲那小太监的脑袋,狠狠地警告道。“御书房也是你能随便溜达的?” 小太监被敲得眯起眼睛,捂着脑袋讨饶。“干爹…干爹…我这不是替娘娘办事嘛…皇上有好些日子没去延禧宫了,娘娘派我过来瞧瞧…” 高全盛的这个干儿子叫阿福,是前不久刚收的,因为面容干净,手脚利落又有些小聪明而被他从一众奴婢中挑了出来。调教了这么些时日,被延禧宫的文贵妃要了去,负责跑腿儿。虽然没什么大用处,却被文贵妃记住了名字。 阿福性子外向,在一众太监宫女中很有人缘,又被贵妃娘娘看重,自以为混的风生水起,便隐隐有些得意忘形。 “你小子…别以为贵妃娘娘赏识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高全盛将他带到僻静之处,戳着他的脑门儿提醒道。“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贵妃娘娘是盛宠不衰,可你也别忘了,这宫里还有皇后太后以及背景雄厚的四妃。若是不长眼,惹到了某位贵人,以后可有你的罪受!” 阿福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服气。 他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得力之人,其他宫里的人见了他都要给三分薄面,哪里像干爹所说的那样夸张。不过嘴上却不敢顶撞,乖乖的应了一声。“是,干爹说的是,孩儿记住了。只是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驾临延禧宫,孩儿也好回去跟娘娘回个话。” 高全盛睨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心大了,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皇上什么时候去哪儿,岂是我们说了算的?去去去,回你的延禧宫去。” 阿福见他不耐烦了,只好摸了摸鼻子,悻悻的走了。 看着阿福离去的背影,高全盛不由得望天。“也不知道这个干儿子还能活多久…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大皇子府 “主子,最近周围来了不少探子,可要属下将他们全都打发了?”自从楚旻宁以大皇子的身份另立府邸,就招来了不少人的窥视。 一个被忽略了近二十年的成年皇子,而且还是元后嫡出的皇长子,这个身份,的确会让许多人忌惮。 楚旻宁每日的辰时都会在书房练字,听到龙一的禀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们爱打听就让他们打听好了,若是没有任何反应,我还觉得不正常呢。” “是。”龙一低下头去,不再打扰主子的兴致。 楚旻宁练习的是柳体,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 大齐民风开放,书册字体更是没有有统一要求。不过,柳体的入门较难,就算是在其他字体上有成就的大家也极少有人能够写出一手的好柳体。可楚旻宁却偏爱这种字体,从启蒙识字开始,就选了这种字体。十多年练习下来,他也算是学有所成,称大家也不为过。 写满最后一张纸,楚旻宁终于搁笔。正好此时,一只黑色的鹰隼扑打着翅膀飞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窗前的笼子上。 龙一飞快的走过去,将鹰隼腿上绑着的竹筒取下,交到楚旻宁的面前。“主子,西北那边儿的消息。” 楚旻宁培养的一批死士皆派往了大齐各个紧要之地,用来传递消息的工具,也是一般人很难驯服的鹰隼。而且,根据不同区域的划分,在鹰隼的脚上做了不同的几号。龙一能够很快的识别出消息的来源,便是看了那鹰隼的脚的颜色。 “念。”楚旻宁并没有亲手打开那密信,而是将它交给了龙一。 主子如此的信任,让龙一心情顿时澎湃不已。展开信件浏览了一遍,龙一这才回禀道:“西北军有异动。” “哦…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楚旻宁面色不改,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如今掌管西北军的将领,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兄长晋北侯。想必是觉得楚旻宁的突然现身,威胁到了他的外甥四皇子的地位了吧,所以才会有所行动。 皇后一族,的确是实力雄厚啊。 “主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龙一眉头微蹙,似是对这王家人并没啥好感。 “既然他们想闹事,那就闹起来好了。”楚旻宁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擦着手指,一边以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 龙一眼睛一亮,顿时了然。 皇帝最忌惮的是什么?是功高震主!尤其是手握重兵的外戚,更是被猜忌的对象。如今的王氏一族不断地壮大,不但掌管着西北一带的军队,还将手伸向了其他领域。太平盛世无战事,晋北侯却不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在西北一呆就是十载,皇帝早就有所不满。加上如今立太子的呼声不断,四皇子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自然是风头最盛的一位。可皇帝迟迟留中不发,想必也是考虑到楚氏的江山社稷。 “主子近来的确是有些打眼,让西北闹一闹也不错,至少可以转移一下某些人的注意力。”龙二收到命令,十分赞成。 龙一将回信放入竹筒,顺了顺鹰隼的羽毛,将它往空中一抛,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主子准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有所行动了。” 在他们这些龙卫的心中,主子就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就该登上那个位子。这也是龙卫成立之初,全部的精神动力。 西北的异动,不止楚旻宁一方人马得到消息,一直盯着西北那块地儿的人也纷纷接到了密报。 “晋北侯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啊!”丞相文忠笑得一脸灿然,与朝堂上那个不苟言笑的严厉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依附着丞相府的那些臣子们纷纷点头附和。 “王家越是轻浮,对咱们就越有利!” “还怕他不犯错呢,没想到他自己就将把柄递到了咱们手里!” “这下子,王家怕是要完了!” “贵妃娘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丞相夫人一向谨小慎微,这一次也笑得合不拢嘴。她盼了这么多年,不就等着这一日么。 只要王家倒了,那么王皇后就不足为惧了。她的女儿可是后宫之中最为得宠的妃子,登上后位是指日可待。 想到一国之母的身份,王夫人辗转反侧,都睡不着了。 总之,这一回西北的动静,的确闹得够大。晋北侯也不是个傻子,只不过在位已久,免不得会有些飘飘然。这么多年来,皇帝对他也是一再的忍让,这才让他生出几分张狂来。不过想借着兵权,震慑一下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皇子们,可没料到失态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甚至有传言说他要起兵造反了。 面对皇帝派来的钦差,晋北侯大呼冤枉。“皇上明鉴…臣…臣不过多喝了几杯,说了些醉话而已,当不得真啊……” 文昌帝听了钦差的回复,不由得冷笑。“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这哪里是醉话,分明就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74 深藏不露德妃心机 西北军营 “侯爷,这…这该如何是好!”送走了天子委派来申斥的钦差,家臣们惶恐不安的聚在一起,想要主子拿个主意。 晋北侯跌坐在太师椅里,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最近发生的一切,他都犹如梦中,毫无真实感。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当着那么多部将的面,质问他居心何在!居心何在?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王家因为出了个皇后,正值鼎盛时期,他又怎么会自毁前程,做出招惹帝王怀疑的蠢事来。 见家主眉头挤得都没边儿了,家臣们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倒是一个长相粗犷的武将一拍桌子,愤然站起身来。“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在京城安享荣华,锦衣玉食,咱们却在边城风吹日晒,粗茶淡饭,还有什么不满的。哼,大齐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还不是将军的功劳!将军那话哪里说错了,分明就是今上心眼儿太小,容不得有功之臣!” 这话虽有些大逆不道,却是事实。家臣们虽然震惊,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言反驳。因为,这些话都是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王家虽是外戚,可这镇北大将军的名号却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这大齐江山的稳固,还真离不开王家的几代人的殊死捍卫。 晋北侯兼镇北将军王敬之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那长着络腮胡的部将一眼,道:“你还嫌本侯的麻烦不够多是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将军…属下就是个直肠子,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属下是真替您不值!将军立下战功无数,于大齐是多大的功劳。朝廷不嘉奖也就罢了,居然还处处猜疑。若换做是我,早就甩手不干了!与其在军营里被质疑,还不如辞官回京城享清福去!”粗鲁汉子急吼吼的喊道,活像个阎罗。 “是啊,将军。罗将军个性耿直,不过是吐露出自己的心声罢了,他没坏心眼儿的。”家臣们见侯爷变了脸色,忙纷纷出声替他说起好话来。 晋北侯怔怔的盯着罗程看了许久才收回那凌厉如刀锋的视线,摆了摆手,说道:“也罢,这次本将军就不跟你计较了。可你要给我记住,在外人面前,莫不可再如此随性。即使心里不满,也不能宣之以口!” 罗程似有些不甘,却在晋北侯锐利的视线下不得不闭上了嘴。 震慑住了罗程,晋北侯才开口道:“此次是本将军大意了,才叫人拿捏住把柄。尽管陛下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处罚,却也对本将军起了猜忌之心,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艰难。本将军知道大家的想法。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既然给出了警示,那日后大家时刻谨记,恪守本分,低调行事,莫要再中了他人奸计。” “谨遵将军号令!”一众属下和家臣躬身行礼,面色恭敬。 永和宫 王皇后因为家兄的事情被无辜的牵连,禁足一个月。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掌管六宫的权力便成了后宫众妃争抢的香饽饽。王皇后只要一想到协理六宫的权力被其他嫔妃夺走,就气得茶不思饭不想,眼看着就要病倒了。 “娘娘…娘娘好歹也吃两口吧,凤体为重啊…”德妃亲自端了百合莲子羹送到她的面前,好言相劝着。 王皇后撇过头去,根本没有要用的意思。 德妃性子软弱,进宫之后就依附着王皇后才得以有如今的地位,自然是事事顺从,百般迎合奉承。“娘娘,您若是病倒了,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您就算不顾自个儿的身子,也该为四皇子殿下想想啊。” 听到这里,王皇后才有所反应。“哼,本宫还没死呢,她们休想从本宫手里拿走任何东西!” 王家是被皇上猜忌了,可到底根基深,不像苏家那般空有名号没有实权。皇帝只是禁她足而已,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想必还是有所顾忌的。只要他有所顾忌,那么她的皇后之位也就稳稳当当的。那些人想从她手里取走凤印,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不是呢…她们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就算皇上偏爱文贵妃,可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的…二皇子也不过是个会讨巧卖乖的,连给四皇子殿下提鞋都不配…”德妃看似无意的说着,实则是在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给王皇后听。 果然,王皇后在听完她这一番话之后,眉头就不由得紧蹙。“怎么,近来文氏那个贱人又有什么举动?” 德妃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碗轻轻地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贵妃娘娘,她最是擅长钻营,自然不会主动开这个口。不过…” “不过什么?”王皇后见她吞吞吐吐的,不由拽紧她的手。 德妃吃痛,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不过文家在朝中的门生众多,倒是替文贵妃说了不少的好话。虽没有提及协力六宫之事,却也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她敢!”王皇后愤愤的一挥衣袖,将案几上的汤碗扫到了地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狐媚惑主或许她在行,可打理六宫岂是她这种烟视媚行的女人能够胜任的!” 王皇后一气之下,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平日端庄贤淑的模样。 德妃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只手捂着胸口,脸上的深情亦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王皇后发泄了一通,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也肯正视问题了。“羽璃,扶本宫起来!本宫要面见皇上。” 大宫女羽璃听到召唤,快步走上前将她扶住,眉头轻锁,却是不赞成她这个举动。“娘娘稍安勿躁…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若是这时候找上前去,只怕不会达成所愿,还会惹来皇上的怒火,甚至加重处罚,还请娘娘三思!” 说着,她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德妃,暗暗责怪她多事。 德妃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见羽璃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忙也跟着劝阻道:“是啊…娘娘…您可千万别再这个当口撞上去…皇上本就偏爱文贵妃,万一弄巧成拙,就太不划算了!” 偏爱文贵妃,这本是事实,可这句话听在王皇后的耳朵里,却是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难道要让本宫心甘情愿的将掌管后宫的权力交出来不成?”王皇后见这条路行不通,一张脸顿时又沉了下来。 德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倒也未必…娘娘不如顺着皇上的意思,暂时将掌管六宫的权力交给其他妃子打理。一来,可以用行动证明娘娘并非贪念权势之人,替王家洗刷冤屈。二来,也让皇上瞧瞧,谁才是真正的明理大度,有母仪天下的度量。” 王皇后衣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不由自主的深深陷入了肉里。“本宫如何能甘心…” “文贵妃想要这协理六宫之权,也并非不无可能。可娘娘恩赐的和她自己争取得来的,可是大大的不同。”德妃知道有些话说到点子上,便无需多做解释。 王皇后闭上双眼,许久之后才睁开。“你说的不错…与其让她抢了去,还不如本宫大方一回,施舍给她一段时日…” 羽璃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好过娘娘去找陛下据理力争要来的好。看向德妃的眼神,又深了许多。 这个胆小懦弱的德妃,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无能嘛。能够稳坐四妃之位这么多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看来,以前她们都太小瞧她了。 送走了德妃,羽璃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德妃娘娘向来胆小怕事,这一次却主动给娘娘出主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要么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要么就是她这些年来隐藏的很深,深藏不露啊。” 王皇后挑眉,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不过,相比起文贵妃的威胁,德妃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哼,她装疯卖傻也好,暗藏实力也罢,只要不得皇上的宠爱,本宫就只当养了一条狗。” “娘娘说的是。”羽璃赞同的点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派人盯着正阳宫,以防万一。” 王皇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摆手道:“这些小事你安排就是了,不必知会本宫。” 羽璃屈了屈膝,应了一声。“是。” 出了永和宫,德妃微微叹了口气。“本不想掺和进她们之间的争斗的,可如今大好的机会,若是白白错过,才真是可惜了…” “娘娘也太冒险了…万一皇后警觉起来,发现娘娘这些年欺瞒了她,怕是会遭到猜忌。”贴身宫女瑾儿接着搀扶她的时候,小声的说道。 “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若不叫她们斗起来,本宫的三皇儿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德妃低声呢喃着,举止典雅大方,哪里还有平日里那怯懦的样子。 75 如意算盘公主心软 “明儿个就是太夫人进宫的日子,娘娘可要好好筹划筹划才是。”瑾儿作为德妃的心腹之人,自然也是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一步登天的。 德妃点了点头,继而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模样。 刚好,文贵妃的软轿迎面而来。德妃避让不及,只得退到一旁,恭敬地低头问安。文贵妃平日骄纵惯了,自然没将一个德妃放在眼里,连一个眼角都没留给她。 望着那娇俏的女人远去,德妃才缓缓起身,浅抿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笑意直达眸底深处。贵妃娘娘,这大齐皇宫之内,也就你能够与皇后娘娘一争高下了,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啊! 宫里面热闹非凡,朱雀大街上的公主府也不遑多让。 谢太夫人原本以为将二房分出去之后,便可以在国公府横行霸道高枕无忧了,可日渐冷落的门庭渐渐地让她清醒不少,也开始意识到二房在朝廷里的地位是如何的了得。一场寿宴,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大都是本家的亲戚。京城里的显贵,派个管事的来送贺礼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可安宁公主府就不同了,即使离开了国公府,每日门前仍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种落差,让太夫人差点儿气得吐血。 可要让她低头认错,将二房重新请回国公府,太夫人又拉不下脸来。一时之间,谢太夫人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老态尽显, 这一日,刚承袭了国公夫人的李氏又跑到太夫人跟前诉苦。“母亲…眼看您就要进宫去见了,可手头的银子还未凑齐,万一娘娘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李氏哭穷也不是头一次了,太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区区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了吗?宫里不是刚下来了赏赐嘛,怎么会凑不齐!” 这话,显然是不相信李氏所说。 李氏心里那个苦啊,可又不敢当着太夫人的面辩解。否则,还得落下一个不敬不孝的罪名。如今,她是国公夫人了,言行举止自然要更加规范谨慎,生怕行差走错。可爵位是下来了,赏赐却只是走了个过场而已,值钱的有几样?更何况,那些赏赐一进国公府,还没到她手里呢,就被太夫人要去了大半,轮到她手里,就只剩下一些布匹和普通药材,值钱的是一样都没有。 太夫人的性子如何,李氏一清二楚。那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要从她那里弄出银子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母亲…卿流刚议亲,这小定之礼还没备下呢…”李氏委婉的说道,还不时地拿眼角偷瞄太夫人的反应。 谢卿流乃是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也是太夫人最宝贝的孙子,他的分量可比她这个国公夫人要重多了。 果然,听了这话,太夫人的面色虽然还是很难看,却没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国公府如今的处境她不是不清楚,可要她拿出私房钱来补贴府里,还是觉得肉疼。“真的没办法了?” “以前有二房在,或许还不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可如今二房分出去了,每个月往公中交的那点儿银子也不够啊…” 提到二房,太夫人就忍不住发火。“哼…他们搬出府去了倒是逍遥自在,听说每日在府里大宴宾客,极尽奢靡,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上一回安宁公主的贺礼,算是彻底把太夫人给得罪了。 李氏趁机给二房上眼药,接话道:“可不是呢…太夫人您怎么说都是公主的婆母,就算是分出府去,也该每日过来请安。太夫人您不提,他们也就当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太夫人冷哼一声,道:“她们可是皇室宗亲,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长辈。还指望她们来请安?没让老太婆我给她们母女下跪就不错了!” 李氏知道安宁公主如今转了性了,想要从她那里占便宜实属不易。可谢二老爷到底是太夫人的亲生儿子,就算有些隔阂,但还是摆脱不了骨肉亲情的。“母亲,不管怎么说,二房还是姓谢的,娘娘也是二弟的亲姐姐。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了,谢家也更有盼头不是。想必这一点,二弟还是能够想明白的。” 她的话点到为止,至于太夫人怎么想,那就是她的事情了。 太夫人沉默了,似乎在考虑李氏这法子的可行性。他们母子生分了,可姐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只是,已经跟二房闹僵了,该如何开这个口,太夫人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李氏见她动了心,便更加卖力的游说。“母亲,老太爷的忌日就只差几天了。无论如何,二房都是要回来祭拜的。” 太夫人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是啊,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个混小子虽然有了媳妇忘了娘,可对老太爷还是特别恭敬的。 “嗯…那你派人过去传个话,就说要给老太爷做场法事,还要去寺庙添香油钱,让二房多掏些银子出来。最好…能够把大哥儿的那一份也给出了。” 老太太的算盘倒是打得响。 她上下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把这苦差事交给了她,说得也太轻巧了!不过,李氏明面儿上还是应了下来。“是,我这就派人过去。” 出了福祥院,李氏的脸色就垮了下来。“呸…她倒是会吩咐,怎么不自己过去要银子!将这麻烦事儿丢给我,算是怎么回事!” 碧草朝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没外人在,这才好言相劝。“夫人,其实这也未必就是坏事。若是太夫人亲自去要,自然是更容易一些。不过,到时候到手的银子,怕是又要落入她的囊中,分给大房的就少之又少了。由夫人去办,面子虽然有损,可好处还是您的。毕竟是长嫂,公主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薄面的。” 李氏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还是你想的周到。” “奴婢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碧草解了主子的难,十分的有成就感。 于是,当天下午,李氏就亲自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 谢荣华刚午歇起来,就听丫鬟说国公夫人来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红妆反应快,替她解惑道:“就是姑娘您的大伯母,如今的奉国公夫人,大老爷前不久刚承了爵。” 谢荣华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一回,又以什么名头来要钱了?”谢荣华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大伯母的打算。如今的国公府可是个空壳子,没有了二房的供养,恐怕连应酬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姑娘果然神机妙算。”红妆捂着嘴娇笑。“可不是么,大夫人一进门,就跟公主哭穷来了。一会儿说大少爷要娶亲,一会儿又说老太爷的忌日快要到了,要给做场体面的法事…” 谢荣华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大少爷娶亲,关我们二房什么事!公中该给的银子,二房可是没少给一分。凭什么大房娶媳妇,要二房出钱!难道将来大少爷还能给爹娘养老不成!” “大夫人可说了,将来大少爷可是要承袭爵位的,以后咱们谢家还要靠他呢!”红妆鹦鹉学舌,却也极为的不屑。 呸,就大少爷那个庸碌之辈,还能有多大的出息?连替二房的两位少爷提鞋都不配,还承爵呢,也不怕贻笑大方! 承不承爵的,谢荣华不知道。那是大房的事情,她懒得过问,她只要确保二房能够平稳安顺就够了。“那她开口要多少银子啊?” 归根到底,还是银钱的事儿。 红妆伸出无根指头,道:“五万两。” “她的胃口倒是不小,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本事吞下去!哼,五万两,当咱们二房是她自家的银庄么,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谢荣华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一向随性的她也不免被李氏的狮子大开口给惹毛了。 “母亲怎么说?” “公主自然是开口拒绝了,说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银子。”红妆撇了撇嘴,可到底是自家主子,也不好非议。要是换做是自家姑娘,肯定会拒绝的更加干脆,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她们。 谢荣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母亲肯定妥协了,到底还是抵不过一个孝字。更何况,还是父亲最为敬重的爷爷的忌日。“说吧,母亲给了多少?” “两万两。”红妆撅了撅嘴,都不敢看主子的脸色了。 果不其然,谢荣华听完这个数字,脸色就沉了下来。“两万两!大伯父一年的俸禄也才三五千两,母亲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两万两!我宁愿将那两万两捐了香油钱,也不会给那些窝里横的白眼儿狼!” 谢荣华怒其不争,可安宁公主却觉得没什么。 晚上谢二老爷下朝回府,安宁公主便将今日的事情跟他说了。“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又是老太爷的忌日,出这笔银子也是应该的。” 谢二老爷却拧了拧眉,叹息道:“安宁,我知道你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儿媳。你的嫁妆虽多,可被他们这样三番五次的盘剥,也总会有用完的一天。不是我阻拦你尽孝道,可到底还是要有个度,不能他们说要多少就给多少。你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可曾替他们想过?” 安宁公主正在替夫君宽衣的手一顿,微张着嘴半晌没有吭声儿。 76 公主顿悟兄长归来 夫妻对视良久,好一阵没说话。 谢二老爷向来对这个公主娇妻言听计从,极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带着责备意味的话,今儿个是头一次。 “豫郎…”安宁公主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哑,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 谢二老爷轻轻地拍了拍爱妻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安宁,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嫁到谢家也受了不少委屈。谢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谢家,正如爹担心的那样,太夫人过度的宠溺,生生毁了大哥。长房本就人丁稀少,大哥儿又不学无术,这爵位能传到第几代还说不定呢。日后想要振兴谢家门楣,怕是要靠咱们二房了。” 安宁公主之所以肯下嫁,皆是对谢二老爷的一片痴心。谢二老爷当年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前途,也因为对公主一见钟情,才舍弃了高官厚禄,做了驸马。要不是今上对这个妹夫的信任,恐怕到如今都还闲赋在家呢。 想到谢家的处境,安宁公主这才察觉到一些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不是皇兄对你说了些是什么?” 否则,他不会这般忧虑。 谢二老爷点点头,将屋子里服侍的丫鬟都支了出去后方才开口。“以大哥的才学能力,承爵已是极为勉强。加上大哥儿又是个不成器的,皇上这才肯爽快爵位给他,怕是打算在下一代将其降爵或者干脆收回爵位了。” 国公,乃是世袭的爵位,除非是犯了忤逆之罪,是不能轻易摘除或者降爵的。 安宁公主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担忧起来。若是谢家败落了,她作为谢家的媳妇,自然也会受连累。“可是二房再有能耐,也不能越过长房承爵吧?” 谢二老爷摇了摇头,笑道:“不一定要承袭国公的爵位。咱们的两个儿子都是聪慧能干的,将来他们自己都能挣一个爵位回来。就算国公府倒了,但谢家仍旧在。” 这也是他当初答应老太爷,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谢家倒下! 国公这个称号算不得什么,只要谢家还在,昌盛兴旺,他就算完成父亲的嘱托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安宁公主也转过弯儿来了。“夫君,我知道怎么做了。以后,不会再任由他们予取予求了。” 谢二老爷见妻子懂了他的意思,便转移话题道:“洛儿他们过两天也就回来了,住处可都收拾妥当了?” 提到自己那两个出色的儿子,安宁公主脸上的愁容顿时一扫而光。“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丫鬟小厮也都备下了。” 谢二老爷恩了一声,忽然又问道:“骄阳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怎么都不见她的人影?” “自从上次大病一场,性子就格外的懒散,总是提不起劲儿来。整日的闷在屋子里,我都怕她憋坏了!”安宁公主答道。 以前那么张扬的一个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还真是叫人难以适应啊。 谢二老爷对这个女儿也是格外的宠溺,一时兴起,便拉着公主一起去了谢荣华的院子。 乍闻父亲母亲大人过来,谢荣华眨了眨双眼,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直到听到外头纷沓的脚步声,这才慌忙下地,连鞋子都未穿好,公主夫妇就踏进了门槛。 “骄阳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这会儿还在赖床?”看见女儿狼狈的样子,安宁公主不免担心起来。 谢荣华有些汗颜。 她不过是懒得动而已,哪里有那么娇贵。“娘…我没事…” 安宁公主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没觉得烫,又拉着她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是真的没事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谢二老爷见女儿那懒散劲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谢家乃是武将之家,向来都是习武修身,即便是闺阁女儿,也会学习一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身体都要结识一些。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女儿却养的这般娇气了? 见到父亲皱眉,谢荣华便知道又要挨训了,忙站起身来,冲着谢二老爷施礼。“父亲大人,女儿知错了…” “知道错哪儿了?”谢二老爷见女儿识趣的认错,脸色稍霁。 “女儿不该心情郁结耽搁练功。”谢荣华撒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红妆红绸两个丫头低垂着头,强忍着笑意。她们姑娘还真是会掰!她们什么时候见她练过功了?就算是心情很好,她都懒得动一下的好伐。 “心情郁结?”谢二老爷挑眉,显然很是不解。 谢荣华嗯了一声,亲自端了杯茶水递到谢二老爷的手里。“想起祖父大人在的时候对女儿的教导,历历在目,如在昨日。转眼间却又到了他老人家的忌日,心里很是难受。” 见宝贝女儿红了眼眶,安宁公主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骄阳,你祖父最是疼你,可见不得你这般伤心难过。” 说着拿起帕子,就去帮她拭泪。 谢荣华哪里有泪,上一世她都没怎么流过泪,日子再艰难她都咬牙挺过来了,这一世很多东西都看开了,更不会有泪了。不过,却还是接过母亲的帕子,按了按眼角。“女儿只是想祖父了。” 提及那个一生气就暴跳如雷的老人家,谢二老爷也是唏嘘不已。年轻的时候,老太爷可没少拿棍子敲他。 “好了…过两日,等你哥哥们回来,到时候去祠堂给你祖父多磕几个头就行了。”谢二老爷到底是个大老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女儿。 听说哥哥们要回来了,谢荣华眼睛不由得一亮。“真的?” “嗯,前几日送信来,说快到京城了。想必,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不等谢二老爷把话说完,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的踏进院子,急急的禀报。“老爷,老爷…少爷…少爷们回府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爹,娘…”刚走到前厅,就见两个同样挺拔俊秀的年轻人踏着轻快的步子并肩进来,走到谢二老爷和公主面前,同时跪了下来。“不孝儿,回来了!” 谢二老爷看着又结识了不少的儿子们,脸上顿时露出笑意。“好,好,好!回来就好!” 安宁公主看着明显变黑变瘦的儿子,不由心疼的落泪。“一年多没见,都瘦了…” 见母亲大人落泪,作为兄长的谢卿洛忙解释道:“娘…您看儿子这胳膊,哪里就瘦了!不过是晒黑了一些,显得瘦…” “就是,就是…娘,您看,我还长个儿了呢…”谢卿璃也站起身来,在公主面前转了一圈,憨憨的笑着。 安宁公主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小兔崽子是在安慰她呢,却也破涕为笑。“赶了一路,累了吧,快回去梳洗一番再过来,娘给你们准备饭菜。” “哎!”谢卿洛兄弟也不推辞,乐呵呵的朝着父母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跟着丫鬟下去了。 谢荣华撇了撇嘴,她好像完全被忽略了啊! 哼,一会儿有他们好看的。 很快的,家宴就准备好了。满满一桌子的美食,全都是谢家兄弟爱吃的。两柱香时间过后,一家人便整齐的出现在饭厅里。 “妹妹,一年没见,好像又变漂亮了!”谢卿璃褪去了粉面书生的形象,但一张嘴还是挺能哄人的。 谢荣华故意视而不见,埋头抚摸着衣袖上的花纹。 谢卿璃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妹妹。想起踏进家门后的举动,顿时了然得一拍手掌。 原来如此! “哎…娇娇,对不住!刚才哥哥们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真是失礼…不过,哥哥可没忘了你。咯,这是我们从南边儿给你带回来的小玩意儿,看看可还喜欢?”说着,谢卿璃不知道打哪儿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个盒子,递到谢荣华的面前。 一声娇娇,让谢荣华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喊这个名字!” “娇娇,怎么了?”谢卿璃表示不解。 他觉得这个名字挺贴切的,谢荣华可不是爹娘的宝贝娇女么! “你还叫!”谢荣华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他。 她才不要叫这个名字,听着就别扭。 因为这个名字太过娇气,根本跟她的性子不符嘛! “怎么了,卿璃,是不是你又欺负妹妹了?”成熟稳重的老大谢卿洛听到这边的动静,浅笑着走了过来。 “大哥。”谢荣华对这个大哥一直很敬重,忙收敛起了小性子。 “我哪有!”谢卿璃嘟囔了一句,被大哥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就不吭声了。 谢荣华自然知道两个哥哥都是疼她的,刚才她不过跟小哥开个玩笑罢了。于是,笑着上前与哥哥们重新见礼,转移话题道:“大哥,二哥给我带了礼物,你呢?”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谢卿洛温和的笑着,露出光洁整齐的牙齿。“出一趟远门,自然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说完,也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谢荣华的面前。 回想起前世,两个哥哥在外边历练,每次回来也都会给她捎上一份独特的礼物呢。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和前世送的一样呢? 77 便宜可没那么好占 带着期盼的目光打开盒盖,映入谢荣华眼帘的,是两个奇形怪状的瓶子。与中原的款式不同,没有花哨的花纹,没有精细的工艺,看起来简单,却泛着低调的华丽的光泽。一只瓶子上系着红色的丝带,另一只瓶子则是黑色。 “小妹,别看这两个瓶子普通,可是有大大的用途呢。”谢卿洛指着其中那个缠着黑色带子的瓶子说道:“这个,叫做归元丹,不管病情多重,吃了之后,都能转危为安。另一个,则是玉肌丸,不管多深的伤口,服用一粒,便可以完好如初,不见疤痕。怎么样,喜欢吗?” 谢卿洛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两样东西,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南疆部落首领那里得来的,全天下估计就这两瓶了,自然是珍贵无比。 谢荣华看着那两个瓶子,眼眶不由得泛红。 果然,和前世没有任何的差别。只不过前世的她,为了四皇子的皇图霸业,将这两样东西借花献佛敬献给了未来的公公,也就是如今的文昌帝。正因为得了这两样宝贝,文昌帝对楚昀欢这个儿子更加另眼相待,奠定了他皇储的地位。 后来想想,其实挺可悲的。她一心为了楚氏的江山社稷,任劳任怨,结果换来的却是家人离心,亲情不在,一碗绝子汤,更是断了她的后路,让她一生孤苦无依。尽心尽力抚养楚昀欢的小儿子长大成人,帮他稳坐江山,却处处遭到质疑,被猜忌,连累谢家满门被贬,最后被下了慢性毒药,绝命宫中。 是的,她并非老死,而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这还是她到了地府之后,梁太医亲口对她说的。 想想多么的可笑。 所以,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傻,将这样的宝贝送给那些白眼儿狼。 “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哥哥送的东西?”谢卿洛见谢荣华半晌没吭声儿,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谢荣华摇摇头,抬起下巴来的时候,脸上的凄容早已不复存在。“不,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谢卿洛见到她笑了,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谢卿璃摸摸鼻子,刚才他好像看到小妹哭了,难道是错觉。不过,大哥的礼物看过了,是不是轮到他的了? “娇娇,你也看看我的礼物。”说着,重新将盒子递了过来。 谢荣华接过盒子,顺从的打开。果然,跟前世如出一辙,都是些样式比较新颖的朱钗首饰之类的东西。 “嘿嘿…姑娘家都喜欢好看的衣服首饰,我就挑了一样。虽然没有大哥的那么珍贵,但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谢卿璃不就是妇女之友,将女儿们的心思都摸得门儿清。 谢荣华平时都不怎么爱打扮,倒也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谢谢二哥。” 倒是谢卿璃,被这一声二哥给吓到了。 这丫头,难道转性了? 以前,她可是从来都不叫他二哥,也懒得跟他说一个谢字的。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场面之温馨,让谢荣华几次三番忍不住动容。饭后,谢卿璃找了个机会将谢荣华拉到一旁,小声的问道:“看母亲的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想到刚才那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婆子来过之后,母亲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谢卿璃才忍不住打听起来。 谢荣华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没有任何隐瞒。“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大伯母又派人来要银子了。” 谢卿璃本就是个直肠子,听了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都单独立府了,怎么还来找母亲要银子?!真当咱们二房是冤大头吗?” 大伯父承袭爵位的事情,谢家兄弟俩在外头就听说了。既然他们是国公府的,一切开支自然得由他们自个儿担着。这些年来,母亲被她们骗去的嫁妆还少吗?都搬出来单独立府了,竟然还把手伸到了公主府,真是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而那些厚颜无耻之辈,还是他们的长辈,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气闷不已。 谢荣华把玩着一个玉件,冷哼道:“咱们二房的便宜,可没那么好占。她既想要个好名声,又贪得无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卿璃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妹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娇娇,你是不是已经想出什么法子来了,快说来听听?” 谢荣华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直接忽略不计。“她不是说要给祖父做一场盛大的法事来彰显她这个国公夫人的孝道么,那咱们就帮她一把,好好儿的替她宣扬宣扬。” 谢卿璃不是个笨的,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将事情闹大,让她下不了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兴奋之色根本就没有任何掩饰。 “下不下得了台,不是咱们能掌控的。这就要看她如何做了…”谢荣华幽幽的说道,眼底满是藏不住的鄙夷。 她那个爱面子又贪财的大伯母,会真的拿出几万两的银子去做一场法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她,就是要利用她这一点,给她一个教训。 谢卿璃磨拳擦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娇娇,你说,该怎么做?” 谢荣华凑过去他的耳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谢卿璃越听眸子越亮,不断地拍手叫好。“妙哉,妙哉!不愧女诸葛,这法子实在是妙极!” 谢卿洛从屋子里出来,就瞧见他们兄妹二人躲在院子里咬耳朵,不由也上前来凑热闹。 兄妹俩却一致的摇头,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 “我跟妹妹开玩笑呢…” “是啊…二哥说他有了意中人了…” 谢卿璃震惊的瞪着自家小妹,他有意中人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不过,在谢卿洛面前,他还是忍住了,没有狡辩。因为知道自家大哥的性子,看似斯文稳重,彬彬有礼,却是个死脑筋,个性耿直,很多事情都不会去深想。说的好听点儿,叫做菩萨心肠,难听点儿就是缺心眼儿。若是叫他知道他们要算计大伯母,肯定又会站在道义的角度将他们兄妹二人训斥一顿了。 谢卿洛亦是个聪慧之人,哪里看不出弟弟妹妹对他有所保留。可他不愿意这么想自己的亲人,故而不再继续追问,转身离开。 “呼…吓我一跳…”谢卿璃拍了拍胸口,一颗心还在乱蹦跶。 谢荣华倒不是怕大哥,她的顾虑跟二哥一样。这样的事情,不适合让大哥这种正直的人参与进来。 兄妹俩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屋。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楚旻宁虽然不是有意要偷听,可他们的话却还是一字不漏的进了他的耳朵。尤其是谢卿璃对谢荣华的称呼,那个名字,让他一再的回味。“娇娇…原来她的小名叫这个…” 想想她那人的秉性,还真是有些不相符呢。难怪她二哥叫出口的时候,她一脸的不情愿啊。 想到娇娇二字,楚旻宁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扬。 “娇娇,谢娇娇…” 谢老太爷的忌日,国公府嘴上说要大办,却因为怕要花银子,雷声大雨点小,只打算开了祠堂祭拜一番,再找几个和尚到府里念念经,给点儿香火钱就算了。 可公主府出了两万两银子,却不是白给的。 老太爷忌日到来之前,谢卿璃就派人到茶馆酒楼四处去散播消息,说谢大老爷刚承袭爵位,为拜谢祖辈的荫封之恩,打算去城外最有名的寺庙做场盛大的法事,并捐献一万两的香油钱,点一盏长明灯,以示对祖辈的孝心。 京城里的世家子弟,最爱听这些八卦消息。很快的,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少的人一边暗暗诧异国公府的财大气粗,随便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一边时刻盯着奉国公府,想要确认是否真有其事。 消息传到奉国公府的时候,国公夫人李氏差点儿气歪了鼻子。“是哪个天杀的在外头造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捐一万两银子了!” 一万两啊,不是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捐给寺庙,那还不是打了水漂!名声是好听,可府里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谁愿意花这么多钱去干这种蠢事啊! 太夫人亦是气得不轻,她跟老太爷的感情本就不深,给他花一万两做法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行!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大哥儿还等着这笔钱娶亲呢!” “可那么多人都盯着国公府,若是不这么做,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谢大老爷虽然也很震惊,但想的更多的却是国公府的名声。“二房不是拿出了两万两嘛,一万两也是拿得出来的…” “什么?两万两?”太夫人一听这数字不对,声音不由得拔高,更是一脸愤恨的瞪着李氏。 李氏那天回来,可是说二房只给了一万两银子的! 她居然敢瞒着自己,私吞了一万两? 此刻,太夫人看着李氏的眼神,都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78 寺庙相遇还真是巧 被太夫人那如毒蛇般的眼睛盯着,李氏不由得后背发麻,额上也开始冒冷汗。太夫人积威已久,这一眼自然不敢小觑。 “母亲…我…儿媳只是一时说漏了…弟妹的确是给了两万两银子,其中一万两,用来给老太爷做法事,另外一万两则是给大哥儿娶亲用的…”李氏硬着头皮张了张嘴,小声的解释道。 太夫人哼了一声,她可是过来人,岂会看不透李氏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想在她的面前打马虎眼儿,她还嫩了点儿。“是么…公主当真这么说?” 李氏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却心虚的不行。 “李氏,你居然还敢应!”太夫人的耐性到了极点,哪里还会好言好语的哄诈,直接抡起案几上的杯子就朝着她砸了过去。 李氏哪里料到太夫人会这般撒泼,根本反应不过来。那带着余温的茶盏径直撞上李氏的额头,只听见李氏惨叫一声,捂着额头眼泪直流。 “夫人…夫人您流血了…快,快请大夫…”还是李氏跟前的丫鬟碧玉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拿起帕子按住了开始往外沁血的伤口。 太夫人见见了血,嘴角抿了抿,却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大声吼道:“请什么大夫,还嫌不够丢人吗?” 屋子里忽然静的可怕,丫鬟婆子们战战兢兢的低着头,生怕被主子们的怒火波及。 谢大老爷虽然是个孝子,可看到妻子受伤还是有些不忍,站出来劝道:“娘…李氏做错了,您慢慢教不就行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太夫人狠狠地睨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一眼,又开始撒起泼来。“哎哟…我的命真苦啊!辛辛苦苦拉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媳妇做错了事,我这个婆婆是打不得骂不得,儿子还口口声声指责为娘的不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啦…” 面对这样蛮横的母亲,谢大老爷隐隐觉得头疼。他哪里就指责她的不是了,他可什么都没说啊。 李氏倒是个会看眼色的,御夫有方,所以后院至今才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妾通房。见谢大老爷因为维护她而被太夫人埋怨,立刻上前跪了下来,主动请罪道:“都是我的错…老爷,您可千万别跟太夫人生分了…我这就自罚去祠堂跪着,直到太夫人消气为止…” 说着,当真就挣扎着要起身去祠堂。 太夫人明显一愣,完全没想到李氏居然会这么自觉。于是,底气又足了一些,大声道:“好啊,你去啊!” “老爷,妾身这就去祠堂了,您可要保重好自个儿的身体啊。”李氏呜咽着,当真就扶着丫鬟的手臂出去了。 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谢大老爷,眸子里满是浓浓的不舍。 谢大老爷一向被李氏拿捏得死死的,见她带着伤去了祠堂,眉头不由挤得没边儿了。母亲也做的太过了吧!李氏是有些问题,可也不至于被罚去跪祠堂啊。更何况,她刚才已经承受了母亲的怒火,弄伤了额头,难道这还不够赎她的过错吗? 只是,太夫人毕竟是他的母亲,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能暗暗捏紧了拳头,打算私底下叫人好好照顾李氏,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委屈。 太夫人见儿子没吭声,觉得还算满意。叮嘱了几句,就让他回去了。这一时是痛快了,可麻烦还是没能解决。 李氏自请去了祠堂,那么这一万两银子的香火钱要怎么办? 太夫人忽然觉得,她这是被李氏给坑了。 谢家祠堂 “夫人,您这是何苦呢。只要说句软话,太夫人也不至于真的将您罚来跪祠堂。”碧玉是碧草的妹妹,也颇受李氏的重用,只是到底年纪小,看问题还不够深入。 李氏盘腿坐在蒲团上,哪里是真的罚跪啊。“这些年来,我伏低做小难道还少吗?太夫人的心眼儿可小的很,简直就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如今,我也好歹是国公夫人了。可太夫人一点儿都没变,一不如她的意就乱发脾气,遭殃的总是我。忍了这么些年,我也受够了。哼,她倒是能干。我倒要看看,这一万两银子的事情,她要如何解决!” 反正,打死她,她也不会将二房给的那笔银子拿出来的。 果不其然,太夫人被坑了一脸的血。眼看着老太爷的忌日在即,外面又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公府的影响力本就大不如前,若是再自打嘴巴,恐怕今后就不用在京城里混了。太夫人去李氏屋子里翻找了一番无果,只得自掏腰包,拿出一万两体己银子。肉疼的太夫人,自然是将这比账全都算到了李氏的头上。 “娘…您看,三天过去了,是不是…”谢大老爷下朝之后,再一次来到福祥院,请安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是她自个儿去的祠堂,又不是我逼的。反正老太爷的忌日就要到了,她又不能出去见人,就在祠堂里表一表孝心吧。” 这意思,是不打算放李氏出来了。 谢大老爷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太夫人正在气头上,不敢冒这个险,只好作罢。 翌日一大清早,谢荣华便被丫鬟唤醒。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就跟随安宁公主去了奉国公府。 今日是老国公爷的忌日,谢家子孙齐聚一堂,先是去了祠堂跪拜,事后又随着太夫人去了京郊的归元寺做法事。 归元寺是大齐仅次于皇家寺庙的寺院,历史悠久,信徒繁多。因为天气晴好,所以出门踏青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甚是热闹。更何况,京城里还流传着奉国公府一万两银子捐赠的佳话,故而有大批的人跟上前来看热闹。 谢府的马车前后到达山脚下,因着寺里的规矩,只能徒步上山,谢荣华便扶着安宁公主下了马车。 这种事情,太夫人本不用出面的。可太夫人到底是个信佛的,又值老太爷的忌日,她就算做做表面功夫,也是要来晃一圈的。 先去大雄宝殿拜了拜,咬着牙供奉了一万两银子的香火,得了方丈大师的亲自接见,太夫人便称累了,去了厢房歇息。 谢荣华难得出门一趟,自然是闲不住的。跟安宁公主说了一声,便带着红妆红绸两个丫头去了后山。 “姑娘,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如今寺里的桃花开得正旺呢。”出门之前,红妆就听丫头们说起归元寺的桃花,不禁心生向往。 “京城里的赏花宴还没看够么?”谢荣华笑了笑,倒是没什么赏花的兴致。“不过既然来了,那便去瞧瞧吧。” 红妆见主子点了头,服侍得更加殷勤了。“奴婢可听别人说了,归元寺赏桃花的最佳地点,就是半山腰的半步亭…” 巴拉巴拉,没玩没了。 让太夫人出了点儿血,谢荣华心情很是不错,连带的看周围的景色也顺眼多了。主仆三人避过人群密集之处,沿着山上的小道一路而上,很快就达到了红妆所说的那个亭子。只是令人沮丧的是,那里早已被人抢先占领了。 “好不容易爬上来,没想到竟有人比咱们还要先到…”看到那亭子里一站一座的主仆二人,红妆不免有些悻悻。 她可是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打算给姑娘一个惊喜的呢。 见到不远处的主仆三人,龙一略微向前倾了倾身,禀报道:“主子,骄阳郡主朝着这边过来了。” 楚旻宁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头来。 可不正是骄阳郡主么。 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挑起,看来心情亦是不错。 “真是巧!大皇子殿下也来这儿赏桃花?”一般姑娘家,见到外男,估计早就脸然绯色,羞怯难当躲得远远儿的,生怕对闺誉有损。可谢荣华看到他,却没有半点儿娇羞的模样,还主动朝着他走了过去,顺便还打了个招呼。 可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谢荣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信的。 楚旻宁做了个请的姿势,两片薄唇轻启。“是啊,来赏花。” “我记得大皇子府就有一片茂盛的桃林吧,昨儿个我还闻到桃花的香气了。怎么,难道这寺里的桃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引得大皇子殿下非得来这里赏看?”谢荣华毫不客气的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动作自然流畅,没有半点儿做作。 “嗯…确实要特别的多…”因为这里可以看到你,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谢荣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桃林,不都是一样么,哪里就特别了?还是说,他来这里,是另有其事? “你不会…是专门来堵我的吧?”谢荣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嘴巴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就溜了出来。 楚旻宁正端着茶杯,一口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就被她突然来的这么一句话给惊吓到,脸颊上一阵燥热,一张耐看的俊颜慢慢的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龙一在一旁同样的震惊。 这位刁蛮郡主果然非同一般啊,她她她…她这是在调戏主子么? ------题外话------ 男主被调戏了,这么重要的戏码出来了,为毛收藏还是介么少…。苦逼的作者持续撞墙中… 79 被他反调戏回来了 楚旻宁本就生的耀眼,只不过一直很低调很低调,可盯着看久了仍旧会发现,他就是那埋藏在沙子里的珍珠,熠熠生辉。 谢荣华虽然调戏了他,却也不免被他的美色所迷惑,看得呆了。 红绸见自家姑娘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一个男人看,不免有些羞怒。姑娘您怎么可以这样啊,若是传出去多丢人啊! 被红绸扯袖子的举动拉回思绪,谢荣华干咳两声,随口说了一句。“天气真不错啊…” 可惜,她话音刚落,日头就被浓浓的乌云给遮住了。原本亮堂堂的半山腰,忽然之间变得阴暗下来。 谢荣华不由得额上冒汗,老天爷还真是不给面子! “姑娘,眼看着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红绸小声的提醒,一来是不想姑娘淋了雨,二来么,自然是要将姑娘拉回正途。 大齐民风虽然开放,可私会外男这种事情还是会被看成轻浮的表现的。 谢荣华这还没做热乎呢,就被催着往回走,觉得有些扫兴。 “其实,雨中赏花也不错。”一旁的楚旻宁突然开口,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谢荣华听了一怔,她好像没有在雨中赏花的经历。嗯,或许她可以试试?于是,刚准备起身的她又坐了回去,不动了。 红绸见了暗暗着急,可主子不发话,她这个做奴婢的也不能擅自做主,只得闷不吭声的退到一旁。不过,看向那主仆二人的眼神却充满了警惕。好像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只要稍有出格的举动,她就会扑上去拼命一般。 居然被鄙视了,龙一那张娃娃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继而仔细打量起骄阳郡主身边的两个丫头来。 不就是公主府的丫头,长得就是水灵,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来还要有气派。虽然装扮简单,却不失典雅,未施脂粉的脸蛋干净白皙,怎么看都是活脱脱的小美人。她们一个娇憨可人,一个灵秀静雅。站在骄阳郡主的身后,亦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感觉一道无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红绸循着视线望去,那个长着娃娃脸的侍卫正一脸兴味的打量着自己,眼底还充满了戏谑。 红绸打小服侍骄阳郡主,主子身份尊贵,她这个大丫鬟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府里上上下下均对她十分客气,还从未有人这般红果果的盯着她呢。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好比没穿衣服出现在别人面前一样。 红绸顿怒,狠狠地瞪了龙一一眼。 龙一被威胁了,嘴角微翘,居然还笑了。这丫头,有意思。 连主子都说他凶神恶煞的,身上杀气很重呢。这小妮子居然不怕,还敢拿眼睛瞪他,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啊。主子刁蛮任性恶名远播,做丫鬟的也是毫无畏惧,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两个暗中较量了一番,最后还是谢荣华出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视。 “红绸,不是说带了茶水点心的么,还不拿出来?”谢荣华耳目何等的敏锐,早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红绸脸色一红,在心里又将龙一骂了千百遍。 都是因为他,害得她都没伺候好主子。 龙一表示很委屈,他也没做什么啊! 半步亭不大,几个人站在里头刚刚好。红妆红绸将随身携带的食盒打开,端出几样精致的点心茶叶茶具来。 “姑娘,奴婢去生火煮茶。”红绸觉得有些气闷,便主动请缨。 谢荣华嗯了一声,这种事情自然是丫头们来做,并无异议。 楚旻宁却在此时开口吩咐龙一。“这附近没有柴火,龙一,你去帮忙弄一些回来。” 龙一不敢有异议,一个飞身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他从眼皮子底下消失,红绸惊讶的都合不拢嘴。 红妆站在谢荣华的身后,总觉得有些拘束,于是也告退。“姑娘,奴婢去帮红绸姐姐清洗茶具。” 呼啦啦,一会儿人全都走光了,只剩下谢荣华和楚旻宁相对而坐。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起初,只是滴了几滴,砸在瓦片上叮叮咚咚直响。后来越下越大,四周还弥漫上了雨雾,五丈开外都不见人了。 谢荣华出门的时候,见天气晴好,并没有穿多少的衣裳。到了这山里,又遇上了大雨,这才感觉到一丝凉意。 不自觉的搓了搓了手臂,谢荣华还未来得及感叹一声,肩背处却被一件温热的披风覆盖,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她回过神来,楚旻宁已经回了座,脸上却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把披风给了我,你不冷吗?”在她的印象当中,他的身子骨好像并不怎么好。 楚旻宁端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许久才吭声。“你是女子。” 谢荣华挑眉,哟,还真是有风度。 不过看他面色还不错,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羸弱,也就不再矫情,将披风往怀里扯了扯。“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无须客气。”他接话道。 无须客气?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谢荣华小心脏抖了抖,额,她好像被某人反调戏了?果然,有因就有果啊,不过这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一些吧。方才她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他居然还记恨着呢,一找到机会就报复回来。 见谢荣华抿着唇不说话,楚旻宁倒是主动打开了话题。“听说你的两位兄长回来了?” 谢荣华微微抬眸,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大皇子殿下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楚旻宁并未辩解,直入主题。“他们可有想过去军营历练?” 这一回,谢荣华有些微讶的抬起头来,直视对方的眼睛。 他究竟有何用意? 被她这般直视,楚旻宁也不躲闪,眼底也毫无波澜。“奉国公不堪大用,世子亦无才,谢统领镇守京城,谢家的辉煌必定要依赖你的两位兄长。” 谢荣华自小聪明过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想要对付王家了?” 见她听明白了,楚旻宁也就不再有所保留。“此时,正是谢家起复的最佳时机。” 谢家武将世家,远离战场数十年,是时候重新回到起点,建功立业了。 谢荣华想到这里,心情也有些小激动。 大房的确是靠不住,正如他所说,谢家崛起的希望,势必在二房的肩上。而她的两个哥哥,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消息可靠?” 楚旻宁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在酒杯里蘸了蘸,然后在石桌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当看清楚他写的是什么的时候,谢荣华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果然是深藏不漏,那个不被任何人收买,皇帝舅舅身边的第一心腹,居然是他的人。 更加令她震惊的是,这么重大的机密,他居然毫不避讳,直接告诉了她。是对她太过信任,还是另有所图? 前世,他并没有去争那个位置。那么,这一世呢? 想到近来皇帝舅舅的某些举动,谢荣华的心不由砰砰砰的跳动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骄阳…”他似乎不喜她那种怀疑的眼神,唤了她一声。“我不会害你。” 再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谢荣华一怔,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谢荣华一眼都能将人看穿。可是,眼前这个冷峻淡雅的男人,她却放佛隔了一层纱,怎么都看不透。上位者皆不敢轻信于人,她也一样。对于自己无法掌握的人和事,谢荣华不敢大意。 看着她略带防备的眼神,楚旻宁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即使她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发现了。 她不信他! 眼帘低垂,楚旻宁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箍紧。“骄阳…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伤害你和你在乎的人。” 谢荣华脸上的浅笑缓缓地敛去,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子初,我可以相信你吗?” 子初,她居然叫出了这个名字。 楚旻宁漂亮的睫毛微微抖动,眼波款款而动,流光溢彩,煞是迷人。古井无波的眼,瞬间变得透亮。 谢荣华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再一次开口。“我,可以信任你吗?” 感受到手腕处的温热,楚旻宁的视线慢慢的上移,直到与她的双眼对上。“我不信那些所谓的誓言,我唯一能够保证的是,你生,我活,你死,我亡。” 他的辞藻平淡朴实,却字字句句击打在谢荣华的心上,引起滔天骇浪。没有花言巧语,没有狡诈辩解,只有这么一句生死相依。 沉默了片刻,谢荣华再次露出笑意。“好,我就信你一次。” “我,不会让你后悔。”楚旻宁亦言辞灼灼,眼底写满了坚定。 龙一和红妆红绸三人冒着雨冲进半步亭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旖旎的景象。刁蛮郡主身上披着大皇子殿下的披风,两人执手相对,深情对望。 艾玛,那画面太美,三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不过刚离开一会儿,这两人就勾搭上了? 一时之间,天地皆寂静。 80 忠心奴婢母女谈心 “姑娘…”到底是有为礼法,红绸鼓起勇气,打断了这美妙的氛围。企图唤回主子的理智。 谢荣华坦然的抬头,不紧不慢地收回那只青葱般的玉手,放佛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在抚摸一只兔子似的,一点儿羞涩的姿态都没有。 “姑娘,茶水煮好了。”红妆低垂着头将茶水端上石桌,顺便多拿出一只杯子来。 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懂得见机行事。 龙一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两个丫头配合默契,很快便砌出一壶清香四溢的茶水。 谢荣华端起其中一只茶杯,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很干脆的一口饮尽,干练豪爽,半点儿闺阁女儿家的扭捏都没有。 楚旻宁不动声色的端起另一只茶杯,浅抿一口,果然清冽甘甜,她的喜好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如何?” “好茶!” 两个人举止风雅,谈笑自如,却看不出任何的暧昧。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的更快。一炷香时辰之后,云散雨收,日头重新出现在半空中。四周青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叫人心情舒畅。 “姑娘,出来的时辰不短了,该回去了。”半山腰虽然静谧,却也不是什么隐蔽之处。红绸怕遇上别的香客,传出什么闲话来,只得催促着自家主子赶紧离开。 谢荣华倒是没有反对。“嗯,再不回去,母亲又要担心了。” “这几盘糕点就留给你们主仆二人享用吧,不用客气。”仪态大方的站起身来,谢荣华微微欠身,带着两个丫头离去。 直到主仆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楚旻宁才收回那炙热的视线。 “龙一,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皇姑?”他眯了眯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龙一纵然再沉稳老练,可听到主子这句话,也差点儿脚下一个踉跄,顺着山道滚了下去。 归元寺 安宁公主养足了精神,刚起身不久,就问起了宝贝女儿的下落。 “郡主带着红妆红绸去了后山赏桃花,算算时辰,应该快要回来了。”安宁公主的贴身婢女锦溪一边熟练的替她梳头,一边笑着应道。 听说是去赏桃花,安宁公主的眉头不由得又是一拧。“方才下了一阵雨,也不知道她衣裳带够了没?” 为了不让公主太过劳心劳神,锦溪自然都捡着好听的话说:“红绸那丫头做事向来周到体贴,想必不会让郡主受凉的。” 说起红绸,安宁公主稍稍放心。“那丫头,的确是个好的。” 稍作停顿之后,安宁公主又道:“郡主身边的两个丫头都十六了吧?可配了人了?” 锦溪经常帮着公主打理后院,对府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都了如指掌。“红绸的老子娘前些年得了公主的恩典,出府去了庄子里做管事,日子过得很是体面。听说上头的两个兄长都说了亲事,最近家里正准备办喜事呢。不过红绸这丫头打小在郡主身边服侍,她老子娘不敢擅自做主,想着将来让郡主给指门亲事呢。” “嗯,的确是该让骄阳做主。她的爹娘,还算是知礼。”安宁公主听了甚是满意,对这个红绸也高看了几分。 主仆二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门帘被人掀起,谢荣华带着一身雾气踏了进来。 “我的儿,可冻坏了吧?快,去准备炭火来。”安宁公主见宝贝疙瘩鼻头红红的,不免又担忧起来,急急的吩咐道。 谢荣华扯了扯身上的披风,阻止道:“娘,女儿哪里那么娇气了。” 锦溪端了热茶上前,顺手接过郡主手里的披风。“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还是锦溪姑姑知道我的喜好。”谢荣华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夸赞了一句,算是给了锦溪极大的脸面。 “郡主又在埋汰奴婢呢…”锦溪笑着回到公主的身后,嘴巴上客气,心里却是受了郡主这一句赞的。 安宁公主见她们相处融洽,心里也很是欣慰。 锦溪是陪伴她长大的贴身婢女,又一直坚持不嫁人留在她的身边,说实在话,她心里并不将她当成是奴婢。她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将她照顾得周到体贴,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内疚,故而也希望别人能够给她一份尊重。 谢荣华是她的宝贝闺女,深知她的心结所在,所以也并不在这位姑姑面前端主子的架子,反而礼遇有加。 “转眼就到正午了,奴婢去看看斋饭好了没有。”见公主欲言又止,锦溪会过意来,便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这样会看人脸色,又会做事的,的确很讨人喜欢。 谢荣华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嘴角微微上扬。 “骄阳,你身边的丫头年纪都渐渐大了,你可有什么打算?”安宁公主平时不怎么爱操心,今儿个也是正好说起这事,才开了这个口。 谢荣华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是啊,自打重生以来,她就是在混日子,哪里会记得这码子事啊。前世,她的这两个心腹丫鬟可都是跟着她进宫了的,而且亦是终身未嫁。在寂寞的深宫,陪着她蹉跎了几十年,劳累了一辈子。 说起来,她心里也是有愧的。 “娘亲可有合适的人选?”既然安宁公主问起,那么她也就要正视起来,将这两个心腹丫头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宝贝女儿一眼,笑道:“都说我是个富贵闲人,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因为我是娘亲的女儿嘛…”谢荣华难得露出这样小女儿的心态,撒了回娇。 “是是是…”安宁公主搂着谢荣华的肩膀,宠溺的神色溢于言表。“娘不过是这么一说,她们毕竟是打小服侍你的,这人选…自然得由你来定才好。” 给丫鬟一个体面,那是主子的恩典。而这个恩典,也能让下边儿的人看见。让她们有盼头,对主子伺候的更加尽心。 谢荣华当然知道这个理儿,刚才她也不过顺着公主的话那么一说。“孩儿知道。有合适的,自然会留意的。” “嗯,你知晓便好,这事儿也急不来。”公主轻轻地抚弄着宝贝女儿的乌发,心里既是骄傲又是不舍。 说的是丫鬟的事,其实也涉及到骄阳郡主的亲事。 近来宫里频频召见,又诸多赏赐,那心思,昭然若揭。皇家的媳妇可不好做,她本就是从内宫出来的,心情清楚的很。虽然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也不爱操心,可身份摆在那儿,许多事情没经历过,不代表不懂。很多时候,她宁愿不去想那里头的弯弯绕绕,只为活的轻松恣意一些。 “骄阳…”想到皇兄的打算,安宁公主欲言又止。 所谓忠孝难两全,便是这种境况吧。 谢荣华哪里会不清楚母亲心里所想,她柔嫩无骨的手覆上安宁公主的手背,轻轻地说道:“娘…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怎么不见宫里一道旨意下来,岂不省事?您就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安宁公主知道这是女儿在安慰她呢,这个女儿向来乖巧懂事。可想到外头的那些传言,她就忍不住皱眉。“瞧瞧我的娇娇多么乖巧孝顺,哪里就刁蛮任性了!” “名声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随他们说好了。况且,这对我来说,也并非是坏事。若是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听了这传言,指不定就不敢要我做儿媳妇了呢!”谢荣华慢条斯理的摸索着手腕上的玉镯,一副我不在乎的样子。 安宁公主瞪了她一眼,说教道:“女儿家的名声岂能任由别人诋毁?!就算是为了能够不嫁入皇家,也不能拿自个儿的闺誉开玩笑。日后若是嫁了人,被婆家指指点点可怎么好?” 安宁公主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婆媳关系的重要性。 谢荣华掰着手指,道:“那就找个不用伺候长辈的人嫁了呗?” 她倒是想的宽。 安宁公主先是一愣,继而不赞同的道:“功勋世家当中,有几个这样的人家?世家大族,人丁本就旺盛,关系也错综复杂。况且,你的亲事,也不是爹娘能够做主的。” 这边在议论着谢荣华的亲事,另一间厢房里,奉国公府的太夫人也在和心腹妈妈说着大姑娘谢霜华的亲事。 “夫人一门心思都放在大少爷的亲事上,难免会忽视了大姑娘。”张妈妈力于太夫人身后,力道适中的替她揉捏着肩膀。 太夫人冷哼一声,提到李氏就胸口翻腾。“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当年若不是老太爷坚持,我岂能让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嫁到咱们国公府来!” 李氏乃是礼部侍郎之女,比起公侯之家的女儿,的确算是小门小户了。 张妈妈打小看着唐氏长大,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可不是…所以国公府少爷姑娘们,还得太夫人您来照看。” 这一番奉承的话,让太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听说今儿个寺里来了不少世家公子,可打探清楚了?” 张妈妈低头,在太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果然太夫人眉目舒展,嘴角的笑意不断地加深。“好好好,就知道我们大姐儿是个聪明伶俐的…那位公子,的确是王家的?” 81 太夫人的如意算盘 谢霜华带着丫鬟被堵在半路上,躲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张脸气得通红。“小女子要回去了,公子请自重!” 拦住她去路的,是一个年少俊朗的公子,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是,他打扮花哨,举止轻浮,不像是什么好货色。“小娘子,别急着走啊…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如何?”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 谢霜华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丫鬟更是急的手足无措,只能拼命的护在主子的身前,企图阻挡那无礼的公子。 花哨少年一边朝着谢霜华吹着口哨,一边抖着身子不断地向她靠近。“小娘子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啊?” 谢霜华本就是个清高傲慢之人,自持身份贵重。如今,她的父亲又承袭了国公的爵位,母亲是国公夫人,心气儿就更高了,一般的世家公子她还真看不上眼。更何况是这种自诩风流的纨绔子弟。 强忍着心里的害怕,谢霜华柳眉倒竖,厉声斥责道:“我父亲乃奉国公,识相的就给我让开!” “哟,还是个小辣椒!奉国公,什么玩意儿?嘻嘻…”花哨少年听到她报出家门,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言语之间还颇为放肆。 谢霜华以为混迹在这种地方的,顶多就是富家公子。哪曾想报出父亲的名号,对方竟然一点儿畏惧之色都没有,反而被他给嘲笑了,脸色就更不好了。“你…你究竟是何人?居然敢藐视当朝国公!” “小娘子不认识在下?”那风流公子从后颈窝抽出一把折扇,自以为风度翩翩。 谢霜华撇过头去,不屑跟他说话。 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站出来,一把将谢霜华身前的两个丫鬟给推开。“走开,走开。我家公子,可是当今国舅爷家的二公子,能够看上你们家姑娘,那可是她的福气。” 一听到对方的名号,谢霜华广袖下的纤纤十指不由紧握成拳。 当今国舅,不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晋北侯府?的确不是她能够得罪的起的。可要让她屈服于那纨绔子弟,她又如何能甘心?! 就在为难之时,门廊的拐角处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两个衣着华丽的俊秀公子被一众侍卫簇拥着,朝着这边而来。 待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谢霜华心里一喜,忙向后退了几步,惊呼道:“大庭广众之下,公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来,也不怕令侯府蒙羞么?!” 谢霜华这么一嚷嚷,那边路过的人的注意力就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王二公子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向谢霜华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沉而危险。好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娘儿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他的手掌心么? “殿下,是晋北侯府的二公子。”一个侍卫认出了对峙的双方,压低声音在一位身穿浅蓝色华服的男子耳边说道。 浅蓝色华服加身的男子,有着一张极为魅惑人心的面容。勾人的丹凤眼,绵长而挺翘,纤长的睫毛点缀,波光粼粼的眸子,深不见底。瑶鼻如玉,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哦?晋北侯府啊…”男子轻哼一声,似乎极为不屑。“父皇近来,可是为了王家的事而心烦呢…” “二皇子殿下,正事要紧…”幕僚怕主子被旁的事物耽搁,忙上前提醒。 “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有些说不过去啊…”华服男子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捉摸不定,晦涩不明。 “为今最最要紧的是赢得骄阳郡主的芳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幕僚知道主子跟四皇子一直水火不容,拿到对方的把柄都要狠狠地踩压一番。可这个王家二公子犯的那点儿错,对王家也构不成多大的伤害,权衡起来,还是先去拜见安宁公主,占得先机为妙。 据他所知,今儿个可是有不少的皇子打算来归元寺与那位骄阳郡主来个偶遇的呢。好在主子事先有所布置,命人将那些人堵在了半路上。 二皇子楚昀齐似乎也想清楚了利害关系,便收回落在不远处的视线,继续朝前行进。“唉,大好的机会,可惜了…” 谢霜华眼睁睁的看着心仪之人从眼前走过,一颗芳心顿时碎了一地。他明明看见了她,明明有意过来解救,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害怕王家的势力,还是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来? 王二公子看到那远去的一行人,乐了。“我就说嘛,谁那么没有眼力劲儿,敢跟晋北侯府作对,原来还是知道厉害的,哈哈哈哈哈…。” 谢霜华轻咬下唇,手心都被拽出了红印。 寺庙后院发生的这一幕,正好落在红妆这丫头的眼里。于是,蹦蹦跳跳的回了厢房,将这件趣事告知了自家主子。 “当今国舅,不就是晋北侯爷?”红绸记忆力向来不错,京城但凡有些名望的,她都有印象。 “这么说来,那王家二公子看上谢霜华了?”谢荣华直呼其名,一点儿都不客气。王家,她可是很熟哪。毕竟,前世可是她婆婆的娘家,对她照顾颇多呢。而这个王家二公子王嘉,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呢。 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戏谑。 “如果奴婢记得不错,这位王公子貌似已经成亲了吧。”红绸小声的嘀咕着。 谢荣华嘴角弯了弯,道:“两年前就娶妻了,后院还有无数个姬妾。” “啊?那大姑娘岂不是…”红妆话说了一半,赶紧捂住了嘴。 谢荣华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也不一定。听说,他明媒正娶的那个正妻缠绵病榻一年多,于不久前病逝了…” “也就是说…这个二公子正打算续弦?”红绸立马接话道。 谢荣华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你刚才不是还碰到了太夫人跟前的张妈妈了嘛…” “姑娘的意思是…” “国公府怕是打着想跟王家联姻的主意呢…”谢荣华浅浅的抿了口茶水,一双眸子如古井般幽深,放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红妆红绸二人对视良久,好半天都没开口说话。 回到国公府,太夫人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跟谢大老爷说了。“这王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京城第一世家!霜姐儿能觅得这门亲事,也算是高攀了。” “那王二公子不是已经娶妻了嘛…”谢大老爷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王家的事情,我可是打听得真真儿的。这王二公子的正妻前不久病死了,侯夫人最近在抓紧物色续弦的人选呢…咱们谢家以后的兴旺,可就指望着王家了…”太夫人一边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一边遥遥的幻想着。 有朝一日,借助王家的势力,她的外孙三皇子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至少也是亲王。到时候她这个亲王的外祖母,岂不是比安宁公主更加尊贵? 谢大老爷向来唯母命是从,虽然知道这个决定隐隐不妥,可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更何况,儿女的亲事,本就是内宅的妇人做主,他这个当爹的整日掺和这些,究竟成什么了?于是,便将女儿的亲事全权交给了太夫人做主。“那就劳母亲费心了…”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谢大老爷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瞧见一个人负手背对着他而立。从那人的身形,他很快便认出了对方。“二弟,你怎么过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朝着谢大老爷微微颔首,可不正是谢二老爷么。“大哥,听说母亲有意将霜华嫁到王家?” “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谢大老爷有些吃惊的问道。 他也是刚知道母亲的决定呢。 谢二老爷嘴唇紧抿,眉头微皱,脸色看起来很是严肃。“你怎么就不知道拦一拦?!” 那语气,哪里像是弟弟对哥哥说话的语气。更让人惊讶的是,谢大老爷居然没有半点儿反感,反而带着惭愧的笑意,声音越说越小,特别的没底气。“你也知道娘的脾气…若是不顺着她,肯定又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可也不能拿婚姻大事开玩笑!”谢二老爷显然很不赞同大哥的态度。“有些事情,咱们顺着她,那是尽孝道。可有些事…你怎么不好好儿想想,如今的王家是何处境,那是被架在刀刃上,能否自保都很难说。你让霜华嫁过去,岂不是推她入火坑?” “这…这…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母亲了!”谢大老爷听弟弟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 难怪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呢,原来是在这儿。刚才,他被母亲那么一忽悠,就忘记这茬儿了。 “趁着事情尚未定下来,赶紧派人去抹平今日之事。”谢二老爷是个果敢决断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让今日在归元寺发生的事情被外人知晓。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老爷,老爷…王家派人来提亲了…” 来的竟然这么快?!谢二老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题外话------ 太夫人为何坚持要这么做,后面会讲原因的! 82 各方势力推波助澜 正阳宫 “娘娘,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王家已经派人去了国公府提亲,太夫人也一口应下了。”瑾儿将心腹之人传来的消息如实禀报,不敢有丝毫隐瞒。 德妃放下手里的书卷,淡淡道:“很好。” “可是,奴婢想不明白。霜华姑娘容貌才情都不俗,将来对娘娘必定有更大的用处,为何…” “为何会将她推入火坑,嫁到岌岌可危的王家去?”德妃将她未说完的话补充了一番,神情依旧淡漠,放佛她们正在讨论的那个人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似的。 瑾儿抿了抿嘴,低下头去。 “如今皇后和文贵妃的明争刚刚开始,本宫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她推出去做了挡箭牌。为了稳住王皇后,本宫只得牺牲霜儿了…”德妃手指轻抚着书卷的封面,一字一句的述说着,语气淡的都像是在呓语。 “国公府也不止一个待嫁的女孩儿,为何非得霜姑娘呢?”瑾儿最想不通的还是这一点。谢霜华可是奉国公的嫡长女,地位身份何等的尊贵。联姻,尤其是嫁给那样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也不一定非得用嫡女啊。“奴婢记得,国公爷膝下,可是还有一个庶女,叫做悦华的…”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德妃瞥了一眼这个心腹丫鬟,嘴角微勾。 瑾儿吓了一跳,忙上前几步跪了下来。“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德妃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收回那凉薄的视线。“既然要做,就得拿出诚意来。没办法,谁叫大哥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呢…” 瑾儿垂下眼眸,识相的不再多问。 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德妃才又开口吩咐道:“霜华那孩子,为了本宫的确牺牲很大。你去开了那黄花梨的箱笼,挑几样上好的东西送去国公府,就当是本宫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儿补偿吧。” “奴婢遵命。”瑾儿恭敬地福身,领命而去。 直到瑾儿的背影消失在帷幕后,德妃眼底浓浓的算计和阴沉才缓缓地流淌出来,在无人的殿内汹涌着。 永和宫 王皇后正端坐在桌子跟前用膳,听了宫女的禀报,手里的筷子才慢慢的放了下来。“她倒是狠得下心肠…竟然舍得将嫡亲的外甥女嫁给本宫那不成器的嘉儿。不过,她以为她这么做就能打消本宫心里头的顾虑了?” “德妃娘娘的一言一行,自然逃不过娘娘您的法眼。”服侍的宫女一边用心的替她布菜,一边恭维着。 王皇后冷笑着,根本就没将德妃当成对手来看。“她充其量也就有些小聪明。这不,本宫刚露出点儿苗头,她就急巴巴的凑上前来献殷勤了!” “可不是呢…她啊,就是娘娘您身边的一条狗,您叫她往东,她据对不敢往西。” 王皇后似乎很享受这种恭维,眉梢都带了一丝得意之色。“本宫既然能够将她捧到如今的位子,自然也有能耐将她踩下去。她若是乖乖的做本宫身边的棋子,本宫对她那些小动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哼,本宫绝对会让她谢婉儿吃不完兜着走!” 周围又是一阵讨好的附和声。 王皇后暗暗得意着,却不曾料到,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个神态动作,都叫人打探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多时便传到了某人的耳朵里。 “王家都被架在火上烤了,可怜这个自大的女人还不自知呢…”洁白如玉的手指捻起宫里传出来的字条放在烛台上点燃,很快的那字条就化为了灰烬。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早已权欲熏心,哪里还有当初的谨小慎微。”坐在桌子对面的清俊男子淡然的举杯啜饮,凉薄的嘴唇吐出的却是真理。 墨衣男子翘着二郎腿,抓了一把桌子上青花瓷盘里的花生,高高的向上抛弃,然后张嘴接住,嚼的那叫一个欢实。“喂,没想到你真够厉害的,眼线都布置到宫里去了。若是叫那些人知道,怕是都会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吧。” “不过是母亲当年留下的旧人罢了。”清俊男子神色丝毫未变,口气淡的放佛他们谈论的问题都与之不相干。 墨衣男子啧啧啧了好几声,忍不住感叹道:“子初,说起你母亲,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不像是会选择逃避的人啊?” 他没有把话说破,还是顾忌着好兄弟的心情的。毕竟,以那种惨绝人寰的方式自杀,的确是叫人难以接受。 然而,楚旻宁在听了他这番感叹之后,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只要是自己选择的,都不会后悔。” “你还真是看得开…”司徒燕秋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楚旻宁:…… “这么晚来,找我何事?”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楚旻宁主动扯开了话题。 司徒燕秋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十分满足的靠在椅背上不动了。“我说子初,这么大一座宅子,你一个人住着挺孤单的。要不,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楚旻宁露出一个敬谢不敏的眼神,断然拒绝道:“我记得我已经付给你银子了。” 那意思很明显,不行。 司徒燕秋嘟着小嘴儿,放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过看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想过来陪陪你嘛…” 楚旻宁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吐出一句差点儿让司徒燕秋吐血的话来。“你那个远在塞北的未婚妻找上门来了?” 司徒燕秋扶住椅子的把手,一脸惊悚的看着楚旻宁。“你…你怎么知道?” “能够让你如此失态的,除了她,还能有谁?”楚旻宁反问。 司徒燕秋暗暗咒骂: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件事嘛,他怎么三天两头的拎出来一再的让他想起那段过往? 什么好兄弟,简直就是仇人好么! 不过心里虽埋怨,可司徒燕秋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容。“那个…其实是这么回事…最近,我那座宅子要重新修整修整…” “我记得你在京城起码有五座私宅。”楚旻宁毫不犹豫的戳穿他的谎言,真是一点儿兄弟之情都不顾。 司徒燕秋忍不住泪奔,只恨不得抱着楚旻宁的腿哀嚎了。 给兄弟留点儿面子,成不成啊?! “如果,你替我办件事,我倒是可以考虑收留你几日。”楚旻宁见时机差不多了,才缓缓地开了尊口。 一听有戏,司徒燕秋顿时两眼放光。“什么事,您尽管差遣!” 楚旻宁嘴角扯出细微的弧度,道:“找你借一个人。” “谁?” “钦天监监正樊纲。” 听到这个名字,司徒燕秋的眼神闪烁了好久。“你连这个都知道?不对,你找他什么事儿?” “没有,就是好奇。”楚旻宁倒是爽快,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 司徒燕秋瞅了他好一会儿,才糯糯的道:“他这个人吧,有些死脑筋。他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可千万别动怒,稍稍给点儿惩罚就行了。” 毕竟那樊纲跟他家有些渊源,他还是得照顾点儿的。 “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一根汗毛的。”楚旻宁保证道。 他不过就是想问问,当年推算出来的那个命理究竟是怎么回事。上一世,他可是活了近四十岁。 有了楚旻宁这句话,司徒燕秋放心了。他这个好兄弟虽然长得没他英俊,没有他人缘好,还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但却有一个难得的优点,那就是言出必行。 公主府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谢二老爷回到自个儿的书房,眉头一直紧蹙,根本就没松开过。 原本以为只要悄悄的将风声压下去,便能够消除后患。没想到,流言蜚语传的那样快,而王家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爹…”谢卿洛谢卿璃兄弟俩前后脚踏进书房,眼底也是满满的忧虑。 王家如今什么情形,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来。那就是架在火上的油锅,谁碰谁倒霉。可叹他们都看得清楚明白,也知道避开忌讳,偏偏那老糊涂了的祖母一意孤行,竟然私自做主定下了两家的亲事。 “祖母行事越来越没分寸了,再这样下去,国公府迟早要坏在她的手里。”谢卿璃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谢卿洛瞪了弟弟一眼,心里虽然觉得祖母的言行不妥,却也觉得弟弟不该在背后说长辈的坏话。“阿璃,谨言慎行!” 谢卿璃砸吧砸吧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不敢明面儿上反驳这个兄长的话。 谢二老爷正为这事儿头疼呢,制止了两个儿子的争论,打断道:“这事儿,你们兄弟俩怎么看?” 谢卿洛思索片刻,答道:“爹,孩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哦,说说看?”谢二老爷有意对两个儿子考察一番,便放任他们自由言论。 “流言来的太快。”谢卿洛斟酌着开口道。“王家二公子在寺庙遇到霜姐儿是否是个巧合尚且不明,王家这段时日正是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不应该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来。而且,祖母的态度有些奇怪。就算不懂政事,也该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这个时候王家来提亲,显然不怀好意,可她…却乐呵呵的答应了,着实叫人生疑。另外…皇储之争日趋激烈,姑姑膝下也有一位皇子…” 见儿子能够考虑到这么多方面,谢二老爷甚是欣慰。“洛儿分析的不错。这次的事,为父也觉得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只不过动机尚不明确。”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凤翔宇玄幻力作——空间之弃妇种田忙 83 李氏为女四处求助 “莫非,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谢家?”谢卿璃性子大咧咧的,可不代表他心思不细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想到问题的关键之处。因为二房已经搬出了国公府,故而他才会说是针对谢家而不是国公府。 谢二老爷赞许的瞥了一眼小儿子,嗯了一声。“能够让你们祖母也倒戈,这对手,不容小觑啊!” 谢卿洛谢卿璃兄弟对视一眼,低下头去。 一个默默神伤,为国公府的将来担忧。一个暗暗撇嘴,觉得那个不靠谱的祖母真是太能作了,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也怪大伯父性子太软,随随便便就被女人拿捏住了,国公府迟早得毁在他手里。 “父亲心里有答案了吗?”谢卿洛收起淡淡的愁绪,努力的将注意力回到敌对势力上。 谢二老爷双手握拳,神情严肃,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皇子们大都成年,心都大了。可他们也不想想,皇上正值壮年,身子向来康健。他们这般迫不及待的争斗,简直不知所谓。” “爹爹的意思,事关皇储之争?”谢卿洛凝起眉头。“可咱们谢家几代一直都保持中立,只效忠于皇上。” 颇有深意的睨了这个耿直的儿子一眼,谢二老爷叹道:“那是因为以前谢家从不与皇家结亲,而为父却娶了你公主母亲,你祖母又想尽办法将你姑姑送进宫,还育有了一名皇子。” “所以,是被牵连了?”谢卿洛的眉头拧得更紧。 “为父并不后悔娶了你们母亲。”谢二老爷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当初,太夫人要将你们姑姑送进宫,我就不同意。因为一旦涉及皇宫内院,便不能全身而退。尤其是,你们姑姑还育有皇子。” “可三皇子殿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并未参与争斗…”谢卿洛知道这个理由不能让人信服,可还是忍不住安慰自己。 “这就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夺嫡之争,从来都没有谁无不无辜,为了那个位置,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就算三皇子无心皇位,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啊。柿子都是找软的捏,想必他们将咱们谢家当做了试金石,想要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 “简直欺人太甚!”谢卿璃忍不住咒骂出声。“谢家是不如之前景气,可还有咱们公主府呢!若不给他们一些厉害瞧瞧,还真当咱们谢家好欺负了!” “二弟说的不错。”谢卿洛难得赞同这个顽皮的弟弟一回,附和道。 “你们兄弟能有这个志气,也不枉为父教养你们一番。”谢二老爷听了这话不由欣慰的点头。“为今之计,便是想办法解除与王家的婚约。” “可祖母性子执拗,怕是没那么容易劝服。”想到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太夫人,兄弟俩同样的感到头疼。 谢二老爷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另辟蹊径。“想要太夫人收回成命的确不易,可若是王家主动退了这门亲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奉国公府 王家上门提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过程相当的顺利,顺利的都叫人难以置信。王家领着媒人前脚刚踏出国公府大门,大姑娘要嫁给国舅爷二公子的消息在阖府上下便传开了。 谢霜华知道这个消息,差点儿哭晕过去。 “姑娘…”红袖红鸾两个丫鬟亦是满脸的凄哀,很是替自家主子不平。可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太夫人都收下对方的生辰八字了,事情早已成了定局。夫人被关在祠堂好几日,想要补救也来不及了。 “这不是真的…祖母怎么会答应王家的求亲…”谢霜华坐在绣床上,嘴里一遍一遍的喃喃自语着。“王家二公子那样的纨绔,我怎能嫁过去…” “姑娘…不如奴婢去祠堂求见夫人,让夫人替您做主吧!”红袖实在不忍见自家主子这般消沉忧伤下去,抹着眼泪说道。 “对…娘亲是国公夫人,我的亲事,应该是她说了算…快去…”谢霜华到了此刻,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丝毫没有想到,依太夫人那蛮横的性子,岂会由着别人反对她的决定。 其实,李氏在祠堂里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太夫人一意孤行要将她的宝贝女儿嫁到王家做填房,就已经气得晕过去一回了。 “这个家,我过不下去了!我这个堂堂的国公夫人,居然连儿女的亲事都做不得主了,那还要这个诰命做什么!”李氏瘫坐在蒲团上,嚎啕大哭。 前来报信儿的向妈妈亦是双眼通红,一边上前去替李氏拍背,一边劝慰道:“夫人,大姑娘可是您的心头肉,若真的嫁给王家二公子,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李氏何尝不知,那王家二公子是个什么货色。也就是国舅爷手段了得,才没有透出风声来。可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家二公子的后院三不五时就会死几个丫头的事情,京城里是传的有声有色,放佛亲眼所见一般。而且,据说那些丫头的死状惨烈,似乎是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我可怜的儿啊…”李氏只要一想到这事,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您可要振作啊…大姑娘可全指望您啦…”向妈妈擦干眼泪,哽咽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来。 她可是看着大姑娘长大的,那样人品模样,就算是做皇妃都是绰绰有余的,不该受这份罪啊! 李氏被她这么一劝,果然就不再哭了。“你说得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霜儿就这么被欺辱!” “夫人,您好些时日没回过娘家了。”向妈妈作为她的乳娘,所思所想全都是为了打小带大的小主子。 “快,给我备马车!” 福祥院 “你说李氏从祠堂出来了?”太夫人收到消息,眉头不由打结。她还没发话呢,她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分明就是没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张妈妈怕太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忙上前帮忙顺气。“大姑娘就要出阁,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帮忙操持了。而且,在祠堂关了这么些时日,也吃了不少苦头,知道自己的错处了。” 张妈妈苦口婆心,太夫人却一点儿都不领情,愤愤道:“哼,她哪里知道错了?我还没开口呢,就自个儿跑出来了!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的孝道究竟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都进了狗肚子了!” 张妈妈有些为难。 李氏一出祠堂,就坐着马车匆匆回了娘家,这会儿想要追回来也晚了。 “太夫人,夫人在祠堂呆了这么些日子,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股子酸味,若是不好好梳洗一番,怕是都不敢近身呢…”张妈妈无奈,只得一边暗暗给落英使眼色让她去寻人,一边瞎掰着想要尽量拖延时辰。 落英不愧是张妈妈一手带出来的,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趁着太夫人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去。 太夫人这才微微闭了眼,歪在迎枕上假寐。 沙漏上的沙子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掉,不知不觉的,一个时辰过去了。等到丫鬟落英来报,太夫人早已酣睡过去。 张妈妈朝着落英打了个手势,二人轻手轻脚的来到一个僻静之处耳语起来。 “夫人可回府了?” 落英摇了摇头,满脸的担心。“已经派人去催了,不过这一回夫人似乎铁了心,根本就没有回来请罪的打算。而且…” “而且什么?你快说呀,别吞吞吐吐的!”张妈妈急了,瞪了她一眼。 落英抿了抿嘴,小声嘟嚷着。“而且,夫人还说,太夫人不退了王家的亲事,她就不回府了。” 张妈妈听了这个话,额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蚊子了。“还嫌府里不够乱么,简直就是胡来!” “太夫人那里,该怎么回复?”落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生怕引来张妈妈一顿呵斥。 张妈妈跺了跺脚,亦是愁眉苦脸。 “妈妈,太夫人醒了,正四处找您呢…”一个小丫头喏喏的开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张妈妈应了一声,叮嘱落英道:“一会子进去,机灵这点儿。太夫人若是问起夫人,就说…在祠堂里熬了些日子,身子受不住,病倒了。” 落英连连点头,唯命是从。 话说李氏回到侍郎府,便径直去了李许氏的屋子。还未见到人就是一番悲痛的大哭,将李许氏的眼泪也给勾了出来。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李许氏见女儿蓬头垢面,形容憔悴,心疼的不得了。 李氏扑倒在李许氏的膝上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也不怕丢脸,将自己如何被太夫人埋汰跪祠堂,爱女如何被人糟践的事儿捅了出来。“娘啊…我的命好苦,您可得替女儿做主啊…” 李许氏一把将女儿扶起,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那个死老太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儿女的亲事,哪有越过你这个做母亲的就直接定下的!她到底有没有眼力劲儿啊,那王家是随便能沾染的吗?也不怕受到牵连!” 作为礼部侍郎的夫人,李许氏自然也是关注朝政的。她性子极为泼辣,却也是个极为知晓分寸的。发泄了一通心里的不快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可下聘了?” 李氏怔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女儿一时着急,忘记问了。” “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糊涂。”李许氏拿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 李氏委屈的紧抿着嘴唇,不满的说道:“您到底是不是我娘啊,女儿都快别人磋磨死了,您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李许氏睨了她一眼,将视线挪到了她身边的向妈妈身上。“你来说。” 向妈妈对李氏所出的一双子女格外的上心,听到李许氏问话,忙上前行礼。“回太夫人的话,两家只是口头上约定,尚未正式下聘。” “这不就得了,尚未下聘那就不算正式结亲,你慌什么。”李许氏想明白了这一点,倒是不急了。 “可…都换了庚帖了…”李氏想起婆婆的霸道,不由得小心肝直抖。 被婆婆压制了这么些年,她都有些奴性了。 李许氏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继续搭话。“那又如何?这亲事定下来,可是要经过三媒六聘要行六礼的,缺一不可。趁着王家的聘礼还没抬过来,你赶紧回去找国公爷商量对策,看怎么让对方打消这个心思。” 提到国公爷,李氏又是一阵抱怨。“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愚孝,太夫人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指望他,还不如求己呢。” 对于女儿的这个说法,李许氏就不赞同。“姑爷好歹是一府之主,就算一时无法驳了太夫人的面子,可弄清楚了形势,为了国公府的繁荣昌盛,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他虽愚孝却不是个糊涂的,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更何况,公主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到公主府,李氏的眉头挤得更紧了。“我看二房巴不得我们长房倒霉呢!” “你若是想霜姐儿好过,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要再任性而为。人呐,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安宁公主并不是个难相处的,就算是为了谢家,她也会帮你一把。”在这一点上,李许氏倒是看得透彻。比起她这个愚昧的女儿,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将这个难题推给二房,可不比回娘家求助有用多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最后,李氏还是带着满腹的抱怨回了国公府。梳洗了一番之后,便听从侍郎夫人的吩咐,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公主府。 安宁公主得知李氏又登门了,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 “公主,不若找个理由将大夫人打发了?”锦溪见她不断地揉着额角,不由得替主子心疼。 安宁公主岂会不知李氏的脾性,不见到人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罢了…去将人请进花厅,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84 主子的女人惹不得 城郊,食为天 “老爷,司徒公子说的地儿,就是这里了。”小厮模样的随从勒紧缰绳,将马车稳稳地停在一座古朴的酒楼门口,探身对着马车厢里的人说道。 紧接着,一只清瘦略显得粗糙的手掌伸了出来,撩起车帘子就下了马车。此人四十岁上下,一身粗布衣裳,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若不是眉心处长了一颗硕大的黑痣形成标志性的印记,还真没啥特色,过目就忘。 抬头望了望那牌匾,中年男子吩咐小厮在酒楼门口守着,独自进去了。 小厮见到客人上门,立刻变得精神迎了上来,将人送到二楼临窗的座位后,下了楼来跟算账的掌柜唠叨了几句。“嘿…今儿个真是稀奇,一向冷清的小店居然接二连三的来了好了拨不凡的客人…食为天啥时候这么有名了?” 因为地理位置偏僻,这食为天门口可谓门可罗雀,一天能有三五个客人就不错了,更别提是乘着马车来的贵客。 掌柜仍旧气定神闲的在柜台后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并没有大惊小怪。“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管住自己的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听到任何只言片语也给我忘得干干净净,否则小心连小命儿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店小二似乎被吓到了,脸色忽然就变得惨白。“不…不会吧…这么严重?” 掌柜的睨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算账。 二楼,临窗的桌子旁已经坐了一位客人。桌子上摆了两幅碗筷,两只酒杯,很显然是在等人。 中年男子缓缓地朝着那人而去,试探的作揖行礼。“可是苏先生?” 临窗而坐的男子慢慢的回过头来,对上中年男子的视线。“坐。” 就算见惯了达官显贵,在御前行走,但中年男子还是从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威严气势。即使他神情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莫名的,他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子敬意来。 略微思索之后,中年男子在年轻男子的对面坐了下来。“不知道阁下找鄙人有何贵干?” “算命。”年轻男子倒是爽快,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将他堂堂钦天监监正当成算命的了?!中年男子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挑起了眉峰。“阁下找错人了。” 说着,不悦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年轻男子却是不急,依旧端坐稳如泰山。“樊纲,丙寅年三月十八生于淮南小梅庄,四岁在山上玩耍时撞破了头颅,从此便能通阴阳观天象。因其异能,二十三岁进入钦天监任职,早间不得志,被小人打压,煎熬十年,终得监正之位。” 男子轻缓而又清冷的嗓音回荡在耳边,令樊纲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他一脸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能够将他的身家背景调查的如此清楚,连小时候撞破头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收起轻视的态度,樊纲重新回到座位,不敢轻言离开。 年轻男子玉一样白净的手指捏起酒杯,优雅的一饮而尽之后才开口道:“二十年前,大人不是预测过我活不过及冠之年么,怎么如此健忘?” 二十年前、活不过及冠之年,这些字眼儿,在这位樊大人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勾起了旧时回忆。 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掌薄书文移之事。天纵奇才,奈何被嫉妒他才能之人排挤,一直得不到重用。直到上一任监正被召去雍和宫,给刚出生的皇长子推算命理,他在一旁记录。犹记得,监正大人说出一连串吉祥之兆,帝王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再然后,监正大人被单独召见。翌日,皇长子活不过及冠之年的说法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再然后,帝王斩杀了不少逞口舌之快的宫人,流言才算止住。 回想起当年的惊心动魄,他仍旧心有余悸。就算如今,他坐上了监正这个位子,也不敢大意。 突然被人问起二十年前的事情,樊纲不由得抬眸,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宠辱不惊的年轻人来。只是,他的视线刚落到那人身上,一道幽冷的目光便生生的让他收起了轻谩之心,匆匆的调开视线。 “樊大人,想必对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印象深刻,不如细细的与我说说?”楚旻宁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似试探的语气却叫人不容推辞。 樊纲愣了好一会儿,才将思绪给拉回现实。结合他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以及推算男子的年纪,樊纲脑海里突然蹦跶出一个名字来,继而惊愕的合不拢嘴。“你…你是…” 楚旻宁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道:“可以说了么?” 半个时辰之后,樊纲双脚发软的从楼梯上下来,若不是小二好心的扶一把,差点儿就滚落到楼下。 直到小厮迎上前来,将他扶上马车,他还回了神。 “老爷…回府吗?”小厮见马车厢里半晌没有动静,忍不住开口询问。 片刻之后,樊纲那略显沧桑的嗓音从车帘子后传了出来。“回吧。” 大皇子府 “主子,您回来了。”龙一刚踏进书房的大门,瞧见书桌后的那道身影,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请安。 楚旻宁神色依旧冷峻,不过龙一却感受得到主子心情似乎不错。想必是今日出去了一趟,大有收获吧。 “龙一,交你办的差事办得如何了?”沉默许久,楚旻宁率先打破了沉寂。 龙一抱拳行礼,道:“都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动手。” “天黑之前,让人将那账本送到御案之上。”楚旻宁语气轻松的吩咐。 龙一领命而去,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主子您说的轻松,那东西一旦递上去,很多人可就要遭殃了啊! 不过回头一想,反正倒霉的也不是自个儿,又有些幸灾乐祸。惹主子不快,最多就是个死。可惹得那一位不高兴,后果就严重多了。瞧,这还没惹到那一位呢,主子就先下手为强,替那位管起家事来了。这还没成婚呢,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了。要是真成了女主子,还不将他们都给卖了啊! 与大皇子府一墙之隔的公主府,谢荣华得知国公夫人又登门了,脸色就有些不好。“红妆,去禀告公主殿下,就说我身子不舒坦。” “姑娘哪里不舒服了?”红妆听主子这么一说,忙关切的问道。 谢荣华给了她一个白眼,一字一句的说道:“问题的关键点是禀告公主,而不是我身子不适!” 红妆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脸上才恢复了笑意。“是,姑娘,奴婢这就去请公主殿下过来。” 花厅里,李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说她如何如何的命苦,她的宝贝女儿如何如何的可怜。安宁公主见她都喝了两盏茶了,还没讲到正题,隐隐有些不耐。“大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要想开些…” 李氏见安宁公主开了口,这才将手里的帕子收了起来。心里暗暗埋怨,怪公主不早些开口,否则她也不用受这么多的罪。要知道,她那条帕子可是在辣椒水里浸泡过的,只为了能够随心所欲的哭出来。 “弟妹啊…你说太夫人怎么如此糊涂!那王家二公子是个什么德性,凭他也配娶我们霜姐儿么!”李氏灌了一口茶水,继续诉苦。 安宁公主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然后才纠正道:“大嫂…太夫人虽有不对的地方,可到底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能忍就忍忍吧。” 这些话都是以前李氏劝她的时候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的给还了回去。至于帮忙分忧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见安宁公主变得世故起来,李氏心里很是惊讶。不过,既然来了,不达目的她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弟妹啊…霜姐儿可是你嫡嫡亲的侄女儿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霜姐儿怎么了吗?”安宁公主也不是个笨的,知道李氏在套她的话了,于是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惊讶的询问道。 李氏狠狠地瞪眼,呸呸呸,乌鸦嘴。她的女儿好得很,怎么可能有事! “我的意思是,霜姐儿自打知道要嫁给那王家二公子整日以泪洗面,连茶饭都不用,我这个做娘的,看着就揪心…”当然,忌惮安宁公主皇室公主的身份,李氏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出言顶撞,只得继续拿女儿说事儿。 安宁公主浅抿一口茶,都是做父母的,自然知道里头的心酸。不过,自从上次跟驸马深谈过一次后,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国公府的事,她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免得白白的付出之后,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好心当作驴肝肺。“大嫂…女儿家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新又怨怼,也不能做出伤害自个儿的事情来。你也该好好儿的劝劝霜姐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么做,可是大大的不孝!” 李氏喉头一哽,没想到这个公主弟妹居然变聪明了,竟然也学会了打太极。恨恨的咬了咬牙,李氏干脆把话给挑明了。“弟妹,你这是不愿意帮忙了?” “瞧大嫂说的…这毕竟是你们长房的事情,我这个做婶婶的,怎能随意的插手?”安宁公主见她露出了真面目,也不跟她客气,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你…”李氏气得脸红脖子粗。 敢情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全都白费了! “我不管!你若是不答应帮忙退了王家这门亲事,我…我就赖在公主府不走了!”李氏见她态度强硬,于是学起了太夫人的耍赖功夫。 安宁公主微微蹙眉,心中很是不快。 这个李氏,还真会蹬鼻子上脸了!看来,夫君说的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长房一步步的走向衰落,除了能力不够,剩下的都是他们自个儿作的! 刚好此时,红妆急匆匆的踏进花厅,连向李氏行礼问安的功夫都没有,直直的朝着公主殿下奔了过去。“公主殿下,姑娘她…” “骄阳怎么了?”一听说女儿有事,安宁公主立马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姑娘身子不适,您快去瞧瞧吧…”红妆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更加急切哀伤一些,免得坏了主子的好事。 安宁公主心系女儿的身子,也急着脱身,连招呼都没跟李氏打一个,就匆匆忙忙的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谢荣华的院子。 李氏还等着安宁公主妥协,顺便从她这里捞些好处了。没想到,谢荣华的丫鬟冒冒失失的冲进来,生生的坏了她的好事!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卑贱的奴婢,见到本夫人也不行礼,这公主府的规矩真该好好儿的重新教导了!”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李氏一时之间下不了台,只得转移话题,将怨气全都撒在了红妆的身上。 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到谢荣华的闺房,安宁公主见到宝贝闺女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悠闲的吃着葡萄,一颗紧绷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骄阳,你也太儿戏了!”安宁公主睨了幺女一眼,似在责怪她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谢荣华知道让安宁公主担忧了,忙笑嘻嘻的穿了绣鞋下来,亲昵的扑倒母亲的怀里。“娘啊…女儿这不是怕大伯母太难缠,所以才派丫鬟去助您脱身么,还不快感谢我一番?” “你呀你…”安宁公主无奈的叹息,对这个娇惯的女儿,怎么都无法狠下心来责骂。“身子当真无碍?” 谢荣华站直身子,原地转了一圈。“您不觉得,女儿最近圆润了不少么?” 左等右等,也不见安宁公主回来。本身又对公主府不大熟悉,身边又没个领路人,李氏只得愤愤的跺了跺脚回了国公府。 只不过,一边走,嘴巴还不消停。“哼…不就是托生到皇家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堂堂国公夫人呢…哎哟…” 可话还未说完了,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脚下一滑,径直朝着回廊边上的荷花池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荷花池砸起了一朵巨大的浪花。一时之间,惊叫声不止。 85 一份特殊的见面礼 “咳咳…主子,您的功力又精进了…”一不小心看到主子使坏,龙一忙低下头去,轻咳两声,恭维道。 不紧不慢的收回手掌,将院墙那头的兵荒马乱隔绝于耳,楚旻宁脸上仍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冰山表情。“失了准头。” 若是他再狠准一些,那位国公夫人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在床榻上度过了。之所以没这么做,还是念在她尚且有用的份儿上。 见主子脚下生风,心情颇为愉快。龙一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主子,过两日便是您的寿辰了,您看?” 这一次,楚旻宁并未像以前那样,直接给他一个肃杀的眼神。他顿住脚步,文不对题的问道:“立府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宴请宾客?” 龙一:…… 主子一向不喜热闹,难道开窍了? 仔细的斟酌了一番,龙一才试探着答道:“不若,摆上几桌,请相熟的至亲好友来热闹热闹?” 楚旻宁虽然背对着这个忠心的属下,但从他放松的姿态来看,显然是被这个提议打动了。或者说,是龙一说中了他的心思。“嗯,这事交给你来办。” 龙一躬身行礼,道了声是。至于请些什么人,他心里已经有数。反正坚持一个原则,主子不想见的人绝对不能出现,主子想见的人,想尽办法也要请来。 这边,母女二人还在亲昵的话家常,忽然就有丫鬟来报,说大夫人不小心跌进了荷花池,让公主殿下派人去搭救呢。 “怎么这么不小心…”安宁公主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应道。 莫非是真的伤心过度? 谢荣华半垂着脑袋,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大好。“虽说已入夏,可荷花池里的荷花还没开呢,大伯母这么急着往池子跟前凑,是不是太早了些…” 听出她言语间的幸灾乐祸,安宁公主娇嗔的瞥了她一眼。“锦溪,你找几个会水的婆子去把大夫人救上来。” 锦溪屈膝行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锦溪回来了。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在得到准许之后,那少年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正厅。 “参见公主殿下!”那少年隔老远就撩起衣袍,目不斜视,恭敬地跪拜了下去。 来公主府拜访的人不少,但能够受到公主接见的却不多。安宁公主之所以破例见一个侍卫,还是看在他递进来的帖子的份儿上。 “起来回话吧。”安宁公主向来待下宽厚,便让他起了身。 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可平素习惯板着一张脸,故而笑起来很不自然。“谢公主殿下!” 安宁公主拿着那黑色底纹的帖子翻来覆去的瞧了好几遍,因为从未接触过,安宁公主对这个皇侄没有任何的了解,只能浅浅的问上一问。“大皇子…近来可好?” 娃娃脸少年拱了拱手,答道:“近来天气暖和,主子已经很少发病了。” “那就好…”毕竟是故人之子,又是至亲,安宁公主听到这个答案也就放心了。“回去转告大皇子,三日后,必定登门祝贺。” “是。” 正打算找人将他送出去,却见他又从衣袖下拿出一张契书模样的纸来。“这是主子敬献给殿下的一点小心意,望殿下笑纳。” 安宁公主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很是惊讶。 锦溪上前两步,从少年手里接过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捧到公主面前。 安宁公主接过那纸张,飞快的浏览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惊喜有之,震撼有之,感动有之。仔细的将那张纸折叠,小心的收藏到衣袖中,安宁公主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真诚。“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回去告诉你主子,这份情,本宫和谢家记下了。” “主子说了,殿下不必挂怀。”少年抬手作揖,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锦溪亲自送了少年出去,回来的时候,见安宁公主又拿着那纸张再看,不由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看过之后,亦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公主,这…” “他真是送来了及时雨啊…”安宁公主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吩咐道:“将这东西送去国公府,交到国公爷手上。” “奴婢遵命。”锦溪双手接过,恭敬地应下。 谢荣华知道楚旻宁下帖子这事儿,已经是晌午后。 “乔迁之喜?”谢荣华听了直蹙眉。他那种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的闷葫芦,会想要打开大门宴请宾客? 红绸手里熟练的打着络子,偶尔抬起头来应付一句。“姑娘可在为贺礼的事情而烦恼?” 主子向来不操心这些琐事,应该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吧? 贺礼?谢荣华还真没想过。“你想多了。” “……。”红绸眨了眨眼,主子您是不是太抠门儿了一些。人家大皇子殿下可是救过您的,至于连礼物都吝啬么?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三日很快过去了。 这一日,门可罗雀的大皇子府门前,陆陆续续的来了几辆马车。 “小六,让你准备的贺礼可备下了?”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而入的司徒燕秋穿着一身黑兮兮的锦袍,大摇大摆的边往门槛里迈边问道。 小六身子抖了抖,额头上一排黑线。少爷您准备的那叫贺礼吗?果然有句话说的不错,越是有钱的越是小气。想想他衣袖里的那一串铜钱,他还真是有些替主子汗颜。这贺礼,能拿得出手么? “备…备下了…” “咱第一次正式拜访,不能太寒酸了是吧…”司徒燕秋昂着下巴,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放佛送上一吊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似的。 小六默默无声的跟在主子身后,尽量的缩着脖子,生怕被人认出来。想到一会儿要掏出贺礼来,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 丢人啊! 门房处,早有府里的管事等候在一旁。见到贵客登门,热情的迎了上来。“司徒公子,稀客啊!” 司徒燕秋拱了拱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等管家说下去,就迫不急的的献宝来了。“小六,快把贺礼拿上来!” 小六低着头,快速的将衣袖中的那吊铜钱往大皇子府管家手里一送,又飞快的站回了主子的身后,就怕慢了一步会被人痛扁一顿。 大皇子府的管家,也就是临时被抽调来充数的龙三掂了掂手里的那串铜钱,嘴角抽的都没边儿了。 不愧是第一富商啊,出手就是…大方。若是换做别人,怕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他是不是该替主子感到荣幸? “司徒公子客气了…里面请!” 司徒燕秋故意对龙三那极力隐忍的表情视而不见,摇晃着折扇,自诩风雅的朝着内堂迈去。 小六一路飞奔,紧紧跟随。 刚送走了司徒公子,门口又有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看清了马车上的标识,管家将那串铜钱往守门的小厮手里一丢,亲自迎了出去。 “小的给公主殿下,郡主殿下请安。”龙三见今日最重要的客人到来,一张紧绷的脸尽力的绽放出和蔼亲切的笑容。 安宁公主一袭姜黄色绣牡丹花纹罗裙,高贵大气。头上佩戴明晃晃的首饰,庄严不失雅致,与平日温婉的形象不同,更显尊贵娇艳。 她微抬手腕,示意他起身。“锦溪…” 锦溪寸步不离的跟在公主的身后,听到主子的召唤,从二等丫头的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到管家龙三的手里。“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公主殿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还带什么礼物啊…让殿下破费了…”龙三算是龙卫之中最能说会道的了,可在安宁公主面前却十分拘束,生怕说错一句话,冲撞了贵客。 昨儿个晚上,他被临时认命为管家的时候,龙一是叮嘱了又叮嘱。说得罪了皇帝老子都没事儿,有主子担着呢。可隔壁府上的,就算是个丫鬟都不能轻谩。他刚从暗部回来,可不是那么快又回去啊! 好在安宁公主向来待人温和有礼,并没有皇家公主的娇蛮。送上贺礼之后,就带骄阳郡主和丫鬟婆子进了府。 望着一众女眷进了垂花门,龙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唉…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相比起来,我宁愿出去接任务。” 说是宴请宾客,其实客人也就那么几个。正堂里摆设了五张长桌,加上主人家,都没能坐满。 安宁公主一行人踏进厅堂的时候,间屋子里只有稀稀拉拉几桌客人,不由微微愣神。不过,到底是皇家公主,就算心里讶异,面上却不显。 对于她们的突然出现,屋子里相谈甚欢的几个男子同时住了嘴,缓缓地侧过头来。当看清来者是谁时,均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朝着安宁公主作揖行礼。 “想必这位貌若天仙疑似王母娘娘下凡的尊贵客人,便是安宁公主殿下吧?”司徒燕秋眼睛里燃起火焰一般的热情,笑着上前躬身作揖。 见到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安宁公主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跟着他笑了。“这位郎君是?” 司徒燕秋见公主问起,忙笑着答道:“在下司徒燕秋,乃是大皇子的好友,失礼之处,殿下莫怪!” 安宁公主对这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年轻人颇有好感,听他报出自家名号,眸底的欣赏之色更胜。“你…就是大齐第一富商,人称聚财郎的司徒大少?” “公主殿下也听过小子的名号?哎呀,真是荣幸之至…”司徒燕秋表情非常夸张,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言行举止乖张无度,与这聚财郎的称号还真是大大的不符。这样一个喜形于色的少年郎,当真是能够点石成金,商界人人避而远之的商业奇才? 相比起安宁公主华丽尊贵的妆扮,谢荣华这个郡主就显得朴实多了。乌黑的发髻上,除了一只碧色的玉簪和一朵珠花之外,再无其他装饰。衣衫的色调亦是十分低调的湖蓝色,哪里有半点儿郡主的架势! 司徒燕秋眼角余光瞥到这个传说中的刁蛮郡主,不由暗暗叹息:都说女为知己者容,瞧她这随性的模样,看来是尚未对好友动心呐!子初啊,你追妻路漫漫啊… 心里替好友暗叹了好半晌,司徒燕秋才收回飘远的思绪,绅士的将公主殿下迎到了主位的桌子旁坐下。 谢荣华来到这大皇子府,没有感到丝毫的拘谨。自顾自的挑选了一张看着顺眼的桌子就坐了下来,比起主人家还要随意。相比起聒噪且笑得倒胃口的司徒燕秋,谢荣华更加青睐一直默不吭声端坐在椅子里自斟自饮的白衣公子。 被谢荣华直勾勾的眼神打量的有些不自在,白衣公子总算是注意到了她,迫于无奈,只得放下酒杯,朝着谢荣华微微颔首。 “你是谁?”谢荣华觉得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真是太可爱了,便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白衣少年拱了拱手,礼仪倒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回郡主的话,在下上官玉槿。” “上官?”说到这个姓氏,谢荣华感到有些不敢置信。 上官啊,可是大齐最大的世家。或者说,是乾坤大陆的最强者。几千年来,一直繁荣不衰。据说,上官家的势力遍布整个大陆,即便是想要兴兵造反,都不过是家主一个点头的事情。上官家族能人异士众多,尤其是在天文地理,机关密道,器械制造等方面凸显出来的才能,是各国争相招揽的最根本的原因。不过,上官家却一直很低调,家族子弟均以一介布衣行走在各国,甚至都不屑在朝为官。 上官家族令各国国君倾慕的同时,也颇为忌惮。既垂涎他们的才干,又害怕他们渗透到朝野,真是又爱又恨啊! “上官啊…”谢荣华慢慢的咀嚼着这个姓氏,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往那方面想了。能够成为他座上宾的,想必都是生死之交。而上官家…他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呐! ------题外话------ 推荐银牌大神暮阳初春古文力作——医妃权谋天下 精彩抢先看 ><震亚洲惊才绰绝的女军医,因一场蓄意谋杀,车毁人亡…… 她,原本应为相府最尊贵的嫡女,却因天生聋哑被家族嫌弃。 歹毒后母夺她娘亲正妻之位,谋算娘亲留她丰厚嫁妆,抑郁而死 一场计谋,一纸赐婚 胞妹入宫为后,她却被送往蛮荒苦寒之地 成为瘫子病王之妃, 再度睁眼,她成了她,风华席卷天下 ——他是我夫君,若谁想谋算,暗害,我必人人诛之 ——她是本王今生唯一的妃,若她有半根发坠地,本王必将山河踏碎,世人活刮 ……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对一,女强男更强,强强联手! 七星盟主no。217:19:46 书名和笔名 暮阳初春17:19:47 《医妃权谋天下》 笔名,暮阳初春 86 醋桶皇子表白心迹 楚旻宁穿戴整齐,踏进厅堂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他的心上人单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满面红光的青涩少年,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红果果的调戏!如同上一回在半步亭一样。莫名的,他握紧拳头,努力的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司徒燕秋最先发现他的到来,大咧咧的朝着他招收。“子初,你怎么才来?” 因为有外人在,楚旻宁的表情伪装的毫无破绽。他大步走到安宁公主面前,恭敬地行了晚辈礼。“子初见过皇姑。” 安宁公主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心情颇为复杂。这就是苏氏皇嫂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啊!一转眼,就这么大了。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貌似他还在襁褓中吧。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魅力非凡的孩子。光是那张让女人都自惭形秽的俊美容颜,就足以令人怦然心动了。即便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什么都不做,依然有着极强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见自家主子愣愣的望着大皇子发呆,锦溪偷偷的扯了扯公主殿下的衣袖,以示提醒。安宁公主回过神来,忙垂下眼眸,掩饰道:“真是岁月催人老,没想到,当初尚在襁褓中的小人儿都长这么大了…” “皇姑一点儿也不老。”楚旻宁并不会说甜言蜜语,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如此直爽的表达,倒是让安宁公主眼角飞扬,心里甜滋滋的。想到被忽略已久的宝贝女儿,安宁公主忙在厅堂里四处搜索谢荣华的身影。“骄阳,快过来见见你表哥。” 一声表哥,让谢荣华鸡皮疙瘩掉满地。什么表哥表妹的,实在是太过暧昧了。她,不喜这种称谓。 但她又不想拂了母亲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朝着楚旻宁的方向踱过去。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喏喏的叫了一声表哥。 楚旻宁侧过身躯,朝着她微微欠身,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表妹。” 两个人虽然都是一本正经的行礼问安,可在谢荣华看来,怎么着都有些暧昧不清。那种黏糊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太自在。所以在见过礼之后,她便离得他远远儿的,免得情绪过于波动。心态平和才能不做错事,这是她一向的行为准则,也是前世她能够屹立几十年不倒的最佳法宝。 对于谢荣华的突然疏远,楚旻宁暗暗有些不爽。一番对饮之后,他便寻了个机会,找到落单的谢荣华,将她带至一处隐蔽之地。 谢荣华正卖力的想要逗笑那个上官玉槿呢,突然被他给抓走,顿时不满的拿眼睛瞪他。“姓楚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旻宁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之,就是见不得她对着别的男子笑容满脸的样子。“上官他性子单纯,你别欺负他。” 欺负?这个词,真够严重的。 谢荣华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怎么欺负他了?” “上官认生,不喜说话,你别去招惹他。”楚旻宁急着解释,可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说出来的话却又变得味道,完全适得其反。 谢荣华不满的拿指头戳着他精瘦的胸膛,一步步的逼退他。“我找他说话,就是欺负了吗?楚旻宁,你也太小心眼儿了好不好!” “不是…我…”见她误解了他的意思,楚旻宁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善言辞,是他最大的弊病。尽管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儿又给咽了回去。 看他着急得眉头紧蹙,谢荣华忽然觉得好好玩。这个男人还真是一朵奇葩!明明有着鸿鹄之志,满腹经纬,聪明绝顶,手段雷霆,可在某些方面,还真是跟她有的一拼——都是感情迟钝之人啊! “喂,难不成你真的心悦我?”想起上一次见面的戏言,谢荣华忍不住又想要逗他了。看着他耳根子一点一点的染上红晕,谢荣华就心情大好。 楚旻宁紧抿着双唇,脸颊发烫,被她问得无地自容。她…这种话,不是该由男人主动的么! “咦?难道是我猜错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这样刁蛮任性的女子。”他久久未吭声,谢荣华便当是一场玩笑。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玉臂便被他温热的手掌拽住。 “骄阳…你没猜错…我的确心悦你…”楚旻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将心底的声音释放出来。 这回,被吓一跳的,换成了谢荣华。胸腔内那颗平静如水的心,忽然欢快的蹦跶起来。这种悸动,是她活了两世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不同于上一回的委婉,楚旻宁的举止更加大胆,言辞也更直接。“我想娶你为妻。” 谢荣华如水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睫毛更是不停地眨巴眨巴,似乎还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叫人很享受。 想到上一世,她直接被皇帝舅舅指婚,嫁入四皇子府。既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赶鸭子上架的不适之后,她学会了认命,并且很快适应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她是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将四皇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并不予余力的将楚昀欢送上了那个皇子们梦寐以求的位子,自己也一跃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进了那高墙环绕的深宫,她成长为一个称职的国母,掌管六宫,服侍太后,和睦妃嫔,抚育皇子,辅佐朝政,没有任何的把柄让人诟病。 楚昀欢虽然敬她,每个月也来雍和宫一两次,可从他的眼里,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爱意。哪怕是流连在别的妃子身上的温柔缱绻的眼神,她也没得到过一个。公式化的躺在一张床上,他甚至连抱一抱她的冲动都没有。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冷淡?还是,她的行事太过霸道,不似那些妖娆的莺莺燕燕放下身段去讨好他? 起初,她还会暗暗嫉妒那些受宠的嫔妃。可后来,她也就慢慢看淡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若是什么都计较,岂不是活得太累?更何况,她性子本就如此,要她学那些妃子争宠,她可做不来!所以,即使后来知道她为何会一直没有孕育皇子,她也没有任何的悲愤和不甘,默默承受了。 如今,一个算不上熟悉的男子却很认真的告诉她,他心悦她,想要娶她。她该如何反应?若是以前,她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敢调戏本郡主,直接打死。 可是,对楚旻宁,她有些下不去手。至于出自什么原因,她也说不清楚。心里既有淡淡的喜悦,又有些不敢置信,又隐隐的期待,还有对情爱的茫然。总之,一向很好使的脑子,忽然就不管用了。 正常一点儿的女子,应该会羞涩的捂着脸飞奔而去。或者,气恼的斥责一番,断了对方的念头。可谢荣华不是寻常女子,思维也跟一般人不一样。两个人贴的很近,他的手也没放开她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对峙着,恨不得将对方脸上瞪出一朵花儿来。 她不正常,楚旻宁更不正常。 她不吭声,他就当她默许了。“过两日,我便派人登门提亲。” 啥?谢荣华不断地眨眼,他不是在说笑吧?提亲?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更何况,他们俩的亲事,可都不是自个儿能做主的! “喂…”感觉到手臂上的手一松,谢荣华见他就这么走了,忙开口叫住他。“提什么亲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楚旻宁一改方才的忐忑惆怅,镇定的说道:“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了!” “……”能说会道的谢荣华被噎得没话说了。 刚才说谁霸道来着?好像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屋檐上听墙角的某人见到两人前后离开,不由得推了推身旁的黑衣少年。“龙一,没想到你们主子还有如此霸气的一面啊!啧啧啧…” “司徒公子…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要是被主子知道,下场就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司徒燕秋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一脸的不在乎。“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龙一:…… 他的责任就是确保主子的安全,自然得随时随刻的跟着。主子拉着郡主过来的时候,他就跟着过来了。说什么都没听见,鬼才信呢。不过秉承着龙卫守则,打死他都不能承认。主子的秘密,不容泄露。 “司徒公子,你的裤腰带松了…”龙一不怀好意的瞥了某处一眼,然后飞快的逃离。 司徒燕秋反射性的朝着腰处打量了一眼,见衣衫完好,并没有不妥之处,方察觉上当,顿时气得直跺脚,奋力的朝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追了过去。“龙一,你敢戏弄本公子,你给我站住!” 相比起府里的热闹,大门口也不遑多让。但有所不同的是,厅堂里是和乐融融,而府门口却是争执不断,喧哗的厉害。 一位年轻富态的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正准备踏进皇子府的大门时,却被冷脸的侍卫给拦下。“这位夫人,请出示您的帖子。” 妆扮华贵的夫人微微一愣,厉声呵斥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我可是大皇子嫡亲的舅母!本夫人来看自己的外甥,还需要帖子吗?” 侍卫并没有因为她的疾言厉色而动容,仍旧板着一张冰块儿脸,就是不让路,并机械的重复着刚才那句话。“请出示您的帖子!” “你…”武穆侯夫人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大胆!竟然敢对本夫人不敬?!” 那侍卫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腰背挺得笔直。大皇子府的侍卫,全都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岂会被一个妇人给吓到?!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武穆侯夫人气得心窝子直翻腾。可她毕竟是苏州温氏的嫡女,在外人面前一贯秉持着温柔恭顺的形象,自然不可能像泼妇一样大吼大叫。狠狠地睨了那侍卫一眼之后,便带着丫鬟上了马车。 “夫人,咱们就这么回去么?”丫鬟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低垂着头问道。 武穆侯夫人哪里甘心就这么回去,若是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她这个做舅母的,居然连外甥的府邸大门都进不去,可不是贻笑大方么! 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武穆侯夫人眼珠子转了几转,心生一计。“去,看老爷下朝了没有。若是回府了,让他立刻过来!” 主子有令,丫鬟不敢怠慢,忙遣了一名腿脚麻利的小厮回了武穆侯府。 守门的侍卫见情形不对,忙派人禀报了龙三管家。 龙三得知武穆侯夫人来了,眼角满是不屑。“管她什么身份,没有帖子,一律不准放进府来。哼,真当自个儿是盘儿菜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岂容她一个三品诰命放肆!” “是是是,管家说的是。可若是武穆侯爷来了呢,也一并挡在门外?”那侍卫有些拿不准,试探的问道。 龙三皱了皱眉,喝道:“没听清我说的话么!不管来者何人,没有帖子,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被管家吼了一顿,那侍卫彻底踏实了。 当武穆侯风风火火的赶来大皇子府,看到那巍峨耸立的宅子和闪闪发亮的金字牌匾时,还愣了好一会儿。 “老爷,你来的正好。妾身听说旻宁今儿个在府里宴请宾客,想着亲戚一场,过来祝贺一番。可谁知道,这些狗奴才居然将妾身挡在门外不让进。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侯夫人扭着妖娆的身姿走过来,连给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开始数落起别人的不是来。 武穆侯带着敬畏的眼神将视线从牌匾上挪开,小声的陪着笑说道:“夫人…你也知道他的性子,没有他的准许就闯进去,怕是…” 看着这个没出息的男人,温氏气得想拧他的耳朵。“我们是他的长辈,来他的府邸那是给他面子,何须通报?!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夫人啊…”武穆侯苦着一张脸,委屈的说道:“如今,情形不一样了…这里可是御赐的大皇子府,皇家威严的象征,就算是王爷娘娘来了,也得先递帖子,更何况是我们…” 温氏听了这话,双眼一瞪,就要破口大骂。 ------题外话------ 推荐好友简寻欢重生宅斗女强爽文《重生嫡妃斗宅门》 携恨重生,素手抄刀,斗继母,惩嫡妹,灭渣男,溜王爷,手到擒来 87 温氏受罪父子相见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孬种!”温氏指着武穆侯的鼻子直骂。“咱们能跟那些人一样吗?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是谁给他吃给他穿,将他养大成人的!” 温氏这是又拿恩情来说事了。 武穆侯腹诽:大皇子的确是在侯府长大,可要说侯府对他有多好,他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更何况,妹妹之前还给了他一大笔体己银子,就算是养几个大皇子都绰绰有余。当然,这体己银子的事,他可不敢对温氏说,否则轻则一顿臭骂,重则银子没收充公。 摸了摸被戳红的鼻子,武穆侯只得腆着脸赔笑道:“是是是…这都是夫人的功劳…若不是夫人你心慈良善,大皇子如何能顺利的长大成人?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必须马上出城去军营一趟。夫人,您忙完了就先回府,千万别等我!” 说着,武穆侯就捂着脑袋开溜了。 温氏气得直跺脚,愤愤的骂道:“每次说到正事,就耍赖!今儿个我就偏不信了,非得进这个大皇子府不可!” 气恼之下,温氏的理智完全丧失了。 守门的侍卫见温氏来势汹汹的径直往里闯,不由拧眉。这妇人,怎的这般无礼!当这儿是菜市场,想进就进!还是当他们这些侍卫是死人?! “站住!” “本夫人可有一品诰命在身,伤了本夫人,你们可担待的起!”温氏摆出一品侯夫人的架势,腰杆子挺得笔直。 守门的侍卫都是粗鲁之人,见过血的,力道之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温氏以为他们肯定会被她的怒斥给吓到,不敢阻拦。可没想到,那如铁一样的手臂推搡过来,让她一个趔趄,直挺挺的就朝后倒去。 “夫人…”丫鬟婆子见到这一幕,全都吓得面色苍白,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温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那个推了她一把的粗鲁汉子,气得身子直发抖。“你…你竟敢对本夫人动手,反了你了!” 朱雀大街是权贵聚集之地,普通老百姓都要绕道走。宽敞的巷子里只有温氏歇斯底里的怒吼,再无其他动静。 “天子脚下,卑贱的奴才也敢对主子动手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大皇子府的规矩还真是好啊,做奴才的都能骑到主子的头上来了!这是恩将仇报啊!养了这么多年,还是养不熟啊…苏瑾瑶,你看看,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竟然这么对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亲人啊!”到了这会儿,温氏也顾不上许多,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龙卫平时都隐藏在暗处,极少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可听到温氏这般无礼的谩骂,都气愤不过,替主子打抱不平。 “这温氏是越来越嚣张了!养育之恩?还她还有脸提!若不是她故意纵容,那些狗奴才怎么敢克扣主子的嚼用!” “真是太不要脸了!主子能够住在侯府,那是侯府莫大的福分,居然还以恩人自称起来了!” “这等蛮横无理之人,竟然还授予一品夫人的诰命,今上真是瞎了眼了!” 龙卫们个个咬牙切齿,纷纷发表心底的不满。 温氏这人,最注重的就是脸面。这些忽近忽远的声音不断地传到她的耳边,令她原本就青紫的脸色更加的黑沉起来。 “谁?谁在背后胡说八道!给我滚出来!” 一众丫鬟婆子见到夫人自说自话,受到的惊吓更大。朝着四周望了望,并没有见到其他人啊!夫人这样子,莫不是魔障了吧? 瞥到丫鬟们惊恐的眼神,温氏眼底的厉色更胜。她们用那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分明就是在质疑她。她在侯府称霸了这么些年,底下的奴仆对她敬畏有加,她说一,就没人敢说二。曾几何时,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又渐渐地浮上心头。 该死的大皇子!该死的侍卫!要不是他们,她怎会受如此的屈辱。这笔账,她记下了!他日若是不加倍的讨回来,她就不姓温! 看着那铁面一样不讲理的守门侍卫,温氏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府!” 丫鬟婆子忙不迭的跟上去,个个低眉顺眼,生怕触了夫人的霉头。只是,当温氏正往马车上攀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脚腕处一阵酸麻,一个踉跄,整个人就朝着马车的另一边给栽了下去。 应许是丫鬟婆子还在为刚才夫人的神色而心慌,竟没有一个人及时的搀扶住她。于是,温氏惊呼一声,就那么摔下了马车。 一个时辰之后,宴席终于到了尾声。尽管只有寥寥数人,却也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 送走了安宁公主一行人,龙三这才敢凑到主子跟前禀报。“主子,方才武穆侯夫人带着丫鬟想要硬闯进来,被侍卫拦在了外头。” 司徒燕秋和上官玉槿作为楚旻宁的好友兼左膀右臂,自然是留到最后的。听到这个消息,不由都抬起头来。 一个脸上带着坏笑,幸灾乐祸;另一个迷茫的眨眼,懵懂无知。 “咳咳…子初,你这舅母可是挺能闹腾的…想必不久之后,京城中便会盛传你恩将仇报,不敬长辈了…”司徒燕秋说着话的时候,眉头不断地抖动,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戏谑和玩世不恭,却没有任何的担忧。 上官玉槿知道这是楚旻宁的家事,他嘴皮子动了动,然后又低下头去。 楚旻宁端正的坐在椅子里,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她走了?” “从马车上摔了下来,似乎摔的不轻。丫鬟婆子将她抬上马车,还去请了太医,应该是送回府了。”龙三忍着笑意,心里那个乐啊。 “走了就好。”楚旻宁似乎没听到温氏受伤的消息,或者说,这世上除了那一位,还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放在心上。 龙三拱手退到一边,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毕竟温氏是被龙卫打伤的,若是一定要追究责任,他们几个也是免不得要受罚的。可如今看主子的脸色,似乎根本没用追究的意思,他带出来的那几个人也就没事了。 皇宫 “皇上,先歇歇再看吧。”见文昌帝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高全盛的眉头就挤到了一起,十分替主子担心。 文昌帝将那高高的一摞奏折往地上一推,神情颇为沮丧。“你说…朕什么时候才有清闲的时候?” 高全盛一边默默地蹲下去将奏折一一捡起来放回御案上,一边劝慰道:“皇上是能者多劳!等到有朝一日,太子的名分确立,您就轻松了。”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再次勾起了皇帝心中的难堪。他的那几个儿子,除了尚未成年的九皇子和被忽视了二十年的皇长子,剩下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他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的争起来了,根本就没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都是些不省心的!” 但只要不做的太过火,他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皇家无亲情,他又能期待什么呢?正如元后当年所说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这是不可避免的。先前,他还能保持初心,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可一旦爬上那个位子,就变得身不由己。于是,美人一个个往后宫纳,皇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生。而他,背弃诺言的下场,就是彻底的失去了她。想到那个外表柔弱实则绝决的女子,他就感觉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微微闭上眼,文昌帝忽然倍感疲惫。 “高全盛,你说,朕的这些皇子当中,有谁能够胜任太子之位?”隔了好一会儿,文昌帝猛地睁开眼,问道。 高全盛吓了一跳,忙垂下眸子,躬身推脱道:“陛下,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么…” “你只管说,朕恕你无罪就是!”文昌帝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一味的坚持,誓要听到答案不可。 高全盛满脸的褶子层层叠叠,差点儿哭出声来。“陛下…立储这样的大事,岂是奴婢一个阉人能够窥视的…” 文昌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叹了口气。“如今,连你也不肯跟朕说实话了么?” “陛下…”高全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无措和怜惜。 帝王都是孤独的!即使心里有再多的苦,也不能对外人吐露,这就是作为帝王的悲哀。他承受了些什么,也就他这个贴身服侍的太监能够体会了。 “朕的这些儿子们:二皇儿有勇无谋,三皇儿是书痴,四皇子处事圆滑却心胸狭窄,五皇儿…九皇儿年幼…储君之位,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胜任…”文昌帝想到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又是一阵叹息。 高全盛认真的倾听着,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皇子们还小,陛下可以慢慢教导。六位皇子资质都不差…。” “等等…朕好像还漏掉了一位…”文昌帝猛然惊醒,眼底的神色复杂。 高全盛张了张嘴,又扳着指头数了数。“哎哟,可不是么!” “大皇儿…怕是还怨恨着朕呢…”想到他亏欠良多的那个儿子,文昌帝又忍不住轻叹。若是心里没有疙瘩,怕是早就进宫来看他了吧。 不得不说,皇长子已经成了文昌帝闲暇之时谈论的对象。 “这都是人之常情…若是皇长子一开始就进宫来,陛下怕是又要觉得他太过虚伪,懂得阿谀谄媚了…”高全盛小声的嘀咕着。 文昌帝听到他的唠叨,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你说的不错。兴许是朕要求的太多了…高全盛,准备一下,朕要出宫!” “陛下,这都申时了…” 眼看着天就要暗下来了,这会儿出宫怕是不妥。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速速去准备。”文昌帝似乎铁了心了,兴致一起就势必要将其执行到底。 高全盛不敢忤逆圣上,只得招来暗卫,叮嘱了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一辆往宫里送菜的马车载着大齐最为尊贵的男子悄然出宫。 这边前脚刚离开,那厢就得了消息。 “主子,皇上偷偷出宫了,似乎是朝着这边而来。”龙一将手里的鸽子放飞,三步并作两步的将消息送到楚旻宁的桌案上。 楚旻宁瞥了一眼那纸条上娟秀的字迹,说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龙一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主子的心思。 “还有事?”见龙一耷拉着脑袋站在远处不动,楚旻宁再次抬起头来。 龙一拱了拱手,试探的问道:“主子,那位要微服过来,属下们该如何行事?” 好吧,他们都不如主子聪慧,不耻下问,应该也没什么丢人的。 楚旻宁重新将视线落回手里把玩着的一张绣帕上,漫不经心的答复。“平时做什么,如今就还做什么。” 龙一囧,他平时干的最多的就是杀人,难道要他在皇帝面前表演一番么?带着一脸哭相退出书房,龙一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微服私访的文昌帝,果然来了大皇子府。 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他还特地将马车绕到皇子府的后面,这才让高全盛敲门通禀。顺利的进去之后,文昌帝一路上都皱着眉头。 “堂堂皇子府,怎的如此寒酸?”看着四周简朴的摆设和寥寥无几的几个侍卫,文昌帝不由怒火中烧。 高全盛脸上亦是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兰花儿指翘得那叫一个妖娆。“这…毕竟寄人篱下多年,手头可能有些不便…” 寄人篱下四个字,瞬间戳中了文昌帝的痛处。 是啊,若不是他一时糊涂,将这个儿子丢弃在外祖家不闻不问,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 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宅院,文昌帝握紧了拳头。“高全盛,回宫之后,去朕的私库挑几样能用的东西送到大皇子府来。” 高全盛躬身应道:“奴婢谨遵圣谕。” 阔别多年的父子相见是种什么样的情形,抱头痛哭还是尴尬无言?好像都不是。 文昌帝见到眼前这个长得跟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俊逸男子,心中的酸涩慢慢的淡去,更多的欣慰。而楚旻宁表现得亦很平静,他只是以晚辈的礼节磕了头,眼底不带一丝的异样情绪。这样的淡然,倒是让文昌帝有些吃惊。 他不该述说这么多年的委屈,亦或是吐露心里头的哀怨吗? 楚旻宁将文昌帝迎进了书房。文昌帝挥了挥手,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就是高全盛这个老奴,也只能在外边儿等着。至于父子俩说了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相比起大皇子府压抑的氛围,隔壁公主府可就温馨热闹多了。 谢卿洛兄弟俩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耍一趟刀枪棍棒,这个习惯打从他们跟着祖父习武开始就没断过。 兄弟俩的功夫都不俗,演练起来也格外的认真。谢二老爷难得休沐在家,站在一旁观战,偶尔指点一二。 “阿璃,你下盘不稳,每日再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洛儿,你的招式太过死板,要学会灵活变通。” 谢荣华睡到日上三竿才匆匆来报到,免不得又被谢二老爷数落一番。“习武最忌讳的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瞧瞧你那样子,没长骨头吗?去院子里跑一个时辰,再过来蹲马步!” 不得不说,在演武场上,谢二老爷对子女要求格外的严格。平时宠着归宠着,可一到这里,任何人说情都没用! 谢荣华暗暗吐了吐舌头,迈开步子开始绕着公主府满院子跑。 许久没运动,刚开始还真有些吃不消。谢荣华毕竟是娇滴滴的女娃,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就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双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跑不动了…还剩多少时辰?” “姑娘,才过去不到一刻…”红绸从小做惯了跑腿儿的,体力比起谢荣华这个主子来,不知道要强多少。 瞧她,除了脸蛋红扑扑的,好似水蜜桃一样,连气息都十分均匀。 谢荣华一听说才过去一刻钟,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府院高处,两名暗卫正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一对主仆。 “呼吸控制不当,这会儿嗓子肯定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 “嗯…那丫鬟体力倒是不错,假以时日必定小有成就。” “佳人有难,要不要回禀主子?” “嗯,好主意!” 于是一阵风吹过,那暗卫便潜入书房,事无巨细的将隔壁府里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最后,还加了这么一句。“可怜郡主金枝玉叶,都快要被摧残得晕过去了!” 楚旻宁正在研究棋盘上的残局,突然被打断,眼底滑过一丝不快。不过当听清楚暗卫说的是什么,那不快瞬间转化为淡淡的担忧。“绕府跑一个时辰?” 谢驸马当真如此狠心?骄阳可是个姑娘家。 “就算是男儿身,怕是也累得够呛。”某暗卫继续添油加醋。 夹着棋子的手指暮然松开,白色的棋子落入棋盒之中。楚旻宁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双手,吩咐道:“礼尚往来,我也该去拜访一下皇姑了。” 暗卫见主子拿定了主意,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的玄幻种田文——【空间之弃妇种田忙】 喜欢的一定要放入书架哦~ 88 登门拜访无心之吻 听到下人的禀报,谢二老爷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你说谁来了?” “老爷,是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大皇子…”谢二老爷念叨了好几遍,总算是想起那么个人来。不过,眉头却是一拧。“他来干什么?” “……”管家答不上来。“要不要向往常一样打发了?” 谢家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从不与皇子私交。即便是姻亲,这一点也丝毫不放松。故而,其他几位皇子登门拜访时,谢二老爷均以各种借口推掉了。次数多了,那些皇子们也就歇了心思。所以,管家才会有此一说。 谢二老爷沉吟片刻,才朝着两个儿子招了招手,道:“今儿个就先练到这里。为父还有些事要出府一趟,你们替为父招待一下贵客!” 谢卿洛和谢卿璃正打的不可开交酣畅淋漓,突然被叫住,心里都有些遗憾。不过,两人更加好奇的是,父亲明明就休沐在家,为何要故意推脱,让他们两个小辈来待客? “什么贵客?”谢卿璃拿起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问道。 管家冲着两位公子爷拱了拱手,道:“是住在隔壁的大皇子殿下!” “他?”说起隔壁那位邻居,谢卿璃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讶异。父亲向来不与皇子结交,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放他进府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中都很纳闷。 谢二老爷也不多解释,负手去了公主的院落。 楚旻宁由着管家一路领进门,一直目不斜视,安静得诡异。管家跟随公主驸马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可这样一声不吭却让人不敢直视威严十足的,恐怕只有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才能做到。 “殿下,里边请。”管家忍着想要抹去额头上汗珠的冲动,总算挨到了最后。 楚旻宁微微颔首,抬步踏进了正堂。 跟预料之中相差无几,厅堂里并不见谢二老爷的身影,楚旻宁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朝着两位谢家公子拱手施礼。 谢家兄弟还了礼,然后将他迎到主位上坐下。 谢卿璃是个沉不住气的,受不住这类似死亡的沉默,于是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嘻嘻哈哈的吩咐丫鬟上茶。“那个…雨前龙井,不知道合不合大皇子的胃口。” “不必客气,叫我子初就好。”楚旻宁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浅抿一口,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谢家兄弟惊愕的顿住喝茶的姿势,显然被他这番话给怔住了。 这大皇子殿下也太自来熟了吧,居然一开口就让他们称呼他的字。他们该为他的大方感到受宠若惊吗? 尤其是谢卿璃,一口茶水来不及咽下,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瞪了失礼的弟弟一眼,谢卿洛抬手请罪道:“舍弟言行粗鄙,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楚旻宁抬眸,淡淡的瞥了这兄弟俩一眼,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继续饮茶。“无碍。” “大皇子前来,所为何事?”谢卿洛调整好心态,这才出声。 楚旻宁举止优雅的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一举一动都引人入胜。“两府相邻,平常的拜访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谢卿洛的表情极为复杂。若说他没有任何目的,鬼都不会信。可若说他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又觉得有些牵强。两家仅有一墙之隔,礼尚往来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个刚冒出来的大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阴险狡诈之辈。 “龙二。”楚旻宁对他们的疑问视而不见,一个示意,龙二便立刻将肩上扛着的箱子送到两位谢家少爷面前。 “这是见面礼,两位公子笑纳。”龙二笑得一脸憨厚。 清了清嗓子,谢卿璃总算是正常了一些。“这如何使得!” 嘴巴上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了箱子。随着盖子的掀开,谢卿璃的眼睛也一点一点的瞪大。 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吧? 谢卿洛虽然没有弟弟的表情那么夸张,但也震惊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太贵重了,还请收回。” “这些,于我无用。”楚旻宁看着那一箱子的东西,就好像看着一堆废铜烂铁一样。 谢卿璃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珍稀之物,他居然如此大方的拿来送人?送就送吧,还搞得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那…那就却之不恭了。”谢卿洛很快冷静下来,拱手施礼。“他日,谢家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三个大男人,一个惜字如金,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努力的装深沉。屋子里的氛围,简直无聊到了极点。 好在楚旻宁并未多呆,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便起身告辞了。可即便是如此短暂的时辰,也足够他完成想要做的事情了。 “主子,这就回去了?”龙二还期待着主子跟那位郡主娘娘来一个美好的不期而遇呢,怎么就这么走了? 楚旻宁斜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龙二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主子登门拜访,谢家的主子必定亲自接待。那么,作为女眷的郡主就不必辛苦的绕着府邸跑了。如此轻松的就替郡主解了围,主子,高,果然是高啊!” “龙二,即可回暗部,不带出一小组新人就不用回来了。”楚旻宁被人猜中心思,不由懊恼。 “不要啊…”龙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穿过垂花门,楚旻宁正打算大步迈出府,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影给冲撞得后退半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娇俏略带惊慌的惊呼声。“呀…”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会本能的伸手去抓住靠近身躯的东西。谢荣华本就累得半死,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原本麻木的双腿不听使唤的瞥向一边,整个人就朝着后摔去。 “姑娘…”事发突然,在一旁陪跑的红绸眼睁睁的看着主子摔倒,想要伸手去搀扶却已经晚了一步。 楚旻宁辨认出那丫鬟,忙伸出手挽救。他出手极快,步伐出奇的诡异,一个晃身就赶到了她的身后。 谢荣华都已经闭上双眼,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可惜,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只觉得柳腰一扭,整个人便跌进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 被人轻薄了,这是谢荣华的第一反应。而能够随意出入谢府的,除了他那两个哥哥,就只剩下奴仆了。反射性的,她撑开双手,狠狠地朝着那人的胸膛推去。只是,对方的力气比她预料的要大得多。这一掌,非但没能让她逃脱那双健臂,反而让她一个趔趄,与他靠的更近。 楚旻宁哪里会想到谢荣华居然会有如此的反应,一个没站稳,身子就朝后仰去。可就算是这样,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不让她受伤。 环绕着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楚旻宁向左跨出一步,堪堪稳住身子。谢荣华那具带着女子独特温香的身子就随着惯性,朝着他扑了过来。 然后,楚旻宁察觉到唇上一阵湿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软软的,润润的,略带些香甜。 楚旻宁呼吸一窒,心跳开始偏离固定的频率,一下一下的加快节奏。而谢荣华则瞪大双眼,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静谧,红绸和龙二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谢卿璃大步从门槛内跨出来,见到两人亲昵的贴在一起,顿时如炸了毛的猫,拳脚相加的朝着楚旻宁挥舞过来。“你个登徒子,放开我小妹!” 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被他这一声怒吼给惊醒,迅速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敢欺负我家娇娇,看我不打死你!”护妹心切的谢卿璃哪里还有半分理智,管他是皇子还是天子,抡起拳头,就砸了过来。 他本就是个练家子,又在愤怒当中,力道不容小觑。 楚旻宁微微愣神之后,快速的做出反应,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他的一击。 谢卿璃一拳落空,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他这一拳可是使出了七八分的内力,就算是习武的行家,也会被逼得倒退几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子,居然能够轻易的躲过去?认清事实,着实叫人难以接受。 不过,谢卿璃并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一拳不成,那就打到他认错为止。于是,一阵窸窣的响声过后,谢卿璃不依不挠的又攻了上去。 听到动静的谢卿洛赶过来,见弟弟将一套谢家拳法打的虎虎生风,比起每日的演练,不知道要纯熟高明多少。心里暗暗称奇的同时,瞥见楚旻宁左躲右闪,没有任何接招的意思,却避过弟弟凌厉的招式。 果真是深藏不露么?谢卿洛凝起眉头。 “大哥,快让二哥住手。”谢荣华回过神来,忙拽住谢卿洛的手求救。 妹妹奇怪的反应,让谢卿洛忍不住挑眉。这个妹妹,向来都是个极为喜欢护短的。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说话,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小妹,你跟大皇子何时相识的?”最终,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谢荣华抬眸,将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抹去,解释道:“昨日,大皇子府举办宴席,给公主府递了帖子,母亲便带着我去了。” 竟然还有这事?谢卿洛心底的疑惑消散了一些。 “来者是客,方才大皇子也是为了救护于我,二哥似乎误会了些什么。”谢荣华简单的说明,关于不小心碰到嘴唇一事却是只字不提。 谢卿洛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这才大喝一声。“二弟,住手!” 谢卿璃没能沾到楚旻宁的一片衣角,本就很郁闷了。这会儿又被大哥打断,心里更是不爽。“等我先痛扁他一顿再说。” 谢卿洛摇了摇头,弟弟根本就不是大皇子的对手。若不是大皇子不跟他计较,怕是他早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见弟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谢卿洛只好亲自上阵,将弟弟一把给拽回来。 “大哥,你干嘛拦我!”谢卿璃一边努力的挣扎,一边愤愤的朝着楚旻宁瞪眼,很是心有不甘。 “你不是大皇子殿下的对手。”谢卿洛丝毫不留情的下了宣判,对这个弟弟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谢卿璃眼底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不服,可兄长都出面了,他也只能作罢。哼了一声,便朝着小妹谢荣华走去。 “走,娇娇,哥带你回去梳洗梳洗。”尤其是那张嫣红的小嘴,要重点清洗。 想到刚才那一幕,谢卿璃就恨不得从楚旻宁身上啃下一口肉来。 谢荣华偷偷的打量了楚旻宁一眼,决定先行离开息事宁人。否则,以二哥那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还不闹得人尽皆知? 楚旻宁与谢卿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角却一直注意着谢荣华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洞门后,他才收回那一心二用的目光。 “打搅了,告辞。” “我送送殿下。”谢卿洛为了刚才弟弟的失礼,不得不挽救一番。 回到后院之中的闺房,早有丫鬟备好了热水。谢荣华换下粘腻的衣衫,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坐在梳妆铜镜前就懒得动弹了。 红妆正拿着玉梳小心翼翼的替主子梳理着一头乌发,见主子望着镜子失神,不由想起红绸那欲言又止的话。 谢荣华半眯着眼睛,尽管身体已经累到极致,可却没有半点儿想要休息的困意,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清晰的画面不断地闪现,让她想要忘记都难。 那是一张轻薄而又柔软的唇,充满了男子特有的气息。与生性凉薄的他不同的是,他的唇温热而松软,且带着一股松木的清香,并不叫人讨厌。 被人轻薄的反应有很多种,或是愤怒,或是羞涩。可她,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她,既没有羞涩的躲闪,也没有愤怒的甩他一巴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那一刻,她有些迷失,甚至很享受那种亲昵的触感。 如此大胆的想法,让谢荣华忍不住口干舌燥。“红妆,茶。” 红妆瞥见主子脸上那一抹可疑的嫣红,迟疑了一下才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的手里。 “姑娘的脸有些红,莫不染了风寒?”红妆小声的在红绸耳边嘀咕着,隐隐有些担忧。“老爷也太心狠了,姑娘如此娇贵的身子,哪里经得起那般折腾。” 红绸顺着红妆的视线瞧过去,然后又飞快的调开,内心不断地呐喊:姑娘这哪里是身子不适,分明就是思春了嘛! ------题外话------ 据说明天上架,下午会有二更。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十一点左右!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十一点左右!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十一点左右! 重要的话说三遍,亲们会去支持的吧? 89 上官神医(二更) “主子有些不对劲…” “嗯…都两刻钟了,书还停留在那一页…” 察觉到主子的异常,龙一和龙三躲在暗处,尽量压低声音,小声的交谈着。“也不知道在公主府发生了些什么,若是龙二在就好了。” 龙一懊恼的搓着手,有些感到可惜。原本,陪同主子去公主府的应该是他。可惜,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不得不亲自去处理,这才错失了看戏的良机。等回过头来的时候,龙二又被罚回了暗部集训,想要找个知情的人问问都不成。 龙三也是一脸的惋惜,嘀咕道:“想必与郡主娘娘有关,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要问这世上有谁能够让古井无波的主子产生异常反应,除了那刁蛮郡主,别人怕是还没这个本事。 瞧主子静坐书案前,眉眼含春,嘴角带笑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害单相思嘛! 两个人交头接耳,若是在平时,楚旻宁肯定能够察觉。只是,此刻他脑海里尽是在公主府发生的那一幕。一向平静如水的心湖,不断地泛着涟漪,连最爱做的事都觉得有些枯燥无味。眼前不断地浮现出谢荣华那嫣红的唇瓣,脑海里幻想着它的柔软香甜。即便只是轻轻地触碰,也能叫人心痒难耐,无可自拔。 放在桌子边缘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楚旻宁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不能再沉沦,可书页上的字迹却变得异常模糊,好像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轻叹一声,楚旻宁放下手里的书卷,唤了一声龙一。 龙一正竖着耳朵偷听屋子里的动静呢,见主子召唤,用比平时快了两倍的速度闪现在楚旻宁的眼前。“主子有何吩咐?” “命人备水,我要沐浴更衣。”楚旻宁面无表情的吩咐完,便起身去了正屋。 龙一和龙三对视一眼,心里不断地哀嚎:主子,这会儿天还没黑呢,洗什么澡啊!果然是有问题啊! 或许,他们该去问问龙五,这个问题她应该比较擅长才是。 正在京城最大的花楼天仙阁迎来送往的花魁安素素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寒,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谁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哎呀,素素姑娘莫不是着凉了?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去取披风来。”老鸨可是视素素为天仙阁的摇钱树,可不能让她有半点儿损伤。 “妈妈…无碍的…”安素素捋了捋衣袖,表示不用大题小做。“一会子刘侍郎府的人会来接奴家去抚琴,奴家还回去准备了。” 说完,安素素屈膝行礼,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无限。即便是同为女子,也难掩对她的倾慕和喜爱。 听说侍郎府有请,妈妈脸上的皱纹顿时挤成了一朵花儿,忙摆了摆手道:“快些回去歇着吧,估计还有得累呢…” 安素素微微欠身,便昂起下巴,带着几个小丫头上了楼。 妈妈目送着她回了房,这才一脸惋惜的对身旁的龟公说道:“唉…真是可惜了…上回若不是素素被秦王府请去宴席上助兴,错过了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这第一花魁啊,肯定非我们家素素莫属。” 安素素的确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绝色美人儿,比起那个如意,光是在相貌上都要胜出一大截,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身材高挑,肌肤细腻,一头如墨的长发垂至脚跟,如锦缎般华丽。盈盈如水的美眸,狭长如画,闪烁如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殷红,嘴角微扬,总带着一丝甜腻的笑意。 她往那里一站,那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如烟雨中的柳,雨后的荷,清新细致,清丽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百花阁的如意不过中人之姿,全靠着一些独特的技艺取巧,恩客们大都贪念新鲜,故而才会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若论琴棋书画上的功力,如意连安素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妈妈倨傲的昂着下巴,一脸的不服。 龟公将色眯眯的眼睛从安素素的身上移开,赔笑道:“可不是…这第一花魁,只有咱们素素姑娘能够胜任。” 说道那个如意,龟公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偶然听恩客说起,百花阁的老鸨正四处打听那如意姑娘的下落呢。” “哦?”提到死对头,老鸨突然来了兴致。“怎么,那如意还不见了不成?” “据说,如意姑娘夺得第一花魁之后,就偷偷的卷带金银钱帛跟一个长相俊美的公子私逃了…”龟公说的有板有眼的,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老鸨一听,乐了。“咯…没想到啊,她也有今日?” 这个她,便是百花阁的老鸨徐燕娘。 “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下子,怕是百花阁的生意要一落千丈了。”龟公也跟着幸灾乐祸。 没了这如意,百花阁想要重新捧出一个新的花魁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失去一个竞争对手,老鸨陈丽娘自然开心不已。让龟公烫了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了起来。 回到房间的安素素将跟前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说是要歇息片刻。以往每日的这个时辰,都没人敢来打搅她。 卸去头上沉重的钗环,脱下精致华丽的外裳,安素素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的隐去。胡乱的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了个髻用木簪子别好之后,他从床头的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夜行衣,然后来到博古架后面的暗门,打开机关密道,匆匆的闪身而入。 一炷香的功夫,他走到地道的尽头,抬手扣了扣最后一道木门。伴随着一阵窸窣的衣服摩擦声,木门由内而外缓缓开启。 “你怎么来了?”前来应门的人见到他,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首领呢?”安素素,不,应该说是龙五冷这一张脸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分明就是男子特有的音色。 “在书房伺候,你直接过去便是。”应门之人给他指明方向,然后一个闪身,重新隐入暗处。 龙五轻功算是不错的,几个飞纵就来到了书房外。 龙一正百无聊奈的数蚊子呢,突然见到本该在天仙阁的龙五,亦是大大的吃了一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要事回禀?” “首领。”不同于娇娇弱弱的花魁形象,龙五恢复男子身份的时候,还是很俊朗大气的。只不过,他的长相偏于阴柔,喉结并不突出,身材又清瘦,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他是女子。这是他能够隐身花楼而不被识破的原因之一。 “龙五回来了,进来说话。”楚旻宁沐浴过后,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一头墨发也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铺陈在银色的枕头上,显得格外的亮眼。 听见主子召唤,龙五忙收敛心神,抬步走了过去。“属下见过主子。” “起来回话。”楚旻宁放下手头的书卷,脸上依旧是那千篇一律的木然。 龙五起身,拱手禀奏。“百花阁花魁如意突然失去踪迹。” 楚旻宁微微抬眸,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地方?” “花魁大赛当天夜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材消瘦的人从百花阁出来,属下料想,那应该就是易装后的如意,便一路跟随。马车绕了好几圈,最后在四皇子府后门停下。属下怕打草惊蛇,便在外守候。可天亮之前,如意就再也没出来过。” 花魁大赛当日,不正是他潜入百花阁盗取神秘盒子并将它扔进楚昀欢书房的那一晚么?莫非,这如意的失踪,跟四皇子所为?想到那本书上所载的内容,一切都说的通了。毕竟,楚昀欢此人心狠手辣心胸狭隘,断不会容忍如意这个窥视到一切的人存在。 “四皇子府可有暗道?”楚旻宁又问。 “四皇子府守卫森严,尚不得知。”龙五答道。停顿片刻之后,继续说道:“问问上官公子,或许会有所收获。” 上官家精通机关密道,想必难不倒那个惊才绝艳的公子。 楚旻宁嗯了一声。“还有其他事么?” “近来京城来了不少生人,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听说话的口音,似乎是大夏国人。”作为一个专业的密探兼暗卫,龙五自然会注意到方方面面。 “很好。”楚旻宁给了一个评语,便不再开口。 龙五知道,主子这是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于是再次拱手,朝着一旁退下。龙一拿眼角瞥到主子假寐,于是也跟着龙五一道退了出来。 “小五,你等等。”龙一几个大步就追上了前面那道清瘦的身影。 龙五停住脚步,嘴唇翕动了几下。“首领还有何吩咐?” 将他拉至不会被人打搅的角落,龙一打探了四周一番,确认不会被人听见之后才开口问道:“主子近来有些…不大对劲…你知道的,男子到了一定的岁数,就会有某些…冲动…以前,主子未动凡心,倒是不必担心。可如今…” 龙五听了直皱眉,事关主子,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怎么了?” 龙一勾起他的肩头,压低声音,将楚旻宁的异常说了一遍,道:“或许不久之后,这府里便会多一个女主子。” 提到女主子三个字,龙五的神色看起来愈发复杂了。“谁?” 龙一指了指院墙的另一头。 为了更好的护卫主子的安全,大皇子府以及四周毗邻的其他宅子的格局,他们暗卫都烂熟于心。大皇子府隔壁便是公主府,而安宁公主殿下膝下仅有一个爱女骄阳郡主。莫非主子看上了那个以刁蛮闻名的骄阳郡主? 看到龙五的眉头都要打结了,龙一忍不住戏谑的调侃。“怎么,主子要成亲了,你不高兴?” 龙五抿了抿嘴,道:“主子已近及冠之年,是该成亲了。可为何偏偏是那一位?” 那种空有其表,高高在上的女子,着实不是主子的良配。 龙一拍了拍他的肩,道:“是啊,为何偏偏看上了她呢?最近宫里有消息传出,说着骄阳郡主乃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主子雄才伟略,志在天下,想必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吧。主子的身份特殊,想要一步登天,还需步步为营。而娶了骄阳郡主,相当于一条捷径,离那个位子也就不远了。”龙五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拳头,这话也不知是对龙一说的还是安慰自己的。 几乎所有的暗卫都是这么想的。起初,龙一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跟随主子这么多年,他能够深刻的感受到主子的变化。一旦遇上那一位,一切认知便会全盘否定。“小五,先别急着下结论。日子长了,你就会明白的。对了,你说,要不要从那些清倌人当中挑选两个,教导主子敦伦之礼?” 龙五瞪了瞪眼,表示很无语。“你觉得,以主子的脾性,能让那些人近身?” 也是,主子从不近女色。 这个法子,一开始就行不通。 两人正在为此事伤脑筋的时候,宫里头来人了。这一次,不再是皇帝身边的公公,而是皇后娘娘宫里头的总管太监朱鹏。 “杂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探望大皇子殿下的。”朱鹏被管家请到厅堂内,坐下饮了杯茶才开口说明来意。 他长得珠圆玉润,肥头大耳,一双眯眯眼,怎么看都像是没睡醒似的。脸上总是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憨态可掬,倒是不难亲近的样子。 “哎呀,朱总管,真是不凑巧。主子听闻京城里来了一位神医,便带着侍卫前去问诊了,不在府里。”龙三这个管家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说起谎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朱公公哦了一声,不疑有他。“这么说来,大皇子殿下的身子尚未大好?” 龙三哀叹一声,脸上布满了愁绪。“唉…虽说天气已经转暖,可到底身体底子薄了一些,一遇到变天,身子就不大利爽。” 朱公公眼珠子转了几转,不动声色的将屋舍里里外外打量了几遍,然后放下心来,心道:皇后娘娘实在是杞人忧天了!就算皇上赐了大皇子宅院承认了这个儿子又如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瞧瞧这宅子,比起三品京官的府邸还不如,连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可见受宠程度,尚不如有着外族血统的五皇子。 喝了一盏茶,朱公公便起身告辞。 回到宫里,王皇后刚午歇起来。由着宫女服侍穿好衣衫,便命人将朱公公传召了进来。“见到他了?可看出点儿什么苗头?” 朱公公腆着肥肥的肚子,恭敬地弯着腰回话。“回娘娘的话,奴婢并未见到大皇子殿下,据说是去寻访神医了。想必是看着时日无多,想要争取最后一搏吧。” 关于皇长子的命理,宫里头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 王皇后听完他的话,紧蹙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哦,是哪位神医?” 若是能够为她所用,倒也不失为一件利器。 朱公公做事向来谨慎,自然打听到了那神医的名号。“回禀娘娘,此人复姓上官,名玉槿。” “姓上官?莫非是那个…上官?”王皇后细细的品味着这个姓氏,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正是。” “可知道他的落脚之处?” “奴婢打听到,就住在玄武大街的白云客栈。”朱公公不愧是总管,事无巨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皇后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你马上派人去四皇子府,让殿下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其笼络到麾下。” 上官氏的族人,可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皇儿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少不得要选贤任能。 朱公公道了声是,弓着身子缓缓地退出了正殿。 “娘娘,这个上官玉槿,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见主子露出那种期待兴奋的眼神,雨彤很是不解。 四皇子殿下麾下的幕僚不在少数,个个都是世家子弟当中的佼佼者,能堪重任。为何皇后娘娘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上官公子如此执着?难道仅仅只因为他很可能会替大皇子治病么? “雨彤,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雨彤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望着王皇后,虚心求教。“请娘娘赐教。” “谁有幸得上官家族扶持,便可得天下。”王皇后将天下二字咬得极重,语气神态也变得异常振奋。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五一不是她的皇儿一步登天,傲视天下,而她也会成为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雨彤惊愕的微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真是如此,那这个上官玉槿可就是势在必得了!” “是啊,势在必得!”王皇后轻轻地抚弄着玉腕上的龙凤呈祥图案的镂空镯子,神情愉悦而坚定。 90 阴谋乍起(万更求首订) 白云客栈,在京城并不算有名。简简单单的两层小楼,装饰古朴,略显萧索。外墙的石粉都开始剥落。一楼的厅堂摆着四五张桌子,方便客人吃饭。二楼七八间客房,供住宿。像这种小客栈,整个京城不知道有多少。 “小六儿,上官公子可起身了?”因着这些时日冲着神医来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让客栈的生意由门庭冷落到客朋爆满,掌柜的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对这位财神爷也是十分的恭敬客气。 小二从二楼客房下来,有些哭笑不得。“上官神医不在客房,说不定出诊去了。” 想到楼下那位尊贵的客人,掌柜面色变得有些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公子不在客栈?”不知道何时,一个身着劲装的冰块脸男子走了过来,声音沉得可怕。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努力的调整着呼吸,作揖打躬。“上官公子兴许是有事出去了…” “上官公子外出,怎么不见你早些来报,害我家主子好等!”那侍卫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狠狠地斥责道。 掌柜的欲哭无泪,他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好么。 “阿四…”厅堂内,姿态优雅的端坐在板凳上的华服男子忽然开口,打断了侍卫的威逼。“不得无礼!” 侍卫被主子训斥,忙低下头去认错。“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掌柜的哪里敢得罪这些贵人,忙摆手道:“不怪他的,都是小人的错。” 若真的让这侍卫受罚,那他今后也不用在京城呆下去了。要知道,那侍卫眼底阴郁黑沉的厉色,他就忍不住脊背发寒。 华服男子把玩着手里的玉件儿,瞥了那识相的掌柜一眼,便从善如流的没再提起此事。 见贵人不再追究,掌柜的总算是松了口气,忙朝着小二使了个眼色,迎上前道:“小店招待不周,贵人见谅。” 然后接过小二端过来的茶水,恭敬地递上前去。“这是小人老家的新茶,比不得名贵品种,却自有一番滋味,望贵人不要嫌弃…” 华服男子瞥了那茶碗一眼,并没有接过的意思,显然是看不上这些东西。“时辰不早了,本皇子也该回府了。上官公子何时回来,劳烦掌柜的派人去四皇子府通报一声。” 听到皇子的自称,掌柜的双腿一软,差点儿支撑不住。“是…是…是…上官神医回来,小人一定立刻回禀…” 楚昀欢起身,信步走出客栈。 等上了马车,随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伸手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往马车外一扔。“脏了,扔掉。” 负责驾车的侍卫领命,将主子丢弃的披风放于掌中,用内里摧毁,撒向路边。 “走,走了吗?”看着马车远去,掌柜的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小六儿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润。“走…走了…艾玛,太吓人了…” 皇子啊…那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贵人。他竟然如此随和,还在并不宽敞的小店内坐了片刻。虽然时间不长,可也确确实实的发生了。皇子殿下都会光顾的客栈,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风光呢。 掌柜的听说走了,这才开始大口的喘气。“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贵人很客气,掌柜的你在怕什么?”小六儿不解的问道。 “你懂什么!”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到底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事,才会做出这番评论。 小六儿的确不懂,眼神充满疑惑。 有些话,掌柜的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敢宣之以口。一个苦栗子砸过去,喝道:“还不快去后厨催催,早膳什么时候能好?!” 小六儿捂着犯疼的额头,哭丧着一张脸走开了。 上官玉槿回到客栈,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上官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掌柜的看到这尊财神爷,高兴坏了,忙迎了上去。 上官玉槿木讷的表情始终如一,呐呐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个…上官公子,这一大清早你去哪儿了,可用过早膳了,是否让厨房准备着?”掌柜殷勤的跟前跟后,简直以奴仆自居。 “不用,吃过了。”上官玉槿摇了摇头,拒绝的干脆彻底。 掌柜的干笑两声,见他背着个篓子,就要上前去接。“那我帮上官公子把东西送到楼上去吧!” 上官玉槿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道:“药草有剧毒。” 后面的话不用他明说,意思已经很清楚。 掌柜听了这话,手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收了回来。“那…那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上官玉槿背着背篓爬上楼梯,木木的应道:“没有。” “哦…那公子您走好,走好…”掌柜只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趣的走开了。 这神医虽然是个财神爷,可却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开口说句话,害得他舌灿莲花的本事都无法施展,满腹的应对之词都没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些,他就扼腕不已。 “掌柜的,要去四皇子府报个信儿吗?”楚昀欢离开前说的那番话,店小二可是记在了心上,不敢有半点儿耽搁。 掌柜的回过神来,朝他吼道:“那你还不快去?” 公主府 书房内,密谈的父子正相对而坐。 “父亲,最近关于大皇子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活不过二十,这可是真的?”谢卿洛总觉得这消息不实,故而开口问道。 谢二老爷端起清香扑鼻的茶水饮了一口,才应声。“依你看呢?” “前些时日见到大皇子殿下,并不像体弱多病的样子…况且,能够轻易躲过二弟凌厉的招式,修为可能还在我之上。”谢卿洛纵然有些惆怅,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的功夫乃是祖父亲自所教,又在外历练了一番,在京城的这些世家公子当中已经难逢对手。忽然间冒出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哦?还有这等事?”听儿子说起二人在府里的争斗,谢二老爷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露出讶异之色。 谢卿洛点点头,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千真万确!父亲,这传言莫非是有人故意误导而放出来的?” 皇家的猫腻太多。早就料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以那位先皇后的聪敏机智,提前安排好一切也说不定。 回忆起当年的事,谢二老爷就唏嘘不已。“元后看起来瘦小娇弱,性子却十分刚烈。想当年,她舌辩群儒,激情飞扬,才华卓绝。驰骋疆场,挥斥方遒,辅佐陛下定江山,安天下,何等的肆意潇洒。却不曾料到,进了后宫那座囚笼,竟会被折断了翅膀,在后宫争斗中以那样绝决的方式死去,可悲可叹!” 说起那位元后,谢二老爷也曾倾慕敬仰过。只不过后来升任御林军统领,对安宁公主日久生情,这才放下执念。 见父亲露出那种怅然又怀念的神情,谢卿洛不禁对那位传奇女子有了更深的好奇。“父亲,元后竟…如此厉害?” “巾帼不让须眉!”谢二老爷诚恳的评价。 沉默片刻,谢二老爷放佛才从回忆里解脱,转回了正题。“关于皇长子的流言,是确有其事。” 谢卿洛挑眉,似乎不太认同。 他可看不出他有任何的病兆,更不像是个会早死的。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觉得他绝非是个简单的。比起那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者,继后所出的四皇子,他似乎更加的深不可测。 “为父知道你有所怀疑。可你知不知道,为何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会隐藏这么多年,直到近来才泄露出来么?”谢二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见儿子露出求教的眼神才扬了扬眉,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当年皇上听了钦天监监正的推算结论,勃然大怒,用雷霆手段狠狠地敲打了一番当时在场的人,这才将这个消息压制下来。”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可想起那人高超的武艺还有不动声色的好本事,谢卿洛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可皇帝都出面镇压了,想必也差不远了。 “洛儿…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谢二老爷眉头微蹙,虽没有明说,却也不想儿子跟皇子们走得太近。 尽管,那大皇子一直安安分分的。万一将来站错了队,那可是灭顶之灾。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父亲一向保持中立,那又为何偏偏对大皇子殿下另眼相待?”谢卿洛反问道。 谢二老爷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是啊,当初听到管家禀报,说大皇子登门拜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拒之门外,鬼使神差的将人请了进来。不仅如此,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接待,一向坚守的原则就此打破,着实叫人想不明白。 “或许,是看在他身世可怜的份儿上吧…”谢二老爷喃喃自语。 身世可怜吗?的确是。 谢卿洛抿了抿嘴,不再追问。 父子俩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谢二老爷才又打破沉默,问道:“你母亲近来时常出府走动,说是要替你相看媳妇,这些人当中,你可有中意的?” 谢卿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才知道父亲大人所说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不由得俊脸一红,说起话来也变得支支吾吾。“这个…孩儿尚未获取功名…并未考虑过婚配之事…” “古语有云: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来立业?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着上心了。若是有心仪的就跟你母亲提,免得到时候乱点鸳鸯谱,断了好姻缘。”作为过来人,谢二老爷讲的绝对是真心话。 大齐虽然民风开放,可在婚事上,还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男女在成婚之前都没见过面,更别提互相了解了。盲婚哑嫁,造就了多少怨偶。所以,自个儿按照意愿娶了心爱之人为妻,过着如胶似漆的日子,他也希望儿子女儿们也能够觅得好姻缘,顺顺利利和和气气的过完下半生。 谢卿洛是个脸皮薄的,只得敷衍的应了一声,便寻了借口离开。 看着长子那匆匆离开的脚步,谢二老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时光荏苒,一晃孩子们都大了…” 唏嘘感慨一番过后,谢二老爷便又拿起公文细细的研究起来。 “姑娘,姑娘…”红妆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窃窃的喜意,让她那张鹅蛋脸愈发显得明亮动人熠熠生辉。 红绸刚服侍谢荣华起身,见她那没规矩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顿斥责。 红妆嘟了嘟嘴,却没将红绸的话放在心上。“姑娘,大公子就要娶亲啦,您马上就要有一位新嫂嫂了!” 乍闻这个消息,谢荣华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吃惊不小。母亲给兄长相看名门闺秀,她怎么不知道? “可知道是哪家的?” 红妆没事就喜欢跟府里的姐姐妹妹玩在一起,消息自然灵通。“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不过,奴婢听公主院子里的姐妹说,公主看中的那名闺秀,身份并不低,是相府嫡出的大姑娘,昌邑侯的外甥女呢!” 果然!谢荣华忍不住哀叹。 看来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在行进。这个即将成为她嫂嫂的人,可来头不小呢。杨玉蕊,当朝宰相杨言之的嫡长女,号称大齐第一才女。那可是一个心高气傲,连自己的夫君都会轻视的女子啊! 这杨玉蕊的确有几分才气,不过却也算不上惊才绝艳。只因其父乃是皇帝陛下倚重的重臣,故而被世人巴结奉承,才闯出一个第一才女的名声来。在她看来,她不过就是会作几首诗,对几幅对联而已。第一才女,有些名过其实了。 有本事的女人心高气傲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可一旦过了头,就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了。若是这个嫂嫂能够收敛一些脾气,安安分分的在家相夫教子,她倒也能够接受。毕竟,相府的门第和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对大哥将来的仕途也会有好处。只可惜啊,这门亲事并非杨玉蕊所愿。她嫌弃兄长武人出身,觉得他不够文雅,不能陪她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终她还是嫁给了大哥谢卿洛。 然而,大哥并不是个会甜言蜜语哄女子开心的风流子弟,成婚之后仍旧不改旧习,喜欢舞刀弄棒,两个人没有了共同的话题,就更加生分了。后来,大哥考中武状元,被授予官职,时常征战在外,这位嫂嫂心里更加不喜,甚至连孩子都不愿意为大哥生。 想到前世谢家二房那一摊子的糟心事,谢荣华就感到头疼。如此品行恶劣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她的兄长! 想到这里,谢荣华就再也呆不住了。“红绸,更衣。” 谢荣华刚踏进安宁公主的院子,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即便隔着几道纱帘,也挡不住母亲大人的好心情啊。 “参见郡主!”在门口值守的丫鬟见到她,忙屈膝行礼。 “母亲有客人?”谢荣华收敛起思绪,调整好心态,不动声色的问道。 丫鬟蹲了蹲身子,答道:“是昌邑侯夫人。” 听到这名号,谢荣华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知道了,你先进去通禀吧。” 有外人在,谢荣华自然不能像平时那样肆无忌惮的闯进去。纵然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可到底涉及到公主府的教养问题,她不能太肆意。 丫鬟应了一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子嗓音。“妾身早就听闻骄阳郡主仙姿玉貌秀外慧中,乃是京城不可多得的才情与容貌并进的闺秀,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安宁公主听到她如此称赞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是极为自豪的。“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也直夸她聪颖机敏,若非是女儿身,怕是早就有一番作为了呢…” 那昌邑侯夫人没料到公主竟然如此不谦虚,嘴角微微抽了抽,却不敢说破,便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呢…有您这样一位雍容高贵的母亲,女儿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安宁公主似乎对她的奉承很是欢喜,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昌邑侯夫人还真是会说话,难怪能够让昌邑侯独宠你一人,将后院的莺莺燕燕全都当成摆设!” 说到自己的得意之处,昌邑侯夫人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自得,当然,她可不是公主,谦虚客气还是要的。“公主殿下谬赞了,妾身可不敢当。” 两人正说笑着,谢荣华便在丫鬟的带领下信步走了进来。 “给母亲请安。”谢荣华姿势标准的给安宁公主行礼问安,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酣畅,端的是仪态优雅,却又不失郡主的高贵傲然。 安宁公主哪里舍得爱女受罪,忙让锦溪将她扶了一把。先是问了一些家常,然后才向她介绍道:“这是昌邑侯夫人。” 谢荣华侧过身,仔细的将这位昌邑侯夫人打量了一遍。 三十岁上下,容貌娇美,体态风流,一身妆扮清新可人不落俗套,可以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谢荣华不喜她的身份以及眉宇间透出来的那股子轻浮劲儿,便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正式的行礼。“见过夫人。” 昌邑侯夫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郡主会如此冷淡,甚至连一个晚辈的礼都不愿意奉上,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谢荣华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心中冷哼:不过是昌邑侯娶的继室罢了,连封诰都没有,还摆什么侯夫人的谱!想让她这个一品郡主给她这个没品级的夫人行礼,恐怕她还没那个福分! “今日一见,郡主果然是天香国色,难怪能够得圣上喜爱。”昌邑侯夫人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就算不受待见,还能够面不改色的夸赞谢荣华几句。 谢荣华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再吭声。 昌邑侯夫人被甩了冷脸,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与公主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安宁公主命丫鬟将她送出门,这才将心底的疑问问出。“骄阳,你一向懂分寸,知礼节,怎的如此不待见那昌邑侯夫人?” 谢荣华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说道:“娘亲…她不过是昌邑侯府的继夫人,可是没有诰命在身的…” 安宁公主有些纳闷儿,她的宝贝女儿何时在意过这些了? 见母亲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谢荣华索性不再隐瞒,把话说开了。“娘亲是不是替大哥相中了杨家的嫡长女?” 说起那杨家长女,安宁公主就满意的不得了。“怎么,骄阳也听说了?娘是觉得她还不错。家世好,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进退得体,将来必定会是贤妻良母。” 谢荣华嗤之以鼻,摇头道:“若是嫁给文采绝艳的状元郎,夫唱妇随,或许她真的会是贤妻良母。” 安宁公主不解的望着爱女,似乎还没会过意来。 “娘想必已经见识过她所谓的才情了。”谢荣华随手从案几上的果盘里挑出一个卖相还不错的梨子,纤纤玉指顺着梨子由上而下的轻轻抚摸着,最后来到梨子的底部,狠狠地一按。瞬间,梨子便被她尖利的指甲戳掉了一层皮,露出里头略显暗沉的果肉来。“可这些东西并不能当饭吃,也不足以证明什么。更何况,有些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谁知道她内里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指不定跟这雪梨一样,表面光鲜靓丽,但内里却是黑的…” 安宁公主抿了抿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儿的比喻,她不是没听懂。可那个孩子,除了心高气傲了一些,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骄阳不喜欢她?” “嗯。”谢荣华答得干脆。为了能够让母亲打消结亲的念头,她只得再添一把火,彻底的将人伦悲剧消灭在萌芽当中。“因为,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人。” 一听这话,安宁公主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嘴巴张得也能吞下一颗鸡蛋了。 “这…你是如何得知的?”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本坚定的信念也开始动摇。 那个叫云蕊的姑娘,当真已经心有所属吗?若真是如此,那么也只能遗憾的作罢。毕竟,娶她就是为了给儿子添一个贤内助,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若她心里有了人,怕是不会真心的为她的大郎着想。 见母亲露出惋惜的神情,谢荣华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娘,那杨家姑娘虽然好,可到底心气儿太高,又有第一才女的名号,怕是看不上武将出身的兄长。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勉强凑成一对变成怨偶,闹得阖府不宁。再说了,京城的名门闺秀多如牛毛,总会找到更好的,您不用担心。” 听谢荣华这么一说,安宁公主就不同意了。“看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哪里配不上她了?!洛儿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性子又最是温和谦逊…” “是啊,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吟诗作画,会说些甜言蜜语逗美人一笑。”谢荣华顺着安宁公主的话说了下去,言语间带了丝戏谑。 毕竟是她亲生的,安宁公主自然也是清楚儿子的脾性,可还是容不得别人说他的不好。“不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又不是什么大的缺陷!那种只会哄女子开心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 说完,又不禁感慨。“唉…兴许是我太着急了…眼看着大房的大哥儿就要成亲了,娘也想早些含饴弄孙了…”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问道:“骄阳,你大哥心里可有心仪的姑娘?” 谢荣华正含着一口茶水,差点儿没被母上大人这句话给惊得呛到。“不…不会吧?大哥一门心思都在如何光耀门楣之上,哪里会有那个心思…” 不过,这结论下得也太过仓促了一些。 这不,母女俩肆无忌惮的私下谈论着长子长兄的亲事,当事人谢卿洛却迎来了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心动。 这事儿,还得从谢卿洛奉命去白云客栈寻找神医的事情开始说起。玄武大街与朱雀大街之间的距离还真是不一般的院,尽管只隔着两条街道遥遥相对,但要绕过无数的岔路口,才能顺利抵达。 谢卿洛平时出门都是骑马,今日也不例外。 行至朱雀大街的路口时,没料到会与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撞上。尽管他即使反应,勒住了缰绳,可还是惊了对方的马,险些酿成大错。 “喂,你怎么回事?骑着马横冲直撞,差点儿伤了我家姑娘!”一个穿红衣的美貌丫鬟突然掀开车帘布,钻出来就是一顿臭骂。 谢卿洛自知有错在先,不敢狡辩,只得拱手一再的赔礼道歉。“是在下莽撞了,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红衣丫鬟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钻进马车里,对自己的主子说道:“也就姑娘心地善良不跟他一般计较,若换做旁人,哪里就这么容易算了!” 因为隔着一道帘子,谢卿洛看不见里头那位姑娘的容貌,可是却记住了那如黄莺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红锦…这也不全是他的错,毕竟这路口来往的车马多,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少说两句吧…” 谢卿洛的心被那道好听的声音牵动,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叫红锦的丫鬟嘟了嘟嘴,仍旧有怨言。“姑娘如此娇贵,哪里经得起这么一下,若出了事,怎好向妈妈交代!” “我这不是没事么…你放心,妈妈不会怪罪你的…”那姑娘的话,犹如仙乐一般飘进谢卿洛的耳朵,让他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情。 多么通情达理心底善良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哪座府上的?能够在朱雀大街出没的,身份定然不会差。 联想到早上父亲大人说的那番话,他的脸就不由自主的泛红。 偷偷的瞄了马车外的男子一眼,红锦嘴角勾起一朵冷笑。果然是个好骗的,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马车渐渐远去,谢卿洛的心放佛也随之而去,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想要上前去拦住马车,询问那姑娘的芳名,却又被良好的教养所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这样失魂落魄的心境,他还真未有过。心不在焉的重新上马,谢卿洛满脑子都是那道温柔不失娇媚的女子嗓音。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方才离去的那辆马车又重新折返回来。“嗤,真是个呆子!” “红锦…”马车内那黄莺般的嗓音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警告。 红锦乖乖的闭了嘴,不敢造次。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内才又响起那女子的声音。“走吧,回去吧。” “是,姑娘。”红锦恭敬地应了,交代了车把式一声,马车便沿着一条小巷子穿了过去,最后在京城最负盛名的花街柳巷停了下来。 闲来无事,在屋檐上看了一出好戏的暗卫们忍不住吐槽。 “这谢家公子爷怕是动心了…” “也难怪啊…百花阁的新任花魁出手,自然是所向披靡!” “啧啧啧…世家公子和青楼花魁,这戏码可不好唱啊…” “要不要回禀主子?毕竟,那可是未来女主子的亲哥!” 经过某些事情之后,大皇子府的暗卫们都知道了主子的心思。所以,只要是关于隔壁公主府的消息,他们都会不经意的去关注。 不过,这一次,他们都不敢随便禀奏,生怕跟龙二一样落得凄惨的下场。主子就是主子啊,可是开不得玩笑的。 所以,就算暗卫们有心提醒,却碍于尊卑上下,默默地将这个消息咽回了肚子里。反正事情尚未有进展,不如做壁上观。 丞相府 “真是奇怪…前些时日公主殿下还诚挚的邀请我们过府一叙,怎么转眼就没了消息…莫非,事情有变?”丞相夫人向氏端着茶碗,送到嘴边又给拿开了。 贴身服侍的婆子怔了怔,忙笑着奉承道:“想必是为了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上一回公主的态度您也是瞧见了的,还送了大姑娘一件名贵的首饰,可见对大姑娘是如何的喜爱。这板上钉钉的事儿,不会错的!” 想到自家爱女,向氏刚提起的心就又放了下来。“唉…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就凭云蕊的才貌,不被公主喜欢也难!” “可不是呢,夫人您就放心吧!”婆子应和道。 相比起向氏的欢喜,杨云蕊却是愁容满面,心情郁结。“真不知道父亲母亲是怎么想的,竟打算将我许给一个毫无功名在身,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 “姑娘慎言…”心腹嬷嬷谨慎的打量着四周,没有发现有人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劝导:“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断不可妄言。叫人知道了,于姑娘的名声有损…” “嬷嬷…”杨云蕊委屈的扁了扁嘴,一双杏眼里满是不甘。“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您想必也清楚。那谢家家世虽然不错,可到底也没落了。就算那谢家公子有个公主母亲又如何,还不是个白身。难道要我整日对着一个不知情知趣粗鲁不堪的呆子?嬷嬷,若真是那样,我宁愿搅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 那嬷嬷不赞同的睨了她一眼,劝道:“姑娘,这种话岂是大家闺秀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就算再心有不满,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杨云蕊虽然心高气傲,但对这个教养嬷嬷还是很尊重的。螓首低垂,恭敬地认了错,不敢再胡乱开口。 “正如您所说,姑娘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岂会不知您的心思?”那嬷嬷顿了顿,见她只是捏紧手里的帕子,并未反驳,才继续说了下去。“其实,那谢家公子并不像姑娘以为的那样。老身曾见过那位公子,看起来挺斯文的,举止儒雅,仪表堂堂,并没有武夫的那股子粗鲁和蛮劲儿。” 杨云蕊左耳听着右耳出,根本不信嬷嬷的话。武将世家培养出来的男儿,哪里有书香门第公子那般的高雅秀丽。嬷嬷怕是为了安慰她,才说出这般违心之言吧。 “谢家虽然没落了,可二房却颇得盛宠。先不说安宁公主的地位如何,就单说那驸马爷,能够令圣上打破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铁律,掌管内宫御林军,何等的恩宠!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一个刚出生就册封的骄阳郡主,传言她可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您想想,这样的家世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国公府一日不如一日,可公主府却盛宠不衰。老爷夫人乐见其成,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嬷嬷见她不吭声,劝说的更卖力了。“安宁公主您也见过了,多么和蔼可亲的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婆婆,姑娘的日子才好过。而且,一嫁过去就是嫡长媳,将来偌大的家业全都要交到您的手上…” 不得不说,这婆子当真分析的头头是道,分毫不差。 杨云蕊刚开始只是低着头,并未真心的聆听这位嬷嬷的话,可后来听着听着,就不由得被她所说的话吸引,也渐渐地抬起头来。“嬷嬷当真没骗我?” “我的好姑娘,嬷嬷什么时候骗过您?”老婆子见小主子终于将她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欣慰不已。 杨云蕊轻咬下唇,心里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强烈抵触的情绪。 “老身知道姑娘不放心,毕竟事关终身,不能马虎。不若…寻个机会,见一见这谢家大公子?” 杨云蕊到底是闺阁女儿家,面子薄,纵然心高气傲,却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这种出格的举动,可是做不来的。可是嬷嬷的提议,她又有些心动。一时之间,有些进退维谷。 见自家姑娘露出犹豫的神色,嬷嬷心中了然,知道她是起了这个心了,便决定再接再厉,促成这门亲事。“过两日,便是舅太夫人六十大寿,公主府必然也是在受邀之列。到时候,姑娘藏在屏风后一观,便可知道老身有没有说错。” 杨云蕊娇羞的撇过头去,却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若那谢家大公子真如嬷嬷所说的那般,她为了父亲母亲的考量,倒是可以委屈一下自己。若他并非嬷嬷所说的那般,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嫁过去的。 打定了主意,杨云蕊便不再焦灼,开始静下心来研究起最近新买进府的几本诗集来。外祖母的寿辰在即,她可得好好准备着。 果然不出所料,三日后,公主府便接到了昌邑侯府送过来的帖子。 “母亲可是因此事为难?”谢荣华来请安的时候,见安宁公主峨眉微拢,似有心事,又瞥见案几上的大红请帖,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安宁公主嗯了一声,决定听听女儿的看法。“骄阳觉得…母亲是去为好,还是不去为好?” “昌邑侯府平素可否有来往?”谢荣华淡笑着坐到公主的身旁,耐心的引导。 安宁公主轻轻摇头,道:“并无什么来往。只是,近来与相府有所往来,与那昌邑侯夫人也相识。” “这不就结了。”谢荣华摊了摊手,根本就没觉得这是什么难题。“既然从未来往,何必去凑热闹?又不是正经的亲戚。” “你说的是…是我思虑太过了…”安宁公主被谢荣华三两句便劝得通透了,便渐渐将此事给放下了。 只是,她们母女俩的一番无心的决定,倒是激起了那杨云蕊的征服欲。就好比有些人,总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即便不是自己所喜,也会千方百计的弄到手一般。 杨云蕊被放了一回鸽子,就堵上了一口气,非要见到谢卿洛不可。 兴许是心诚所致吧,几日之后,她还就真的如愿了。 91 约会佳人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端午佳节,天气也越来越热。尽管屋子里已经摆了好几个冰盆,可*的气息仍旧四处弥漫,闷得叫人透不过起来。 谢荣华穿了一件轻薄的纱裙斜倚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心情莫名烦躁。“什么时辰了,快天黑了吗?” 红绸不禁莞尔,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应答:“姑娘,这才刚过卯时,还不到晌午呢!” “是吗?”谢荣华烦躁的拿起帕子,不停地晃着,放佛只有这样,才能挥散身上的燥热。 红绸见主子香汗淋漓,难受的坐立不安,于是建议道:“不如去水榭坐坐?” 瞥了一眼窗外火辣辣的日头,谢荣华就眉头直蹙。“那好不如在屋子里呆着呢…” 水榭固然有风,可日头太毒辣,那风也是滚烫的,根本就不解凉。而且,女儿家的肌肤娇嫩,可经不起风吹日晒的璀璨。 红绸又往盆子里放了几块冰,将帕子放入温水中蘸湿后递到谢荣华的手里,道:“今日端午佳节,姑娘不出去走走?” 谢荣华慵懒无礼的歪在迎枕上,无精打采的说道:“懒得动…” “奴婢听闻慈心湖畔挺热闹的,那个什么第一富商在那里建了一座冰室,不管外头多热,里面始终凉爽如春呢…”红绸知道这个消息,还是红妆告诉她的。 红妆的老子娘,就住在慈心湖附近。 “这么神奇?”谢荣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动。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怕会忍不住想要自残。 “反正也就几炷香的时辰,忍一忍就到了。”红绸怕主子闷出病来,便卖力的游说。 谢荣华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挣扎着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备马车啊…” 想到能够舒爽一些,谢荣华就迫不及待的穿上绣鞋,四处找毡帽。 两盏茶时辰后,谢荣华带着两个丫鬟坐上马车,朝着慈心湖飞奔而去。 慈心湖坐落在城南的山区,虽然比较偏僻,却是踏青郊游的最佳场所。碧蓝色的宽阔湖面上,犹如一颗蓝色的宝石,镶嵌在群山环绕的山脚。湖边成排的柳树随风飘扬,如婀娜多姿的少女,款摆柳腰,姿态妖娆。 树下,有不少的游人靠着树荫乘凉。更有甚者,在柳树下搭了棚子,里面摆上简单的家具,不知道多惬意。 湖边的码头,还停靠着一艘艘精致华丽的画舫。那里,是贵人们乘凉避暑的好去处。偶尔从里头飘散出动听的丝竹之声,当真是好享受! “就是这里?”大热天的,谢荣华根本那就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姑娘,容奴婢去叫门。”红绸叮嘱了红妆一番,率先钻出了马车。 所谓的冰室,其实从外面看,跟普通的宅院没什么区别。简单的三进的院落,青砖碧瓦,部分的墙体由石块砌成,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并不显得突兀。宅院的正门上,挂着一块木质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听风居。 红绸上前,抬手叩响门板上的铜环。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向内缓缓开启。一个家丁模样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 “我家姑娘前来拜会司徒公子,还请通报一声。”红绸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语气不卑不亢,言行举止皆十分得体。 那少年的眼神越过红绸,望向她身后的华丽马车,问道:“不知马车里是哪座府上的贵人?” 红绸尚未来得及回答,谢荣华早已等不及,在红妆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司徒燕秋可在?” 小厮怔了怔,这世上敢这么称呼主子的,还真没几个。一时之间,倒是被糊弄住了。“在。在…请容小的进去通禀。”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他。”谢荣华轻轻提起裙摆,径直往里走去。 那小厮有些傻眼,却不敢怠慢,忙抬步跟了上去。只是,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这位霸气的闺秀是哪家的千金。 司徒燕秋正躺在舒适的冰床上呷着美酒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一瞬间就将清净的氛围给生生的破坏。 “什么人在外头?不知道爷在的时候,不容许人打扰么!”司徒燕秋将酒杯往冰桌上一搁,脸色有些难看。 小厮战战兢兢的上前,拱手道:“主子…” 谢荣华一踏进门槛,就感受到阵阵凉气扑面而来,心头的燥热瞬间消失殆尽。这种畅快,比羽化登仙还要美妙,有种说不出的舒坦。 司徒燕秋看到谢荣华,眼珠子都快惊得掉出来了。一个口快,就把心底的那个称呼给喊出了口。“小嫂子,你怎么来了?” 小嫂子?谢荣华柳眉微扬,忍不住瞪眼。 司徒燕秋尴尬一笑,忙转移话题道:“郡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里面请。阿九,去把爷珍藏的瓜果拿出来招待贵人。” 听到郡主的称号,那个领路的小厮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点头哈腰的将人领到寒气森森的屋子里,然后转身去了冰窖。 红绸红妆一路上好奇的打量着整个屋舍,直到踏进这冰凉的世界,才真正领教到冰室的奇特之处。 “姑娘,加个垫子吧,莫要着凉了…”说着,红绸便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绸垫来,往紫檀木的玫瑰椅上一铺,这才请主子入座。 谢荣华给了丫鬟一个赞赏的眼神,心中十分熨帖。不愧是她的心腹丫鬟,当真是心细如尘,办事周到妥帖啊。 司徒燕秋看到她们这番举动,一拍脑门儿,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小…呃…郡主见谅,见谅!” 谢荣早就领教过他的无厘头,倒也没放在心上。 喝着甘甜可口的茶水,吃着冰镇好的西瓜,这种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要享受啊。她最讨厌浑身冒汗油腻腻的感觉了,若是可以,她真想一整个夏天都呆在这里。 看着自家主子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红绸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扬。看来,来这里避暑,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司徒燕秋看着那一壶壶的好茶,一块块的西瓜都进了谢荣华的肚子,那个肉疼啊。刚才他不过说句客气话而已,没想到阿九那个缺根筋的,居然真的把他珍藏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这根本就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郡主了! 他放佛看到无数的银子从他的钱袋子里飞出,落进外人的腰包。这种心痛,别人是不会懂的! 看到司徒燕秋那副纠结的模样,谢荣华只当没瞧见。“司徒公子,不知这里是否有客房,可否让本郡主在此叨扰数日?” 他可以拒绝么?司徒燕秋默默地问道。 不过,谢荣华也就是随口一问,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司徒公子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许了。红绸,取些银子给司徒公子,就当做咱们住在这里的伙食费吧。” 红绸都被自家主子的厚脸皮给惊呆了,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子,面色羞红的将它递到了司徒燕秋跟前的桌子上。 司徒燕秋撇了撇嘴,还能说些什么呢?更何况,人家还给了报酬,那他就勉为其难,收留她一阵子吧。 瞧,他的人品多好。 只是,当他满脸欢喜的打开钱袋子,细细数过里头的碎银子之后,整个人就不好了,简直哭瞎啊,有木有?就这些个碎银子,还不够一个时辰冰块的供应呢。 司徒燕秋面上努力的维持着淡然,内心却在不断地嘶吼:本公子已经是这个世上绝无仅有最为抠门儿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还要抠!从来都是他占别人的便宜,被人占便宜这还是头一回啊! 黑漆漆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司徒燕秋很想跪爬到谢荣华跟前,求她再加点儿银子。可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怎能跟女子一般计较!更何况,这个女子很可能还是他未来的小嫂子。 脑海中闪过小嫂子三个字,司徒燕秋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笔钱,他可以从子初哪里讨回来啊!谁叫他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有了这重认识,司徒燕秋瞬间治愈了。 为了防止好兄弟日后赖账,司徒燕秋已经迫不及待的溜下冰床,匆匆的跟谢荣华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大皇子府飞奔而去。 他真是个天才,不是么?! 两炷香之后,司徒燕秋已经心生荡漾的落入楚旻宁的书房当中。“子初…银子…快拿银子来!” 楚旻宁挥动衣袖,挡住他不断靠近的身躯。“离我远一些。” 知道好友不喜别人靠的太近,司徒燕秋这才顿住脚步,笑嘻嘻的朝他伸出手。“你未来的娘子正在鄙人的庄子上借住,看在朋友的份儿上,我给你打个九折,你就先付五万两银子吧!” 五万?他当他那宅子是银子堆砌而成的呢!还真敢开这个口。龙一狠狠地抖了抖眉头,决定以后要离这个抠门财神爷远一点儿。 不过,楚旻宁听到的重点却不在此。未来娘子四个字,让他握着书卷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她去了听风居?” 司徒燕秋乐呵呵的答道:“是啊…而且还说要多住些日子呢…” 想到好些时日没见到她了,就算只是动一下念头,那个不经意的吻又浮现在脑海,让冷静自律的他瞬间土崩瓦解,再次陷入浓浓的思念当中。 “龙一,收拾东西,去听风居。”急切的想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楚旻宁忽然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开口吩咐道。 这个命令来的太过突然,让龙一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司徒燕秋没料到他也会过去,愣神了片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连牙齿都包不住了。天哪,他今日是走了什么好运啊,居然有人主动将银子送上门来。或许,他可以将听风居扩建一下,然后对外招租? 一间房一日一万两银子,十间房就是十万两,一个月下来,岂不是就有几百万两的进账?想到那些从天而降的白花花的银子,司徒燕秋就傻笑着合不拢嘴了。就在他傻笑发呆的时候,楚旻宁已经走远了。而刚才谈论的银子问题,却没了下文。 别看红妆这丫头大大咧咧的,脑子里好像永远都少一根筋,在厨艺上却极有天赋。瞧瞧桌子上摆放的三菜一汤,荤素搭配,卖相极好,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姑娘,尝尝这道五彩牛柳。”红妆站在一旁布菜,脸上满是骄傲。主子可是很喜欢吃她做的菜呢! 看着那盘五彩鲜艳营养丰富的牛柳,谢荣华极有食欲的夹了一筷子,放入嘴里细细的咀嚼。“不错。” 即便是两个字,也让红妆十分高兴。“这道菜最适合在冰室里实用了,乃是暖胃补益的佳品,还能强筋健骨。” 谢荣华嗯了一声,又动了一筷子。 “这个是红梅珠香,以鸽子蛋、对虾为主料,口味鲜香,清爽适口,亦是益补佳品。”因为这道菜工序复杂,红妆倒是没有细细的讲述烹制过程。 谢荣华尝了一口,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眯起了双眼。“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来一起尝尝。” 红妆红绸哪里敢跟主子同桌而食,忙推辞道:“奴婢的份例在灶台上热着呢,等姑娘用完再吃。” 谢荣华知道她们改不了这个习惯,也就随她们去了。 将剩下的两道菜——红豆膳粥和辣白菜卷分别舀了一勺到谢荣华面前的碗碟里,红妆和红绸便恭敬地退到一边,不再吭声。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谢府的规矩一向教导的很好,她们也都严格执行。 谢荣华在宫里的时候,对养生之道也有一番研究。知道吃个八分饱为最好,所以肚子稍微有些饱意,就放下了筷子。 红绸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漱口水,又拿了干净的帕子递到主子手里,这顿饭才算真正的结束。 这边碗筷刚收拾妥当,楚旻宁主仆就到了。 “好香。”龙一鼻子比较敏锐,刚踏进屋子就忍不住赞叹。 红妆抬头,见又是那个娃娃脸侍卫,不由扬起下巴,道:“怎么又是你?” “我是陪我家主子来这里避暑的。”龙一跟随了楚旻宁好些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 至于主子到底是不是来避暑的,那就只有主子心里清楚了。 红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红绸扯住了衣袖。“姑娘一会儿还要午歇,快些吃完好去铺床焚香。” 红妆这才住了嘴,默默地埋头吃饭。 没在冰室里见到谢荣华,楚旻宁眸底微黯。不过,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碰面的,不是吗?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整个人也就轻松起来。 随便挑了一间屋子推门而入,楚旻宁正打算沐浴更衣,换掉一身粘腻的衣衫,就见眼前衣衫不整的女子手忙脚乱的扯过屏风上的衣裙,对他喝道:“出去!” 尽管谢荣华动作够快,可到底还是泄露了不少的春光。那冰肌玉骨的雪白肤色,自然下垂的乌黑长发,还有双手救护下的高高隆起的部位,笔直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的沟壑,引人遐想无限。 楚旻宁自认为是个谦谦君子,应该在第一时间转过身去。可不知道为何,在瞥见那一抹春色之时,他的脚就像被施了魔咒一般无法动弹。 “楚旻宁…”见这个意外闯入的男人还直勾勾的盯着屏风处,谢荣华忍不住恼羞成怒的直呼他的名讳。 被她的娇呼震得回过神来,楚旻宁脸上带着可疑的红云,飞快的转过身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屏风后传来阵阵窸窸窣窣衣服面料摩擦的声响。谢荣华堪堪将衣衫穿上身,尾随楚in宁而来的司徒燕秋就追了过来。“子初,你还没给我银子呢…” 想到刚才那副美人出浴的画面,楚旻宁突然伸手,将司徒燕秋挡在了门外。“有什么事,去书房说。” 司徒燕秋被人揪着衣袖拖走,有些不甘心的偏头往屋子里看了看。直到两人来到游廊的转角处,他才猛然惊醒。“子初,亏你自诩正人君子,居然偷看小嫂子洗澡?!” 楚旻宁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拿泥巴糊住他的臭嘴。“休得胡说,我不过是走错了房间!”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好兄弟脸红的样子,司徒燕秋不由得大笑出声。“子初,没想到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楚旻宁被他取笑,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啊…好痛…你想杀人灭口吗?”司徒燕秋疼的鬼叫鬼叫的,屋顶的鸽子都被吓得飞了起来。 楚旻宁为了耳朵着想,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得了自由的司徒燕秋立马又恢复了笑脸,放佛刚才那个很没形象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本人一样。“这个…医药费是不是得算一算?对了,还有误工费…” 楚旻宁:……死守财奴! 公主府 “娘,娇娇呢,怎么不在府里?”从城外骑马回来的谢卿璃没见到谢荣华的身影,便找到了安宁公主这里。 安宁公主正泛着困,听到儿子咋咋呼呼的声音,顿时清醒不少。“你不是不知道你妹妹怕热,这不,带着丫鬟去慈心湖避暑了。” “慈心湖附近有咱们府上的庄子吗,我怎么不知道?”谢卿璃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想起那里还有家族产业。 “那里的确没有咱们谢家的产业,不过你妹妹跟司徒公子交好,说是留她在那里暂住几日,等天气凉快一些再回来。”对于那个京城首富司徒燕秋,安宁公主还是挺有好感的。不但人长得风流俊雅,还博学多才,更是会讨姑娘家喜欢。虽说做着生意行当,却也是赫赫有名的官家子弟,且家里和睦,人口简单,更无需伺候公婆,简直就是闺阁女儿家心目中的良婿之选啊。 “姓司徒的?”妹妹什么时候结交了朋友,他这个做哥哥的却不知道? 见儿子面露疑惑,安宁公主便笑着将前些日子去大皇子府做客的事情一并说了,临了还将那司徒燕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完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姿态。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头闪烁的光华一看就是在算计着什么。 谢卿璃可不是他那个木讷的大哥,岂会看不出母亲的心思。于是,打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娘,您可别忘了,娇娇可是有婚约在身的。” 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安宁公主那点儿美好的臆想给浇灭了。“你这孩子,难道就不能让母亲再多高兴高兴…” 女儿的亲事早已定下,她膝下又只有一个闺女,相看女婿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没有她的份儿,真乃人生一大遗憾啊! 因生小女儿谢荣华的时候大出血,谢二老爷吓得不轻,于是坚持不再要孩子,才导致如今安宁公主的惆怅。 谢卿璃给了母亲大人一个安抚的笑容,脑子一热,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母亲不若认个义女,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安宁公主听了这建议,不由拍案叫好。“对对对…这法子不错…” 见母亲心情好转,谢卿璃稍稍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一时的灵感,后来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从母亲的院落出来,谢卿璃便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慈心湖。就算那司徒燕秋跟小妹私交甚深,可到底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护妹心切的谢家二郎骑马一路狂奔,都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来。 百花阁 “姑娘,那位谢公子又来了…”红锦自上而下睥睨着楼下那熟悉的身影,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嘲讽。 还以为公主府的公子爷是多么正经的少年英才呢,不也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人品低劣,抵不住软玉温香的诱惑? 正对镜梳妆的美貌女子淡扫蛾眉,因为丫鬟的一句话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是第几次了?” “第五次了。”红锦一双怨毒的眸子盯在那人身上,放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语气愈发的冷冽。 美人拿起口脂涂抹在樱桃小嘴上,冲着镜子嫣然一笑。“胃口也吊的差不多了…红锦,你去将他请上楼来吧…” “姑娘?”红锦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身艳丽妆扮的小主,欲言又止。 “鱼儿已经上钩了,若是再继续吊胃口,反而会适得其反。”艳丽女子透过窗子,偷偷的瞥了楼下那人一眼,殷红的小嘴儿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她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谢卿洛被请上二楼花魁的房间时,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等着一睹花魁芳容的恩客们。 “这小子谁啊,竟然能入了嫣然姑娘的青眼?” “瞧他也是个仪态优雅举止不凡的,想必是哪位名门公子吧?” “嫣然姑娘的魅力还真是大了,一点儿都不输先前的花魁如意!” “不就是会些诗词歌赋嘛,哪个窑子里的姐儿不会,哪里比得上如意姑娘的大才!” “你这么追捧她,怎么不将她买回去做妾,还让她跟相好的跑了?” 一席话,顿时引得厅堂内一阵哄笑。那如意姑娘的追随者纵然胆子够大,却也忍不住被激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他哪里会不想将那如意姑娘赎身出去,只可惜那如意姑娘性子孤傲,根本看不上他啊。而且,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将银钱捏得紧,别说是纳妾了,就算是养个外室也不容易啊。 楼下依旧热热闹闹,有说有笑。 楼上的门窗一关,却显得格外安静。 “嫣然见过公子。”花魁傅嫣然故意让谢卿洛等了许久,才从屏风后莲步轻移的走出来,款款的向他告罪。 谢卿洛尽管来这百花阁多次,却只是听曲儿喝酒,并未与哪个姐儿有过瓜葛。突然被请上二楼,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欣喜有之彷徨有之。 那一日,他办完差事急着赶回朱雀大街,经过多番打听才得知那马车里坐的是谁。起初,在得知她青楼女子的身份时,他也难免惋惜。可心底那份悸动,随着日子的流淌却越发的清晰起来。当日积月累的痴念一点一点的加深,他再也无法忽视心里那份思念,最终踏进了百花阁的大门。 听见背后响起那萦绕耳旁的黄莺般的女声,谢卿洛忙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嫣然姑娘…” 傅嫣然偏爱竹青色的衣衫,装扮也和那些青楼花魁截然不同。衣着整齐,即使大热天的,也不露半点儿春光。眉目清秀,妆容淡雅,宛如画上走出来的仕女,言行举止也不见轻浮,俨然大家闺秀的姿态。 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得见,谢卿洛放佛听见心底那含苞欲放的花朵慢慢的绽放。原来,这就是他一见倾心的女子。与他设想中的模样,果然相差无几。 “公子?”傅嫣然被他瞧得有些羞涩,微微垂首,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自觉失态的谢卿洛忙再次拱手施礼,道:“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傅嫣然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赔礼道歉,忽然就掩着嘴笑了。“公子真爱说笑…奴家姗姗来迟,该是奴家给您赔不是才对…” 说着,盈盈一拜,仪态万千。 “姑娘客气了…”谢卿洛何曾与姑娘家这般单独相处过,忙微红着脸还礼。 “公子来了这百花阁,就不必拘礼了。”傅嫣然人如其名,举手投足间都巧笑嫣然,甜美可人。 引导着谢卿洛入座之后,她便在他的一侧坐了下来,并亲自替他斟上茶水。“公子尝尝,这茶水可还合口?” 谢卿洛忙伸手去接,无意中碰到她光滑细腻的手指,脸上的潮红就更深了。从未与女子亲近过的谢卿洛,都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好。“有劳姑娘…” “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了,公子就直呼奴家的名字吧。”傅嫣然做完这一切,便稍稍与他拉开距离,她可不是头一次见面,就把他给吓跑了。 果然,保持一段距离之后,谢卿洛就自在多了。 “上次,在下冲撞了姑娘,不知有没有受伤?”谢卿洛如此执着的寻找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谢家的家教一向良好,谢二老爷也一直教导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故而才有此举动。 傅嫣然螓首低垂,恰到好处的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轻声应道:“奴家并无大碍,公子无需挂怀。” 两人坐在屋子里闲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嫣然的身世。 “恕在下鲁莽…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公子请讲。” “在下观其姑娘言行举止,并不像这花楼中人,莫不是有什么隐情?”谢卿洛心里一直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倒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毕竟,身为世家子弟,看多了门庭没落的悲剧,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若她真有什么苦衷,说不定他还能帮她一把,也算是成全了他的一番心意。 听到他问起她的身世,傅嫣然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如水的美眸也慢慢的泛红,最终化为一滴一滴的泪珠儿,滚落脸颊。 美人垂泪,亦是美不胜收。 谢卿洛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自个儿惹得姑娘家哭了,忙赔礼道歉。“姑娘若是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在下不过随口问问…惹得姑娘伤心,是在下的不是…在下给你赔礼道歉了…” 傅嫣然接过他递过来的干净帕子,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正如公子所猜想的那般,奴家的确是迫不得已才跻身青楼的…奴家的父亲受诸王之乱所牵连,被判了腰斩之刑。虽没被诛九族,可家人男的充军苦寒之地,妇孺为奴为娼。奴家身为家中嫡女,也逃不掉贬入贱籍的命运。” 讲述完这些,她稍稍停顿,才继续说道:“好在这百花阁的妈妈是个见钱眼开的,见奴家姿容尚可,又有些技艺傍身,这才没逼迫奴家,奴家才能安然的在这里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听完她的故事,谢卿洛唏嘘不已,眼底涌动着心疼和怜惜。“姑娘果真冰清玉洁,将来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92 冰上起舞 红绸觉得主子有些不大对劲。 自沐浴过后,做什么事都变得心不在焉。甚至,还犯了好几次低级错误。比如,一向喜爱的话本居然会拿倒。又比如,明明已经洗漱过,却又吩咐准备洗漱用具。这样迷糊的主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并且,这种症状,直到翌日起身后,仍旧持续着。 眼看着日上三竿,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升了起来,红绸不得不上前提醒,不然主子一会儿又该难受了。“姑娘,日头大了,要去冰室吗?” 谢荣华回过神来,努力镇了镇心神,道:“什么时辰了?” “卯正了。”红绸看了看多宝阁上的沙漏,报时道。 “这么晚了…”谢荣华睁大眼眸,不敢置信的一眨再眨。 “姑娘可要将早膳传到冰室去?”以往主子都是在那儿用饭,今儿个估计会有变动,红绸才会问出口。 谢荣华的反应却是令人感到意外。“嗯,让红妆去准备吧。” 说着,便重新回到梳妆铜镜前,让红绸帮着挽发髻。 红绸屈膝道了声是,安静的站在主子身后,开始摆弄她那头黑漆漆如锦缎般光可鉴人的长发。 两盏茶的功夫之后,谢荣华主仆出现在冰室。 “姑娘,早上还喝荞麦茶么?”红妆摆放好碗筷,前来请示。 谢荣华平日活动不多,消化功能退步,容易积食,便吩咐红妆每日用荞麦煎了茶汤,以备不时之需。 “算了,泡一杯普洱吧。”谢荣华吩咐。 总是喝一种茶,也会腻的。更何况,今儿个她想去司徒燕秋所说的嬉冰场所去瞧瞧。毕竟,整日的坐着不动也挺无聊的,还得找些乐子才好打发时辰。 在两个丫头的伺候下用完早膳,谢荣华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漱了漱口,便重新端起丫头奉上的热茶浅饮起来。 “郡主起得挺早啊。”司徒燕秋从楚旻宁那里得了些银子,尽管与预期相去甚远,可还是挺知足的,故而还能好心情的跟谢荣华打招呼。 对于这个闲得无聊却日进斗金的司徒公子,谢荣华一直不冷不淡的,打招呼也就是点个头而已,放佛跟他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司徒燕秋被人嫌弃了,无趣的摸了摸鼻尖,躲到僻静的角落疗伤去了。刚爬上冰床不久,就见楚旻宁主仆踏进了门槛。“子初…呜呜…郡主欺负我…” 楚旻宁和谢荣华同时蹙眉,额上冒一排排的黑线。 他就不能正经一些? 她欺负起人来他还能好好儿的在这儿坐着? 同时收到两人鄙夷的目光,司徒燕秋感觉更不好了。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啊!好兄弟自打情窦初开后,眼里就只看得见某人了,其他全都成了摆设。他这个之交好友也得靠边儿站了!没天理啊,没天理。 直接无视了司徒燕秋的无厘头,谢荣华就直奔着主题去了。“嬉冰的场所在哪里?” “郡主也会嬉冰?”对于这一点,司徒燕秋倒是觉得挺意外的,不由得坐起身来,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 谢荣华下巴微扬,道:“不会,但可以学。” “嘿…那你算是找对人了…”司徒燕秋见她想要学,顿时两眼放光。 不过,被某人凌厉的视线一扫,到嘴边的话就变了样儿。“那个…子初可是嬉冰的高手,不如让他教你?” 谢荣华淡淡的瞟了格外安静的楚旻宁一眼,道:“前面带路。” 矫情可不是她的作风,退缩也不是她的性格。 不就是被他偷看到一咪咪春光嘛,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可楚旻宁却不这么想,他可是将名节看的极重。既然看了她的身子,那就一定要负责到底。更何况,他本就想要娶她为妻,如今不过多了个更为直接的借口罢了。 心思各异的几人来到位于冰室隔壁地下室的嬉冰室,刚进去,谢荣华就被那扑面而来的冷飕飕的凉气给惊得打了个哆嗦,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双臂。 楚旻宁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衫,闷不吭声的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覆在她柔婉的肩头。 谢荣华也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得不说,这嬉冰场所够宽敞的,方圆十丈,皆是光溜溜的冰面。四周的墙壁,用木板镶嵌。不仅如此,上面还绘了不少的嬉冰的姿势。尽管线条简单,却通俗易懂。包括双臂摆动式,背手跑冰式,以及花样繁多的花式嬉冰,如猿猴抱桃、鹞子盘云、金鸡独立、哪吒闹海、凤凰展翅、双飞燕、香炉爪等,看得谢荣华更是心痒难耐,想要跃跃欲试。 司徒燕秋给楚旻宁使了个眼色,嬉笑道:“子初,好好表现啊。” 楚旻宁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接过龙一递过来的冰靴,动作娴熟的套到脚上,仍旧如履平地的滑行到冰面上,开始向前移动。 楚旻宁并没有做那些花哨的动作,只是背着手,如凌波微步般在冰面上飞快的滑过。流动的风撩起他的衣袍和墨发,给人飘逸似神仙的美感。 谢荣华看着他技术纯熟的飞来飞去,更是爱上了这种运动。比起蹲马步和跑步,这运动既轻松又能锻炼平衡力,再合适不过了! 看到他飞驰的身影,谢荣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些贴切的词来。而她也毫不掩饰赞赏之意,将它念了出来。“风驰电掣,流星赶月。” 看着主子那发光的俏脸,红绸心中的那个疑问放佛找到了答案。 “红绸,取冰靴来。”谢荣华一刻也等不了了,摩拳擦掌,想要亲自去体验一番。 红绸有些尴尬,嘟嚷道:“姑娘…这冰靴没有姑娘能穿的尺寸…” 谢荣华一怔,可不是么。 正懊恼着呢,司徒燕秋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一双绣花鞋模样的冰靴,递到谢荣华面前。“郡主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试穿吧。” 眸光闪过狐疑的之色,谢荣华毫不迟疑的将靴子拎了过来。瞧那鞋面儿像是刚做好的,应该还是新的,或者没穿过几次。 可每个人的脚尺寸大小不尽相同,这靴子的尺寸明显比谢荣华要大许多。红绸随身携带着针线,简单的用布料做了个内衬套到自家姑娘的脚伤。“姑娘,这样是否合脚?” 谢荣华动了动脚趾头,甚为满意。“我家红绸果然好手艺!” 红绸被夸的面色泛红,谦虚了两句,便和红妆两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将谢荣华搀扶到冰面的入口处。 楚旻宁溜达了一圈儿,正好及时的出现在入口。他一个漂亮的甩身,稳稳地停在谢荣华的面前,然后朝着她伸出右手。“准备好了?” 谢荣华扬眉,那神态好像在说:我有没准备好的时候吗? 嘴角因她的表情而微微翘起,执起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楚旻宁开始挪动步子,带着心仪的女子滑向冰镜深处。 两人皆是容貌上乘的年轻男女,身份又显赫非凡,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尽管第一次合作,但默契十足。谢荣华这个新手,并没有因为初次接触嬉冰而摔跤。在最初的几个踉跄之后,她渐渐地找到了窍门,走的也越来越稳。 感受滑翔的快感,谢荣华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真实灿烂。本就明艳逼人的脸庞,愈发显得楚楚动人。眼角余光瞥到她明朗的笑容,楚旻宁觉得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来了。握着小手的大掌,也收得更紧。 “要不要试一试?”见两个丫头一脸艳羡的望着冰镜上的两人,一向低调得放佛不存在的龙一突然开口问道。 红绸红妆闻之惊醒,眼睛里带着一丝期许。 “可是,没有合适的冰靴…”红妆瞥了一眼墙角处,语气中略带了些失望。 “这有何难?”龙一走到墙角边,拎起两双冰靴,娃娃脸上罕见的露了丝笑容。“将里头塞些棉布就行了。” 靴子的尺寸摆在那里,想要缩小是断不可能的。或许可能不太合脚,不过这法子倒也行得通。 见两个丫头两眼放光露出崇拜的眼神,龙一嘴角的弧度更深。 司徒燕秋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啧啧出声。“真是有什么样儿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啊,这泡妞儿的手法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被司徒燕秋这么一损,原本还兴致高昂的红绸便红着脸缩回手,与龙一拉开了一段距离。倒是红妆,眼馋的很,忍不住想要一试。 见红绸默默地走开,龙一黝黑的眼眸微微黯淡了下去。不过,口头上应了红妆,就要执行到底。 于是,光可鉴人的冰面上,又多了两个人。 只不过,楚旻宁和谢荣华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嬉冰的技巧,还时不时地玩个新花样,姿态动人。至于龙一和红妆嘛,一个技术尚需修炼,一个完全门外汉。两个人凑到一起,那就是一场灾难。 “呀,好痛!”红妆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摔倒了,于是忍不住愤愤的瞪向一旁直挠头的龙一。“你到底会不会教啊?” 龙一很无语,是她太笨了好不好,关他什么事啊。当然,他堂堂男子汉,岂能跟她一般计较,只得摇了摇头,重新将她一把给拽了起来,然后继续前行。 可惜好景不长,红妆刚走了几步,整个人又栽倒在地。如此重复了十几次,再大的热情也消磨殆尽了。 “不玩了,不玩了…”红妆蹲在地上不肯起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拆了重装一样,没一处不疼的。 无奈之下,龙一只得回到入口处,找了个冰撬,将她给拉了回来。 “红绸姐姐,你去试试吧。”红妆跛着腿从冰撬上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红绸见她摔成这幅模样,心有戚戚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唔…我还是在这里看姑娘玩吧。” 谢荣华几圈下来,已经能够独立的在冰面上行走。这一点,让她颇有成就感。她果然聪明绝顶,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然而,就在她想要加速向前的时候,角度没选择好,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就朝着墙壁迎头撞了过去。 惊呼一声,谢荣华捂住双眼,做好了摔倒的准备。 等了许久,也不见预料中的疼痛感传来。谢荣华缓缓地放下一只手,这才发现她撞进了一具温热的怀抱里。 这场景,多么的熟悉。他的心跳,也一如往昔。 砰砰砰…砰砰砰…心口有力的跳动着,一下一下,节奏感极强。起伏的胸口精壮结实,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佳人单手放在他的胸口,这姿势,怎么看都觉得暧昧不明,撩拨着他的心神,令那颗蹦跶的心跳的更欢快了。 “啧啧啧…真是不分场合…”司徒燕秋哎哟一声,撇过头去,顺便也让红绸他们几个也背过身去,来个非礼勿视。 谢荣华从来都不是个口是心非的,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做了。一双小手攀上他起伏有致的胸膛,顺着肌肤的纹理就上下其手起来。 “这么紧实,怎么练的?”玩到兴致之处,她甚至还拿手指戳了戳。 楚旻宁一动不动的靠在墙壁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佳人主动地投怀送抱,他应该高兴才是。只是,遇到这种情景,不该是佳人害怕得伏在他的胸口,双眼含泪,欲语还休的吗?为何想象中的画面与实际相差了这么远! 而且,谢荣华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做出这番失礼令人疯狂的举动,真叫人欲哭无泪。 娘娘,您不知道男人经不起挑逗么? 他内心深深地呐喊。 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的涨红,连耳根子都染上了绯色,谢荣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来,这个男人对她还真是毫无抵抗力啊。 嗯,或许嫁给他也是不错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谢荣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咳咳…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感觉到那具软玉温香从怀里离开,楚旻宁又觉得怅然若失。不过,他那张面瘫脸肯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有了第一日的神奇体验,接下来的日子,谢荣华每日都要泡在嬉冰室里好几个时辰,不玩到精疲力竭是不会停下的。 当然,楚旻宁这个师父偶尔也在的。不过,他近来似乎特别的忙碌,总是匆匆的呆上几个时辰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某一日,谢荣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楚旻宁极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温情脉脉的看着她。听到她突然问起,他感到一丝意外的同时,也暗暗欣喜。“西北之事将定,京城即将风起云涌,不过是提前做好防备,免得有人狗急跳墙。” 简单的描述,以谢荣华的聪明才智,自然能窥探到里头的深意。 她一直知道楚旻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看到他如此气定神闲,如同在聊天气如何的口气,比起那种板着脸的威严面孔更叫人心生敬畏。前世他没能登上帝位,或许是真的不屑一顾? 他可是真命天子啊! 想到前世,她不由自主的也会想到楚昀欢。那个虚伪之极的男人,这一世好像并不怎么顺利呢。 “西北,有你的人?”她侧过头来,认真的询问。那语气,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有。”他毫不回避的承认。 谢荣华不过是想确认而已,如今有了答案,便不再刨根问底。想起前世的那些肱骨之臣,谢荣华忽然有些怀念。 “听说皇上下旨,想从民间选拔一批医术高明的大夫进宫?”忆起那脾气不太好的倔老头儿,谢荣华的心情顿时大好。 楚旻宁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正准备安排人进宫呢,没想到谢荣华知道的并不比他少。她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睿智无双! 眼底毫不掩饰的透露着欣赏,楚旻宁嗯了一声,证实了消息的可靠性。“一个时辰之前刚得到消息。” “哦,那些人当中,有个姓梁的,应该可以为你所用。”谢荣华好心的建议。 楚旻宁微怔,继而轻笑出声。“他本来就是我的人。” 这一下,轮到谢荣华震惊了。那个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的倔老头儿,居然是他的人?有这么好的条件,居然让楚昀欢爬上了帝位,当真是浪费啊!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世他总算是活明白了。 “他真是你安插的棋子?” “千真万确!” “能借来用用吗?” “请便。” 于是,尚在进京途中的梁某人,还不知道自己这么轻易的就被自己的主子给卖了。 皇宫 “废物,全都是废物!”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御案上的东西全都被无情的扫到地砖上。 跟前伺候的御医和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恨不得找个地钻躲起来。“皇上息怒!”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若是泄露半个字,诛九族!”文昌帝虚弱的闭上双眼,额头上青筋直冒,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太医局的御医们跪爬着,恨不得都生出一条腿来。就怕晚一步,性命不保。宫女太监们个个诚惶诚恐,慌慌张张躬身往外跑。尽管手脚冰冷,双腿无力,可也万分的庆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圣上雷霆大怒,别人能躲,高全盛却是不能躲的。“陛下,龙体为重啊!” “都这样了,说这些还有用吗?”颓然的跌坐到龙椅之上,文昌帝早已不复往日的帝王威严,与寻常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方才御医们给陛下诊断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旁的。陛下的身子向来康健,只是偶尔会有些犯头疼,可只要稍作休息便能好转。况且,御医们每隔一天都会给陛下诊一次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可近来,陛下的头疾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就算是短暂的休息,也不能缓解。御医开了不少镇痛的方子,起初还有些效果。可渐渐地,那些药也不顶用了,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高,疼痛程度也一次比一次剧烈。 短短半月,帝王的脸颊就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看着文昌帝那憔悴的脸庞,高全盛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毕竟,两个人相处了大半辈子,有了深厚的主仆之情。“陛下,天底下能人异士颇多,医术高明之辈不在少数,定能医好您的头疾的。” 文昌帝躺靠在龙椅上,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高全盛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文昌帝突然发话了。“高全盛,你说,朕的那些好儿子们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反应?” 高全盛凝眉低头,不敢作答。 “连你也不敢作答么…”文昌帝瞟了这个老奴一眼,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四皇子府 “朱总管亲自前来,想必是母后有重要的消息要转达?”对于母后最为信任的朱大总管,楚昀欢总会给几分颜面。 朱鹏笑眯眯的朝着楚昀欢拱手作揖,笑面虎的雅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娘娘许久没见到殿下了,甚是想念,故而派奴婢前来探视。” 嘴上这么说,朱鹏的眼神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楚昀欢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将屋子里伺候的奴才全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之人。 “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事关重大,朱鹏可不敢有所隐瞒,上前两步,在他耳边低语了起来。楚昀欢听到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摩挲着衣袖纹理的双手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莫测。 楚昀欢最为信任的幕僚冯先生亦是一怔,好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消息可靠?”楚昀欢深呼吸好几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朱鹏点了点头,神情肃穆。“御书房伺候的侍书宫女丹青,有个姐姐叫丹枫,是娘娘宫中的二等宫女。”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算是从侧面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另外,陛下以太医院人手不足为由,已经下旨从民间征集医术高明的大夫,破格提拔择优充斥太医局。”朱鹏补充道。 不言而喻,这无疑是另一个铁证。 “殿下…”冯先生心里暗暗惊喜,眼眸里的精光毫不遮掩。 楚昀欢抬手打断他的话,对朱鹏说道:“你回去回禀母后,就说本皇子知道了,让她稍安勿躁。此刻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以静制动。” “是,奴才定会将殿下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达给娘娘。”朱鹏此刻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再次躬身行礼。 命人将朱鹏送出府,书房内忽然安静的可怕。 冯先生是个精明之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纵使四皇子殿下有角逐帝位的决心,可那人到底是他的父皇。得知心里崇敬的那个人将要不久与世,任谁都会伤心难过吧。都说天家无真情,其实也不尽然,只不过帝王为了江山社稷,都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内心罢了。 “殿下…” 楚昀欢叹息一声,双手不由自主的半握成拳。“舅舅已在回京的途中,王家能否保住在此一举了。” “殿下说的是。”见主子眼里的软弱渐渐抹去,冯先生顿时放下心来。只是,想要一举成功,还少不了宫里的内应。“御林军那边…” 提到那个顽固保皇派的姑父,楚昀欢眼里的戾色一闪而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站在本皇子这边的。” 四皇子府西厢房 “上官公子,奴婢给您送茶水来了。”一个穿着碧色裳子的娇俏丫鬟站在门外探视许久,见上官玉槿正端坐在椅子里看医书,脸上顿时浮上一片红云。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裙摆,俏丫鬟借着送茶水的机会,踏进门槛。 上官玉槿唔了一声,仍旧没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 俏丫鬟略微有些失望,却还是洋溢着殷勤的笑容,一步步的向他靠近。“上官公子,屋子里闷热,容奴婢替您打扇。” 上官玉槿看书的时候,最不喜欢人打扰。这丫鬟三天两头的往屋子里钻,让一向反应慢半拍的他也感到有些不悦的蹙起眉头。“不用,我不热。” “怎么能不热,您瞧您都出汗了。”俏丫鬟掏出带着香味的帕子,就要上前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上官玉槿浑身绷得死紧,僵在椅子里无法动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就在俏丫鬟以为要得逞的时候,上官玉槿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毫无预示的呕吐起来。 那刚近身的俏丫鬟哪里会料到有这么一出,躲闪不及,就被吐了一声,刚做的新裙子才穿头一回,就被污秽之物给染了色。 “啊…”俏丫鬟尖叫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上官玉槿靠在椅子扶手上吐了好久,直到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个精光,这才平缓下来。他决定,以后要加一条规矩,那就是女子不能靠近他三尺之内。 楚昀欢得知这个消息,忙去西厢房慰问安抚了一番,并将那个冒犯了他的俏丫鬟杖毙了。 上官玉槿没想到他会直接将那丫鬟给处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其实,她可以不死的,只要远远地打发就好。” “任何冒犯公子的人,都该死。”楚昀欢如是说道。 上官玉槿抿了抿嘴角,不再说什么。 “先生当真不打算进宫,为朝廷效力?”楚昀欢又试探的问道。 “先祖有令,上官家族子弟,不可入仕,否则将会被逐出家门。”上官玉槿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个族规,楚昀欢倒是听过的。只是,上官玉槿此等英才,他不想就这么错过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公子不想将上官家发扬光大?” “上官一族这样挺好的。”上官玉槿就是一根筋,规矩就是规矩,不可改变。上官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一直过得很好,他为何要去改变? 楚昀欢按了按有些犯疼的额角,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心想着,反正来日方长,等他大业得成,岂会连一个上官家都收服不了? “主子,上官公子来信了。”龙一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得了空,忙将信鸽上取下的纸条递到他的手中。 楚旻宁快速的扫了那字条一眼,的确是上官玉槿亲笔书写。只是那上面的内容,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他写道:密道已探清,请求速速将他救回,说那个魔窟他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能够被心思单纯的上官玉槿称之为魔窟,想必那四皇子府的确是个藏污纳垢之地。楚昀欢这些年的筹谋没白费啊!一边用亲和的面具伪装着,一边肆意的为夺嫡做着准备,如今不少的朝臣都倒向了他这边。 至于他的那个劲敌二皇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文家是有些影响力,可跟手握兵权的王家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尽管这些年来,文昌帝尽力的削弱王家的势力,扶持了一批忠心的直臣,可到底底子薄了一些,无法与王家抗衡。 “晋北侯一行到了何处?”楚旻宁拿出手绘的大齐疆域图,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在上面勾画着,似乎在寻找他回京的路线。 龙一指着某处山林,道:“距离舒城二十里地的山寨里。” 舒城距离京城,不足百里。 “他的脚程倒是挺快的。”楚旻宁说出这话,隐隐含了些嫌弃和轻视。“罗程可有消息传来?” “有。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晋北侯登高一呼,就有理由将他拿下。”龙一神采飞扬的禀报,一切进展顺利,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楚旻宁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罗程看似是个大老粗,实则心细如发,他还是很放心的。“梁老就要进京了,你安排一下。” 想到那个一生气就胡子直翘的倔老头儿,龙一那张娃娃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了起来。 ------题外话------ 小剧场 某一日,当值夜的红绸半夜醒来,偷窥到主子房里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时,魂都要吓没了。尤其是她那位气势惊人的主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依偎在那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大皇子殿下怀里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这两货,不对,是一对璧人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看着那越来越火辣的场面,红绸觉得似曾相识。仔细回忆起来,好像在公主府听风居以及XXX的时候,都见过类似的场面啊。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郎情妾意了啊! 93 惹麻烦了 公主府 谢卿璃耷拉着脑袋从外面回来,垂头丧气的,显得十分沮丧。 他接连好几日去听风居接人,却一直未能如愿。又碰到她跟楚旻宁那个令人咬牙切齿的混蛋厮混在一起,谢卿璃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奈何小妹赖在那里不肯走,他只得无功而返。来到大哥谢卿洛的住处,他打算说服大哥一起去。毕竟,小妹对大哥向来言听计从。若是大哥亲自去接,想必小妹就肯回来了。 这样想着,谢卿璃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大少爷可回府了?”刚踏进齐月轩,谢卿璃便迫不及待的找了个小厮过来询问。 那小厮见到谢卿璃,忙笑着上前打千行礼。“二少爷…大少爷尚未回府,要不您先进去坐坐,兴许一会子就回来了。” 谢卿璃嗯了一声,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 小厮殷勤的奉了茶,便悄然的退下了。 只是,谢卿璃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本就没什么耐心的他,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怎么都坐不住了。“去瞧瞧,大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小厮哭丧着一张脸,他这都去看过不下五回了。“二少爷…大少爷兴许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要不,您再喝盏茶?” 谢卿璃狠狠地瞪他。“少爷我肚子喝饱了!” 谁再给他上茶,他就跟谁急。 小厮干笑两声,识趣的不再吭声。 谢卿璃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心情极为烦躁。大哥以前的生活极为规律,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简直比沙漏还要准。每日申时练字,这个习惯,都坚持好些年了,从未断过。可今日是怎么了?都申时两刻了,还不见他回来。 “你,过来。”谢卿璃烦躁的朝着门外负责洒扫的小厮招了招手,道:“大少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都是什么时辰回来?” 被询问的小厮是个实诚的,仔细的回忆一番,便老老实实的将大少爷的行踪复述了一遍。事无巨细,就连什么时候出恭都详细的说明。最后,终于说到了终点。“巳时出门,戌时一刻回府。至于都做了些什么,小的不知。或许,您可以问问大少爷身边的二宝。” 谢卿璃听得直皱眉,很不理解。“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半个月前开始。”小厮老实答道。 大哥的行为,确实很反常。尤其是,家里居然没一个人知道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谢卿璃握紧了拳头,脸色沉重。“行了,没你什么事儿了,去干活儿吧。” 小厮恭敬的躬身,规矩的退了出去。 谢卿璃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没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加上天气炎热,心情更加的烦躁。于是一甩衣袖,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齐月轩。 百花阁 “这谢家的公子还真是走运,居然能做得了花魁嫣然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真是羡煞我等啊!” “谢家?莫非是奉国公府的那个谢家?” “没错,就是那个谢家。不过,这二房已经从国公府搬出来了,住进了公主府。这谢家公子,便是先皇最宠爱的安宁公主与御林军统领谢大人的嫡长子。” “来头倒是不小,难怪能够能够入了嫣然姑娘的眼。” 楼下喝酒的客人,不时地将目光瞥向二楼嫣然姑娘的窗口,或羡慕或嫉妒,愤然者有之,艳羡者更不在少数。 端坐在嫣然姑娘房里,不时被劝酒的谢卿洛却显得没那么轻松。他向来自律,眼看着天色已晚,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该回府了,可又不好意思拒绝嫣然姑娘的一番好意。 “谢公子怎么不喝,是不是嫌弃百花阁的酒水不够好,还是嫌弃嫣然的身份,不肯多饮一杯?”傅嫣然一双眼睛欲语还休,放佛他不喝下酒水就是对她极大的伤害般。 可谢卿洛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于是婉拒道:“嫣然姑娘误会了…在下怎么会嫌弃。只是天色已晚,在下也该回府了。” 若是往日,他说要走,傅嫣然肯定会笑着起身相送。可今日,傅嫣然似乎耍起了小性子,变得太过粘人。“公子肯定是腻烦奴家了…” “怎么会…你别多想…着实是家规森严…”谢卿洛于人情世故上缺乏历练,尤其是在姑娘家面前,脑子就变得异常迟钝。 傅嫣然娇嗔的睨了他一眼,再次将他手里的杯盏满上。“既然公子不是腻了奴家,那就再饮一杯,可好?” 谢卿璃推辞不过,只得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空。 “公子好酒量,奴家再敬你一杯。答谢公子这半个月来的捧场,才让奴家有了几日清净日子。” 谢卿洛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里灌。只是,这百花阁的酒水都是特别酿制的,后劲儿十足。就算谢卿洛的酒量非同一般,可这么一壶接着一壶的喝,也有些受不住。 感觉到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谢卿洛就知道上了头,再喝就要醉倒了。 “谢公子,谢公子?”傅嫣然抬起纤纤玉腕,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莫不是喝醉了吧?” 谢卿洛趴伏在桌子上,行动不便,脑子却很清楚。 傅嫣然确认他喝醉之后,这才直起身来。眼底的倾慕渐渐敛去,取而代之是如刀锋般的冰冷。 “姑娘…”红锦推门而入,亦是一脸鄙夷的望着趴伏在桌子上的男子。 是的,冰冷而鄙夷。 就算谢卿洛醉的浑身软绵无礼,可他还是清清楚楚的读懂了这对主仆脸上的神情。可她们为何会露出这般的神情来呢?他无法理解。 若说,是自卑心作祟,定是不会这般真诚以对,甚至还将凄苦的身世告知于他这个只见过数面的陌生人。难道,这一切,只是她们的伪装而已?想到弟弟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是啊,戏子无情,裱纸无义!他怎么就那么容易轻信于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温言软语又算什么? “都准备好了?”傅嫣然轻蔑的睨了谢卿洛一眼,眼底是深深地仇恨。 是的,是浓浓的深仇大恨。 红锦点头,语气坚定。“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好戏总算开场了…咯咯咯咯…”傅嫣然忽然仰天长笑,眼中含泪。 她等这一刻,已经足足等了十年了。 四皇子府 “主子,百花阁传来消息,说时机已经成熟,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能成事。”暗卫恭敬地跪拜在楚昀欢的面前,禀报道。 楚昀欢正品着美酒佳酿,近来诸事顺利,他的心情格外的舒畅。“很好…传令下去,可以动手了。” 那个位子,他已经盼了很久,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多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而谢家,是他必须要铲除的第一个障碍。 “是。”暗卫得了命令,便一路朝着百花阁飞奔而去。 就在四皇子府的暗卫离开府邸那一刻,就被人给盯上了。 “这小子能不能快点儿,我一个纵身都能到他前面去了。” “可不是么…这么点儿能耐,也能称之为暗卫?啧啧啧,真为四皇子府的安危担忧啊…” 两个黑衣暗卫一边追踪着前面的那人,一边颇为嫌弃的闲聊着。 “你说,要不要将这事儿禀报给主子啊?毕竟,那可是未来的大舅子!” “事情尚在掌控之中,不必惊扰主子吧?” 主子正忙着讨未来女主子的欢心呢,万一搅了他的兴致,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烈,看看龙二就知道了。 “说的有理…咱们先救人?” “走!”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百花阁一楼人声鼎沸,依旧热闹非凡。二楼乃是姑娘们的闺房,只有出得起银子的,才能入内,故而相对来说,安静许多。只是,这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争吵声给打断了。 “郑公子,嫣然姑娘正在见客,您不能进去!”老鸨徐艳娘一路跟随在一名矮胖的公子身后,说尽了好话,也没能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郑姓公子一身肥肉,笨重的身子榻上楼梯,脚下一颤一颤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本公子为了她,可没少花银子。拿乔也要有个限度,本公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徐妈妈心里那个急啊,这倾慕嫣然的两位公子可都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哪一方都得罪不起啊。 “妈妈…”红锦从房间里出来,唤了一声。然后又冲着郑姓公子行礼,道:“我家姑娘已经服侍谢公子歇息了,郑公子改明儿再来吧。” 一听这话,郑公子顿时火冒三丈,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暴起。他之所以能够容忍嫣然的无礼,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就是看在她姿容俱佳并且尚还是清倌人的份儿上。如此,她都成了残花败柳,他的等待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感觉到巨大羞辱的郑公子,怒吼一声,再也无法控制暴怒的情绪,径直冲向了傅嫣然的房间。 傅嫣然衣衫半解,露出光滑圆润的肩头,听到开门的声音,顿时惊呼一声,慌乱的拉起被子,想要遮掩住外泄的春光。 “郑…郑公子…” “你这个贱人!”郑公子上前,一巴掌就要扇到傅嫣然的脸上。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来得及发生,那郑公子就颓然倒地,胸口处,赫然是一个大大的血洞。 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中,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俨然死不瞑目。 “啊…杀人了…”老鸨吓得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开。 方才一副惊恐模样的傅嫣然,脸上的惧色早已不复存在,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老鸨的惊叫,顿时引起了楼下客人们的注意。 “杀人了…杀人了…”徐妈妈吓得面色苍白,语无伦次,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什么杀人了?谁死了?徐妈妈,你倒是说话啊。”楼下顿时沸腾了。 徐妈妈早已吓得双腿瘫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抬着手臂,指了指嫣然的房间。她接手这间青楼,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如今闹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那郑家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秦王爱妃郑氏的外甥啊! 她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有不少好事的人听闻这个消息,纷纷冲上二楼,打算去一探究竟,顺便一睹嫣然姑娘的芳容。 刚走到房间门口,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推开半掩着的门扉,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映入眼帘。而花魁嫣然,则仰躺在绣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晕过去了。 “死…死人了…” 胆子稍大的略微变了脸色,胆小的亦是惊声尖叫,吓得屁滚尿流。 不等有人去官府报信,门外便传来阵阵纷沓的脚步声。然后,几个衙役装扮的汉子满脸煞气的冲了进来。“刚有人举报,说这里发生了命案,人在何处?” 为首的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双眸更如鹰隼般摄人,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徐妈妈见到此人,忙哭着扑过去。“马捕头,你可要为妈妈我做主啊…那郑公子虽然是死在我们百花阁,可跟我们没半点儿关系啊…” 马捕头阴沉着一张脸,心情似乎很是不痛快。他一把将老鸨给推开,往厅堂正中一站,大声喝道:“衙门办案,今日在这百花阁的人,通通不许离开。等查清了真相,方可回府,都听明白了吗?” 这马捕头在京城很有些恶名,虽办过不少的大案子,但手段残忍暴虐,可不是随便能够招惹的起的。 楼下的客人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便乖乖的呆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老鸨,命案发生在何处,还不带我们过去?!”马捕头冷冷的瞥了徐妈妈一眼,不客气的吼道。 徐妈妈吓得打了个哆嗦,忙提着裙摆上前领路。“就…就在嫣然的房间…” “出事的是什么人?”马捕头随意的问了一句。 徐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答道:“是…秦王妃的外甥,郑家公子…” 马捕头听到这个名讳,不由得蹙了蹙眉。“就是那个郑御史的独子?” “是…”徐妈妈刚才只是被郑公子死亡的那一幕给吓呆了,如今想到后面的麻烦不断,心头的畏惧更深。 郑御史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他死在了百花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就是这里了…”徐妈妈一路忐忑的将马捕快一行人领到嫣然的门口,自己则站在门外,都不敢往里头看。“马捕头…我还是呆在外面吧…” 马捕头嗯了一声,大踏步的就带着手下进去了。 只是,当看到地上那多出来的一具尸体时,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这,与事先安排好的有些出入啊。而且,屋子里也太安静了一些。 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机灵的便迅速的将门掩上。 见傅嫣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上,马捕头走过去,狠狠地踢了踢她的腿。“醒醒…” 傅嫣然是个弱女子,并没有武功在身。她是被人从身后击晕的,所以要醒过来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唔…”幽幽转醒的傅嫣然抚着额头,只觉得头痛难忍,眩晕伴随左右,久久不愿散去。 “醒了?”马捕头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傅嫣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傅嫣然,我问你,谢卿洛人呢?”马捕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直奔主题。 傅嫣然柳眉微蹙,扫了床榻一周,果然不见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身影。“怎么可能…明明就在这儿的…” 马捕头冷哼一声,眼底的阴鹜一闪而逝。“别不是你一时心软,将他给放走了吧?” 傅嫣然紧咬牙关,极力否认道:“胡说!谢家与我有灭门之仇,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给谢家重重的一击,我怎么可能放过!” “哼…那可不好说…毕竟,那谢卿洛一表人才,又是个会怜香惜玉的。都说姐儿爱俏,保不齐你一时忘了灭门之仇,看上他了呢?”马捕头阴狠的扯着嘴角,毫不留情的批判者,根本看不起她。 他就不明白了,四皇子殿下为何会留下这么个祸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傅嫣然气得脸色煞白,恨恨道:“马捕头,没弄清事实之前,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虽然我身份卑微,却也不容你这般羞辱!” 见她眸中透出怨毒的目光,马捕头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不过,看到屋子里那两具尸体,他又觉得头疼无比。“办砸了主子吩咐的事,你可想好如何跟主子请罪么?” 那郑家公子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那个黑衣人,可是四皇子府的暗卫。培养一个暗卫需要花费多少精力,不言而喻,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个暗卫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把袖弓,而郑公子身上那个血洞就是他手里那把弓造成的。 “方才,有多少人见过这一幕?”想要封住所有的嘴,根本是不可能的。毕竟,流连花楼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不可能全部灭口,就只能想办法遮掩。 傅嫣然摇了摇头,怎么都想不起来。“郑公子被射杀后,我正要把那把弓放到谢卿洛的手里,突然眼前一黑。之后发生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 见她并不像在说谎,马捕头才继续追问。“你的丫头呢,她也不清楚么?” 提到红锦,傅嫣然也感到很诧异。“徐妈妈离开之后,我让她去外面散步谣言…这会儿,也应该回来了。” 马捕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门廊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阵阵怒吼,房门再次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迈着蹒跚的步子冲了进来。“玮儿…我的儿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御史郑涵。 “少爷,少爷…”家里的仆人看到地上那个浸泡在血水当中的小主子,也跟着嚎了起来。 “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的玮儿…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郑御史哭喊着,一口气没喘上来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贵重。如此打击,真有些受不住。 一时之间,屋子里忙成一团,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完全将屋子里的其他人给无视了。 马捕头捋了捋络腮胡,尽量降低着存在感。 可事与愿违的是,这郑御史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索要凶手。“马捕头,你说,是谁杀了我儿!” “这…案情尚未清晰,下官不敢轻易下结论。” 郑御史显然很不满这个答案,厉声喝道:“你不是号称神捕吗,难道会不清楚凶手是谁?!” 话音刚落,郑御史身边服侍的小厮就指着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喊道:“老…老爷…弓,他手里有弓…” 马捕头暗道一声糟糕,他应该先将这暗卫的尸体先处理掉的。不过,他向来口若悬河,最能颠倒黑白。“郑大人,下官知道您刚经历丧子之痛,恨不得亲自手刃仇人。只是此人的身份尚不明确,可否待下官查明,再做定夺?” 郑涵怒喝一声,道:“你别拿这一套敷衍本官,本官可不吃你这一套。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手里还握着凶器,这一切分明就是事先设计好的。既然你不知道这人的身份,那就让老夫带回去,好好儿查查!” 马捕头眉头紧皱,自然是不赞同的。“大人,查案乃是京府尹的职责,您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本官痛失爱子,难道还没有权力追查凶手?”郑涵正处在极度的悲痛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律法。 马捕头当然不可能让他将人带走,否则他可不好向四皇子殿下交代。万一追查到四皇子身上,那他的命也就到头了。“郑大人,这个,下官可做不了主。不若请示府尹大人,您看可好?” 马捕头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外头又闹开了。 “让开,让开…” “王妃,这边请…” 马捕头一愣,心中暗骂不已。虽然已经料到了会惊动这些贵人,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事情从一开始,就完全变了样,而这些贵人,便成了接踵而至的麻烦。 秦王妃郑氏,乃是秦王的续弦,年轻美貌,颇为得宠。秦王虽与当今圣上并非一母同胞,却是在夺嫡当中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亲王。今上对这位庶出的兄长,也还算给面子。除了给他亲王的尊荣,还将修建皇陵的重任交到他手里。虽比起宁王来稍稍差了那么一些,背后也有四皇子这座靠山,也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开罪不起的。 “大哥,大哥…玮儿怎么了?”秦王妃似乎还未接受外甥身死的现实,一直不停的追问着。 谢涵见到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王妃娘娘…您可要替玮儿做主啊…” 说完,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老血。 “大哥…”秦王妃见兄长都吐血了,吓得不轻,忙莲步轻移,上前去搀扶。 “王妃娘娘…少爷…少爷死得好惨啊!”郑家的下人们见到曾经的女主子,觉得有了底气,哀嚎声一个比一个大,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眼角扫到一旁的地上,秦王妃不由得深吸一口冷气。她也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可如今看到自己的亲外甥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在自己的眼前,也是觉得十分骇人。“玮…玮儿…” “娘娘节哀…”秦王妃身后的丫鬟个个面色苍白,却还是要忍着不适,温言相劝。 主子若是有个万一,她们可承受不住王爷的怒火。 秦王妃伤心的倒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是谁这么狠心,竟然…竟然…” “王妃娘娘…”丫鬟们急着上前搀扶。 不过,王妃到底是王妃,见过不少世面的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事件本身之上。“马捕头,究竟怎么回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本妃的至亲!” 马捕头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秦王妃。“娘娘,下官也是刚到。” 这话恰到好处,既撇清了责任,又有了交代。 秦王妃睨着他好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些什么。待有了结论之后,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并未加以为难。 马捕头悄悄松了口气,暗暗为自己的机智喝彩。 相比起他的幸运,傅嫣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感受到秦王妃近乎淬了毒液的眼神,傅嫣然面色愈发的苍白,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事情跟原本设想的,似乎不太一样了! 原以为这郑公子不过小小御史府的独子,御史的官职不大不小,却能给谢家引来不少麻烦。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发现,她似乎也在这个局中。更没料到,这个肥的像猪的郑公子,竟有个做王妃的姑姑。 “你就是这百花阁的花魁?”秦王妃凌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恨不得立刻将其凌迟。 傅嫣然假装镇定的上前两步,正欲开口,却听见那秦王妃一声令下。“将这个贱人给本妃带走!” “王妃娘娘,此女乃是本案的重要证人…”马捕头迟疑了一下,还是站出来说了句话。若真叫秦王妃将人弄走,麻烦可不小。尽管他看不起这个傅嫣然,可若是她经不住拷问,透露出什么不利于四皇子殿下的消息,他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秦王妃冷冷的眼风扫过,语气不容拒绝。“马捕头,没追究你们京府尹的责任就是本妃大度了。再多说一句,本妃连你一并处置了!” 马捕头干笑了两声,心底却极为不屑。这郑氏不过是个填房,秦王跟四皇子比起来,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若秦王府真的有权势,也不会是这秦王妃出面。秦王妃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他何须惧她? “王妃娘娘…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就算您贵为王妃,亦是不能干涉衙门之事。要带走此乃女,请恕下官不能苟同。” “你…”连后宫不得干政都说出来了,秦王妃若是再坚持,那可就是有违祖先定下的规矩了。 郑御史缓过劲儿来,看着尸骨未寒的独子,又是一阵恸哭。冷静下来之后,他也知道方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扶着下人的手站起身来,他放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马捕头,本官会先将犬子的尸身带回入殓。限你三日之内给本官一个说法,否则,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本官也会跟你死磕到底。” 说完,侧过身来去秦王妃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王妃娘娘请回,您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他日大仇得报,再去王府重谢。” 秦王妃见兄长都这么说了,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愤愤的瞪了那马捕头一眼,便带着丫鬟婆子先行离开。 稍后,郑大人也命人抬着郑公子的尸身离开。 送走了两位苦主,马捕头后背的衣衫都汗湿了。可是想到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要收拾,他就额角直跳。 “去把徐妈妈叫来,先找到红锦再说。”扫了一眼地上暗卫的尸体,马捕头怄得胡子都要飞扬起来了。“还有你,傅嫣然,你想好怎么跟主子交代吧。” 傅嫣然长时间紧咬着下唇,娇嫩的唇瓣早已沁出丝丝血迹,可见其有多么的不甘。“我自会向主子请罪,不用马捕头好心提醒!” “哼,不识好歹!”马捕头冷哼一声,命人抬上那暗卫的尸体,并用一块白布覆盖,这才带着手下匆匆离开。 郑御史痛失爱子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而这一消息,也在同一时刻传进公主府。 谢卿璃听人提到百花阁三个字,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怎么好死不死的,大哥近来也常去那里,更是那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此事,该不会跟他有关吧?若真如此,谢家就有大麻烦了。 正想着呢,就见一道黑影从头上掠过。然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便从天而降。 94 公子觉悟 “大哥?”谢卿璃忙伸手去接。 至于那个将大哥丢下的黑影,在他的一个犹疑之下,早已不知所踪。无奈,谢卿璃只得先将大哥扶回床榻上躺下。 “怎么这么重的酒味?”谢卿璃一边替他宽衣解带,一边抱怨道。 谢卿洛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谢卿璃好不容易将谢卿洛安置妥当,这才抬脚出了齐月轩。谁知他前脚刚踏出院子,后脚就有丫鬟寻了过来。“二少爷,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谢卿璃刚好有事要去向父亲母亲大人禀报,便随着那丫鬟去了后院。 “见过父亲母亲。”谢卿璃朝着主位上的两位长辈施礼。 谢二老爷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说道:“坐下说话。” “是。”谢卿璃乖乖的入座,态度无比的恭敬。 安宁公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将这对父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二老爷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公主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儿子谢卿璃的身上。“你大哥去百花阁喝花酒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卿璃就知道瞒不住,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就前天。” “洛儿去花楼?”安宁公主乍闻这个消息,忍不住一声惊呼。她那个文武双全洁身自好的儿子,怎么会去那种污秽的地方?! 谢二老爷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道:“洛儿不过是去听听曲儿,喝喝酒,没跟哪个姐儿牵扯不清,你别大惊小怪的。” 安宁公主腮帮子鼓鼓的,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似乎是极不赞同夫君的这番话。都去那种地方了,还让她不要大惊小怪?!那可是她十月怀胎,耗费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儿子,她怎么能不急! 谢二老爷对安宁公主的脾气了如指掌,忙安抚道:“洛儿的品行如何,你还不知道么,他岂会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不过是受人之邀,不好推脱。你也是知道的,他向来不懂得如何拒绝。但你放心,他绝对没有跟那些不清不白的人厮混。何况,他手里有多少体己银子你还不清楚?去百花阁那种地方,开销可是很大的。” 安宁公主将信将疑,稍稍放心。可对于儿子踏足青楼,心里还是很膈应的。“听府里的丫鬟私底下说,他近来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早出晚归的,着实有些反常。那百花阁今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是知道的。我就怕洛儿跟此事有什么牵连…” 郑涵虽只是个御史,可吃这碗饭的,哪个是好惹的?稍稍有些过失,就会被他们无限夸大。 她还记得前几年,一位大学士之子在闹事打伤了人,尽管双方都有过失,可就因为被打伤的那人是平民百姓,御史便揪着此事不放,非得知那官宦子弟一个目无王法藐视圣上之罪。那大学士之子不服气,去御史府理论,结果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演变成朝堂辩论。圣上为了平息此事,不得不将那大学士之子给贬为庶人,发配边疆。那大学士因此一病不起,悲愤的辞官回乡。 谢二老爷知道公主的担忧,于是宽慰道:“我这不是将阿璃叫过来问话嘛,等弄清楚之后,再做定论也不迟。” 公主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望着小儿子。“你与你大哥向来无话不说,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谢卿璃摸了摸鼻子,什么无话不谈,大哥根本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他也是刚知道的好么。 不过,在母上大人面前,他还是很乖巧的。“母亲,正如父亲所说,大哥去百花阁,真的只是听曲喝酒,没做有辱门风之事。今日之事,必定与他无关。” “那他怎么喝的醉醺醺的,还刚好在那个时辰之内才回府?”安宁公主越想越感到后怕,她可不想儿子的前程毁于一旦。 “公主,先听阿璃把话说完嘛。”谢二老爷拍了拍爱妻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安宁公主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着发问。“你老实告诉娘,你大哥跟那个花魁,叫什么嫣然的,是怎么认识的?我可是听说,他们关系匪浅。” 提到那个女人,安宁公主就咬牙切齿。果然是红颜祸水!她好好儿的一个儿子,就是被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子给勾引带坏的。 关于大哥是嫣然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的消息,谢卿璃早就派人证实过了。可依他对大哥的了解,应该还不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稍稍镇定了下心神,谢卿璃尽量以轻松的口气答道:“这个…好像是大哥有一日出城办事,不小心与那花魁娘子的马车撞到了一起。大哥心里过意不去,便找到那位嫣然姑娘,想当面致歉。” 谢二老爷也跟着附和。“洛儿是个正人君子,一直秉承家训,谦和有礼,撞了人家就要赔礼道歉,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哼,谁知道那花魁是不是故意自个儿撞上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洛儿。”安宁公主自小被保护得过度,性子单纯,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还是前些时日,她去宁王妃府上听戏,无意中领悟出来的呢。 谢二老爷对于妻子突然变得聪慧,感到有些头疼。其实,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来得好。因为知道的越多,心理压力越大,烦恼越多。“公主…就算是那花魁娘子居心叵测,可这跟郑家公子之死有什么关联啊?” 安宁公主皱眉,好像夫君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儿子毕竟在百花阁出现过,还与那花魁有过来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据说,那郑公子一直爱慕叫嫣然的花魁娘子,那花魁娘子又对洛儿另眼相待…洛儿会不会受到牵连?” “官府办案,都讲究真凭实据,不会随便冤枉好人的。”谢二老爷身为御林军统领,对官府办案还是知道一些的。 安宁公主却焦躁不安,不管怎么劝都没有用。 倒是她身后服侍的锦溪问了一句。“二少爷,大少爷喝得醉醺醺的,是怎么回府的?” 门房可没人瞧见大少爷从正门进来。 对此,谢二老爷和安宁公主也十分的好奇。 谢卿璃有些哭笑不得,用食指指了指天上。“被人从上面扔下来的。” 一时之间,屋子里众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被人扔下来的?可知是何人所为?” “被扔下来,那有没有磕到哪里?” 面对这个疑问,谢卿璃也很苦恼,他也很想知道答案啊。不过,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先安抚母亲的情绪。“母亲,您就放心吧。儿子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被扔下来而毫无作为么?他就是喝醉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喝了醒酒汤,没事的。” 安宁公主抚了抚胸口,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真让她有些吃不消。“锦溪,给我拿两粒养生丸来。” “娘,什么养生丸啊,您哪儿不舒服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询问声,紧接着,谢荣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掀帘而入。 见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谢荣华也感到挺意外的。上前见过礼之后,她才在安宁公主身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娘,您还没说,到底哪儿不舒服呢。” 安宁公主摆了摆手,道:“娘没事…是你大哥…” “大哥怎么了?”谢荣华挑眉。家里最沉稳懂事的,不就是大哥吗,他怎么会有事? 谢卿璃咳嗽了两声,简单的将事情阐述了一遍,末了才说道:“此事闹得很大,据说郑御史都闹到皇上那儿去了,怕是…”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担忧的。”谢荣华只是听了个大概,却也弄清楚了里头最为关键的问题。 对女儿的聪慧,谢二老爷从不怀疑,他也想听听她的看法。“哦,那你倒是说说,也好让你母亲安心。” 原来母亲要养生丸,是为了这个?!谢荣华终于明白过来。 “要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人证和物证,我说的可对?”前世身为一国太后,谢荣华对大齐的律法可是了如指掌。 谢二老爷赞许的直点头。“不错。” “听说,这郑公子乃是被一把袖弓给射死的,而那把凶器,就握在另一具尸体的手里?”谢荣华刚回府就已经得到这么多的信息,可见此事在京城闹得的确很大。 屋子里的众人忙不迭的点头。 “对对对,那个蒙面黑衣人很可能就是杀死郑公子的凶手。”谢卿璃听到的结论,便是这个。 谢荣华颔首,然后继续发问。“屋子里当时都有哪些人在呢?” “这个我知道。有花魁嫣然姑娘,不过据说她被人打晕了,并不知道郑公子是怎么出的事。另外一个,丫鬟红锦,不过听说事后她便失踪了。还有一个人证,便是百花阁的老鸨徐妈妈。就是她,亲眼目睹了郑公子被人射杀。”谢卿璃认识的人不少,更有几个玩伴是百花阁的常客,故而知道不少内情。 “这么说来,目前知情者,便只有那位徐妈妈了。”谢荣华做出判断。“那她可有说,见到是谁行凶了?” 谢卿璃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毕竟,他也是道听途说。“这个…便只有京府尹的马捕头知情了。” “马捕头…马正元?”谢荣华直接叫出那人的名字,毫无迟疑。 “妹妹也听说过他?”谢卿璃讶异了片刻,很快便了然了。这马捕头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捕快,且以刑讯手段狠辣出名,妹妹博学多才,听说过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谢荣华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她刚才也不过是这么一试探。毕竟天底下姓马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可能认识一个小小的捕快。之所以能够这么熟练的叫出他的名讳,还是归功于前世的记忆。 这个叫马正元的男人,官拜刑部侍郎,可是跟随楚昀欢多年的心腹,替他做过无数泯灭人性的坏事,却还被人称为青天。她一度不认同将此人委以重任,奈何楚昀欢坚持,劝了也没用。直到楚昀欢驾崩,她才终于有机会动手,将他除去。只是,这马正元之前是干什么的,什么来历,她却是不清楚的。 “此人虽有些才干,却是个心黑手辣的。”谢二老爷适时地插起话来,似乎对此人也颇为了解。 谢荣华点点头,接着说道:“这马捕头身后有何人撑腰,父亲可知道?” 谢二老爷见她能想到这一块,心里更加欣慰。“你问的不错,这样一个手段残忍之人还能够在府衙立足,的确需要有一个靠山。只是,他生活规律,为父派人盯过他一阵儿,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放弃了。” 自然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谢荣华腹诽着。以楚昀欢的谨慎,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找到他布下的这些暗桩? “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这马捕头出现的有些怪异。”谢卿璃猛地一击掌,一下子从椅子里蹦了起来。 谢二老爷见儿子如此反应,总算觉得这些年没有白教。“那你说说看,哪里怪异了?” “您不觉得,这马捕头出现的太及时了吗?京府尹与这百花阁,相聚甚远,没有小半个时辰是到不了的。可就在郑公子被射杀后不久,这马捕头就到了,不是很奇怪么?”谢卿璃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将自己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谢荣华瞥了一眼这个神经大条的二哥,心里颇为安慰。看来,大哥并非笨得无可救药嘛。“是太过巧合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安宁公主也加入进来,轻叹一声。“这一次,怕是真的冲着咱们谢家来的。” 屋子里气氛凝重,刚刚安定下来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谢荣华倒是不担心会牵连到大哥,毕竟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就是大哥杀了那郑家公子。她关心的是,大哥若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会不会伤心。 以她对大哥的了解,一旦情窦初开,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必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被人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 “很显然,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只不过,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所以,大哥不会有事的。” “小妹,你如何看出这是一个局的?”谢卿璃感兴趣的问道。 “从大哥与那花魁娘子结识开始,这个局就开始了。”谢荣华轻飘飘的说着,里头的震撼不言而喻。 安宁公主回过神来,喃喃道:“我说什么来着…那女人果然别有用心!说不定,你大哥的事,也是她一手策划的。” “娘…”谢荣华唤了她一声,示意她不要着急。“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在大哥没事。这事,以后谁也别再提了。” 安宁公主是过来人,当然知道男女之情是怎么回事。可叹她那个傻儿子,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动了心,偏偏却是处处充满算计和陷害。这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打击啊。 如此优秀的儿子被人给算计了,安宁公主可咽不下这口气。“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吗?” 敢害她的儿子,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自觉。 “据我所知,那女子也是个苦命之人。”谢卿璃轻咳两声,将打探到的消息娓娓道来。“她姓傅,乃是罪臣傅谦之女。” “傅谦,就是那个窝赃朝廷逆贼被处腰斩的吏部员外郎?”谢二老爷在朝为官,又负责皇宫大内的防卫,故而朝中文武百官都牢记在脑海中。 “正是。所以她讲述的那些遭遇,也并不算欺瞒。”谢卿璃被母上大人阴森的眼锋扫到,忙改口道:“不过,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虽身世可怜,但也不能有害人之心。自甘堕落也就罢了,还帮着别人来算计咱们,简直罪无可恕!” 安宁公主满意的收回视线,铿锵有力的说道:“的确是可怜又可恨,若是就这么放过她,万一她再起什么歪心思,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这才多少日子,就将她的洛儿迷得神魂颠倒,流连青楼楚馆。若是再加把劲儿,还不折腾的谢家永无宁日啊! “夫人说得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已经知道此事与她拖不了干系,就得让洛儿认清事实,看清她的真面目才好。”谢二老爷捋了捋胡子,说道。日防夜防,还不如从源头上动手,彻底杜绝麻烦。 翌日,谢卿洛仍准时在寅时醒来。想着该去演武场了,谢卿洛便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只是稍微一动,头就放佛被锤子砸了一样,痛不欲生。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好不容易穿上鞋子,正准备下床的时候,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大哥,你醒了?”谢卿璃踏着大步子迈进门槛,好像是掐准了时辰过来的。 谢卿洛身上的酒味早已挥发掉了,整个人也清醒了许多。“阿璃,我昨儿个是何时回府的,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记忆中,他不该是在百花阁嫣然姑娘的房间吗?想到那个温柔端庄的女子,谢卿洛忽然联想到她那怨恨鄙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哥,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谢卿璃见他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顿时担心起来。 谢卿洛摇了摇头,制止了他。“无碍。你快跟我说说,我是何时回的府,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郑公子倒下去的那一幕,他可是亲眼目睹。此刻完全清醒之后,他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分明就是针对他而来的一个陷阱,而他身在其中,却不自知。当真够愚蠢的!可他怎么也想不透,他与嫣然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她为何要陷害他? “大哥是巳时末回的府,那时候已然天黑。大哥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就径直回了屋,直到方才醒来。大哥真的不记得了吗?”为了不损害大哥英明神武的形象,谢卿璃还是照着小妹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想想也是啊,堂堂奉国公府的公子爷,皇家公主的嫡长子,却被一个女子给算计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哥以后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谢卿洛不敢确定,道了声:“是吗?” “弟弟我还能骗你不成?瞧瞧你满身的酒味儿,是掉进酒缸里了吧。”谢卿璃夸张的解释着,故意捏着鼻子,离兄长远了一些。 闻了闻身上的酒味,谢卿洛羞愧难当。 都说喝酒误事。没想到一向自律的他,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只是想到郑公子的死,他又无法安心。“那郑公子…” “官府抓到了一名嫌犯,圣上也极为重视,准了郑御史所奏,限京府尹三日之内结案。”谢卿璃避重就轻的答道。 “可有人提起过我?”谢卿洛嗓子干哑,心里又是内疚又是自责。若不是他意志不够坚定,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若是连累到整个谢家,他万死都难辞其咎。 谢卿璃真是越来越佩服小妹的才智了,居然连大哥会问的问题都一一想到。于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应付道:“关于大哥的那些谣言,无非都是那些恩客们的嫉妒之词,不足为信。” 想到昨儿个小妹说的那番话,谢卿璃就佩服不已。 谢荣华说:“若是直接告诉大哥那些流言蜚语,以大哥的心性,怕是难以接受。可若是隐瞒,不告诉他,有朝一日他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结果反而更糟。与其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不实的谣言,还不如咱们告诉他,并加以开导,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许一开始他无法接受,可日子久了,他就会转过弯儿来,不至于走进死胡同。” 谢卿洛面色微微有些泛白,低下头去。“是我让家族蒙羞,让父亲母亲大人担忧了,是我不孝!” “大哥,吃一堑长一智,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儿小错呢?祖父常教导咱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多长个心眼儿就行了。”谢卿璃轻轻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好言安慰着。 谢卿洛是个心性耿直的,他只会责怪自己的无能,并不会将责任推在别人的身上。“错就是错了,若是连累了谢家,还望父亲母亲不要顾念父子之情,就将我逐出家门吧。” “大哥,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谢卿璃听到他这番话,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心里更是将那罪魁祸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事情还不到那个地步。若是叫父亲母亲听见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谢卿洛紧闭双目,一双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身下的床铺。“枉我自诩聪明过人,却偏偏…” “大哥无需自责…”谢荣华不知何时踏进门来,她先是瞪了二哥谢卿璃一眼,觉得他实在是太没用了,连话都不会说。 “小妹…” “娇娇…” 谢荣华闭了闭眼,决定先不跟谢卿璃那个没记性的计较。她莲步轻移,走到大哥谢卿洛的跟前,大声质问道:“大哥,何为大丈夫?” 谢卿洛缓缓地抬起头来,干巴巴的回忆着自己的所学。“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既然大哥知道,那为何会被这样一个小小的困难所打败?大哥如此颓废,难道是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到底孰轻孰重,大哥会分不清楚?”谢荣华一向快人快语,对大哥这种榆木脑袋,就是要狠狠地敲醒。 “可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己心里那一关,他过不去。 谢荣华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解决问题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回避,而是疏导。“若是大哥觉得心里有疚,那就尽量弥补过失。让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瞧瞧,欺负到咱们谢家头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大哥最在意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要涉及到家族的底线,他都是无法容忍的。 微微蹙眉之后,谢卿洛很快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小妹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自怨自艾。” “那大哥想好怎么做了?” “这件事,仅凭一个青楼女子,怕是无法单独成事。”一旦恢复了理智,谢卿洛的聪明头脑又开始运转起来。 谢荣华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大哥说的不错。我猜想,她一个犯官的后人,也没那个能耐。身后,必定有什么人主使着这一切。” 犯官二字,似乎是触动了谢卿洛的某根神经。知道小妹聪慧过人,他便将心底的疑惑给她说了。“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算是要算计,也不该是那样一种带着仇恨的目光。” 谢荣华也觉得奇怪,试探的问道:“莫非,她将她的不幸,归咎于咱们谢家?” 除了这种设想,她没有更好的理由。 谢卿洛觉得这个推论简直太匪夷所思。“荒谬!咱们谢家行的端,坐得正,如何会暗地里做出栽赃陷害这种事?更何况,父亲与那傅大人从无来往,如何能够暗中举报?” “她是这么跟大哥说的?”谢荣华觉得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不止大哥一人啊。那个叫嫣然的姑娘,怕也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叫人给忽悠了。 嗯,楚昀欢这步棋走得,还真叫一个大胆。只不过,事与愿违,他的阴谋并没能得逞。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暗中插了一脚呢? 大皇子府 “首领,龙七领罪来了!” “龙八也自请处罚!” 龙一刚陪着主子回了府,两个黑影就从暗处跃出,单膝跪倒在他面前。 “怎么回事?” 龙七和龙八对视一眼,最后由龙七开了口,老老实实的交代。“属下擅自做主,杀了四皇子府的一名暗卫。” 不就是杀了人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暗卫,不经常干这种勾当嘛。只不过,杀的是四皇子的人,来头有那么一咪咪大而已。可自家主子是谁啊?用得着畏惧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四皇子吗? 他关心的是,有没有暴露他们的身份。“尾巴可清理干净?” 两名暗卫同时摇头,信心十足。“属下们是首领您教出来的,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杀就杀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禀报了。”龙一对他们的回答很是满意,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龙七龙八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担忧说出了口。“首领,此事分明就是针对谢家而来,要不要禀报主子啊?” 龙一轻咳两声,道:“本座知道了,你们先行退下。” “是。”龙七和龙八见首领上了心,也就放心了。 楚旻宁见龙一在外面呆了许久才进来,头也没抬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龙一斟酌了一下,将闹得满城风雨的青楼杀人案讲述了一遍。“若不是龙七龙八反应快,那谢家大公子怕是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暗卫,马捕头,青楼花魁…楚昀欢培养的心腹倒是挺多的。”楚旻宁平淡的嗓音说出这番话来,听起来有些怪异,却叫人脊背发凉。 龙一暗暗的为那位四皇子殿下点了无数盏灯。 “主子,这谢家的事,咱们插手不太合适吧?”龙一轻咳两声,故意反着问道。 “的确不太合适。”楚旻宁赞同的点头。毕竟,他尚未娶谢荣华过门,的确不好太过干预。 龙一有些诧异,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主子低沉的嗓音想起。“不若,去提个醒?” 这么想着,楚旻宁还真就这么做了。 龙一正想问派谁去合适呢,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阵风撩起他的衣角。而端坐在书桌前的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题外话------ 龙一:主子,您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这大晚上的… 某楠竹:月黑风高夜,偷会佳人时,难道你不知道么?(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不过那挑眉的姿态,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某女主:……麻烦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窗子关上?想冻死人啊! 95 功亏一篑 舒城二十里地外的小树林内,身穿铠甲手握兵器的将士们正蹲坐在树丛中,或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这些什么,或躺靠在背后的树干上瞌睡打盹儿。只听几个小兵压低声音,小声的嘟囔着。 “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你不要命啦?!”其中一个看似精明的打探了四周一番,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说话,这才狠狠地教训那口没遮拦的小兵。“你想死的话,别连累咱们!” “难道我有说错吗?咱们吃着朝廷的米粮,不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吗,这才是好男儿所为。这般偷偷摸摸,潜回京城,算什么事?”那小兵不服气的低吼着,反正心里就是不踏实。 “你懂什么?”那精明的将士嗤笑一声,道:“在战场上熬,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倒不如富贵险中求。” “这没有诏令,私自回京,可是大不敬的叛逆之罪,是要被砍头的!”小兵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他可不能拿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就你这黄豆大点儿的胆子,还想建功立业?”那人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很是瞧不起他这唯唯诺诺中规中矩的样子。“人嘛,怎么都逃不过一死。与其窝囊的过一辈子,还不如堵上一把。更何况,谋逆之罪,从来都是胜者赐予败者的名头。若侥幸赢了呢?咱们这些跟随将军的人,那可都是功臣,将来怎么样都能弄个小官当当。” 胆小的士兵听了直摇头,他可没那个胆子拿命去赌。 “切,就知道你没那个胆量。”见他不吭声了,那个满脸精明相的将士对着他勾了勾嘴角,眼底满是嘲讽之意。 大将军的账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 帐中,晋北侯的亲信们正围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侯爷,京中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些急着想要建功立业的将领们从一开始的热血沸腾,到如今的焦灼难安,已经变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晋北侯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魁梧,五官硬朗,驰骋沙场多年,两鬓和胡须已经染上了秋霜。他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副将,脸上的神情冷硬中自带一股威仪。“这才半个月,你们就沉不住气了么?做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 身穿铠甲的将军们羞愧的低下头。 “忍一时之气,方为人上之人。京城里有皇后娘娘和四皇子坐镇,你们还担心什么?只要你们跟着本侯,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晋北侯不仅是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将军,更是世家大族的当家人,激励人心还是很有一套的。 听他这么一说,方才还心生动摇的将领们犹如吃了定心丸一样。“我等愿追随侯爷,奋力一搏!” 晋北侯抬了抬手,对他们的表态很是满意。“等熬过这些日子,本侯在京郊替大家伙儿设宴,大块肥肉,大碗美酒,自不会亏待大家!” “多谢侯爷。” “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即日起,值守的将士增加两倍,切不可放松大意。” “谨遵侯爷将令!” 等到这些部将们散去,晋北侯这才换了副面孔,一脸阴沉的问道:“京里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家臣摇了摇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回主子,尚无任何消息。” “不应该啊…莫不是传信的方式泄露了?”晋北侯一辈子谨慎小心又多疑,猜测道。 家臣也不大确定,只得宽慰道:“京城局势复杂,想必四皇子殿下尚未布置妥当,故而迟迟没送消息过来…” “不。还是小心为上。你即刻派心腹之人潜回京城,联络暗线,消息的传递可是一刻都不能耽误!”晋北侯打断他的话。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搞不好会人心涣散,到时候走漏了消息,想要成事就难了。不把事情弄清楚,他也无法心安。 “是。”家臣抱拳鞠躬,转身退了出去。 这边心急如焚,在距离这片小树林不远处的山里,几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年轻人却闲适舒心无比。 好酒喝着,烤肉吃着,不知道多快活。 “王家养得这批鸽子不错啊,肉香味美!”龙十三灌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十分享受的感慨着。 “嗯嗯…再来几只就好了…”龙十五嘴里嚼着肥美的鸽子肉,含糊的应和。 “哎,你们说,这么久没收到消息,那王老儿会不会有所怀疑了?”这群暗卫中,总算还有一个头脑清醒的。 龙十三一边拨弄着火堆上的烤乳鸽,一边嘚瑟。“起疑又如何?拖了这么久,也够主子布置一番了。” 提到主子的能耐,几个暗卫皆是佩服不已,心里的一点儿疑问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算算日子,咱们离京也有十来日了,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去啊。这里虽然有吃不尽的野味,可天天这么也腻的很啊…我还是怀念飘香楼的东坡肉!”龙十三扔掉手里的棍子,将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枕,抱怨着。 “嗯…我也怀念…”龙十五点点头,附议。 龙十四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忍不住摇头。这两个吃货,整日除了吃还是吃,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发胖的迹象,还能成为一等一的暗卫,还真是不可思议。 “十四…听说你在老家娶过亲了?”百无聊奈之下,龙十三只好胡乱的找话题打发时辰。 龙十四怔了怔,点头道:“嗯,怎么了?” “哎,那你说,娶了娘子是个什么样的感受?”龙十三又问。 龙十四轻咳两声,道:“咳咳…也就是多个说话的人…干完活儿回家,有口热饭吃…” “十四,你也太谦虚了吧。不还有人给你暖被窝嘛…”龙十三冲着他挤眉弄眼,笑着调侃道。 龙十四脸上闪过可疑的红云,并没有否认。 说起这个话题,几个人瞬间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捱了。连最小的龙十五也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望着两个同伴,好奇的问道:“那…是不是娶了媳妇,睡在同一张床上,十个月后就有小娃娃了?” 龙十三爽朗的大笑,摸了摸龙十五的脑袋,道:“怎么,十五也想娶妻了么?” 他才多大,好像刚十四岁吧,会不会太早熟了一点儿? 十五憨憨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儿。“俺娘说,等攒够了银子,就给我说一门亲。” “你小子什么时候冒出个娘来了?”龙十三怪叫一声,满脸的惊讶。要知道,他们龙卫大都是孤儿出身,算这龙十四先前娶过亲,可后来他娘子因病不治死了,他才被招募到龙卫中来的。 龙十五嘟了嘟嘴,圆圆的眼睛眨呀眨,显得很无辜。“是干…干娘…” “干娘?”龙十三的双眼瞪得更大了。 “孟执教…”感觉两位兄长那嫉妒的恨不得杀死他的眼神,龙十五越说声音越低,暗提一口气,都打算逃命了。 然而,龙十三和龙十四却只是羡慕的瞪了他一眼。 “果然,长得俊俏就是不一样啊。劳资加入龙卫都十年了,也不见孟执教给个笑脸。这小子,居然能够入了她老人家的青眼,还收了做义子!”龙十三语气略带酸涩的说道。 龙十四也觉得匪夷所思。“孟执教…高岭之花啊…” 其实,孟执教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岁,是暗部唯一的女性执教。面容干净白皙,身段玲珑,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半张脸上有一道从眼角蜿蜒至下巴的刀疤,乍一见甚是渗人。举止倒是优雅得体,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 她在暗部负责暗器的研制,教学严谨,不苟言笑,对他们的训练可谓严苛变态到了一定的境界。故而,龙卫们对她是敬畏有加,连玩笑都不敢开的。 见龙十三和龙十四误解了孟执教,龙十五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道:“其实,干娘人很好的…她时常给我做鞋子做衣裳…” “龙十五,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龙十三已经够嫉妒的了,被龙十五这么一解释,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龙十五哦了一声,乖乖的不吭声了。 不一会儿,一只鸽子再次从三人头顶飞过,啪啦啦的挥舞着翅膀,正往不远处的军营驻扎地而去。 “别扯闲话了,先干活儿。”龙十四眼尖,最先看到鸽子出现。从腰里摸出一支飞镖,就朝着那灰色的鸽子射去。 能够进入前五十的龙卫,才有资格在主子跟前效力。排行十四的他,功夫自然是不错的。那鸽子被射中,一声不吭的从天上直直的坠下,落到地上,溅起尘埃一片。 “来,让我看看,这次又筹谋着什么?”龙十三距离那死去的鸽子最近,伸手一够,就将它擒到了手中。 取下竹筒里的纸条,龙十三便将鸽子扔给了一旁的龙十五,并交待道:“仔细着点儿,别再烤糊了。” 龙十五哦了一声,伸手来接。 龙十三展开纸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将纸条递给一旁的龙十四。“看来,京城是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 “这四皇子,还真够狠毒的!为了防临近几座城池的援军,竟以他们在京的家眷为要挟,逼迫他们不得带兵增援。”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都十分的残忍。就算是战场也,也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更别提祸不及家人了。 龙十四微怔,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似乎想到了某些过往。“如此残暴之人,怎配成为一国之君!” “他当然不配了!”龙十三鄙视的理所当然。“有资格坐上那位子的,也就只有咱们英明神武的主子!” 龙十四点了点头,问道:“要将这消息传回京城吗?” “事关重大,是得向上头请示。”这个龙十三还真没法子做主。 “那四皇子府那边,要不要回个信儿?”龙十四又问。前几次截下京城来的信件,他们都是模拟晋北侯的笔迹回复的,至今仍未露出破绽。只是,过了大半个月了,晋北侯反应再慢,也会提放起来了。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龙十三屈起食指,戳了戳脑门儿,好一会儿才说道:“嗯,这一次的确不能再用原先的老法子。” “要不,咱们将这纸条给晋北侯送去,看他有何反应?”一直没吭声的龙十五忽然插话道。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旦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遇事就会犹豫不决。假的东西,他或许会看成是真的,真的倒未必会相信。这个法子,倒是不错。”龙十三忽然觉得眼前一亮,然后拍了拍龙十五的肩膀,说道:“十五,没想到你也有脑子开窍的时候啊!” 龙十五依旧只是憨憨的笑着,清秀稚嫩的脸上盈满了笑意。 四皇子府 “殿下,侯爷那边又来信催问,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冯先生收到一百里外的消息,忙凑到楚昀欢跟前,不敢有半点儿耽搁。 “愚蠢!”楚昀欢按了按脑门,不悦的低声咒骂。他这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舅舅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催问,当真是一点儿信任都没有。 “殿下,四皇子府近来被盯得紧,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冯先生个性沉稳,凡事都讲究一个稳妥。 楚昀欢当然知道自身的处境。本来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可是谢家那一环出了些意外,后面的计划就无法执行。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可也知道没有万全的准备,是绝对不能出手的! 虽然王家在朝中的地位超然,手里又握有重兵。可皇城却固若金汤,他能够收买的内应有限。一旦起事,他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够一举成功。夺嫡之路有多艰险,他心知肚明。这次趁着父皇病重动手,也是冒了一定的风险。若是不成,他的下场可想而知。更何况,三皇兄那边儿,可是一直虎视眈眈。他只要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本皇子何尝不知…当务之急,是要先除掉谢弛豫那个老家伙。”楚昀欢捏紧拳头,眼底的寒冰遍布。“谢家始终乃本皇子心头大患,若是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毁去。只是,谢弛豫一直深受父皇信任,并无任何把柄。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上一次算计谢卿洛那个呆子,原本以为十拿九稳。可最终被一股不明势力插了一脚,结果鱼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冯先生捋了捋胡子,脑子里灵光一现。“对付谢大统领的确没那么容易,可要扳倒一个谢家,却易如反掌。” “先生的意思是?”楚昀欢抬起头来,急急地问道。 “奉国公。”冯先生高深莫测的一笑,吐出三个字来。 楚昀欢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记起这么个人来。“先生是否已经有了良策?” 冯先生弯下腰来,在楚昀欢耳边低语起来。 皇宫大内,延禧宫 “贵妃娘娘,三皇子殿下给您请安来了。”宫女快步走入内殿,笑着向主子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文贵妃大喜。“快些请进来。” 文贵妃正对镜梳妆,一张精致娇媚的脸蛋儿因为喜悦而染上嫣红,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孩儿给母妃请安。”楚昀齐大步走进殿内,来到贵妃跟前,一撩衣袍就跪了下去。 “快些起来…”文贵妃见到儿子,一张嘴都笑得合不拢嘴了。“最近不是忙着帮你父皇分忧么,怎么有空来看母妃了?” 楚昀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身段肖似文昌帝,可一张脸却与文贵妃长得有七层相似,眉目清秀,英气中带了一丝妖娆。 说到与父皇分忧,楚昀齐殿下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刚才去探望父皇,父皇夸孩儿是个有才干的。听说孩儿为了户部征税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这才命孩儿好生休息几日。孩儿也有好些时日没进宫请安了,特来给母妃请安。” 儿子被皇上夸奖,文贵妃自是喜不自胜。皇后娘娘心里愤愤不平暗中打压又如何?皇上心里到底还是更喜欢她的齐儿。 “可用过午膳了?”文贵妃对朝堂之事并不擅长,也不想过多的干涉儿子,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多家关照。 楚昀齐嘴角浅笑,摇头。“不曾。” “你这孩子,一忙起来就不知道照顾自己。恋香,还不快命人传膳?!”见儿子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文贵妃不由得眉头紧蹙,心疼的不得了。 楚昀齐是个惯会哄人的,忙安抚道:“母妃,孩儿早上吃的饱,方才又用了几块糕点,还不饿。” “那怎么能行?!”文贵妃娇嗔的睨了他一眼,很是不赞同。“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也比不上吃饭重要!” 楚昀齐拗不过,只得留下来用饭。直到一口不剩的吃下贵妃夹的所有菜,楚昀齐这才被允许放下筷子。 饭后,宫女们奉上香茗,便主动的退了出去,留母子二人说些体己话。 “近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杀死郑御史独子的凶手,乃是皇子府暗卫。这事儿,没牵扯到你身上吧?”文贵妃一改人前的娇憨,眼底尽是精明的锋芒。 楚昀齐也收起随性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母妃安心,孩儿治下向来严谨,定然不会查到孩儿的头上。” 文贵妃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抿一口,才苦口婆心的说道:“你呀,还是想的简单了一些。就算与你无关,可保不齐有些人会暗中动手脚,将这脏水往你身上泼。” 楚昀齐一愣,没想到母妃思虑如此周全,倒是他大意了。“母妃教训的是。” “你父皇的几个儿子,就你一个人得了朝廷的差事。所谓树大招风,近来行事一定要低调沉稳,切莫粗心大意,遭了旁人算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文贵妃可不希望再被四皇子扳回一成,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很显然,她已经将四皇子当成了阻碍她儿子的唯一对手。 楚昀齐郑重的点头,仔细的聆听着母妃的教导。在他的心目当中,母妃虽然不是后宫之主,可却占尽了父皇所有的宠爱。他自然也不会辜负母妃的期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坐上那个位子。 “说起此事,孩儿也是一肚子的疑问。这郑涵虽然目中无人了一些,也不过是个四品御史,谁跟他那么大的仇恨,竟将他的独子用袖箭穿胸射死?若说跟咱们这些皇子有关,也太牵强了一些。” 毕竟,一个没什么实权,只有一张嘴皮子的御史,并没有拉拢的必要,不是么? 文贵妃见他肯动脑筋思考,心里稍感欣慰。只是,这个儿子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心机上还是稍逊了一筹。“郑御史的确是没什么价值,可你也别忘了,他那嫡亲的妹妹,可是嫁给秦王做了填房,是名正言顺的秦王妃。” “秦王叔?他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也就喜欢听听曲儿,唱唱戏,能有什么作为?”楚昀齐向来看不起这个没什么能耐的王叔,觉得他根本就不配为皇家人。 大齐是先祖们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皇室宗亲个个能文善武,哪像他那般没用,只知道沉迷温柔乡! 文贵妃见儿子言辞偏激,不由暗叹,可面上却不显,仍旧耐心仔细的劝导:“在外人看来,秦王的确毫无作为。可能够在残酷的夺嫡之争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且还能受到你父皇的照顾。就从这一点来看,他就不容小觑。” “那也不过是运气好,选了父皇当靠山。”楚昀齐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处。 文贵妃也不恼怒,更不逼迫他认错,只是看似无意的说道:“是是是,他的确是个无用之人。对了,此次江州河水泛滥,你父皇派了何人前去?” 楚昀齐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父皇命户部尚书为钦差,代天子南巡,安抚灾民。又封了秦王世子为监军,负责押送赈灾的粮草…”楚昀齐一席话还未说完就自行打住,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怎么不说下去了?”文贵妃见他会过意来,这才稍加点拨。“如今,可算是明白了?” 楚昀齐暗暗握紧了拳头,咬牙道:“这差事,孩儿也曾在父皇面前争取过。只是,父皇以孩儿不了解江州庶务为由拒绝了…” 那差事,本该是他的。 如此一个建功立业获取民心的好机会,他就这么错过了。 文贵妃见他彻底想通了,这才接话道:“秦王的确平庸,不堪重用。可他却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秦王世子,不但文武全才,才能卓越,人缘还极好,与世家子弟皆有来往。而且,他还娶了江家的嫡女为世子妃。江家…那可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宰相的巨儒之家。如此,你还觉得秦王府不足为虑么?”文贵妃不紧不慢的说着,一点一点的引导。 楚昀齐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这才回到问题的本身。“那么,郑御史之子命丧青楼,必定与楚昀欢脱不了关系!” “哦,何以见得?”见儿子开了窍,文贵妃脸上才稍稍扬起笑意。 “母妃有所不知,这百花阁的幕后老板,正是楚昀欢。”楚昀齐下巴微微扬起,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文贵妃得知这个消息,暗暗欢喜。 真是天助我也! 若真是如此,那扳倒皇后就指日可待了。 说起这事,楚昀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楚昀欢手下幕僚众多,其中有那么一个叫赵武的,人长得不怎么样,却色胆包天,竟然看上了他府上的一个俏丽丫鬟。那丫鬟还不是个普通的,乃是他跟前服侍的一等丫鬟,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学有才学,且体态妖娆,温柔小意,颇得他的看重。 被那赵武当众调戏,这丫鬟委屈的直落泪,后来便一状告到他这里。堂堂皇子,本不该跟这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可他向来护短,有人欺负到了头上,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于是,便派人跟踪那赵武,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他抓来,狠狠的修理一番。 这赵武没什么别的本事,调教女人的功夫可是一流。派去跟踪他的人,却见他钻进了百花阁,还碰巧看见他与那花魁如意来往甚密,并偷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得知这百花阁原来跟四皇子楚昀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母妃,以前咱们总是被动。这一次,何不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楚昀齐想到每每被楚昀欢的嫡子身份压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就愤愤不平。如今有这么一个好机会摆在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文贵妃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上道,她不过稍加点拨,他便会举一反三,知道先发制人了。“齐儿果然是长大了…只是,楚昀欢城府极深,怕是没那么容易抓到他的把柄。就算知道那百花阁是他培植的势力,可又如何证明,郑御史之子乃是他派人所杀?” “母妃刚才不是说,即便没有做过,也可以无中生有么?既然他做得,孩儿为何就做不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果然好计策!”文贵妃忽然笑了,清脆悦耳的嗓音回荡在殿内,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京府尹衙门 “大人,这尸体小的已经反反复复的验看过了,并无特殊印记。”仵作小心翼翼的说着,生怕上峰一个不高兴,迁怒于他。 府尹张合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重大的案子,以往都是些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小案子,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谁曾料到,就在他升迁之际,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棘手的案件来。一个处理不好,他的乌纱帽都可能保不住啊。 想到自个儿的前程,张府尹就忍不住头疼。“你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难道就没点儿新鲜词儿吗?” 仵作哭丧着脸,这验尸岂能有假。“大人,小的吃这碗饭也有十多年来,从未出过半点儿差错。的确是…没什么新的发现。” 张府尹摆了摆手,将他打发了出去。 师爷也是个人精,见府尹大人如此苦恼,便主动上前搭话。“大人,依小人之见,不如先将尸体放一放,先从案件本身入手为好。” “就那些人证,都问了好几遍了,还能问出什么来?”张府尹不耐烦的打着扇子,浑身湿漉漉的,很是难受。 “那些证词,小人也看过了,只是觉得还有很多值得推敲之处。”师爷耐着性子,劝解道。 “哦?”张府尹知道这师爷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对了?” 师爷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几分证词分别摊开来。“首先,这个花魁说,当时屋子里共有三人。即郑公子的独子、公主府的谢大公子,还有她自己。可出事之后,屋子里却不见那位谢公子的身影,却多了刚刚那具尸体。” “谢家大公子不是说了么,他喝多了,去净房吐了一回,清醒了不少,就回府了?”看了一眼谢卿洛的证词,张府尹不疑有他。 公主的嫡长子,绝对不能得罪。而且,他也有人证。一个曾经同桌喝过酒的客人证实,的确看到谢大公子在净房里吐得昏天暗地。 师爷蹙了蹙眉,却不敢点破,只得接着说道:“还有,花魁嫣然的贴身婢女,名叫红锦的,至今下落不明。” “不就是一个丫头么,指不定受不了在青楼的日子,也跟人跑了呢?”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张府尹都习以为常了。 前不久,那徐妈妈来还报官,说如意跟人跑了,让衙门帮着追查呢。 师爷暗暗腹诽:大人,您怎么这么好说话呢。他们说什么,您就以为那是事实?那是忽悠傻子呢。 “大人…还有那具死尸…从装束和使用的武器来看,分明就是皇家暗卫…” 一听到皇家二字,张府尹就觉得脑袋更大了。“哎哟,师爷,你可别再吓唬本官了…本官才四十出头,还想多活几年呢…” 师爷表示很无语,苦着一张脸,道:“可案子再这么拖下去,大人您也会麻烦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都怪这个马捕头,若不是他跑去百花阁,本官也不会如此头疼…”提到马捕头,张府尹就忍不住皱眉。“他人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个一脸煞气,正怒气冲冲的往里走的,不正是马捕头么? 96 峰回路转 “马捕头,这都过去两日了,可查出点儿眉目来了?”张府尹顾不得上下尊卑,蹭的一下子从太师椅里跳起来,急切的问道。 马捕头拿起袖子胡乱的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这才答道:“大人…卑职将无名男尸的画像贴满大街小巷,并悬赏纹银千两,今日终于等来一个有价值的线索。” “哦,说来听听?”张府尹见案子有了进展,挤成一团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马捕头转过身去,朝着门外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妇畏畏缩缩的先后踏进们来。 “他们是?”张府尹见到这两人,有些不解。 马捕头拱了拱手,解释道:“大人,他们二人是来投案的,说是认识画像上的黑衣人。” “哦?”张府尹不疑有他,忙叫人将他们带上前来。 “草民叩见府尹大人!”两个一身庄稼人打扮的夫妇从未见过大世面,故而神情闪烁,似乎很是害怕。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张府尹重新坐回椅子里,打着官腔问道:“你们是何方人士,叫甚名谁,作何营生,又为何而来?” 那妇人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示意他作答。 那中年汉子个头并不高,身体健壮,肤色黝黑,双手长满老茧,的的确确是个庄稼汉。他澶颤崴崴的耸着肩膀,结结巴巴的答道:“回...回大人...小人林三...乃是...是城外和田镇林家屯人士...打柴种地为生...小人前日进城卖柴,见..见到城墙上的画像...当时吓了一跳...因为害怕受到牵连,所以一开始并不敢前来报案...后...后来,在族长的劝说之下,这才...” “哦,你说你认识画像上的人,还害怕被牵连。怎么,你们有亲戚关系?”张府尹眯了眯眼,心中开始掂量着,是否该多定几个人的罪,从而让上峰满意。 那叫林三的中年男子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急的眼泪直往下掉。“大人明鉴...那画像上之人,的确是小人那不孝儿郎...只是,只是他离家多年,小人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啊...更没想到他会杀人啊...” 这张府尹虽然心急破案,可也不是个笨拙的。“你如何确认他就是你家二郎?” 那叫林三的中年汉子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小声说道:“小人这不孝子,小的时候跟随小人去山里玩耍,曾不小心掉下猎人布的陷阱,后腰处被夹子刮伤,至今留有一道伤疤。” 张府尹并未接触过尸体,于是瞥了一眼身旁的师爷。 师爷忙翻看验尸笔录,查看了一番。“大人,尸身后腰处,的确有一块疤痕。而且,并非是最近造成的。” 张府尹嗯了一声,心中稍定。“那你可知,你家二郎平时都作何营生?可有跟什么人结怨?” “大...大人...这个...小人实在是不知啊...”林三哭丧着一张脸,吓得浑身直发抖。 张府尹还想威逼一番,马捕头却走上前,回禀道:“大人,这林三并未说谎。小人已经派人去林家屯核实过,他家二郎的确是很小的时候就受过伤,十五岁就离家,至今未归。想必,他说的都是真话。” 马捕头乃是京府尹衙门最能干的捕头,他的话,张府尹还是深信不疑的。“如此说来,这蒙面杀手,当真是林老儿失踪多年的儿子?” “为确保消息准确无误,卑职还命人去林家屯,找人画了林二郎十五岁之前的模样,大人比对一番,就可见分晓。”马捕头不愧是思维缜密的办案高手,连这个都已经想到了。 说着,将藏在衣袖中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像拿出来,交到了师爷的手上。 师爷拿起书案上的疑犯画像与之比对了一番,不住的点头。“的确有七八分的相识,应该就是此人了。” “那就是说,可以结案了?”张府尹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终于可以回去搂着美妾睡个好觉了! 马捕头却仍皱着眉头,提醒道:“大人,虽然已经知道了杀手的真实身份,可他为何要杀郑家公子却不得而知,到时候上峰问起...” “这还不简单吗?”张府尹捋了捋下巴处的山羊胡,眉飞色舞的说道:“很显然,这是买凶杀人啊!首先,就凭杀手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与郑大人家的公子有交集。其次,行凶的手段干脆利落,若真是有仇,绝对不会让人死的这么痛快!” “大人高见。”马捕头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府尹大人,居然也有脑子精明的时候。 “嘿嘿...所以说嘛,这背后肯定另有玄机。”张府尹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他做府尹这么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若是连手下的人都糊弄不过去,还谈何升迁?断案他可以不会,但驭人和玩弄权术,却不能精通啊。 听了他这番话,马捕头又有了新的疑问。“那大人以为,是何人收买这凶徒呢?” “这...”张府尹犹疑了一下,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这个...郑公子死在百花阁,那肯定就跟百花阁的花魁嫣然姑娘有关...对,一定是这样...师爷,派人去把百花阁的老鸨传唤过来。” “是。”师爷转身,召来一名衙役吩咐了一番。 话说这百花阁因为闹出了命案,便被官府勒令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不得开门营业。徐妈妈整日愁眉苦脸,骂这百花阁的风水不好,又骂那挨千刀的凶徒,哪里不好惹事,偏偏要闹到百花阁来。 “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徐妈妈坐在楼梯口,无精打采的,连妆容都懒得打理了。 “谁是百花阁的老鸨,府尹大人有请。”一名年轻的衙役踏进门庭冷清的青楼,还以为走错了地方,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徐妈妈见又是衙门里的人来传唤,不免忍不住抱怨。“我说这都两天了,还没查出个水落石出吗?这三天两头儿的来请,到底还让人活了!” “府尹大人叫你过去,那么多废话作甚!”衙役可不是吃素的,就凭一个青楼老鸨,也敢跟他摆脸色? “这该说我都说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老鸨嘴里抱怨归抱怨,却还是乖乖的跟着衙役走了。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她这百花阁还想继续开下去呢,可不能把当官儿的给得罪了。 来到衙门里,徐妈妈给府尹大人磕了头,然后安静的站到一边,等着被询问。这样的过场,她走过好几次,都熟能生巧了。 “徐氏,本官问你,花魁嫣然姑娘在来百花阁之前,可有什么相好的?”张府尹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之后,才开始问话。 徐妈妈摇了摇头,摊手道:“嫣然也是近两个月才从江南那边儿过来的,以前在哪里呆过,妾身就不知道了。自打进了百花阁之后,也只是卖艺不卖身,并没有与任何男子有过瓜葛。不过...” “不过什么?”府尹大人追问道。 徐妈妈抿了抿嘴,似乎有难言之隐。“这个...我家嫣然眼光可高着呢,一般人还真入不了她的眼。众所周知,也就这谢家公子,曾经被请上楼喝过几杯酒水...不过,妾身敢保证的是,他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公主府谢氏,可不是她能够得罪的起的。故而,在回答上,她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说错就惹来杀身之祸。 提到谢卿洛,张府尹又有些犹豫起来。虽然谢卿洛的嫌疑早就被排除了,可与那郑公子有过矛盾冲突的,也就只有他了。 “大人...既然谢家公子有嫌弃,不若将人请过来询问一番?”马捕头适时地插起话来,将矛头顺利的指向了谢卿洛。 张府尹眉头不知不觉的又皱成了一团,道:“这...怕是不妥吧...” “大人...虽然谢家乃皇亲国戚,可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不过是找他来问话,又不是定罪...”马捕头不愧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府尹大人的心里。 “也罢,那就派人去公主府去请。记住,是请。”张府尹可还盼着升迁呢,为了一个御史的公子,把公主给得罪了,可就不值当了。 衙役们领了差事,便朝着公主府而去。 四皇子府 “怎么样,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么?”事情拖延了两日,楚昀欢都有些等的不耐烦了。若是案子再无进展,恐怕第一个被拉下水的就是他了。 他的那些好兄弟,最近的小动作可不少。好在他做事够谨慎,并没有留下强有力的证据,这才能够明哲保身。 “主子,马捕头已经将线索引到了谢卿洛的身上,衙役也已经去公主府请人了。”黑衣暗卫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目不斜视的禀报。 楚昀欢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暗卫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一个飞身又回到了暗处。 “这马正元看起来粗鲁,办事倒是挺有一套的。”冯先生作为楚昀欢最为信任的幕僚,自然是能够留下来的。“能够在短短的两日,找到一个假的身份来顶替,转移大家的视线,的确不容小觑。” 对于这一点,楚昀欢比他更加清楚。“本皇子从来不用无用之人。” “殿下慧眼识人,广纳贤才。能够为殿下效力,老朽等甘之如饴。”冯先生适时地拱手恭维。 这谄媚的话语,楚昀欢听得多了。只不过,这话由冯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他挺有成就感的。 这冯先生,可是个奇才。先前将他招揽到麾下时,他都不情不愿,还曾给过他脸色看。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才真心实意的替自己效力。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一句赞许,还真是不容易啊。 “依先生看,此计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楚昀欢对他颇为倚重,自然事事都要询问他一番。 冯先生摇着手里的折扇,仙风道骨的道袍整齐熨帖的穿在身上,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殿下可是要听实话?” 楚昀欢眉头微扬,表情肯定而坚持。 “说实在的,此计虽能够转移众人的视线,将矛头对准谢家公子。可到底证据不足,且没有说服力。故而,伤害不到他分毫。” “愿听先生详解。”楚昀欢嘴角微微下垂,尽管心里不痛快,却极力的隐忍着,没有过多的表现在脸上。 “有证人称,案发之时,谢卿洛并不在花魁嫣然的房间里,而且他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此其一;他与郑公子都倾慕那嫣然姑娘,可嫣然姑娘的入幕之宾可只有这谢卿洛,故而郑公子并不具任何威胁性,此其二;那名死去的杀手,并无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谢卿洛收买的,此其三。”冯先生一点一点的将道理摆出来,神情轻松惬意,可见这个想法并非临时才有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楚昀欢不得不承认,冯先生看问题比他还要深远透彻。他不过是想栽赃给谢卿洛,打击一下谢家的气焰。若是能够成事更好,即便不能成,至少也能让谢家背负一定的骂名。毕竟,与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传出去可是很难听的。而且,谢卿洛也到了议亲的年纪。那些在乎名声的世家大族,可是不会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声名有污点的男子的。 “那先生看看,可还有补救的机会?”楚昀欢做事向来不喜半途而废,故而才有此一问。 冯先生捋了捋随风飞扬的胡须,冥想了片刻,才摇头道:“老朽以为,殿下不该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件小事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刻殿下应该将精力花费在宫里的那位身上,而不是一个小小的谢卿洛。有朝一日,殿下登上大宝,害怕治不了一个小小的谢家吗?” 冯先生的一席话,令楚昀欢醍醐灌顶。“先生说的是,本皇子的确不该分散精力在这些小事上。” 公主府 “老爷,老爷,不好了,官府来人了,说是要请大少爷去衙门一趟。”小厮一路飞奔进谢二老爷的书房,来不及抹去额上的汗珠子,急匆匆的禀报。 谢二老爷正在练字的手一顿,板起脸来教训道:“慌什么...不就是衙门里派人来问话么,有什么要紧的,至于这般没规矩,横冲直撞吗?” “小的该死!”那小厮被骂了一通,忙跪下来赔礼道歉。 “行了,你先下去吧。”谢二老爷倒不是那种会苛待下人的,对方认了错,他也就不再计较了。 谢卿洛此刻正在谢二老爷的身边,英挺的眉毛挤在一处,脸色有些沉。刚才那小厮进来禀报的时候,他的手一抖,一滴黑色的墨汁便滴到了刚写好的一篇论语上,生生毁了一个时辰练习的成果。 “洛儿,你大可放心的跟他们走一趟。”对于儿子的品行,谢二老爷是完全的信任。既然没有做过,那么一切都不用担心。“只是,在回话的时候注意一些。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上门来传唤,怕是这里头又有什么猫腻。你只要死死地咬住以前的说辞不便,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明白吗?” 谢卿洛重重的点头,道:“孩儿多谢父亲教诲。” “行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吧。”谢二老爷继续埋头练字,好像此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儿一样。 谢卿洛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胸前的衣领处,不知何时染上了几点墨迹。 相比起谢二老爷的镇定,公主的反应就正常多了。 “衙门里来人,让大少爷过去回话?”安宁公主午歇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呢,就听见丫鬟急急地进来禀报。“上次不是已经问过话了,怎么又要问?!” 那张府尹到底什么意思,故意找茬儿么? 见公主眉头紧紧的蹙起,锦溪忙上前安抚道:“公主不必心急,既然衙门只是派人过来传唤,并不是直接来拿人,那就说明,大少爷并不会有事。您稍安勿躁,奴婢这就派人去打听消息,也好叫您安心。” 到底是跟随公主多年的心腹宫女,一席话立刻就让安宁公主安静了下来。“你说的也是啊...唉...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有那个什么焦躁期...” “哪儿能啊,公主您看起来顶多十八岁。跟郡主站在一块儿,指不定会被认成是孪生姐妹呢。您也,就别胡思乱想了。就算心神不宁,那也是因为天儿热,没休息好的缘故。”锦溪倒是个会说话的,三言两语就让安宁公主重展笑颜。 “锦溪你这张嘴啊,该不是抹了蜜了吧?” “哎呀,被公主您发现啦?” 咯咯咯咯咯...一时之间,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安宁公主心里的那点儿惆怅,也随着这笑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几日,谢荣华正跟着安宁公主学着管家。往日偷懒也就算了,被父亲大人耳提面命了一番,不得不勤奋起来。午歇过后,便带着红妆红绸两个丫头过来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与女儿听听,也好一起高兴高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丫鬟见到郡主驾到,忙掀起湘妃竹帘,恭敬地将她请了进来。 “是骄阳啊,快些过来。”安宁公主一脸慈爱的朝着爱女招了招手,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谢荣华凑到公主母亲的身旁,亲自拿起一柄如意簪插到她的发间。“娘亲到底偷吃了什么秘药,竟能保养得如此年轻?” “哎哟...你这张嘴怎么跟锦溪一样,尽找好听的话来哄母亲高兴。”安宁公主嘴巴上嗔怪着,笑意却直达眼底。 哪个女人不喜欢青春永驻?不管说话的人是否真心,都叫人无法掩藏内心的喜悦啊。 “娘啊...女儿可是个实诚人,说的可都是真的...”谢荣华勾住母亲的肩膀,与她一起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您瞧,女儿往您身边儿一站,都被您给比下去了!” “你这丫头...”安宁公主戳了戳爱女的脑门,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母女俩相互打趣了一番,这才回到正题上来。 “骄阳,你来帮母亲看看。这些个名门千金之中,可有适合你大哥的?”安宁公主把爱女叫过来,为的就是替她拿个主意。 这公主府里,男人们是不会插手后宅的事情的。所以,安宁公主只得将头脑聪明鬼主意最多的宝贝女儿找来商量对策。 谢荣华翻看着手里的几张小像,差不多都一个样,都是按照安宁公主要求的贤良淑德的标准来找的,只是个人擅长的有所不同罢了。 这些个中规中矩,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大家闺秀,她那文武全才又老实耿直的大哥恐怕一个都瞧不上。 “怎么,很那抉择么?”安宁公主见女儿沉默良久也不吭声,还以为她也犯难了呢。 谢荣华将那本名册往桌子上一扔,端起锦溪姑姑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觉得,这些都不怎么样!” “不会吧...这些已经是通过层层筛选过了的...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德有才德...怎么就一个都看不上呢?”安宁公主表示很纳闷儿。 谢荣华将那名册翻看,随手指了一个,说道:“这个鲁国公府的长孙女,人长得倒是不错,可惜行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 “这个忠毅侯府的大姑娘,才学倒是不错的,就是胆子小了点儿。据说看到条毛毛虫,都能吓得三天下不来床...” “还有这个尚书府的嫡女,根本就不是什么才女,她的那些锦绣文章,都是她身边的丫鬟帮着张罗的...” 安宁公主是越听嘴巴张的越大,她千辛万苦寻来的媳妇人选,竟然都是这般货色!看来,那媒人果然是不可信!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这二十来号人里头,不会连一个好的都挑不出来吧?” 谢荣华真的不是有意打击母亲大人的积极性,而是这些所谓的名门千金,大都是被人抬举而扬名,真正合乎条件的又能有几个? “娘...其实,并非只有高门嫡女才能与大哥匹配。我瞧着啊,有些小门小户的千金倒也不错。性子不会太傲,也有才貌双全的,还知书达理。再者,以大哥沉默寡言的性子,若再娶回来一个寡言少语的,那还不把人给闷死。所以啊,还是娶个性子活泼点儿的姑娘互补好。”谢荣华一边喝着桂圆红枣茶,一边与安宁公主沟通着。 活过一世,她明白了很多道理。并不是门当户对,就会有好姻缘的。前世,她的两位兄长都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结果脾性相近,都没什么好结果。故而,这门第她倒是并不怎么看重。 夫妻之间和和美美,相敬如宾,才是最重要的。 安宁公主听了不由得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依你之见,哪家的姑娘比较合适?” 谢荣华摇了摇头,很无辜的耸肩。“这个,女儿还真不知道。女儿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认识的闺秀也就那么几个。不若,等荷花开了,母亲也弄个赏花宴什么的,将京里三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小姐都请来热闹热闹?” “这个主意好!”安宁公主一拍巴掌,叫了声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母亲怎么可能没想到,不过是考验女儿呢...”谢荣华每时每刻都不忘奉承一下她的母亲大人。 毕竟,女人都是要哄得。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 果然,安宁公主娇嗔的瞥了她一眼,眼睛都笑得眯成缝儿了。 解决完了谢卿洛的事,安宁公主不得不旧话重提,说到了谢荣华的亲事上。“骄阳,你皇舅舅的那些儿子当中,当真没有一个看中的?” 不怪乎公主如此重视,宫里的娘娘们三天两头的旁敲侧击,都想让谢家主动地向皇帝提起。 毕竟,那储君之位,还是很诱人的。 “哦...宫里的娘娘们又派人来问娘亲的意思了?”谢荣华眨了眨眼,不用多想就知道了她的言外之意。 女儿的聪慧,安宁公主从不怀疑。只是,反应如此迅速,也太诡异了吧。不过,更令她好奇的是,一直没什么来往的小姑,居然也给她下了帖子,让她带着骄阳进宫一趟。“你姑母前些日子下了帖子,让娘带着你进宫一趟。说是,想娘家人了,你皇舅舅也准了。” 谢荣华拧眉,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姑姑,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那母亲的意思呢,希望女儿嫁给谁?” “事关你的终身,娘怎么能替你做主!”安宁公主的反应,让谢荣华有些意外。 谁家女儿的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前世,母亲斟酌了许久,直接将她跟楚昀欢撮合在了一起。这一世,怎么会放手让她自己做决定? 安宁公主见她久久不吭声,不由试探的问道:“骄阳,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隔壁的那位?” 谢荣华正漫不经心的喝着红枣茶呢,被母亲这么一问,差点儿没给呛到。“娘...怎么会这么想...” “平时也没见你跟哪个皇子走的近...倒是这大皇子,似乎跟你挺熟的...”安宁公主不愧是过来人,对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很是敏感。 两个小辈都是她喜欢的,若真的能够配成一对儿,倒也不失为一段良缘。只是,与皇兄的那个约定,怕是不好办。 谢荣华低头饮茶,努力的维持着漠然的表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握着杯盏的手有多么的用力,耳朵有多烫。 “骄阳...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嫁给他,将来的日子怕是很艰难。”安宁公主虽然看重女儿的心意,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皇兄默认那个传言,骄阳若真的是太子妃内定人选,那么一旦嫁给大皇子,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以大皇子的实力来说,的确不能其他皇子相比,就算是与谢家有关联的三皇子,在皇兄的眼里,怕是也比他要高不少,更别提同样有着嫡出身份,有世家大族出身的王氏一族撑腰的四皇子。 想到王皇后愈发频繁的召见,安宁公主就觉得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谢荣华别扭了一阵,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那娘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他,她没有明说,但屋子里的人都明白是代表了谁。 红妆红绸见主子竟然大方的承认了,不由得都低下头去,嘴角都抽的没边儿了。我的好姑娘啊,您怎么就不能正常一些,稍微矜持一些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大咧咧的讨论自己未来的相公,合适吗? 起初,安宁公主也是一怔,等到回过神来,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骄阳,你真的...真的...你们...” 莫非早就看对眼了? 当然,这话公主可不能说。她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呢。嗯,打死她都不能说出口。 “相比起那些个心思叵测的,倒不如找个身家背景简单的。”而且,还不用伺候难缠的婆母,不是么? 安宁公主微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从屋顶飘过的某人,听到下面的讨论声,一个不慎,差点儿没从半空中摔下来。前几日说要夜会佳人的,尚未来得及执行,就被别的事情给搅乱了。如今好不容易赶回府,却听到这么重要的讯息,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谢荣华的回答,让他的心飘乎乎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她话里的意思,是下定决心,决定嫁给他了吗? 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就快要实现了吗? 97月下交心 夜风习习,为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丝丝凉爽。 谢荣华泡了个花瓣澡,洗去身上的疲乏和粘腻不适感,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因为已经入夜掌灯,故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制中衣。 “红妆,羊角灯太暗了,再去取两盏灯过来。”谢荣华临睡前都有看书的习惯,今夜也不例外。 红妆将桌子上摆放的油灯取了两盏过来,放置在床榻跟前的案几上。又走到窗子前,将木棍取下,这才回到谢荣华身边,继续打扇。 谢荣华看书的时候,不喜人打搅。红妆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却也不敢坏了主子的规矩。 “怎么,有话要说?”谢荣华何等聪慧敏锐之人,自然察觉了这丫头的不对劲。 红妆轻咬贝齿,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真的打算嫁给大皇子殿下?” “总归是要嫁的,嫁给谁不都一样?”谢荣华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红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显然不赞同主子的这个观念。“结为夫妻,那可是要相伴一生的,怎么能随意?!” “哦?”谢荣华放下手里的书卷,有些好奇的抬眸。“那你说说,怎么样才能算不随意呢?” “自然是要千挑万选,找到最合适的那一个。比如公主和老爷,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才算有滋有味嘛。”红妆可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是有一双雪亮的眼睛的。 “可世间如父亲母亲这般的夫妻又有几人?这缘分啊,可遇不可求。”谢荣华倒是看得比较通透。毕竟,这世上大多夫妻都是赶鸭子上架,并没有深厚的感情,所以男人才见一个爱一个,一房一房的美妾往家里抬。 就拿谢家来说,大伯父纵然被李氏吃的死死的,却还是偷偷在外头养了外室,还生下一对龙凤胎。又比如父亲庶出的弟弟谢三老爷,除了迎娶了正妻方氏,也还有两个小妾通房。父亲若不是尚了公主,怕是也会被太夫人逼着娶好几房妻妾吧? 红妆鼓着腮帮子,答不上话来。不过,在她看来,主子虽比不得皇家公主,但也值得最好的! “姑娘…夜深了,早些歇着吧。”红绸忙完手头的事情,见主子还没有歇下,便上前劝慰。 夜里光线不足,看书着实伤眼。作为一等大丫鬟,她必须要替主子的身体着想。 谢荣华抬眸,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两刻了…”红绸刚才从外头进来,各院子的灯火早已熄了。 “都这么晚了?”谢荣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太阳穴,将书本随意的往枕头边一丢。“行了,那你们也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红妆红绸知道主子不喜床榻边有人值夜,于是顺从的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临走之前,也没忘了替主子放下雕花木床上的纱帐。 床头油灯昏黄,窗外月光皎皎,谢荣华在柔软光滑的丝被里翻来覆去,明明每天这个时辰就能入睡的,可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了无睡意。正待披衣起身,打算在看看书打发打发时辰,就听见窗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丝凉意悄然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莫非有刺客? 谢荣华屏住呼吸,缓缓地将手伸向枕头底下,随时给对方一击。 “骄阳…”发现床榻上的人儿醒着,大胆闯入女子深闺的某人嘴角明显的微扬,信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谢荣华才将手缩了回来。“大半夜的不睡觉私闯本郡主的闺房!楚旻宁,你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公主府的侍卫是摆设啊! 看着佳人面色酡红(当然绝对不是害羞所致),含娇带嗔的可爱模样,楚旻宁忍不住轻笑出声。“突然想你,就来了。” 纵然谢荣华才情卓然口舌伶俐,却也被他如此直率的表达给怔住了。张了张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冲着他瞪眼。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生气也是极美的! 这娇俏可人的模样,楚旻宁还真是百看不厌。 径直走到床榻边缘坐下,楚旻宁倒也不再有其他越矩的举动。隔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纱帐,他忽然莫名的感到心安。“骄阳,你对姑母说的那番话,可是真心的?” 谢荣华回过神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所说何事。他大半夜的跑来她的闺阁,就是为了证实这个?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不对不对,应该是她要问他才对。“你如何得知的?莫非,公主府也有你的耳目?” 楚旻宁在她面前毫无隐藏,坦率的答道:“路过的时候,不经意听到的。” 路过?谢荣华眉头轻挑,他行走的路线还真是特别啊,专门从别人家屋顶路过。想到自个儿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谢荣华就忍不住扶额。“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嗯。”他老实的点头。 “为了这么件小事,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楚旻宁,你的君子气度呢?”这个答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嘴角都要抽的没边儿了。 “娶你为妻,怎么会是小事。”楚旻宁不认同她的言论,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这可是今生值得我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评价这么高?谢荣华有些哭笑不得。那她要如何反应,感恩涕零的磕头谢恩?但说没有任何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尽管对男女之间微妙的感情一知半解,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瞧瞧父亲母亲大人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黏糊劲儿,想必也是十分甜蜜的。 此刻,她心里的感受也是如此。就好像酷暑难耐的时候,喝下一碗冰镇止渴的酸梅汤,那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又很像寒冬凌冽的屋外,忽然有人送来一个汤婆子,温暖融融。 她凝眉思索的样子,认真而又智慧。旁人看了或许不会有太多感想,可是在他看来却是沉静动人,别有一番风情。 “楚旻宁,你为何如此执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不上熟识,他这非她不娶的念头到底是从何而来的?难道,真是有一见钟情这种不靠谱的传说? 楚旻宁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低沉迷人的嗓音再次响起。“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一旦错过你,今生便再无心心相惜真心以待之人,这里…就会疼痛难忍。” 他指了指胸腔的位置,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击打着谢荣华的心。 谢荣华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甚至坦率的可爱。“嗯,除了容貌不俗,脑子比一般人好使一点,我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怎么会?”楚旻宁慢慢的扯起嘴角,细细的数着她身上的发光点。“秉性柔嘉、敬慎素著、娴雅端庄…” 听着这些美好的词语从他的两片唇瓣中吐露出来,谢荣华都有些飘飘然了。他确定这是在形容她吗?还娴雅端庄?她哪里端庄了!有哪个端庄的淑女会大半夜的跟一个男子撕毁的?! “你确定你没认错人?”谢荣华自嘲的问道。 楚旻宁微微勾起嘴角,道:“在我的心里,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于你的身上。” “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美好呢?”谢荣华有些头疼。还以为只有痴恋男子的女子才会如此痴傻,原来男子也一样。 这般痴缠,还真叫人吃不消啊。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欣然接受。只要她想要的,他也会竭尽全力帮她达成。 谢荣华虽说没有经历过这种惊涛骇浪的感情,但到底活过一世,可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最初的心悸之后,她更看重的自身的利益。 “嫁给你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我有三个条件。”谢荣华与她隔着纱帐对视,目光沉静坚定。 “你说。”见她终于松了口,楚旻宁嘴角的弧度更深。这一日,他可是整整等了几十年啊。 谢荣华伸出一根指头。“第一,娶了我之后,你的后院就别想再有其他莺莺燕燕。若是敢背着我在外头养别的女人,我就立马让你断子绝孙。” 这样的狠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肯定会让人有一种很嚣张霸道的感觉,怎么看都是泼妇的行径。可是楚旻宁却甘之如饴,觉得理所当然。“好。” “第二,必须全然的信任,不许对我有任何隐瞒。”谢荣华上一世可是吃够了这方面的亏,今生可不想再与枕边人虚以尾蛇,互相猜忌。 “好。”他答应的干脆,本就没打算对她有任何的欺瞒。 “第三,若是将来能爬上那个位子,我希望你能够放谢家一马。”其实,前两个条件,不过是她随口说的。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就算他此刻承诺了,也保不齐会有什么变故。反正她向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能够难道她的。她真正在意的,只有疼爱她的家人。 楚旻宁听完她的第三个条件,就忍不住笑了。“这还用说?只要有你在一日,我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什么意思?谢荣华蹙眉。她在的时候就没事,她若是不在了呢,他是不是就没了顾虑,可以任意出手了? “骄阳…”楚旻宁不知何时拨开纱帐,轻轻地握住她略微有些冰凉的手,说道:“所以,你一定要陪着我一直走下去。生同衾,死同穴,谁也不能先抛下谁。”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荣华大大的舒了口气。“你放心,像我这种祸害,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到她自称祸害,楚旻宁又忍不住扯开了嘴角。 跟她呆在一起,他似乎变得特别爱笑。 美人一笑能倾城,这美男一笑也同样倾国倾城,美不胜收,叫人垂涎三尺啊!谢荣华痴痴地望着他的俊脸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她并不认为有什么好羞耻的。既然他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夫君,那她就当提前替自己谋求福利罢了。 “姑娘是不是口渴了,要奴婢伺候您茶水么?”迷迷糊糊的听到里屋传来说话的声音,负责在外间值夜的红妆猛地醒过来,就要穿鞋起身。 谢荣华忙制止道:“不用,我已经睡下了。” 听到睡下了这三个字,楚旻宁不由自主的朝着她白皙的脖颈瞟了一眼,只见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浅绿色肚兜的映衬下,更加显得白净透亮。良好的教养让他及时的回过神来,飞快的将视线移开。只是,脑海里的画面仍旧停留在那旖旎的风景之上,让他忽然感到呼吸急促起来。 谢荣华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伸手拉紧了微微敞开的衣衫,撇嘴道:“时辰不早了,你还走?” 两情相悦是一回事,被人捉奸捉双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旻宁心底有了答案,自然也走的心甘情愿。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床头的羊角灯被风吹的摇晃了两下,屋子里便恢复如常。 将娇贵的身子缩回锦被下,谢荣华渐渐地有了睡意。直到辰时三刻,太阳爬的老高了,她才从甜蜜的梦境里醒来。 六月,骄阳似火。 即便是高贵的天子的住处,也热气腾腾,如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天气炎热也就罢了,那是老天爷的意思,天子也无可奈何。可文昌帝憋着一肚子的火,却是因为那跪伏在地上,嚎哭得毫无节制的郑御史。 “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这一死,我郑家可就断了后了啊!他死的那么惨,臣却没法子给他讨回一个公道,臣不配为人父啊…” 文昌帝心浮气躁的坐在龙椅上,看折子的心思都没了。“郑爱卿,人死不能复生,朕体谅你老来丧子,就不追究你殿前失仪了。可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罢休?张府尹不是已经将凶手正法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嗯?” 郑御史老泪纵横,朝着文昌帝磕了几个响头,才回禀道:“皇上,杀害我儿的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叫臣如何甘心啊…” “张府尹上的折子不是说凶徒已经伏法了么?”文昌帝日理万机,郑御史之子被杀一案,自然无法与家国天下的国事相提并论,故而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丢到一边了。 高全盛见圣上朝他投来询问的眼光,忙上前低声答复。“案子的确是了结了,人证物证俱在。是那个叫林弋的杀手恋慕百花阁花魁,不忍她被郑家公子…所以才动的手…” 郑御史听到这里,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插话道:“皇上,此案疑点重重,不能就这么结案啊!” “郑爱卿,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据说那花魁有几分姿色才情,自古红颜多祸水,为了个美人冲冠一怒,这种事也不算稀奇。 “皇上…”郑御史跪着向前爬了两步,颤抖着身躯说道:“先不说别的,就说那凶徒射杀了我儿之后,又是如何被击杀在现场的?很明显,当时还有人在那房间里。可是,张府尹却一笔带过,只字未提。臣,不服啊…” 文昌帝能够稳坐帝位这么多年,也不是个蠢笨的,当然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于是,只得耐着性子,派人去把张府尹召进了宫。 张府尹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每每下朝之后连官袍都迟迟不换。低眉顺眼的跟着领路的公公来到勤政殿,瞥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张府尹便行大礼,跪下磕头。“臣京兆府尹张合,叩见吾皇万岁!” “张卿,起来回话。”文昌帝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身。 “谢陛下。”张合再次叩首,然后撩起衣袍站起身来。“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郑爱卿对案子还有些不明了的地方,你来替他解惑。”将这个头疼的问题疼给张合,文昌帝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张合站起身来,朝着一旁正怒视着他的郑御史躬身作揖。“郑大人,不知道您对此案还有何不解之处?” 郑御史从地上爬起来,冷哼一声,道:“张合,别以为你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本官就可以交差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郑大人,此话何意啊?下官可是巡查探访多日,才将凶徒的身份确定,证据确凿,怎么就成了随意糊弄?”张合在朝为官多年,可比郑涵会做人多了。 郑御史梗着脖子,似乎气得不轻,一张老脸早已涨的通红。咄咄逼人的上前几步,指着张合的鼻子骂道:“证据确凿?我呸!几个人证,一把凶器,那叫什么证据!为了结案,你胡乱的找个人顶罪,昧着良心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张合,你就是这么断案的吗?如此敷衍,就不怕圣上治你一个渎职之罪吗?” “皇上,冤枉啊…”张合被骂,忙冲着文昌帝鞠躬。“微臣一直恪守本分,谨慎行事,不敢有任何懈怠,还请皇上明察。” 文昌帝见事情没弄清楚,他们倒是唇枪舌战上了,不由得皱起眉头。“说案子的事儿,扯其他的做什么!” “皇上…这张合若不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臣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郑御史急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一听这直臣又要撞柱子,文昌帝眉头都要打结了。“郑爱卿,你稍安勿躁。张卿不是来了么,你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便是,怎么动不动就以死要挟!” “臣就玮儿一个儿子,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可若是不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臣也死不瞑目啊…”想到儿子死的惨状,郑御史又忍不住哀嚎起来。 文昌帝顿时觉得魔音绕耳,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就往上冒。还是高全盛会看人脸色,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清心解暑的莲子茶,递到文昌帝面前,劝道:“陛下,您先喝口茶,消消气儿…” 文昌帝哼了一声,决定不跟这些臣子一般计较。 等郑御史哭完,已经是一炷香时辰之后了。 “张合,我来问你。既然你说人证物证俱在,那么那凶徒是何时潜入那花魁房间,又是如何会在行凶之后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的?” 张府尹拱了拱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斟酌了一番,说道:“那凶徒一直恋慕花魁嫣然,自然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听闻郑公子闯上二楼,想要逼迫嫣然,他才忍不住出手的。关于这一点,有百花阁的妈妈为证。” “好,就算这个推论合理,那他又是怎么死的?我可是听说,当时屋子里除了已经惨死的玮儿和那花魁,再无旁人。”郑御史狠狠地瞪着这个满嘴胡说八大的府尹大人,恨不得一口将他给吞下。 张府尹挺直腰背,不慌不忙的答道:“当时,屋子里的确不止他们三人,还有一个潜逃在外的丫鬟,红锦。” 听到红锦这个名字,郑御史的眉头就挤成了一团。“不是说她潜逃了吗,又有何凭证?” “区区不才,就在昨日寻到了那红锦的下落。”张府尹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十分得意。“经查验,她随身的包袱里藏着一把短匕首,与凶徒脖子上那道伤痕非常吻合。” 张合的确没有说谎,只不过,他避重就轻的掩盖了一点。那就是那个叫红锦的丫头,被人找到的时候并不是活口。 她是在百花阁后院的一口枯井里被发现的,尸身的旁边,还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和一些金银细软,应该是杀人后害怕担责任,打算潜逃的时候慌不择路,不小心摔死的。 “这么说,那凶徒杀了郑御史的公子,然后被花魁的丫鬟所杀?”文昌帝听了一会儿,倒是比郑御史更快理清这里头的思路。 “正是。”张合朝着文昌帝抱拳行礼。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如此简单…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害官家之子!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岂能杀得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郑御史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再的重复的呢喃,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 张合见到他那副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十分解气。这个郑老儿,平日里可没少给他摆脸色看。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他们这些兢兢业业替皇上办事的官员贬得一文不值。哼,他也有今日! “既然凶徒已经伏法,案子也就结了。郑爱卿,朕念你痛失爱子,特准许你在家休养三个月。等处理完其子的身后事,再回朝廷效力吧。”文昌帝怕他一再的纠缠,只得远远地将他打发,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个主宰天下的帝王,时常迫于无奈,也要看这些御史们的脸色,如今将郑御史赶回家,心里总算松快了不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臣…臣遵旨。”帝王都下旨了,他还能如何呢。若是再多说,那边是抗旨了。儿子的尸骨未寒,他再得罪陛下,那郑家就真的完了。 看到郑御史那蹒跚萧索的背影,文昌帝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都是做父亲的,他们都有同样的烦恼。“郑爱卿,你才四十,说不定还会有子嗣的。即便无法生养,也可以从宗族里选一个聪慧耿直的孩子过继,如此,郑家也算是有后了。” “臣,谢陛下。”郑御史再次跪倒在地,对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叩拜。 出了皇城的大门,张府尹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对等候在马旁的心腹师爷说道:“还是马捕头有办法啊,靠着几样毫无关联的人证物证,就将案子给结了,简直做的滴水不漏啊。” “那也是大人您的提携。”师爷适时地拍这马屁。 张府尹爽朗的大笑,下巴处的山羊胡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有多得意。“经此一案,想必本官升迁也指日可待了!” “那是…” 百花阁 自打知道了红锦的死讯,傅嫣然就一脸颓然的坐在梳妆铜镜前,久久无语,可把徐妈妈给急坏了。 “我的好闺女啊,你可别想不开啊…红锦那丫头,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被坏人所害,这才失手杀了那歹徒…唉,谁知道她逃过了一劫却…这都是命啊…”徐妈妈怕她憋出病来,忙宽慰着。 “红锦虽然只是我的婢女,却跟随我多年,情似姐妹…嘴巴是有些厉害,可心肠并不坏…”傅嫣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叫人见了心疼不已。 徐妈妈怕她哭坏身子,忙拿起帕子替她拭泪,道:“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啊,要节哀顺变。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去寺庙里给她立个牌位,保佑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傅嫣然轻轻地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妈妈明日就替我准备马车,我不想她走得不安心…” “哎…”徐妈妈见她想通了,也哭过了,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等到徐妈妈离开,傅嫣然那梨花带雨的凄苦之色也渐渐地收敛了起来。“红锦,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尽管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肯定跟谢卿洛有关。 “新仇旧恨,到时候一起算!”她双眸染上红色,眼底满是狠戾。手指更是抑制不住的用力抠进皮肉里,以此来警醒自己。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只要能够大仇得报,她在所不惜。 门外,一个陌生面孔的小丫头唯唯诺诺的向两头探头,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姑娘…秦王府派人来催了…” 拉回飘远的思绪,傅嫣然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娇弱扶柳楚楚动人的百花阁花魁。“知道了,就来。”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她唯一的期望,便是能够留下这条命,活着从秦王府出来。 郑玮的死,可没那么容易了结啊。至少,傅嫣然是这么认为的。最起码,那郑公子的姑母秦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四皇子府 楚昀欢得知此事过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个突然的变故,他的正事可是耽搁了不少。 “近来宫里可有消息传来?”楚昀欢问道。 他除了每日进宫给帝后请安,也不便在宫中多留。所以,很多消息还是得靠宫里的内应来传递。 幕僚们摇了摇头,齐声道:“一切风平浪静。” 楚昀欢浓黑的眉头不由得皱紧,似乎很不喜欢这个答案。 “殿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冯先生不愧是这些幕僚之首,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之下,也就只有他能够随意的开口。 楚昀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底的阴沉渐渐地隐去。“先生说的有理。对了,御医选拔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言下之意便是,里面是否有能够为他所用的人。 此次从民间破格选拔医术高明的医者充实太医局,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个安插眼线的大好机会。 “之前收买的两名大夫,已有一人成功录取。”四皇子府的管家恭敬地上前答道。 楚昀欢满意的点点头。“能有一个人进去,也算是不错了。” 他本就没期望两个人都选上,毕竟前来应选的医者众多,而录取的名额却只有五个。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个当中,有没有其他皇子安插的内应呢。 “听说殿下已经笼络了上官世家的神医公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殿下唯才是用,天下归心,心胸气度可见一斑!” “有如此多的名士为殿下效力,何愁将来大业不成?” “恭贺殿下!”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那些幕僚们便争先恐后的朝着楚昀欢朝拜了起来。 看着地上跪倒的一片,楚昀欢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只要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还会有更多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称臣。到时候,他便可以傲视天下、为所欲为了! 98 嫣然受罚 秦王府 “王妃,戴这只缠丝蝴蝶金步摇,可好?”负责梳头的小丫鬟将秦王妃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稳稳地盘了个富贵如意髻,这才从妆卤盒子里取出一只金灿灿蝴蝶形状的金钗,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秦王妃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刚成婚的少妇。她有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狭长的眼位微微上翘,黑白分明的眸色,眨眼之间,令人心动。精致的五官,珠玉般光洁细腻的肌肤,再配上修长窈窕的身姿,堪称尤物。难怪嫁入秦王府之后,一直宠爱不衰。 只是,近日来因为郑公子被害,秦王妃的心情就一直很阴郁,脾气也差了许多。“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还要来烦本王妃,要你们何用?!” 梳头的丫鬟吓得手一抖,忙跪下来求饶。“奴婢该死…王妃饶命啊…” “拖出去,杖责二十。”秦王妃本就心情不佳,这丫鬟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还一直在那里哭闹,自然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那丫鬟哭喊着被拉出去,直至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秦王妃阴沉着一张脸,连平日里最在意的妆容都不怎么上心了。心腹丫鬟拿起一支通体晶莹的宝石玉钗插到秦王妃的发髻上,然后拿起一面铜镜置于她的肩后,轻声问道:“王妃,您瞧这样可以吗?” 秦王妃瞥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许久之后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丫鬟将铜镜放回梳妆台上,又拿起一只颜色相近的玉镯替她戴上这才算梳妆妥当。“算算时辰,嫣然姑娘应该到了。” 提到那个害自己外甥丧命的贱女人,秦王妃手指猛地用力,狠狠地将镂空护甲戳进了梳妆镜台边缘的木头里。“这个卑贱的女人,本王妃一定要让她替玮儿偿命!” 郑玮乃是一母同胞兄长的独苗,他这一死,郑家这一脉可就断了根了。郑家是她的娘家,若是衰败下去,对她可没任何好处。她都已经替外甥相看了一户高门贵女,年前就要成婚了。到时候,郑家的影响力又会更上一层楼。想到所有的希望都成为了泡影,秦王妃心里的恨就排山倒海的翻涌。 “启禀王妃娘娘,嫣然姑娘来了。”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玉石串成的珠帘被人从外撩起。 秦王妃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昔日高贵冷艳的模样,放佛刚才那阴鹜的眼神、狠毒的话语根本就没存在过一般。“知道了,让她先在门口等着吧。等什么时候本王妃得了空,就见她。” “是。”那丫鬟低垂着头恭敬地应着,不敢有半点儿违拗。 傅嫣然从马车上下来,心里就一直在打鼓。秦王妃当时那怨毒的眼神,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每每午夜梦回,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眸,总会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奈何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青楼女子,人微言轻,在这些贵人面前,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姑娘…都一个时辰了,怎么王妃还不召见?”陪同她一起来的小丫头看着王府门口森严的侍卫,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 才让她等一个时辰而已,不过小惩大诫,而且这也只是个开始。下马威之后,还有更加残酷的考验在等着她。 “无妨。”傅嫣然深吸一口气,她只希望四皇子殿下能够看在主仆情分上,留下她一条性命。 她早已生无可恋,其实活着更加痛苦。她的双亲,她聪慧过人的弟弟,活泼可爱的妹妹都不堪颠沛流离死在了去边城的路上。唯一存活下来的她,就是为了报仇。若就这么被秦王妃折腾死,她会死不瞑目。 “派人接了姑娘来,又不让进去,这究竟是何道理!”小丫鬟心里虽然害怕,却也受够了在日头下暴晒的苦,忍不住小声嘟囔着。 傅嫣然早已汗流浃背,脸上的妆容也开始脱落。可她仍旧挺起胸腹,直挺挺的站在烈日下,不肯屈服。 “娘娘,两个时辰到了。”午时刚过,丫鬟便移动步子,向正悠闲的躺在贵妃椅上由丫鬟们喂食瓜果的秦王妃禀报。 “情况如何了?”秦王妃不紧不慢的咽下嘴里的水晶葡萄,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回禀娘娘…傅姑娘仍旧站在太阳底下,一步都没动过。”丫鬟如实的禀报。 秦王妃推开丫鬟递过来的雪梨,坐起身来。“她倒是个硬骨头。只可惜,本王妃并不是那些怜香惜玉的男人,不吃她这一套。既然她喜欢站,那就让她再站一个时辰吧。” “是。”丫鬟躬身退了出去。 秦王府的大门再次开启,一个冷着脸的侍卫面无表情的上前两步,大声喊道:“王妃午歇尚未起身,劳烦姑娘再等等吧。” 傅嫣然虚弱的抬起头,如此烈日暴晒之下,她早已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衣衫都能够拧得出水来,喉咙更是因为干渴而刺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侍卫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眼,便转身进去了。王府厚重的大门再次合上,发出沉闷而又嘶哑的声响。 “姑娘…还要站多久啊?”搀扶着她的丫鬟早已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欲坠。 傅嫣然抿了抿起皮的嘴唇,声音不再清澈动人。“你若是撑不住,就先去阴凉处歇歇吧。” “姑娘…这秦王妃也太欺负人了…说好是来抚琴助兴的,却让咱们在这儿干等…”小丫鬟心里的恐惧早已被这无止境的罚站消磨掉了,剩下的只有埋怨和不甘。“王妃就可以无缘无故磋磨人,我们又没有得罪她。难道就因为咱们出身低微,就必须忍受这无情的折磨吗?” 傅嫣然嘴角泛起冷笑。 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弱肉强食。谁叫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她们则是被压制在最底层的卑贱蝼蚁,性命就如那草芥,根本不值一提。 “王妃,王爷的车架就要到了,若是…怕是会与王妃您的声誉有损。”心腹丫鬟金梅瞧了瞧天色,然后小心的提醒道。 秦王妃手里的动作一顿,秀挺的眉不由自主的拢起。 她能够一直受宠,除了年轻美貌知情识趣之外,还与她持家有方、温柔小意有着莫大的关联。在秦王面前,她一直维持着贤惠大度的形象,若是叫他看到傅嫣然那副娇柔憔悴的模样,的确会对她不利。 “去,把人叫进来吧。本王妃忽然想听曲儿了,让她去荷花亭等着。”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准备。”金梅所说的准备,自然是替王妃准备茶水点心,以及听曲儿时的消遣。 秦王妃螓首微点,对这个心腹丫鬟很是放心。 王府大门缓缓地开启,傅嫣然知道第一关应该是顺利的过了。果不其然,侍卫沉着脸开口,将她们二人迎了进去。 走到垂花门的时候,早有丫鬟等在那里。“嫣然姑娘怎么这副模样?一会儿要觐见王妃,这样子也太失礼了!” 丫鬟言语里的冷嘲热讽,傅嫣然已经没心思去理会。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要冒火了。“劳烦姑娘带路。” 见她冷着脸不回应,丫鬟不由得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跟我来吧。” 当然,傅嫣然不可能就这样面见秦王妃。就算秦王妃很想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可到底有碍观瞻。而且,她还有很多招没使出来呢。 “先梳洗一下吧。”几个粗使丫鬟抬了一桶井水进来,交了差就离开了。 “呀,这水是冷的,怎么洗啊?!”丫鬟伸手试了试水温,尖叫着缩回了手指。 傅嫣然一声不吭的脱掉*的衣衫,拿起桶边的毛巾就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依秦王妃对她的恨意,有冷水洗就已经不错了。 “姑娘…”小丫头看到她如此委屈求全的模样,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傅嫣然胡乱的梳洗了一下,又重新梳妆。踏出房间的时候,已然恢复了绝世佳人的模样。 看到她清新自然的模样,前来引路的丫鬟不由羡慕嫉妒。“磨磨蹭蹭这么久,难道还要让王妃等你不成?” 傅嫣然没有吭声,依旧装哑巴。 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丫鬟无趣的闭了嘴,却故意挑了一条绕行最远的路,才将她们二人带到荷花亭。 “嫣然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子,居然也敢让本王妃等!”秦王妃早已在荷花亭入座,看到傅嫣然那婷婷袅袅的身姿,脸色一沉,压制的恨意再次喷薄而出。 明明被折腾的只剩一口气,却还以如此端庄娴雅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简直就是找死。红颜祸水,果真一点儿不假。想必玮儿就是被她这假惺惺的模样给迷惑,才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王妃恕罪…”傅嫣然也不解释,福身行礼。 “大胆,见到王妃娘娘,还不跪下磕头。”金梅站在秦王妃的身侧,见王妃的手掌一点一点的收紧,于是颐指气使的呵斥。 傅嫣然轻咬下唇,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戳进手掌心。眼眸微垂之后,这才木然的下跪。“嫣然见过王妃娘娘。” 秦王妃看着她那副样子就来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冰镇雪梨汤,好一会子才说话。“起来吧。” 傅嫣然只觉得膝盖刺痛难忍,咬紧牙关才站起身来。“谢王妃娘娘。” “嫣然姑娘琴艺出众,那就为本王妃弹上几曲助助兴吧。”秦王妃狭长的眼眸微挑,由上而下的睥睨着她,吩咐道。 “不知王妃喜爱哪首曲子?”傅嫣然开口问道。 “随便哪一首都行。”秦王妃的本意是折腾这个不知廉耻的下作女子,根本就没有听曲的雅兴,所以什么曲子也就无所谓了。 傅嫣然冲着秦王妃屈膝行礼,走到湖畔的凉亭中。跟随而来的丫头将琴拜访在石桌上,然后退到一旁。 “那嫣然就为王妃弹奏一曲花好月圆吧。”傅嫣然调了一下琴音,觉得尚可,优雅的抬起双手,将一双纤纤玉手往琴弦上一搁,开始弹奏起来。 叮叮咚咚的琴音缓缓地展开,犹如一幅美好的山水画卷呈现在众人面前。时而是清新可人的湖光山色,时而是幽静沉醉的皎洁月色,时而是高山流水式的清脆鸣响,时而又是窃窃私语般的低吟。 秦王妃的手指随着琴音而不停地跳动,她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这个低贱的女子的确有几分诱惑男人的本事。起码在琴艺这方面的造诣很是不俗,难怪能够获得百花阁花魁的称号。 一曲终了,傅嫣然正要收回双手,却听见秦王妃不满的说道:“本王妃让你收手了吗?弹,继续弹,弹到本王妃喊停为止。” 傅嫣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得再次波动琴弦,让美妙的琴音久久在湖心回荡。 抚琴若只为花前月下,倒也十分惬意。可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弹奏,那可就是找罪受了。人乃血肉之躯,如何与质地坚硬的琴弦较劲儿?长时间的抚琴,手指会酸涩麻木,甚至尖锐的疼痛。更何况,十指连心。指尖的疼痛,会慢慢的沿着手指传达到身上,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傅嫣然学习琴艺的时候,每日最多也就弹奏两个时辰。眼看着两个时辰过去了,秦王妃却依然享受的闭着双眼,根本就没有喊停的意思。 “娘娘,总是听一首曲子多闷啊,不如让她换首欢快一些的吧。”金梅见傅嫣然的眉头微蹙,嘴角不由得勾起,甚至还在一旁帮着出主意。 欢快的曲子,双手的动作幅度也就更大,弹奏起来更费力气。 秦王妃也是懂琴的,于是欣然应允。“嗯,那就来一首忆江南吧。” 傅嫣然无力反抗,只得遵从秦王妃的意思,换了曲子,继续弹奏。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陪同傅嫣然前来的丫头都忍不住闭上双眼不敢看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傅嫣然的双手早已被琴弦勒得通红,指尖也被磨破了皮,变得血肉模糊。高抬的双臂越来越沉,放佛灌了铅水一般。渐渐地,琴音不再飞扬,音调也因为力度的关系有失准头。 “才弹了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察觉到琴音乱了一下,秦王妃就不满的皱起眉头。当看到傅嫣然那双染血的双手时,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心中的不平也缓解了不少。 傅嫣然额上早已开始冒汗,她不知道这种折磨还要持续多久。秦王妃既没有命人打她的板子,也没有赐她毒酒,却用这种磋磨人意志力的法子,一点一点的将她压垮。不得不说,这位年轻的王妃,的确是个人物。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若非有坚定地心智,怕是早就承受不住了。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金梅才站出来说道:“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了,湖边也起了风,王妃还是先回去歇着。想要听曲儿,明儿个再派人将嫣然姑娘请来便是。” 秦王妃望了望天,的确不早了。“嗯,那就到此为止吧。明儿个本王妃想要看嫣然姑娘跳舞,可千万别让本王妃失望啊…” 说完起身,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离开了湖心亭。 看着王妃的背影远去,傅嫣然这才收回手,整个人正是体力不支的栽倒在地,浑身犹如被马车碾压过,痛不欲生。 “姑娘…”丫鬟惊呼一声,忙上前搀扶。 “嫣然姑娘,时辰不早了,你们记得早些出府。王府可是有规矩的,过了酉时便要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出。”留下来监视这二人的丫鬟见她们磨磨蹭蹭的,没好气的催促道。 “请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丫鬟小声的问道。 “申时末了,你们快点儿!”那丫鬟趾高气昂的大声呵斥着,脸上嫌恶的表情丝毫不加以掩饰。 傅嫣然忍着痛站起身来,挺直脊背说道:“有劳姑娘带路。” 那丫鬟哼了一声,领着她们朝王府后门走去。 “这好像不是我们先前来的路…”见周围的景物越来越陌生,小丫鬟不由得担心起来。莫不是秦王妃暗中下了令,要将她们秘密处置了吧?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虽然是被亲人卖掉的,这辈子也注定凄苦,可她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死掉啊! 王府丫鬟似乎听到了她的牢骚,不满的瞪她。“废什么话!跟着走就是。” 傅嫣然一路上绷着脸,连说话都觉得费力。好不容易走到后门,整个人都虚脱的快要站不住了。 “记得,明日巳时过来。”将二人送到门口,那丫鬟便以命令的口气下了任务。 傅嫣然闭上双眼,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一个晚上,她绝对不可能恢复的那么快。秦王妃这样换着花样的折磨她,而不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赐死她,为的就是让她生不如死吧? “姑娘,马车还在前门,你还走得动吗?”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小丫头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 秦王府的前门和后门看起来遥遥相对,可真要绕过去却要走两条街,起码得花掉大半个时辰。傅嫣然此刻身心疲惫,又没有进食,对于她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若我绕去前门把马车带过来,姑娘在此等候,如何?”小丫头倒也不是个蠢笨的,很快就想到了折中的法子。 傅嫣然连一个手指头都懒得动,只能微微颔首。 将她搀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小丫头这才快步朝着街道的出口走去。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轱辘上纂体镂刻的标识,神秘而又庄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嫣然姑娘,主子派我来接你。”马车在傅嫣然跟前停了下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傅嫣然缓缓地抬起头来,瞥了那马车一眼,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有劳秦侍卫了。” “嫣然姑娘,请。”姓秦的侍卫依旧是那张冰块儿脸,连嘴角的位置都没有变动。他从马车的一边跳下来,然后伸手撩起车帘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嫣然哪里有那个力气爬上马车,只得委婉的说道:“我的丫鬟去前门寻马车了,能麻烦秦侍卫亲自走一趟,将她找回来么?” 姓秦的侍卫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眉头不悦的皱起。“姑娘还是先去四皇子府吧,剩下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傅嫣然咬了咬牙,知道多说无用,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挪向精致的马车。看到她那诡异的步伐,秦侍卫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直到她靠近,伸手扶住马车上的栏杆,这才发现她娇嫩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 秦王妃还真是狠啊! 秦侍卫有心怜悯,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我扶你上去。” “多谢。”到了这个时候,傅嫣然也顾不上许多,将手伸到了他宽厚的大掌之中。与其狼狈的攀爬,丑态毕露,还不如由他搀扶,也更节省时间。 等到傅嫣然坐进马车里,秦侍卫这才扬起马鞭,催马前行。 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好了,可以回去复命了。”蹲守在某处的龙卫将身上的瓜子壳儿拍打干净,这才站起身来,轻松的朝着大皇子府飞去。 负责打扫院落的丫鬟见到刚刚扫过的路面上又凭空出现的一堆瓜子壳儿,不由惊愕得瞪大双眼。 公主府 “姑娘,您瞧瞧,这像不像是天上飞的鹰啊?”红妆眼尖的发现大开的窗户上突然多出一样东西来,不由咋咋呜呜起来。 谢荣华刚消食回来,看到窗台上那雄赳赳气昂昂,正来回迈着步子的肥鹰,亦是感到十分惊奇。走近了一看,那鹰的脚丫子上还系着一个小竹筒呢。只是,公主府用来传递消息的都是鸽子,这鹰是打哪儿来的? “它会不会咬人啊?”红绸有些担心的问道,身子不由自主的挡在谢荣华的面前。 谢荣华仔细将那鹰打量了几遍,确认它不会攻击人之后,这才慢慢的朝着它靠近。 “姑娘当心!”红绸见主子伸手去抓那鹰,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姑娘可是娇贵的金枝玉叶,若是被鹰伤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护主不力,可是要受罚的。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谢荣华坚持伸出手去。而那个看起来十分凶猛的鹰却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不动,任由谢荣华将它抱起。 对此,谢荣华表示很得意。 她的动物缘一向很好! 将它腿上竹筒里的信件取下,谢荣华轻轻地摸了摸鹰的头部,说道:“去一边儿玩儿会儿…” 那鹰还真是听话,乖乖的按照她的指示,开始在案几上迈开步子来回走动,放佛在巡视它的新领地。 “姑娘…它还真听得懂您的话呢…”红妆一惊一乍的,神情激动。 谢荣华扬了扬眉。也不瞧瞧她是谁?心思诡异的人她都能驯服了,何况是一只单纯的老鹰? 纤细的手指缓缓地将纸条展开,两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显示其上。其实,那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今日秦王府内发生的趣事。另外一件,则是关于奉国公府的,让她提防小心。 知道她被秦王妃欺负的凄凄惨惨戚戚,谢荣华忍不住笑了。“哎,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呢…没想到,有人已经替咱们出手了,她的冤家对头不少啊…” “姑娘说的是?”红妆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 莫非,府里哪个丫鬟不长眼的惹毛了姑娘? 红绸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说道:“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谁?”红妆腆着一张脸问道,小脸兴奋的微微通红。 红绸绣完最后一针,将针线收好之后,这才站起身来。“主子最在意的,怕是只有府里的其他几位主子了。想想近来有谁惹了咱们公主府?” 红妆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是那个傅嫣然,对吧?” “她算个什么东西,还不值得郡主脏了自己的手!”红绸倒是想的比较深入。“这傅嫣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不足为重。郡主想要惩罚的,怕是她背后的那人。” 谢荣华冲着红绸投去赞赏的一瞥,说道:“不愧是我身边儿的小诸葛!” “奴婢不过是对姑娘的性子了解几分,做出寻常的推断罢了。”红绸不骄不躁的微微施礼,心里却是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能够得到主子一句夸赞,她也没算是白忙活。 红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的自责。“还是红绸姐姐想的透彻…是我太愚笨了…” 谢荣华却并不这么认为。“各有所长罢了。红绸好动脑子,想什么事情都比较周到妥帖。红妆你嘛,动手能力比较强,能烧的一手好菜,这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红绸姐姐也心灵手巧啊,能绣的一手好双面绣。”红妆红着脸谦虚着。 “也就这一门技艺能够拿得出手。”红绸只是淡淡的回应,脸上并无骄傲得意之色。这沉稳的性子,简直比三十四岁的老妈子都要强。 谢荣华见她们互相夸来夸去的,心里忍不住嘀咕:你们至少还有一门技艺傍身,可本郡主除了聪慧过人,这些闺阁女儿家该会的东西,她却是一样都不会啊。倒不是学不学的会的问题,而是,她根本就没打算学! 琴棋书画,那都是些无病呻吟的东西,玩玩儿还可以,又不能当饭吃。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玩意儿,酸腐的很,也不能充当银钱使。至于厨艺女红,家里丫鬟婆子一大堆,何须自个儿动手? 所以啊,想来想去,谢荣华都觉得那些东西根本就没必要学。公主也是宠溺的没边儿了,竟然也不强迫她学。如此一来,她这个郡主,倒真是一无是处了。 “姑娘,那你快说说,这傅嫣然怎么被折腾了?”红妆向来八卦,这种可以四处散播的谈资,她怎么能错过? 谢荣华清了清嗓子,先生装模作样的斥责了她几句,最后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将傅嫣然在秦王府的遭遇详尽的叙述了一遍。 “姑娘怎知道的如此详细?”看那字条上的字没几个啊,应该没说的这么完整吧。 谢荣华下巴微扬,显然是不喜她如此怀疑她的智商。“这还不好猜么?你试试在日头下暴晒几个时辰,看看会是副什么模样?” 红妆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笑得谄媚。“我不过随口一问,习惯使然,习惯使然…姑娘您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掌嘴打板子?” 各个府邸处罚下人的手段,无非也就是掌嘴罚跪打板子,故而,红妆才会有此猜测。 “你也太小瞧这秦王妃了…若真的无缘无故的打人,留下什么证据,那可是要被人诟病的。毕竟,府尹大人都说了,郑公子之死与她无关。怀璧其罪罢了,秦王妃还真能将她打死不成?她没那么傻。” 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秦王妃就算有心为外甥报仇,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把人给弄死。秦王府的地位,还没高到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 “姑娘分析的头头是道,奴婢受教了。”两个丫头见识到自家主子的厉害,都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目光来。 谢荣华毫不谦虚的受了她们的赞礼,这才转移话题道:“近来国公府那边儿可有什么异常?” 既然他提到了,自然不可能没事发生。以防万一小心为上,她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背上什么罪名。 红绸帮谢荣华打理着院子里的事务,根本就没那个功夫搭理国公府那边儿。倒是红妆,有几个交好的姐妹还在国公府当差,偶尔碰到一起,便会在一块儿闲聊,对国公府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 红妆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挑了几件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来说。“流少爷娶亲在即,却先抬进来一放美貌小妾,据说还怀了身子。季家得知了此事,上门来闹,还说要退亲呢。不过,后来大夫人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又将那小妾赶去了庄子上,这才算息事宁人。还有大姑娘,王家退亲之后,太夫人又给相看了好几家,她一个都不满意,说宁愿去庵里当姑子,也不嫁…再有就是三夫人,肚子好些年没消息了,近来突然怀上了…” 99 谢三姑娘 “三婶儿有身孕了?那是得去瞧瞧…”谢荣华从来都只会挑感兴趣的内容听。至于另外两个,她连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红妆嗯了一声,详细的说明了一番。“这还是三夫人跟前的妈妈最先发现的,起初还以为是小日子来了。可小日子一般都要持续好几天,三夫人却只是落了几点,妈妈恍然,这才请了大夫过来。一诊,这才发现是有了。不过日子尚浅,三夫人之前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才会落红。好在老天保佑,并没什么大碍。听我那好姐妹说,三夫人得知自己又有了身孕,喜极而泣呢!” 三房的子嗣一直不太兴旺,只有一个三夫人所出的嫡长女谢莹华。据说三房的两个通房身子都没有问题,却一直没有孕育子嗣。太夫人也曾逼着三老爷纳了她身边的心腹丫鬟为姨娘,可惜那女子命薄,跟了三爷不久就病死了。从那以后,太夫人也就对三房不怎么上心,不闻不问了。 如今三夫人有了喜讯,怕是又有一番热闹了。 安宁公主那边,似乎也得了信儿。故而,谢荣华前来邀她一起去探望三夫人的时候,她并没有显得很惊讶。“这真真是天大的喜讯儿!你三婶儿盼这个嫡子,可是足足盼了十多年呢!” 三房虽然是庶出,却比大房那对夫妻和蔼可亲多了。三老爷是个实诚的,三夫人也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所以谢荣华倒是觉得三房比大房要可爱可亲多了。 “三婶儿有了身孕,最是需要进补的时候。母亲不若送些滋补的食材药材,让丫头帮着缝制几身合身的衣裳,也好过送些华而不实的。”谢荣华虽然觉得三房还算顺眼,可也不会拿自家白花花的银子随便送人。而且,若是送得太贵重,怕是有人会眼红呢。到时候闹起来三婶儿怕是更难做。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极为赞同她的做法。一方面,太夫人和大夫人都很势力。二来,她的银子的确得省着点儿花,两个儿子可都到了说亲的年纪。“锦溪,你去库房里看看。就按照郡主说的,找几样合适的,一会子一并带去国公府。” “是。”锦溪是安宁公主最为信任的心腹,掌管着安宁公主的陪嫁。这事儿找她,算是找对人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安宁公主母女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 相比起前些时日的清冷,今日国公府显得热闹了许多。大批生面孔的奴仆穿梭在府里各处,忙得不亦乐乎。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站在院子当中,颐指气使的指挥着。 “都给我手脚麻利些…别想着偷懒!” “这些家具全部都丢掉,别放在这儿碍事!” “还有那个花瓶得小心一些,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谢荣华老远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嘴角难免微微弯起。看来,国公府的奴才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是这幅德行,仗势欺人、欺软怕硬。 见到安宁公主一行人的时候,那婆子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想必这就是公主殿下,真是稀客啊!” “大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锦溪见那婆子无礼,便大声喝止了她。 婆子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殿下恕罪…奴婢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奴婢一命吧!” “叫你请安,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锦溪不满的瞪了这老婆子一眼,觉得国公府的规矩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安宁公主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锦溪,先去太夫人那里吧。” 毕竟是长辈,就算要去拜访三夫人,也不能越过太夫人去。 谢荣华勾了勾嘴角,跟在安宁公主身后朝着福祥院而去。 “姑娘…那么好的家具,为什么要扔了?国公夫人不是整日在公主面前哭穷么,怎么还如此行事?”红妆看到那些奴仆手里抬着的半旧的柜子,不免好奇的小声嘀咕着。 谢荣华撇了撇嘴,道:“即将进门的新妇,可是兵部尚书的嫡孙女。这兵部尚书可是实打实的军功爬上来的,出身虽然低,却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家底丰厚,据说光是嫁妆就有一百零八抬。大伯母为了颜面上好看,自然是要咬着牙往外吐银子的。毕竟,有失才有得嘛!” 红绸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不由掩着嘴笑了。 “红绸姐姐,你笑什么?”红妆不解的抬眉。 红绸好不容易止住笑,才小声的解释起来。“你觉得,以大夫人锱铢必较的性子,会心甘情愿的从腰包里掏出了这么多银子么?” 红妆连连摇头,道:“心甘情愿才怪!” “是啊…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想必是先记下这笔账,等到新媳妇进了府,再想办法讨回来。”红绸笃定的说道。 “花出去的银子,怎么讨回来?”红妆一脸希冀的望着红绸,等待着她的答案。 红绸瞧了瞧四周,没有发现旁人,这才悄声说道:“自然是从新媳妇的嫁妆中索要回来了!” “她怎么敢?!”红妆瞪大双眼,显然是不敢置信。 古时候,女儿带出门的嫁妆,都是属于她个人的私产,夫家是无权过问的。即便是她死了,那比财产也只能传给她的子女。若无子女的,娘家也有权利要回去。反正,夫家是没有任何权力动一根手指头的。否则,就会世人耻笑,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那可不一定!”红绸撇了撇嘴,难得露出这样俏皮可爱的一面。“大夫人岂是会吃亏的主儿?即便不明着抢,肯定也会想方设法的从新媳妇手里骗到手的。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吧!” 红妆惊愕的张着嘴,好半天都合不拢。 穿过好几条走廊,她才将这个消息给消化掉。“那…那位即将进门的少夫人还真是可怜…” 有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处处算计的婆婆,可真是她的不幸! 福祥院 太夫人听说安宁公主和谢荣华来给她请安了,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地隐去。“哼,她们还知道来给我请安?不见!让她们回去。” 张妈妈知道太夫人不待见二房,可人家毕竟是公主,若是拒之门外,肯定是不行的,只得在一旁好生的劝慰着。“太夫人,公主殿下来给您请安,说明她还是尊重您这个长辈的。礼数上她们已经做全,您若是不见,怕就是您的不是了…” 见太夫人又要发飙,张妈妈急急说道:“说不定,她们是给您送东西来的呢?” 一想到近来花出去了不少体己,太夫人就一阵肉疼。若安宁公主这个儿媳妇真的是来送礼的,就这么赶出去,岂不是很吃亏。这样想着,她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可婆婆的架子,她还是要摆的。“去跟她们说,我乏了,让她们在外头等着。” 张妈妈应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了。 “回来。”张妈妈快要走到门口了,又被太夫人给叫住了。“算了,让她们进来吧。” 若是她们受不了气,转身就走,那可就不划算了。太夫人想着,还是想把东西弄到手再说。 张妈妈脸上这才展露了一丝笑容,亲自迎了出去。 “儿媳给母亲请安!” “孙女见过祖母。” 谢荣华跟在安宁公主身后踏进门槛,按照规矩行礼。 太夫人见几个丫鬟手里都没空着,脸色又缓和了几分。“算你们有孝心,都起来说话吧。” 听到她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口气,谢荣华不屑的暗中撇了撇嘴。你以为你是太后老佛爷呢,摆架子给谁看呐! 安宁公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依旧和以前没什么分别。随意的问候了几句,便让丫鬟将几个盒子拿了上来。“府里事情太多,没能时常来看望您,是儿媳不孝。这些是皇上前些时日赏赐的端午节礼,还望太夫人不要嫌弃。” 一听说是皇帝赏赐的,太夫人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你有心了…” 谢荣华并不戳破,努力的憋着笑。 “儿媳听说三弟妹有了身孕,想去看看她。”安宁公主跟这位婆母还真是没什么话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太夫人一心惦记着那盒子里的珍宝,哪里有空招待她们母女,于是挥挥手,很大方的将她们给打发出去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踏出福祥院的月洞门,红妆还以为自己做梦来着呢。以往哪次去拜见太夫人,不是被数落就是被责难,亦或是提出好些无理要求。这次,居然什么都没说,就将人打发了,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 红绸亦是满脸的疑惑。 “她的眼里只看得见那些礼物,哪里还会在意其他的?”谢荣华不屑地哼道。更何况,上次闹翻之后,母亲的态度也跟以往截然不同。她想要耍威风,也要有人买账才行啊。 “说的也是…”红妆总算是会过意来,连连点头。 安宁公主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不由得轻笑摇头。她的这个宝贝女儿啊,还真是将人心看得透彻。不过,就是太过直接了点儿,很容易得罪人。可想到她的郡主身份,她便释然了。就算得罪了人也不怕,反正还有她和整个皇族给她撑着呢。如此聪慧机敏,进退有度,又美貌无双的宝贝疙瘩,将来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够娶到她! 就在她们离开福祥院不久,太夫人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吼。“混账!居然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我!” “砸,都给我砸了!” “太夫人息怒…”张妈妈看着那一盒盒精美的糕点,有些不舍。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到底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味道工艺皆是上品,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够吃到的呢。 “还以为她多大方呢,哼。”太夫人发泄了一通,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你去三房那边瞧瞧,看她都送去了些什么。” 若是敢超过她这里的份例,她绝对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妈妈忙应了一声,派了个心腹丫鬟前去打探。 三房住的地方,位于国公府最西边的揽月阁。虽说有四五间房,可与大房这边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因为是庶出,太夫人能够让他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自然不会公平的对待。这院子,安宁公主也曾来过几次,印象中并没有这么差。可是看到那斑驳的油漆片片剥落,门窗楼阁陈旧得放佛好些年没人住过时,还是忍不住摇头感叹。“也亏得你三叔三婶儿老实,若是让我住这么破烂的宅子,早就闹起来了。” “瞧娘说的,您怎么可能住这种地方。”谢荣华笑嘻嘻的上前挽着母亲大人的胳膊,搀扶着她向前。 “说的也是…”安宁公主怔了怔,好像是这么回事。她的身份,就注定了不会有这些担忧。“唉,果然是上了年纪,总会时不时的多愁善感一下。” “那是娘亲心地善良。”谢荣华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这个宝贝女儿一眼,这才命人进去通报。 听说安宁公主母女过来探视,三夫人方氏忙从榻上翻身而起。“快,快些请进来。” “哎哟,我的夫人,您怎么起来了。”方氏的奶嬷嬷见她要下床,端着汤药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儿没吓得扔掉手里的瓷碗。 方氏朝着她温柔的笑了笑,道:“不碍事的…大夫不是说了嘛,躺个两三天就好了,是嬷嬷你不放心,非要我躺上十天半个月,我的腰都酸了!” “那也不能起得太猛。”奶嬷嬷不赞同的道。 方氏将手覆在小腹处,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二嫂和堂侄女过来探望,我总得去迎一迎吧。” 奶嬷嬷抿了抿嘴,这才不吭声了。 安宁公主踏进门槛,就见方氏迎上前来,忙加快步子,阻止道:“弟妹可别在意那些虚礼。都是双身子的人了,可得仔细着。快,快扶着你们夫人坐下。” 丫鬟们这才忙着上前,将方氏扶到铺着软垫的椅子里坐下。 “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又不是头一次。”方氏坐定之后,这才说道。 谢荣华哪里看不出她对着一胎的重视,不过嘴上却没有说破。 安宁公主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水浅抿一口,笑着说道:“弟妹这一胎来的可不容易,千万得坐稳咯!” 方氏温柔的点了点头,手又不自觉的放到了小腹处。 锦溪趁机让丫鬟将礼物拿上来。 方氏见公主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她这里拿,很是不好意思。三房受二房的照顾已经不少了,她哪好意思再收下这些啊。更何况,若是叫太夫人和大嫂知道,她必定又不得安宁了。“二嫂,这可使不得…” “又不是什么稀有之物,寻常保胎进补的食材罢了,弟妹就别跟我客气了。”安宁公主倒是说的明白,没有任何隐瞒。 毕竟,这里是国公府,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她们送了什么礼物,说了些什么话,都会传到太夫人和大夫人的耳朵里。 三夫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诚起来。“二嫂的一番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聊了几句家常,便讨论了一番育儿经。 谢荣华一直没机会插嘴,便站起身来询问方氏跟前的奶嬷嬷。“怎么不见莹华那丫头?” 奶嬷嬷朝着谢荣华屈膝行礼,恭敬地答道:“回郡主的话,三姑娘在屋子里绣花儿呢。” 谢莹华虽然是三房嫡长女,但按照谢家的辈分排,却是排在谢霜华和谢荣华的后头。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谢荣华对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堂妹都没多少印象,只知道她身子比较弱,常年躲在府里不出门。久而久之,都快要被人遗忘了。“母亲,您和三婶儿聊着,我过去找三妹妹说说话。” 安宁公主知道她坐不住,很爽快的就应了。“咱们谢家的女儿本就少,你们姐妹俩也有些时日没见了,应该多走动才是,去吧。” “哎呀,光顾着说话了,倒是把骄阳给忘了,是三婶儿的不是。奶妈,你这就带郡主去三姑娘那里,让丫头们仔细伺候着。”方氏察觉到失礼之处,忙叮嘱心腹妈妈亲自去照应。 “那我去啦。”谢荣华得了许可,站起身来,匆匆的朝着两位长辈行了个礼,就溜之大吉了。 安宁公主看到谢荣华那急切的身影,摇了摇头,道:“骄阳被我宠坏了,失礼之处,弟妹可得多多包涵。” 方氏轻笑出声,哪里敢说郡主侄女的半句不是。“女儿家,就该娇养着。” 关于这一点,两位母亲的意见倒是不谋而合。 屋子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屋子外,谢荣华得了自由,性子倒是活跃了不少。“嬷嬷还是回去照顾三婶儿吧。三妹妹那里我熟的很,再不然让小丫头带我过去就成。” 嬷嬷起初还有些担心呢,这郡主可是刁蛮任性出了名的,万一欺负她家小姐,可怎么好。如今,看到她跟从前大不一样,虽然不太容易亲近,却不似外界传的那般蛮不讲理,也就放下心来。“如此,那郡主请便。” 谢荣华微微颔首,然后带着红妆和红绸两个丫头朝着谢莹华的住所走去。 “姑娘,姑娘,骄阳郡主正往咱们这边来了。”远远地看见这主仆三人,立刻就有丫鬟进来通报。 谢莹华正在绣一朵牡丹,听到骄阳郡主的名号,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捏着绣花针继续穿针引线。“来就来了,何必如此惊慌?” “姑娘…骄阳郡主那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丫鬟愁容满面,既紧张又担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那刁蛮二姑娘。听外头说,她可是动不动就打人的。 “放心,她不会。”谢莹华绣完最后一片叶子,这才放下针线篮子。 谢荣华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内堂,见半旧的玫瑰椅里端坐这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她举止端庄,妆扮清雅,脂粉未施,白净的瓜子脸上,五官清秀娇美。尤其是一双黑黝黝的水润大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妹妹。”谢荣华迈步朝着她走去,毫不迟疑的唤了一声。 谢莹华盈盈起身,朝着谢荣华一福。“二姐姐。” 谢荣华笑盈盈的打量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放到了桌子上的针线蓝里。“这牡丹是妹妹绣的?” “妹妹拙技,让姐姐见笑了。”谢莹华将谢荣华让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又名丫鬟上了茶水点心。“比不得姐姐府上的,姐姐别嫌弃。” 谢荣华看了看那盘子里的几样糕点,的确没什么特别的。食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却贵在样式精巧,可见其心思巧妙。 捻起其中一块梅花样式的绿色糕点,谢荣华咬了半口。“甜而不腻,冰冰滑滑的,可是绿豆做的?” 不等谢莹华回话,她身后的丫鬟就抢着答道:“这是我家姑娘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的确是绿豆制成。” 谢莹华睨了那丫鬟一眼,觉得她多嘴了。“妹妹管教不严,姐姐别在意。” “奴婢忠心为主,没什么不对。”谢荣华淡淡的瞥了那个长相普通的丫头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既然谢荣华不追究,那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也捻起一块绿豆花糕尝了一口,说道:“姐姐若喜欢,我便命人将食材做法写出来,给姐姐带回去。” 谢荣华眯了眯眼,笑道:“好啊。” 姐妹俩坐在窗子跟前,吹着风,吃着糕点,品着茶,偶尔还下下棋,倒也轻松惬意。 “姐姐棋艺精湛,妹妹甘拜下风。”看着棋盘上被围杀殆尽的白子,谢莹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认输。 谢荣华也棋艺也是近来跟着楚旻宁那厮学的,也就是记性好,记住了几张绝世的棋谱而已。不过,骄傲的她可不会主动说破。“我也就这棋艺还能勉强拿得出手,妹妹承让了。” “咱们姐妹也就别谦虚了。”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也渐渐地放开了。“对了,听说公主府要举办荷花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妹妹也听说了?”谢荣华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府里的下人私下都在传呢。”谢莹华也没有隐瞒,老实的说道。 谢荣华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对这个堂妹的好感又多了那么一点。当然,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点。虽然欣赏她的坦白和好意的提醒,可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还不得而知。只有先观察观察,在做定论了。“妹妹整日呆在屋子里绣花,也不嫌闷么?不如,到时候过去公主府热闹热闹?” 谢莹华抿嘴浅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好啊,那姐姐可别嫌我粗鄙,给姐姐丢了人。” “都是同宗姐妹,说着话做啥。”谢荣华见她坦率的应下,心里倒是送了一口气。若她欲拒还迎假意推脱,她倒是有些看不起了。 如此,很好。 安宁公主母女二人踏进国公府的那一刻,大房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可是李氏忙于儿子的婚礼,根本腾不出空来,于是便派人去谢霜华的屋子,催促着她去三房那边。一来,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二来么,也是想让公主开口,到时候的荷花宴给国公府多发几张帖子。 要知道,自打公主府传出要办宴会的消息,不少急着讨好她的夫人们都明里暗里的来她这儿试探,无非也是弄张帖子,也好多结识一些权贵。说不定,她们家的闺女或者公子被贵人们看上,一飞冲天、麻雀变凤凰呢? 谢霜华本就心高气傲,在身份上却差了谢荣华这个堂妹不止一星半点儿。让她去逢迎讨好,那还不如杀了她呢。 “不去。”她拒绝的干脆。 “可是姑娘…”丫鬟红袖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近来姑娘的脾气可是很不好,动不动就冲着下人们发火,不是掌嘴就是打板子的,她们都不敢近身服侍了。 “凭什么要我去见她们,而不是她们过来拜见?我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这点儿尊卑都弄不清楚,居然还要我去就她们!”谢霜华一脸倨傲的坐在榻上,手里的宫扇不停地扇着,显得极为不耐烦。 红袖缩着脖子,不敢搭话。 上一次,她不过是多劝了一句,就被主子甩了一耳光,从此以后,在喜怒无常的主子面前,她的胆子也就变得小了。 “我在跟你说话,你居然敢充哑巴?”谢霜华见这个心腹丫鬟不吭声,脸色顿时沉得更加厉害。 “没…没有…姑娘恕罪…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红袖吓得面色苍白,忙上前两步,跪下来认错。 见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谢霜华就更来气。“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畏畏缩缩,藏头藏尾的,哪里有半分大丫鬟的气势!还不给我起来!” 忽然的,她就想到了谢荣华身边的红绸红妆。同样是红字辈的丫鬟,怎么就差了这么多。若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她就该选那两个丫头了。 红袖忙擦干眼泪,努力的让自己抬起头来。“是,奴婢谨记姑娘的教诲。” 谢霜华的怒气平复,已经是一盏茶功夫之后的事情了。 “姑娘…公主府就要举办荷花宴了…说不定,到时候皇子们也会在受邀之列呢…”红袖从小跟在谢霜华的身边,谢霜华心里的那点儿秘密,可骗不过她的眼睛。 听到这里,谢霜华才忍住没发脾气。“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红袖信誓旦旦的说道。 想到许久不见心上人,谢霜华的面部线条渐渐地柔和下来,脸颊还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红袖为了安抚主子,口是心非的说道:“以姑娘的容貌才情,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哪个男子见了不动心?” 谢霜华的确在几次宴会上出过风头,不过却因为身份不够显赫,容貌也不是特别的倾国倾城,故而总是容易被人遗忘。当然,她自己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清高模样,就更让人不敢恭维了。 “算你会说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去见见她们吧。”为了能够见到心上人,谢霜华最终还是屈服了。 只是,她一番梳妆打扮,又耗掉了小半个时辰。等到磨叽完,去到三房那边,安宁公主早就带着谢荣华回府了。 可想而知,当时她狰狞的脸色有多难看。 季府 “姑娘就要出阁了,莫不是忧心焦虑将来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出阁了,小主子却整日愁眉苦脸的不见欢颜,哪里有半分新娘子该有的喜悦和娇羞。服侍她多年的嬷嬷最是了解她,心里不禁疑惑。 季大姑娘被信赖的嬷嬷问起,心里不由得一酸。“嬷嬷…我…我不想这么快就嫁人…” “我的傻姑娘…难道您还能一辈子呆在父母身边不曾?女孩子家家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嬷嬷以为她是害怕离开父母,便闻言软玉的劝了起来。 季大姑娘心里苦笑不已,这只是她不想嫁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还是她要嫁的那人,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亲事已成定局,根本就不由她做主。 到底是嬷嬷一手带大的,自然是看出了几分端倪。“姑娘是觉得…未来姑爷不合心意?” 提到那个让人不齿的纨绔子弟,季大姑娘就忍不住落泪。 “哎哟,我的好姑娘,怎么就哭了…”嬷嬷心疼的拿出帕子,轻轻地帮她拭泪。“姑娘心里若是觉得委屈,就跟嬷嬷说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这句话一出口,彻底的击碎了季大姑娘的心防。季大姑娘扑入奶娘的怀里,泣不成声。“嬷嬷…那种不学无术的风流浪荡子,如何能成为良配!” ------题外话------ 明天第一百章了,亲们有没有啥建议,或者搞个神马活动? 100 百花争艳(一) “公主,这是受邀客人的名单,您看看可还有漏掉的?”锦沫刚回到公主府,就接到这个任务,历时两天,才将这份名单呈了上来。 相比起锦溪的细心沉稳,锦沫的性子更加活泼,为人处世也极为圆滑,可以说是整个公主府里人缘最好的一个。当然,办事能力也是一绝,和锦溪一样,颇得安宁公主的信任。只不过,锦溪负责掌管公主的嫁妆,而锦沫则负责府里的庶务。 两人各司其职,倒也没有任何冲突。而且,还配合默契。有她们二人里外帮衬着,安宁公主的确省了很多事。 接过那份名单逐一的细看,安宁公主很是满意。“你办事,我向来都放心,就按照这上面的名单派帖子出去吧。” “公主…”锦溪得到主子认可,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宁王府每年三月初三的赏花宴,给每位皇子都送了帖子。咱们府上从不与这些皇子私下交往,到底是送呢还是不送?请公主明示。” 安宁公主打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似乎也遇到了难题。“这…” “公主与宁王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宁王府都请了,公主若是不请,怕是有些不妥。”锦溪秀眉微拢,斟酌了一番才开口说道。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嗯,那就每位皇子都送一张帖子。” 锦沫领命,这才退下。 “唉…不过是想借着赏花的名头,好好热闹热闹,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学问…”安宁公主抚了抚额,举办宴会的热情顿时少了许多。 锦溪站到她的身后,一边轻轻地替她推拿穴位,一边好言劝慰着。“许多人一生都要为生计操劳,一辈子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难题呢。公主自出生起就得先皇宠爱,成年后更是心想事成,不但觅得如意郎君当驸马,生下的几个儿女皆是人中龙凤,试问这大齐王朝,谁有公主您这份福气?不过些许琐事罢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公主又何必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烦恼呢?” “你说的是啊…我的确不该为了这些小事而坏了雅兴。”安宁公主被她三言两语就劝的重新展露出了笑容。 两人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聊到了此次的宴会的目的之上。 “按照骄阳所说的,三品以上大员都派帖子,想必来的大家闺秀会更多。若是能从中挑一两个不错的,我也就能安心了。”尽管年纪还不算大,可与之同龄的好些手帕交都已经抱孙子了。想到那些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安宁公主就羡慕的一塌糊涂。 “公主不必担心,肯定能够如愿的。” 唠叨了两句,安宁公主又重复的问起宴会相关的准备事项。“荷花宴定在五月十五,那日天气如何,可找钦天监算过了?” “主子挑选的日子还能有错?据钦天监推算,那日晴空万里。”锦溪笑着应道。 “不下雨那我就放心了。”安宁公主说的口干舌燥,喝下一碗绿豆汤这才解了渴。 “其实,下雨也没关系。”锦溪重新替她斟了一碗,才接话道:“雨中赏荷,也别有一番情趣。” 雨中赏荷?那场景,似乎也很美啊。 安宁公主释然了。 天气凉快了几日,又开始炎热起来。于是,谢荣华又开始惦记慈心湖畔的冰室。奈何府里事儿太多,她一时走不开,只能忍耐着燥热,盼望着赶紧降几场大雨,也好解解这令人焦躁难耐的酷暑。 “红妆,命人打水来,我要沐浴。”浑身湿哒哒的感觉,真是难受。谢荣华坐在椅子里不动,也能汗流浃背,整个人都无法平静。 “姑娘,不若咱们也在府里建一个冰室。炎炎夏日可充当避暑之用,其他时节还能当冰窖储藏食物,一举两得。”红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谢荣华倒是想,可光是每日降暑的冰块都要花费好些银子,为了享受那么两个月,却要劳民伤财,似乎不大划算啊。 近来跟着公主学掌家,她可算是知道了柴米油盐生活琐碎是怎么回事。前世,她贵为皇后,也是为了充盈国库节省开支费尽心思。尽管母亲陪嫁的庄子店铺每年的收益也有不少,可日常开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加上平时的人情客往,各种打赏,算下来可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一回两回倒还能承受,可长此以往,再多的银子也经不起这么大把大把的往外撒。开源节流,才是居家过日子的制胜法宝。 “说得容易,可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谢荣华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红妆摸了摸鼻头,转身去吩咐小丫头们烧水去了。 烦躁的将手头的账册扔到一边,谢荣华心里一直念着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可在烈日的烘烤下,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不行,必须得转移注意力,她这样想着。于是,将正在做针线的红绸叫过来,问道:“流少爷养在庄子上的那个小妾,可知道是什么人?” 能够让一个风流大少迎娶正妻之际,想方设法的弄回国公府的女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角色。 红绸一早就派人去打探了,昨儿个刚传来消息。“据说是个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不过容貌的确出众,还会唱曲儿。据说流少爷为了争夺这个小美人,还跟其他世家的公子打了一架呢。” “何方人士,家里作何营生,可有通关路证?”谢荣华可不信这只是个巧合。若真是外籍女子,这样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 大齐的官员有鱼牌证明身份,上面刻有姓名和官职。可老百姓身份低微,却没有这种东西。所以,为了方便人口的管理,平民百姓每到一处,都要去官府报到,说明自己的来历,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并登记在册。那个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册子,便称为路证。 “据说老家在南边儿,因为闹饥荒,所以跟着父亲到京城来投奔亲戚。刚到京城,父亲就一病不起,才有那卖身葬父这么一出。至于路证,并未见着。”红绸亦是觉得,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也就是说,那女子的身份很可疑。” “奴婢让门房的小柱去庄子附近盯着呢,一旦有异常的地方,便回来禀报主子。”红绸做事谨慎,自然不会只是询问几句那么简单。 谢荣华却是摇头,道:“让他回来吧。” “姑娘?小柱是个机灵的孩子,混在庄子里也不易惹人怀疑。”红绸以为,主子觉得小柱不可靠,故而解释道。 “红绸,我让他回来,是为他好。”谢荣华打断她的话,说道。“若真的是个陷阱,那么此人必定来者不善。小柱到底只是个孩子,就算要派人监视,也不能让他去冒险,明白吗?” “奴婢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意,请姑娘责罚。”红绸羞愧的低下头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谢荣华淡淡的勾了勾嘴角,道:“这也不怪你。你行事一向稳妥,只是这一次,对手非比寻常。” “什么非同寻常?娇娇是不是又被我密谋些什么!”谢卿璃踏进谢荣华院子的时候,就听见主仆二人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商量些什么,不由加快步子,也想要掺和一脚。每日在府里除了练功就是读书,实在是太无聊了,得找些乐子才行啊。 小妹一向鬼主意最多,找她自然是没错的。 见二哥不请自来,谢荣华赖在椅子里,动都没动一下。“二哥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难道就不能允许我们说些女儿家的秘密?” 谢卿璃咧开嘴,笑道:“看眼神就知道了。更何况,娇娇一向不把自个儿当成女儿家看待,又怎么会跟丫鬟说闺阁私房话?” 谢荣华幽幽的瞪了这个不着边际的二哥一眼,转移话题道:“二哥是不是太闲了,不若妹妹给你找点儿事儿做?” “真的?”谢卿璃见真的有活儿干,顿时两眼放光。 谢荣华忍不住扶额,她怎么有这样一个不矜持的哥哥。不过,看在他有用的份儿上,那就勉为其难,让他练练手吧。 “红绸,给二少爷倒杯冰镇凉茶来。” 红绸应了一声,将主子平日喝的凉茶倒了一杯,递到谢卿璃的面前。喝着冰凉解暑的凉茶,谢卿璃心里那个感慨啊,还是妹妹会过日子啊!不过能够得到妹妹这一杯茶,也是不容易啊,简直受宠若惊啊,有木有。 “要我做什么?”喝完茶,就该说正事儿了。 谢荣华便简单的将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上一回陷害大哥没能得手,公主府上下如铁桶一般,对方没机会下手,怕是将主意打到国公府那边儿了。” “谢卿流这个蠢蛋!我这就去找他!”谢卿璃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玄机,顿时就怒了,站起来就要往屋外冲。 谢荣华喝止他,道:“二哥如此冲动,是想打草惊蛇么?!” 谢卿璃顿住脚步,脸上又是焦急又是羞愧。“我…我这不也是气愤难平嘛…” 说着,乖乖的坐回原处。 “国公府那边儿的事情,我原本不想过问。可到底都是姓谢的,若是他们真的干了蠢事,咱们指不定要受牵连。所以…防患未然,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谢荣华优雅的端着杯子啜饮,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在聊天气一般。 谢卿璃被谢荣华的镇定所感染,变得冷静多了。“好,我听你的。说吧,要我怎么做?” “二哥每日勤练功夫,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派上用场嘛。”谢荣华笑得隐秘,让谢卿璃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谢荣华下一句话,就令他欢呼雀跃的心猛地沉下来,恨不得从未踏进过这里。“不如,二哥去城郊的庄子上住几日,顺便将那女子的底细摸个清楚?” 谢卿璃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妹妹派他去缉拿刺客呢,原来是打探消息。“府里不是有侍卫嘛,怎么不叫他们去?” “他们都是些三脚猫功夫,哪儿能跟二哥你比。” 妹妹这是在夸他么?谢卿璃一颗心突然就澎湃起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那…那是…” “所以,揪出她的真实身份或者幕后主使的任务,就交给二哥你了!”谢荣华满是欣慰的望着他,嘴角弯弯的弧度,说不出的好看。 谢卿璃晕乎乎的从谢荣华的院子出来,走到角门,这才完全醒悟过来。“这丫头给我灌米汤呢!” 不过,嘴巴上这么说,谢卿璃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谢荣华的吩咐去做了。所以,接下来几日,谢卿璃彻底的从府里消失了,害得安宁公主大为担忧,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了呢。好在有谢荣华替他想了理由搪塞了过去,这才免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京城寻人。 大皇子府 “主子,公主府的管家来了。”见主子终于空闲下来,龙一便见缝插针的迎了上去。本来,这等小事根本就不用禀报,可自打上回谢家大公子差点儿出事之后,楚旻宁就下了一个命令。只要跟公主府有关的消息,都要及时上报。 “何事?”楚旻宁抬起头来,问道。 龙一将手里烫金的帖子递上前去,然后默默地退到一旁。 楚旻宁接过帖子,逐一逐句的仔细浏览,不敢漏掉任何一个字眼。当得知公主府要举办赏荷宴时,他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其他皇子,可都受到了帖子?” 龙一抱拳,上前一步。“据属下所知,所有皇子都在受邀之列。” 听到这个消息,楚旻宁的嘴角微微下沉,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世家大族举办这种宴会,不过都是一个幌子,其实也就是变相的选婿选媳。只不过,碍于颜面,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这一次,公主府举办宴会,还邀请了诸位皇子,莫非皇姑母是打算给骄阳郡主择婿?只要想到这一种可能性,他内心就忍不住泛酸。 看到主子阴沉的眸色,龙一壮着胆子建议。“不若弄出点儿状况来,让其他皇子都去不了?” 楚旻宁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也不用人人都防着,让楚昀欢去不成就行了。” 敢觊觎谢荣华的毕竟只在少数,不过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楚昀欢。尽管对他构不成威胁,可看到此人在眼前晃,的确是有些碍眼。 龙一嘴角抽了抽,拱手道:“额…是打断他一条腿,还是下点儿泻药?” 下毒或者是打死,这两种方案不太可行。一来,太过明显,容易惹人怀疑。二来,就这么把人弄死了,主子以后想要耍着谁玩儿的时候,没有了个合适的对象,着实是太无趣了。所以,暂且留他一条命吧。 楚旻宁挑眉,似乎在说:你脑袋里就装着这些主意,就没有更妥帖的? 龙一羞愧的低下头,欲哭无泪。“请主子明示。” “让永和宫的人动手。皇后娘娘身体微恙,你说他这个儿子该怎么选择?”楚旻宁敲打着桌面的手指一顿,说道。 龙一眼睛一亮,高,实在是高啊。若四皇子真的在乎那个皇位,就知道人言可畏,若弃皇后娘娘的身子于不顾,跑去参加什么赏花宴,指不定会被御史参上一本,斥其不孝。可若是要了至纯至孝的美名,就只能放弃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好机会,乖乖的呆在宫里侍疾。 果然,主子就是主子,心机根本就是他这个小喽啰无法比的。 “还愣着做什么?”见龙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楚旻宁抬眸,看似没有任何的表情,却让龙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属下这就去办。” 永和宫 “娘娘,听说安宁公主府六月初六设宴,四皇子也在受邀之列。”羽彤羽璃姐妹俩分别站在王皇后的左右两侧,喜滋滋的将这个消息做了禀报。 王皇后一直为了安宁公主的不识时务而苦恼呢,听了这个消息,脸上才有了些许的笑意。“算她识时务…” 稍作停顿之后,又起了疑心,追问道:“就给四皇子送了帖子,还是其他几位皇子都收到了帖子?” 羽彤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着开口道:“安宁公主向来保持中立,自然是不会随意得罪人的。故而,每位皇子都在受邀之列。” “哼…她倒是会做人…可惜了,她就生了一个女儿,不管如何周全,除非终身不嫁,最终免不得还是要得罪人的。”王皇后冷哼一声,嘴角尽是嘲讽之色。 “可不是呢…放着皇后娘娘您这颗大树不靠,偏要沽名钓誉吊别人胃口,呵…有她头疼的时候…”羽璃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到王皇后的跟前,谄媚的说道。 王皇后听了这奉承的话,心里舒坦不少。“就你的嘴甜…若不是本宫还有宫务要处理,还真想亲自去公主府看看呢…” 一国之母亲临,那可是给了天大的面子。相信在这份变相的压力之下,安宁公主也得有所顾忌。如何选择,她心里也该有数了。其他皇子也收到了帖子又如何?只要她做足了戏,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认定了谢荣华这个儿媳妇。别人再去争去抢,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可惜的是,太后就要从避暑山庄回来了,宫里少不得还要她操持着。 “此次宴会,非同寻常。羽彤,准备一份体面的贺礼,替本宫送过去。”人不能到,礼可不能不到。至少,在礼物上也要压制住那些心怀不轨之辈。 与王皇后打着同样主意的文贵妃,亦是采取了同样的策略。派人准备了一份厚礼,以二皇子的名义送到公主府。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正阳宫 “娘娘…三皇子殿下也收到了帖子…是不是让三皇子殿下好好准备一番,顺便奉上一份厚礼?”瑾儿一边替德妃揉捏着肩膀,一边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德妃双目微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才吐出一两句话来。“不必,寻常贺礼便可。” “娘娘,这恐怕不妥吧。奴婢打听到,皇后娘娘和文贵妃可是下了血本,都想要在宴会上一鸣惊人呢。”瑾儿急着说道。 德妃缓缓地掀开眼帘,睨了这个心腹宫女一眼,觉得她真是越来越喜欢多嘴了。“本就是表兄妹,何必画蛇添足,徒惹人笑柄。” 瑾儿忙低下头去认错。“是奴婢思虑不周…”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本宫乏了,你退下吧。”德妃有气无力的躺回美人榻上,将身子侧向里边。 瑾儿不敢打搅了主子午歇,朝着殿内服侍的宫女们挥了挥手。宫女们鱼贯而出,瑾儿走在最后,悄悄地将门合上。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六月初六。 这一日,公主府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原本宽敞的巷子,被一辆辆马车塞满,显得拥挤不堪。 “幸好咱们住在隔壁,否则,指不定都没法儿挤进门呢。”看着外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拎着贺礼的龙三就忍不住庆幸。 果然还是主子有远见,提前将宅子买在了公主府隔壁。嗯,若是以后成了婚,只要将一墙之隔的院墙打出一个月洞门来,那就更加方便了。 “见过大皇子殿下!”公主府的管家见到贵客上门,忙小跑几步上前,施礼问安。 楚旻宁神色依旧清冷,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这是大皇子殿下的贺仪。”龙三笑嘻嘻的将手里的几个盒子往管家手里一送,跟在主子身后踏进门槛。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达官贵人们皆是一脸的好奇。 “这位是哪家的小公子啊,怎么徒步过来的?” “看着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刚才好像听见管家叫他大皇子,莫非就是元后所出的那一位?” 身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管家却没那个功夫理会。光是接待一波又一波的客人,都够他忙的了。 “二皇子殿下到,速速回避。”见前面被堵住了去路,二皇子楚昀齐的护卫不得不大声的吆喝,硬是从拥挤的马车当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如此做派,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皇子殿下就了不起啊,没见人家大皇子殿下都徒步登门么!” “就是…同样是公主府的客人,凭什么让咱们给他让道啊!” “啧啧啧,这排场,简直比圣上出巡还要有气势啊!” 当然,也有高调的拍马屁的。 “快让让让,二皇子殿下的马车过来了!” “二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自然要走在前面了。” “反正都到了门口了,又不急着赶路,还是让皇子们先过去吧。” 楚昀齐听到那些识时务者的话,眉头微微扬起,显得十分得意。他可是皇子,天之骄子,岂是那些官员们能比的?!他就是有权力享受这待遇怎么了?不服气的话,回去找你们爹妈去,谁叫你们不是皇帝的儿子呢? 公主府二门处,谢卿洛兄弟早已等候在此。因为到场的大都是年轻男女,能够当得起安宁公主夫妇亲自接待的并不多见。 “二皇子殿下!”见到那一身华贵装扮,眉飞色舞脚下生风的俊秀皇子,谢卿洛谢卿璃兄弟对视一眼,恭敬却不带任何谄媚的迎了上去。 “大家本就是亲戚,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待二人抱拳施礼之后,楚昀齐才来了这么一句。 谢卿洛还好,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谢卿璃就有些忍不住撇嘴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还真想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二皇子殿下。 “殿下里面请。”谢卿洛亲自在前面带路,将楚昀齐迎了进去。 相比起前院的热闹,后院也不遑多让。 谢荣华硬着头皮,周旋在众位大家闺秀当中,脸上的笑容都要僵掉了。 “骄阳,你别笑了,我觉得瘆的慌。”芷兰郡主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她带离人群,来到某处假山背后,很不给面子的说道。 “有那么明显吗?”谢荣华揉了揉泛酸的脸颊,却没有任何自责的意思。 “唉,这种宴会的确很无聊…不过,听说此次的赏花宴是你帮着准备的。怎么样,可有什么新的花样儿?”芷兰郡主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好在谢荣华跟她想法差不多,倒也没计较。“暂时先保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哟,这么神秘,连我也瞒着,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芷兰郡主轻笑出声,嘴巴上说说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毕竟是主人,谢荣华不能就这么躲着不出去见人。两个人在假山后说了会子话,这才回到人群之中。 芷兰郡主望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娇声说道:“公主姑姑的号召力还真是不小。瞧瞧这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简直比那花儿还好看呢。” 谢荣华瞥了那些搔首弄姿的闺秀们一眼,显得没多大兴趣。“看来看去,不都是那些人么,有什么好看的!” “你瞧那边,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排场比你这个正经的主子还要大呢。”芷兰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给她看。 顺着芷兰郡主所指的方向,谢荣华果然看到了如此奇葩的一幕。那个被众人围绕,正趾高气昂的教训另一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千金的冷傲女子,不正是国公府的大姑娘——谢霜华么。 “一个被退了亲的女子,还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真是不一般的厚啊!”芷兰郡主对这个自命清高的谢家大姑娘向来没什么好感,说话的语气也就不客气了。 谢荣华微微蹙眉,敢在公主府闹事,她胆子的确不小。“走,过去瞧瞧。” “谢姑娘,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踩到你的裙摆的…”一个身材清瘦个子高挑,穿着水红色纱裙挽着百合髻的女子,面色苍白,身躯微微前倾,一方帕子更是被手足无措的她拧成了麻花儿。 她不过是个三品国子祭酒之女,一直谨言慎行,就怕得罪了在场的其他人。可天不遂人愿,她再怎么小心,还是得罪了这位国公府的大姑娘。 “一句道歉,就能免了你的罪责吗?若都跟你一样,岂不要天下大乱!”谢霜华听到别人私底下数落她的不是,本就心里不畅快,又被这个不长眼的三品小官之女弄脏了新做的裙子,心里无处宣泄的怒火就一并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跟随谢霜华一起进府的几位千金也在一旁附和,道:“谢姐姐的这条裙子,可是春风阁的顶级绣娘花费两天两夜赶制出来的。春风阁的成衣,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每个款式也就仅有一件,弥足珍贵,可不是你能够买得起的!” “就算给她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吧?我可是听说春风阁有个规矩,非二品大员以上级别的权贵不卖呢,更何况是量身定做!” “真是不自量力,也敢冲撞了谢家姐姐。难道你不知道,这公主府的主人,也是姓谢的么?” 谢荣华听到最后一句,都要忍不住气笑了。“原来,还有人记得公主府的主人是谁!” 见有人反驳自己的话,方才那位气势不凡穿着绿色衣衫的圆脸千金就不乐意了,大声反问道:“当然记得?!不就是谢家姐姐的本家叔叔嘛!” “骄阳郡主!”不知道谁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其他人才回过神来,也跟着屈膝行礼。 “怎么不说了?”谢荣华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过去,刚才那还十分嚣张的绿衣女子就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谢霜华见到谢荣华一步一步的靠近,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方才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闺秀,也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放佛她是瘟疫一般。这种反差,让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心头的怒火也蹭蹭蹭的直往上冒。“二妹妹,难道她有说错吗?这公主府,的确是姓谢的。” 看着堂姐那不可一世的姿态,谢荣华不屑地收回如炬的目光,回应道:“既然是公主府,公主自然是第一位的。” ------题外话------ 不知不觉,就到第一百章了,为了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来个长评活动吧(本来想弄个订阅抢楼活动的,可惜近来后台看不到相关数据)!凡在2015年12月18日当天写下一百字以上长评的VIP读者,都会有100520小说币奖励,人数不限,内容不限。亲们还在犹豫什么呢?赶紧行动吧! 101 百花争艳(二) 谢霜华手指捏得犯疼,脸上的傲然几乎就要维持不住。“呵…是嘛…也不知道作为一家之主的叔父听到这话,心里作何感想。” 谢荣华仪态优雅的伫立在那里,并没有因为谢霜华这酸不溜秋的挑拨之言而感到任何的羞愧或者不适,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嗯,我是该问问父亲大人。堂姐如此贬低他的爱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公主与驸马娟鲽情深,是大齐有名的贤伉俪。敢说公主半个不是,那就是找抽! 谢霜华听了这话,脸色不由得泛白。二叔脾气倔起来,那可是连祖母的账都不买的。她一个小辈,如何承受得住他的怒火?想到这些,她不由懊悔刚才的一时冲动,将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 正要说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奈何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话还未说出口呢,就被她身旁的拥护者给抢了先。 “霜表姐,她真的是你的堂妹吗?怎么连长幼尊卑都不懂!”一个梳着单螺髻,一身粉色衣衫的娇俏少女依偎在谢霜华的身边,一脸敌意的望着谢荣华。那稚嫩的脸庞看似无辜,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却是被谢荣华捕捉了正着。 这个陌生的少女,谢荣华还真没印象。于是微微侧头,问身边的芷兰郡主。“这位天真活泼的姑娘,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芷兰郡主老实的摇了摇头,道:“面生的很,你们有认识她的吗?” 芷兰郡主这话,显然是对身旁相熟的几位千金说的。那些千金个个出身不凡,交往的圈子也就那么大,自然是不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即便是有认识的,也会看人脸色,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不认识…你们认识吗?” “从来没见过…” “没听见她叫谢大姑娘表姐嘛,那应该是李侍郎府的姑娘了。只是,李家的姑娘我都认识的,这位却没什么印象。” 周围的一言一语,犹如一根根钢针扎进粉衣少女的心,让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很是精彩。 “你…你仗势欺人!”粉衣少女跺了跺脚,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若是遇到被恶霸欺负的可怜少女,或许旁人还会有怜惜之心。只可惜,在场的都是人精,又不是怜香惜玉的男儿,故而见了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在场人的同情。反而觉得她太没眼色,居然在对着骄阳郡主呛声,当真不知死活! “你?还不配本郡主出手。”谢荣华一席话,完全将她踩到了脚底。 粉衣少女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拉着谢霜华的衣袖哭诉道:“呜呜…表姐…我就不该跟你来的…” “你的确不该跟来的,毕竟身份不合适。”芷兰郡主最是看不惯这种拿眼泪逼人就范装可怜装无辜的做作之人,于是毫不留情的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粉衣女子似是承受不住羞辱,哇的一声就哭了。 谢霜华冷着脸拿起帕子,胡乱的在她的小脸上抹了一把,侧过身来对谢荣华说道:“二妹妹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么?” “本郡主若是跟她一般计较,早就命人将她拖出去打板子了。”谢荣华勾了勾嘴角,想在嘴巴上占她便宜的,怕是还没出生呢。 一听要打板子,粉衣女子再次呜咽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怯怯的望着谢荣华。那模样,真的很欠扁。 芷兰郡主刚要出声替谢荣华鸣不平,却被她给制止了。“外面日头大了,各位跟我去水榭的棚子里纳凉吧。” 对于这种无事生非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她。 果然,她话一出口,就立刻得到了其他闺秀的响应。不一会儿,人都走光了。就连先前环绕在谢霜华身边的那些闺秀也刻意的跟她们二人拉开一段距离,哪里还有人搭理那个抽抽搭搭的小姑娘。 “表…表姐…”在谢霜华冷眸的注视下,小姑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嗯?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这个惹祸精来。”谢霜华真的后悔极了。 原本大好的显摆机会,就因为表妹的一句话全都给毁了。 “表姐…我也是替你打抱不平嘛…”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拉着谢霜华的衣袖,嘴巴撅得高高的,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谢霜华冷冷的瞥了这个不怎么亲厚的表妹一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那性子,全大齐都知道,用得着你提醒吗?一会子,我就命红鸾送你回国公府去,省得你在这儿给我添乱。” “表姐,不要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公主府,我不想这么早回去。”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呢,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谢霜华对于这个粘人的表妹,还真是没办法。不管她说话的口气如何的严厉,她总是笑嘻嘻的黏在她身边,甩都甩不掉。又联想到姨母临行前的叮嘱,她只得耐着性子将她带在身边。“留下来也行,不过不可再鲁莽行事。若是做不到,可别怪我不客气,找人将你丢回国公府!” “就知道表姐对香儿最好了,我保证,一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又是一阵恭维,这才跟上谢霜华的脚步,朝着水榭方向而去。 谢霜华不太放心,于是喊了身边伺候的红鸾,吩咐道:“好好儿的跟着表姑娘,一步也不能离开!” “是,姑娘。”红鸾是个鹅蛋脸的高挑女子,虽说是丫鬟,却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千金还要出众。“表姑娘,奴婢给您带路。” 祝芸香恢复娇俏可人的模样,乖巧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霜华见她安分了一下,这才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谢霜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贴身丫鬟红袖说道:“可打听清楚了?” 红袖微微点头,然后主仆二人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奴婢打听到,除了四皇子和九皇子,其他几位皇子都到了。” 谢霜华心里一喜,二皇子到了就好。“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红袖朝着四周打探了一番,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将暗暗捏在手里的一个绣花荷包在谢霜华的眼前晃了晃。“买…买了…” 见一切准备就绪,谢霜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一会儿,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此事能成,我保你以后有个好前程!” “谢姑娘。”红袖低下头去,强制将心里的不安压下去。那可是皇子啊,若是弄巧成拙,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她低着头不吭声,谢霜华又狠狠地叮嘱了一番,这才回到人群中。 只是,混在人群中一小会儿,主仆二人又悄悄地离开,朝着通往前院的某条小路闪了过去。 “你堂姐鬼鬼祟祟的,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吧?”芷兰郡主实在是没兴趣应酬,正无聊的四处打探时,就瞧见谢霜华和身边的丫头交头接耳,不由得碰了碰谢荣华的胳膊,好意的提醒道。 谢家长房和二房关系不怎么融洽,芷兰郡主也是知道的。方才谢霜华的表妹又当着众人的面给身为郡主的谢荣华难堪,她就对谢霜华更没好感。 谢荣华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眉头微蹙。谢霜华的心思,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前院是男子们嬉戏的场所,她去那里还能干什么? “红绸,派人盯紧一些。”毕竟是在公主府,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丢的可是公主府的颜面。 红绸点了点头,朝着两位郡主福乐福身,领命而去。 “骄阳芷兰两位表妹原来在这里躲清闲呢,真是叫我好找。”谢荣华刚坐下来喘口气,这茶水还没送到嘴里呢,就见一身碧色裳子笑容甜美的卓家姑娘不请自来,打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 卓家姑娘,闺名玲萱,乃是先皇庶出的安康公主之女。安康公主当年被指婚给威远将军府的嫡次子卓雄,可惜这位卓驸马是个短命的,成婚没两年就战死沙场,安康公主尚未怀上子嗣就成了寡妇。还是卓老夫人看她一个人寡居,于心不忍,便将卓家本宗的一个女孩儿过继过来养在了她的膝下,便是这卓玲萱。 从血缘上来说,跟谢荣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谢荣华和芷兰郡主默契的叫唤了一个眼神,客气的应了一句,却没有想多说的意思。可这位卓家姑娘也是个奇葩,脸皮堪比城墙,竟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嘴巴不停地巴拉巴拉,完全没有半点儿打扰到别人的尴尬。 “骄阳,你知道么,方才对你出言不逊的那小姑娘,是国公夫人妹妹的女儿,名叫祝芸香。听说,前些日子随她母亲回京探亲,得知公主府要举办宴会,便死皮赖脸的去求了国公夫人,这才能够进来的。”卓玲萱不时地转动着手里的帕子,唠叨个没完。 谢荣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的意思,这让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卓玲萱感到一丝挫败。 她可是听从母亲的吩咐,一心想要跟这两位表妹处好关系的。奈何,她说了一大堆,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实在是让人恼火。 “卓家姐姐口渴了吧,红妆,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谢荣华不想搭理她是一回事,可作为东道主,该有的礼节还是要的。 卓玲萱见她终于开了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谢荣华和芷兰郡主但笑不语,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会坦白的说出来啊。这卓玲萱,看似精明,实则是个没脑子的。 “如果你们嫌我话多,那我就再说一件事吧。方才,我看到奉国公府的大姑娘带着丫鬟拐去了前院,她该不会给表妹惹麻烦吧?”卓玲萱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谢荣华的一举一动,脸上挤满了讨好的笑容。 谢荣华没想到她居然也注意到了谢霜华的异常举动,这才掀起眼帘,多看了她一眼。“堂姐想必是觉得闷了,所以才出去透透气吧。虽然那条路通向前院,可门口有婆子守着呢,不碍事的。”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尽管她不喜欢谢霜华,可也不能让别人将整个谢家都瞧扁了。 卓玲萱干笑两声,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看来是我多心了…还以为她去前院…” “去前院做什么?”谢荣华轻声的问道,可眸底闪动的光芒却叫人胆战心惊。 卓玲萱忙摆手,惊慌的说道:“没…没什么…” “坐在这儿实在无趣。骄阳,不如我们也加入她们,去投壶吧。”芷兰郡主是坐不住的,就爱凑个热闹,于是站起来建议道。 谢荣华也不想继续跟这个卓家姑娘叙旧,配合的站起身来。“走吧,输了的,纹银一千两。” “哼,走着瞧!”芷兰郡主倨傲的昂着下巴,尽管知道技不如人,可气势还是要的。 谢荣华与她携手离去,卓玲萱也忙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真不知道她一个老姑娘,跟我们混在一处做什么。”芷兰郡主凑到谢荣华的耳边,小声的嘀咕着。 的确是老姑娘,都十八了还没有嫁人,不是老姑娘是什么?谢荣华撇嘴,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郡主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高兴高兴。” “是啊…是啊…郡主说说嘛…” 一直注意着她的闺秀们适时地开口,都想在这个贵女的面前露个面。 谢荣华轻咳两声,面不改色的撒谎道:“哦…想起昨儿个看到天上飞来一只蝴蝶纸鸢,却画了好几只爪子,所以才忍不住发笑。” “蝴蝶生出爪子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呵呵呵呵…果然好笑…” “说起纸鸢,我前儿个也看到一只,不过太远,看不清楚,好像十字形,又像是个人,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嘿…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还见过长蜈蚣的呢!” “啊?蜈蚣啊,好恶心哦…” 不知不觉,话题就被谢荣华带偏了方向。 芷兰郡主偷偷的朝着她竖了竖拇指,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高,实在是高。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就见红绸急急忙忙的朝着谢荣华走过来。 谢荣华见她面露难色,这才寻了个借口,离开了一会儿。“何事如此惊慌?” “姑娘,那角门守门的婆子不知被谁下了泻药,腹痛难忍,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大姑娘便趁机溜去了外院。奴婢想去追回,已经来不及了。”红绸暗暗自责不已。若不是她太过相信那守门的婆子,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出来。 若是外院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对公主府的声誉可是有损的。 谢荣华眯了眯眼,没料到谢霜华会做到这种地步。莫非是被太夫人逼急了,所以忍不住出手了? “你速速去寻了二少爷过来,就说我在竹林旁边等他。”谢荣华低头吩咐了她几句,便不动声色的回到人群之中,脸上不见任何的异色。 芷兰郡主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走回来,忙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尚且不知。不过,想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闹事,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谢荣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可见是真的被激怒了。 芷兰郡主眼中的骄阳郡主,虽然有些任性,可却直爽,十分的好相处。她还是头一次见她不苟言笑,冷冽的模样,故而小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骄…骄阳…你没事吧?” 谢荣华回过神来,心中暗叹。芷兰郡主这小姑娘怕是被她刚才的表情给吓到了吧,真是罪过罪过。 挤出一丝笑容来,谢荣华拉着芷兰郡主的手,道:“我你还不知道嘛,心里藏不住事。若真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芷兰郡主很好骗的点点头,觉得就应该如此。 两人在投壶比赛中分出胜负,谢荣华便以公主召唤为由,转身去了后院的竹林。谢家二郎,早已等候在那里。 见到妹妹带着丫鬟过来,谢卿璃忙迎了上去。“娇娇,急着找二哥有什么事?” 这片竹林地处偏僻,平日极少有人过来,谢荣华说起话来也放心。“大堂姐偷偷溜去了前院,我不大放心。我要你时刻呆在二皇子殿下的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 “谢霜华?二皇子?你是说,他们俩…”谢卿璃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二皇子怎么想我不清楚,但咱们那位堂姐,可是芳心暗许多年了。”谢荣华冷哼,脸色有些难看。 “娇娇…你该不会是心仪二皇子吧…”见妹妹那怒不可遏的模样,谢卿璃不得不多想。 有这么个脑回沟异常的哥哥,谢荣华真的很想去撞墙。他究竟是从哪里看出,她看上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二皇子的?! 狠狠地睨了谢卿璃一眼,谢荣华才开口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妹妹我的眼光就那么差吗?!” “说的也是…”谢卿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的歉意。“小妹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只不过,那个男子生出来没有,还是个未知数,谢卿璃脑补着。那小妹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想到这个,谢卿璃忽然打了个冷颤,然后pia的一下,将这个念头给赶出脑海。呸呸呸,童言无忌,妹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呢! 轻咳两声,谢卿璃这才将注意力转回事件本身。“这个霜堂姐,越发的没规矩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自个儿找的道理。对,一定要阻止她!她不要脸,咱们公主府还要脸呢。” 的确是不要脸,谢荣华附议。 “所以,二哥赶紧回前院,一定不能让二皇子落单。”谢荣华回到正题,郑重的叮嘱道。 谢卿璃狠狠地点头,转身就往前院冲。 谢卿璃办事,她还是比较放心的。只要二皇子不落单,就算是谢霜华有千百种手段,也不会得逞。 这样想着,谢荣华紧蹙的眉头便渐渐地舒展开来。 解决掉这个小麻烦,谢荣华正准备带着红绸离开。刚转身,就见楚旻宁负手而立,一声不吭的冒了出来。 红绸受到惊吓,差点儿喊出声。 谢荣华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吩咐她去路口把风。 “你不在前院呆着,到这里来做什么?”谢荣华一把拉过他宽大的衣袖,就往竹林的另一侧钻。 被心爱之人拉着衣袖,尽管不太雅观,可楚旻宁却没有挣扎,而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跟随她走到一处便于藏身的地方。 谢荣华一路唠唠叨叨,一边好奇他的出现,一边担心被人瞧见。 “刚才见你的丫鬟将谢卿璃引开,一时好奇,就跟过来看看。”楚旻宁嘴角微微翘起,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谢荣华哦了一声,问道:“你就这么离开了,不会被人察觉吗?” 好歹是个皇子,肯定备受关注啊。 见她担忧自己,楚旻宁嘴角的弧度更深。“离开一小会儿,无碍的。” 谢荣华拿眼睛睃他,觉得他今日还真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一身白色的锦袍,衬托得面容如玉,身材更显颀长。腰上系着一条银色的腰带,金丝的绣纹,低调而不失华丽。虽然没有珠宝玉石的点缀,却更显出尘的气质。龙形的玉佩搭配金色的络子自然下垂,不张扬,却彰显着主人的尊贵。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谢荣华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他看,没有丝毫的扭捏。 然而,楚旻宁却是被她如此直白的欣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染上可疑的红云,就连耳根也开始发烫。 “咳咳…需要我帮忙么?”不得已,他只能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谢荣华回过神来,难得露出一丝女儿家的羞涩,道:“我跟二哥的谈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吧?” 楚旻宁毫不掩饰的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她的回答。 谢荣华倒是没觉得被他偷听到她跟兄长之间的谈话有什么不对,反而拉着他一起商量。“我二哥武功虽然不错,但却没见识过内宅的那些龌龊事。为了以防万一,你让龙一在暗中盯着。若是谢霜华敢在公主府动手,立刻将她丢出去。我可不想因为她的一己之私,搭上整个公主府的名声。” 尽管将她塞给二皇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谢霜华对二皇子的在意程度,肯定会被文贵妃骗的团团转,估计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记得了。事关整个谢家的命运,她不能拿整个谢家跟着冒险。 “龙一。”楚旻宁没有回答,却以行动作了答复。 龙一嘴角隐隐抽动,却还是抱拳领命而去。 果然,主子一旦遇上这一位,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让他堂堂暗卫首领充当跑腿儿的,不觉得大材小用么! 龙一哀嚎,简直要哭晕在茅房。 “据说皇后娘娘身体微恙?老实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谢荣华突然转移话题,望着楚旻宁一脸的贼笑。 四皇子七公主和九皇子都在邀请之列,却一个都没出席,这绝对不是巧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却在宴会当日病倒了。不得不说,楚旻宁的脑子还真是不一般。如此曲线救国的法子,估计也只有他想的出来。 楚旻宁没有否认,他在意的只有她的态度。“他们不来,你很在意?” 谢荣华摆弄着手里的帕子,道:“在意?他们不来更好,也省了许多麻烦。后院的这些闺秀们就够能惹是生非了,再来几个皇子,我还不愁得直掉头发?” 谢荣华敬谢不敏的态度,让楚旻宁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怎么,后院也不太平么?” 谢荣华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不知不觉的嘟嘴撒娇道:“你是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最是爱慕虚荣了。不是比家世就是比相貌才情,非得分出个高下来彰显自己的不凡不可。啧啧啧…难怪有人说,三个女子一台戏。这满后院的闺秀,可不就是好戏连台么!” 听着她娇脆的嗓音述说着女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小脸生动变换的表情,楚旻宁不由自主的笑了。 谢荣华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就看见他深情地注视着自己,俊美无韬的脸庞上一抹让人移不开眼的笑容渐渐地蔓延开来,让他原本就举世无双的容貌更加的光芒万丈,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两个人四目相对,感受着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心里泛起丝丝的甜意。 只是,这种微妙而又甜蜜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红绸便一路小跑过来寻人了。“姑娘,姑娘…” 谢荣华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红晕,睨了楚旻宁一眼,便拉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楚旻宁才慢慢的收回视线。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一个念头不由得在心里发芽。 或许,他该加快脚步,早些把那些麻烦都清理掉,然后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找我何事?”谢荣华走了一段路,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 红绸一边紧跟其后,一边解释道:“方才管事妈妈来报,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问是不是可以请客人们入座了。” 谢荣华暗暗吐了吐舌,她竟然差点儿将正事儿给忘了。“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奴婢见时辰差不多了,就通知她们备膳了。”红绸坦然的答道。 “你做的很好。”谢荣华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她身边的得力之人,做起事来就是有分寸。 若是换做别人,肯定会说要问过主子的意思。这样做虽然没什么不妥,可却会浪费宝贵的时辰。怠慢了贵客,可就不妙了。 谢荣华回到后院,招呼女客们往正堂而去。 宴席摆在正堂之中,那里十分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为了男女之防,男女宾客各占据一方,遥遥相对,中间还用纱帘隔了开来。 一时之间,轻纱飞舞,倒也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谢荣华招呼着女客们入座,朝着红绸使了个眼色。红绸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接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摆放碗筷。 谢荣华的位子,紧挨着主位下方,故而视线很是开阔。在人群中巡视了一遍,并未见到谢霜华和她的丫鬟,正待询问一番,就见祝芸香急匆匆的朝着她奔了过来。 “郡主…请问您看到霜华表姐了吗?”祝芸香的声音不大,可声音尖利,坐在谢荣华周围的不少闺秀都被她的声音和话语所吸引,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你们见过谢家大姑娘吗?”谢荣华只是抬了抬眉,并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缓缓地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向着周围的人群问道。 闺秀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致的摇头。“除了刚进府的时候见到过,后来就一直没见到。” “可能是躲在某处乘凉吧,要不派人去找找?” “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能不见了?真是杞人忧天。” 闺秀们说什么的都有,很显然并未将谢霜华放在心上。不过是个没落的国公府千金,若不是因为跟公主府有着亲戚关系,只怕连她是谁都记不住。 祝芸香却是拽紧了手里的帕子,一脸担心的说道:“表姐她…她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谁出事了?”几位长辈一同进门,就听见喧哗的大厅之中传来这么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题外话------ 小剧场 关于童言无忌 读者:谢二公子,您老大不小了,早已过了童年,童言无忌这个词不能用在你的身上! 谢卿璃眉头一拧,昂着下巴道:谁说童言无忌的童就是儿童的童?也可以是童子之身的童嘛! 读者(一脸惊恐):真是对不住,还不知道您是童子之身,抱歉抱歉! 谢卿璃(满头黑线):…… 102 眉目传情 “见过公主殿下!”大齐几位公主同时驾临,方才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的宾客们忙站起身来,施礼相迎。 安宁公主作为女主人,自然走在最前面。她一身姜黄色的金线绣凰薄纱裙,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婷婷袅袅,仪态万千。 她微笑着颔首示意,带领几位皇姐入座之后,这才走到主位之上坐下。“大家不必拘礼,都入座吧。”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静谧,青年才俊大家闺秀们个个屏住呼吸,摆出自认为最美的姿势,努力的想要在几位公主殿下面前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看着满屋子的俊男美女,安宁公主觉得确赏心悦目极了。 “还是皇妹的面子大啊。瞧瞧这满屋子的宾客,大半个京城的才子佳人都悉数到场了吧。”坐在安宁公主右下方位置的,是先皇庶出的两位公主——安乐长公主和安康公主。而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便是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乃是先皇庶出的长女,生母身份卑微,是个宫女,后来被封了美人,在大齐后宫里完全可以被忽视的一位。故而这安乐公主虽然占了一个长字,却并不得宠。可她却是极爱面子之人,出门在外总是将头上堆满了各式钗环。远远望去,头上金灿灿一片,就好像一个移动的首饰盒。而她却自以为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放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身份的尊贵。 相反,她身边一身黑色罗袍的安康公主就低调多了。可能因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她极少出现在人前。这一次,若不是给安宁公主这个皇妹面子,怕是也不会出席的。身上的饰物也极为简单,倒是显得端庄典雅,有着皇家公主的气势。 听到安乐公主的这番言辞,她只是端着茶盏浅抿了一口,并没有跟着附和。为此,安乐公主还极为不屑的睨了她一眼。 对于这位庶出的长姐,安宁公主并不怎么亲厚。所以,她只是笑了一笑,并未想要与她多说。 可安乐公主却一点儿闭嘴的自觉性都没有,还一直唠叨个没完没了,好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样。最后,还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了刚才那敏感的话题上。“皇妹,方才进来的时候,说谁出事了?” 她这一开口,安宁公主想要轻描淡写的将这事儿揭过去是不可能了,只得忍着心头的不快,朝着谢荣华这边望了过来。“骄阳,怎么回事?” 谢荣华起身,朝着几位长辈福了福身,道:“皇姨母怕是听错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能出什么岔子?不过是小姑娘一时失言,让大家受惊了。” 说完,她给了祝芸香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警告她不得胡言乱语。 安乐公主的视线在谢荣华身侧的小姑娘身上扫了扫,眼底的算计毫不掩饰。她早就对这个一出生就获封郡主的外甥女看不顺眼,又见她想要将事情糊弄过去,说话的口气就更加没有遮掩了。“哦…骄阳的意思,是觉得皇姨母大惊小怪了?” “皇姨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骄阳何曾说过这句话!”谢荣华欠了欠身,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皇姨母您可别冤枉我! 安乐公主气恼的瞪着谢荣华,恨不得撕了她那虚伪的笑容。 安宁公主见这个皇姐又要闹起来,心里隐隐不悦。骄阳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哪里让人这般埋汰。“皇姐,骄阳的确没说过你的坏话。不信,你问问在座的各位?” 谢荣华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心中暗喜。母亲大人果然长进不少,遇到这种没事找事的,也会反击了。嗯,这才像是个皇室娇宠的公主嘛! 安乐公主狠狠地瞪了安宁公主一眼,这皇妹果然几十年如一日的没心没肺。在这种场合,也能说出如此随性的话出来。谢荣华是没直白的说过她的不是,可在场的人哪个听不出这话里头隐含的贬低之意?她这么一解释,倒是光明磊落,反倒让人觉得她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我不过好意的问上一句,你们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这么欺负人!”安乐公主找不到话反驳,只得故意转移话题。 谢荣华见她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觉得很是可惜。战斗力这么弱,也敢在公主府撒野,简直不知死活! 就在大家以为这件事要这么算了的时候,刚才一直低垂着头的祝芸香却再次抬起头来,怯怯的说道:“启禀公主殿下…我…我家表姐是真的不见了!” 说完,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公主殿下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帮忙寻上一寻,小女感激不尽!” 安乐公主见事情居然还有转机,一双黯淡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哎,刚才说什么来着?还讽刺本公主耳朵不好使,哼!” 不等安宁公主发话,她又自作主张的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面前,面色和蔼的问道:“快别跪着了,起来回话。你说谁不见了?” 问完,还给了安宁公主一个挑衅的眼神。 安宁公主胸口起伏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压制下去。“你究竟是何人,你表姐又是谁?” “小女…小女乃礼部侍郎外孙女,姓祝,闺名芸香。小女的表姐,正是奉国公府的大姑娘,谢氏霜华。”祝芸香一边自报家门,一边含羞带怯的朝着男宾席的某个方位偷偷的瞥了一眼。 安宁公主挑眉,问道身边的锦溪姑姑。“姓祝?本公主的派发出去的帖子,好像没有一个姓祝的人家。” 安宁公主故意忽略掉礼部侍郎这个称谓,直接奔着她的姓氏而去。敢让她不高兴,她就让别人一千倍的不高兴。 这一点,谢荣华母女二人还是挺像的。磋磨人的方式,也大同小异。 锦溪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这个小姑娘心思深沉,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于是毫不留情的大声答道:“回公主的话,的确没有邀请姓祝的人家。” 祝芸香的脸色再次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十分难看,她没想到,性子温和的安宁公主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一个小辈难堪。 “公…公主…不记得小女了吗?小的时候,您还抱过小女呢…”祝芸香不愧是个心机深沉的,很快就找到了化解尴尬的台阶。 于是,众人又将视线落到安宁公主的身上。 安宁公主眯了眯眼,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竟也敢给她使绊子。“哦,是么?本宫不记得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像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很干脆的承认,倒也显得直爽。 谢荣华嘴角微微翘起,对母亲的机智应对很是赞赏,恨不得带头鼓掌。她就说嘛,母亲这个受宠的公主,怎么可能容许被人欺负。以前在国公府忍气吞声,也不过是为了心爱的夫君,为了自己人。这个祝芸香又算哪根葱?怎么配得到母亲的另眼相待。嗯,不过,她也得感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能够激发母亲潜在的威仪。 在座的,已经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敢跟公主对着干,真是不知死活!” “想出风头想的疯掉了吧,也不看看什么场合,真是不知所谓!” “京城有姓祝的名门望族么,我怎么没听过?”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冷嘲热讽,让祝芸香面红耳赤,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安乐公主好不容易能够给自己的皇妹找点儿不痛快,岂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次机会?于是,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转身对安宁公主说道:“我瞧着她不像是在说谎,说不定真有其事呢?更何况,她所说的表姐,可是奉国公府的大姑娘,是皇妹你的亲侄女儿呢!” 被她这么一挑唆,事情又回到了原地。 祝芸香满是感激的望着安乐公主,急急地说道:“小女说的千真万确!霜表姐不小心被人弄脏了衣裳,说是去换身衣服就回来的,可到如今还未现身。请公主垂怜,派人去找一找霜吧!” 安宁公主清冷的目光幽幽的落在祝芸香的身上,衣袖下的十指早已紧握成拳。“锦溪,去把管事的婆子叫来。本宫倒要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还能凭空的把人给弄没了!” 一听公主这话,屋子里很多人都乖乖的闭了嘴。 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安乐公主脸上的笑容一窒,慢慢的地朝后退了两步,与那祝芸香拉开一段距离。今日的安宁公主好像跟以往不一样了,她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见安乐公主识相的退到一旁,安宁公主这才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不急不慢的啜饮着,也不管那祝芸香是站着还是跪着,热情的招呼宾客道:“来呀,咱们一边用膳,一边等消息。可别让些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大好的兴致。”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故意将无关紧要这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谢荣华眉眼弯弯,配合母亲的意思,给了管事的一个眼神示意,负责膳食的丫鬟婆子便将香色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端上了桌。 有了美食的诱惑,客人们哪里还顾得上这茬儿,都纷纷的拿起了筷子。 “不愧是公主府,还真是大手笔。光是这一道桂花鱼条,就很是要费一番功夫。”有不少人皆是食中饕餮,光是看品相,就已经知道菜的好坏。 “还有这道白扒鱼唇,色香味俱全,简直是菜中精品。” “对对对…这赏花宴,咱们是来对了。” 听着不绝于耳的赞叹声,安宁公主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些。不过,隔壁桌子上的安乐公主就显得没那么高兴了。 “不就是几道宫廷御膳么,值得这么抬举么?”她一边拿着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一边带着嫉妒的口吻嘀咕着。 谢荣华见到她那副嘴脸,心里很是不屑。府里为了办好宴会,的确向宫里借了几个御厨过来。就算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菜肴,可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得上的。至少,如今一日不如一日的安乐公主就极少有机会吃到,居然还嫌这嫌那的! 楚旻宁一直安静的喝着茶水,低调的几乎被人忘记他的存在。只不过,他的气场摆在那里,不管怎么样的低调,还是免不得要被人当成靶子。 “大皇兄能够出席宴会,还真是难得啊!只不过,你身子娇贵,不宜劳累。若是撑不住了,就早些回府歇息,免得给别人添麻烦,你说是不是?”二皇子楚昀齐对于他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子很是恼火,故而便拿他的身体说事儿。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本皇子的身体无恙,二皇子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啊,妈蛋!楚昀齐暗暗在心里咒骂,脸上却带着优越感十足的笑容。“是嘛…可我见皇兄你一直饮着茶水,滴酒不沾,还以为你身子还未好呢。想来,是我误会了。” 他故意抬高声音,就是想引起众人的注意。一来,是想让楚旻宁在众人面前难堪。在安宁公主的宴会上以茶代酒,分明就是不给安宁公主面子。二来,也可以说明楚旻宁身体是真的不好,尽管他否认了,可事实摆在面前。在场的大都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谁都不希望将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的。如此一来,他想与哪个世家大族联姻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如此不动声色的就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对手,楚昀齐很是得意。 楚旻宁根本没将他的这些把戏放在眼里,也懒得跟他一般计较。他更关心的是,如此帮着他的心上人解决问题。若谢霜华真的在公主府出了事,怕是会影响安宁公主的声誉。 “龙一。”他轻轻唤道。 龙一向前两步,弯下腰来,静候主子吩咐。 “谢霜华人呢?” 龙一压低声音,以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回主子,打晕丢茅房了。” 楚旻宁:…… 嗯,果然是龙一一贯的做事风格。 “将人丢回国公府去,再派人易容成她的丫鬟来报个信。若是再敢来公主府寻事,就直接弄死得了。”楚旻宁思索片刻,下令道。 龙一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一个闪身,离开正堂。 二皇子楚昀齐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可惜他武功不够高,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们那神神秘秘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于是也招来侍卫,吩咐道:“去,跟着大皇子的那个侍卫。” 侍卫领命而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龙一刚离开不久,就察觉了身后跟上来的探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暗提一口气,几个来回就把人远远地甩开了。 龙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那侍卫一个眨眼,就不见了前面那人的踪迹,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就这么把人给跟丢了,一会儿怎么跟主子交代? 龙一几个纵身,就到了刚才丢弃谢霜华的地方。想到要从茅房里把人弄走,他的眉头就皱的没边儿。 唉,主子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 嫌恶的捏着鼻子,一把将谢霜华拽起来,龙一轻松的拎着她就飞上了屋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已经被她丢到了奉国公府的后花园。匆匆的赶回公主府,又将那丫鬟弄醒,喂她吃了一颗糖丸,胁迫了一番,这才整理了一番仪容,重新回到楚旻宁的身边。 见到龙一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二皇子身后的那侍卫不由得紧抿双唇。一双眼睛里,也满是怨毒。 都是因为他,他刚才被主子训斥了。 “公主殿下,霜华姑娘的丫鬟求见。”管事的刚被带上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呢,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进来禀报。 安宁公主秀眉微蹙,抬手道:“宣。” 红袖低着头,掩饰住满脸的惊慌,快步走到安宁公主面前,屈身行礼。“奴婢红袖,拜见公主殿下!” 祝芸香见到红袖,忽然生出一丝希望来。表姐迟迟没有现身,三皇子殿下也未出现在正厅之中,应该是得手了。只要她帮着将此事宣扬出去,表姐定能如愿以偿的成为皇子妃。到时候,她便可以借助表姐的身份来接近自己的目标。 这样想着,她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红袖,一边对她使眼色,一边拔高声音说道:“红袖,是不是表姐出了什么事了?” 红袖为难的握紧拳头,使劲儿的摇了摇头。“表姑娘莫要胡说,我家姑娘只不过因为身子不适提前回府了,没来得及跟公主殿下禀报而已。” 祝芸香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完全没料到红袖会在她背后拆她的台。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听见表姐跟丫鬟说,要去前院找三皇子表哥的啊!难道,是她弄错了,表姐真心爱慕的不是三皇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刚才无礼的举动,祝芸香就羞愤的抬不起头来。 “我就说嘛…公主事事都安排的妥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将人给弄没了。” “是啊是啊…这谢家大姑娘也真的是,要走也要跟主人家交待一声嘛,搞出这么多事来,白白让人担心!”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何用心,一直诅咒自家的表姐。” “小小年纪,就如此的哗众取宠,真是没有教养!” 这一句比一句严重的话传入祝芸香的耳中,简直像一把把尖刀,直戳她的心窝子。她不过是想帮表姐一把,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表姑娘…时辰不早了,您随奴婢回府吧…不然,姨夫人又要担心了…”红袖上前将她扶起,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祝芸香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打小就很要强,自以为姿容出众才思敏捷,想着凭着自己的心机,就能轻松的跻身京城的贵族之列。可没想到的是,事与愿违。她第一次参加名门闺秀的聚会,美好的愿景尚未展开,就丢了这么大一回脸。 “表姑娘…”红袖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忙急着去拽她的胳膊。 祝芸香回过神来,一脸悲戚的哽咽道:“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口不择言…表姐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一边抚着心口,一边喃喃自语,将一个担忧表姐的心善少女演绎的淋漓尽致,最后,一口气没缓过来就晕了过去,让人见了不得不产生几分同情。 “这个祝家姑娘可真是不简单…”芷兰郡主的位子紧挨着谢荣华,看见祝芸香被几个丫鬟搀扶下去,并未追究她的责任,不由啧啧几声。 谢荣华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也不得不给这个祝姑娘点个赞。虽然手段不见得有多高明,可脸皮够厚,心性够顽强。在受了那么多的指指点点之后,还能坚持到最后搬回一成,的确不容小觑。 “好好儿的一个宴会,被人给搅和了,真是扫兴。”谢荣华有一口没一口的品尝着碗里的菜肴,明亮的凤眸却不由自主的瞟向对面的某人。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楚旻宁端起茶杯,隔空朝着她举了举杯。 谢荣华见到他的这个举动,嘴角向上翘了翘,也端起桌上的杯子,微微往前送了送,然后用衣袖遮掩,一饮而尽。 瞧着谢荣华这诡异的举动,芷兰郡主一脸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可是除了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举杯,她又再无其他动作,想要一探究竟也是枉然。 骄阳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芷兰郡主在心里嘀咕着。一会儿宴席散了,她定要好好的问问她。 “郡主,听芷兰郡主说,今儿个还有什么有趣的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啊?”酒过三巡,年轻的男女就有些坐不住了。 “是啊,是啊…拿出来,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嘛!” 众人一脸期待的望着谢荣华,想要看看,她到底准备了什么别出心裁的节目。 谢荣华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小声的对身后的红妆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几个奇装异服蓝眼睛大胡子的高壮男子拿着各种道具走了进来。 “哇…他们的眼珠怎么是蓝色的?” “还有皮肤,比闺阁女儿家还要白呢!” “他们穿的那是什么衣裳,看起来好奇怪!” 他们一进来,顿时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向前跨了一步,单手放于胸口处,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见过尊敬的公主殿下!” “呀,他居然会讲咱们大齐的话!” “虽然看着别扭,但确实挺好玩的…” 谢荣华站起身来,朝着主位上的长辈们福了福身,道:“这就是骄阳给给位准备的节目,来自西洋国的魔术。” “魔术?”听到这个词汇,不少人都不停地品鉴着,似乎都在猜测其含义。“难道就是古书上记载的,称之为眩术的技艺?” “眩术…那不是街头杂耍卖艺的?”安乐公主听到这两个字,这句话便脱口而出。语气中酸涩的意味,显然是极为瞧不上这种小把戏。 那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不能完全听懂大齐话,故而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那个为首的瘦高个儿朝着谢荣华拱了拱手,问道:“郡主殿下,可以开始了么?” 谢荣华点点头,算是准允了。 一开始,很多人并不怎么看好这个表演。有的或随意的观望,或好奇的打量,甚至有不屑地根本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可随着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魔术节目铺陈开来,就连刚才还嗤之以鼻十分不屑的安乐公主也看的入了迷,甚至在心里暗暗地猜测,这里头到底是有什么玄机。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一眼正堂中央的西洋人,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谢荣华的身上。 谢荣华早已观看过他们的表演,第二次看便没了什么新鲜劲儿,于是接过红绸递过来的茶盏,享受起来。 注意到那炙热的目光一直紧随不放,谢荣华抬眸,警告得瞪了对方一眼。 佳人娇嗔而怒,尽管看的不甚清楚,可楚旻宁还是察觉到了。最近不自觉地又朝上弯了弯,觉得这沉闷无趣的宴会总算是有了些趣味。 只是,他这不经意的一笑落入其他人的眼里,顿时惊艳一方。 “方才,大皇子殿下是笑了吗?” “虽然看起来瘦弱,可长相却不输给其他几位皇子呢!” “先后嫡出的皇长子,身份可是不一般的尊贵呢…” 楚旻宁俨然不知,他无意的一个举动,竟吸引了无数闺秀的目光。 永和宫 “欢儿…母后身子无碍,你不必守着母后…公主府的赏花宴应该还没结束,你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王皇后有气无力的躺在凤榻之上,努力的克制着喉咙的不适,一张脸憔悴不堪,却还极力的劝说着儿子,不想白白的错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 楚昀欢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一直没再露过笑脸。母后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引发了旧疾,想想就觉得可疑。可就算知道是被人算计了又如何,他还是得乖乖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大齐最重的就是孝道,王皇后病倒晕厥的消息怕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他若是弃母后的身子于不顾,跑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赏花宴,怕是又要遭到无数的参奏。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楚昀欢依旧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给王皇后喂着药。“母后…这样的赏花宴每年都有好几次,孩儿都有些腻了。” “可这次的不一样…”王皇后急切的说道。“谁知道安宁公主什么时候才会再举办宴会,错过这一次,怕是…” “母后不必担心。不过一场小小的宴会罢了,又不能说明什么。”楚昀欢向来自负,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即便孩儿没去,也不是全然消息闭塞。据孩儿所知,安宁皇姑姑这次是想替她的两个公子挑媳妇人选,并不是为骄阳郡主择婿。” “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被二皇子捷足先登了呢?”王皇后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一旦有了接触的机会,她不相信二皇子那边儿会什么都不做。若是骄阳郡主跟二皇子在宴会上有了点儿什么,那可就晚了。 “母后放心,孩儿岂会什么都没准备?”楚昀欢面色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慌张。“保证让楚昀齐接近不了骄阳郡主!” 见他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王皇后这才放了心。 “母后还是好好的调理身子要紧,来,把药喝了。”楚昀欢将勺子凑近王皇后的嘴唇,做出一副孝子的模样。 相比起楚昀欢,九皇子楚昀祺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定是那个狐狸精干的好事!居然敢算计母后,我找她算账去!” “回来!”王皇后和楚昀欢同时出声,喝止了他。 楚昀祺嘟着嘴巴,很不甘心的反驳道:“为何不能?!昨儿个只有她来过永和宫,接近过母后,不是她还有谁?” “母后何尝不知道是她暗中搞鬼,可是无凭无证的,你让本宫怎么定她的罪?”王皇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文贵妃千刀万剐。 因为,除了她,还没有谁敢对她下手。 楚昀欢生性多疑,见王皇后如此的笃定,反而变得不确定起来。他总觉得此事太过名正言顺,联想起近来的诸多不顺,以及他对二皇子楚昀齐的了解。能够天衣无缝的算计到他们母子,绝对不是文贵妃那种小聪明的女人能够想出来的。 回想近来的种种,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看来,除了楚昀齐这个想要跟他一争高下的二皇兄之外,还有人躲在背后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究竟是谁? ------题外话------ 昨天带小小七去医院所以更新晚了… 103 皇帝病危 皇宫,勤政殿 “高全盛,朕的这些儿子…他们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朕早死!”文昌帝半躺在龙榻上,神情憔悴。尽管病情得到了控制,可时常还是会伴随着疼痛,长此以往的折磨,让文昌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人也瘦了一大圈。 高全盛伏低做小的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龙体要紧…” “咳咳咳…他们一个个不把朕放在眼里,朕保重龙体又有何用?”文昌帝情绪激动之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高全盛忙上前帮着帝王顺着气,苦着一张脸劝慰道:“陛下…也不能一概而论,起码还有几个安分的…” 文昌帝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朕好糊弄是吧?你说说看,朕这次病重,有哪几个什么都没干的?” 暗卫时刻的监视,那几个皇儿的一举一动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高全盛腆着一张脸,答道:“老奴觉得三皇子殿下就挺老实的,每日除了用功读书,还是用功读书,并未有出格的举动啊…另外,九皇子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也没跟着瞎掺和…再有就是…就是…” 高全盛话到了嘴边,见帝王面色不耐,便不敢再说下去。 “就是什么,你倒是说清楚?!”文昌帝睨着他,一副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再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的架势。 高全盛唇角微微掀开一抹讨好的笑容,求饶道:“都是老奴多嘴了…该打,该打…” “高全盛,你别给朕耍花腔。老实交代!”文昌帝故意板起脸,逼迫道。 高全盛吞了屯口水,有些心虚的说道:“这个…那个…大皇子殿下不也在府里养病,什么都没做嘛…”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替他们说好话,嗯?”文昌帝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一双眼睛放佛能看透一切。 高全盛忙吓得跪倒在地,惊慌的说道:“陛下明鉴啊…老奴您还不知道嘛…从未离开过陛下您,怎么可能与皇子们私下来往…” 文昌帝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将视线给移开。“行了,行了…别跪着了…朕跟你闹着玩儿呢…朕能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唉…”高全盛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声音还带着些颤抖。“陛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老奴这一只脚都在棺材里了,可经不起吓…” 文昌帝看到他那心惊胆战的模样,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如今,他也就能在这个老太监面前卸下面具,露出真实的一面了。 “瞧你这胆子,跟了朕这么些年,怎么还没有长进。”文昌帝长叹一声,假装失望的摇头。 高全盛倒不以为耻,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盛开。“在陛下面前,老奴不需要那么大的胆子,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就好…” “你的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文昌帝瞥了这个老太监一眼,心中最后的那点儿芥蒂也消失不见了。 高全盛见帝王再次拿起奏折,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地落回了肚子里。方才还真是九死一生,好在他对帝王有足够的了解,否则早就惹祸上身了。 这天家的父子还真是别扭。明明就很在意对方,却始终嘴硬的不肯承认。不过,只要摸清了他们的心思,倒也好办差。 果不其然,文昌帝看了一会儿奏章,就又开始旧事重提。“高全盛…你觉得,朕该如何赏赐那几个安分的孩子?” 高全盛恭敬地递上茶水,不急不缓的说道:“这个…要说赏赐倒也简单,不过赏到恰到好处,倒是要多斟酌一番。” “怎么个恰到好处法?”文昌帝忽然来了兴致,耐着性子问道。 “就拿三皇子来说,最是喜爱读书。陛下不若赏殿下几册绝世孤本,殿下一准儿高兴。”高全盛思量了一番,答道。 文昌帝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那么九皇子和大皇子呢,赏赐些什么好?” “九皇子正是贪玩的年纪,一早就想要一匹属于自个儿的宝马良驹。陛下不若将西疆进贡的良驹挑一匹赏赐给九皇子殿下。”说到笼络人心,这高全盛还真是一把好手。 文昌帝听了直点头,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嗯,那就按你说的去办。” 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赏赐之列,于是又问道:“那么…朕赏些什么给大皇子殿下呢?” “这…大皇子殿下就难说了…” “哦,为何?” “据老奴所知,大皇子殿下清心寡欲,无心名利…老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赏赐才能合殿下的心意。”高全盛表示很为难。 文昌帝轻叹一声,这个儿子他一直不甚了解。上次的见面又不欢而散,让他至今心怀内疚。 想到这个儿子,他必然又会想起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他的发妻。 “高全盛,宣钦天监监正樊纲进宫。” 大皇子府 “主子,圣上召樊大人进宫了。”宫里刚有异动,大皇子府便收到了消息。 楚旻宁嗯了一声,继续翻看手里的书籍。 龙一见主子如此镇定,心中又狠狠地崇拜了一番。圣上召见樊大人,那就说明先前走的一步棋开始起作用了。主子不是一直急着想要迎娶骄阳郡主么,如今事情有了些苗头,他不该表现出一丝丝的激动么? 主子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龙一盯着主子看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异常举动,只得挫败耷拉下脑袋,沮丧的退出了书房。 等到书房的门一掩上,楚旻宁这才缓缓地放下手里的书卷。 其实,刚才听到龙一禀报的时候,他内心就开始翻起滔天巨浪了。只不过,他向来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自律能力更是惊人,所以才能轻易的将龙一骗过去。 “樊纲,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楚旻宁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不知不觉的微微翘起。 与此同时,陛下召见钦天监监正的消息,也都传入了各方势力的耳中。 永和宫 “皇上召见樊纲,究竟有何用意?”以探病为由,王皇后连夜紧急召见四皇子楚昀欢,想与他拿个主意。 钦天监在大齐属于一个可有可无的机构,除了在大型的祭祀活动占占卦,测测吉凶,闲暇时候推算一下历法,几乎就没其他事可做。而且,自打二十年前,上一任钦天监推算出大皇子的大凶命理之后,陛下就一直不待见钦天监的那些官员。若不是租制如此,他都恨不得将这个机构给取缔掉了。 楚昀欢也觉得十分可疑,可勤政殿能够打探到的消息有限,父皇在御书房里跟樊大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相对于王皇后的一惊一乍,他要冷静沉着许多。“母后切莫自乱阵脚,以静制动,才是上上之策。” 楚昀欢一直在着手调查那个幕后黑手,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理会其他的事情。一个钦天监而已,又没有什么生杀大权,根本不足为虑。 王皇后见他如此沉得住气,很是欣慰。“欢儿能有如此见地,也不枉母后对你的栽培。” 母子俩相对而坐,密探了一番,王皇后才把话题转移到前些日子突然疾病的那件事情上来。“你推荐给母后的那个大夫,医术确实不错。其他御医都没有结论的病症,他居然几记汤药下去,就能让母后痊愈了。” “母后觉得他可用,便让他专门在永和宫伺候吧。”楚昀欢手底下招揽的奇人异事颇多,只要有两把刷子,都可以得到重用。 王皇后每每见到儿子这般轻松的就能收服一些人,很是困惑。可她又不敢直接问出口,怕母子俩生出嫌隙来。 见到王皇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昀欢多少能够猜到她的心思。于是,主动问道:“母后是不是觉得孩儿很容易就相信那些幕僚?” 王皇后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被儿子看透了心思,很是惭愧。“母后没别的意思…母后是怕你吃亏…” “母后的担忧,孩儿明白。以后,母后想要知道什么,大可直接问孩儿,孩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皇后见他如此坦率,便不再隐瞒,直截了当的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欢儿可有什么妙招,能够让他们对你彻底的臣服?” 楚昀欢抿了一口茶水,笑得肆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只要一味药丸即可。” “药丸?”王皇后不解的重复着。 “能够控制他们生死的药丸。”楚昀欢毫不避讳的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王皇后。 王皇后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头还是有些纠结的。她的儿子如此优秀,何必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保这些投入他麾下的人当中有别人派来的细作。用药丸控制他们,的确是最有效的一种方法。 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是真的不怕死呢?即便很多世家大族都培养着死士,可成功留到最后的却没几个。而且,培养死士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巨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养得起的。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至于采用何种手段,根本无足轻重。”楚昀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底却浮现出狠戾的冷光。 只不过,他太会伪装,那冷光只是一闪而逝,快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就连他的亲生母亲王皇后,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性,其隐忍力度可见一斑。 王皇后了了一桩心事,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多了起来。“欢儿,翻过年头你也就十八了,可想过先娶两个侧妃庶妃进门?” 谢荣华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这正妃的位子自然是要留给她的。谢荣华还有半年才及笄,可剩下的两个侧妃两个庶妃的位子也还空着,却是可以慢慢考虑了。 楚昀欢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问道:“母后可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 “嗯,母后觉得有几个姑娘还不错。当然,前提是你能满意。”王皇后笑着点头,不过却还是以儿子为先。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她的确是个好母亲。若是换了文贵妃,怕是直接指定了人选,不会给二皇子反对的机会。 楚昀欢对于谢荣华的执着,他不认为那是因为喜欢。一个太过聪明霸道的女子,着实不大讨喜。若不是父皇传下皇位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娶了骄阳郡主,他才懒得多看她一眼,他还是觉得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女子比较合他的胃口。“母后拿主意就行了,孩儿都听母后的。” 王皇后没想到他会如此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嗯,那你瞧瞧这几位,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王皇后于是趁热打铁,拿出几张女子的画像来,让楚昀欢自个儿挑。 京城的名门贵女,楚昀欢大都见过。画像上的女子们个个容貌出众,家世背景也都是上层,他自然也是无可挑剔。不过,出于派系方面的考虑,他还是慎重的选择了几个已经秘密投靠自己的重臣之女之孙女一流,将那些属于二皇子一系的都排除在外。“就这几个吧。至于是侧妃还是庶妃,母后定吧。” 女人之于他,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只要长相出众,性子温柔,他都可以接受。 王皇后对他挑选的几个姑娘很是满意。“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等母后呈禀给了你父皇,便下旨赐婚。” “让母后操劳,是孩儿的不是。” “跟母后还客气…” 母子俩相谈甚欢。 只是,他们列出的这份名单刚出炉不久,就被送到了文昌帝的御案之上。看到那被圈起来的几个名字,文昌帝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竟想着通过这个法子来增加自己的砝码。哼,不自量力!”狠狠地拍案而起,文昌帝对王皇后母子已经忍无可忍。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当他是死人吗? “想着拉拢这些朝廷重臣,就可以得到朕的江山么?痴心妄想!朕还没死呢,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谋朝篡位了!”文昌帝一旦发起火来,那可是不得了。 高全盛低眉顺眼的此后在一旁,心里却是十分乐意见到这副场景的。 “这天下是朕的,是姓楚的,可不是她王家的。想娶哪个就娶哪个,想拉拢哪个就拉拢哪个,真当朕不敢废了她么!”隐忍了十几年,文昌帝已经受够了。 当初,他心爱的女人葬身火海,他恨不得与她一同去了。只是想到先皇的嘱托,他不能让楚氏的江山落到外姓人手中,这才咬着牙挺了过来。这些年来,他与王家周旋,一点一点的蚕食他们的势力。如今,羽翼丰满,大部分朝臣都已是他的心腹。想要除掉王家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王皇后那个霸道虚伪的女人,他也是受够了。她根本就不配皇后这个称号!在他心里,大齐的皇后,只有苏槿瑶一个。她王月兰,连给他的阿槿提鞋都不配。 “陛下息怒…”看到满地的奏章,高全盛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去劝阻。 “真是岂有此理!”文昌帝怒吼一声,身体突然倒下,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高全盛惊呼一声,忙冲上前去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又尖着嗓子朝着外边喊道:“传御医,快传御医!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挺住啊。” 文昌帝只知道心里很愤怒,愤怒的想要杀人。可是身子却动不了,甚至连抬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办不到。喉咙更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高全盛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道糟糕:帝王手脚僵硬,口眼歪斜,言语不利,这分明就是风疾的症状啊! 万一有个什么,他怕是也会跟着受牵连。 太医局听说帝王晕厥过去,忙召集几位医术了得的院判,齐齐的朝着勤政殿这边而来。如此大的阵仗,想要瞒着也是不可能了。 刚入太医院的几个民间大夫见上峰们急匆匆的离开,都聚集到一块儿,小声的交谈起来。“大人们如此惊慌,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听见刚才说,是勤政殿的太监过来传唤嘛…” “莫非是陛下…” “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白胡子老头儿懒洋洋的坐在太师椅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着手里的医书,丝毫没有参与他们讨论的意思。 见他独善其身,有人便不怀好意的上前来挑唆。“我说梁老头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那个心情看医书?” “院判大人交待的事情做完了,不看医书还能干什么?”梁老头儿性子古怪,极为不合群。不管大伙儿如何撩拨,他仍旧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咱们好歹拿着朝廷的俸禄,可不能光站着茅坑不拉屎。如今,宫里出了事,咱们是不是也该表表忠心,尽自己的一份力?”有急着想建功立业的人站出来说道。 能够进入太医局成为御医,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愿景。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希望是如此的渺茫。先前的斗志都快要燃烧完了,却还是没有机会替贵人们诊脉。当然,个别的大夫除外。 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成御医…” 梁老头儿却是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去吧去吧,你们赶着去投胎,我也不会拦着。” “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就是。同僚一场,你怎么这般埋汰人!” “你们当这儿是菜市场呢,想干嘛就干嘛。”梁老头儿瞧着二郎腿,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白痴。 “若是毫无作为,那还不如出宫呢。起码,还能替人瞧瞧病。” “我也后悔进来了…” 被梁老头儿这么一泼冷水,好几个人都萌生了退意。在太医局只能给那些御医们打打下手,根本就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的确不如在宫外来的自在。 大伙儿正意志消沉的时候,门口突然又来了几个太监打扮的宫人。眼睛在屋子里乱转了片刻,这才冷傲的尖着嗓子问道:“你们这里头,可有人擅长医治风疾的?” 一听风疾之症,好几个大夫就退却了。刚才还斗志昂扬,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会儿全都像大了霜的茄子,蔫了。风疾可不比一般的伤寒杂症,那可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搞得不好,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得搭进去。 “老朽不才,刚好医治过这类的病人。”就在太监们失望的想要抬脚离开的时候,一直坐在椅子里的梁老头儿却突然站起身来。 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为首的太监才收回犹疑的视线,道:“你,跟我来吧。” 梁老头儿点了点头,什么东西都没带,就跟着他们走了。 “嘿…刚才是谁说不感兴趣来着?” “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哼,沽名钓誉!” “咱们等着瞧吧,或许一会子他该被送去午门了。” 看着梁老头儿高调的离开,屋子里剩下的几个心里都忍不住泛酸,各种冷嘲热讽破口而出。 且说梁老头儿跟着那几个太监来到勤政殿,见外头御林军一层又一层的驻守在外,气氛格外的凝重。 梁老头儿蹙了蹙眉,却没有任何惧色,被人迎进了内殿。 “梁逢春,你来得正好。”太医局的李院判见到此人,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径直朝着他大步走了过去。“听说你尽得太医神针的真传,快些去替陛下诊治!” 梁老头儿被人直呼其名,胡子气得翘了翘。不过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走到龙榻边一瞧,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皱了起来。 “陛下的病,很严重吗?”高全盛见到这梁老头儿什么都没问,只是一个劲儿的问文昌帝的安危。 梁老头儿一边从衣袖中往外掏银针,一边答道:“若是再迟一会儿,怕是真的没救了。” 高全盛一听这个答案,顿时欣喜若狂。“那就有劳老先生替陛下施针了。” “老朽替人治病有个习惯,不喜被人打扰。”梁逢春一边半蹲在帝王跟前诊脉,一边面无表情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太医局的御医们见他居然还拿起乔来,都不由得愤然。“放肆!梁逢春,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一个小小的太医局医师,也敢口出狂言!” 梁老头儿的医术精湛,脾气更是倔得无人能及。听他们这么一说,他干脆利落的将手里的针袋子一收,摆明了要撂挑子。“你们行,那你们来吧!” 说着,双手一背,就要离开。 高全盛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哪里轻易的放过。于是狠狠地睨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医们一眼,好言相劝道:“梁老,请留步。” “你们都退下,留一个帮忙打下手的便可。”高全盛作为文昌帝身边的宠信之人,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刚才还在一旁叫嚷的御医们见他开了口,都极为不情愿的闭了嘴,愤然的甩袖子而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梁老头儿和一个医女,高全盛这才开口道:“如此,可施针救治了?” 梁老头儿对他的安排还算满意,于是重新走到龙榻边,挽起衣袖,开始施展神针绝技。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梁老头儿的额头上开始慢出细密的汗珠。医女忙拿起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 梁逢春不愧是神针的传人,手法纯熟,力道充沛,每一针都刺得恰到好处。眼看着文昌帝的脑袋上都要插满针,却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高全盛就有些急了。莫不是这梁老头儿大话说的太过了,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吧? 两炷香时辰后,梁逢春便开始收针。 “这…这就好了?”高全盛看到龙榻上的文昌帝仍旧双目紧闭,不由皱起了眉头。 梁逢春将银针一一收好,对他的问话置之不理。一屁股坐到龙榻前的矮凳上后,将手伸向文昌帝的头部。 “你做什么?”高全盛见他伸手去摸皇帝陛下的头,忙喝止道。 帝王的头,是什么人都能摸的吗? 梁逢春却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他从文昌帝耳后突起的高骨向下摸,到耳垂后面,在下颌骨的后面的凹陷处用力的按了下去。 “高总管,梁老这是在推拿穴位呢。”医女怕高全盛误会,忙小声的开口解释道。 高全盛刚才已运力于掌上,时刻戒备着。听医女这么一说,这才收了内力。 这样又过了炷香的时辰,梁逢春才轻缓的抬起手来。“两个时辰之后,皇上应该就会醒来了。” 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你不许走!”高全盛哪儿能那么容易相信他的话,万一两个时辰后皇上还是没醒,或者是中途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呢?还是有个御医守在这里比较保险。而那些所谓的御医们,根本就没那个本事,留下这梁逢春应该是没错的。 梁逢春却没那个自觉,他为毛要留在这里跟这个老太监大眼儿瞪小眼儿啊!不忿的瞪了高全盛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两个时辰后若还是不醒,老朽的头卸下来给你当凳子坐!”放下豪言壮语,梁老头儿大踏步的就离开了勤政殿。 高全盛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兰花指乱点。“嘿…居然还给杂家摆上谱儿了…” “干爹,这人也太嚣张了,要不要…”奉了文贵妃之命前来打探消息的小太监阿福谄媚的朝着高全盛一笑,顺便还做了个教训一顿的手势。 高全盛狠狠地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训斥道:“谁让你进来的?你当这儿是御花园,想来就来么?!” “干爹…孩儿这不也是怕您一个人承受不住么…”阿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搬了个凳子过来给高全盛,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 高全盛顺理成章的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充满了警告。“阿福啊…干爹当初之所以收你作义子,就是看你脑子灵活。怎么,在延禧宫呆了两年,反倒是越来越没眼力劲儿了!” 阿福干笑一声,道:“哪儿能呢…有干爹您的教导,孩儿还能差到哪儿去,怎么也不能给您丢脸不是?” “别尽捡好听的话说…干爹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高全盛脸上不见任何一丝的笑容,神情肃穆而庄重。 阿福笑不出来了,只能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听训。 “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日后做什么事,先动动脑子…有陛下在的一日,便会有你一天好日子过…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高全盛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至于能够领悟多少,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福一脸忐忑的退出勤政殿,在前往延禧宫的路上,不停地回想着方才干爹的一番话,一时没注意,便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宫女撞上。 “哎哟,你走路都不长眼睛么?”被撞的宫女眉清目秀,十*岁的年纪,衣着配饰上可以看出,在宫里还有些身份地位。 阿福瞥了她一眼,忙挤出一丝笑容,赔礼道:“哎呀,真是罪过,居然不小心撞到了瑾姑姑。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这柳眉倒竖,一手捂着胳膊的体面宫女,正是德妃跟前得力的一等宫女瑾儿。瑾儿回过神来,似乎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脸上的怒容这才消散了一些。“福公公这是从勤政殿过来,又去探望你干爹了?” 阿福这高总管义子的身份,在后宫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瑾儿有如此猜测也不足为奇。 阿福点点头,装出一副很悲伤的表情,叹道:“干爹近来老寒腿犯了,我过去给他送点儿膏药。” “福公公可真是有孝心。”瑾儿赞了一句,顺口问道:“德妃娘娘命我给陛下送些解暑的茶点过去,陛下可起身了?” 阿福心里一惊,脸上却维持住镇定,说道:“勤政殿哪儿是我能够进去的,陛下这会子应该还在午歇吧…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当差了。瑾姑姑好走啊!” 阿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的离开了。 瑾儿站在原地,望了望勤政殿的方向,然后端着食盒,转身就回了正阳宫。 104 蠢蠢欲动 “这么说来,皇上是真的病重了。”德妃放下手里的宫扇,思量许久,这才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 瑾儿垂首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打搅主子清净。 “瑾儿…三皇子多久没进宫来探望本宫了?”想到那个冷漠的书呆模样的儿子,德妃就忍不住叹气。 她在后宫步步为营,好不容易获取皇后的信任,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他,精心呵护他长大成人,却没想到竟是这副性子,居然都不跟她这个生母亲近。作为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想想也是挺心酸的。 瑾儿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答道:“皇上前些日子赏了三皇子殿下几册绝世孤本,殿下视若珍宝,废寝忘食的研读呢…” “在他的心里,本宫这个母妃,怕是还比不上那些酸腐的书!”德妃微微闭上双眼,心境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培养一个书呆子! “去,派人去三皇子府,就说本宫身体不适。”德妃越想心里越有气,于是心一横,赌气的吩咐道。 瑾儿低声道了声是,快步走出殿外,找了个心腹小太监去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 “殿下,娘娘派人来看望您了。”一个模样娇俏穿着嫩绿色襦裙的丫鬟站在书房门口,轻声禀报道。 没有主子允许,下人是不得进入书房的,这是三皇子立下的规矩。 楚昀鸾嗯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此刻的他,正聚精会神的在书桌上奋笔疾书,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同样站在书房门口,一脸焦急的小公公见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开口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能够有空接见,劳烦迎春姐姐再通报一声?” 迎春轻摇螓首,道:“殿下正在刻苦读书,是不会容许人打搅的。” 楚昀鸾听到外头的对话,脸颊上的肉微微抖了抖。他不过是喜欢清净,爱一个人在府里写写香艳小故事赚点儿外快而已,怎么外头都将他传成是个爱好读书的书呆子了呢?唉,真是失策啊失策。 将手里的毛笔往笔洗上一搁,楚昀鸾突然没了创作的*。“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有事进来回话。” 迎春和那小公公吓了一跳,忙低眉顺眼的踏进门槛,恭敬地施礼问安。“见过三皇子殿下!” 楚昀鸾其实长得还不错,毕竟是正宗的皇家子嗣嘛,容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个子修长挺拔,五官俊逸,眉目间少了一分硬朗多了一分读书人的斯文,气质不俗浑身上下都带着浓浓的书卷味。 “母妃派你来,究竟有何事?”楚昀鸾双手撑在书案的边缘,不耐烦的问道。 小公公赶紧上前两步,低着头禀报道:“娘娘身子微恙,请殿下进宫一趟。” “母妃病了?”楚昀鸾挑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心中却暗暗腹诽:这老女人又在搞什么鬼?!装病都装出瘾来了吧。 当然,他性情虽冷,但却不会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宣之以口。“请太医局的御医瞧过了吗,病情如何?” “这…”小公公一时感到为难,他哪儿知道娘娘得的什么病啊。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扯谎。“奴婢出宫的时候,御医还未到正阳宫。” 就知道在撒谎! 楚昀鸾抖了抖眉毛,心里很是不屑。后宫里那些女人简直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整日就想着勾心斗角,为了那么个破龙椅斗得你死我活。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一点儿都不自由。想出宫微服私访?没门儿。御史的折子会把你骂得一文不值,什么不顾江山社稷以满足私欲,愧对列祖列宗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想把喜欢的女人捧上后位?连窗户都没有。首先,那些家族势力庞大的世家就不会同意。皇上你敢一意孤行,老臣们就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而且,每日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半夜三更才能睡下,还得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与后宫那些女人虚情假意的应酬。有意思吗? 还不如做个闲散的王爷,要地位有地位,要身份有身份,要银子有银子,多自在惬意。可惜啊,他的那位母妃,心比天高,非得觊觎那个位子。真不知道她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会生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也不瞧瞧,如今的奉国公府是个什么德性,能抗得起整个朝堂的压力吗?她凭什么去争?! 他还是离这个总爱异想天开的女人远一些为妙! “既然母妃身体不适,那就好生将养着吧。本皇子虽然博才好学,可也不是大夫,还是不打扰她养病了。” 这意思非常明显。 小公公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就这么回话吧,本皇子要潜心向学,就不留你用饭了。”楚昀鸾对他们下人从来都不会疾言厉色。可毕竟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上这么一句,他们也会胆战心惊半天,不敢有任何违抗。 送走了正阳宫的小公公,楚昀鸾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净了。 想到刚完成一半的香艳小说,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嗯,不如就写一部多情帝王驭众妃好了。想到宫里那些活色生香的美人们,楚昀鸾就觉得灵感源源不绝的涌入脑海。千娇百媚的文贵妃,端庄娴静的贤妃,泼辣娇蛮的淑妃,温婉可人的韩贵人…嗷,想想就好激动。 打定了主意,楚昀鸾将先前写好的几页纸全部作废揉成团子丢进了缸里,重新铺好新的纸张,开始埋头苦干。 听到屋子里传来阵阵咔咔的摩擦声,外面伺候的人都屏住呼吸,尽量减少存在感。主子用功的时候,任谁都不敢前去打扰。 德妃等了又等,最后等来一句让她安心静养,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真的这么说?”德妃的声音却极为轻柔,轻柔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可只要仔细的观察他的表情,就只可以知道,此刻的她究竟有多愤怒。 那小公公匍匐在地,肩头不停地抖动。“娘…娘娘…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啊,三皇子殿下的确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都低到喉咙里去了。 德妃铁青着一张脸,早已不复往日的温婉亲和。正在护理的指甲也因为抠得太过用力,生生的断在了案几上的木头缝里。 深吸好几口气,德妃才压制住喷薄的怒火,抬了抬手,示意殿内的奴婢出去。片刻之后,除了贴身服侍的瑾儿之外,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瑾儿…你说,本宫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是不是都错了?”德妃喃喃的说着,心中早已方寸大乱。 瑾儿轻咬下唇,不敢吭声。 这种事,可不是她一个卑微的婢女能够议论的。 德妃等了许久,没等到瑾儿的答案,眉头又是一皱。“怎么,如今本宫连你都支使不动了么?” “娘娘…”瑾儿吓了一跳,习惯性的就跪了下去。 德妃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眼前这个跟随她多年的婢女,眼底不见一丝的宽容和蔼。“或许,以往本宫太好说话了,才让你们一个个都阳奉阴违…” 瑾儿一脸惊恐的抬头,请罪道:“娘娘息怒…奴婢自知有罪,还请娘娘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吧…” 看着她颤抖不已的身躯,德妃忽然感到十分可悲。她一直是个要强的,即便身处逆境,也不会轻易言败。当初被母亲送进宫里,本是抱着雄心壮志的。可后来才尝到独守空闺的滋味是何等的不好受。当今帝王并不是个沉迷声色的昏君,相反他特别的理智。在她看来,文昌帝表面上宠着文贵妃,那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廷的两大势力,逢场作戏而已。可惜啊,文贵妃那个蠢笨的,还真以为帝王是真的疼爱她呢。殊不知,将她推上贵妃的位子,不过是为了制衡王皇后罢了。 慢慢的,她也将帝王的恩宠看淡了。反正,她有了儿子傍身,一切都有了希望。所以这么些年来,她在后宫忍辱负重,弄虚作假的跟王皇后周旋了十几年,为的就是她的儿子将来能够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 可如今,儿子居然不领情,甚至还怨她这个做母亲的多事。谁来告诉她,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些,德妃就怄得要吐血。 看着德妃虚弱的闭上眼睛,瑾儿一颗心仍旧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娘娘…娘娘…” “你出去吧,本宫要歇一会儿。”德妃抬了抬手,躺靠在美人榻上就不动了。 瑾儿不敢忤逆主子,只得安静的退了出去。 “鸾儿…你怎能这么对母妃,怎么能…”静静的大殿之内,响起德妃近乎呓语的低喃。“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算你不领情,母妃也不会轻易罢手的…你等着吧,等母妃将你捧上那个位子,你尝到了权势带来的甜头,就能理解母妃的一番苦心了…” 奉国公府 “啊…”伴随着一声闷响,大姑娘谢霜华的院落当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令人闻之胆寒。 李氏沉着一张脸端坐在玫瑰椅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同情。“一个个胆大包天,好吃懒做,给我狠狠地打!” “夫人饶命啊…” “奴婢冤枉啊…” 被鞭笞的几个丫鬟一边苦苦的求饶,一边尖叫着喊冤。她们直到此刻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只能一个劲儿的哭求。尚未完全发育完好的身躯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早已看不到原先干净娇嫩的模样。 “居然还喊冤?每人再加十鞭子,看你们还不老实交代!”李氏自打承袭了国公夫人的称号,架子就越发的大了,颐指气使的功夫也愈发的深厚。 站在一旁的丫鬟都有些不忍心的撇开头去,那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了。都是平日里一起做事的姐妹,看到她们皮开肉绽的样子,她们也有种唇亡齿寒的悲哀感。指不定哪一日,受到如此对待的便是她们。 可是,心里再同情,也没人敢当着李氏的面替她们求情。大姑娘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 “夫人,晕过去了。”负责行刑的粗使嬷嬷瞥了一眼板凳上那几个一动不动的身躯,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到底是小姑娘啊,这就受不住了。 李氏哼了一声,瞪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用冷水泼醒?!本夫人还没问出答案呢!” 婆子们不敢怠慢,忙去拎捅打水。 好不容易将几个人弄醒,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已经承受不住得嘤嘤哭了起来。 “嚎什么嚎,本夫人还没死呢!”李氏气急败坏的吼道,觉得她们触了她的霉头。“再嚎,就把你们发卖到窑子里去!” 被这么一威胁,那几个小丫鬟都极力的忍住往下落的眼泪,不敢出声了。被卖来当丫鬟就够命苦的了,她们可不想再卖去那种地方。 对于她们的识相,李氏还算满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之后,才又开口问道:“说说吧,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本夫人要听实话!” 她故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小丫鬟们个个哭丧着一张脸,很是茫然。当时,陪同大姑娘去公主府的的确是她们几个没错,可贴身跟在大姑娘身边服侍的却是红袖红鸾两位姐姐啊。她们也是直到回府,才知道大姑娘出了事的。 几个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很是悲苦。 “怎么,还想尝尝鞭子的滋味么?”李氏见她们不敢交代,气得又要惩罚一番。 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头突然拔高声音,说道:“夫人…奴婢们的确不知道大姑娘是如何受的伤,只知道大姑娘带着红袖姐姐去了公主府的前院…” “休得胡言乱语!”李氏一听这话,怒火更胜。“大姑娘最是端庄贤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在她的心里,谢霜华是那么的高贵纯洁,怎么会自甘堕落,做出如此出格有违规训的事情来。 对,绝对不会的。 “夫人…奴婢没有说谎…”那小丫头也是一根筋,有些话就该适可而止,而不能拿在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李氏气得一拍桌子,怒道:“还敢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夫人掌嘴!” 啪啪啪几声,那圆脸小姑娘一张稚嫩的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没好气的瞪了那丫鬟一眼,李氏的耐心也快要用尽了。“本夫人可没那个闲功夫跟你们耗。要么就痛痛快快的招,要么就直接打死,你们可要想好了。” 李氏的牛脾气一上来,也是没道理可讲的。 几个丫鬟吓得浑身颤抖,心中充满了绝望。她们也想说实话啊,可说出来夫人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是她们污蔑大姑娘的清白。招是死,不招也是个死,她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早知道会落得如此下场,当初就不该挣破头往大房这边挤。 看着她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面露绝望,李氏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莫非,刚才那小丫头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宝贝女儿真的去过前院?想到这有可能是事实,她的手就忍不住抖了抖,差点儿摔了手里上好的瓷碗。 好不容易沉住气,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发出去一批,留下几个心腹,这才压低声音问话。“你方才说,大姑娘去过公主府的前院,可有凭证?” 那个脸肿的厉害的小丫头连连点头,然后又一脸惊恐的摇头。“没…没…奴婢没见过,没有…” 李氏深吸一口气,差点儿破口大骂。“本夫人要你说,若敢有半句隐瞒,立马就卖去天香阁!” 天香阁,乃是京城有名的花楼,不过却是最下等的窑子,接待的大都是些乡野粗汉。而且,据说去了那里的姑娘,一般活不过两个月,就会被折腾惨死。 那小姑娘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半天,才将自己知道的那点儿消息透露给李氏。至于证据,她也拿不出来,只说当时是红袖姐姐陪在大姑娘身边的。 李氏半信半疑的撇开头去,吩咐碧玉去传唤正在照顾大姑娘的红袖。 一盏茶时辰之后,红袖莲步轻移的走到李氏跟前,规矩的行礼。“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传唤奴婢,可有什么吩咐?” 红袖不愧是谢霜华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仪态举止皆是不俗。加上她容貌秀丽,身材窈窕,若是换上一身华丽的衣裳,怕是普通人家的主子都不及她出色。 李氏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她们几个说,是你一直在大姑娘身边,寸步不离的服侍着?” 红袖低垂眼眸,显得十分的谦卑。“是,奴婢一直随侍在大姑娘身边,直到大姑娘吩咐奴婢去马车上取干净的衣裳,大姑娘还毫发无损。” “哦,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过什么?”李氏的眼神犹如锐利的刀锋滑过,似乎想要从红袖的身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来。 红袖暗吸一口气,极力的想要表现得镇定自若。“奴婢的确不知。等取回衣裳,回到内院,遇到一个面生的丫鬟,这才知道大姑娘已经回了府。细细一打听,大姑娘似乎受了些刺激,竟然不辞而别。奴婢本想着立刻追上大姑娘,可一想到若是就这么离开似乎有些不妥,这才进去禀报了公主。” 她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详细的讲述,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大姑娘和国公府着想,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的破绽。 李氏眯了眯眼,然后狠狠的瞪向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丫鬟。看来,霜华就是在红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出的事。可到底是在哪里出的事,又是被何人所伤,完全没有头绪。她好好儿的一个闺女,去了趟公主府就变成这副模样,李氏想想就悲愤交加。 “公主府简直欺人太甚!这笔账,我一定会讨回来!”李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得将这笔账理所当然的赖在了二房的头上。 闺阁之中,谢霜华眼皮子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 “大姑娘,您醒了!”耳边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喊,继而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走入她的视线。 “霜儿,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李氏听见这边的动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脸上带了一丝惊喜,担忧了好几日,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娘?”谢霜华听到李氏熟悉的嗓音,张了张嘴,唤了一声。 “霜儿…你醒来就好了,可担心死娘了。”李氏拉着她的手不放,生怕这一松开,就再也见不到了一般。 谢霜华眉头紧蹙,忽然开口问道:“娘…屋子里怎么没点灯?” 只听见周围一阵抽气声,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个个紧闭双唇,就怕一个不小心说溜了嘴。李氏的神色更是青白交加,变幻莫测,好一会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红袖,还不快去请太医院的柳御医!” 红袖脸色一白,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一个时辰之后,步履蹒跚的柳御医总算是一路小跑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柳大人,这边。”丫鬟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恨不得能够生出一双翅膀来,好早些让御医给大姑娘诊治。 柳御医上了年纪,哪里能跟年轻的小姑娘比。他一边走,一边喘着粗气。“慢些,慢些,老夫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 “柳大人,我家姑娘还等着您救命呢。”丫鬟额上不停地冒着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 柳御医摆了摆手,停下脚步。“让老夫歇一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 丫鬟无奈,只得焦急的等候在一旁。 好不容易进了谢霜华的院子,已是两盏茶时辰之后了。 “柳御医,怎么样,霜儿的眼睛没事吧?”李氏一直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若不是怕打扰柳御医诊断,她早就冲上前去了。 柳御医收回放在谢霜华手腕上的手,让丫鬟将她的手放回薄被下,这才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开始写方子。“夫人不必太过忧虑,依老夫看,大姑娘只是暂时的失明,吃几服药,多休养几日就会好的。” 听到这个答案,李氏才稍稍松了口气。“多谢柳御医了。” “一会儿让丫鬟去药铺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饭后服用。”柳御医叮嘱了一番,便拎着药箱走了。 李氏命丫鬟给了一百两诊金,又亲自送出院子。 “夫人这下该放心了。”向妈妈上前搀扶住她的胳膊,好言劝慰道。 李氏脸上的笑容陡然敛去,神色颇为难看。“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因为赏花宴上闹了这么一出,前些日子还有意结亲的几户人家都没了动静。霜姐儿眼看就要十七了,却还没定下来,我能不着急么。” 向妈妈偷偷的瞥了李氏一眼,欲言又止。 她这个局外人倒是看明白了,大姑娘根本就是心有所属,而且惦记着皇妃的位子,哪里肯随随便便就嫁人。心气儿高不是什么坏事,可那也得量力而为。以谢家长房如今的地位,怕是还不够格。 “向妈妈,你说,霜姐儿到底在替谁隐瞒着?明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李氏方才私下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实在是堵得慌。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她不知道的是,谢霜华根本就不敢让李氏知道她的计划。尽管母亲一直对她百依百顺,可是在婚姻大事上,却有自己的坚持。她仰慕二皇子已久,可他却是文贵妃的儿子,与姑姑和皇后一派是死对头。就算母亲同意了,姑姑也是不会点头的。而拿捏她亲事的,又是对姑姑言听计从的祖母。 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谢霜华就恨恨的咬牙。难道,她与二皇子当真无缘么?不过,最让她气愤的是表哥三皇子的态度。那个胆小怕事的榆木疙瘩,让他帮忙传个信儿都不肯,害得她混入前院后计谋却无法施展。要不是走错了路,她岂会被人暗算? 想到这些,谢霜华就忍不住想要尖叫。可刚刚动了一下,后脑勺就传来阵阵抽痛。加上视线模糊,柳御医的话再一次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让不可一世的她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于是,放声痛哭起来。 李氏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心都跟着揪痛了。尽管有些埋怨女儿,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霜儿…霜儿…娘在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娘…我真的不甘心…”谢霜华拉着李氏的手,哭的梨花带雨。“同样是姓谢的,凭什么谢荣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未来的太子妃。琴棋书画,针弊女红,我哪样不比她强。我不过是想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为何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实现不了!与其活着被人摆布,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撒开李氏的手,就要往床柱上撞。 李氏吓得心惊肉跳,本能的就去拽她的胳膊。“霜儿…什么死不死的,娘不准你这么轻贱自己!我的霜儿这般优秀,怎么会比不过谢荣华那个半吊子。你放心,娘不会让她一直踩在咱们头上。” “娘…”谢霜华见李氏的态度软化,这才放弃寻死,扑倒在李氏的怀里痛哭。 李氏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谢霜华的肩膀,好言安抚着,一边将二房骂了个狗血淋头,口口声声说要替她除了这口恶气。 公主府 “她的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耐了。”谢荣华得到消息,不甚介意的勾了勾嘴角。 李氏那人惯会装腔作势,嘴巴上逞能,实际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若是以前,她可能还会小心提防着,毕竟母亲习惯逆来顺受,对她们一再忍让。可如今,母亲俨然已经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要她们敢来闹事,她保证绝对会让她们吃不完兜着走。 “对了,昨儿个听说母亲要出府一趟,可知道是要去哪里?”谢荣华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询问起安宁公主的下落来。 红绸见自家姑娘并没有生气,心里稍安。“据说太后娘娘要回宫了,公主殿下说是要去城门口迎一迎。” 说起那位常年不在宫里的太后娘娘,谢荣华的眉头又不由自主的皱起。“皇外祖母要回宫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毛她事先没有得到消息? 红绸一边替主子打着扇子,一边回道:“万寿节就要到了,太后娘娘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宫小住几日。” 谢荣华怔了怔,额,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重生之后,好像跟皇宫有关的人和事,她总是不太记得,以致于差点儿错怪了这个忠心的丫头。 “咳咳…”谢荣华轻咳两声,以掩饰住尴尬,说道:“嗯,万寿节的寿礼也备下了?” “以往都是姑娘您帮着备下的,今年的还没开始筹备呢。” 经红绸这么一提醒,谢荣华总算是想起来了。是啊,每年皇舅舅的生辰贺礼,都是她准备的,而且都是别出心裁。每一年的万寿节寿宴上,她的礼物总是最特别最能让皇舅舅高兴的。尽管不是特别值钱,可却胜在有新意。 “姑娘想好今年送什么了吗?”红绸满是期待的问道。主子得了赞赏,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觉得无比的荣耀。 谢荣华愣了愣,早已没那个心思去讨好皇帝。“嗯,今年国库空虚,就送银票吧。” 就这么简单?红绸听到这个答案,很是茫然。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谢荣华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在为银钱的事情烦恼。“其实,也不用太多,一万两足够了,多少是个心意嘛。” 前世,她费尽心思的替谢家争脸面,可最后不但让谢家人对她敬而远之,也令楚氏皇族对她心生忌惮。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想想就很可悲。重活一次,她只要保证她在意的家人就好。 105 李氏挨打 “这么大热的天,不在府里好好儿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宽敞豪华的马车内,章太后一脸慈祥的拉着安宁公主的手,说道。 尽管已经年过花甲,可章太后看起来却并不显老,顶多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乌黑亮泽,肌肤饱满光滑,放佛上天对她特别的厚待。 章太后温柔慈祥,依稀可见当年的端庄敏丽。一身装扮也极为简朴,除了衣裳面料上看得出些华贵,走在大街上,跟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没啥区别。 安宁公主乖巧温顺的坐在章太后的下首,言语间少了平日里的端庄,多了一丝的娇憨俏丽。“母后这一离开就是大半年,难道就不想念儿臣么?” 看着爱女这么大年纪了还时不时的在自个儿面前撒娇,章太后不由娇嗔的睨了安宁公主一眼。“你瞧瞧你,都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是这猴儿脾性。” “儿臣年岁再大,那也是母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在您的面前,儿臣还用得着摆公主的架子么?”安宁公主笑嘻嘻的依偎进章太后的怀里,享受着这阔别已久的温情。 章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身边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嬷嬷说道:“你看看,这都是叫我给宠坏了。” “公主乃是天之骄女,本就该娇养!”老嬷嬷伺候了太后一辈子,自然摸得清她的心思。她哪里是真的抱怨安宁公主举止失宜,分明就是炫耀有个贴心小棉袄啊。 章太后难得露出笑容,一路上有安宁公主这个活泼的女儿陪伴,倒也不寂寞。 “怎么,骄阳没跟你一起?”说到天之骄女,章太后便想起了谢荣华这个她最喜爱的外孙女。 安宁公主故意撅起嘴,撒娇道:“母后有儿臣陪着不够么,还想着您的外孙女!” “你呀你…”章太后被安宁公主逗得又是一阵失笑,连连摇头。“感情你还跟自个儿的闺女争风吃醋呢。” 安宁公主娇嗔着说笑了一番,才将话题引到正题上。“儿臣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母后难道还不清楚么?刚搬回公主府,应酬自是不少,府里的事如今大都交给骄阳管着,儿臣也落得轻松自在。” “骄阳是该学着管家了。”对于这一点,章太后却是无比的赞同。她的这个女儿就因为太宠着了,所以除了美貌如花,对人情世故都不大在行。嫁去谢家这么些年,被谢家太夫人拿捏得都快要没公主的样子了。她自然不希望外孙女走她母亲的老路,免得将来嫁到夫家被人刁难。 说起骄阳,章太后就不得不提当年的那个婚约。“骄阳翻过年也该及笄了,你们心中可有了打算?” 安宁公主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虽有不舍,却并无任何为难之色。这倒是让章太后刮目相看。 “母后,其实骄阳的亲事儿臣根本就不用选。当年那个婚约,本就是儿臣与先皇嫂定下的。”安宁公主淡淡的回应。 章太后怔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原本她以为安宁公主和驸马替骄阳选的皇子人选,会是二皇子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当中的一个,却没想到… “那个孩子…怕是不合适…”当年的命理传言,章太后也是有所耳闻。骄阳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怎能嫁给一个短命的。 安宁公主没想到章太后会反对,感到有些诧异。“母后,或许当年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呢?” “怎么,你见过那个孩子?”章太后对这个女儿还是很了解的,若不是见过皇长子,肯定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而且,她言语间,似乎还透着一丝淡淡的欣赏。这让章太后不由得皱眉,心中也感到一丝不安。 “母后常年不在京城,怕是还不知道。皇兄赐给旻宁的宅子,就在公主府隔壁。那孩子看起来是瘦了些,却也不似外头传的那般严重。” 章太后没再接话,而是陷入了沉思。楚昀欢和谢荣华,一个是她最看重的嫡孙,一个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若是他们能够结为夫妇,那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如此一来,四皇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楚氏江山的传承也会安然过渡。 可若是谢荣华嫁给别的皇子,朝廷便会是另一番局面。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恐怕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就算堪堪保住楚家的江山,可国之根本不稳,人心动荡不安,大齐江山便岌岌可危。 而且,她更倾向于谢荣华嫁给四皇子楚昀欢,还有另外一层原因。章太后乃是王皇后的亲姨母,就冲着这一层关系,她私心的想要将最好的都留给四皇子楚昀欢。至于先皇后苏氏,本就不是她中意的媳妇。那个皇长孙,她也没多少感情。 “决定了?不再考虑考虑?”章太后的视线落在安宁公主身上,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端倪来。 选择皇长子,究竟是他们夫妻俩的主意,还是皇帝的意思呢?所谓知子莫若母,皇帝的心思,她多少还是能够猜到一些的。苏氏过世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能忘记她。每年苏氏的忌日,他都会偷偷的溜出宫外祭拜。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心底爱的始终都是那一个。 安宁公主被章太后打量的有些窘迫,嘟着嘴问道:“母后,儿臣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章太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安宁公主性子单纯,尤其是在她这个母后面前,根本就不需要掩饰什么。可是,她刚才从她的眼底没有看到任何心虚或者是惊慌的神色。莫非,这个决定真的是她自己做的?! “没什么…母后只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 “马车一会儿要经过公主府,母后若是累了,不如到公主府稍作休息再回宫也不迟。”安宁公主早就有过想要接太后她老人家到家里小住的打算,于是怂恿道。 可太后回宫这么大的事情,宫里早就收到了消息。若是临时改变主意,怕是不妥。章太后思虑了一番,还是拒绝了。“母后这次回来,会呆到中秋节后,以后得了空,再去你府上住几日。” 安宁公主虽然失望,却也不敢坏了规矩。“那儿臣送您回宫。” 章太后嗯了一声,便缓缓地闭上双眼养神。 可谁知道,马车刚刚进入朱雀大街,章太后就被外头的一阵喧闹给惊醒了。 “你们糊弄谁呢,安宁公主怎么可能不在府里。是怕了,躲起来不敢见人?!还是你们这些狗奴才,根本就没把本夫人放在眼里,故意拿借口搪塞!”一个满头珠翠,身材略显丰满的贵夫人正怒气冲冲的指着公主府的侍卫谩骂,声音之大之尖利,让左邻右舍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张望。 听到那熟悉的叫骂声,安宁公主不由得拧眉。她不记得最近哪里得罪了这个大嫂,她一个堂堂的国公夫人,站在大街前叫骂,难道不嫌丢人现眼么? 章太后亦是皱眉,问道:“是谁这般没教养,敢在公主府门口撒野?” 身旁的老嬷嬷掀开车帘的一角,朝着外头探了探头,立刻就有侍卫上前来询问。等到老嬷嬷坐回原处的时候,已经有了答案。“回禀太后娘娘,是奉国公夫人李氏。” 听到奉国公这三个字,章太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瞥了一眼身旁低垂着头的安宁公主,说道:“就是谢家的长媳,你那小门小户出身的大嫂?” 安宁公主抬起头来,脸色微赧,似乎也替李氏感到丢人。“就是她…让母后见笑了…” “这是他们李家的教养问题,与你何干?”章太后的语气略带些责怪的意味,她的宝贝公主怎能让这样一个泼妇连累,这还有没有尊卑王法了。“走,扶着母后下去。哀家倒要看看,这李氏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敢欺负到哀家女儿的头上!” 将称呼自动转换为哀家,可见章太后心头的怒火有多旺盛。 安宁公主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免得以后李氏又闹上们来,她总不能每次都让母后出面替她解决吧? 可章太后似乎也铁了心,想要给安宁公主上一课,仍旧坚持着下了马车。 “安宁,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府里,本夫人就拿你没辙。霜姐儿无缘无故的在公主府受了伤,你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分明就是没将我这个国公夫人放在眼里。”李氏丝毫未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仍旧骂得口沫横飞。 侍卫们有些听不下去了,厉声喝止道:“大胆,公主也是你能随意叫骂的!” “我骂她又怎么了?她哪里有半点儿做长辈的自觉。侄女在府里受了伤,她不闻不问,任由别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她都能如此冷血,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李氏越说越来劲儿,哪里肯就此罢休。 “来人,给哀家将这个泼妇拿下。”章太后听到那些污蔑之言,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恨不得将李氏拖出去千刀万剐。 李氏正在气头上,突然有人蹦出来,张口就顶了回去。“放肆,我看你们谁敢对本夫人动手!” 章太后怒极反笑,冷斥道:“哀家有什么不敢的!来人,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李氏听到哀家二字,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的回头一瞧,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带刀侍卫簇拥着一位慈祥而不失威严的老太太朝着她而来,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太…太后娘娘…恕罪…臣妇…臣妇不是有意冲撞…臣妇再也不敢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章太后冷哼一声,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哀家还没到老态龙钟的时候,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辱骂皇家公主,无视尊卑上下,本就该罚。明知故犯,知错不改,罪加一等。” “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臣妇不是有心的…臣妇只是太气愤了,才口不择言…”四十大板下去,半条命都没了。李氏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住这一顿板子,于是不顾形象的跪爬到太后的面前,哭喊着求饶。 在面子和利益面前,她还是很聪明的选择了利益。 可章太后并不会因为她的求饶而放过她一马,毕竟刚才那些辱骂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想要忘记都难。更何况,她还想借此事给安宁公主一个训诫呢,更加不能这么轻易的就饶了这谢李氏。 “没听到哀家的吩咐么,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别看章太后慈眉善目的,像个活菩萨,一旦发起威来还是很有威仪的。 侍卫们立刻上前,一把将李氏给揪了起来,朝着一旁拖去。 公主府的侍卫见到这一幕,忙狗腿的打开角门,从里头拿来一个长凳和几块板子。“侍卫大哥,这个兴许用得着。” 李氏看到家伙都准备好了,不由瞪大了双眼。想到安宁公主的心软,她一边挣扎,一边向安宁公主喊道:“弟妹…是大嫂不好,大嫂不该被人挑唆,一时心急就跑到公主府来找你理论…可怜我的霜姐儿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眼睛也看不到了…” 乍闻这个消息,安宁公主很是意外,正准备询问两句,却被章太后拦下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事情一码归一码。纵然她情有可原,但也不该无视尊卑,对皇家公主不敬。若是有冤屈,等打完板子再问话也不迟。” 太后都开了口,安宁公主也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只得安静的退回一旁。 李氏没想到安宁公主会是如此的反应,一时之间不敢置信的愣住了。她不是该生母一般的站出来询问事情的经过,然后让她逃过太后娘娘的责罚么?她平时的慈柔心肠去了哪里,这个该死的女人! 看着李氏不停变换的脸色,或惊恐或期待或愤怒或怨恨,安宁公主本来还有些不安的,此刻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或许,母后说得对,她的确该有个公主该有的模样。她待人客气,柔善心肠,可不是让人来欺压的! 耳边传来打板子的啪啪声,以及李氏挨不住痛,撕心裂肺的嚎叫。比起刚才她在门口叫骂的那点儿动静,这顿责罚可是要轰动多了。 “瞧见没,那可是太后娘娘的銮驾!” “这国公夫人也太没谱儿了,居然敢辱骂公主,不要命啦!” “打得好!仗着自己国公夫人的身份招摇过市,把咱们小老百姓的摊子撞翻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更别提赔偿了!” “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多舌妇,早就该休了,放任她在外头胡来,也不怕被圣上知道了,乌沙不保!” “就是…真是该打!” 李氏只觉得昏天暗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屁股上传来的刺痛,一下下的通过敏感的神经传遍全身上下,一双腿都要废了。更让人难受的是,太后娘娘居然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酷刑,简直比杀了她还要感到屈辱。 周围看戏的人群,还对她指指点点,好像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明明是安宁那个贱人有错在先,凭什么要她担下罪名?她不服,她一万个不服。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章太后眉头皱的更紧。“怎么,哀家罚你,你心有不服?” 李氏暗暗心惊,她居然被太后娘娘看透了心思?忙低下头去,伏低做小的讨饶。“太后娘娘…臣妇不敢不服…只不过,臣妇纵然有错,可也是公主有错在先…” “哀家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到了这个地步,还口口声声的污蔑公主。看来,四十大板还不够,再加二十板子,也好叫你长长记性!”章太后能够在云谲波诡的后宫之中立于不败之地,并顺利的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可不是靠着一颗菩萨心肠。 侍卫们领命,再一次抡起板子,狠狠地打了下去。 李氏的哀嚎声再一次响起,不一会儿就没了声儿。 侍卫拿手指在她的鼻子下探了探,发现只是晕过去,顿时松了口气。不管李氏多么的惹人嫌,可毕竟是个国公夫人,若就这么打死了,怕是于太后的名声不利。当今皇上最敬重的就是这位太后娘娘,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侍卫。 “启禀太后娘娘,谢夫人晕过去了。” “真是没用!”章太后嘴唇动了动,眼底满是鄙夷。这才是一顿板子,就受不住了?然后,又侧过身来,对着周围的下人训诫道:“别以为哀家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就会心慈手软。以后若是再让哀家知道,有人胆敢欺负到公主的头上,哀家第一个不放过她!都听清楚了吗?”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国公府的下人跪倒一片,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国公夫人说打就打了,她们这些被人使唤的奴婢,一条命还不跟草芥似的,说没了就没了。看来以后要仔细的掂量掂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了。 章太后看着她们恭敬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才消了一些。“把她抬回去吧,省得眼不见心不烦。” 李氏跟前服侍的丫鬟婆子道了声是,手忙脚乱的将李氏抬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哒哒哒的马蹄声过后,国公府的马车便灰溜溜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教训完李氏,章太后又少不得将安宁公主数落了一顿。“有些人就喜欢欺软怕硬,你越是对她们好,她们越是觉得理所当然。一旦妥协,你就输了。你瞧瞧,谢家就是很好的例子。你对她们客气,她们不但不感激,反倒变本加厉,甚至骑到你头上来。有些人啊,就得死死地踩在脚底下,才能知道分寸,恪守本分。” “儿臣知错。”安宁公主乖乖的低下头去,聆听章太后的训诫。 当然,章太后也是个有分寸的,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剩下的,只能靠安宁公主自己去领悟了。 “时辰不早了,母后也该回宫了。”章太后下来走动了几步,神情有些倦怠,在老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銮驾。“过两日,哀家再召你们母女进宫叙话。”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恭送太后回宫。 奉国公府 奉国公谢驰疆刚回府,就见下人们忙进忙出,都对他视而不见了。一打听,这才知道李氏居然跑去公主府闹事,还被恰巧路过的太后娘娘给撞见了。挨了一顿打不说,连带着国公府的颜面也一同丢尽了。 “娶妻当娶贤,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老太爷非要坚持,我也没办法。如今可好,连太后都得罪了,以后国公府岂会有好日子过?”自从上次李氏不经允许偷偷溜出祠堂,太夫人就对她一肚子的意见,时不时的在大儿子面前给李氏上眼药。如今李氏被打,她不但没有同情,还落井下石。 不得不说,这太夫人还真是个奇葩。以前二房还在的时候,她看二房不顺眼,联合着李氏一起挤兑安宁公主。如今二房自立门户了,她又看李氏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合着在她眼里,就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 谢大老爷久久无语。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他偏向任何一方都不妥,索性就不吭声了。李氏虽然心胸有些狭窄,可到底是礼部侍郎府出来的,规矩还是不错的。对他温柔小意,管家上也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只是这些年来,在母亲的耳濡目染挑拨离间之下,变得越来越不像话。加上承袭国公夫人之后,虚荣心又膨胀的厉害,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母亲年事已高,却还整日惦记着荣华富贵,满脑子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前些时日,她还偷偷的卖了不少家当,换成银子差人送进宫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德妃娘娘这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了啊! 谢家可是一直保持中立,只效忠皇帝陛下的。母亲和妹妹秘密的谋划着为三皇子做打算,这不是将谢家往死路上逼么。 “这个李氏,尽会给谢家丢脸。”太夫人说了好一通李氏的坏话,觉得口渴。端起桌子上的凉茶灌了两口,犹不解恨,继续煽风点火,道:“她这一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理事呢。我看,是时候将他们母子三人接回府了。” 谢大老爷神游太虚好一会儿,猛地被太夫人这句话给点醒,一脸诧异的望着太夫人。“母亲,您…” “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还生下一对龙凤胎的,是吗?”太夫人洋洋得意的笑着。 谢大老爷窘迫的低下头去,汗颜的很。 “男人嘛,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李氏嫉妒心重,母亲能够理解,你将他们母子三人养在府外的一番苦心。”太夫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说道。“那些御史整日盯着你们这些朝中重臣,稍有行差踏错,就要被批的一文不值。趁着事情尚未被揭露,还是赶紧寻个理由将他们接进府里为妙,免得夜长梦多。” 太夫人一席话,算是说到了谢大老爷的心坎儿上,这也正是他所烦恼的。一方面,他是怕被御史参奏。另一方面,也是怕李氏醋意大发,不让他们母子三人进门。 “你放心,咱们对外就说是远方亲戚。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再公布羽哥儿和悦姐儿的身份。至于李氏那里,你就说是我说的,谅她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太夫人这是想要趁热打铁,造成既成事实。等到李氏反应过来,想要反对也晚了。 谢大老爷有些动心,不过却还是有些顾虑。 “疆儿,难道你要让他们母子三人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一辈子都不认祖归宗吗?”太夫人见他犹豫不决,于是下了点猛药。 “没…只是,李氏自打入府,并未犯过什么大错…若是…我怕她…”对于发妻,谢大老爷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毕竟,原先的李氏还是挺惹人疼的。 “那你就忍心让菀菀母子三人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太夫人亲切的唤着他养在外面的女人的名字,放佛真的有多深厚的感情似的。 谢大老爷想到那个女人眸中带着泪光,却还咬着牙说没事的模样,心就软的一塌糊涂。“那…那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这就对了嘛…我这就命人去将他们接回国公府…若是怕李氏吵闹不休,就暂时瞒着她。等她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让菀菀给她敬茶。”太夫人见他终于松了口,便自作主张的将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谢大老爷向来是个耳根子软又没啥主见的,自然就顺着太夫人的意了。 四九胡同 “娘,爹爹真的会接咱们回去吗?”谢悦华一脸欣喜的望着杜氏菀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杜氏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五官小巧,顶多算得上清秀。只是,她性子温柔和善,又是官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比起霸道蛮横的李氏,更能让谢大老爷有做男人的尊严,故而备受宠爱。 她的个头不高,却好在身段玲珑有致。一身普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总会多出几分高贵来。身娇腰软,走起路来,如弱风抚柳,娉娉婷婷,煞是好看,美感十足,这也是谢大老爷乐不思蜀的原因之一。 看着女儿娇憨可人的模样,杜菀菀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额前的头发。“自然是真的,娘何时骗过你。只不过,等到了爹爹的家里,悦华就得改口喊娘姨娘,记住了吗?” “为什么?明明就是娘啊,我都叫了十几年,都习惯了。”谢悦华从小受尽父母的疼爱,性子有些天真。 杜菀菀捉住她的手,慢慢的解释道:“爹爹家里有一位正妻,悦华以后见了她,才能叫娘。” “我不要!”谢悦华一听要叫别人娘,顿时就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见女儿被她养得如此任性,杜菀菀忍不住一阵头疼,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悦儿…你若是还想见到娘的话,就要乖乖听话。” “我为什么会见不到娘,娘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谢悦华揪着杜氏的手不放,焦急的问道。 杜菀菀轻叹一声,将女儿搂入怀中。“爹娘有不得已的苦衷。悦儿只要记住,娘永远都会对你好,就行了。” 谢悦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安静的坐了下来。 “夫人,东西都收拾好了。”负责打包行李的下人将差事办完,这才回到杜氏身边回话。 杜菀菀冷冷的瞥了那婆子一眼,训诫道:“我哪里是什么夫人,你们该称呼我杜姑娘。记住,以后进了府,可别叫错了。” “是。”下人们低垂着头,态度十分恭敬。虽说这杜氏是国公老爷养在外头的女人,可通身的气派却丝毫不逊色那些高门大户的正经主子。故而,她们这些下人都对她服服帖帖,恭敬有加。 “娘,哥哥还没回来。”谢悦华扫视屋子一周,没发现谢卿羽的身影,好意的提醒道。 杜氏点了点头,吩咐道:“派两个人去书院把二少爷接回来。” 管事的婆子站出来,应了一声。“是。” 两个时辰之后,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缓缓地从四九胡同驶出,朝着繁华而又热闹的大街驶去。 李氏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更阴沉了。因为身子无法动弹,她只能趴在床榻上,就连出恭都得在床榻上解决。这样的憋屈,更是让她将安宁公主恨得彻底。 向妈妈听到李氏又在不停地咒骂,脸上布满了愁绪,欲言又止。夫人这边还在盛怒当中,若是知道老爷背着她在外头养了外室,还偷偷的生下一对龙凤胎,不知道又会如何的疯狂呢。而且,太夫人下了令,谁都不许跟夫人提那杜姑娘的事情。所以,夫人只知道老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来了国公府,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那杜氏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能够将老爷笼络住这么多年,还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一双儿女并将他们养大成人,这手段是何等的高明。虽然目前是以太夫人的远方亲戚住在府里,怕是过不了多久,太夫人便会寻了借口,确认她正式的名分。如此一来,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名正言顺的给她正了名分,想想就叫人咬牙切齿啊。 106 鸡飞狗跳 “菀菀,时局所迫,只能暂时要委屈你和两个孩子了。”谢大老爷握着杜氏柔弱无骨的小手,眼里满是歉意。“不过你放心,等过一段时日,母亲就会为你正名,到时候再以贵妾的身份给你办一场家宴。” 杜菀菀柔顺的依偎在谢大老爷的怀里,心中对贵妾二字却是鄙夷到了极点。不过,脸上却勾勒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态度一如既往的温顺谦恭。“老爷不必多说,菀菀都明白的。能够陪在老爷身边,已经是菀菀莫大的福气了。过去的十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怕日侯跟着老爷没有好日子过么?” 见她如此的明事理,谢大老爷倍感欣慰。“此生能有你相伴,夫复何求。” 杜菀菀浅浅的笑了,然后顺利成章的将谢大老爷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太夫人对这个温柔顺从的杜氏也还算满意,每日闲着没事,就将她召来身边陪着说话。杜菀菀的琴艺不错,又会些推拿手法,时不时地给太夫人推推穴位,按按肩膀,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太夫人顿时又与她亲近了几分。 李氏整日趴在床上,丫鬟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稍有不如意就乱发脾气,让正院的下人们苦不堪言。 背着李氏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都忍不住抱怨连天。 “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动不动就摔东西。骂骂咧咧的,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还是那位杜姑娘会做人,将太夫人伺候得整日笑得合不拢嘴。唉,再这样下去,夫人的地位怕是不保!” “这话怎么讲?” “你还不知道么?那位杜姑娘,可是老爷在外头养了十几年的如夫人,还生了一对龙凤胎呢!” “不是吧…那夫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又要闹翻天?!” 不知情的婆子惊愕的瞪着眼,说完又赶紧将嘴巴给捂上了,生怕被人听见。 向妈妈从主屋里出来,就听见这些婆子聚在一起说三道四,于是大声呵斥道:“一个个躲在这里偷懒,不想要工钱了吗?” 作为李氏跟前的得力之人,向妈妈在府里还算有几分威望。她一开口,那些婆子立刻闭了嘴,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都给我回去干活儿。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议论主子,别怪我不讲情面,将你们交到夫人那里。” 想到夫人发起狠来的种种手段,婆子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作鸟兽散,飞快的回到自己的岗位。 朝着她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向妈妈心中的忧虑不减反增。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夫人早晚有一日会知道那件事。她只能祈祷,夫人能够冷静克制,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谢霜华的眼睛恢复的还不错。虽然仍旧视力模糊,却能够分别得出一些事物,也能下床走两步了。 “姑娘,您身子还未大好,还是在床上躺着吧。”红鸾端着茶盘进来,就见谢霜华摸索着下了床,不由得加快脚步上前。 谢霜华扶着她的胳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红袖呢?” “红袖姐姐向夫人告了假,回家探亲去了。”红鸾知道姑娘最信任红袖,嘴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了疙瘩。 明明都是同一批进府的丫头,她做事比红袖要勤快,长得也不输她,不知道为何,在姑娘心里的分量,却始终不如她。难道就因为她嘴笨,不懂得谄媚讨好,所以姑娘才会更偏爱红袖一些么? “近来府里有客人么?”谢霜华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话题移到了另一边。“昨儿个午歇起来,听到花园里人来人往,挺热闹的。” 红鸾低下头去,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到底该不该将那事儿禀报给主子呢?若是说了,也许会是一个让主子更加信任的机会。说不定主子一出手,就能将那母子三人给压制下去,夫人也会更高看她几分。可若是说了,影响了姑娘疗养,万一病情加重,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红鸾,你有事瞒着我?!”心里的两道声音此起彼伏,在说与不说中间挣扎徘徊,一个没注意,就泄露了她的心思。 红鸾慌乱的福了福身,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谢霜华盯着她不放,眸底的耐性也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 红鸾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将杜氏母子三人入府的消息透露给了谢霜华。谢霜华不听还好,得知谢大老爷居然在外头养了外室,还生下一男一女,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你为何不早些来报!” 红鸾面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谢霜华愤愤的瞪了她一眼,拍桌子而起。“还愣在做什么,还不快些替我梳妆打扮。” 红鸾吓了一跳,忙搀扶着谢荣华来到梳妆铜镜前。 “姑娘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红鸾平日只是负责端茶递水,掌管谢霜华的衣服首饰,梳头这种细腻活儿,都是红袖在伺候。如今红袖不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谢霜华挺直脊背,冷傲的说道:“连这点儿事情都要问我,还做什么大丫鬟!” 红鸾急的双眼通红,却不敢让眼泪落下。如今,她算是知道自己比起红袖来,到底差在哪儿了。 “红鸾妹妹去给姑娘倒杯热茶来,这里还是让我来吧。”红袖探亲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主子的呵斥声,嘴角勾了勾,然后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顺便从红鸾的手里抢过了梳子,飞快的给谢霜华梳了个留仙髻。 见到红袖,谢霜华果然安心了许多。“还是红袖的心思巧妙,甚合我心。” “姑娘要去见夫人,自然的妆扮得高贵大气。”红袖嘴巴里一边奉承着,一边得意的瞥了苍白的红鸾一眼。 谢霜华摸了摸发髻上的如意珠翠簪,扶着红袖的手站起身来。“母亲病了数日,我的确该去探望一番。” 谢霜华并没有点破自己的目的,却也肯定了红袖的猜测。 谢霜华的到来,让李氏有些意外和惊喜。“霜儿,你的眼睛好了?” “尚未痊愈,却能看到东西了。”谢霜华仪态优雅的走到李氏的床榻跟前,赫然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姿态。“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伤口已经结痂了,却还是疼得厉害。”想到那日的屈辱,李氏就又将二房骂了个狗血淋头方才解恨。 谢霜华对二房亦没什么好感,但她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日后,她还要借助二叔来达成所愿,可不能跟二房闹僵了。不过,在李氏面前,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揭她的伤疤,只是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来。 “父亲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来看望过您?”谢霜华不经意的问道。 李氏怔了怔,她光顾着生闷气了,谢大老爷来也没个好脸色看。不知不觉,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谢大老爷的身影了。 尴尬的轻咳两声,李氏朝着一旁的向妈妈望去。“老爷近来歇在何处?莫不是去了那两个通房的屋子里吧?” 李氏只要一想到这个,就醋意大发。 向妈妈面露难色,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谢大老爷这几日,可都是在那位杜姑娘的屋子里呐。 “怎么,那两个小蹄子又不安分了?”李氏以为自个儿猜中了,不由得咬牙切齿。 “夫人…”向妈妈张了张嘴,却被谢霜华抢过话头,坦率的据实以告。“娘,爹没去那两个通房屋子里,而是又抬了一房妾室回来。” “你说什么?!”李氏乍闻这个消息,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子从床榻上弹跳了起来。牵扯到屁股上的伤,顿时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天杀的…他居然敢背着我往府里抬人…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正妻!自打我嫁给他,就一直勤勤恳恳,孝敬太夫人,为他生儿育女,操持着这个家…他这么做,对得起我么?!哎哟…” 李氏几番打击之下,早已心力交瘁,再一想到谢大老爷的背叛,整个人承受不住,哭喊了几声就晕厥了过去。 谢霜华没想到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这样,顿时暗暗后悔起来。或许,她不该这么急的。 还是向妈妈反应快,催促着丫鬟去请大夫。 一番折腾之后,李氏终于幽幽转醒。 “夫人,您可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向妈妈一边劝慰,一边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主仆多年,她是真心的关心她奶大的小主子啊。 李氏哼哼唧唧的,口齿不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面容憔悴,双眼无神,整个人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娘,您可千万要撑住啊。大哥就要娶亲了,您不是盼着早些抱孙子么?”谢霜华一边殷勤的在一旁端茶递水,一边想要鼓励她振作。她作为一个闺阁女儿家,自然是不方便出面去收拾那姓杜的女人。 李氏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她一向极为自负,还以为觉得将谢大老爷拿捏在了手里,还不止一次的跟闺中密友面前嘚瑟过。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谢大老爷不但早就背着他在外头养了小的,连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这叫她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娘…您可千万得想开些…您若是气病了,岂不正好合了她们的心意?!”谢霜华知道李氏很要强,只能从这方面入手来激起她的斗志。 果然,李氏悲伤了片刻,就把怒火转移到了那杜氏的身上。“老爷耿直端方,一定是那个贱人勾引的老爷…对,一定是这样…” 公主府 “后来呢?”谢荣华一边享受着味蕾的满足,一边兴致勃勃的听红妆讲着国公府近来最热门的八卦。 红妆不愧是个伶牙俐齿的,将国公府发生的一切都讲的十分详细,甚至连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大夫人一怒之下,带伤就冲去那杜氏的院子,泼妇一样手脚并用的将杜氏压在身下就给狠狠地打了一顿。那力道之大,真是叹为观止。杜氏的脸,都被抓花了,还肿的老高。” “大老爷和太夫人听说杜氏被打,都觉得大夫人太过小肚鸡肠,容不下人。大夫人越发闹得厉害,甚至还将杜氏生的一双儿女也给打了。大老爷和太夫人当时就黑了脸,觉得她有失世家宗妇的风度,犯了七出之条中的妒,扬言要将她休了呢。” “大伯是不会休了李氏的。”谢荣华听完,慵懒的往迎枕上一靠,做出了自己的论断。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红妆不解的问道。 “李氏再有不对,却也于谢家用功。毕竟,她为大伯父生下了一儿一女,那可是正经的嫡子嫡女。” 红妆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崇拜。“姑娘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李侍郎家来了人,就是以这个为理由说服太夫人的。” “地位虽然是保住了,可大夫人这次不仅得罪了太夫人,还让大老爷离了心,以后的日子怕是艰难了。”红绸极少开口,偶尔也会插上那么一两句。 “说的是呢…想必咱们府上又能清净两日了…”对于自作自受的李氏,谢荣华没有丝毫同情,反而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跟谢荣华的态度比,安宁公主却是感慨良久,与身旁的心腹姑姑锦溪说道:“没想到,大伯竟然背着家里人在外头养了那杜氏这么些年,据说还生养了一对龙凤胎,只比霜姐儿小几个月,李氏一直被蒙在鼓里,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同为正室,安宁公主自然要跟她站在同一立场。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锦溪见公主为了国公府的事情而烦忧,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大老爷这些年一直瞒着大夫人,想必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为了家宅安宁。” 安宁公主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李氏的性子的确是太过跋扈,将大老爷看得死死地,除非是自己不能伺候,才将大老爷往两个通房那里推。联想到自个儿,她何尝没有嫉妒之心?若不是贵为公主,又为驸马添了三个子女,怕是也要昧着良心给夫君选妾了。 “公主又在为长房那边的事情烦恼吗?”谢二老爷下朝回府,见安宁公主长吁短叹,不由怜惜道。 安宁公主看到仍旧风采绝伦的夫君,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惆怅。若她不是公主,以夫君这等相貌人才,肯定会被很多大家闺秀惦记。 锦溪早在驸马开口的时候就识趣的退了出去,能够成为公主殿下的心腹,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锦沫站在屋檐下,见到她出来,勾唇迎了上去。“锦溪姐姐。” “妹妹找我有事?”锦溪信步走过去,执起对方的手。两个人一同服侍公主也有了二十多个念头,感情比起自家亲人来还要亲厚。 锦沫点点头,拉着她绕过一条长廊,来到正屋旁的抱夏。 “妹妹何故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锦溪见她如此谨小慎微,不免感到诧异。入座之后,不由好奇的问道。 锦沫打探了一下四周,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来。“姐姐可认得此物?” 锦溪一脸疑惑的接过那纸包,先是看了看成色,然后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待确认是何物之后,一张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这东西,妹妹是打哪儿弄来的?” 锦沫咬了咬唇,盯着锦溪好久,才开口答道:“不瞒姐姐,是我无意间从一个小丫头的房间找到的。” 锦沫小声的将发现这东西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脸上充满了担忧。“这种害人的东西,公主府向来是禁止的。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调换了一包花粉放回了原处。那丫头,我也命人监视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谁与公主府有如此大的仇恨,竟敢将这害人的东西弄进府来!” 锦溪听了这番话,眉头亦是皱的没边儿。她看了看手里的那包东西,仍旧心有余悸。这东西,虽不是剧毒,可长期服用,也是会要人命的。而且,这东西致人死亡后,并不容易查出来,属于宫廷秘药,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够弄到手的。 “你做得对,的确不能打草惊蛇。这事儿也不宜惊动公主,一会子你亲自去一趟郡主那儿,直接回禀了郡主便是。”锦溪以沉稳大气见长,思索一番之后,便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锦沫点了点头,十分的赞同。“那好,一会儿公主问起我,你就说我给郡主送荷花饼去了。” 前些时日,谢荣华看到荷塘里的荷叶开得茂盛,便起了心思,想用它来做吃食。这事儿,公主也是知道的,正好拿来做掩护。 锦溪嗯了一声,然后将那包东西塞回了锦沫的手中。 谢荣华听到丫鬟禀报,说锦沫姑姑过来送东西,还大大的惊讶了一把。锦沫姑姑可是母亲跟前的得力之人,轻易不离身的。 “快些请进来。” 锦沫笑着掀起珠帘,规矩的朝着谢荣华屈膝行礼。“郡主大安!” “姑姑,请入座。” “姑姑,请喝茶。” 不待谢荣华开口,红绸便主动搬了个凳子到谢荣华跟前,请锦沫入了座,而红妆也将备好的凉茶端了一碗过来。 见她们主仆三人如此默契,锦沫也深感欣慰。这两个丫头,当初是交给她教导的,总算是没辜负她的期望。 “姑姑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母亲那边有什么事?”以谢荣华的聪慧,自然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意图。 “到底是瞒不过郡主。”锦沫笑着应了一句,然后又适时地住了口。 谢荣华瞥了一眼正在屋子里打扫的几个小丫头,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红妆红绸,你们俩去门口守着。” 小丫鬟们虽说是刚进府的,可规矩也是学过的。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不敢有半点儿的违拗。 等到屋子里再无其他闲杂人等,锦沫这才慎重的将她的发现如实禀报。 谢荣华得知有人带了不干净的东西进府,脸上的笑意便渐渐的敛去。“姑姑行事,我自是放心不过。可知道那丫鬟的来历,最近都跟谁接触过?” “据奴婢所知,那丫鬟名叫宝珠,原先在国公府就在公主院子里服侍的。不过,之前只是负责打扫院子,到公主府后才提拔成为三等丫鬟,负责替公主传膳。”锦沫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有印象的就这么多。 谢荣华一只手支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摇着纱扇,若有所思。“她是外头买来的,还是府里的家生子?” “是外头买来的。”这一点,锦沫记得很清楚。 “如此说来,应该是被人收买了。只是,不知道对方许了她什么好处,竟让她胆大到背弃主子。”谢荣华倒是不担心对方诡计得逞。上一回大哥寻回的那瓶稀罕的药丸,她很大方的分给了爹娘和两个哥哥,所以一般的毒,是伤害不到他们的。她比较感兴趣的是,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把手伸到公主府来。 那个叫宝珠的丫鬟仍旧和往常一样,酉时两刻去厨房传膳。府里的下人本就不算多,故而熟悉之后,见了面也会打个招呼。 “宝珠姐姐又来取公主的膳食?”厨房的管事大娘见到她,脸上顿时多了一份客气。 宝珠点了点头,看不出任何异常。“公主说想吃荷叶蒸蛋,可备下了?” “早就做好了,正等着姑娘来取呢。”管事大娘一边将那道菜往食盒里装,一边笑着应答。 宝珠点了点数,又叮嘱将碗筷重新洗过,这才从管事大娘的手里接过食盒,转身离开。 厨房距离公主的陶华院的距离不算太近,要绕过两道回廊一个花园。在路过花园的假山时,宝珠四下望了望,见没有旁人,这才从衣袖下摸出一个纸包来,并将里头的红色粉末倒出来些许,洒在了乌鸡百合汤里。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拿起筷子搅拌均匀,直到粉末与汤汁完全融为一体。又掏出帕子将筷子擦拭干净,这才将东西一一归位。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宝珠姐姐,你蹲在那里在做什么?” 宝珠脸色一白,好一会儿才平复砰砰砰乱跳的心脏。“原来是春喜啊。我鞋带松了,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怎么,公主派人来催了吗?” 叫春喜的丫头,正是锦沫派来监视宝珠的探子。她有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天真烂漫。因为一脸的娇憨,倒是不易让人起疑。“公主倒是没有催,不过却让我们送热水进去,嘻嘻…” 公主和驸马还真是娟鲽情深,这大白天的都要热水。宝珠想到那些旖旎的画面,不由得面红耳赤。“我知道了。那我等会儿再送进去。” “宝珠姐姐,公主还等着沐浴更衣呢,我先去忙了。”春喜拎着小半桶热水,一路朝着陶华院飞奔而去。 宝珠镇定了一下心神,拎着食盒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春喜一踏进陶华院,便将宝珠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了锦沫姑姑。锦沫给了她一两碎银子,叮嘱了一番,才让她离开。 公主和驸马沐浴过后,便要求传膳。 宝珠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会有些慌神,端着乌鸡汤的手微微颤抖,差点儿就将汤钵子给打翻了。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锦沫冷着脸往她跟前一站,高高在上的模样,和往常没有两样。 公主和驸马用膳的时候,都是锦溪锦沫两位姑姑伺候,宝珠也是知道的。于是,乖乖的应了一声,安静的退了出去。 “公主,这乌鸡汤不怎么热了,奴婢让厨房热一热再端上来吧。”虽然已经知道东西掉过包了,可锦沫还是不大放心,决定将例汤换一换。 安宁公主养尊处优惯了,也懂些养生之道,也就不再推辞。安宁公主的院子里也是有小厨房的,这还是公主殿下心血来潮偶尔想要亲自下厨给驸马做顿饭而设置的,不过平日不怎么用罢了。 锦沫端着汤钵子从侧门绕去小厨房,换了另外一份乌鸡红枣汤。反正都是黑颜色的,区别不大。 做完这一切,锦沫才安心的伺候主子用膳。 等到入了夜,春喜又悄悄地来到了锦沫的房间。“姑姑…宝珠姐姐方才偷偷的从后门溜出去了…” 果然如郡主预料到那般。 锦沫暗暗佩服的同时,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起。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抓到幕后主使,她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走,看看去。”锦沫不大放心让春喜一个人跟去,抓了件披风披上,就拎着灯笼去了后门。 大皇子府 “首领,这半夜的,她们居然有这个闲情逸致游大街?”看到下边不时闪过的烛火,龙十三忍不住嘟嚷道。 龙一是热的睡不着,所以到屋顶上吹吹风。公主府的后门,正好在他的视力范围之内。顺便瞥了一眼骄阳郡主的闺阁,似乎也还亮着灯呢。嗯,要不要跟主子提个醒儿,来个夜会佳人呢? 不等龙一有行动,屋顶上突然又冒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主…主子…”龙十三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儿摔下屋檐。 “跟去看看。”楚旻宁淡淡的扫过他惊慌失措的脸,吩咐道。 龙十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有些不敢置信。 龙一回过神来,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还不快去?!” 龙十三哎哟一声,忙飞身而起,朝着那幽幽的灯光飘去。呜呜呜,首领你绝对是故意的。不知道人家的屁屁刚负过伤吗? 龙一见龙十三走远,这才正色道:“主子,暗卫来报,在京郊发现了疑似如意姑娘的行踪。” 楚旻宁愣了愣,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是百花阁原先的那个花魁,主子让盯着她的。”龙一就知道主子已经把这人给忘了,于是好意的提醒道。 楚旻宁睫毛微扫,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确认身份了?” “虽然易装成男子,但身量和容貌却相差无几。”龙一将藏在衣袖中的画像拿了出来,递到楚旻宁的面前。 楚旻宁却是连个眼角都没留给他,轻描淡写的说道:“确认是她就行。此人尚有些用处,先别让她死。” 说完,足尖轻点,整个人已经飘出几丈之外。 那方向,正是骄阳郡主的香闺。 龙一嘴角抽了抽,主子还真是闷骚的可以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做出这种偷入女儿家闺房的出格事情。亏得他还觉得主子心性坚定,是个正人君子,定不会被骄阳郡主迷去三魂六魄的。 谢荣华正歪在枕头上看书,轻薄的衣衫微微滑下肩头,露出小半截白皙圆润如珍珠般的肌肤。 “大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感觉到烛火微微一闪,谢荣华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来了。 楚旻宁听到她的戏谑之言,唇角微微翘起。“光线这么暗,也不怕伤了眼睛?” 他将桌子上的烛台移过来,放到她的榻前。 谢荣华换了个姿势,将话本丢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他答道。 谢荣华挑眉。感情大皇子殿下将她的闺房当做了游乐场所,找她解闷儿来了。“你是应该在宫里么?” 自打太后娘娘回宫以来,便宣了几位皇子进宫作陪。此刻的他,应该在宫里才是。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开。“明日万寿节宫宴,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专门来提醒她的?谢荣华心里一软。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是能够时不时地给她一些惊喜,让她不感动都不行。 “嗯,我会注意。”深吸一口气,谢荣华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 “骄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让给他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谢荣华莞尔,他还真是够执着的。嗯,她的魅力真的这么令人无法抵挡?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有这个心,为何前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不,不对,以他的性子,应该是早就布好局了,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题外话------ 今天是平安夜,大家记得吃苹果,平平安安! 107 霸道一吻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谢荣华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热,不自觉的抬起手臂,想要扇走那微热的气息。白皙皎洁的面庞,也因为这不自在而泛起红霞。 “要不要喝水?”楚旻宁亦是口干舌燥,面颊微热,还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不等谢荣华答复,他便走到桌子跟前,执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又怕喝了对她的身子不好,运气内里将凉茶催到温热,这才递到她的手里。 如此贴心的服侍,让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谢荣华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伸手去接茶杯,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如被针刺般酥麻麻的。谢荣华反射性的缩回手,楚旻宁却已松开。于是,盛满茶水的杯子就这么泼了下去。 谢荣华惊呼一声,忙去抢起杯子。 楚旻宁自责不已,亦去伸手挽救。 然后,杯子没抓到,却抓住了她柔嫩光滑的右手。 谢荣华到底是个女儿家,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慌忙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楚旻宁揪着不放,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喂,放手。”她面红如绽放的牡丹,心跳不断地加速。 他闷不吭声,享受着那柔嫩光滑的触感,久久不愿意放开。佳人就在眼前,不足一个手臂远的距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吐气如兰的呼吸,沐浴过后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勾魂夺魄,吸引着他靠近。 觉察到他越来越靠近的身躯,手指被握得越来越紧,谢荣华不由得抬眸,却看到他极力克制的神情,似乎怕是唐突了佳人。 果然是有贼心没贼胆! 谢荣华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就松弛下来,她颇有兴致的看着他内心挣扎,甚至还起了逗他的心思。 她故意将身子往前一凑,在距离他很近的时候猛地停下来。嘴角微翘,露出戏谑而又魅惑的笑容。 楚旻宁眸底一暗,古井无波的心泛起阵阵涟漪。她都主动送上门来了,他若是再恪守理智,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唇上温热的触感,令谢荣华兀得睁大双眼。他居然真的敢轻薄她!内心不断地叫嚣着,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了唇边。 似乎是带着惩罚意味的,楚旻宁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用力的压制住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彼此呼吸交缠,十指紧扣,谢荣华聪明的脑袋瓜忽然就一片空白,放佛除夕绽放的烟火,绚烂灿烈,晕晕乎乎的不知东南西北。 楚旻宁松开她的时候,气息微乱,却不后悔这么做。“明日进宫,我让龙一暗中跟着你。” 等到谢荣华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他踪影。 在外间值夜的红绸面红耳赤轻手轻脚的走回榻前,神色很是复杂。原来,姑娘已经有了意中人了,亏得她整日陪在姑娘身边,却没有察觉。方才那搂着姑娘不放,还做出羞人举动的男子,应该就是隔壁府上的大皇子殿下吧?这大晚上的,他是怎么进来的?而她,若不是起来找水喝,还不曾发现呢。 这一晚,谢荣华总是被各种旖旎的梦境所困扰,直到东方吐白才小睡了片刻。 “姑娘,寅时了,该起身了。”因为要进宫参,红绸不得不早些将自家姑娘催起身来梳妆打扮。 谢荣华翻了个身,嘟囔道:“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红绸有些哭笑不得,姑娘什么时候这般孩子气了。“姑娘…今日要进宫为陛下贺寿,不能再耽搁了。” 谢荣华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双眼朦胧的坐起身来。 红绸忙将一身水蓝色的如意撒花裙取了过来,服侍主子穿上。又搀扶着她一路走到梳妆铜镜前,洁面梳妆。 “姑娘,梳个朝凰髻可好?”红绸动手之前,还不忘征求主子的同意。 谢荣华对梳妆打扮没多大的嗜好,才懒得管梳什么发髻呢。更何况,她还处在云里雾里,根本没用搭话的意思。 红绸见她不吭声,也就不多问了。双手灵活的舞动玉梳,手脚麻利的将那如锦缎般的长发挽了几转,再用蝴蝶发簪将其固定。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套与衣裳颜色相近的镶嵌着蓝色宝石的碧玉玲珑珠花簪,一对羊脂玉的茉莉花型耳环,以及一串简洁浑圆色泽亮丽的珍珠项链。 如此装扮,倒也适合今日隆重的宫宴。 来到府门口时,安宁公主和谢卿洛两兄弟已经等候在马车旁了。见到谢荣华那一身俏丽奢华的装扮,谢卿璃不由得啧啧出声。“果然是人靠衣装,娇娇这么一打扮,还真有郡主的气势!” 谢荣华掀开眼帘,睨了他一眼。 谢卿璃察觉到失言,忙改口道:“错了错了,娇娇穿什么都很有郡主的范儿!” 安宁公主瞪了小儿子一眼,拉起谢荣华的手,不断地微笑点头。“这样装扮,恰如其分,不失郡主的体面!” “母亲,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谢卿洛自打上一回的事情之后,脸上就再也见不到笑容,整个人也更加的沉默寡言。 安宁公主略微叹了口气,转身在锦溪姑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谢荣华紧跟其后,坐到了安宁公主的身边。 “你皇外祖母一直念叨着你,一会子进了宫,先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安宁公主一边拉着谢荣华的手,一边叮嘱道。 谢荣华也十分想念那位英明睿智的皇外祖母,便顺从的点了点头。至于皇后那边,只用走个过场便好。“皇外祖母难得回来一趟,可会多住些时日?” “说是等过了中秋再回去。”提到章太后,安宁公主就不由得露出几分濡慕之情。 “真不知道皇外祖母是怎么想的,好好儿的宫里不呆,非要去山里清修。”谢荣华撇了撇嘴,那种地方,偶尔呆上两天是挺清净的。可日子长了,就有些枯燥无聊了。反正她这种身娇肉贵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是绝对吃不了那个苦的。 安宁公主也很不解,不过既然是母后的选择,她也不会过多的干涉。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得得得的马蹄声中,一路就到了皇城门口。 “安宁公主到!” “骄阳郡主到!” 镇守皇城的侍卫见到公主府马车上的标识,立刻大声的唱名。 此刻的皇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见到安宁公主的马车过来,都客气的让出一条道来。 谢荣华扶着安宁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骄阳郡主!” 谢荣华下巴微扬,神情倨傲,对待这些阿谀奉承的并不热络。安宁公主就亲和多了,起码还微微颔首示意。 奉国公府的马车被挤在外头无法上前,谢霜华透过车帘子看到外头的场景,一张尖瘦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手里的帕子更是扭成了麻花儿。若论身份,她乃一品国公的嫡长女,而谢荣华的父亲她的二叔不过是正二品,比她父亲奉国公还低一个级别呢。不过是仗着有个公主母亲,有什么好得意的。 “姑娘,奴婢扶您下去吧。”红袖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又打量了一下空旷的马车车厢,试探的问道。 李氏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无法动弹,谢霜华只能跟着太夫人一起进宫。可谁知道,太夫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带上了谢悦华那个贱种。不仅如此,太夫人还故意撇下她这个嫡孙女,偏要跟那个贱种坐一辆马车。 这边,气氛僵硬而沉闷,另外一辆马车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祖母,悦儿扶您下去吧。”谢悦华乖巧伶俐的陪伴在太夫人的身边,将她伺候的舒舒服服,连丫鬟的事情都抢着做。 太夫人抬起手臂,谢悦华忙上前去搀扶。二人一起从马车上下来,谢悦华一路说着逗趣的话,将太夫人哄得乐呵呵的,哪里还顾得上谢霜华这个嫡孙女。 “那位是奉国公府的太夫人吧,她跟前的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生啊,莫非是那位不怎么出门的谢三姑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可不是什么三姑娘,而是奉国公养在外头的女人生的,只比那嫡出的大姑娘小三个月。论辈排行,应该是二姑娘才是。” “二姑娘不是骄阳郡主么?” “如今该改口叫三姑娘了。原来的三姑娘,是如今的四姑娘。” 有知情人士,一边口沫横飞的暴着八卦,一边又露出鄙夷的神色打量着那有说有笑的祖孙二人,然后决定离她们远一些,免得被人耻笑。 将嫡亲的孙女弃在一旁,去跟一个外室养的庶孙女亲近,这奉国公府的太夫人也真是够奇葩的。 几位夫人站在一处先聊着,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故而不少人都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安宁公主一行人也不例外。 淡淡的瞥了一眼太夫人,安宁公主的嘴角不由的下垂。“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居然带着个庶孙女招摇过市,也不怕丢人现眼。” “祖母向来都喜欢另辟蹊径,母亲应该早就习惯了。”谢荣华都懒得看她们一眼。 “可到底是一家人,她不怕丢脸,我还怕被人戳脊梁骨呢。”安宁公主小声的唠叨着,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 谢荣华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一抹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悦华见过公主婶婶,见过郡主。” 谢荣华仪态端庄的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这位是…” 谢悦华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顿时泛起了泪光。 太夫人见谢悦华受了委屈,一张老脸顿时拉了下来。“荣华,你这是什么态度?!悦华比你长两岁,你该叫她一声二姐姐。” 谢荣华并没有因为太夫人的霸道而屈服,微微欠了欠身,道:“祖母,您会不会弄错了。族谱上,我才是排行第二的谢家姑娘。” 太夫人瞪了瞪眼,没想到谢荣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顶撞她,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我说是就是,你照着我的话做就行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祖母此话差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您当着众人的面,就让我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堂姐,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谢荣华不会傻到在皇城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背上忤逆长辈的罪名,不过该争取的她也丝毫不含糊,绝不退让。 太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有气无处发,只能冲着一旁的安宁公主而去。“安宁,你就是这么教导她的么?长辈说一句,她顶十句,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安宁公主搬出国公府,公主的脾性早就养回来了,哪里容许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锦溪读懂了公主的情绪,立刻站出来喝止。“太夫人,您这是在质疑皇家的教养么?!” 要知道,谢荣华不但是谢家的姑娘,还是皇上亲封的皇家郡主。太夫人这般指责,就不怕祸从口出么。 太夫人硬着脖子,死不肯认错。“难道我说错了吗?谢荣华可是我谢家的子孙!你安宁公主再高贵,也是我谢家的媳妇!” 太夫人底气十足的吼出这句话,自认为理所当然。 皇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太夫人这一声怒吼,顿时引起一阵抽气声。 “这老太婆是活腻了吧,居然敢这么跟公主说话。” “若不是看在驸马爷的面子上,皇上怕是早就拿掉国公府的爵位了,哪里还有机会容她在这儿大放厥词!”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奉国公府衰落的如此厉害,这位太夫人可是功不可没!” 说风凉话者有之,鄙夷不屑者有之,替她说话的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可见,太夫人这些年在京城的人缘如何了。 “祖母…您不要生气…都是悦华不好,是我不该来…”谢悦华见气氛僵持下来,眼眶里的金豆子不由急的直往下掉。 谢霜华虽然见不得二房好,可此刻看到谢悦华吃瘪,她也是高兴的。“这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祖母心疼你,你就该多体谅祖母一番,安分的呆在家里才是。” “霜姐儿!她可是你的妹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太夫人见嫡长孙女也来掺和一脚,顿时更加恼火。 谢霜华抿嘴一笑,依旧平日那副高冷形象。“祖母,还是等她先上了族谱再说吧。” 说完,很是轻蔑的睨了太夫人身边的谢悦华一眼。她这是向众人表明她的态度,根本就不承认这个妹妹。 谢悦华一听她这么说,眼泪就掉的更凶。“祖母,都是悦儿不好。悦儿还是不扫大家的兴致,回马车里等您吧。” 说起这太夫人,脑回沟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别人认为不可行的,她非要跟别人对着干。就好比此刻,别人都不待见谢悦华这个孙女,她偏要宠着她。 “说什么丧气话,祖母带你来的,你当然得陪在祖母身边。”太夫人轻轻地拍了拍谢悦华的手,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姿态。 可惜,她越是表现得慈爱,先前对待另外两位孙女的轻谩就越加明显。 “我看着太夫人真是老糊涂了。舍了嫡亲的孙女不疼,偏要宠着那庶出的。奉国公府的教养,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当初说要结亲的时候,幸好我多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答应。若真的做了姻亲,日后怕是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哎,那兵部尚书夫人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咯咯咯…” 贵夫人们一边看热闹,一边互相打趣着。 落后一步的兵部尚书夫人赶到时,正好听到这么一句,一双手拽得紧紧的,心里头直冒火。 女儿整日以泪洗面,不想嫁到奉公府。可六礼都已经走完前五个,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为此,她可是心力交瘁。 原先,她还以为是女儿舍不得离开季府,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谢卿流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他在婚礼之前先纳了小妾进门,她也就忍了。可没想到,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未来的亲家公居然还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连儿女都只比正室所出的嫡女小几个月。如今闹得满城皆知的,季家也跟着蒙羞。 “这不是季夫人嘛,听说再有几日,你家姑娘就要嫁入奉国公府了。恭喜恭喜啊!”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瞄到她的身影,故意扬声上前道贺,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季夫人面色一僵,努力的维持着风度,笑了笑。 可想而知,这笑容有多么的难看。 “哎,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进宫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吧。”不知道有谁提了一句,于是堵在皇城门口的人流开始涌动。 发生在城门口的这个小插曲,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正阳宫 “母亲这些年行事,怎的越来越没有分寸。”德妃在听说这回事儿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地敛去,大好的心情也被破坏殆尽。 带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孙女进宫贺寿也就罢了,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嫡出的孙女难堪。她是脑子被门夹了么? 见德妃娘娘怒意渐起,瑾儿忙在一旁劝道:“娘娘稍安勿躁…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或许这二姑娘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再好,也不过是个外室生养的。”德妃叹了一声,态度显而易见。 瑾儿尴尬的笑了笑,退到一旁不敢再随意开口。娘娘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她每每伺候在一旁都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瞧着时辰也不早了,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德妃理了理并未见乱的发鬓,伸出手来。 瑾儿忙上前扶住,领着她往殿门口而去。 刚上了辇轿走不远,就碰见文贵妃的轿子朝着这边儿而来。德妃眼眸微沉,命宫人暂缓脚步,让文贵妃先行。 文贵妃瞥了德妃一眼,娇俏的说道:“德妃妹妹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身子已经大好了。” “多谢贵妃娘娘挂怀,已经好多了。”德妃扮演了这么多年的温顺宫妃,举手投足间早已驾轻就熟。 文贵妃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摆了摆手,宫人立刻加快脚步,朝着慈安宫飞奔而去。 看着前面辇轿消失在洞门之后,德妃这才轻声吩咐道:“走吧,莫要迟了。” 太后娘娘看着和蔼宽厚,可却是最重规矩的。就连宠冠六宫的文贵妃,在她老人家的面前也不敢摆贵妃的谱儿,老实的不得了。 王皇后早就抢先一步去了慈安宫,还亲自服侍章太后用完早膳。“看到母后的气色越来越好,儿媳就放心了。” “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坐吧。”章太后有意磨一磨王皇后的耐性,故意喝完最后一口汤才让她歇息。 不过,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还算满意。 “这宫里,好些年没进新人了吧?你这个做皇后的,怎么也不张罗着点儿。”章太后虽然疼这个侄女,可机会已经给她了,她自己把握不住,她也无能为力。文昌帝是她的亲生骨肉,她的心自然更偏向他一些。 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她儿子。更何况,这都十年了,后宫一直没有再传出喜讯。章太后这么多年吃斋念佛,就是想要上苍保佑大齐的君王多子多福。这一点上,王皇后显然不怎么尽心。 王皇后听章太后这么一说,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有哪个女人会主动张罗着给自己男人找小妾的?自打她入宫成为宫妃的那一刻起,就恨不得独占皇帝一个人的宠爱。后来的几次选妃,也是迫于无奈。好不容易皇帝没惦记这事儿,她自然也就乐得装聋作哑,她才不会傻到主动提起呢。 见她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章太后就忍不住嗔了她一眼。“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什么长进。哀家知道你不愿意进来信任分宠,可如今这大齐的后宫之中,文贵妃一人专宠,连带着二皇子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母后的意思是,选几个年轻美貌的秀女来分文贵妃的宠?”被章太后这么一指点,王皇后的脑子才算真正的转过弯儿来。 “你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就好。”章太后端起茶盏,浅抿一口。 王皇后正要说两句讨好的话语,就听见外头的太监高声唱道:“贵妃娘娘驾到!” 王皇后不悦的皱起眉头,就要让她在外头等,却被章太后拦下了。 “母后?” “你呀,就是太过心急。”章太后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悉心教导。“外边儿来的,可不止她一个宫妃。你若是将她拦在外头,指不定又会遭来什么骂名呢。皇帝本就喜欢她的恭顺,你越是这样,越能彰显她的婉柔。” “母后教训的是…”王皇后低下头去,心里却很是不服。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叫她一个妃子在外头等一等又怎么了,难道还要被人诟病不成! “母后只知道你只是嘴巴上服软,心里肯定怪哀家多事。跟她争了这么多年,你有争赢过么?你啊,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对手。”章太后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难处。 王皇后面上一哂,笑容尴尬。“母后怎么也这般说…” 她这个皇后当的够憋屈了,太后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指责她的不是。 “你知道皇帝为何宠爱文贵妃么?”章太后忽然问道。 “不就是会烟视媚行,逢迎讨好么,儿媳可不屑她那一套。”王皇后下巴昂的高高的,口气还是很硬。 章太后摇了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王皇后睁大双眼,似乎在等着太后她老人家的下文。 “先皇后苏氏,你还记得么?” 提到那个女人,王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好儿的,母后提她做什么?” 那个女人,可是她一辈子的耻辱。明明她才是先皇选中的儿媳妇,可当时还是皇子的文昌帝却偏偏拒绝了先皇的意思,娶了苏槿瑶那个女人。而她,只能屈居侧妃的位子。后来,要不是苏氏那个贱人自残而死,怕是这皇后的位子还轮不到她来坐。只要一想到,她这皇后的位子是别人让出来的,她的心就跟猫爪似的,无比的膈应。 章太后如何看不出她的不悦,却也不打算再瞒着她,免得她一直蒙在鼓里,行事越发的欠妥当。而且,王家如今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容不得她再继续作死。 “月兰啊…哀家想说的是,文贵妃之所以盛宠不衰,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像一个人。”章太后慢慢的挪动着步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皇后果然惊愕的扬起眉,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些年来,皇帝宠爱过的宫妃,都有某一方面与那人有着相似之处。而文氏,则是容貌上最肖似。”章太后见她不吭声了,干脆不再拐弯抹角,将这个隐藏多年的谜底揭开。 王皇后紧捏着衣袖,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抢走了她全部的光环。没想到死了这么多年,还阴魂不散,让她这个皇后也做的憋屈。 “你也不用跟一个死人争,只要记住一点,那就是皇上的心意最重要。想要打败文氏并不难,就看你怎么做了。”章太后点到即止,法子她已经告诉她了,怎么做就看她的领悟能力了。 王皇后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低声道:“多谢母后提点,儿媳知道该怎么做了。” 章太后嗯了一声,见她还能沉得住气,不由得点了点头。 太后刚落座,宫人们便领着一众嫔妃进来。分别见礼之后,太后又恢复到了那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给那些嫔妃们赐了座。 “看到你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模样,哀家觉得甚是赏心悦目。皇后,你说呢?”章太后笑眯眯的朝王皇后望去,王皇后忙挤出一抹笑容,应和道:“母后说的是,看着妹妹们穿得这么喜庆,儿媳也觉得甚是养眼。” 章太后乐呵呵的与皇后交谈了两句,便将视线落到了一旁安静的文贵妃身上。“贵妃还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娇媚,这皮肤水嫩的,真叫人羡慕。” “太后谬赞了,娘娘才是天女下凡,几十年如一日的青春美貌。”文贵妃一改往日的宠妃模样,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宫里,王皇后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位太后娘娘,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太后娘娘笑了笑,没有再与她多说,又问候了一下其他几位位份较高的嫔妃,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千禧宫 “主子。”一个黑衣暗卫悄然的落入皇子们歇息的院落,找到四皇子楚昀欢的屋子,径直走了进去。 楚昀欢抬了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直到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偷听时,才吭声。“都安排妥当了?” “保证万无一失。”暗卫拱手,信心十足。 这种事情,他们平时可没少做,做起来熟门熟路。不就是一个女子么,又不会武功,还怕搞不定么? 楚昀欢睨了他一眼,叮嘱道:“她可不是一般人,心思玲珑。”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想好了完全之策。”暗卫想到无意之中发现的秘密,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 楚昀欢做了个手势,暗卫立刻一个闪身便隐入屋梁之上。 随着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楚昀欢的房门被人叩响。“四哥,四哥,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哦~” 楚昀欢松了口气,朗声道:“九弟,找皇兄何事?” 对于九皇子这个无忧无虑的弟弟,楚昀欢总是多一份耐心。想到今日的计划,他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这个弟弟还真能帮上他的忙呢。 九皇子楚昀祺推门而入,蹦蹦跳跳的就踏了进来。“四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御书房给父皇请安去!” “好。”楚昀欢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不过在那之前,九弟先帮皇兄一个忙,如何?” 楚昀祺见皇兄有求于自己,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顿时变得闪亮。“四哥想让我帮什么忙?” ------题外话------ 圣诞快乐,亲们 108 崭露锋芒(一) “陛下,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出发了?”高全盛见帝王闭着眼睛仰躺在龙榻上,不免有些担忧。 尽管梁逢春用银针将陛下救了回来,可身子还是元气大伤。为了不影响民心,陛下一直撑着病体上朝,不敢表现出任何的虚弱之态。如此一来,根本无法好好儿的休养,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如今,每批一个时辰的折子,文昌帝就要躺下来休息片刻。即便是万寿节,也没能停下来喘口气,就怕被人发现端倪。 “拿吉服来吧。”文昌帝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龙榻上坐起身来。 高全盛亲自伺候帝王穿好衣裳,又替他重新整理了发髻,这才拿起镜子“陛下,看这样可好?” 文昌帝看了看毫无血色的脸庞,眉头微蹙。“去端碗参汤来。” 外间的宫人听到传唤,忙恭敬地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碗走了进来。高全盛拿出银针试了试,又倒出来一些亲自尝了,没发现任何异常,才递到文昌帝面前。“陛下,温度刚好,趁热喝了吧。” 若是以前,高全盛根本不需这么做。可如今内忧外患,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一碗参汤下去,文昌帝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扶着高全盛的手站起身来,走到龙纹椅上坐下,文昌帝忽然开口吩咐道:“去把大皇子叫来。” 高全盛愣了一下,然后才躬身退了出去。 在外间值守的太监听闻要传大皇子,还愣了许久,回过神来,装着胆子问了高全盛一句。“总管大人,皇上召见大皇子作甚?” 高全盛瞪了他一眼,道:“陛下的心思,是咱们能揣摩的么?不要命了!” 那小太监忙低下头去认错,点头哈腰的去办差了。 楚旻宁等一众皇子居住的宫殿,距离勤政殿并不远。只是,那小太监路上遇到了几个熟人,说了会子话,耽搁了一些时辰。 楚旻宁得知文昌帝要召见他的时候,面色没有任何异常,只说了声知道了,就命那小太监在前面带路。 与此同时,各个宫殿的探子也都得知了这一消息。 “父皇召见了楚旻宁?”反应最为惊讶的,就要属二皇子楚昀齐了。这个可有可无的大皇兄,什么时候入了父皇的眼了。“可知是为了何事?” 前来密报的太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只有高总管一人在内服侍,其他人根本近不得身。或许,殿下可以问问高总管。” “问他?”楚昀齐挤了挤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快。“那个倔老头子,仗着父皇的宠信,根本就没将本皇子放在眼里,又岂会任由本皇子摆布?” “殿下忘了?那高总管有个干儿子,叫小福子的,不正是在娘娘宫里当差么?”宫人的圈子就那么大,绝大多数都是互相认识的。这太监在勤政殿当值,自然也是知道这层关系的。 楚昀齐抬眉,道:“高总管对这个义子如何?” “疼爱有加。”有了些年纪的太监斟酌了一下,答道。“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紧着那阿福,跟亲儿子似的。” 楚昀齐想了想,这的确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派人去把小福子找来,就说本皇子有东西要他转交给贵妃娘娘。” “是。”太监应了一声,然后飞快的离开。 一直隐身在假山亭子后头的四皇子和九皇子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沉。一个是为了方才偷听到的那些话,另一个则是因为被约束在原地无法动弹。 “四哥,二皇兄是什么意思,他想偷听父皇和大皇兄谈话?”楚昀祺虽然才十岁,但已经入学,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楚昀欢眸色幽深,一张脸紧绷的厉害。 他没想到文贵妃在宫里的人脉居然不输给他,甚至还有些他没探听到的耳目。难怪母后在宫里处处受制于人,他们果然还是小看了文贵妃。 “四哥?”见楚昀欢不吭声,九皇子有些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楚昀欢回过神来,很快就将脸上的阴沉掩饰过去。他摸了摸九皇子的头,敷衍道:“还记得四哥请你帮忙做的那件事么?” 九皇子连连点头,有些跃跃欲试。 “那一会儿去母后宫里请安,一定要想办法帮那样东西交给她。”楚昀欢算了算时辰,众人应该去永和宫拜见皇后了,才会将这个心思单纯的弟弟往那里推。 九皇子拍了拍胸脯,尚在变声期的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四哥放心,我绝对不负你所托。” “嗯,你走一步,皇兄一会儿就来。”楚昀欢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将他支使开。 站在楚昀欢身后的侍卫见到九皇子蹦蹦跳跳的离开,有些不忍的问道:“殿下真的打算将九皇子殿下也掺和进来?” 楚昀欢睨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他的身份就注定了逃不开阴谋算计。能够帮本皇子完成大业,将来本皇子绝对不会亏待他。” “果然够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利用。”隐藏在暗处的某人听到这番对话,不由得冷笑连连。 只是不知道,九皇子得知真相,会作何感想呢。 勤政殿 文昌帝半边身子歪在迎枕上,正闭目养神。 高全盛看到大殿门口出现的那道身影,忙走到文昌帝身边,小声的提醒。“陛下,大皇子殿下来了。” 文昌帝嗯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让他们都退下吧。” 高全盛应了一声,带着殿内的宫人退了出去,顺便将殿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父子相对而坐。 “旻宁,朕的时日不多了…”见到这个冷漠的儿子,文昌帝那些藏在心底一直不敢说的话很自然的就倒了出来,放佛找到了倾述的对象一般。 楚旻宁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朕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恨着朕…朕是有负于你的母亲…朕也很后悔…当初,若是咬咬牙坚持过来,或许她就不会…”文昌帝好像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当中无可自拔,一边断断续续的述说着,一边喃喃自语。 “可事情已经造成了,朕悔恨又能如何?朕命不久矣,能不能顺应天命得到这个位子,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可朕又不想你重蹈朕的覆辙,为了这个位子,一辈子被束缚住…” 文昌帝絮絮叨叨的,说话毫无逻辑,内容却是叫人听得胆战心惊。什么顺应天命,什么命不久矣,什么皇位,这让楚旻宁很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其实,关于你活不过及冠之年的事情,是朕故意编造出来的,为的就是能够让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咳咳咳…”文昌帝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楚旻宁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顺应天命,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昌帝见他愿意开口,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旻宁…你就是天生的帝王命…你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做皇帝的…” “钦天监监正樊纲是个奇才,他也证实了你的命理所言不虚…只是,想要得到这一切,势必会有一番波折…你可愿意,替父皇守着这片大好河山?”文昌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一脸希冀的望着他。 楚旻宁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步,心湖发起阵阵波澜。前世,他处心积虑的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来是为了自保,二来么,也是心里存了怨气,觉得命运的不公,所以才拼命地想要得到这个位子。谁曾料到,重活一世,一切都是那么的名正言顺。 “朕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潜伏,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到了这个时候,文昌帝也就不隐瞒了。“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一支龙卫,一直都在暗中运作,对吧?” 楚旻宁没有吭声,只是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 “龙卫,可是我跟你母亲一起创立的。起初,也只是为了闹着玩儿。可没想到的是,后来真的派上了用场。这宫里的御林军,怕是也不敌一百个龙卫的战斗力。”想到那批精英暗卫,文昌帝就引以自豪。 “龙卫培养不易,总共就一百来人,朕登基之后,便将他们分为两队,朕和皇后每人手里各握有一队人马。后来,你母后…朕想要将另外一半人马收回来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所踪。经过多年的探访,才知道,他们都隐于市,秘密的保护着你这个小主子…” “他们果然忠心的很呐…对你,比对我这个皇帝还要忠心…”文昌帝感慨着,语气中却不见丝毫的嫉妒之意。 “说这些做什么,我对这个位子根本不感兴趣。”楚旻宁愤愤的打断他的话,根本就不想听下去。 苏皇后的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任谁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最亲近的人手中,都会心寒憎恨吧?纵然不是文昌帝动的手,可毕竟是他令母后冷了心断了情,所以才选择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你真的不要这皇位?”文昌帝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若真的不感兴趣,为何还不予余力的暗中布局,难道不就是想要争一争么?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并给他留了一批可用之人,想让他继承他的位子。这样以来,也算是对阿槿的一点补偿。可他居然拒绝的如此干脆?! 楚旻宁直视他的双眼,很认真的回答。“至少,不会要你给的!” 文昌帝愣了愣,继而欣慰的笑了。“朕就知道,虎父无犬子。” “旻宁…”他语重心长的唤了他一声。“朕,从来都没看错你。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楚旻宁还是不领情。 “包括骄阳?”文昌帝甩出杀手锏。 楚旻宁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漏了一拍,不过面上却不显。 见他不吭声,文昌帝便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不管怎么说,你始终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 这一次,他没再以朕自称,而是换成了我。 楚旻宁不是那种没胆量承认的胆小怕事之辈,稍稍扬起下巴,说道:“势在必得。” “骄阳可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你若是想娶她,就得接受储君之位。”文昌帝故作严肃的说道。 楚旻宁拧眉,似乎有些挣扎。他对皇位不感兴趣,但若是能够早日将谢荣华娶到手,或许他可以将就?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清净日子怕是会一去不复返。这样做,值得么? “你好好考虑考虑。”文昌帝不再多说,唤来高全盛。“宴会差不多开始了,走吧。” 高全盛掩去眼底的激动,恭敬地弯下腰去搀扶他的胳膊。 永和宫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王皇后正端坐在主位上,接受命妇们的叩拜。看着底下珠光宝气的贵夫人们,王皇后心情忽然一阵大好。“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命妇们起身,按照各自的品级高低入座。 安宁公主和谢荣华的位子靠近王皇后的下首,故而特别的打眼。安乐公主一直仗着长公主的身份,什么都要争个第一。见安宁公主母女的座位排在自个儿前头,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殿内有这么多命妇在,这不是故意给她难堪吗? 王皇后哪里不知道安乐公主的心思,可她也不会笨到为了成全她的长公主之名,而故意冷落先皇所出的唯一嫡公主。若是嫡庶不分乱了规矩,那她这个后位怕是早就保不住了,不知道被御史参奏过多少回了。 “长公主可是身子不适,需要宣太医么?”王皇后喝了口茶,才假装体贴的问道。 安乐公主面容一僵,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没什么,想必是天气太热了,屋子里有些闷…毕竟,殿内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在暗讽王皇后虽然当上了皇后,却还是屈居在永和宫,一直不得入主正宫娘娘的含章殿。 王皇后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可碍于众人面前不好撕破脸,只得打住话题,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骄阳好些日子没进宫来了,不如趁着太后娘娘回宫,在宫里多住些时日?” 王皇后将话题引到谢荣华的身上,于是一直低着头无聊的掰着手指的谢荣华一下子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王皇后这话说的很是得体,以太后娘娘为借口,留她在宫里陪伴,将她作为皇后的端庄慈孝演绎的淋漓尽致,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只可惜,在座的可都是久经后宅争斗的大家,哪里看不出她这番话背后的含义。皇后娘娘这分明就是想要替四皇子创造机会,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谢荣华不慌不忙的摩挲着衣袖上的纹路,不卑不亢的答道:“骄阳的确想念皇外祖母的紧,正有意接皇外祖母到公主府小住几日呢。” 王皇后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化解了这个难题,表情有些僵硬,继而笑道:“你皇外祖母年纪大了,这样来来回回的,可受不起这折腾,还是你进宫来陪陪她老人家比较妥当。” 她就不信,她会不顾皇太后的身体,若她敢反驳,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孝。 安宁公主见王皇后一路紧逼,脸色微沉。刚要开口替谢荣华辩解几句,就听见谢荣华接过话来。“皇外祖母身子一向康健,不像皇后娘娘您说的这般羸弱啊!” 她故作无辜的表情,反将了王皇后一军。 敢给她挖陷阱,就得有先跳进去的自觉。哼,看你如何狡辩。诅咒太后娘娘的身体,这也是大逆不道! 王皇后喉头一噎,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 谢荣华如此的不识抬举,倒是让很多人看明白了。这位骄阳郡主,怕是不愿意嫁给四皇子殿下呢。而由她来推断整个谢家的态度,就不难了。 这四皇子殿下,怕是与储君之位无缘了。 王皇后紧紧地拽着手指,脸上的笑意已经很难维持下去。深吸好几口气,才没有失态的对谢荣华大吼大叫。 安乐公主是个喜欢挑事儿的,见王皇后跟谢荣华闹得不合,又忍不住插上一脚。“骄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舅母也是一片好意,你怎能推辞,这可是忤逆长辈!” 王皇后见有人替她说话,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她故作一脸慈爱的望着谢荣华,想要看她如何替自己解围。 这一回,她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安宁公主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皇姐还真是一日不挑事儿就不安生。 谢荣华对这个皇姨母本就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更加深恶痛绝。“皇姨母想必也有所耳闻,国公府的大少爷也就是我的堂兄,马上就要娶亲了。骄阳一早就收到了请帖,要过去帮忙呢。” 同样是为了孝道,谢荣华这么回答,绝对没有错处。 安乐公主抿了抿嘴,没想到这小妮子当真无视她这个长辈,非要跟她对着干。纵然不甘心,可到底也不能再说什么。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两位皇子殿下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王皇后忙道:“快请。” 屋子里有好多女眷,除了朝廷命妇,还有她们带进宫的女儿孙女。听说两位皇子来请安,夫人们都格外的庄重,大家闺秀们则一个个娇羞的垂下头去,偶尔偷偷的瞥几眼那个正大步踏进殿来的英挺身影。 “儿臣给母后请安!”四皇子和九皇子前后脚进殿,规矩的给王皇后磕头请安。 王皇后见到这两个儿子,都笑得合不拢嘴,什么烦心的事都没了。“快些起来。来,见过你几位皇姑母。” “见过皇姑母。”楚昀欢象征性的弯了弯腰,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不需要行大礼。 不过,他嘴里虽然含糊,可眼睛却是一直望着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冲着他点了点头,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安康公主向来不得罪人,也友好的点头微笑,并没有因为他的不同待遇而有所不满。可安乐公主是最爱面子的一个,见四皇子如此敷衍她,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不等她表示不满,王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雨彤不得已打断,提醒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去朝阳殿了。” 每逢宫里有大型的宴会,便会在朝阳殿举行。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朝阳殿了。”王皇后没理会安乐公主的无理取闹,站起身来,领着众人便踏出大殿。 九皇子楚昀祺站在王皇后的身边,一双眼睛却盯着谢荣华不放。等到谢荣华落了单,这才寻了个理由靠近。“骄阳表姐…” 谢荣华微微颔首,扫了一眼这个身量比自己只矮半个头的小屁孩儿。“找我有事?” “没有…就是很久没见到表姐了,过来打个招呼。”九皇子到底是个小孩子,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可在谢荣华的眼里却早就漏了馅儿。 谢荣华稍稍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保持着几分警惕。“多谢殿下关心…不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殿下该去那边了。” 谢荣华指了指殿外的另外一条道,那边清一色的都是年轻俊朗的公子。 九皇子面色一红,神情有些窘迫。可他已经信誓旦旦的向皇兄保证,一定会完成他交待的任务,若是放弃了,那岂不是自打嘴巴?想到这里,九皇子只能咬牙,暗中将香囊捏在手里,借着拱手行礼退下的机会,悄悄地将香囊塞到了谢荣华宽大的衣袖中。 谢荣华见他爽快的离开,倒是感到一丝惊讶。不过,察觉到衣袖中多了个东西,她顿时了然。 这个九皇子,果然有问题。 谢荣华正要动手去把那东西抖出来,又怕人误会,只得暂时忍耐,想等到人少的地方再取出来。 “郡主的衣裙用的什么香薰啊,味道好特别。” “像是荷花的清香,又带了一丝清甜。” “不对,应该是桂花吧?” 谢荣华刚踏进大殿之内,就有不少的闺秀围了上来,热烈的讨论着。 闺阁女儿,都喜欢这些东西。 可谢荣华就忍不住皱眉了,她根本就不喜欢在衣衫上熏香的。红绸红妆也知道她的喜好,绝对不会多事的往她衣服上放这种东西。况且,先前在皇后娘娘的宫殿,她身上可还没有这种味道。 “骄阳…”芷兰郡主好不容易挤进来,凑到她跟前,想要说的话没说出口,倒是跟那些闺秀一样,直追问她用了什么香料。 “骄阳,你就别藏私了。”芷兰郡主以为是她有私心,还有些不满呢。 谢荣华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我没有用香料的爱好,可能方才在哪里蹭到了什么东西吧。” 她的喜好,芷兰郡主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想来,的确没有欺骗大家的必要。不过,那味道真的很好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味道似乎越来越淡了,几乎都闻不出来了。“果真,味道似乎都散了。” 众闺秀见大听不出什么,也就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芷兰郡主跟那些世家千金玩不到一处,只能赖在谢荣华身边不走。“骄阳,你今年准备了什么寿礼,能不能先给我透露一下?” 每一年,谢荣华都是别出心裁的那一个,今年肯定也不例外。 被追问的谢荣华,都有些懊恼以前的自作聪明了。“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听你这口气,相当的用心啊。”宁王府都是宁王妃在操持着,芷兰郡主根本就不用操心,她也不愿意去费什么心。 谢荣华嗯了一声,不多做解释。 因为是整寿,故而今年的万寿宴比往年要盛大的多,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都可以进宫朝拜。更有甚者,诸多邻国都派来使臣朝贺。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之上人满为患,桌子堪堪能够坐下。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淑妃娘娘到……” 伴随着一声声高唱,刚才还喧闹的大殿之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文武大臣,朝廷命妇,男男女女跪了一地。 文昌帝扶着章太后的手,亲自将她老人家送到高台上入座,然后才在自己落座。皇帝坐下之后,王皇后和一众后妃才敢入座。 “都起来吧,不必拘礼。”与以往那个威严的帝王不同,今日的文昌帝似乎格外的和蔼慈祥。 众人又跪谢了一番,才起身落座。 待所有人依次入座坐定,丝竹之声渐起,穿着紧身宫装的乐坊艺人鱼贯而入,拉开宫宴的序幕。 期间,不时地有朝臣上前敬酒。文昌帝象征性的端起酒杯,沾湿一下嘴唇又放回桌子上。因为饮酒之时都用衣袖遮掩住,所以倒也能轻松过关。 高全盛在一旁伺候,见到杯子里的酒水一点一点的变少,隐隐有些担忧。给了身旁近侍一个眼神,那近侍便悄然退下,不一会儿便重新端了把酒壶回来。“总管大人。” 高全盛点了点头,亲自为帝王满上。“陛下,饮酒伤身,少喝为妙。” 文昌帝一边欣赏着歌舞,脸上的表情轻松而惬意。习惯性的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往嘴里送去。直到咽下喉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瞥了一脸笑意的高全盛一眼,文昌帝砸吧砸吧嘴,什么都没说,然后继续观赏歌舞。 这一切,却没有逃过楚昀欢的眼睛。 那酒壶,肯定有问题。难道,父皇的身体已经严重到都不能沾酒水了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他的计划是不是可以提前了? 楚昀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底滑过一抹狠戾。 歌舞进行到一半,便有各国使臣上前献礼。各种金银玉器摆满了几箱子,倒也诚意十足。文昌帝微笑着将东西收下,命人打赏了一些大齐的特有产物。接下来,朝臣们纷纷献上贺礼,并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文昌帝乐呵呵的接受着众臣子的朝拜,神情依旧。 最后的重头戏,便是皇子们献礼了。 “大皇子殿下头一次参加宫宴,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吧。不知道送的什么稀有之物,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在楚昀欢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微胖的朝臣站起身来,朝着楚旻宁拱手示意。 他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楚旻宁这个皇长子身上。 楚旻宁表情依旧很淡,与周围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不过既然问到他这儿了,他也不能装作没听见。于是抬了抬手,一个侍卫模样的中年儒雅男人便举着一个盒子走到阶前,将手里的东西呈给了负责交接的内侍。 内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呈献到帝王面前。 文昌帝身子疲倦,手臂虚软无力。本想亲自打开验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掩饰性的朝着高全盛望去。 “看来皇上还是不待见这皇长子啊,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贺礼来!” “盒子那么小,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少的人见到这一幕,言语间都带着轻视的意味。 高全盛欠了欠身,将盒子打开,然后将盒子面呈到文昌帝面前。“陛下,您看…” 这份贺礼,还真是够庸俗的。 文昌帝本来还抱着极大的期待呢,在扫到盒子里的东西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皇上的脸色如此难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触怒了圣颜,这皇长子还真是够蠢的!” “真是不自量力!”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陛下要发怒的时候,文昌帝却点了点头,命人将盒子收了起来。“旻宁送的贺礼,很是合朕的心意。” “不知道大皇子殿下送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能够得到皇上如此大的肯定?”当下,就有不少人开始议论了。 瞧大皇子那身装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啊。 楚昀齐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兄一出现就夺去了他的光环,脸色就有些不高兴了。他急切的站起身来,问道:“不知大皇兄送了什么,值得父皇如此夸赞。不如拿出来瞧瞧,也好让儿臣们长长见识。” 109 崭露锋芒(二) 文昌帝最欣赏二皇子楚昀齐的,就是他性子耿直,没多少歪心思。可如今看来,他还是高看了他。他不过就说了一句场面话,就被人揣摩出这么多意思来,还公然的站出来挑衅,这不仅仅是想给自己的皇兄难堪,也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啊。 见帝王变了脸色,文贵妃忙给二皇子楚昀齐使了个眼色,让他收手。“齐儿,你父皇认为好的,自然就是好的。你不是也有贺礼要献上吗,还不快拿出来?” “儿臣不过想开开眼界罢了,也好多多向大皇兄学习嘛。”楚昀齐自打上一次赏花宴后,就派了好几拨人去大皇子府打探消息。可派出去的人,不是死就是下落不明。这让他对这个蛰伏多年的皇长子有了深深的忌惮,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文贵妃见一向听话的儿子认了死理,不由暗暗着急。这个傻孩子,跟大皇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王皇后却是坐山观虎斗,故意对他们母子的举动视而不见。因为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受了责罚,对她都是有利的。 大殿之上忽然变得很安静,气氛也有些僵硬。 文昌帝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发脾气。毕竟,今日是他的寿辰,举国同庆的日子,能宽容的都要宽容一些。 原本没打算跟楚昀齐计较了,可他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仍旧站在原地不动,态度很坚持。 文昌帝的耐心就要消磨光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当事人之一大皇子楚旻宁忽然开了口。“皇上若是不成全二皇子这番心意,这宴会怕是进行不下去了。那就拿出来让他瞧瞧吧,省得他一直惦记着。” 文昌帝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回应,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了。不过的确如他所说,若是不给大伙儿瞧瞧,怕是要耽搁后面的人献礼了。 “高全盛。”文昌帝吩咐了一声。 高全盛会过意来,从内侍的手里接过盒子,缓缓地走下御阶,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掀了开来。 “里面装着什么?” “好像是几张纸?” “大皇子不会这么小气,就送几页纸吧?” “哎,我觉得是银票!” “对对对,就是银票!足足十万两!” “十万两可不少啊,他打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大殿上忽然掀起层层议论之声,当然,不屑的声音占大多数。 “送银票,这也太俗气了吧?” “就是,皇上难道还缺了银子花?” 不过,也有表示赞赏的。 “什么叫做大俗即雅,这就是了!” “银票多实在啊,而且十万两也不少了!” “今年北方旱灾,男方水灾,国库可是都快要掏空了。据说,宫里的娘娘们都节衣缩食为圣上分忧呢。大皇子送上这么一大笔银子,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了。”户部尚书一边捋胡子,一边不住的点头。眼里对这位皇长子,多了几分激赏。 楚昀齐是达到了目的,可心里却不大痛快。想要酸楚旻宁几句,可又觉得开口的话会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只得悻悻作罢。 高全盛见众人没了话说,于是将盒子重新合拢,慢慢的走上御阶,回到文昌帝身边。 “还有异议吗?”文昌帝见户部尚书一席话就将事情给压制了下去,很是满意的瞥了这个倔老头儿一眼,似乎觉得他也不怎么惹人嫌了。 楚昀齐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若不是文贵妃替他解围,怕是都不知道该如何下台了。 “齐儿,还不快把你的寿礼献上?” 经文贵妃这么一提醒,楚昀齐才算醒悟过来。朝着侍卫招了招手,侍卫便扛着一只箱子走了过来。 “父皇,儿臣在此祝愿您松鹤长春,寿与天齐!” “你有心了。”有了方才的这一番闹腾,文昌帝再高的热情也都被浇熄了,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一眼,便命人收起来了。 楚昀齐见文昌帝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他费尽心思,大老远的从南疆运回来的有着寿字图形的奇石,父皇竟然看都没仔细看,这让他情何以堪?难道说,他这块奇石,还不如楚旻宁那十万两银票? 楚昀欢勾了勾嘴角,带了丝嘲讽的意味。喜欢出风头,就是这下场!不过经此一事,他对楚旻宁这个皇长子也开始重视了起来。比起这有勇无谋的二皇子楚昀齐,他似乎才是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对手啊! 三皇子楚昀鸾见楚昀齐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蔫的回了座,这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捧着一个黄花梨的盒子站起身来,朝着御阶前走去。 “儿臣恭祝父皇身体永安、万寿无疆!”说完,将手里的盒子往内侍手里一递,就算完事了。 德妃见儿子这么快就回了座,眉头忍不住抖了抖。不是答应她要跟文昌帝多说两句,拉近拉近父子之间的关系的吗?原来又是在敷衍她!想到这个总是阳奉阴违的儿子,德妃又是一阵头疼。 这么好的抢占鳌头的机会,他居然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文昌帝对这个三皇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安分老实的形象上。不过,在看了他送的贺礼之后,不禁对他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他虽然不善言辞,心地却还是不错的。贺礼不算珍贵,是几本失传的医书。想必是知道他近来身子不大好,想尽一份孝心吧。 “收下吧。”文昌帝叮嘱了高全盛一句,却没再多说。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对二皇子的那句敷衍的话的分量要重多了。 楚昀鸾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他还想好好儿的做闲散王爷呢,可不能随便得罪人。所以啊,这寿礼既不能太过出风头,又要合了皇帝老爷子的心意。嗯,这寿礼,他果然没送错! 乐颠颠的回了座,楚昀鸾又开始冲着某处出神。书呆子形象,还真要维护好的。 前面三位皇子的礼都献上了,接下来就轮到四皇子楚昀欢了。只见一身紫色蟒袍的楚昀欢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信步走到御阶前。他本就长得硬挺俊朗,再加上这么一身华丽的衣裳,更加衬托得气势不凡。 “儿臣恭祝父皇圣体康泰,与天同寿。愿大齐国运昌盛,天下太平!”他躬了躬身,双手平举向前再收回,礼仪端端正正,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四皇子楚昀欢,的确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才是最合他心意的祝词。文昌帝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从来都不敢小看他。 只是,这个儿子聪明归聪明,手段也够狠,可太过自负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种人,往往刚愎自用,很难听取别人的意见。一意孤行的后果,会丧失民心。他视人命如草芥,心里只有江山。或许,他能够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这份基业,可能否守得下去,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齐的江山延续了上百年,又缝太平盛世,守业比打江山更加难。他可不希望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葬送在他的手里。 他,注定无法成为他心中理想的继承人。 “儿臣请来大齐最有名的书画大家,绘制了这副大齐江山图,敬献给父皇。”楚昀欢向来自信,也理解文昌帝的一番雄心壮志,故而才有了这份别出心裁的贺礼。 文昌帝哦了一声,故意带了丝惊讶。 高全盛会意,命两位内侍下去,将那副长达十余丈的画卷缓缓地呈现在众人面前。一瞬间,众人屏住呼吸,被眼前的画卷给震慑住了。那是多可雄浑壮阔气势恢宏的一副江山图啊!连绵的群山和浩淼的江河湖水,于山岭彼岸间点缀亭台楼阁,茅居村舍,水磨长桥及渔船飞鸟,秒回精细,意态生动。 “虚实相结合,气象万千,气势非凡,以披麻与斧劈相结合,山石的肌理脉络清晰生动,色泽清丽匀净。不愧是出自大家之手!”在场的人当中不乏书画爱好者,看得多了,也能品评一番。 “笔法细腻,心思灵巧,好好好!” “以小见大,可见我大齐河山是如何的波澜壮阔,美不胜收!” 不管是谁,见到这幅画,都没有不说好的。 楚昀欢面上不显,心里却暗自得意。他可是参照了那册书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精心准备的贺礼,怎么可能不一鸣惊人! 王皇后也是欣喜不已,先前几番试探,四皇子都三缄其口,不愿意透露。尽管知道他准备的东西不会太差,却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瞧瞧那些臣子们,有哪个不点头称赞的?皇上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吧? 可惜,王皇后只猜对了一半。文昌帝见到这幅画,的确心潮澎湃,昔日的雄心壮志似乎又回来了。但这种想法却伴随着身体的不适,一点一点的消散。更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人选,楚昀欢表现的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这么好的画,扔掉太可惜了。那就收下,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看吧,也能赏心悦目。或许,他还能给旻宁树立一个挡箭牌。“欢儿的寿礼,甚合朕心。高全盛,将它挂在御书房,朕也能时刻的警醒自己。” 文昌帝的反应,早在楚昀欢的预料当中,没什么好惊喜的。不过,面上他却做足了戏,看起来有些欣喜若狂。“谢父皇!” 文昌帝笑了笑,将视线落到别处。 楚昀欢带着笑意回到座位,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对面的骄阳郡主,却发现她在走神,眉头轻蹙,似乎在思考什么。 正如他见到的,谢荣华的确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幅大齐江山图,看着太眼熟了!这不是前世,她帮楚昀欢出的主意么?而且,那画师都是同一个人。她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上一回的赈灾也是,楚昀欢似乎也跟她一样能够预知某些事情。莫非,他也重生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谢荣华平静的心湖就再也无法平静。她前世最后悔的就是嫁给楚昀欢,所以这辈子,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跟他有交集。 不仅仅是楚昀欢注意到了谢荣华的失态,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的楚旻宁也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想起刚才楚昀欢敬献的画,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五皇子楚昀疏和往年一样,敬献了一柄宝剑,虽然价值连城,却毫无新意。而且,就连贺寿词都没改一下。 文昌帝对于这个儿子向来都很冷淡,摆了摆手,命他回了座。 “五皇子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啊,贺礼毫无新意,淑妃姐姐也不帮着准备准备,平白闹出笑话!”一向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韩美人见到五皇子的寿礼之后,忍不住掩着嘴打趣起来。 淑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自顾自的品尝着各色菜肴,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韩美人出自忠勤伯府,家族早已没落,是个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见淑妃根本就不搭理自己,觉得有些失了颜面,嘀咕了一句。“装什么装啊,不就是出身高了那么一些。南疆公主又如何,不还是个妾,而且还是个不受宠的妾?!” 淑妃眼底的寒光一闪而过,却只是端起桌子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等放下时,眼神又跟方才没什么两样,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韩美人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转身对伺候她的宫女发了顿脾气,险些惊动了圣上。 “韩妹妹若是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宫歇息。”德妃知道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怕连累到她,所以忍不住出言制止。 韩美人不敢反驳跟自己同一个宫殿却占据主位的德妃,只得哂哂的闭紧了嘴。 王皇后淡淡的瞥了这韩美人一眼,又看了看淑妃的反应,觉得无趣极了。看来,这些年来皇帝的冷落,已经让这位曾经宠极一时的淑妃丧失了斗志。原先泼辣的性子,也渐渐地在后宫被消磨殆尽。 皇子公主们一个个的献完寿礼,接下来就轮到皇亲国戚了。谢荣华,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以往,她送的东西可都是最出挑的。 “骄阳郡主,不知道你今年送的什么?”有好事者见她一直闷不吭声,都有些急了。 谢荣华回过神来,朝着文昌帝深深地一福,道:“骄阳恭祝皇上笑口常开、福寿双全。奉上纹银一万两,还请皇上不要嫌弃。” “骄阳郡主居然也是送的银票?怎么跟大皇子殿下像是越好了似的。” “一万两银子,也太少了点儿吧?” “这可不像是骄阳郡主的作风啊?莫不是我听错了吧!” 谢荣华的这番举动,着实让众人大跌眼镜,有的甚至一再的掏耳朵,就怕是自己听岔了。 谢荣华脊背挺得笔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好意思。 文昌帝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开口。“骄阳,你该不是跟你大表兄商量好的吧,嗯?哈哈哈哈…” 看着这个从容不迫举止大方的外甥女,文昌帝又瞥了一眼右侧的楚旻宁,顿时觉得般配极了,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 提到楚旻宁,谢荣华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巴上却不露任何破绽。“骄阳是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儿,今儿个也是第三次见到大皇子殿下,何来的商议一事?” 事后,谢荣华顿时觉悟:本就不存在的事,她为毛要害羞啊! “嗯,一万两银子虽然少了点儿,却是骄阳的一片心意,皇舅舅很喜欢。”对于骄阳郡主,文昌帝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 坐在她上首的几位公主听了这话,心里可不是个滋味。她们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大齐最为尊贵的公主,谢荣华不过是个外姓人,她凭什么得到父皇如此的恩宠! 尤其是王皇后所出的七公主楚福柔,更是毫不避讳的恨恨的瞪着谢荣华,恨不得上前挠花她那张看着就令人讨厌的脸。 楚福柔是王皇后嫡出的公主,自然是被王皇后娇宠着,任性惯了。看谢荣华不顺眼,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恩宠,于是毫不客气的冷哼道:“骄阳郡主也太没诚意了,难道在你心里,父皇就值这点儿银钱?” 不得不说,这位七公主殿下真是脑子缺根筋。这种诋毁圣誉的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周围的一阵抽气声,以及王皇后的怒声喝止。“福柔,胡说什么呢,还不快给你骄阳郡主道歉!” 文昌帝对这个外甥女可是不一般的重视,看得比几个公主还要贵重,她这么做不是自找麻烦么? 她以为,只要道了歉,骄阳郡主不计较,那么这事儿也就能揭过去了。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的教养。七公主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能因为王皇后的一句话而罢休。她是铁了心的想要给谢荣华难堪! “难道我有说错么?大伙儿心里怕也是这么想的吧。”楚福柔倨傲的昂着下巴,以己度人。 不少的闺秀都低下头去,她们可不想掺和到两位贵女的战争中去。 见没有人附和她的话语,楚福柔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将怒火就朝着谢荣华去了。“骄阳郡主,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本公主猜中了心思,不好意思承认了?” “既然公主殿下一再的追问,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了。”谢荣华并不想给自己树敌太多,只得故意将话题转移,免得受了无妄之灾。“公主想必也知道,我爹的那点儿俸禄,全都交到了公中。母亲的陪嫁也就那么多,国公府这些年来的人情客往,母亲也都要出一份。就拿大房的堂兄成亲来说,二房就拿出了两万两银子,这还不算长辈给未来大嫂的见面礼。大家算算,如此下来,还能剩下多少?这一万两,还是我的私房钱呢。” 谢荣华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可也不会任由人欺负到头上。所谓有因必有果,先前太夫人从母亲这里拿走的那些,可都是要还的。 “不是吧…二房都分府单过了,怎么还要往公中拿钱啊?” “御林军统领一年的俸禄少说也有五千两吧,都给了国公府,国公府真的这么缺银子么?” “大房的侄子成婚,二房还要出银子,这规矩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啊!” 不少的人不仅被骄阳郡主的直言不讳给震懵了,还刷新了对国公府的认识。尤其是兵部尚书季大人和季夫人的脸色,更是青红紫白,变幻莫测。 原来,那八十八抬的聘礼,是这么来的! 当初,能够允了这门亲事,一来是看在老国公爷的面子,毕竟同僚一场,还一起上过战场,情谊非同一般。二来么,则是看在谢家二房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想借着这层关系,让季家更上一层楼。至于聘礼,那算是额外的收获。可谁曾想到,国公府竟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还做出如此不厚道的事情来。有这样一个亲家,这叫他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做人?还不被同僚给笑死。 季夫人更是后悔不已,觉得自己不该只看表面,害了女儿的一辈子。 太夫人正和旁边桌子上的夫人们卖力的介绍谢悦华呢,没想到谢荣华一盆子冷水浇过来,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这个不孝孙女,居然敢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老二的俸禄是全都交了公中,她生养他一回,难道还不能让他孝敬一些么?更何况,他除了俸禄,还有不少的赏赐。那可是寻常难得一见的珍宝,他可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拿出来过。 再说了,长房的嫡长孙成亲这么大的事,难道二房做长辈的不该帮衬着一些?那些银钱还比不上骨肉亲情?! 太夫人理所当然的愤愤不平着,却没想到,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获得。没有付出,哪里来的回报?她只想着这是二房该做的,可长房又为二房做过些什么?除了不断的索取,还是索取! 谢大老爷倒是没有错怪谢荣华的意思,只是觉得面红耳赤,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他作为谢家的嫡长子,本该肩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却没想到,却是兄弟姐妹中最不中用的一个。除了一个空名头的国公爷爵位,他什么都没有,还得拖累别人。 谢悦华轻咬牙关,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也知道这是家族的丑事。谢荣华在这种场合下拿出讲,分明就是没将自己当成是谢家人。 “祖母…郡主她…孙女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谢悦华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在太夫人面前给谢荣华上眼药。 但她却太不了解太夫人了,在太夫人眼里,这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哪里算是家丑。不过,谢荣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确实很掉面子。她气恼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谢荣华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下脸子。 “原来还有人知道这是家丑啊,啧啧啧…还以为奉国公府已经堕落到分不清是非黑白了呢…”旁边某位夫人听到谢悦华的挑拨离间之言,忍不住嗤笑出声。 那些早就看不惯太夫人做派的夫人们,也都跟着附和。“是啊…怎么什么好事都紧着长房?太夫人这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国公爷和驸马爷可都是您的亲生儿子,怎么我瞧着,二房的待遇连三房那庶出的都不如啊…” 太夫人气得面色发紫,可又不敢在圣上面前大吼大叫,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憋在心里。她的内心非常强大,一定能够忍一时之气的。 谢悦华看着太夫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下暗忖:果然不出娘亲所料,这太夫人就是个死要面子的纸老虎! 谢荣华懒得理会七公主的无理取闹,转身回了座。 楚福柔见她这么轻松的就化解了难题,正要继续打压,却被对面的楚昀欢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楚福柔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对这个皇兄更是畏惧的很。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她可是撒娇卖乖,犯了错也不会怎么被责罚。可是四皇兄就一样了,他可是会真的动手教训她。 她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那时候她还小,大概十岁左右。有一次,不小心弄坏了皇兄的一幅画,就被他拖出去狠狠地打了十板子。从那以后,她见到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乖得很。 谢荣华一退下,其他的皇室宗亲这才纷纷起身,一一上前献上寿礼。 冗长的宴会足足拖了两个时辰才算完,文昌帝一直努力的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个人敬完酒,这才谎称有了一丝醉意,扶着高全盛的手,匆匆的离开。 皇上走了,太后也以身子疲乏为由,回了慈安宫。后妃们要么追随着皇帝陛下而去,要么回了后宫。主人家都走光了,宴会也就接近了尾声。 “总算是结束了。”谢荣华上了马车之后,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倒在软枕上,早已不复先前在皇宫里头的端庄。 安宁公主也是累的够呛,毕竟那身公主的行头就足足好几斤重,又是大热的天,穿戴着自然是要吃苦头的。 等候在宫外的丫鬟们忙奉上解暑丹,又手脚麻利的帮着主子们将钗环卸下,这才催着马儿启程回了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谢荣华便将一身密不透风的衣裙脱去,只穿着一件中衣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红妆已经命丫鬟去准备热水,自己则走到主子身边,替她打起了扇子。 洗漱沐浴之后,谢荣华便有了一丝倦意。将丫鬟遣出去之后,她便来到窗前的榻上小憩。正在帮她整理衣服的红绸,突然被从衣服中掉落的一个荷包给吸引了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她也不记得主子何时有过这样一个物件儿。于是将荷包随意的搁在窗前的案几上,又去忙别的了。 拍打着翅膀从窗子钻进来的小黑,正好就落在那案几之上。来来回回的绕着那荷包走了几圈儿,它忽然一把抓起那荷包,朝着窗外飞去。 刚好看到在这一幕的红绸,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小黑…怎么也喜欢姑娘家的小玩意儿…” 其实,小黑只是一时的兴起,想要给原来的主子添点儿乐子罢了。 “咦,这荷包哪里来的?”龙一见到正在主子书桌上溜达的鹰隼,眼尖的发现了它爪子上多出来一个荷包。 从它的爪子下抢过那荷包,龙一颇有兴致的研究了起来。“这好像是姑娘家佩戴的东西,你打哪儿弄来的?” 放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黑色的鹰隼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轻轻地啄了啄桌面。 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望去,龙一顿时了然。 楚旻宁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出来,正好撞见龙一拿着那荷包。 “主子。”龙一见到他进来,忙将荷包送上。“这是小黑从郡主房里顺回来的。” “小黑?”楚旻宁扬眉,似有不解。 龙一指了指书桌上,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鹰隼,道:“据说,是郡主给取的名儿。” 楚旻宁接过那荷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虽然味道已经很淡很淡,可他却还是闻到了。只是,那香味中还参杂着别的什么味道。 将荷包凑近了一些,楚旻宁再次肯定了先前的判断。“把这个拿去给上官玉槿,问问他里头装过些什么。” 龙一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主子话里的深意,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去了四皇子府一趟。可怜的上官玉槿,还被楚昀欢奉为上宾,拘禁在四皇子府。看到龙一的时候,一向木讷的他,竟然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龙一尴尬的收回被他扯住的衣袖,委婉的说道:“公子稍安勿躁。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麻烦公子帮我看看,这荷包里头曾经装过些什么东西。” 说着,将手里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荷包塞进了上官玉槿的手里。 上官玉槿扁着嘴看了看手里的荷包,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是前些时日服侍过她的那个丫鬟曾经想要送给自己却被他婉拒的荷包吗?虽然他只是看了一眼,却绝对不会认错。那金龙上的眼睛,不小心被染上了墨汁,所以显得格外的黝黑。 它,怎么会到了龙一的手里? 110 以牙还牙 “上官怎么说?”楚旻宁表面上看似平静,可龙一还是隐隐的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戾气,如决堤之前的宁静,诡异安静却又充满了危险。 龙一拱手,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上官公子说,荷包里曾装过一味药丸,名为怜香惜玉,与平常的香料气味相近,一般人很难分辨。” “里头可是有南疆特有的蛊尸粉?”楚旻宁依旧面不改色,可一双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龙一没想到主子居然能叫出那药粉的名字,只得老实的回禀。“上官公子说,与多年前您中过的蛊毒相似,不过药性却差了一些,吸食过多,会影响人的心智,却对人体无害。” “另外,上官公子还说…那荷包是出自四皇子府的一个丫鬟之手,怕是跟四皇子脱不了干系。”龙一感觉到主子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冽越来越重,说话的的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低。 “楚昀欢。”楚旻宁叫出这个名字,若不是还有些理智,恐怕早就跑去四皇子府摘了他的脑袋。 敢算计骄阳,简直就是找死。 见主子突然站起身来,龙一还以为晚上又能大干一场了。可惜,豪言壮语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楚旻宁吩咐道:“去通知上官,可以动手了。如果,他还想早些出来的话!” 龙一愣神的一会儿功夫,楚旻宁已经不见踪影。 公主府 “你怎么来了?”谢荣华刚睁开朦胧的双眼,就发现榻前伫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回过神来,想到此刻天还未黑,不免有些做贼心虚,不自觉的就朝着四下打探。 闺阁之中进了男子,这事情太过惊悚,她怕她跟前的那两个小丫头接受不了。万一声张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这大白天的,他怎么就来了?难道说,两情相悦之下的男女都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他们不是才在皇城门口分开吗? 楚旻宁什么都不说,径直执起她的手,就替她把起脉来。 谢荣华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反应更是慢了半拍,任由着他略显冰凉的指尖在手腕处的脉搏上轻按,而忽视了她刚睡醒,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胸前的衣襟还没捂严实,露出艾绿色肚兜的一角。 楚旻宁全神贯注的数着她的脉搏,神情专注,目不斜视,可谓正人君子中的君子,连亵渎的眼神都没有一个。直到他松开她的手腕,谢荣华才摆出一副你不给我说清楚就不能轻易罢休的架势。 楚旻宁紧绷的神经一松,视线不可避免的就瞥向了白皙诱人的脖颈处。他轻咳两声,撇开视线,好意的提醒道:“先把衣服拢好。” 谢荣华反应过来,这才手忙脚乱的捂住小泄的春光,抓起榻上的襦裙胡乱的披上。“你还没回答我呢。大白天的就跑过来,也不怕被人瞧见。还有,一副古古怪怪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在宫里,可与楚昀欢接触过?”楚旻宁单刀直入的发问。 谢荣华仍旧不解,他究竟在发什么神经。“在皇后的宫里见过一次,并未私底下碰过面。他怎么了?” 听到这个答案,楚旻宁有些意外。若是跟楚昀欢没有任何接触,那么那荷包又是怎么到的她身上?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谢荣华亦然。既然她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他也不用再质疑。不过,上官玉槿也说了,那荷包出自四皇子府,那就肯定是楚昀欢所为。他与骄阳没有接触,那肯定是用了什么别的法子,将东西放到了她的身上。 稍稍一思索,楚旻宁就转过弯儿来,问道:“除了服侍你的丫鬟,可有人故意靠近过你?比如,宫女太监?” 谢荣华摇了摇头,就在楚旻宁眉头皱起之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九皇子曾近身与我交谈过两句…荷包?” 谢荣华云里雾里的脑袋,终于能够正常运转。“荷包,他离开之后,我衣袖里就多了个荷包,还散发着异香。你的意思是,那荷包有问题?” 先前太累了,她根本就没腾出空来思索这件事。如今想来,怕是那荷包真的暗藏了什么玄机。否则,他也不会这般急切,大白天的就偷偷溜进来。 “所幸你身子并无大碍,我就安心了。”楚旻宁见她气色红润,并没有中蛊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他脸上并看不出任何的担忧之色,可谢荣华却感受到了满满的关怀体贴,心情大好之下,嘴角不由自主的就翘了起来。“我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楚旻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的本事,他自然不敢小看。可在得知那荷包里的东西时,他的理智就全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她的安危。 谢荣华见他不吭声,于是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袖。这个习惯,是重活一世重逢之后,她特别爱做的一个举动。“我大哥在外历练两年回府,从南疆带回来两瓶稀世药丸。其中最难能可贵的一种,便是可以解百毒的归元丹。” 她抬起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拍了拍小腹处。“我有吃哦。” 楚旻宁的视线不由得跟着她干净白皙的手指望去,只见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在系带的作用下勾勒出迷人的身段,脸颊就不由得微微发烫。这个小妮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能够将他撩拨得神魂颠倒。 尴尬的撇开头去,楚旻宁猛地站起身来。“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了。” 谢荣华眼尖的瞥见他泛红的耳根,心里不由暗暗得意。嗯,那些话本上说的果然不错,男子果然都是经不起撩拨的。 “等一下。”就在他跃出窗外的那一刻,谢荣华忽然开口将他叫住。 光着脚丫子从榻上下来,谢荣华轻车熟路的找到放归元丹的盒子,三两下将它从一堆小瓶子当中拎出来。利落的拔掉瓶盖,谢荣华从中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然后迅速的将瓶子收好,这才款款的走向窗子。“喏,这个给你。” 这归元丹,她可宝贝了,总共也就七粒。他是除了她的家人之外,唯一一个有幸得到它的外姓人。 看着那粒白颜色的丹药,楚旻宁的眸色不由得变深。尽管他根本不需要它,却还是倍感珍惜的接过来,并当着她的面,将它丢进了嘴里。 这样的信任,让谢荣华心里也是一暖,她果然没看错人。 “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么?”她娇嗔的睨了他一眼,隔着一步远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 楚旻宁喉咙滑动了两下,那丹药显然易见已经吞了下去。可他的语气神态都十分的轻松,不见丝毫的波澜。“我吃下它,因为那是你给的。” 说完,不给谢荣华反应的机会,人已经飘远。 他的功夫果然够精深,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就咦飘出几丈之外,动作潇洒干脆,优雅不凡。即便在屋檐上行走,也如履平地般。 谢荣华单手支着下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忽然隐隐期待。和他一起居家过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聊嘛。 “姑娘…”红绸不知打哪个角落冒出来,见谢荣华光着脚丫子站在毯子上,不由惊呼一声。然后赶紧跑去榻前,将她的绣鞋取来,为她穿上。“虽说天气热,姑娘也不能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况且,姑娘家的脚,可不能轻易给人看见,这可是大大的失礼。 谢荣华耸了耸肩,任由红绸念叨着。好吧,她只是一时忘记穿鞋而已,又不是故意的。她可是做过太后的,自然知道养生之道。人的一双脚虽然小,与身体各脏器却有着密切的联系,从脚部可以找到身体脏器的反射区,因此最是要小心呵护,莫不可轻易着凉。 见主子配合的穿上了绣鞋,红绸这才算放下一颗心。有这样一个随性的主子,她这个丫鬟都做的胆战心惊啊。 “酉时了,姑娘可要传膳?”红绸帮着谢荣华将外衫穿好,又忙着张罗起她的膳食来。主子每日的作息时辰都相对固定,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红绸心里都有数了。 谢荣华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这才觉得而有些饿了。宫里的宴席,根本就填不饱肚子,回府后躺下就睡着了,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这回事来。 红绸扬了扬眉,就知道主子根本就没想起这回事来,不由摇了摇头。出去刚吩咐完丫鬟传膳,就见红妆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 “姑娘可起了?”红妆一边往屋子里闯,一边急切的问道。 红绸点了点头,道:“刚起…什么事这么急?” “上回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红妆一边挽起袖子擦拭着额上的密集的汗珠,一边拿衣袖当扇子不停地扇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谢荣华一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不等通报,就率先开了口唤她进去回话。“红妆…” 红妆也顾不得跟红绸多说,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迈进了内室。 “说吧,打听到些什么?”谢荣华可没兴致逗着那些小卒子玩儿,有些事情该了结的,就要快些了结。否则,日子久了就留成了后患。 红妆不愧包打听的雅号,才三两天就将那个叫宝珠的丫头的身家背景打听了个清楚。“这宝珠原非京城人士,是外地逃荒过来的。爹娘因为染上了时疫,需要大笔的银子治病,不得已才卖身为婢。不过,谢家并不是她头一个服侍的主家,据说以前还在礼部侍郎府呆过。后来,不知怎的,被大夫人要了来。” “又跟大房有关?”谢荣华不悦的皱起眉头。 “那日锦沫姑姑偷偷跟着宝珠出了公主府的后门,起初还挺顺利的。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多留了个心眼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一个闪身进了一条不太熟的小巷子。锦沫姑姑带着人追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正懊恼的时候,不知打哪儿扔下来一张字条,说看见宝珠那丫头去了国公府的后门。锦沫姑姑一路寻过去,竟撞了个正着。与宝珠私下相见的,正是大夫人跟前得力的大丫鬟碧玉。” “她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居然敢谋害公主。”提到李氏这个国公夫人,谢荣华言语间皆是鄙夷和不屑。 “想必是上次太后娘娘罚得太轻了,居然动起了这等不轨的心思!”说起这事,红绸也是满脸的怨怼。本就是她自个儿言行不端,触怒了太后娘娘,怎的将这笔账记在无辜的公主身上,当真是死性不改,可恶至极。 谢荣华早已看不惯这李氏,平时言语不敬也就罢了,这一次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欲加害她的母亲,她绝对不会原谅!即便母亲尚未受到任何的伤害,可她已经起了谋害的心思,她就不能放过。 “红妆,那宝珠是不是有亲人在李氏的手里?”直接省去了称呼,谢荣华直接唤了大伯母的姓氏。 “果然瞒不过姑娘!”红妆眼睛一亮,颇为得意的说道:“当时到二房伺候的时候,宝珠说她双亲亡故,弟弟妹妹很小的时候都夭折了,其实不然。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宝儿的,在侍郎府的少爷跟前做书童,听说脑子十分灵活,颇得主子重视。” “想必,李氏便是以她弟弟为要挟,让她铤而走险的为她卖命了!”红绸愤愤的握紧拳头,虽然觉得宝珠可怜,却更可恨。 她弟弟的命是命,难道主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红绸姐姐,这你可就猜错了。这宝珠,可是心甘情愿的替人卖命呢。”红妆想到那个不可思议的真相,后槽牙就磨得嚯嚯直响。 红绸一脸不解的望着她,道:“你的意思是……” “这宝珠,心可大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国公府的大少爷有了首尾,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被抬为姨娘,好赎出她的弟弟,除去奴籍呢。”红妆说到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就恨不得撕烂她那张脸。 太不要脸了! 二房哪里亏待过她了,公主甚至将她提拔成三等丫鬟,不用和那些粗使丫鬟一样做重活儿,她却是这么回报主子的恩情的?! “可恶!他们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红绸也义愤填膺,替主子感到不值。 谢荣华见她们俩气得咬牙切齿,不禁莞尔。“放心,会有你们出气的一日。” “姑娘,这种背主的刁奴,就该送到官府衙门去。”红妆觉得私下打死,也太便宜国公府那边的始作俑者,愤愤道。 红绸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此事关乎公主殿下的性命,必须要讨回一个公道。” 谢荣华却不以为然。“衙门的那些手段,倒是能吓唬吓唬人。可到底不是咱们能够掌控的地方,有着太多的变数。若是李氏来个死不承认,反过来说是那丫鬟自作主张呢?毕竟,没有实证啊。说不定,咱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那丫鬟灭口了。那些罪有应得之人,还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打草惊蛇,不划算,不划算…” 红妆和红绸皆是一愣,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在她们的认知里,衙门就是替百姓伸冤的地方。加上公主府的地位,他们应该不会徇私枉法才对。 谢荣华知道她们能够想到这个法子,已经很不错了,也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上一回那郑御史痛失独子,结果怎么样?他可是朝廷重臣,还不是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真凶逍遥法外而束手无策?” 那个案子,红绸红妆自然是知道的,那可是闹到了御前呢。可到头来,郑家公子还是白死了。一个身份不明死透了的刺客,背下了所有的罪名。至于他背后受何人指使,根本就不得而知。 两个丫头同时拧起眉头,惭愧的低下头去。 她们果然涉世未深,想法太过简单了。 “那姑娘打算如何处置那吃里扒外的贱婢?”红妆的情绪倒是调整的飞快,很快就忘了刚才的尴尬。 谢荣华如葱般的纤纤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杯子的边缘,嘴角泛起一抹算计的笑容。“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国公府 “宝珠那边还没消息传来?”李氏面色冷厉的趴在床榻上,表情狰狞至极。自从大闹了一回国公府险些被休弃之后,李氏的性子就有些阴晴不定。一会儿像个正常人,安静的躺在榻上休养,一会儿又像个疯子一样,只要双手能够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碧玉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小声的答道:“暂时还没有。” “废物!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李氏一听答案并不如她的意,脸色又沉了几分,看起来更加恐怖渗人。 碧玉吓得身子一抖,差点儿摔了手里的药碗。毒害公主,这事还算是小事?在夫人您的心里,怕是没有大事吧。虽然害怕她的暴怒,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 “夫人息怒…”碧草从外头进来,见李氏又在发脾气,忙上前劝阻。 碧玉见到姐姐碧草,顿时安了安心,跟着一起劝道:“夫人,养好身子要紧。那事也急不来,何必为了一个贱丫头而劳心伤神?” 李氏哼了一声,她哪里还有那个耐心等下去。她如今落得这个境地,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安宁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她就不会被罚,也就不会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时的疏忽大意,让那个姓杜的狐媚子钻了空子。 想到太夫人和老爷对那母子三人的态度,李氏又怄得气血翻涌。 “我不管…这一切,都是安宁那个贱人害的!只要她还活着一日,我心里就跟猫爪似的。我不能等了,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她按了按还痛着的臀部,咬牙切齿的吼道。 “夫人慎言…”碧玉没料到李氏会突然大吼一声,吓得面色都白了。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人听去可不得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李氏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告,一个劲儿的喊着要安宁公主不得好死。幸亏向妈妈将下人都打发的远远的,这才免了一场心惊肉跳。 “夫人…”向妈妈看着李氏几近疯狂的举动,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她若是再这样下去,国公夫人的位子可真就保不住了。 那杜氏,如今可是一直霸占着老爷的宠爱,还哄得太夫人答应将她的位份抬为贵妾。那可是只距离正室一步之遥了啊。夫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在这儿胡乱使小性子,就不怕被她取而代之么? “妈妈,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李氏见到向妈妈这个心腹,顿时底气更足。 向妈妈叹了口气,好言劝道:“夫人,眼看着大少夫人就要进门了,您该把心思收收,全力筹备大少爷的亲事。” 李氏见她没有迎合自己的意思,不由把脸一板,道:“这府里,如今还有我说话的地儿么?!” “太夫人也不是故意针对夫人,您不养好身子,怎么掌家?不过是让杜氏暂管几日罢了,夫人的当务之急,就是挽回老爷的心,重新拿回掌家之权。”向妈妈不就是局外人,看得要透彻多了。 李氏怔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如今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杜菀菀,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早已人老珠黄,如何还能入得了他的眼。” “夫人…”向妈妈脸上浮现出一丝心疼,这可是她从小带大的小主子啊,是侍郎府嫡出的姑娘啊,怎能受到如此的对待。“夫人就算不为自个儿打算,也得替大少爷和大姑娘想想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向妈妈这一次算是戳中了李氏的死穴。 她是可以破罐子破摔,得过且过。反正,她只要不犯大错,是绝对不会被休弃的。就算不得宠又如何,她仍旧是国公夫人,比那个杜氏不知道要高贵多少。只是,她的一双儿女若是因为她而失宠,就是她的罪过了。 见李氏安静下来,向妈妈才继续劝导:“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少爷是将来的世子爷,是要继承国公之位的,他…可不能有事!” “你是说,那个狐媚子要害我的流儿?”李氏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而又暴戾。 向妈妈也不敢隐瞒她,于是将杜氏近来的反常举动一一禀报。“夫人若是再不振作起来,怕是真要叫那贱人得逞了!” 李氏瘫坐在床榻上,久久无语。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药端过来吧。” 向妈妈心里一喜,眼中不由得泪花闪现。“快,将夫人的药端来。” “姨娘,听说正院那边儿的那位乖乖的开始喝药了。”负责盯着李氏院子里一举一动的探子一发现异常,就急着来杜氏的院子禀报领赏。 杜氏正泡完花瓣早,浑身上下娇软无力,更增添了一分慵懒的气质,使得已年过三十的她,看起来跟二十多岁的少妇一般明媚妖娆。“这么说来,是想通了?” “那又如何,如今您才是最得宠的。”那高密的婆子一脸谄媚的奉承着,完全将杜氏视为了她的新主子。 杜氏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春雨,打赏。” 那婆子听到有赏,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分。“谢姨娘,谢姨娘。” 杜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春雨便领着那婆子从后门出去了,临走前还一再的叮嘱。“以后别随随便便的跑来这边,省得给姨娘惹麻烦。” 婆子笑眯眯的点头应了,将装着碎银的荷包往衣袖里一塞乐颠颠的走了。 “人送走了?”回到屋子的时候,杜氏已将换好了衣裳,通身的绫罗绸缎,气派丝毫不输给李氏这个正头娘子。 春雨恭敬地站到她的背后,拿起梳妆镜前的梳子。“送走了。” “以后这种人,不要轻易的放进来。”杜氏的地位虽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仍旧不敢大意。李氏就算失了宠,可到底还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有着国公夫人的名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取代,她只能慢慢熬,一步一步的来。 这么些年来,她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几日。 想到昨儿个突然出现在她枕头下方的那张字条,她的心还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若是不她反应快,只怕就要被谢大老爷看见了。那上边的内容,可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不过,既然对方有意帮忙,想必应该是同一阵营的。她何不顺势而为,与那人合作呢? “是,奴婢会叮嘱守门的婆子。”春雨应了一声。 “老爷就快下朝了吧,一会子你去厨房看看拿到笋丝鸡做好了没。若是做好了,就一并带回来,老爷昨儿个说很想念那味道。”杜氏能够将谢大老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自然有她的特别之处。尤其是在伺候人这方便,可谓是体贴周到,善解人意。 李氏除了容貌性情上不及这杜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自认为出身不低,根本放不下身段去做这些丫鬟做的事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够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可她不屑去做,相处起来也就少了那么一份情趣。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问。”春雨是杜氏跟前的一等丫鬟,传膳这种活儿,本就不是她分内之事,自有三等丫头去做。 杜氏嗯了一声,再次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抬手摸了摸仍旧丰腴光滑的脸蛋,喃喃道:“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娘亲,您在念叨什么呢,什么熬出头?”谢悦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屋门口,听到杜氏对着镜子痴笑,不由好奇的问出了口。 “没什么…娘只是替你们兄妹俩感到高兴…”杜氏自然不会将真实的想法跟女儿说,于是敷衍了两句。 谢悦华也没多问,在杜氏跟前腻歪了一会子,就将话题扯到了此次的宫宴上。“娘亲,您是不知道,皇宫里头可气派了,就连吃饭的勺子都是金子做的呢。” 自打跟着太夫人进宫一趟,谢悦华的虚荣心就无限的膨胀起来,心也跟着大了起来。 杜氏见她开口闭口娘的,不由得睨了她一眼。“我是怎么叮嘱你的,怎么还乱叫。叫人听到了,可是要被人诟病的!” 谢悦华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根本就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府里如今是娘亲管着家呢,我看有谁敢说什么!” 杜氏觉得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儿不够多。而且,被太夫人带出门几回,越发的骄纵任性,将她的教导都抛在了脑后。 太夫人那般自私的人,又岂会真心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她们娘儿三个尚且还有些利用价值,所以才会宠着。等到有朝一日,她们失去了利用价值,怕是就会毫不留情的翻脸不认人了。 “娘,女儿还见到了当今的皇上呢。虽说有了些年纪,可感觉比爹爹看起来要年轻多了。他端坐在龙椅之上,当真威严无比…”说起那位威严却不失儒雅之风的帝王,谢悦华就有满肚子的话说不完。 见到女儿这幅模样,杜氏的眉头不由得皱紧。这个傻丫头,该不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文昌帝可是年过不惑,年纪大的都够当她的父亲了。 谢悦华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些后妃的排场和威风,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她幻想着自己也是她们其中的一员,高高在上,端坐在高台上睥睨着下边的文武大臣,达官贵人。即便是尊贵如公主郡主,见到帝妃也都得行礼呢。那种滋味,肯定特别的扬眉吐气。 谢悦华一门心思的沉静在美好的幻境中,连杜氏唤了她好几遍都没有听见。 见她这般的沉迷,杜氏的担忧更深。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看来,她是时候好好的教导她一番,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后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远离一些吧。 111 摆他一道 舒城 “将军,军饷已经花费的差不多了。四皇子那边儿,什么时候动手?”眼看着手下的将士情绪越来越燥,粮草越来越少,跟随着晋北侯一起离京的将军们,再也按耐不住,纷纷问王敬之拿主意。 晋北侯何尝不心焦。楚昀欢让他暂缓行动,又没有新的指示下来,他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退回西北,或者提前起事吧? “军饷的事情,你们不必担心,四皇子殿下押送银两的车队已经在路上了。本侯绝对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心里急归急,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需要稳定军心。 将领们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稍安。只是,有几个习惯了享受的老油条在山上憋得久了,就忍不住想要溜下山去城里逛逛。“侯爷,这里距离舒城不到二十里地。咱们在这山上都呆了快两个月了,身上都要长出虱子来了。不如,乔装一番之后去城里寻个澡堂搓个澡,顺便寻寻乐子?” 晋北侯并不是个贪图声色之人,自然是不赞同的。不但没给个好脸色,还严厉的警告了他们一番。 “侯爷也太小心了一些…咱们躲在这儿几个月都没被人发现,出去逛逛怎么了?” “这鬼山林里,连只兔子都没有,我闲得身上都要长毛了!” “唉,在山里过了几个月,感觉好像过了几年…我可是很怀念西北城里如玉姑娘那柔软的身段啊…” “哈哈哈哈…。”提到窑子里那些知情知趣的姑娘,将军们都忍不住赞同起来,更加的心痒难耐。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压低声音,提议道:“不如,趁着天黑的时候,咱们偷偷溜下山去乐呵乐呵?” 有胆小的立刻绷紧了脸色,反对道:“不好吧,万一叫侯爷知道了,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咱们不让侯爷知道不就行了?”有人受到蛊惑,想要下山的心也更急迫了。 “可…可是…” “别可是了…不是说想念姐儿们的娇软身躯么,难道只是随便说说?此处去城里,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咱们偷偷的下山,天亮之前赶回来,侯爷如何会得知?”看着山脚下那璀璨的灯火,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动身了。 “侯爷每晚这个时候都在帐内喝酒解闷,不会知道咱们偷偷溜出去的。”见有人还在犹豫,劝说的人就更加卖力起来。 “可这个时辰,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舒城每日丑时末开城门,酉时正闭城门。如今正值盛夏,天黑的晚,还会往后延迟一个时辰。咱们这会儿过去,刚好能赶上。”不愧是行兵打仗的将军,行动之前都会有完全的准备。 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都动了心。 于是,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几个人便悄悄动身,从一条小路偷偷的溜下山去。 舒城这座城池并不算大,横竖就那么两三条街道,连京城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也不比京城热闹繁华,可对于在人迹罕至的山里呆了好几个月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下了山的几人,还真的去澡堂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才奔着销金窟——舒城城南的青楼而去。 “这就是晋北侯手底下的将领?”负责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暗卫见到那几个色中饿鬼,不由得啧啧摇头。 才两个月而已,就耐不住寂寞,宁可违背军纪也要出来找乐子。这种意志,居然也能坐上将军的位子,真是可笑之极。 “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 “不如,咱们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皇子底下的人?”这种渣渣还不够他们出手的,坐山观虎斗才更有意思呐。 心领神会的两个暗卫扯了扯嘴角,飞身隐入黑夜之中。 京城,大皇子府 “主子,晋北侯的几个属下去舒城了宜春院了。龙十四请示,是否能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二皇子一派的耳目?” 楚旻宁刚练好一篇大字,心情似乎还不错。“近来的确太清闲了。” 龙一愣了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写回信。” 楚旻宁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 龙十四那边收到回信,偷偷的去了一趟舒城知府的寝房,将一封匿名举报信偷偷的塞到那位知府大人第八房小妾的枕头底下。临走时,还不忘敲了敲房门,让那位知府大人适时地清醒过来。 “有刺客!”胖的都快要看不到自己脚尖的知府大人从睡梦中惊醒,大喝一声,从小妾的床榻上弹跳起来。 门外的护院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忙循声找了过来。“刺客在哪里?” 小妾不满那么多人一拥而入,尖叫一声,拉起被子将外泄的春光遮住,并娇嗔的瞪了知府大人一眼。“老爷…你看他们…怎能随随便便的闯进来…” 知道是虚惊一场,知府大人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是就好…” “老爷,您看…”小妾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并将藏在枕头下的书信拿出来递到了知府大人的面前。 胖知府狐疑的看了那封信一眼,后背又不知觉得泛起阵阵寒意。他刚才分明就没有听错,绝对有人来过。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若真的是刺客,那么他的这颗头怕是早就搬家了吧?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老爷…”小妾见他愣愣的朝着那封信发呆,不由好奇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知府大人回过神来,这才拆开信件,细细的读了起来。这一看不打紧,差点儿没吓尿了。顾不得小妾依偎上来的香软娇躯,胖知府飞快的披衣而起,唤来府里的侍卫,匆匆的去了前院的书房。 舒城距离京城只有百余里路,鸽子飞过去,顶多也就两个时辰。 二皇子楚昀齐收到加急情报的时候,尚未入睡。当看清字条上的内容,一直愁眉不展的他忽然就有了一丝笑意。“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当天夜里,二皇子的人当真在青楼花魁的床上,将几个酩酊大醉的汉子一举拿下,并悄悄地将人押解回京。 翌日,文昌帝上朝的时候,就有人站出来参奏了一本。 “启禀皇上,臣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奏。”拿着玉板留着八字胡的兵部侍郎从队伍中站出来,将手里的折子高高举过头顶。 文昌帝瞥了这位侍郎大人一眼,心中一沉。莫不是边城又有什么动静? 内侍不敢耽搁,忙走上前去接过折子,并快速的呈到皇帝陛下跟前的高总管手里,再由高总管呈交给文昌帝。 文昌帝将折子翻开,一目十行的打量起来。这一次,兵部侍郎大人的奏折还算简洁明了,三五句话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了,也省了很多的麻烦。当看完那奏折上所写的内容后,文昌帝的脸色就沉得不能再沉了。 见皇帝变了脸色,站在朝堂上的臣子们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陛下的怒火。 高全盛瞥了一眼那奏章,很快又移开视线,心中了然。 “查,给朕仔细的查。胆敢擅离职守,私自回京,他到底将朕的谕令置于何处!”看来上一次的口头训诫并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反而让他生出了谋逆之心。 光是私自回京这一条消息,就足够令人震惊的了。故而,朝堂之上,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诏不能入京,究竟谁这么大的胆子?” “难怪皇上脸色这么难看,原来是有人谋逆…” 二皇子站在朝臣们的前方,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上一回没能将王家扳倒,这一次他倒要看看,王家还如何翻身。而没了靠山的楚昀欢,又拿什么跟他争。想到得意之处,楚昀齐不由得扫了楚昀欢一眼,想要看看他是如何的反应。 早在擅离职守这四个字从文昌帝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一旁的楚昀欢虽然面上不显,可广袖下的一双手却紧紧地捏成了拳头。舅舅晋北侯离开西北悄悄回京的事情,只有极少数的心腹知道。这消息,究竟是谁透露出来的? 敏锐的察觉到二皇子楚昀齐得意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兵部侍郎不正是二皇子楚昀齐的走狗么,这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只是,楚昀齐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楚昀欢一边努力的维持着面部的平静,一边思索着对策。 只是,不管他如何的表现得平静,始终还是撇不清跟王家的关系,也引来了文昌帝的质疑。“老四,你说,朕这些年来对王家到底如何?” 楚昀欢身子一僵,眼帘低垂,上前两步,语气平静的答道:“父皇对王家的恩德,日月可鉴。” 文昌帝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既然朕对他们不薄,可为何晋北侯还要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 一提到晋北侯,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晋北侯要谋反,我没听错吧?” “王家如今的地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四皇子可是将来皇位继承人最有力的竞争者,王家还谋逆个什么?脑子有毛病吧!” “莫非,皇上心中太子的人选并非四皇子殿下,所以王家才会有如此作为?” 一时之间,各种揣测,层出不穷。 楚昀欢紧紧地拽着手指,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并不知此事。不若,派人将晋北侯召回京城,再做定夺?” 楚昀欢没有替晋北侯喊冤,却也不会见死不救。只要拖上一拖,等到京城这边布置妥当,一切便都在掌控之中。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四皇子一派的官员站出来声援。 “皇上英明,可不能就因为张大人的一面之词,就轻易的给有功之臣定了罪啊!” “是啊,皇上…晋北侯乃是皇后娘娘的胞兄,贵为一品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肯定是有人诬陷啊,皇上…” “皇上…” 楚昀欢本来已经控制住了局势,没想到这些秘密投靠他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犯了傻,平白的跳出来惹人误会。 他们不帮着辩解还好,父皇还会有一丝的疑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求情,这不是将舅舅往死路上逼么?楚昀欢暗暗咬牙,恨不得将那些好事者揪出来痛扁一顿。 果不其然,文昌帝稍稍缓和一下的脸色又变得暗沉下来。晋北侯谋反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些臣子们却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替那个逆贼开脱,分明跟晋北侯是一伙儿的。他这个皇帝还没退位呢,他们就急着找好了下一任的靠山,当真是可恶至极! 狠狠地瞪向那些跪在大殿之上的臣子,文昌帝喉头一紧,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高全盛暗暗担忧不已,从内侍的手里接过茶盏,小声的提醒道:“皇上三思,晋北侯手里可是握有二十万大军…”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那个狼子野心的晋北侯。若是将他逼急了,起兵造反,以目前京城的防守兵力,根本就无法应付那二十万大军啊。 文昌帝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兵部刑部连同内阁,共同推举出一位钦差大臣,前去西北军营速速召晋北侯回来见朕!” “皇上英明!”见文昌帝最后还是妥协了,跪在地上的臣子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楚昀齐心中暗暗不忿,觉得父皇也太过软弱了一些。晋北侯的谋逆罪证就摆在眼前,却还要受这些王氏一党的胁迫,这皇帝做的也太窝囊了。 楚昀欢却并没有因为文昌帝的这番话而放松警惕,反而觉得事情变得有些麻烦。若只是让刑部和内阁参与其中,他倒有把握能够拖延上一段时日。可加上兵部的人,事情就有些棘手。兵部尚书属于中立派,行事向来谨慎。兵部侍郎却是二皇子的人,他若是插上一脚,想要私下做些手脚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退朝!”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高唱,楚昀欢这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慌忙的低下头去叩拜行礼。 文昌帝一回到内殿,身子就开始摇晃起来。 高全盛眼疾手快的将他搀扶住,然后命令服侍的宫人全部退到殿外。“陛下,您忍一忍,老奴这就去召梁逢春来。” 文昌帝脸色苍白的点点头,任由着他搀扶到龙榻上躺下。 梁逢春被内侍叫走的时候,太医局的其他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梁老头儿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够得到陛下的青睐。我看过不了多久,他怕是有望升为御医了。” “御医?我看院判都有可能!” 空气中四处飘散着酸酸的味道,各种羡慕嫉妒恨。 太医局的几位院判眯了眯眼,瞬间将梁逢春视为了大敌。他们可是熬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爬上院判的位子的。凭什么那个姓梁的一来,就抢去了他们所有人的风头! “绝对不能让姓梁的爬的这么快。”几个人原先还看对方不顺眼的,如今也同仇敌忾的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是啊…他的确是太过锋芒毕露了…” “得想个法子压一压他的风头,免得他得意忘形,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梁逢春可没那个闲功夫会他们的阴谋算计,他正聚精会神的捏着银针给文昌帝诊治呢。 “梁逢春,陛下的身子没有大碍吧?”高全盛对他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梁逢春一边力道适中的碾着银针,一边拿眼珠子瞪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太监。“梁某人年岁跟你差不多大,你直呼其名,也太失礼了吧?” 高全盛愣了一下,尖着嗓子说道:“你一个七品芝麻官,本座能唤出你的名讳,就已经是你的荣幸了。” “皇上,小老儿都救过您好几次了,您能不能给小老儿加官进爵?”梁逢春不服气的冲着龙榻上的文昌帝开口要求。“起码,也得是跟他平起平坐的级别。” 文昌帝早就见识过这个梁老头儿的倔脾气,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竟然连官职也要拿来比,心情莫名的好转了一些。“高全盛服侍了朕大半辈子,才混到四品总管的位子,你刚进太医局不久,就想连升六级?” 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 高全盛倨傲的昂着下巴,很是得意。瞧吧,皇上果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梁逢春也昂起下巴,不服输的说道:“老朽入太医局的时日不久,可已经三次将皇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救命之恩,难道还不能抵个四品医官?” 文昌帝怔了怔,既然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没想到老梁你也会有如此的功利心…也罢,看在你尽心尽力救治朕的份儿上,朕就破格提拔你为太医局的右院判,如何?” “多谢皇上。”梁逢春先生朝着高全盛挤了挤眉头,然后才跪下来磕头谢恩。 待到梁逢春拎着医箱大摇大摆的离去,高全盛这才敛了笑容,开口问道:“皇上怎么就轻易允了他?” “他的医术的确是一绝,能够为朕所用是再好不过。平日里,也没见他求过什么,还怕他是某些人放到朕身边的探子呢。如今弄清楚了,自然是可以放心的用他。”文昌帝经过梁逢春的诊治,头痛果然好了许多,甚至还能坐起身来下地走动。“怎么,你也会有拈酸吃醋的时候?” 高全盛也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对于文昌帝的决定也是十分支持。“陛下,老奴方才是与那梁老头儿说笑呢,谁知道他还较真儿了!” “哈哈哈…朕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文昌帝笑着指了指他的鼻子,对这个心腹之人还是满心信任的。 高全盛露出八颗牙的笑容,谄媚的端上汤药,主仆二人有说有笑,似乎早就将朝上的那些糟心事儿给忘了。 永和宫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皇后听说文昌帝早朝的时候雷霆大怒,还与她的兄长晋北侯有关,顿时紧张的收紧了手指。 羽璃不敢隐瞒,将打探到的消息和盘托出。“娘娘,这一次可是三堂会审,侯爷会不会有事啊?” 王皇后跌坐到榻上,脸色变幻莫测。兄长行事一向谨慎,怎么会被人知道他的行踪。难道,是有内鬼? 虽然担心晋北侯的安危,可王皇后想的更多的是儿子和自己的前程。她贵为皇后,她的欢儿贵为嫡皇子,若是被牵连,这唾手可得的皇位可就要拱手让人了。而且,只要一想到文贵妃那个贱人将来很可能会跟她平起平坐,她就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不,她绝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欢儿可有什么话带给本宫?”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需要冷静。而她如今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她的儿子了。 羽璃见王皇后竟然能够沉得住气,不由微微惊讶了一番。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恭敬的答道:“殿下让娘娘莫要心急,先看看情况再说,切不可自乱阵脚。若是有外命妇求见,也一定要推了。” “这是何故?”王皇后蹙了蹙眉,很是不解的问道。若是不召见那些命妇,她如何得知外头是个什么情形,又如何与外界暗通消息呢? 羽璃轻摇头,道:“殿下只命人传来这么一句话,并没有详细解释。” 王皇后沉默良久,才抬手命她退下。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原先,她并不觉得王家已经收到了威胁,可如今看来,她的确是太低估了皇上对王家的宽容了。这个冷血的君王,也不看看是谁替他守着江山。若不是兄长镇守西北,他这个皇位岂能坐得安稳?如今江山稳固了,就想着将王家一脚踢开了,这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殿外,宫人们轻手轻脚的各司其职,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搅皇后娘娘。 与之相比,延禧宫的氛围就轻松多了。 文贵妃和几个品级较低的妃子坐在一起,正在打叶子牌。文贵妃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的牌运也十分的好。接连几盘都赢了个满堂红,可让那些妃子们赔了不少银子呢。 “娘娘的手气也太好了一些,臣妾的压箱底儿都要输光了!” “是啊…两个时辰,就把臣妾三个的荷包都掏空了,这还能玩儿下去吗?” “不来了,不来了,臣妾还得留些银子糊口呢…” 穿红戴绿的低等嫔妃们个个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放下手里的牌,都推脱不肯玩下去。她们也就是看着文贵妃心情不错,这才敢如此作为。 文贵妃心情的确不错,就没跟她们几个计较。命宫女重新上了茶水,几个人回到内殿,按照品级高低入了座。 “娘娘今儿个气色真不错,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林婕妤向来是个会说话的,嘴巴又特别的讨巧,故而总是第一个开口。 文贵妃将她们几个视为心腹,自然也不会有所隐瞒。“晋北侯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吧?” 林婕妤徐美人姜才人对视了一眼,才接话道:“臣妾们是有所耳闻,不过具体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文贵妃也就这么一说,她自然知道她们能力有限。不过,涉及到朝政,文贵妃也不会跟她们明说。“皇后娘娘的兄长出了事,她怕是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王皇后与文贵妃向来不对付,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情,几个妃子也没怎么在意。她们都是依附着文贵妃而生活,自然也乐得说几句奉承话,让她高兴高兴。 “唉,皇后娘娘怕是有的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急的白了头发。” “本就人老珠黄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 “咯咯咯…就是…就算年轻个十岁,也还是比不上咱们贵妃娘娘得宠啊…” 文贵妃笑着打趣了她们几句,又说了会子话。直到阿梨进来,低声在文贵妃耳边说了些什么,文贵妃这才止住了笑意,将林婕妤几个送了出去。 “殿下想问娘娘拿个主意。”阿梨一边替文贵妃揉捏着肩膀,一边柔声说着。 文贵妃享受的眯着双眼,好一会儿才吭声。“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心急。既然皇上已经下令彻查,那咱们就静观其变,切莫节外生枝。” “是,奴婢这就叫人给殿下送个信儿。” “还有,谢府那边儿,可要抓紧了。”文贵妃虽然有把握让她的儿子登上那个高位,可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名正言顺的坐上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梨福了福身,应了一声。 四皇子府 楚昀欢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后,脸色十分的骇人。跟随了他多年的幕僚们都了解他的性子,这脸色分明就是盛怒当中,故而不敢轻易的开口,生怕惹了这位主子不快。 冯先生也一改往日的习惯,紧闭着双唇,不敢贸然的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而楚昀欢的怒气也在这种死寂的氛围之下一点一点的升腾,直至失控。 啪的一声,桌子上的笔架、价值连城的砚台以及稀世罕见的石墨,都被扫到地上,碎裂成一块一块。屋子里的众人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响动给惊到,然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免得被主子的怒火所波及。 “查,给我彻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楚昀欢一掌拍在书案上,周身散发的戾气让人退避三舍。 冯先生皱了皱眉,四皇子殿下的脾气似乎越来越趋于暴躁了。以前,他可不是这种沉不住气的。“殿下是怀疑问题出在自己人身上?” “晋北侯的动向,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楚昀欢紧紧地捏着拳头,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我等誓死效忠殿下!”屋子里几个知情的人忙站起身来,跪倒在楚昀欢的面前,宣誓自己的忠诚。 楚昀欢冷冷的看着底下的这几个心腹,并没有轻易的下结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是全部处死,未免太过可惜。而且,他也不确定内鬼是不是就出在这几个人当中。万一,是舅舅那边的人泄露了行踪呢。 “殿下,究竟是何人参奏的侯爷?”冯先生沉思了一会儿,才问出问题的关键。 楚昀欢深吸两口气,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兵部侍郎何芝山。” “二皇子的人?”冯先生略一回想,就准确的说出了他的背景。 楚昀欢没有吭声,却也算是默认了。 “若真是二皇子发难,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有些说不过去啊。会不会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冯先生分析道。 毕竟,那几个将领的确是在逛窑子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或许真的是巧合呢?以二皇子的性格,若是手里握有王家的把柄,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捅出来,而不是等到这个时候。因为契机不对啊! 楚昀欢经他这么一提醒,疑心病又犯了。冯先生是他最信赖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左右他的决定。若他生出了异心,那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敌人。他会背叛他吗?这个答案,恐怕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冯先生见楚昀欢并不像往常那般,肯定他的话,不由得抬眸相对。当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质疑,他的眸色也忽然变黯。 果然,帝王都会有多疑的毛病么?他为四皇子殿下做了那么多,竟也有被怀疑的一天啊。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灰,楚昀欢忽然又觉得这种揣测有些过火了。冯先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宰相之才,而且他心性坚定,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即便选择是错的,也会坚持到底。既然他已经决定辅佐他左右,就应该不会轻易地背叛才是。 “先生说的是,是我太过浮躁了。我这就休书一封,让晋北侯查一下他那边是否藏有暗桩。”这一次,楚昀欢为了挽回他们的心,故意降低身份,摒弃了本皇子这个称呼,改用了我。 “殿下英明。”众幕僚见四皇子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洒脱大度的模样,这才齐声说道。 四皇子府后院,上官玉槿还在纠结。他的确很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医者父母心,让他给人下毒这种事情,他怎么都做不出来。即便那人看着很不顺眼,他也没想过用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龙一站在屋檐上,看着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上官玉槿,小声的嘀咕着。“果然不出主子的所料,上官公子果然还在犹豫不决。这样下去,他这辈子怕是永远都走不出这四皇子府了。” 112 婚礼闹剧 转眼间,就到了农历的六月。一场大雨过后,总算是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一丝凉意。而就在这场雨后,奉国公府也彻底的忙碌了起来。 “红绸可都挂起来了?” “新房的吃食可准备妥当了?” “哎哟…你当心点儿,都踩到我的鞋子了…” 仆妇丫鬟们进进出出,穿梭在庭院的各个角落,连去哪里都得一路小跑,有好几个丫头匆忙间还差点儿摔了跤。 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李氏总算是能够下床走动。因为是长子的大喜之日,李氏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尽管脸色依然苍白,可用胭脂抹一抹,也能掩饰一二。 “夫人穿上这身大红色的罗裙,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向妈妈替李氏整理了一下衣衫,退后两步,眼里满是欣慰。 这才像个国公夫人的样子嘛! 李氏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对这身装扮也挺满意的。“什么时辰了,大少爷去迎亲也该回来了吧?” “夫人稍安勿躁…这才刚过辰时,季府那边应该刚发亲,大少爷还得领着迎亲队伍在城里转上一转,没那么快回来。”向妈妈一边替李氏戴上分量和水头十足的玉镯,一边柔声的禀报着。 李氏点了点头,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可是折腾的够呛。光是这游街一环节,都得个把时辰。坐在颠簸的轿子里晃来晃去,头都晕了。 想到未来的儿媳妇,李氏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扯得更大。先不说对方的家世如何,就单单那季大姑娘的容貌品行都是极为符合她的要求,温柔恭顺,端庄典雅,既能够登上大雅之堂,又能操持家务,是个难得的贤能女子。流儿娶了她,一来可以对他将来的仕途有所帮助,二来有一个贤内助,说不定他也能收收心,好好的在学业上用功。 正得意着,就听外头丫鬟禀报,说杜姨娘过来给她请安了。 提到杜氏,李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语气也变得狠戾起来。“她不在自个儿房里好好儿的呆着,又跑出来招蜂引蝶丢人现眼么?大喜的日子跑出来给本夫人添堵,真是晦气!” 向妈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妾室给正室晨昏定省,这是亘古不变的传统,夫人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李氏紧抿着嘴唇,大好的心情都让杜氏给破坏殆尽了。“谁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不见…” 向妈妈有些无奈,李氏的性子太过要强,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主儿。如今还跟老爷僵着呢,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出什么苛待妾室的谣言来,怕是更难与老爷和好了。不得已,只能用激将法试一试了。“夫人,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动怒。再说了,您才是正室,难道还怕她一个卑贱的小妾不成?” “本夫人会怕她?”李氏一听这话,顿时不敢苟同的抬高声音。 “既然不怕,那就见见吧,就算是走个过场应付一下也好。”向妈妈见李氏上了钩,于是趁热打铁,建议道。 李氏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子才冷静下来。“那就让她去花厅等着,本夫人正在梳洗,暂时没空见她。” 李氏有她自己的骄傲,这下马威是一定要有的。 向妈妈见她开了窍,顿时放下心来。“是,奴婢这就命人去转告。” 花厅里,杜氏不骄不躁的端坐在椅子里,规规矩矩,干等了两炷香的时辰,脸上也没出现任何的不耐烦。 向妈妈偷窥到她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微微蹙眉。这个杜氏,果然不简单。能够如此沉得住气,难怪能够将老爷的心笼络住这么些年。反观正在正屋里等着她回话的李氏,在定力上就差得多。才一炷香的时辰,就忍不住派人过来打探消息了。 唉,遇上这么一个难对付的小妾,她真为夫人的将来堪忧。 春雨和秋虹是陪着杜氏前来正院请安的丫鬟,见李氏就这么将人晾在这边,不由得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既不召见,也没说让离开,就让姨娘在这儿干等着!”秋虹的性子不如春雨来的沉稳,见前来传话的丫鬟都进去小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出来回个话,顿时就有些急了。 杜氏嗔怪的睨了她一眼,道:“夫人有事忙着不得空召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咱们等上一等又如何?稍安勿躁。” 秋虹撅了嘴,小声的说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春雨瞪了她一眼,斥责道:“姨娘让你等你就等,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不知道隔墙有耳么?若是叫夫人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春雨跟随杜氏多年,可是将杜氏的作风学了个大半,遇事要冷静得多。 杜氏朝着春雨投去赞赏的一瞥,道:“秋虹,看来你的规矩还没学到家。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国公府,不再是咱们在外头的宅院,说话行事都得谨慎,一步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还是听春雨的,管住自己这张嘴吧。” 秋虹脸色一红,羞愧的低下头去。“奴婢谨记姨娘的教诲。” 杜氏抬了抬眉,没再吭声,于是端起桌上的冷茶,不紧不慢的啜饮起来。 向妈妈躲在屏风后观察许久才返回李氏的身边。 “怎么样,她可是等得不耐烦了?”李氏想着,这法子对付老爷的那两个通房百试百灵,这杜氏应该也不例外吧。 向妈妈抿了抿嘴,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夫人,时辰也差不多了,一会子迎亲的队伍就要到了,还是先把这头的事儿处理掉吧。” 她这是在委婉的告诉李氏,不用再浪费时辰了,这招数对杜氏没用的。 李氏起初是一愣,等会过意来之后,脸色就又沉了一分。“这个贱人,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夫人,既然人已经进了府,还怕日后没有机会磋磨她么。再说了,她进来还得给您磕头行礼,您不也能解气么。”向妈妈见李氏的情绪又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得劝她将此事放一放,以大少爷的亲事为重。 一语点醒梦中人! 想着杜氏那贱人要跪下来向她磕头请安,李氏的心里平衡了许多。“行,那你把人召进来吧。我倒要瞧瞧,她究竟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有着绝世容颜,竟能将老爷迷得神魂颠倒,都快要自个儿姓什么了!” 说起这个,向妈妈忽然松了口气。那杜氏,还真算不得什么绝世美人,顶多当得起清秀二字罢了。或许夫人见了她,能够消消气也说不定。 “杜姨娘,夫人让你进去。”一个二等丫头奉命而来,见到杜氏仪态优雅的坐在椅子里品着冷茶,俨然主子的做派,丝毫没有忐忑不安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传话道。 杜氏朝着这小丫鬟浅浅一笑,客气的说道:“有劳姑娘了。” “不敢。”那丫鬟被杜氏的笑容惊到,忙低下头去。“杜姨娘里边请。” 杜姨娘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两个丫头吩咐道:“你们在外头候着吧,不敢听到什么动静,都要三缄其口,不得擅自闯入,明白吗?” 姨娘拜见正室夫人,她的两个丫鬟却是不能跟进去的。 春雨和秋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嘴巴上不说,心里却充满了担忧。等到杜氏跟着那丫鬟进了主屋,秋虹才悄悄地对身旁一脸镇定的春雨说道:“春雨姐姐,夫人该不会对姨娘动粗吧,要不要去将老爷请来?” 春雨却摇了摇头,淡然道:“没听见姨娘的吩咐么,咱们还是乖乖的在这里等着吧。” “夫人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万一…”秋虹早就打听清楚了李氏的性情,知道她最是善妒,不免替杜氏感到担忧。 “秋虹,你要记住,求人不如求己。”春雨打探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偷听,才敢侧过头来与她窃窃私语。“老爷能够救得了姨娘一时,救不了一世。只有真正的让夫人放下防备之心,姨娘才有安稳日子过。” “可以夫人的脾性,怎么可能放得下戒心?”秋虹不服气的嘟囔着。 春雨却勾唇笑了笑,道:“姨娘再得宠,却也上了年纪,比不得那些娇嫩的年轻女子。若是府里再进了新人,你觉得夫人会先对付哪一个?” “自然是更具威胁的那个…”春雨顿了顿,说道,脸上满是自信的神色。这些道理,可都是杜氏教她的。而在她的心目当中,杜氏就是她唯一的主子,她奉之位神明的存在。因为她所预料过的事情,都真实的发生了。 秋虹却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老爷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会往府里抬人?” 春雨真的很想撬开秋虹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那个男人不贪新鲜?再说了,老爷正值壮年,哪里就老了?!当今圣上比老爷年纪还大呢,不也要选秀纳妃?” “皇上要选妃?”秋虹一听这个消息,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那咱们二姑娘,是不是也在秀女之列?” 说起这选妃之事,还是最近从宫里透露出来的。不过,就春雨所知,这一次的秀女名额却是有限制的,并非所有官宦之家的适龄姑娘都得入宫参选,而是皇后娘娘从特定的几个世家贵女当中选出几位充实后宫。“还不确定呢。” “哎,瞧二姑娘自打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心神恍惚,肯定也是起了心思了。”秋虹尽管没有在谢悦华身边服侍,却也有几个交好的小姐妹,偶尔能够得到一些消息。 春雨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种话也是能够拿出来讲的,若是传出去,二姑娘的闺誉受损,看姨娘不揭了你的皮!” “我不过就这么一说嘛,你也知道,我不是有意的。”秋虹见春雨严肃起来,不由暗暗吐了吐舌头,小声的赔礼道歉。 春雨摇了摇头,觉得她还真是不长记性。“好了,咱们别再议论了,叫人听见了可不好。” 秋虹点了点头,这才算安分了。 屋子里,李氏正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跪在她面前的杜氏。当看清她那张并不怎么出色的脸时,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杜氏?”李氏端起丫鬟递上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却并不叫杜氏起身。 杜氏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并没有因为李氏的为难而露出不满,面色依旧平静如初。“正是婢妾。” 李氏见她如此老实,并不似外头传的那般轻狂,心里稍安。“说说看,你是怎么遇上老爷的?” 杜氏抬了抬眸,没想到李氏会问出这种问题来,起初还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李氏这人向来都没把规矩放在眼里,心中顿时了然。“婢妾出身低微,因家里穷困潦倒不堪重负,被卖给戏园子打杂。年岁渐长,又被班主逼着学了唱戏。在一次堂会上,被另外一位官老爷买下送给了老爷。” 杜氏阐述的直接明了,却并不带任何的感*彩。这样的举动,不会令人产生反感,也让人对她的身世产生了一丝怜悯。 李氏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微小的表情都没有放过。杜氏坦然的姿态,反倒是她所料不及的。既没有博取同情而夸大其词,也没有故意藏着掖着,推脱自己的责任。这,倒是能叫她高看她一眼。 “你起来回话吧。” “是。”杜氏应了一声,扶着酸麻的膝盖,缓缓地站起身来。 向妈妈在一旁伺候着,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夫人的态度,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是从杜氏进来磕头的时候,还是方才讲述她身世的时候?这么容易就让一个对自己有着莫大敌意的人放松了警惕,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 向妈妈惊醒过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手一送,轻薄的纱扇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不容小觑的轻响。 “妈妈这是怎么了?”李氏注意到她的失态,不由得挑眉。 向妈妈忙挤出一丝笑容,小声的赔礼道:“想必是关节痛又犯了,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夫人见谅!” 向妈妈年轻的时候太苦,坐月子的时候落下的毛病,这个李氏也是知道的。于是点了点头,命丫鬟暂时取代她的位子,说道:“既然身子不适,就下去歇着吧,又不是没有丫头伺候。” 向妈妈想要提醒李氏几句,让她别被这杜氏糊弄了,可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太过做主子的主,只得暂时忍下想要说的话,退了出去。 李氏见杜氏一直表现得很规矩,想要磋磨她的心思也渐渐地淡了。正如向妈妈所说,反正来日方长。若这杜氏一直这么安分老实,她倒也能够给她一口饭吃。可若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随着门口的鞭炮声响起,李氏的心早就飞到了正堂之上,哪里还有心思跟杜氏立规矩。于是命杜氏回了自个儿院子,自己则匆匆忙忙的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院子。 国公府这边娶亲,二房自然也是要回来道贺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谢荣华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后院的亭子里陪同跟随亲长前来道贺的闺阁小姐们。 “听说这位未来的大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贤惠,国公府也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娶到这么一个好媳妇。” “唉,可惜了那样才貌双全性情温柔的佳人,却要配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谢荣华无意间听到有人替新娘子感到惋惜,一个兴奋,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了出来。这评价,还真是够犀利的。“不知道谢霜华听了这话,心里会作何感想。” 红绸和红妆一直努力的憋着笑,直到主子开口,红妆这才接下话来。“她们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好歹是在别人府上,也不知道背着一些议论。” “可见国公府在这些人心目当中的地位如何了。”红绸看问题总是要比红妆来的深刻,也最能把握住事件的关键。 说到这新娘子,谢荣华也来了兴致。“听说,前去迎亲的时候,季府那边还出了些小状况。” “莫不是这季大姑娘不肯上花轿吧?”红绸猜测道。 说起这些小道消息,没有人比红妆更有发言权。“才不是这么回事。我有个小姐妹的干娘的侄女的二姨就是此次前去迎亲的喜娘,说这季大姑娘熬夜绣嫁衣,起来的晚了,迎亲的队伍都到门口了,都还没来得及上好妆,可把十全夫人们给急坏了。” “哦,竟然有这等事?”谢荣华似乎从这个讯息当中捕捉到了一丝什么,眉毛不经意的抖了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虽说新娘子亲自缝制嫁衣更能体现对亲事的重视,可真正亲自动手的又有几个?更何况,嫁衣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在婚礼前一晚才绣好,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就算是新娘子睡过了头,难道服侍她的丫头也都跟着睡过了头?成亲这么大的事情,季府应该不会出现如此纰漏才是。 看来,今儿个是有好戏看了。 “千真万确。”红妆见主子问起,说起来更是滔滔不绝。“据说,新人前去拜别双亲的时候,季夫人脸色一度很难看,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女儿出嫁还是不满女婿…” 谢荣华勾了勾嘴角,心里的答案更加得到了证实。 果不其然,在一对新人行完礼送进洞房之后,就听闻新房里闹翻了天。 “声音好像是从新房那边传过来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后院的正嬉闹着的闺秀们听到一声尖叫,都停了下来,满脸疑惑的望向谢霜华这个主人。 “没事没事,大家稍安勿躁。”谢霜华回国身来,忙安抚着众人,只是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厉害,险些就要挂不住。“我过去看看,大家接着玩儿。” 看着谢霜华离去的背影,红妆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姑娘,奴婢也跟过去瞧瞧。” 谢荣华知道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去了新房那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嗯,忽然觉得有些热了,去给我取把扇子过来。” “是。”红妆见主子应允,忙福了福身,匆匆的离开。 红绸见主子竟也来凑热闹,很是不解。“姑娘怎么也纵着她瞎闹,万一惹了什么麻烦,可怎么好。” “反正也是闲着,难道你不想知道那边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无聊的情况之下,谢荣华也是偶尔有的。 重生以来,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着实太无聊了,她也需要一些乐子啊。 红绸抿了抿嘴,觉得自家姑娘越来越不像个大家闺秀了。 不一会儿,红妆便乐颠颠的回来了。走到谢荣华跟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谢荣华似乎也很高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叫人更加移不开眼睛。 红绸一时兴起,用手肘抵了抵她的胳膊,低声问道:“到底打听到些什么了?” 红妆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小声的说道:“嫁进府来的,根本就不是季大姑娘!” 这下子,连谢荣华早就料到会出岔子,所以倒也没显得多么的惊讶。反倒是一向沉稳镇定的红绸忍不住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啊…这种事,也会弄错?” 红妆笑得一脸灿然,将打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从出门到送入洞房,新娘子就一直盖着盖头,谁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方才大少爷拿起喜称挑起新娘子的盖头,这才发觉那人根本不是季大姑娘。喜娘们也吓破了胆,这才抑制不住的尖叫起来,惊动了府里的客人。” “不是季大姑娘,那她是谁?”红绸听到的重点不在换了人这个问题上,而是更想知道究竟换成了谁。 红妆嘿嘿一笑,说道:“倒也没差太远,是季府的二姑娘。” “季府还有个二姑娘么?”红绸听到这里,就更糊涂了。 其实,她不知道这位季二姑娘,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才情容貌都不俗的季府大姑娘经常跟着季府的长辈出席各种宴会,贤德的名声在外。而那位季二姑娘据说是身子羸弱,不怎么出门,故而并不被人熟知,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议亲的对象是季大姑娘,这会子换成了季二姑娘,大夫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红绸想到这个关键之处,不由得偷偷打量主子的神色。 谢荣华正摇着扇子欣赏着水塘边的红鲤鱼,察觉到红绸打探的目光,这才收回视线,浅浅一笑。“她自然是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之所以求娶季府的大姑娘,可不光是看在尚书府的门第,更看重的是那位季大姑娘的品行。一个心性单纯温柔恭顺的媳妇,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啊。” 红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不止这些呢。” “哦?”谢荣华眨了眨眼,愿闻其详。 红妆掩着嘴笑道:“据说这位季府二姑娘,并非季夫人亲生,而是季尚书故交好友的孙女,打小就寄养在季府的。” 不远处的另外一座亭子里,也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还有这等事?这季府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不满意这门亲事退婚不就成了吗,为何要临时换掉新娘子,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结仇啊!” “可不是?而且,那季二姑娘相貌平平,还不及季大姑娘的十分之一。” “说不定就是因为相貌平凡,季夫人才不肯让她在外走动吧?什么身体不好,也都是借口罢了。” “方才还替季大姑娘不值了一回,如今好了,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奉国公府想要毁亲也晚了!” “哎,这奉国公府啊,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女子们聚在一起,绝大多数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同情。当然,除了大夫人李氏这边的亲眷以外。 “季家也太过分了,竟然随便塞一个姑娘上花轿,也太不将国公府放在眼里了!”站在一脸阴沉的谢大姑娘身边,满口抱怨的,正是李氏妹妹的女儿祝家姑娘祝芸香。 谢霜华本就心情不好,又被人当众爆出家丑,一张脸就更黑了。“住口。这是我们国公府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表姐…我…我不过是替你打抱不平嘛…”祝芸香被谢霜华那充满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道。 谢霜华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立刻就给我滚回祝府去。” 祝芸香一听说要让她回祝家,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 她的母亲就因为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一直被祝家人嫌弃。祝太夫人更是看她们母女不顺眼,言语上刻薄也就算了,还给她的父亲抬了好几个妾室回来。若不是因为与国公府有着姻亲,祝家怕是早就将母亲休回李家了。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家,祝芸香就不自觉的排斥,再也不想回到那里。 见她安分的闭上了嘴,谢霜华才收回冰冷的视线。 周围的议论纷纷,她不是聋子,早就听到了。她解释再多,无异于欲盖弥彰,反而会让她们看了笑话。无奈,她只得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引着那些闺秀们逛园子,听戏曲。 “这谢大姑娘还真是沉得住气啊?”不知道谁蹦出来这么一句。 “不然能怎么办,冷着脸下逐客令么?人都已经入了洞房了,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 “哎,反正都是季府的姑娘,是谁不都一样?” 女子们的命运本就是如此,生下来的唯一价值,就是替家族获取更多的利益。 李氏听闻新房的动静,据说又气晕死过去好几回。醒过来后就要去季府理论,却被谢大老爷一把拦住。“人都已经抬进了门,堂也拜了,送回去也晚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李氏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显得陌生而又恐怖。 谢大老爷倒是没李氏想的那么多,合着都是季家的姑娘,不过是嫡长女变成了次女,不都还是尚书府的千金么,值得这么闹腾么?再说了,他日后还有仰仗季尚书的地方,若是闹僵了,反而不妙。 “什么事都好商量嘛,以和为贵,莫要伤了和气。”谢大老爷见李氏气得脸色有些不好,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李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先不说这季二姑娘是个寂寂无闻之辈,容貌才情都比不上季大姑娘。就凭她只是寄养在季府的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默默无闻的儿媳妇,跟一个美名远播的贤妇相比,任谁都会选择后者,起码带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李氏越想越生气,哪里还坐得住。“向妈妈,去备轿,咱们这就去季府理论。” “夫人!”谢大老爷见李氏根本就不听劝,也十分的恼火。“这个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说了算,啊?” 几日不见,她竟连他的话都不放在心上,真是岂有此理! 李氏顿住脚步,一脸愤然的望着谢大老爷。“老爷还记得您是一家之主呢!咱们都被人欺负到如此田地,您竟然还只想着自个儿的官途?!流儿可是你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国公之位的,如何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 “季府既然称其为二姑娘,就说明已经承认了她季家人的身份,哪里是什么来历不明了,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谢大老爷见她还顶上嘴了,脸色也不由得垮了下来。 男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李氏竟然当着众多仆妇的面如此的质疑他的决定,实在是有失妇德。 此刻恼羞成怒的李氏,哪里还记得什么从嫁从夫的美德,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向季府讨回公道。不过是拜了堂而已,又没有洞房,怎么就不能把人领回去?! “老爷怕得罪人不去,好,我自个儿去!” “你给我站住!” 113 大闹季府 李氏正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就见一抹红色的娇小身影朝着这边而来。还未看清对方的长相,就见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氏的面前,砰砰砰的磕起响头来。“夫人息怒…此事都是茉儿的错,茉儿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代姐出嫁。还请夫人看在两家交好多年的份儿上,不要追究…茉儿愿意代替姐姐伺候好夫君、孝敬您和公公…” 李氏看着那满身喜庆的红嫁裳,总算想起了她的身份。不过,她这番请罪的话,并没有让李氏感到满意,心里的怒火甚至越烧越旺。“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一个小小孤女,也敢与季府大姑娘相提并论?!” 谢大老爷从屋子里跟上来,听见李氏这羞辱人的话语,不由觉得面红耳赤。原先他还觉得李氏知书达理,是个贤惠之人。没想到,几日不见,性子竟完全变了样,动不动就口出恶言,毫无宗妇的操守。 “李氏,休得胡言!”谢大老爷低喝一声,然后示意丫鬟上前将季茉搀扶起来。 这样跪在这里,着实太难看了。来往的仆妇多,还有不少的宾客凑热闹。万一传出去,怕是对国公府的名声有损。 李氏却丝毫不在意,她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将新娘子给换回来。方才她瞥了一眼这个季家二姑娘,相貌普通也就算了,脸上居然还长了颗泪痣。她算过命,可是最忌讳这种人靠近的。不仅如此,她居然还肖想留在国公府做她的儿媳妇,简直是痴人说梦! 季茉却跪在地上,任丫鬟们如何拉拽也不肯起身。“夫人没有叫茉儿起来,茉儿怎能自作主张的起身。” “她要跪就让她跪好了。”李氏懒得跟她纠缠,绕过她就要往外冲。 “李氏,你给我回来!”谢大老爷见李氏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顿时恼羞成怒。“若是敢踏出府门一步,今后就不用回来了!” 李氏脚下的步子一僵,脸色较之方才还要难看。“老爷,你…你非要拦着我替流儿讨回公道?” “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么,非得闹得鸡犬不宁才高兴?”谢大老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尽量的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他平时虽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可到底也是个男人,哪里会没有一点儿脾性。也是李氏把他惹毛了,他才会说出重话来。 李氏深吸一口气,心底不由冒着寒气。儿媳妇都被人掉包了,居然还让她平静的接受,这是什么道理。 李氏心里很不甘心,可是想到一双儿女,她不得不咬牙,决定先忍一忍,等去了季府再说。“好,妾身都听老爷的。向妈妈,去备马车。我和老爷要去季府,跟季大人和季夫人好好商量商量。” 谢大老爷见她还是没有死心,要去季府闹腾,脸色顿时也黑了下来。 从外院匆匆赶来的谢卿流见到院子里的这一幕,想都没想,就站在了李氏这一边。季大姑娘他可是见过的,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他之所以肯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也是看在季大姑娘的才情容貌都不错的份儿上。跪在地上的这个季二姑娘,简直比季大姑娘差远了。他凭什么要忍下这口气,接受一个丫鬟长相的女子! “爹,这种货色,根本就配不上孩儿。当初跟孩儿定亲的,可是季府大姑娘。他们这么做,分明就是设计陷害,我们有权去官府告状的!”谢卿流别的本事没有,耍横逞能倒是挺有一套的。 谢大老爷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顿时又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勾了起来。“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儿去。” “怎么就没我的份儿了?今儿个可是我娶妻!就她这种长相,连府里的丫鬟都不如,我为什么不能退回去!”谢卿流被李氏和太夫人惯得没了边儿,连顶撞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谢大老爷看着他那蛮横无理的模样,就忍不住气呼呼的指着李氏的鼻子责备道:“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逆子!” 李氏见儿子站在自己这边,心里觉得舒服了很多。儿子这么挺她,她当然也要护着这个嫡子。“流儿哪里说错了?!本就是季府期满咱们在先,咱们去讨个说法难道也错了么?” “你…你们这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谢大老爷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晕过去。 闻讯赶来的太夫人见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眉头深皱。“李氏,你这是什么态度,竟敢这么跟你的夫君说话!” 至于同样顶撞谢大老爷的谢卿流,则没有半句指责。 李氏气不过,却碍于人前,不好把人都得罪了,只得改变策略,向太夫人诉起苦来。“太夫人啊…您可怜可怜您的孙子吧…季府欺人太甚,竟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塞给咱们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您可要为流儿做主啊!” “是啊,祖母。”谢卿流见到太夫人,底气愈发的足了起来。“孙儿看上的可是季大姑娘,她算怎么回事啊…父亲大人还拦着,不让我们去季府讨个说法!” “你…逆子…”谢大老爷除了这一句,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说辞。 太夫人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暗暗抹泪的新娘子,眼神也极为不屑。“当然要上门讨个说法了。不然,别人还当咱们国公府好欺负呢!” “娘…”谢大老爷见母亲也同意去季府,眉头就更挤得没边儿了。“起码也得等到宴席结束之后吧…” 宾客们还没用饭呢,主人家就这么离开了,怕是不好吧。 太夫人可不管那么多,这新娘子都被人给换了,还吃什么吃啊。“趁着事情还没有传开,赶紧把人给换回来,免得夜长梦多。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备车轿?” “祖母,孙儿扶着您。”谢卿流朝着谢大老爷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扶着太夫人就朝着角门而去。 李氏也扬了扬眉,跟了上去。 谢大老爷看着祖孙三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果真如外界说的那般没用啊,在这座府里,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这国公爷,做的实在窝囊! 感慨归感慨,谢大老爷还是撩起衣袍追了上去。他只希望到了季府,大家能够坐下来好好儿的商量,千万别把关系给闹僵了! “哎,主人家都走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见到这一家子人匆匆的上了马车,府里的宾客也都三三两两的打道回府。 “这算怎么回事啊,送了礼金,居然连顿饭都捞不着!” “国公府也太小气了!也不说留咱们用了饭再走。” 抱怨之声顿起。 谢二老爷和谢三老爷的面子差点儿也挂不住,只得一个劲儿的给宾客赔不是,并亲自将他们送到府门口。 “唉…”谢二老爷长叹一声,命下人赶来马车,也准备带着一家子回公主府了。 “二哥。”谢三老爷趁着女眷们还未出门,忙上前叫住了谢二老爷。 对于这个庶出的弟弟,谢二老爷还是挺和颜悦色的。“三弟找我有事?” “二哥,户部说蓝城有个知府的空缺下来,我想补了这个缺。”谢三老爷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这话说出了口。 谢二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错啊,虽说外任条件比较艰苦,可到底是升了官。可喜可贺啊!” 谢三老爷谦虚了一番,腼腆的笑着。“户部的任职书马上就要下来了,可能再有半个月小弟就要离开京城去蓝城。内子怀有身孕,不能跟着我去任上。她们母女俩在国公府,还要劳烦二哥多多看顾了。” “你且放心的去,家里你二嫂会关照的。”这个弟弟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一点一点的打拼,才有如今的成绩,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很是替他高兴,自然会尽量帮衬着一些。 谢三老爷见兄长如此爽快的就应下了,心中无限感激。“兄长在此受小弟一拜。” “你这是作甚。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谢二老爷忙伸手扶起他的胳膊。 谢三老爷惭愧的笑了笑,心中大定。这个二哥,虽不苟言笑,却是最讲信誉之人。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如此一来,他也就可以安心的前去蓝城赴任了。 “三叔要去蓝城做知府?”谢荣华得知这个消息,不由意味深远的重复了一遍。 隐忍了这么多年的三叔,也终于开始为自个儿打算了吗?嗯,看来国公府的风水的确不怎么好啊! 安宁公主轻握着谢荣华的手,浅笑道:“你三叔总算是熬到这么一天了。虽说知府的官阶并不高,可好歹也是一方大员。外任虽然辛苦,但总比呆在京城做个可有可无的小书吏要强多了。” 谢荣华赞同的点头。“蓝城靠近西南边陲,与大秦接壤。百姓大多以培植药草为生,环境是艰苦了一些,却好在民风淳朴。三叔去了那里,想必能够有一番大的作为。” 安宁公主见她侃侃而谈,竟然连蓝城的地理环境民风民俗都知道,不由微讶。“骄阳是如何得知的?” “无意中在书上看到的。”谢荣华撒谎的技术越来越纯熟,脸色都不会变一下。 她总不能告诉母亲,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吧?前世的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发生了一次暴动。发生暴动的地点,正是蓝城。起因是官府一手遮天,私自增加赋税,弄得民不聊生。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不得已才走上了反抗暴动这条路。令她记忆犹新的是,当时楚昀欢竟没有派人去招降,直接就命晋北侯世子带了士兵去将暴动的百姓绞杀镇压。这也是她苦劝无果的结局,所以阎君才把这笔人命账算到她的头上吧。 “骄阳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安宁公主忽然有种错觉,似乎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远远不够。毕竟,她整日足不出户,也很少去谢二老爷的书房。所以,才更加令人好奇。 谢荣华随便敷衍了两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国公府闹出的大笑话上面。“不知道这亲事,要怎么了结?” “都行了礼了,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总不能将人退回去吧?”说起那季二姑娘,安宁公主还是颇为同情的。 这又不是她的错,不该由她一个人来承担。 “季夫人平时看着挺知礼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厚道的事来。”安宁公主感慨了一番,至今仍觉得做梦一般,是那么的不真实。 谢荣华勾唇一笑,道:“或许,季夫人也被蒙在鼓里呢?” 季府 “你说什么,嫁去国公府的是茉丫头?”季老爷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跌回椅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岔子,喜娘都干什么吃的,连人都会弄错吗?!” 季夫人脸色不虞的端坐在椅子里,心境也十分的复杂。一方面,她为了季茉代嫁而感到愤怒,觉得白养了她一回。另一方面,又为季芙躲过嫁去国公府这一劫,暗暗感到庆幸。可总的来说,还是愤怒多于庆幸。 “都是季茉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撺掇芙儿。若不是她早就生了想要替嫁的心思,又怎么会抢着替芙儿出嫁。这个白眼儿狼,季府真是白养了她十几年。”季夫人一直就不待见这个养在她名下的故人之女,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她就更容不下她了。 季大人蹙了蹙眉,他一直知道夫人不满将一个外姓人当成嫡女养,平日里也对那位故人之女冷淡相待,甚至将她禁足在自己的小院当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没想到,她竟厌恶茉儿至此。“夫人…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芙儿也不是个轻易会上当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芙儿是聪慧知礼,可到底涉世未深。若不是受人撺掇,又如何会做出婚前私逃这种令家族蒙羞的事情来!等到她回来,看我不剥了这小贱人的皮。”季夫人气愤的痛骂一顿,然后又伤心的垂泪。“当初就不该将她领回府来…呜呜…害的我的芙儿背上如此骂名。我可怜的芙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有没有吃好,睡好…” 季夫人捂着脸呜咽着,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哭的好不伤心。 “夫人…”季大人也很是恼火。女儿不明不白的离家出走,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这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说白了,这事季芙的责任重大,季茉也是为了想要帮季府履行婚约,这才代姐出嫁的。夫人一心将责任往季茉的头上推,着实有些蛮不讲理。“还是先想想,如何跟国公府那边儿交代吧。” “交代什么,咱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季夫人高声的反驳,愤怒早已让她失去了理智。 当丫鬟急匆匆的前来禀报,说她的芙儿找不到了的时候,她就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后来,又得知季茉愿意替姐出嫁,她的身子便摇摇欲坠。若不是丫鬟搀扶的及时,她怕是要摔下椅子去。 当时,她的心又慌又乱,一边为女儿的出走感到担忧,一边又为季茉的趁人之危而感到不耻。就在心里的拉锯战互相攀扯的时候,一对新人来到了她的面前。鬼使神差的,她什么都没说,任由着谢大少将假扮新娘的季茉给接走了。只是,事后她又隐隐的后悔。凭什么季茉那丫头能够代替她的芙儿,成为国公府的儿媳妇。 当然,这些事情,她会永远的埋藏在心底。 就在夫妇二人为了此事争论不休的时候,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奉国公府的太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和大少爷过来了。 季夫人的哭声一顿,忙拿起帕子擦干眼泪。“老爷,您快拿个主意吧。国公府,怕是来者不善。” 季大人瞥了她一眼,方才她不还强词夺理来着么,怎么才一会儿就变卦了? “去将人请到厅堂里,我一会儿就过去。”他对丫鬟吩咐道。 丫鬟领命而去,季大人这才起身,对季夫人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堂都拜过了,茉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季府。这一点,希望夫人能够谨记。” 季夫人挑眉,似乎不赞同这个做法。可她又不想让芙儿嫁去国公府受苦,只得咬牙默许了季大人的策略。 两人来到厅堂的时候,谢府的一家子正愤愤不平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季茉破口大骂。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都说了不可能接纳你,你别痴心妄想了!”一脸嫌弃的,是谢家大少爷谢卿流。 “以你的出身,就连给我的流儿做妾室都算是高攀了。还妄想做正室夫人?简直就是大言不惭!”满脸鄙夷的,是国公夫人李氏。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深的城府。难道季府就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端着道义的架子的假正经,是太夫人唐氏。 只有谢大老爷一脸为难的在厅堂中走来走去,敢怒而不敢言。 “谢兄。”季大人踏进门槛的那一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谢大老爷尚未开口,李氏就抢先一步,大声的质问道:“你们季府还真是厚道,啊?居然以次充好,用这个冒牌货代替季府大姑娘出嫁。若是不想结亲就早说,何必做出这么令人难堪的事来。你们季府不要脸面,我国公府还要呢。” 李氏一上来,就噼里啪啦的乱骂一通,让原本还带着歉意的季夫人瞬间也变了脸色。“国公夫人还是留一留口德,在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不要妄下结论。” “你们都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李氏沉着一张脸,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季夫人气得胸口直起伏,一张脸憋得通红。她自诩礼仪世家出身,向来不屑跟这种泼妇纠缠。可今时今日,她的涵养却破宫了。“国公夫人,你可莫要血口喷人。你家大公子前来迎娶的时候,我可是亲手把姑娘交到他手里的。如今我们家芙儿下落不明,我们没追究你国公府的责任就已经不错了,你们凭什么来质问我们!” “你说什么?居然怀疑我们国公府把大姑娘弄丢了,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李氏没想到季夫人会反咬一口,高声骂了回去。 季大人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僵,只得和谢大老爷使了个眼色,将两个激动的妇人给拉开。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相互指责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量吧。” 李氏和季夫人这才撇过脸去,不情不愿的入了座。 季茉仍旧跪在厅堂正中,低垂着头,满脸的泪痕,不敢哭出声也充满了惶恐。当初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管以后的路如何的艰难,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断没有反悔的道理。所以,不管李氏如何的谩骂季夫人如此的埋怨,她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太夫人仗着长辈的身份,坐在了与季大人平起平坐的主位。“这件事,李氏做得虽然有些过,却也情有可原,还望季大人不要跟她一般计较。流儿乃是我国公府的长子嫡孙,身份尊贵,可容不得人如此愚弄。季大人,你说是不是该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见她一口一个国公府,一遍又一遍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季夫人就觉得恶心至极。当初,她怎么就没瞧出她这副嘴脸来,还害得她的芙儿跟着遭了罪。想到下落不明的季芙,季夫人又是一阵难过。 季大人见她如此神色,怕她激动之下又口不择言,于是率先接下话来。“事情究竟如何,我们也是才听说。不如,先问问季茉。” 季大人在朝为官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练就的炉火纯青。季茉虽然刻意的将真实一面掩盖了过去,可细微的表情还是逃不过他锐利的双眸。 季茉这些年在季府过的什么日子,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夫人容不下她,下人们也难免会有所轻谩。可在人前,她总是维持着端庄纯良的模样,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委屈,反而总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不简单。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又没怎么见过世面,故而一眼便能看穿。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怕是过够了,所以才得知芙儿不愿意嫁入国公府时,才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来。 也罢,既然她想争取,那他就成全她,也算是对得起当年替他挡箭的故友了。 季茉听到名义上的父亲这么一说,心里一喜,眼里瞬间多了一丝的感激。 “她的话不听也罢,一面之词而已。今儿个我们过来,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太夫人摆了摆手,可没兴趣听一个小姑娘的辩解。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季府将季大姑娘交出来抬回国公府,顺便让季府赔偿国公府的损失。 嗯,至少也得赔上几万两银子。 “太夫人想要什么答案?”季大人假装糊涂的问道。 “自然是何时将季大姑娘送去国公府了?”李氏抢在太夫人前面回答。 这个儿媳妇可是她千辛万苦相中的,可不能说没了就没了。 太夫人瞪了李氏一眼,觉得她太过失礼,不该目无尊长,抢了她的话头。可这会儿她也没空跟她一般计较,只想着如何从季府这边捞到多少好处。“就是这个意思。另外,季府让国公府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季夫人见她们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的勒索,顿时就气得白了脸。“恕妾身没听明白,太夫人能否把话说得清楚直白一些?” 这个老东西,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季大人轻咳两声,提醒夫人不要太过激动。“太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茉儿已经跟令孙拜过堂,也当着亲友的面揭了盖头,这又该如何处置?” “不是还没洞房么,自然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李氏哼道,眼底的讽刺毫不掩饰。 季茉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尽管知道会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可是这些难听的话从未来婆婆的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季夫人本来是不待见季茉的,可看到国公府的人如此的嚣张,暂时将对她的不喜给咽下,站出来说道:“国公府也欺人太甚了吧。都拜过堂入过洞房了,如何还能退回?难道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不退回,难道还要国公府养着她么,也不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季府都容不下的人,便可以胡乱的推给别人么?!”李氏的伶牙俐齿在厚颜无耻的时候显得特别的利索,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你…”季夫人无耻不过人家,被堵得无话可说。 “母亲…是孩儿令您蒙羞了…孩儿这就一死谢罪…”季茉轻咬下唇,见双方争执不休,自己根本没用插话的机会,只得捏紧拳头,使出杀手锏。 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要寻死,可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按照大齐的律法,她已经是国公府的人了。若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国公府就算有千万个理由有万般的委屈,也逃脱不掉一个逼死儿媳的罪名。 谢大老爷反应最快,忙吩咐府里的丫鬟道:“快,快拦下她。” 季茉哪里会真的寻死,被丫鬟死死地保住腰身无法动弹,这才掩面哭倒在地。 谢大老爷见人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厉声呵斥李氏,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出了人命,国公府吃了人命官司你才甘心?!” “是她自己要寻死,与我们何干?”李氏不满的反驳,不过刚才季茉那撞门柱的举动的确是将她给吓得不轻。 冷静下来之后,又隐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她一头撞死了才好呢,省得季府强词夺理的想要将她强塞给国公府。 见李氏还没有觉悟,谢大老爷真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上前伸手就给了李氏一个大嘴巴子。“愚妇!亏你还是国公夫人,竟连国公府的名声都不要了么!季二姑娘已经跟流儿拜过了堂,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她就是国公府的儿媳。你一再的出言羞辱,不是逼她走上绝路么?逼死儿媳,若是传出去,莫说你这个国公夫人的名声不保,整个国公府都要因你而蒙羞。你还嫌御史弹劾咱们国公府不够,是不是?” 李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谢大老爷虽然冷落她多时,可也只是不到她的院子。结发二十载,他们一直相敬如宾,何曾闹到如此地步?而且,最令李氏不舒服的是,谢大老爷还是为了个外人而打的她,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谢卿流一直耷拉着脑袋,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季府的后院,季大姑娘季芙的身上,根本就没那个心情听长辈们论理。直到李氏被打,距离李氏最近的他才恍然。 “爹…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这般对待母亲!” “给我退一边去。我若是再不教训她,她怕是都要翻了天了。这些年来,你们一个二个的将我这个一家之主置于何地,你们心里清楚。以往你们小打小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我如何能继续放任你们胡闹。”谢大老爷的脾气一旦爆发,也是不容小觑的。 以前,他习惯了包容,觉得跟一个妇人计较有失颜面。可到头来呢,纵容的她们无法无天。眼看着国公府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她们不但不思悔过,反而变本加厉。如此下去,国公府早晚有一日会被她们给拜掉。 太夫人见到儿子如此霸气的一面,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差点儿将茶盏摔落。 这还是她那个温润懦弱的大儿子吗? 114 吃哑巴亏 “谢兄,息怒…”季大人见谢大老爷发威,心中暗暗高兴的同时,还不忘充当和事老“有话好好说…” 只要谢大老爷能够当家做主,那么此事解决起来就顺利多了。 谢大老爷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冲着季大人拱手,道:“季兄…你放心,二姑娘既然已经进了我国公府的门,便是我谢家的嫡长媳,我谢家绝对不会亏待她。” “老爷…”李氏见谢大老爷居然跟她唱反调,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惊声尖叫起来。 谢大老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事实已经造成了,岂能说换就换,当成儿戏吗?” 李氏愤愤的咬着牙,说道:“我不同意!老爷若是一意孤行,让这个冒牌儿货进门,我立刻去京衙门,让官府出面来解决这件事!” 季夫人看着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岂能让李氏得逞。“谢夫人,当初两家议亲的时候,可没说明到底是哪一个姑娘。” 李氏面色一僵,继而暴怒。“就算没明说,可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国公府的嫡长子娶的是你尚书府的嫡长女。怎么,如今要反悔?难道就不怕有人骂你们背信弃义,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李氏歇斯底里的叫骂着,完全没有一个国公夫人该有的样子。 “你…”季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了半天都没说出半个来。 季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多。若不是身后的丫鬟婆子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住,怕是要摔得不轻。 “夫人宽心,事情没那么绝对。”季夫人的心腹妈妈压低声音在季夫人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就算告到官府衙门,也不一定会判咱们有错。毕竟,两家交换庚帖的时候,上面并没有署名。” 季夫人眼睛一亮,顿时安心不少。“既然谢夫人要去衙门告状,那就不留你了。赵妈妈,送客。” “哼,不劳谢夫人下令。流儿,我们走!”李氏早已丧失了理智,一心只想着如何讨回公道,根本听不进任何的劝说。 谢卿流本就是个没脑子的,又被娇惯的厉害,自然李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娘,孩儿跟您去!” 太夫人见那母子俩就这么走了,还要去官府告状,一张脸就拉了下来。“真是岂有此理!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如此不知礼节的蠢妇女,早该休回李家去,也省得在外头丢人现眼!” 原本能够好好商量,却因为李氏无休止的吵闹无疾而终。谢大老爷一边饱含歉意的向季大人赔罪,一边奉太夫人的命追着李氏而去。 谢家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让季家人很是气愤又隐隐担忧。 “老爷,他们不会真的告去官府吧?”季夫人虽然已经吃了一颗定心丸,可一想到季府清白的名声就要遭受质疑,心里也很是忧虑。 季大人在厅堂里走来走去,脸色变幻莫测。“以谢国公爷的性子,是一定不会想要与季府交恶的。” “国公爷的为人,妾身倒是信得过的。只是,李氏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季夫人不担心问题出在季大人身上,而是担心那个撒起泼来就什么都不顾的国公夫人李氏。 “已经派人去打听情况了,夫人稍安勿躁。”季大人心里虽然也担心,可面上却维持着镇定。 季夫人叹了口气,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下。 等回过神来,看到还跪在地上的季茉时,她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国公府去!” “母亲…”季茉身子抖了抖,怯懦的唤了一声,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动人。 季夫人撇过脸去,根本就懒得多看她一眼。“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自己承担起责任。从此往后,你就是谢家的人了,就算在那边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哭着回季府求助。这国公夫人的位子,本就是你从芙儿手里抢过去的,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感激。你,可听明白了?” 季夫人的话很绝情,很冷漠,听了叫人胆寒。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人一旦脱离了娘家这个靠山,在夫家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季夫人这番话,不可谓不狠辣。 季茉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茉儿多谢母亲成全。” “行了,你回去吧。”季夫人深吸一口气,想要将她打发的远远地,来个眼不见为净。 季茉再三的叩拜,直到丫鬟拽着她的胳膊起身,这才依依不舍的踏出季府。 “姑娘这样做,值得么?”陪同她出府的丫鬟小吉怯怯的小声问道。 此刻穿着大红色的吉服的季茉,早已不见在季府时候的卑躬屈膝胆小怯懦。她的眼眶虽然红肿,可眼泪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丝毫的楚楚可怜。“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受够了。就算将来的日子再难,也总比在季府里外不是人的好。” “可国公府那边,并不承认姑娘的身份…”小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都听不清了。 季茉却将下巴微微昂起,眼底有着不服输的坚定。“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只要能够呆在国公府,只要我还是谢家的少夫人,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们认可我。即便不认可,也要让她们敬畏我。” 她的语气很轻柔,但却充满了胆色与力量。 小吉看着自小服侍的姑娘,久久没有吭声。 公主府 “真闹到官府去了?”谢荣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着红绸学绣花。只是,任她脑子再聪慧,也无法将一根根不同颜色的细线勾勒出精致美观的图案。 红绸看着那乱成一团的丝线,嘴角隐隐抽动。“姑娘,不是这样的…” “我方才见你是这么刺的…”谢荣华义正言辞的说道。就算做错了,也会坚持到底,绝对不承认自己没有女红的天赋。 红绸表示很无辜。 谢荣华拍了拍手,将绣了几针的帕子往针线篮子里一丢,觉得还是听八卦比较适合她。“红妆,继续说啊。” 红妆轻咳两声,这才绘声绘色的接着讲道:“是真的。不过起初,府尹大人并不想受理这件案子,让两家坐下来商量,免得伤了和气。后来大夫人干脆在府衙门口敲响了鸣冤鼓,如此一来,府尹大人不想接都不行了。” “结果如何?”谢荣华往嘴里塞了一块冰镇西瓜,颇有兴致的问道。 “这就是最令人称奇的地方。”红妆先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这件事嘛,错本来是在季府的。谁叫她们把人弄错了呢?大夫人原本也以为能够打赢这场官司的,可谁曾料到,将当时的婚书拿出来一瞧,上面的名字竟然真的是季府二姑娘季茉,而非季大姑娘季芙。您说,是不是特别诡异?” 谢荣华将啃了一般的西瓜全部塞进嘴里,咽下之后才接话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大夫人听了宣判,当场就气得反驳了回去,说是有人伪造了婚书,甚至还气得将官府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红妆乐呵呵的讲述着,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辱骂官员,可是重罪。”红绸一边听着,一边插话道。 “可不是…府尹大人当场气得就训斥了大夫人几句。又说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狡辩。啪的一声放下惊堂木,气呼呼的就离开了。”红妆得意的挑眉,为自己探听消息的能力大大的骄傲了一回。 “依大夫人的性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红绸也跟着浅笑。 “不善罢甘休又如何,婚书摆在那儿,上面还有官媒的印记,想反悔都不成。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真没想到,季府还真是有能耐。居然能够将婚书这么重要的证物给掉了包。国公府这下子怕是要臭名远扬了。”谢荣华嗤笑一声,眉头轻扬。 “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季府在暗中操作的?”红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听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 “如果不然呢?”谢荣华反问道。 “可要想将婚书掉包,也不是易事。据说,那婚书可是大夫人亲自保管的。”红妆一边感叹一边不解的问道。 “李氏身边的人,难道就不能买通么?”谢荣华好意的提醒道。 红妆捂着小嘴,一脸的不敢置信。 “连咱们公主府都有别人的探子,更何况区区一个国公府。”谢荣华知道她性子单纯,不想太过打击她。可若是不给她好好儿的上一课,怕是永远都不会有长进。 红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本来名声就不大好,还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成为百姓们的谈资了。”红绸偶尔说上一句,然后又开始动手做起手边的活。 谢荣华拿起帕子擦了擦粘腻的手指,哂笑不已。“这都是她自找的。” “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啊,那季二姑娘一身大红的嫁衣跪在国公府门口,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呢。”红妆连这种微不足道的消息也没有放过,一五一十的详细告知。 “季二姑娘么…有意思…”谢荣华勾了勾唇。 看来,日后国公府有的闹了。 一个爱慕虚荣死要面子,一个虚以尾蛇擅长伪装,两个人斗起来,不知道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呢。 “还不止这些呢…”红妆压低了声音,爆料道。“我听一个在国公府做洒扫丫头的小姐妹说,大夫人又在张罗着给流少爷娶平妻呢。” “流少爷才成婚没几日,又要娶平妻?”红绸听到这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大夫人对那位季氏少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被人平白无故的诓了,自然是要找回场子的。” 主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到了傍晚。 “姑娘,天没那么热了,外面加一件披风吧。”临去陶华院的时候,红绸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粉色的披风替谢荣华披上。 谢荣华任由她动作,没有拒绝。 谢荣华刚踏进屋子,就见安宁公主朝着她招手。特意将谢荣华叫来,为的还是其兄长谢卿洛的亲事。“骄阳,快过来瞧瞧。” “娘这次又相中了哪家的姑娘?”谢荣华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挨着安宁公主的身边坐下。 “万寿节赶回京城贺寿的封疆大吏不少,娘觉得其中有几个还不错。你瞧瞧这个,容貌一等一的出挑。还有这个,性情敦厚,文采出众。”安宁公主近来的心思都在相看儿媳妇的事情上,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谢荣华一一的浏览着那些美人图,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手里的动作一顿,安宁公主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骄阳觉得她不错?” 谢荣华摇了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面熟罢了。” “这个呀?”安宁公主打量了那画像一眼,良好的记忆力让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常宁侯府的嫡姑娘。” 仅此一句,再没了别的。 谢荣华听出安宁公主的语气有些不对,于是问道:“母亲不太中意这常宁侯府的姑娘?” 安宁公主轻叹一声,道:“这位穆姑娘的模样倒是上乘,看起来也文文静静的。只是常宁侯府的内宅太过复杂,我怕这姑娘心术不正。” “母亲有没有想过给大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谢荣华眼珠子转了转,打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安宁公主想都没想,答道:“自然是要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沉静温柔的。” “这种大家闺秀并不难找,为何娘亲挑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确定人选呢?”谢荣华一语惊醒梦中人。 安宁公主怔了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谢荣华就知道母亲会被她问住,于是替她答道:“娘亲怕也是觉得性子太过温柔的女子,无法担起公主府当家主母的责任吧?” 安宁公主听她这么一说,一直萦绕心中的困惑总算是找到了答案。“骄阳你说的对…娘亲既希望你大哥能够有个贤惠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琴瑟和鸣,陪伴他一生。可咱们府又不同于那些普通官宦人家,比起一般的皇亲国戚都要受宠,要承受的也更多。” “但娘亲又担心,若是娶个能干的,怕是心思太复杂性子太要强,不能够好好的与大哥相处,对么?”谢荣华说出安宁公主的心声。 安宁公主点点头,承认道:“所以,相看了这么多人,还是没有满意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人,娘亲也别太苛责自个儿。”谢荣华抚了抚安宁公主的后背,劝解道。“只要心术不坏,即便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娘亲也可以慢慢教导。” “也只好如此了。”安宁公主懒得去想这个头疼的问题,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那你觉得这些闺秀当中,谁才是可塑之才?” 谢荣华将这些闺秀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常宁侯府的嫡姑娘比较靠谱。不过,她也没有一锤定音,而是打算先暗中打探一番。 “姑娘想知道常宁侯府的消息?”红妆还是头一次接下姑娘委派的任务,整个人处在兴奋当中不可自拔。 谢荣华郑重的点头。“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呵呵…没…”红妆捏了捏自己的脸蛋,疼的龇牙咧嘴,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奴婢这就去打探。” “也不急于一时。”谢荣华将发簪取下,柔顺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先去命人准备热水,姑娘我要沐浴更衣。” 红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忙出去吩咐小丫头做事。 洗去身上粘腻的不适感,谢荣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她歪在床榻山没多久,就察觉到了屋子里出现了陌生人的气息。 “你在查常宁侯府?”不知道何处出现在床帏后的楚旻宁忽然开口问道。 谢荣华扯了扯身上的薄被,嗔怪道:“你来之前能不能先知会一声儿?” “让小黑先传个信儿?”楚旻宁会过意来,问道。 谢荣华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咯咯咯…楚旻宁,还真是风趣。” 谁说他是个木头来着?分明就是个腹黑高手。 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楚旻宁愣了愣神,还是接下刚才的话头,说道:“是不是常宁侯府惹到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是对常宁侯府的那位嫡姑娘有些好奇罢了。”谢荣华对他,从来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即便她不说,他怕是也能想办法知道,那还不如诚实以告呢。 楚旻宁略微思索了一番,就明白了其中的寓意。“需要我帮忙吗?” “你认识那位常宁侯府的嫡姑娘?”谢荣华挑了挑眉,问道。 楚旻宁摇了摇头,道:“常宁侯世子。” “看来,你笼络的人手不少嘛。”能够与他有交集的,都是在朝中有着一定威望和实权的。 果然够腹黑啊,暗中培植了这么多的势力。 “能不能告诉我,前世的楚昀欢是怎么死的?”两人相对而坐,沉默了一阵子,谢荣华忽然来了兴致,向他问起这个令她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一个身体康健头脑聪明的帝王,应该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突然死去。她记得他走的时候,面色十分安详,太医也没有查出任何下毒的迹象。更令人不解的是,他的那些皇子尚未成年就都夭折了,除了后来成为帝王接班人的小皇子。 楚旻宁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她该不会是觉得他手段太过卑劣吧? “我不过随便问问,你若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谢荣华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是感到为难了。 楚旻宁抿了抿嘴,好半晌才开口道:“你若是想知道,我不会瞒你。” 谢荣华睁大眼睛,摆出一副准备聆听的姿态。 楚旻宁的耳根子红了红,才缓缓地讲述。“得知你即将嫁给四皇子楚昀欢的时候,我懊悔不已。若早知道你是内定的太子妃,我会不予余力的争取那个位子,让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与你并肩。可每次看到你面带笑容的模样,我又忍不住问自己。杀了楚昀欢,取而代之,你还会笑得那样明媚么?你会不会觉得我面目可憎,会为了他向我复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自怨自艾,犹豫不决。直到有一次,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偷偷的溜进东宫,亲眼目睹你们之间的相敬如冰,我才发现,你过得并不如人前看起来的那般惬意自在。一切,不过是你的骄傲,你的隐忍,你不想别人看到你的痛处。”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将楚昀欢恨之入骨。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到你之后,却将你冷落,甚至为了他宠爱的妃子将你当成挡箭牌,将你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甚至还卑劣的给你下绝子汤药,就是为了防止你有觊觎大齐江山的野心。” 说到前世的种种,楚旻宁的眸色越来越沉,浑身上下被层层寒气所包围。那刺骨的恨意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谢荣华都能够感受得到。 谢荣华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却又觉得这样太便宜了他。所以,我命隐藏在后宫之中的势力,偷偷的在他的那些宠妃身上下药。他越是宠爱她们,受到的损伤越大。他不允许你生养皇嗣,我便要他断子绝孙。之所以留下一个小皇子,也是为了便于你能够掌握朝局,垂帘听政。然后,在他临时之前告知他真相。他,那个自负得无以复加的帝王,是被活活气死的。” 楚旻宁的嘴巴一张一合,叙述起前世的种种,就好像念书一样,平静不带任何的感*彩,放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谢荣华听得入了神,却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原来如此,难怪太医们从他身上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只当他是兴奋过了头,无疾而终呢。” “你…不会觉得手段太过卑鄙么?”楚旻宁忐忑的讲完这一切,心神不宁的问道。 谢荣华撇了撇嘴,道:“这些手段怎么了,我见过比这更狠的。” 楚旻宁听到这个答案,心中一暖。“谢谢你,骄阳。” “谢我什么?”谢荣华觉得他这话没头没尾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谢你不觉得我肮脏。”楚旻宁真诚的说道。 谢荣华挑眉,说道:“我又何尝是清白无辜的,说不定手上的人命更多。身为皇家人,双手不可能不沾血。” 她为了肃清朝廷的败类和逆贼,抄家诛灭九族的事情时有发生。她也知道,有些人的确很无辜,不过受人牵连。可为了杀鸡儆猴,震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她还是不得已下了令,将那些逆贼满门抄斩。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会被梦里的场景给吓醒。 屋子里忽然变得沉默,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相对无言的坐了好一会儿,楚旻宁才起身离去。临走前,他再次说道:“下次过来,让小黑先传个信儿?” 谢荣华忍俊不禁,掩着嘴笑了。 楚旻宁有时候还真是蛮可爱的。 常宁侯府 “姑娘,夜深了,该歇息了。”丫鬟见主子还在油灯下绣着双面绣,怕她伤了眼睛,不由得劝道。 穆灵越拿起剪刀减去多余的线头,道:“马上就完工了,你再去拿一盏油灯过来。” 丫鬟苦劝无果,只得去外间取来两盏灯,好让屋子里的光线更明亮一些。看着自家姑娘大半夜的还要挑灯刺绣,丫鬟心里不由得酸楚,也很替主子抱不平。 堂堂侯府原配所出的嫡长女,过得还不如那些庶出的姑娘。就因为先侯夫人去世的早,侯爷又对姑娘漠不关心,姑娘在府里的日子才过得如此的艰难。不过二姑娘一句话,姑娘就得没日没夜的赶制这双面绣的屏风。只为了二姑娘在进宫选秀的时候能够一鸣惊人,得了圣上的青眼。 绣完最后一片树叶子,穆灵越才揉了揉发酸的双眸,将针线收了起来。“快帮我看看,可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姑娘的手艺如何会有瑕疵?奴婢看着,是顶顶好了。”丫鬟看着那绣着大红牡丹的屏风,赞不绝口。 穆灵越摇了摇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好了,收起来吧。明儿个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记得带上。” “是。”丫鬟应了一声,仔细的将屏风移到稳妥的位置,然后用布遮盖起来。 翌日一大早,穆灵越般带着屏风去了侯夫人戚氏的院子请安。 戚氏听闻长女过来请安,故意拖延了一些时辰,这才命人将她宣进来。 “给母亲请安。”穆灵越礼节周到,挑不出任何错处。 戚氏敷衍的嗯了一声,根本就没心思搭理。直到丫鬟小心翼翼的将屏风搬进来,她才露出一抹笑容。“快些抬上来我瞧瞧。” 穆灵越面容沉静,没有任何的不满,缓缓地退到一边,好让丫鬟们上前展示她劳动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戚氏看到那栩栩如生的屏风,都有些爱不释手了。若不是进宫选秀女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还真想留下这面屏风,让穆家的这个长女再重新给爱女绣一个呢。 “啧啧啧…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绣娘教出来的,这手艺还真是一绝。”戚氏抬起手,轻缓的触摸着屏风上的一针一线,感慨不已。“若是那名绣娘还在京城就好了,我的苑儿也定能学到一手的好绣艺。” 穆灵越低垂着头,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似乎带着嘲讽之意。只是,那动作只出现了一下就飞快的隐去,根本来不及捕捉。 说曹操曹操到,戚氏刚念叨完她的宝贝女儿穆梓苑,穆梓苑就在丫鬟的簇拥下踏进了门槛。 “娘,听说穆灵越那个死丫头将屏风绣好了?”穆梓苑兴高采烈的走近,似是没看到穆灵越一般。 戚氏见她一口一个死丫头的,不由得皱眉。不过却不是为了替长女不平,而是觉得她如此实在是有失淑女的风范。当然,当着穆灵越的面儿,她是不会开口训诫的。“灵越啊,既然东西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先回去吧。” 穆灵越恭顺的说了声是,就带着丫鬟离开了,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满意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戚氏这才拉着穆二姑娘穆梓苑的手,一脸得意的指着桌子上的屏风品评着。“你来瞧瞧,这牡丹绣的可真是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似的。而且,两面的图案还不一样。我儿这次能够有幸入宫参选,奉上这份礼物,定能从一众闺秀中脱颖而出。” 穆梓苑瞥了那屏风一眼,倒是没觉得什么不满,只是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参选上面。“娘啊…女儿不想入宫,你让穆越灵那个贱人代替我去!” “傻孩子!”戚氏睨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入宫为妃,这是多大的福气,你怎能让她代替你去。你就不怕她入了圣上的眼,到时候一飞冲天,可就再也不会受咱们的压制了?到时候见到她,还得下跪参拜,想想心里不堵得慌么?” 穆梓苑听戚氏这么一说,心思又开始摇摆不定起来。让她给穆灵越下跪,那还不如杀了她呢。就因为有她的存在,她这个继室生的嫡女就要被人说三道四。明明娘亲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每年祭祖的时候,还得给原配的牌位磕头,想想心里的确是挺堵的。“可宫里已经有皇后贵妃和四妃了,女儿就算入了宫,顶多也就是个昭仪。堂堂侯府嫡女,却要沦为妾室,女儿怎能甘心。” 见她的表情有所松动,戚氏决定趁热打铁,再接再厉。“这宫妃怎能与普通人家的妾室相提并论呢!即便不是正宫皇后,可咱们这些命妇见到她们也都是行礼问安的。更何况,凭着我儿的容貌才情,想要晋为四妃也不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个文贵妃呢!” ------题外话------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笑口常开! 115 各方反应 永和宫 “娘娘,进宫参选的闺秀已经到齐了,可要宣她们觐见?”雨彤一边轻柔的替王皇后揉捏着肩头,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近来王家已有架在火上烤之危势,王皇后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只是一想到要往后宫添人,她这个皇后心里还是不舒坦。毕竟,有哪个女人会大方到往自个儿夫君的床上送人呢,尽管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王皇后脸色微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雨彤福身应了一声,便朝着殿门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片刻之后,几位打扮得端庄得体的闺秀在宫人的引领下鱼贯而入,娇娇艳艳的站成两排,恭敬地向坐在上首的王皇后磕头请安。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心里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那些鲜活的少女,或娇俏可人或冷艳沉静或端庄大方或温柔甜美,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充满了吸引力,叫人见了都移不开眼。 “娘娘…”雨彤站在王皇后身后,见她久久没有吭声,不由小声的提醒道。 王皇后回过神来,这才淡淡的说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儿瞧瞧…” 匍匐在地上的秀女们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微微昂起下巴,不过眼帘却低垂着,并不敢与王皇后对视。 王皇后的目光从这些美貌少女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却停留在最角落的一个女子身上。当看清那人的容貌时,她的脸色陡然一变,嚯的一下子就站起身来。 雨彤看到皇后如此的失态,忙轻轻地拽了拽王皇后的衣袖。“娘娘,那位是锦衣侯蒋家的姑娘。” 王皇后听到雨彤的提醒,紧握的拳头才慢慢的松开。是呢,那个女人都死了快二十年来,怎么可能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更何况,这个蒋家的姑娘年芳十六,眉宇间仍旧显得稚嫩,眼角还有一颗红痣,根本就不是她。 方才是她太过震惊,所以才会将她误认成那人。如今想想,的确是有些可笑。为了掩饰方才的惊慌失措,王皇后索性迈出步子,从阶上走下,近距离的打量起那些莺莺燕燕来。不得不说,这次选上来的人儿,个个姿容不俗气质绝佳,丝毫不逊色于延禧宫的那一位。 秀女们被王皇后打量的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失了仪态。好在王皇后绕着她们转了一圈,便又回到了高座上。 “娘娘,这是秀女名册。”雨彤细心的捧着一本册子上前,好让王皇后心里有个数。 王皇后拿着册子与下面的娇娇女们对比了一番,才发话道:“都起来吧,赐座。” 秀女们如蒙大赦,磕头谢恩。 只是跪的时辰有点儿久了,这些千金小姐们有些受不住,都险些没站起来。还是王皇后宫里的宫女机灵会做事,纷纷上前将这些秀女们给搀扶了起来。 穆梓苑揉着酸麻的膝盖,嘴巴不自觉的就撅了起来。她在家里的时候,母亲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她,没想到进了皇宫,居然会被皇后娘娘罚跪。初来时的雄心壮志,顿时又被血淋漓的现实给打击得体无完肤,恨不得冲出殿门,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娘娘,秀女们的才艺展示是不是可以开始了?”雨彤见到掌事宫女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向王皇后禀报。 王皇后嗯了一声,虽然兴致不高却也必须走个过场。 雨彤得到了默许,便开始按照名册上的顺序唱名道:“英国公府五姑娘,凌嘉柔,年十四,擅抚琴。” 凌嘉柔年纪不大,却生的面若桃花,娇媚可人,大有文贵妃年轻时候的姿态,娇娇柔柔的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袅袅的朝着王皇后一福身,然后才坐到宫女早已备好的古筝面前,抬手演奏起来。 叮叮咚咚的琴音回荡在永和宫内,清脆空灵,大有绕梁三日而不绝的架势。一曲奏罢,凌嘉柔再次冲着王皇后又是一福,得了允许之后才走回自己的位子。 “留。”王皇后觉得她长得与文贵妃有些神似,将来若是能够得了盛宠,给文贵妃添添堵也是不错的,于是将此人留下了。 “太傅府四姑娘梁怜儿,年十五,擅书法。” 第二个被叫到名字的姑娘,相貌倒是不怎么出众,人也冷冷清清的,只是眉宇之间那股子骄傲,却是无法隐藏的。她微扬着下巴走到殿中央,向皇后娘娘行了礼之后,便在桌子上龙飞凤舞的写起字来。 “她写完一篇字还需要些时辰,接下来该谁了?”一个一个的来,的确是浪费时辰,王皇后沉思了片刻,便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雨彤看了看名册,道:“接下来轮到常宁侯府的二姑娘了。” “那让她开始吧。”常宁侯府的姑娘,王皇后没多大的印象,便胡乱的摆了摆手,让她开始展示了。 穆梓苑昂首挺胸的走到大殿中央,娇柔的一弯腰身,壮着胆子说道:“启禀娘娘,臣女的才艺一时之间也无法施展。不过在入宫之前,臣女在家绣了一幅牡丹双面绣,还请娘娘过目。” “双面绣?这技艺不是早已失传了么,她怎么学会的?” “常宁侯府的二姑娘还真是会抢风头,居然拿出这样的绝技来!” “谁知道是不是她绣的,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秀女们惊闻双面绣,不由得又是气恼又是嫉妒。 穆梓苑表面上看着谦虚,心里可得意了。她名义上的那个姐姐,也就这一手绝活儿能够拿得出手。母亲让她代替自己绣屏风,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王皇后听说双面绣,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呈上来本宫瞧瞧。” 穆梓苑身后的宫女忙托着那一人高的屏风朝着王皇后走了过去。当黑色的绸布掀开的那一刻,在座的皆被那精湛的绣工和栩栩如生的图案给震撼了。只听见一阵阵感叹和抽气声,众人无不为那巧夺天工的技艺所折服。 “这真的是你绣的?”王皇后盯着那屏风看了许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穆梓苑福了福身,道:“臣女不才,让娘娘见笑了。” 王皇后一再的打量那精致的屏风,都有些爱不释手了。不过,她身后的雨彤却是火眼金睛,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娘娘…这哪里是牡丹,分明就是芍药…” 雨彤不动声色的走到屏风跟前,摸了摸屏风上那开的艳丽的花朵。 王皇后眯了眯眼,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地冷却。这个该死的穆梓苑,竟然以芍药充斥牡丹,分明是讽刺她并非花中之王,而是冒名顶替的。她怕是专门跟她对着干的吧?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宫,那她岂不是多出一个对头来?想到这常宁侯府的二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机,王皇后就恨恨的磨牙。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王皇后却不能就这么发落了穆梓苑。不过,这个女人想要进宫争宠,没门儿! 刚好此时,梁怜儿也搁下了笔。 宫女将她的字呈现到王皇后的面前,道:“请娘娘一览。” 王皇后接机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将梁怜儿的字夸赞了一番,并将她留了下来。至于一直备受瞩目的穆梓苑,却是被冷落一旁,闹得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的立在大殿中央。 “下一位。”王皇后故意对她视而不见,径直叫了人接着展示才艺。 “忠勇伯府七姑娘,周巧莹,年十六,擅吹笛。”雨彤朝着那穆家姑娘投去鄙夷的一瞥,继续唱道。 哼,胆敢糊弄皇后娘娘,简直愚不可及。 穆梓苑被趾高气昂的周家姑娘撞了一下,一时没注意,便朝着一旁摔了下去,发出一声惊呼。 “大胆,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也敢大呼小叫。来人,将她拉出去!”雨彤领会了王皇后的眼神示意,大喝出声,趁此机会将穆梓苑给排除在选秀行列之外。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女是无心的…是周家姑娘推了臣女一把,臣女才…”穆梓苑没想到臆想中的一飞冲天没有实现,反倒是殿前失仪,叫人看了笑话。 在座的秀女们一个个低垂着头,并没有人站出来替她求情。可见刚才穆梓苑的强出风头,得罪了多少人。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皇后娘娘…”穆梓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宫人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王皇后瞥了那屏风一眼,再也看不出一丝的美感,反而充满了嫌恶。“将这屏风丢出去扔掉,眼不见心不烦。” 雨彤应了一声,给一个低品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会过意来,和另外一人抬着屏风就朝着后殿走去。 这么好的东西,丢掉的确是暴殄天物。皇后娘娘不喜,不代表其他人不爱。雨彤知道王皇后这是一时气愤,下不来台,才会命人扔掉屏风。等到事后,肯定是要后悔的。所以才命人偷偷的将屏风收起来,打算过一段时日再拿出来。如此精致的东西,拿来赏给外命妇或者心腹之人,倒也不错。 出了这么个岔子,后面的表演,王皇后就更加没什么心情了,不过是硬着头皮挨时辰而已。等到十六位秀女全部展示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王皇后将几个相熟世家的姑娘留下了两个,一个是以舞姿出众的吏部尚书府千金何妙曼;一个是容貌艳丽声如黄莺的周巧莹;加上神似文贵妃的凌嘉柔,才情出众的梁怜儿以及与那人有七八分想象的蒋妍若,剩下的全都送回了府。 看着大殿之中跪着的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王皇后的心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才说道:“进了宫可不比在家里,时时刻刻都要谨言慎行,举止有度,恪守嫔妃的本分,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和太后。都听明白了么?”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秀女们恭敬地匍匐在地,大多难掩激动。 王皇后不想见到这些用来分宠的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退下了。等到秀女们出了大殿,王皇后才揉着发胀的额角,跟心腹宫女抱怨道:“若不是此刻王家处于危难之中,本宫又何必将这些妖妖娆娆的小妖精们弄进宫来给自己添堵!” “娘娘勿恼…侯爷定会没事的…等到皇上消了气,王家就算是保住了。这些年轻的妃子,大都没什么根基,还不是被娘娘牢牢地掌控在手掌心里,翻不了天去的。”雨彤耐心的在一旁劝解,自然是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王皇后听了她的话,心情舒畅了不少。“让宫里的嬷嬷先教导教导她们规矩,若是有异心的,早些弄出来,省得给本宫惹麻烦。” “是,奴婢省得。”雨彤哪里不知道王皇后的心思,忙急急的应下。 延禧宫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竟然主动提皇上选妃?”文贵妃斜倚在贵妃榻上,一边享受着宫女的喂食,一边摇着羽扇,嗤笑道。 阿梨剥着葡萄皮的纤纤十指微微一顿,笑着答道:“这不也是被逼的么…王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这是着急了呢…” 文贵妃嘴巴上不在意,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吃味的。她虽然一直很受宠,可年岁到底是大了,哪里比得上那些满是活力的年轻女子,心里不是没有担心的。“可打探清楚,都留下了哪几家的姑娘?” 阿梨掰着指头将那五位官家姑娘的名讳报了一遍,然后才貌似不经意的说道:“这五位姑娘,奴婢觉得姿色也都一般,没有特别出挑的,比起娘娘来都要差远了。不过,倒是那位姓凌的姑娘,与娘娘有几分神似。不知道陛下见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东施效颦呢。” 阿梨说着,忍不住掩着嘴笑了。 文贵妃眉头轻蹙,似乎对那位神似她的凌家姑娘很是不喜。“哦,与本宫有几分神似?那本宫倒是要见见了。” “娘娘能够召见她,那可是她的福气。奴婢这就命人去安排。”阿梨最是懂文贵妃的心思,不用交代,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这一次,文贵妃却是拦下了她。“先不急。你先将那五位秀女的画像拿来与本宫看看。” 尽管知道没什么厉害角色,可文贵妃心里埋下了担忧的种子,不好好儿的将这些秀女都了解一番是不肯甘心的。 阿梨似乎早就料到了文贵妃会有此举动,拍了拍手,命人将画像呈了上来。“这是宫里的画师凭着记忆画的,娘娘请过目。” 文贵妃嗯了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接过画册一一的浏览起来。当翻到蒋妍如的那一页时,她跟王皇后的反应一样,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手一抖,画册就掉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娘娘…”阿梨惊呼一声,忙上前去询问。“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文贵妃苍白着一张脸,好一会儿才回过魂来。她指着地上那本画册,问道:“她…她究竟是人是鬼?” 阿梨不明所以,很是不解的道:“娘娘所指何人?” “蒋…蒋…”文贵妃激动之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阿梨疑惑的捡起那本册子,翻到蒋妍如的那一页。这一眼望去,她整个人也傻掉了。那张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不正是已经仙逝多年的苏皇后么?可是仔细的一瞧,她又觉得不完全像。苏皇后的皮肤白皙,毫无暗沉瑕疵。可这位蒋家姑娘的眼角,却多了一颗红色的朱砂痣。 将殿内的宫女全都打发出去之后,阿梨才扶着文贵妃重新在贵妃榻上坐下。“娘娘…您再仔细看看,这是蒋家姑娘,不是先皇后。” 文贵妃咽了咽口水,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她仍旧不敢看那画册上的画像。放佛那画像带着苏皇后的魂魄一般,叫人不敢直视。 “将它拿走,拿走…” “娘娘…”阿梨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不由暗暗担心。 文贵妃之所以能够独宠后宫这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像死去的那位苏皇后。尽管面相上只有四五分相像,可这些年来,贵妃娘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刻意的模仿着苏皇后的娇俏随性,这才能够称霸后宫,将圣上的心牢牢地锁住。可如今,这位蒋家姑娘比贵妃娘娘长得更像苏皇后。圣上若是见了她,岂不是会更加的痴迷?那么贵妃娘娘,又将被置于何地? “阿梨…本宫绝对不能失宠,绝对不能…”想到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地位,文贵妃就觉得浑身发冷,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阿梨赶紧上前紧紧地抱住她颤抖的身躯,安抚道:“娘娘…圣上不是那般绝情之人…这些年来,圣上待娘娘如何,奴婢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圣上是绝对不会因为那些个新人而冷落娘娘您的…” 阿梨是在劝慰文贵妃,也是在安抚自己。 主子一旦失宠,她这个狐假虎威多年的奴婢也同样会遭受到冷遇。想到宫里那些捧高踩地的势力小人,阿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阿梨…绝对不能让皇上见到姓蒋的那个贱人,必须想办法除掉她…”文贵妃放佛魔怔了一般,就连说话也毫无往日的谨慎。 阿梨小心的打探了四周一番,没发现其他人在场,这才放下心来。“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帮您…” “真的,你不骗我?”文贵妃双眼通红,面色苍白,俨然将阿梨当做了救命稻草。 “奴婢的命是娘娘给的。只有娘娘好了,奴婢才能过着舒心安适的日子。”阿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信誓旦旦的说道。 文贵妃见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这才稍稍安心。 阿梨怕外人看到贵妃如此失态的样子,于是谎称贵妃娘娘梦魇了,命人熬了安神汤,殿内也只留了几个嘴巴比较紧的宫女服侍。 正阳宫 贵妃娘娘梦魇的消息传得很快,距离延禧宫不远的正阳宫自然也得了信儿。 德妃正愣愣的冲着窗外出神,听到瑾儿的禀报,好久才回过神来。“是么…又开始用上苦肉计了?看来,她也担心自个儿人老珠黄,怕那些年轻的女子夺了她的宠啊。皇后娘娘也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给自己添堵…” 瑾儿嘴唇动了动,犹豫良久才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留下的五位秀女当中,有一个定能一飞冲天,或许连文贵妃也是觉得惶恐不安,有所忌惮了。” “哦?”德妃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大的兴致管这些。 瑾儿将早已备下的画册拿出来,翻到蒋家姑娘的小像。“娘娘请看。” 德妃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正打算收回目光时,突然被画像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所吸引。只是,她的反应与皇后和文贵妃不同,她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周围负责打扫的宫人被她这歇斯底里的笑声吓了一跳,然后又低下头去,默默地做着自己手头边的事情,不敢发出任何的响声。 瑾儿见德妃失态的大笑,有些慌乱的朝四周望了望。“娘娘…” “原来,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打算么…哈哈哈哈…亏她想的出来…”德妃笑得眼泪直流,面容也极为扭曲。“还真是有心啊,居然找了个有着八分相似的女人进来…难怪文贵妃那个阴险的女人会急得装病…” 德妃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之中,显得刺耳且恐怖。 “娘娘…”瑾儿又是心疼又是惶恐,忙小声的劝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不就是韩贵人么…她想要四处宣扬,就让她去好了…”提到偏殿的那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女人,德妃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瑾儿急得没办法,只得苦苦哀求。“皇后娘娘可不是个善茬儿,若是叫她听到这些言论,娘娘的处境怕是会更加尴尬。如今,她有了新的帮手,便不会将娘娘放在心上了。万一…娘娘和三皇子殿下该如何自处?” 德妃并非没有理智,只是刚才被那画像所迷惑,一时失了控制。她算是这后宫之中唯一一个头脑清醒的了,不管是王皇后还是文贵妃,都没有她看得透彻。她们争来争去又如何?皇上的心里,始终就只有一个苏瑾瑶。就算找来一个肖似苏瑾瑶的蒋妍如,也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始终不是苏皇后本人。 很快的,德妃娘娘停止了大笑,慢慢的恢复了理智。 “瑾儿…你命人暗中盯着那位蒋家姑娘…本宫要确保她平安无事的活着…”沉默良久,德妃才幽幽的开口吩咐。 瑾儿微微一怔,继而恭顺的低下头去。“是,奴婢遵命。” 新选的秀女的确在后宫之后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的嫔妃都不予余力的打探着这些秀女的消息,想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作为皇帝的文昌帝,却兴致缺缺,并没有想要入后宫宠信这些美人的冲动。 “陛下,天色暗了,先歇歇吧。”看着文昌帝又开始揉着突突的太阳穴,高全盛有些不忍的提醒道。 文昌帝看着桌子上堆满的奏章,脸色一直沉得厉害。“这些奏折还未看到一半,如何能够休息?命人再去取两盏灯来。” 高全盛无奈,只得招了招手,让宫人多点了两盏灯。 “你瞧瞧,晋北侯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看到气恼之处,文昌帝忍不住厉声高喝。他愤怒的将奏折扔到御案下,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青紫。 高全盛怕文昌帝有个什么闪失,忙悄悄的叫人去了太医局,将梁逢春给叫来。 文昌帝看这些奏折的时候,并没有避着高全盛,故而高全盛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些奏折,无非都是参奏晋北侯,说他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什么克扣粮草占为己有,什么排除异己唯亲是用,什么滥杀平民冒领军功,五花八门无奇不有,甚至连她的妻弟仗势欺人强抢民女都算到了他的头上。 “陛下息怒…”高全盛劝来劝去,永远都只有这么一句。 “你看着这些奏折,叫朕如何不怒!”文昌帝将案子上的奏折全都扫到地上,早已怒不可遏。 殿内侍候的宫人全都将头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这个老匹夫,居然背着朕做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可恶可恶!朕的民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被他给摧毁的!”文昌帝狠狠地发泄了一通,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陛下…”高全盛一脸惊恐的上前去搀扶文昌帝,却被他一把推开。“别再说什么息怒,朕没办法不生气,没办法不动怒。去,给朕将晋北侯押解回京,朕要亲自审问。朕要问问他,十几年的恩宠,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文昌帝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已经支撑不住,颤崴崴的向后倒下。 高全盛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高声唤道:“太医,太医…” 梁逢春看到晕倒在龙座上的帝王,眉头不由得抖了抖。“这又是怎么了?” 高全盛横了他一眼,催促道:“还不快替陛下把脉!” 梁逢春拎着药箱不紧不慢的上前,没好气的说道:“你说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皇上的,三天两头的在晕倒。” “赶紧做你的事吧,啰嗦个什么。”高全盛与这梁老头儿放佛前世有仇似的,根本就说不到一处去。 梁逢春一屁股将高全盛顶到一边,这才慢悠悠的从药箱里掏出银针来,在文昌帝头上的几出穴位扎了下去。 梁逢春一边施针,还不忘一边唠叨。“以后还是少让陛下费些神吧。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再好的仙丹妙药都无济于事。” “你当杂家不想么?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勤勉胜于任何一位君王,朝中的事情那么多,陛下岂会那么轻易的说放下就放下。”高全盛尖着嗓子说道。 “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就有五位,连帮着分忧都办不到,岂不是白养了他们一场?”梁逢春这张嘴还真敢说,也不怕被人听到。 高全盛狠狠地睨了他一眼,道:“皇家的事,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干你的活儿吧!” 梁逢春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道:“陛下这身子,若是再不好好休养,怕是连三个月都熬不过去。” “朕真的已经病的如此严重?”文昌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盯着梁逢春,一字一句的问道。 梁逢春身子僵了僵,却没有任何的退缩,道:“陛下,恕臣直言,您的身子的确要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若是能够好好的休养,倒也能多活个一年半载。可若是…臣就算医术再高,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文昌帝没有动怒,反而显得十分平静。“朕的身体朕知道…或许,朕真的该立下储君,好好的歇一歇了。” “陛下…”高全盛惊愕的瞪大双眼,没想到一直没下定决心立太子的文昌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文昌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去将宁王秦王,还有几位内阁大臣召进宫来,朕有事情要交待他们。” 高全盛不敢有异议,立刻派了几个心腹的太监出宫办事。 只是,勤政殿内外四处充满了各方势力布下的眼线。这些小太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父皇召了两位亲王和内阁大臣进宫议事?”两个时辰之后,宫外的几位皇子都得到了消息。 当然,各方的反应也不同。 四皇子府大门紧闭,与以往门庭若市的情形不同。在王家遭受巨大怀疑的同时,楚昀欢也变得低调了起来。 二皇子楚昀齐却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照样笙歌不断,该怎么享受还怎么享受。 三皇子楚昀鸾为了避难,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京城,美其名曰出门采风。他的文思已经到了枯竭的地步,若是再不想出点儿新的花样,怕是要被人说成是江郎才尽了。 ------题外话------ 元旦收到了很多很多的祝福,谢谢亲爱的们~ 116 一石二鸟 骏马从大街上飞驰而过,践踏起阵阵尘埃。不明所以的百姓被马匹惊动,纷纷从屋子里探出头来。 “那不是秦王爷的马车嘛,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出门啊!” “方才疾驰而过的,是赫赫有名的宁王吧?” “瞧着那是进宫的方向吧?走得这么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接着一个的揣测,令百姓们惶惶不安。 皇城门口,好几辆马车停靠在侧,朝中的几位肱骨大臣也都先后赶到。 “不知皇上这么急召咱们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文相可否知道些内幕?”几位内阁成员一致的看向同样身为首辅之臣的宰相,期望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文相脸色微沉,却还是极有涵养的没跟这些同僚计较,说道:“各位说笑了,本相如何能够提前得知消息。” “文相,您就别瞒着咱们了。”其中一位身材清瘦穿着紫红色朝服的小胡子上前一步,腆着笑脸,道:“谁不知道咱们这几个人当中,您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同僚一场,透露一下又何妨?” 文相瞪了这人一眼,说道:“本相跟你们一样,同样对宫里的情形一无所知。” “不可能吧?!” “文相什么时候也爱开玩笑了?” “文相太谦虚了,可谦虚过了头就是傲慢了…” 文相微扬着下巴,不想搭理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即便他真的知道,也不告诉他们,急死他们! 见文相嘴巴紧的很,其他几位大臣也不好再追问,只得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 随着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宁王骑着宝马良驹飞驰而来。不愧是文武全才的宁王,一个漂亮的抬手紧紧地勒住缰绳,堪堪在距离这群文臣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宁王爷!”文官们见到这位亲王驾临,都收起轻谩,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安。 宁王与文昌帝给人的感觉不同,他身材颀长,俊美儒雅。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上系着同色调的玉带,尊贵气质浑然天成。与一般皇室子弟的冷傲不同,他面上总是带着亲切的笑容,少了一份疏离感。 宁王朝着众人微笑颔首,道:“各位大人都到齐了?” “宁王爷,您先请。”几位大臣让出一条道来,让宁王先行。 宁王也不矫揉造作的推辞,率先大踏步的向着皇城走去。 秦王府的马车动作最慢,等到皇城的时候,门口的几位大人早已不见踪影。秦王爷在管家的搀扶下,挪动着胖墩墩的身躯从马车上下来,嘴里还微微的喘着气。这大热天的赶路,着实是令人不适。 “王爷,小的在门口等着您。”管家目送着秦王爷远去,恭敬地守在马车旁。 秦王摇摇晃晃的甩着衣袖向前,哪里还有空理会其他。 紧赶慢赶,秦王爷总算是在规定的时辰之内赶到了勤政殿外。 “皇上宣两位王爷和几位大人觐见。”高全盛亲自出来传话,可见皇上对此次召见的重视。 宁王和秦王打头,五位朝廷重臣紧随其后,跟随高全盛的步伐,进入殿内。 文昌帝经过梁逢春的诊治,精神好了许多。他斜倚在松软的金丝铜钱迎枕上,姿态很是轻松惬意。 众人上前一番叩拜,文昌帝难得的和气,还命人赐了座。“今儿个将你们几个召进宫,朕想听一听你们对立储的想法。” 立储二字一出口,在座的几位肱骨大臣都不由得惊愕的张了张嘴。就连文相,这自诩沉稳老练老僧入定般的人物,也不禁瞪大了眼。 皇上突然要选立太子,究竟是何用意?几位大臣惊讶的同时,心也突突直跳,感到一丝惶恐。 自古以来,身为臣子最难的事情就是揣测帝王的心思。猜对了算是运气好,猜错了或许就会惹祸上身性命难保。可猜对了,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幸。尤其是一些敏感的话题,若是直接心底的答案公之于众,只怕更会遭到帝王的猜忌。 这猜对是难,猜不对也是难。 为人臣子,不易啊! 内阁大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去,琢磨起策略来。 秦王是最先开口的一个,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以憨厚老实的形象示人,说起话来没什么顾虑。“皇上,您正值春秋鼎盛,不必急着立储吧?” 他的心直口快,让文昌帝不自觉的笑了。“皇兄头发都白了,朕也不得不服老啊…” 秦王摸了摸鬓边发灰的发丝,嘿嘿一笑,适时地闭了嘴。 有了秦王打头,宁王也不好再保持沉默。“皇兄怎么突然想起立太子的事情来了?” “也不是突然…前些时日,不还有大臣上折子请立太子么?或许,朕真的可以考虑歇一歇,让太子帮着打理朝政了。”文昌帝叙述的语气,不像是作假。 皇帝这么一说,几位内阁大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文昌帝哪里不知道这些臣子们的心思,恐怕早就在心里盘算开了。或许,还早已想好了心中内定的太子人选。“你们都说说看,有谁能担得起太子这个称号?” 文昌帝都问的如此明显了,他们若是再装哑巴就太不成体统了。 “文相,你说说看。”文昌帝见他们不停地交换着眼神,干脆直接点名,也省得他们推来推去。 文相被点名,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落到了他的身上。 文相站起身来,朝着文昌帝恭敬地一揖,道:“皇上,自古以来,太子皆是立嫡立长,再不然就是立贤。以微臣之见,四皇子既是嫡,又贤名在外,有大将之风,堪为太子的不二人选。” “哦?”不仅是大殿之内的其他臣子,就连文昌帝听到他这番言论也是大吃一惊。“文相倒是公正,懂得避嫌。” “微臣并非是为了避嫌,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二皇子殿下虽是微臣的外孙,但有几斤几两重,微臣还是清楚的,实难担此重任。”面对帝王的质问,文相还能够面不改色的对答如流,不愧是两朝元老,进退有度。 文昌帝嗯了一声,没再继续盘问,而是问起了其他人的意见。这七个人当中,似乎绝大多数都倾向于立四皇子为太子,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理由,那就是他嫡出的身份。唯一一个不赞同的,却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宁王。 “四皇子虽有大才,却有一个功高震主的外家。若是立他为太子,王家怕是更加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外戚专权,可是自古以来的大忌。四皇子年纪尚轻,能否压制得住王家还难说。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还望皇上三思!” 文昌帝瞥了这个亲弟弟一眼,心中稍安。他总是最清醒,也最了解自己的那一个。四皇子,的确不是他心目中最佳的太子人选。 “宁王弟所虑,也不无道理。”秦王虽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可是察言观色却是练就的炉火纯青,早已从帝王细微的表情窥探出了一丝讯息,于是也跟着附和。 “依臣之见,王家根本不足为虑。只要在立太子之前,将其贬出京城不就行了?”内阁大臣之一的张大人捋着胡子说道。 “王家在朝野之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手里又握有兵权,岂是一句贬黜就能解决得了的?”另一位内阁大臣李大人却是不赞同他的言论,站出来反对。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他王家势力再大,那也是大齐的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哪容得他反抗。”张大人是通过寒窗苦读熬到内阁位子上来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这些道义之词。 李大人皱了皱眉,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张大人这张嘴可是真够利的,分明就是含沙射影,说他目无尊上么。这罪名,可大了去了。想明白之后,忙朝着文昌帝躬身行礼道:“皇上明鉴,微臣并没有藐视皇权的意思。实在是那王家心思有异,行事猖狂…” “两位大人不必争辩。”文昌帝见他们又要吵起来,忙摆手命他们退下。“王家如何,朕心里有数。” 张大人和李大人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恭顺的退至一旁。 “皇上,微臣倒是有个想法。”文相见二人终于消停,这才上前两步,拱手道。 “哦?文相有何高论?”文昌帝几不可见的眯了眯眼,心想这个老狐狸总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文相斟酌了一番说辞,才开口道:“四皇子的确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几位大人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所以微臣想,是不是给四皇子一番考验,将王家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一来,可以给四皇子殿下一个名正言顺登上太子之位的机会,向世人证实他的才干和魄力。二来么,也可以试探一下王家。” “如何试探法?”文昌帝装作颇感兴趣的道。 “王家若真的效忠于皇上,忠于未来的天子,自然二话不说,就会离开京城。如此一来,王家的势力也大大的削弱,不会危及江山社稷。可若是王家生出别的什么心思,也正好给了一个铲除后患的机会,不是么?”文相侃侃而谈,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 文昌帝犹豫了一下,然后望了望在座的其他人。“你们以为如何?” 宁王沉思了片刻,暗道:好一个奸诈的老狐狸!不愧是浸淫朝中数十载的老臣子,这招一石二鸟之计使得可真是得心应手! 让四皇子去铲除王家,够毒够狠!另外六人默默地垂着头,心里的想法却跟宁王如出一辙。 可一旦四皇子真的将最大的靠山王家给扳倒,今后就算是当上了太子,怕是也会失去民心。一个连外家都能下得去狠手的人,心思是如何的狠绝。而且,王家一倒,四皇子便犹如自断了双臂。处理起朝政来,怕是也会处处受制于人。 秦王偷偷的在心里给四皇子点了无数盏蜡烛,祈祷他听到这个消息不要太过激动。 文昌帝见他们都保持着沉默,自然当他们都默许了这个提议。“文相就是文相,想出来的计策果然两全其美。如此,那就给四皇子下一道旨意。他何时将王家的事情处理好,这太子之位便是他的!” 见文昌帝真的采纳了文相的提议,内阁中的其他几位大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这,也太儿戏了吧! 大皇子府 “主子,宫里来的信。”龙一将鹰隼脚上的竹筒取下,恭敬地递到楚旻宁的手里。 楚旻宁慢条斯理的将信拆开来,大致的浏览了一遍之后,才将它递回龙一手里。龙一知道这是主子默许他浏览的意思,于是快速的扫了一眼。当看完信里的内容时候,也忍不住惊愕的张了张嘴。“这…真亏得他想的出来!” “老奸巨猾,说的就是这种人。”楚旻宁安稳的坐在椅子里,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放佛他们在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主子打算如何?”龙一正了正色,征询意见道。 楚旻宁嘴角微动,道:“他们斗得死去活来,关我何事?” “主子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龙一试探的确认道。 楚旻宁瞥了那字条一眼,道:“虎么…你不觉得,称呼他们为鼠类更为贴切么?” “主子说的是,将他们比喻成老虎,的确是高看他们了。”到了此时还未察觉到他们真正的对手,着实太逊了。 楚旻宁见他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说的意思。 龙一按照老规矩,将字条放于烛火上燃烧,让其瞬间化为一堆灰烬。 龙一见主子有开始铺开纸张准备练字,不由暗暗感慨:主子您的日子过得是不是太无聊了?整日除了在书房看书练字,偶尔看一看账册,就是坐着发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一件事情,居然也不觉得闷得慌。 “还有事?”楚旻宁不用抬头,都能察觉到他的异样。 龙一心里警铃大作,慌忙的低下头去。该死的,他真是太闲了,居然敢偷窥主子的心思。“没…属下告退…” “回来。”楚旻宁突然叫住他,问道:“司徒最近在忙些什么?” 那个经常偷偷从窗子溜进来的家伙,近来好像人间消失了一样,都好几个月没来骚扰他了。这样的清净,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 提到司徒燕秋,龙一就忍不住憋笑。“司徒公子的未婚妻来了京城,司徒公子怕是躲出城去了。” 真是没出息! 楚旻宁轻抿了抿嘴角,便不再过问。 说到这司徒燕秋,就不得不提一提他那位冰山一样的未婚妻子。据说,两人是双方的父母指腹为婚。司徒燕秋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位远在塞外的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是不自在。一向潇洒快意的他,如何能受得了约束?故而,到了成婚的年纪,也迟迟不肯去女方提亲。而他那位未婚妻却跟他完全相反,是个很刻板的死脑筋。认定了他是她的夫君,就一定要嫁给他。不管他长得什么模样,家世人品如何,听话照做就是。 以前,司徒燕秋还算有些担当,还会劝说她几句,让她另择佳婿。可后来,被她一根筋的思维模式给折腾惨了之后,连碰面说句话都不肯了。于是,一个人追,一个人躲,就这样纠缠了好几年。 司徒燕秋的未婚妻白瑾瑜其实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还是个身怀武功的江湖侠女,有着一张足以令男子动心的绝世容颜,身材高挑窈窕,就是性子冷了些,也不大爱说话。故而,江湖人送一个雅号,叫做若冰仙子。 醉仙楼 “白姑娘,小人不敢说谎,东家他是真的不在。”掌柜的看到门庭冷落的厅堂,都快急的给这位姑奶奶跪下了。 自打这位自称是东家未婚妻的姑娘来了醉仙楼,不少的客人都被她的一根皮鞭给吓跑了。以前人满为患的酒楼,顿时冷清的无人敢登门。这样下去,这京城第一的酒楼,生意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白瑾瑜一身白色的劲装,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住,冷冰冰的绝美容颜更加的清冷出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在这里等他。” 掌柜的见她还是那句话,不由急的跳脚。就算要等,那也请移驾到别处去啊。坐在这厅堂之中,如母夜叉般,虽然长得好看,可也是生人勿进啊,有谁还敢踏进醉仙楼的大门?这不是坑他么! “白姑娘…要不,小的给您安排一处雅间?”无奈之下,掌柜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好歹也先把顾客先给拽回来。 可惜,白瑾瑜根本就不领他的情,依旧是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他!” 掌柜听到这个答案,差点儿急晕了过去。若不是小二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怕是要气出内伤来。 “掌柜的,要不给东家送个信儿吧?总不能让这位白姑娘一直在这儿耗着吧…”小二好意的建议道。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东家离开的时候怎么交待的,这么快就忘记了?若是叫她打搅了东家的清净,咱们都得卷铺盖走人!” “真不知道东家到底在想什么,这白姑娘性子虽然冷了些,可好歹也是一个绝世美人啊…”小二偷偷的瞄了白瑾瑜一眼,眼底满是羡慕嫉妒恨。 这么个漂亮媳妇儿不要,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懂什么?不知道美人乡英雄冢么!不知道就不要瞎说。”掌柜的拿起账本拍了拍小二的脑门儿,以长者的身份教训道。 这二人小声的嘀嘀咕咕,所谈论的内容却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白瑾瑜的耳中。 她眉头微蹙,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掌柜站着的方向而去。 掌柜的吓了一跳,慌乱的后退两步,对她手里的那条鞭子还心有余悸。“白…白姑娘,你有何贵干?我说了…” “给司徒燕秋传个话,就说,三日之内若是见不到他,我就毁了他在京城所有的产业。我说到做到。”那个男人最爱的就是银子,她就不信,她断了他的财路,他还会避而不见,哼。 看谁硬的过谁?! 听到她的豪言壮语,掌柜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东家都不为她的绝世容颜所惑,一直躲着不肯出来相见,果然是霸道非常啊! 这样一个母老虎,娶回去的确是无福消受啊。 白瑾瑜才不管别人如何想,收起手里的鞭子,一步一步的朝着醉仙楼外走去。 终于送走了这尊充满了煞气的女菩萨,掌柜的心才恢复了正常的频率。他一边拍着胸口的位置,一边感慨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小二疑惑的望着他,不解的问道:“可惜了什么?” 掌柜的却是闭口不答,狠狠地睨了店小二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外面张贴告示,就说本月酒菜全部八折!” 不弄出点儿噱头,客人们怕是不会回来的。 这是东家教导他的,他自然铭记于心。 白瑾瑜从醉仙楼出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站立许久,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正犹豫不觉得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这位可是白家姐姐?”车窗帘子被一只如玉般的手缓缓掀起,一位打扮得十分清爽面容俏丽的姑娘朝着她点头微笑。 问话的,正是她身旁服侍的丫鬟。 白瑾瑜冷着脸将这主仆二人打量了一遍,语气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我不认识你。” 马车中的少女勾了勾唇,并没有因她这不客气的话语而有任何的懊恼。“之前的确并不相识,如今不就认识了?” 平常这种主动示好的,大都是觊觎她美色的男子,不过下场可想而知。而像这位举止优雅的闺秀主动与她攀谈,却还是头一次。 白瑾瑜眨了眨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外头日头狠辣,白姐姐还是先上马车吧。”闺秀模样的少女坦然的邀请她同乘,态度十分的诚恳。 白瑾瑜犹豫了片刻,然后一撩衣裙,飞身上了马车。 看到她如此轻松的就跃上了马车,车厢内的主仆二人眼底满是惊奇和羡慕。不过好在都有着极好的教养,并没有大惊小怪。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白瑾瑜虽然是个江湖人,可也能看出她的身份不低,至少这样华丽的马车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坐得起的。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替主子答道:“我家姑娘姓谢,封号骄阳郡主。” 白瑾瑜没想到头一个肯与她说话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世,不由微微一愣。谢荣华倒是没有任何的异常,依旧能够一如既往的谈笑风生。“白姐姐不必介意骄阳的身份,其实,我与司徒燕秋那家伙也算是有些交情。得知姐姐在京城孤身一人,又恰好在路上碰到,才有意邀姐姐到公主府小住,也算是报答他前些时日给予的方便。” 谢荣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真是不小,她哪里是想报答司徒燕秋,分明就是想给他找不自在。 谁叫那个视财如命的家伙那么小气,居然背着她从楚旻宁手里讹诈了那么多银子。不仅如此,他还在她面前装大方,说的好像她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哼,这笔账若是不讨回来,她就不是谢荣华! 看着她嘴角真挚的笑意,白瑾瑜不疑有假,全然的信任了她。想到自己的处境,的确是有些走投无路了,只得接受了她的一番好意。“如此,就打扰了。” “骄阳就喜欢姐姐这种爽快。来,骄阳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谢荣华端起红绸准备好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白瑾瑜本就是个江湖人,最不喜各种教条束缚。见谢荣华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那般扭扭捏捏,也有心结交,于是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短短的半个时辰,谢荣华与白瑾瑜已经无话不谈,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红绸在一旁伺候,都不由得暗暗咋舌。主子驭人的本事,又渐长啊。 安宁公主听说谢荣华带回一个朋友,起初还大大的惊讶了一番。要知道,这个宝贝女儿的朋友可谓是少得可怜。不为别的,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知道要受到多少人的嫉妒,能够真心相交的,也就只有同样身为郡主的芷兰一个。如今突然多出一个朋友来,确实够令人惊讶的。 待打听清楚了那人的身份,安宁公主就更加诧异了。“骄阳打哪儿认识的这么一位江湖侠女?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锦溪伺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听红绸说,这位白姑娘是司徒公子的未婚妻。司徒公子不在京城,郡主才代为照顾几日。” “原来如此。”安宁公主了然的点点头。从前,她还觉着司徒燕秋人品长相能力都还不错,还想着让司徒燕秋入赘公主府给她做女婿呢。而骄阳一开始就反对,原来他早就已经定亲了啊。“那你骄阳那边问问,看缺什么,直接命人去库房取就是了。”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白瑾瑜进了公主府,见府里的布置与脑海中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处处充满了雅趣,心里更加确定是交对了朋友。 谢荣华带着她在府里转了几圈,这才回到她的闺房,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姐姐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可要去看看?” 白瑾瑜惊讶于公主府的办事能力,回过神来后却连连摆手道:“这倒不用,只要有张床就行了。以前在江湖上行走,破庙也是住过的。” “姐姐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听说她有这样传奇的经历,谢荣华的双眼不由得亮了起来,似是十分的羡慕。 白瑾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其实,也就跑了塞外的几座城池,然后一路从家乡寻到京城,其他地方并没去过。” “那也很不错了。哪像我,连京城都没出去过。”谢荣华感慨着,心中忽然生出了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的想法。 白瑾瑜见她如此感兴趣,也就不矫情的将自己沿途的所见所闻挑了比较有趣的讲给她听。 “白城的知府大字不识一个,据说连折子都是师爷代写的…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银钱才捐了这个知府。” “土城是个穷苦之地,民风彪悍,男子出门都会佩戴腰刀,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不过却也很有风度,输了也会服气…” “丰城富饶,真正的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有个小镇子特别迷信,若是卜卦卜到凶日,整条街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谢荣华听得很认真,心里更加的向往。 正听到精彩之处,一只黑色的鹰突然闯入,拍打着翅膀进入两位姑娘的眼帘。白瑾瑜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捉。好在谢荣华制止的及时,这才让她免了被抓伤的痛处。“姐姐勿要惊慌,它是小黑。” “它是鹰隼,你用它来传信?怎么训练出来的!”白瑾瑜看到那只身材肥大双眼炯炯有神的鹰,眼底充满了敬佩之意。 鹰在她的家乡,可是被称之为神物。人们对它有着无比的敬畏,因为它极难驯服。可谢荣华却能将它驯服,让它乖乖的替她送信,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她好像也拥有一只啊。 谢荣华哪里敢贪功,掩着嘴笑道:“姐姐误会了,这是别人送的,我可没那个本事。” 白瑾瑜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眼里的亮光也随之消散。她可不敢开口往下问,这点儿礼貌她还是有的。 红绸将小黑腿上的竹筒取下,取出里头的纸条,然后恭敬地递到谢荣华的手里。“姑娘。” 谢荣华缓缓地将纸条展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跃入她的视线。当看完信的内容时,谢荣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云,却故作镇定的将纸条收入衣袖当中,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灌了一口。 117 如何抉择 捏着手里的字条,谢荣华忽然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白瑾瑜见她有些晃神,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失礼了,于是起身道:“郡主怕是累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呀,时辰这么晚了啊?”谢荣华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起身相送。“白姐姐的故事都让我听得入迷了。反正来日方长,咱们明天接着再聊。” 白瑾瑜朝着谢荣华扯了扯嘴角,让她留步。“郡主不必相送。” 丫鬟在前头带路,她走得干脆利落。 谢荣华目送着她远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身往回走。“唉,如此清爽果决的绝色美人,司徒燕秋却避如蛇蝎,他脑子肯定有问题!” 红绸掩着嘴笑了笑,似是赞同主子的言论。 红妆一路小跑着从外院进来,兴奋的小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姑娘,姑娘,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瞎嚷嚷什么呢。”红绸给她使了个眼色,警告道。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利于姑娘的话来,到那时候,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红妆暗暗吐了吐舌头,她总是一着急就把规矩都忘在了脑后。屈膝向谢荣华请了罪,这才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 “这位常宁侯府的大姑娘,闺名灵越,乃是常宁侯原配夫人所出。那位先侯夫人在生下大姑娘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一年妻丧之后,常宁侯便将如今的侯夫人戚氏,由贵妾扶了正,据说当年原配的娘家还为了这事闹了好一阵子呢。” “妾室扶正,大齐的确少见。可见,这位继侯夫人很是得常宁侯的喜爱。”谢荣华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简直觉得太过荒唐,言语间不禁带了丝嘲讽的意味。 红妆见主子不再吭声,这才接着讲述。“这戚氏的确是个厉害的,虽然是个妾,娘家势力不容小觑,又长得美艳,深谙驭人之术,所以才把常宁侯哄得不知东南西北。据说,先侯夫人就是被她给气死的。” “这戚氏也太失德了吧?这种人怎能扶为正室。”红绸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谢荣华纤细的指头摩挲着温凉的茶杯,问道:“想必那位穆大姑娘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虽说是嫡长,可是却被戚氏所生的两个子女压得都抬不起头来,地位比宠妾生的庶女还要不如。她嫡亲的兄长,还被戚氏撺掇的赶出府去历练,都三年没回府了。”红妆说起这家子的糟心事儿,就有些咬牙切齿。 她是一个局外人,都能如此的气愤,可见当事人本身究竟受到了多少的磋磨。而且,有后娘就有后爹,那常宁侯也不是个好东西。任由继室欺压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真真是太不像个男人了。 红绸听了,亦是愤愤不平。“那大姑娘的外祖家就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么?” “也不是没上门闹过,可如今戚氏一族的势力渐起,窦家俨然败落,两者相斗结局如何自不必说。窦家也曾想过将他们兄妹二人接回窦家,可到底常宁侯还在呢,最后还是作罢。说起来,这穆大姑娘还真是可怜。”红妆一边讲述着,一边唏嘘不已。 “可怜么…”谢荣华勾了勾唇,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听说她绣的一手的好绣活儿?” “不仅是绣艺出众,更难得的是,她还会已经失传了的绝技——双面绣。”红妆认真其实的说道,心里不由羡慕不已。 双面绣啊,那可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啊。 谢荣华听到双面绣这三个字,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深。“听说,这一次宫里选秀女,穆家二姑娘也去了?” “说起这事,还真是笑死人了。”红妆将穆梓苑在皇宫中丢尽颜面的事儿说了一遍,还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她还真是够蠢的,居然将嫡长姐绣的芍药当成牡丹敬献给皇后娘娘,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芍药和牡丹的确是挺像的,就算是会女红的人也不一定能够一眼分辨出来呢。”红绸擅长女红,不由得多了句嘴。 “那穆二姑娘落选,怕是有穆大姑娘的一份功劳呢。”谢荣华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将心思转移到了别处。 红绸红妆对视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姑娘的意思是,那屏风,是大姑娘故意的?” 谢荣华笑而不答,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 常宁侯府在穆二姑娘被遣送回府之后,的确闹腾了一番。可穆灵越一口咬死,说自个儿绣的是牡丹,其实秀女的名额王皇后心里早就有了数,不过是怕被人诟病,这才多添加了几个备选。 戚氏当时据说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还是穆大姑娘头一次顶撞她。一气之下,便将穆大姑娘罚去跪祠堂了。 穆灵越冷静的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也不用丫鬟婆子押送,自个儿就去跪着了。不过,穆二姑娘被她摆了一道,名声已经坏了,今后想要嫁个好人家,怕是难了。因为进宫参选的秀女中,只有她一个是被赶出皇宫的。其他落选者,都得到了皇后娘娘赏赐了丰厚的礼品,不但不会于名声有损,更能抬升个人的口碑。毕竟,能够进宫参加选秀的女子,必定是才貌出众,品性端庄的。 挑挑拣拣之下,穆二姑娘最终只嫁了个四品御史府的公子。又因为性子太过跋扈,不敬长辈,不顺夫君,苛待妾室所出的子女,被送去了家庙清修。常宁侯觉得丢了面子,对这个从小宝贝大的女儿也是不闻不问,甚至为了自个儿的前途,将她逐出了家谱。大好的年华就葬送在青灯古佛的枯燥日子之中,后来又得知常宁侯的这一举动,穆梓苑一气之下自我了断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对穆灵越和穆家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谢荣华心里便有了数。那位穆大姑娘倒是个角色,够隐忍,心思够周密,手段也够狠,在外头还有着贤名,这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玩得起宅斗的贤妻良母,的确有资格做她的嫂子。 只是,以戚氏的为人,怕是不愿意将她高嫁的。嗯,或许她得想个法子,让穆家同意这门亲事才好。 打定了主意,谢荣华就开始谋划起来。 酉时三刻一过,窗子便准时的被被叩响。谢荣华怔了怔,这才想起那字条上的内容,慌忙的披了件衣衫,才亲自去开窗。 “门窗紧闭,不觉得闷么?”楚旻宁表情依旧很淡,可谢荣华却从他淡然的冷眸中看出了一丝的戏谑之意。 谢荣华不满的抱着双臂,将他拦在窗子的那头。“还不是为了防范你这般从来不走正门的登徒子?!” 他竟然变成了这等人品低劣之人么?楚旻宁微愕。不过瞥到那眼底的那抹偷笑之后,顿时释然。“登徒子么?那我是不是该偷个香什么的?” 说着,就将脑袋凑了过来。 谢荣华吓了一跳,忙朝后退了几步。而楚旻宁也借着这个机会,翻身跃进了屋子。谢荣华狠狠地瞪他,他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佳人嗔怒的表情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楚旻宁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向上弯了起来。 “大半夜的过来,有何贵干?”谢荣华似乎已经习惯了跟他共处一室,大方的往榻上一坐,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楚旻宁在她的一侧落座,他很享受与她亲昵的靠近。“不是想查常宁侯府么,想知道些什么?” 谢荣华撇了撇嘴,他还真是耳聪目明啊,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当然,她也不会跟他客气。送上门的便宜,她为什么要拒绝。 “戚氏亦或是戚家有没有什么把柄?”能够让戚氏妥协的最好办法,就是拿捏到她的痛处,让她有苦难言。 看着她眼中赤果果的算计,楚旻宁表示很欣赏,这才是能够与他并肩而行的伴侣嘛。只是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嫣红小嘴儿,他忽然就起了心思。“无论是戚氏还是戚家,都在极力隐藏着一个秘密,我若是告诉你,你打算如何答谢我?” 哟,居然还坐地起价了。 谢荣华不悦的挑眉,不过她倒是好奇他想要什么回报。“说来听听?” “既然被你误认为登徒子,那我就放肆一回。问一个问题,献上香吻一枚,如何?”楚旻宁半开玩笑的说道。 谢荣华眯了眯眼,他果然被自己给同化了么,居然变得如此势利。戚氏亦或是戚家的秘密,她自己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查个一清二楚,但也能遵循着蛛丝马迹,推断一二。只是,势必会耗上一些时日。毕竟,这种高等的秘辛,可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想要打入对方内部,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若他真的知道那个秘密,她损失的不过是一枚吻而已。反正他们牵手也牵过,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损失的。更何况,他还是绝色美男一个,又是将来要嫁的夫君,这样权衡下来,谢荣华反而觉得自己赚了呢。 “好,成交。” 见她如此爽快的应了,不好意思的反而变成了始作俑者的楚旻宁。“我…我不过随便说说,不必当真。” “怎么,觉得本郡主很好戏弄么?”佳人秀眉一挑,抓住他的衣领就靠了过来。 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松木香味,看到他纤长而卷翘的睫毛,还有他那暗潮汹涌的眼眸,那轻抿着的薄唇,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充满诱惑。谢荣华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唇,然后无意识的朝着那两片看起来香甜可口的唇压了过去。 楚旻宁身子一僵,整个人无法动弹。 她,居然主动亲了他。 感受到唇瓣上的湿意,楚旻宁才回过神来。身为男子的本能和果决,让他很快反被动为主动,掌握了主动权。 楚旻宁气息微乱的放开她的时候,才想了个法子转移彼此的注意力。“你可知戚家为何会爬升的这么快?” 谢荣华稀里糊涂的摇头,脑子还没恢复灵光。 见她如此状态,楚旻宁的嘴角再次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为了不被她那魅惑的神情所影响,楚旻宁只得撇开头去。“咳咳…戚家投靠了楚昀齐,因为有文贵妃的举荐,所以一路平步青云。不仅如此,戚家的家主,也就是戚氏的胞兄,他才是楚昀齐的生父。” 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谢荣华的大脑总算是又开始转动了。“你是说,二皇子并非皇舅舅亲生的?” 楚旻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难怪…难怪别人一再的强调,他长得像文贵妃多一些…原来如此…”谢荣华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倒是很快就接收了这个事实。 与文昌帝硬朗的五官不同,二皇子楚昀齐的确长得太过阴柔了。而那位戚大人,可是当年京城排的上名号的美男子啊。如此一想,谢荣华脑海里的那些疑团瞬间都解开了。前世,楚昀齐与这一世一样,一直不予余力的跟楚昀欢争夺那储君之位。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和支持者要差一截之外,怕是也是败在这个能置他于死地的秘密上。 前世,戚家也曾经辉煌过。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一夜之间被满门灭口。官府最后下结论说是山匪所为,可明眼人谁不知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有哪个山匪能够大摇大摆的闯入朝廷重臣的府邸大肆虐杀的?更何况,他们几乎都是一刀致命,普通的山匪可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倒更像是暗卫所为。 如此,便能够解释了。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么?”楚旻宁端起她喝过的杯子浅抿一口,勾着嘴角问道。 谢荣华想到他刚才的调戏之言,不禁耳根子泛红。“有了这个把柄,足以让我好好儿的利用一番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想到她主动扑倒他最后却被他反扑倒,谢荣华就觉得很没面子。嗯,下一次一定要将他绑起来,免得被他反客为主。 楚旻宁在谢荣华的闺阁之中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不过,临走之前,谢荣华还是警告了他一番。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就算有事,也是我邀请你,你才能过来。”谢荣华霸道的宣告。 关于这一点,楚旻宁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佳人主动相邀,岂不是更加浪漫? “记住了。”楚旻宁飞身而去,只留下淡淡的松木香味在室内渐渐弥散。 文相府 “相爷,二皇子来了。”管家前来通报的时候,文相正一个人坐在安静的书房里自斟自饮。 听到这个消息,文相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过让他安安分分的在府里呆着的么,怎么跑过来了?” 管家面上很是为难,一个是自己的主子,一个是皇子,哪一边儿都不好得罪啊。“二皇子殿下说,有急事相商。” 那所谓的急事,怕是与立太子有关吧,文相腹诽着。这有勇无谋的外孙,看来是沉不住气了。为了不让他破坏整个计划,他还是决定先稳住他再说。犹豫了一阵,还是命人将二皇子楚昀齐请了进来。 楚昀齐一踏进文相的书房,身后跟着的侍卫便退了出去。主子有重大的机密相商时,他们都是要回避的。 “外祖,父皇召你们进宫,可是说了立储之事?我还听说,内阁一致举荐了四皇子楚昀欢?”尚未落座,楚昀齐就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文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楚昀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忙拱手施礼道:“是阿齐莽撞了,还望外祖见谅。” 文相见他意识到自己的错处,这才稍稍扬眉,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大半夜急匆匆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私底下,文相与二皇子相处倒是比较随意,并没有那些繁文缛节。 楚昀齐抿了抿嘴,艰难的开口道:“外祖,您是不是也觉得孙儿并非帝王之才,所以才认同他们的说辞?” 哼,楚昀欢不就是有个当皇后的母亲,若论起出身来,文家并不比王家差到哪里去。凭什么太子非得是嫡出的,而且,楚昀欢也没什么值得令人高看的本事啊。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个人选,还是文相他的外祖亲自举荐的,更加让他难以心服。 当然,他可不敢当着文相的面质问于他。 文相哼了一声,冷静的说道:“这就沉不住气了?” 楚昀齐不敢吭声,衣袖下的手指却握得死紧。 “不过是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也值得你这般慌慌张张。你以为是,举荐了四皇子,他就真的能够接下这个胆子?就算他真的完成了那个考验,今后的势力也将大不如前,最后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文相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字字珠玑,令人深思。 楚昀齐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着这话的可能性。沉默了片刻,楚昀齐才开口问道:“给四皇子的考验,孙儿可能知晓?” 文相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于是和盘脱出。 “哈哈哈…”方才还一张苦瓜脸的二皇子,在听了文相的一番解释后,顿时仰头大笑。“还是外祖深谋远虑,孙儿佩服得紧。这下子,楚昀欢怕是急的头发都要白了。” 距离太子之位仅一步之遥,可不管他如何选择,总归是吃亏的。而且,还不能大吐苦水,只能将这个哑巴亏往自个儿肚子咽。 高,实在是高招。 “你也不要太小看了他。如若他选择保下王家,那么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要对付那身经百战的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如今京城的防守军加起来才五万,算上御林军和各府的府病,总数也不过十万。”文相虽是文臣之首,可对京城的布防却也了如指掌。 楚昀齐恨恨的咬牙,道:“擒贼先擒王,咱们将晋北侯拿下不就行了?” “据探子来报,晋北侯两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西北大营,带着他的心腹亲兵潜伏到了舒城附近。若不是你打草惊蛇,自作主张的将他的那些属下捉了起来,还闹得天下皆知,也不至于失去他的踪迹,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文相数落起这个外孙来,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给面子。 楚昀齐眸色暗了暗,心里隐隐有些不满。他哪里就是打草惊蛇了,若不是他的检举,那晋北侯还不知道何时被弹劾呢,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这番形势。 文相知道他心里肯定不认同自个儿的说法,也没有强迫他一定要听他的。只是,有些话,他还是必须先说在前头,免得他一阵添乱,坏了整个计划。“四皇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落井下石的肯定不在少数。我知道你一向与他不对付,可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掺和到那些人当中。” “这是为何?”楚昀齐撇了撇嘴,问道。如此羞辱楚昀欢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我的话仅止于此,你回去自个儿好好儿想想。管家,送客。”文相懒得多跟他这个莽夫解释,匆匆的将他打发了出去。 若是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有什么资格肖想那个位子。 楚昀齐带着深深的疑问回了府,当即召集几个心腹幕僚,将文相的话转述了一遍。这些幕僚可个个都是人精,既不想得罪了二皇子,又不能破坏文相的一番好意,只得委婉的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与他听。 “皇上答应给四皇子这个机会,除了测试他的能力,也是对其他几位皇子的试探。殿下若是能够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端正不阿的形象,对殿下将来也是有好处的。”所谓的端正不阿,自然就是指兄弟友恭,不要落井下石了。 楚昀齐很不痛快的猛灌了几口酒,这才将心里头的怨气给压了下去。“也罢,就放过他这一回。” “殿下英明。”见主子转变了想法,幕僚们兴高采烈的又是一阵阿谀奉承。 四皇子府 “殿下,可要摆膳?”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在书房门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昀欢将自己关在书房好几个时辰了,她们还真怕主子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个儿的事情来。 “滚!”心情不佳的楚昀欢被打搅,狠狠地将手里的砚台砸向了门口。 丫鬟惊吓的尖叫,却又赶紧捂住嘴,生怕再次惊扰了主子,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 “殿下这次怕是遇上难题了…” “唉,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鬼主意,这不是将殿下往绝路上逼么。” “可不是呢…谁这么缺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幕僚们一直在书房外等候,没有主子的吩咐不敢贸然上前。就连一向颇为受重用的冯先生,也只能安静的在门外站着。 “冯先生,这个难题,该如何解啊?” “是啊,冯先生一向聪明绝顶,应该早有了应对的策略了吧?” 冯先生腰背挺得笔直,神色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办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到的,大家还是先听听殿下的意思吧。毕竟,圣上给了两条路给殿下选。就是不知道,殿下想选择哪条路了。”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之法么?”幕僚们追问道。若是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正统再好不过,若是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未免会留下污迹,被后人诟病。 冯先生摇了摇头,目光幽远。“这是圣上出的题,可没有置喙的余地。” “都说虎毒不食子,圣上怎能如此的对待自己的儿子!” “就是…这不明摆着偏心二皇子么…” 冯先生睨了他们一眼,道:“各位还是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到殿下的耳朵里…” 那二人忙闭紧了嘴,不敢再吭声。 “进来吧。”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楚昀欢终于打破沉寂开了口。 一行人按照先后顺序踏进书房重地,齐齐向楚昀欢行礼。“参见殿下!” 楚昀欢没了往日的潇洒姿态,脸色阴沉沉的,让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大声的呼吸。 “怎么都不说话?”楚昀欢的视线冷冷的从这些幕僚的身上扫过,心里的怒气无法发泄,只得冲着他们来了。 幕僚们将头低得恨不得缩进衣领中去,个个胆战心惊。 “冯先生,你有何高见?”楚昀欢见他们一个个变成了孬种,只得将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殿下准备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把握,何不豁出去博一把?”冯先生一改在书房外的淡然,提倡主动出击。 楚昀欢的实力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与那个只有文官支持的二皇子相比,的确是有太多的胜算。 然而,楚昀欢却皱起了眉头,显然是觉得时机未到。 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本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他为何要学那些乱臣贼子,非得用激进的手段来得到它?不得不说,楚昀欢真的是一个很别扭的人。既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惦记着美名。 “看来殿下是打算选另外一条路了。”冯先生见他如此反应,幽幽的叹道,眼底似乎有着不赞同。 “先生此言差矣。王家和舅父乃是本皇子最大的支撑,本皇子可不会傻到轻信了那些人的言论,自断双臂。”楚昀欢义正言辞的辩驳,忘恩负义这个词汇,可不能安在他的身上。更何况,王家一倒,对他可没有半分的好处。 “那么殿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们都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们还要坐以待毙,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么?”冯先生一字一句,犹如刀子一般,戳在楚昀欢的心上,让他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容本皇子好好儿想想。”楚昀欢跌坐回椅子里,太阳穴突突的,疼得厉害。 “殿下,机不可失啊。” “是啊…只要殿下登基为帝,看还有谁敢胡说八道!” “就是就是…侯爷的军队已经在城外集结,兵贵神速啊!” 那些幕僚们似乎被冯先生的一番言论给煽动,顿时都变得神情激昂起来,放佛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即将变为现实。 楚昀欢看着他们一个个面红激动的模样,忽然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他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登基为帝的日子,可与他们所说的情形却相去甚远。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他缓缓地抬起手,制止他们继续喧闹。“不必再说了,事情还未到绝境,切不可轻举妄动。” “殿下…”冯先生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心里不由得一急。 “你们都退下吧。”楚昀欢只觉得头晕脑胀,摆了摆手,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 冯先生临走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优柔寡断疑心太重,始终是他的致命伤啊。当初,他还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拢了拢有些发皱的衣袖,冯先生正要离开书房的时候,忽然瞥见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只见那如皎洁般明月的男子一脸纠结的在书房院落外面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呆滞的眼神更加呆腻了几分。 “这位公子是?”冯先生一直知道四皇子府住着一位贵客,可却从未谋面。 负责守护书房的侍卫瞥了那白衣男子一眼,答道:“神医上官玉槿。” “他就是上官玉槿?”冯先生微愕的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这位赫赫有名的上官神医,也太年轻了一些吧? 上官玉槿一直在书房外兜兜转转,没人敢上前搭讪,他性子也内向,不敢向别人求助。他在这里已经转悠了好几个时辰了,谁能告诉他,该怎么走出这里,回到种有药田的后院去?不得不说,上官玉槿也是一朵奇葩。医术和机关都玩儿得心应手,可惜却是个路痴。可能这就是上天的公平之处吧,给予了他两样傍身的本领,却故意拿走了一些正常人所拥有的东西。嗯,上一回住在白云客栈也是,别人都以为他出诊去了,其实不然,他是在采药的途中迷路了。 118 一见钟情 “娇娇…”谢卿璃刚从城外回来,刚踏进后院的大门,就急匆匆的直奔着谢荣华的闺阁而来。 谢荣华听到这个称呼,眉心就一跳一跳,有种想要掐死这个兄长的冲动。 一早过来陪谢荣华用膳的白瑾瑜听到这个称呼,不解的眨了眨眼。娇娇?这是在叫谁?又看到谢荣华使劲儿戳着盘子里的青菜,这才恍然。不过,她倒是有同感。若是有人也这么称呼她,她也会崩溃的。 白瑾瑜之所以慢半拍,是因为江湖上行走,根本就没有男女之防这么一说。所以当谢卿璃大踏步迈进门槛的时候,她并未露出任何不适应的表情,依旧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的继续用膳。 谢卿璃满腔的话语,在见到妹妹身旁的白衣女子时候,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白瑾瑜朝着谢卿璃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是,她的神情冰冷,给人难以亲近之感。 然而,这一次看在谢卿璃眼里,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只知道妹妹旁边坐了一个宛若天女的仙子,一个纯净的让人不敢亵渎的仙子。清新绝美的面容,窈窕高挑的身段,还有那冷冷清清的气质,都叫人眼前一亮。 看到自家兄长如此失态的模样,谢荣华好想上前踹他一脚。 “二少爷用过早膳了么?”有这样一位主子,红绸也觉得好丢脸,于是上前两步,挡住谢卿璃的视线。 谢卿璃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习惯性的摸了摸后脑勺。“我不知道你这里有客人…” 谢荣华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白瑾瑜介绍道:“我二哥,谢卿璃。” 白瑾瑜抬眸扫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吃菜,仍旧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 美人如此反应,让谢卿璃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谢荣华见胞兄吃了瘪,心中暗乐。谁让他刚才又乱叫她的小名儿来着?都告诫他多少编了,总是记不住。如今好了,遭了报应了吧! “娇娇…”谢卿璃朝着谢荣华身边挪了几步,仍旧记不住教训。 谢荣华瞪了他一眼之后,谢卿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个儿又犯了错。呵呵两声,赔笑着信誓旦旦的说道:“为兄知道错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一大清早的过来,有事儿?”他不在城外的庄子盯人,跑回来干嘛? “自然是有事了。”谢卿璃轻咳两声,正打算将打探到的消息抖出来,突然发现屋子里还坐着一位小仙女儿,怕他们要谈论的内容太过腌臜,会污了仙女的耳朵,顿时犹豫了起来。 谢荣华见他吞吞吐吐的,这才察觉到了还有旁人在。 白瑾瑜性子虽冷,可也是个聪慧伶俐的。哪里看不出他适时地打住话题是因为她,刚准备起身回避,却被谢荣华拽住衣袖。“白姐姐也不是外人,无碍的。” 白瑾瑜怔了怔,然后顺从的坐回原处。 谢卿璃听谢荣华称呼这位仙女白姑娘,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这位白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公子误会了,我并非京城人士,也不是官家千金,只是区区一介江湖人罢了。”白瑾瑜知道他误会了她的身份,难得的开口解释了两句。 谢卿璃嘴巴微张,似乎很是惊讶。 “二哥不是有事情要说么,讲正事吧。”谢荣华哪里看不出谢卿璃这是动了凡心了,可是朋友妻不可欺,白姐姐跟司徒燕秋再怎么说都是有婚约的,二哥这念头,要不得啊。嗯,必须适时地制止。 谢卿璃半握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两声,道:“妹妹不是怀疑大堂兄那个小妾的身份嘛,我在庄子附近买下一个铺子,借着给庄子里送干货的机会,偷偷的去看过那个叫湘莲的,也算不上什么天香国色,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大堂兄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的…” “说重点。”谢荣华才懒得理会他是如何打探到这些的呢,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谢卿璃抿了抿嘴,觉得这个妹妹还真是不可爱。美人在侧,他想表现一番不行么。当然,心里抱怨归抱怨,他是不可能宣之以口的。 “咳咳…那个叫红莲的,的确很可疑。虽然她一直呆在庄子里没出去过,可我察觉到,每隔十日就有人潜入庄子与她会面。每次碰面,她身边服侍的人都在外头守着,行迹非常可疑。” “那你都偷听到了些什么?”谢荣华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般磨叽,直接开口提问了。 “我偷听…”谢卿璃这话一出口,顿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忙改口道:“什么偷听…明明就是他们密谋在先,企图对我谢家不利…我那是…我那是光明正大、匡扶正义…” 谢荣华睨着他,许久才吭声。“到底发现了什么,别再卖关子了,说。” 谢卿璃撇了撇嘴,只希望白姑娘不要误会他的人品才好。“他们说话的时候提防的紧,我只听了个大概…什么回府…什么按照计划行事…书房什么的…” 说起来,谢卿璃还真是惭愧,这几个毫不相关的字眼,根本就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嘛。不过,跟踪那暗卫,寻到他背后的主子,他还是挺有成就感的。“还有,我跟踪那个跟她联络的神秘人,你猜,他的主子是谁?” 谢荣华抓起桌子上的一根筷子,就朝着谢卿璃扔了过去,意思已经很清楚。 谢卿璃真的很想去问问母亲大人,这个霸道的小女子真的是他的亲妹妹吗,不是从哪儿抱错了吧? “哎呀,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谢荣华实在是受不了他的拖拖拉拉,忍不住横眉冷对起来。 谢卿璃顿时觉得无趣极了,炫耀的心思也歇了。“我一路跟踪他回了青龙大街,他进了四皇子府。” “又是他?!”谢荣华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四皇子,楚昀欢?”一直没吭声的白瑾瑜听到这个名号,也不由得讶然。 白瑾瑜的声线在女子当中算是比较低沉的,并不见意思的女儿家的娇柔。可这声线在谢卿璃听来,却犹如仙乐一般悦儿动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可不就是他!” “虚伪的小人。”白瑾瑜提到此人,脸色就更加的冰冷。 谢卿璃听到这个评价,也跟着附和。“就是,虚伪造作,心思怨毒,人前温和谦逊,人后阴险毒辣…” 白瑾瑜没有接他的话,不过却是极为赞同他的这番言论。 “上次算计不到大哥,这次打算从大房这边入手了,卑鄙小人。”谢卿璃似乎还嫌不够,继续骂道。 谢荣华关心的倒不是这个,反正大房的确需要点教训,让他们吃点儿苦头也好。只是,若是牵连到公主府,可就有些不妙了。 没空搭理谢白二人,谢荣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她将谢卿璃的话整理了一遍,推断出了个大概。回府的意思,应该是让红莲回国公府继续潜伏;书房,应该是指国公府的书房,难道是里面有什么值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么? 有意思…她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儿什么样的花招来。 只是,国公府她又没什么好帮手,那个红莲又格外的谨慎小心,想要抓住她的把柄可没那么容易啊。唉,要是能和在地府的时候一样,身边多几个隐形的帮手就好了。想到隐形的帮手,谢荣华总算是想起来一件事。 “红绸,我那个锁在箱子底的香囊呢?” 红绸没料到主子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好好儿的收在箱子里呢,姑娘若是想要,奴婢这就去取来。” 谢荣华摆了摆手,道:“算了,晚上吧。” 离开了阴曹地府,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还有没有用。毕竟,人间阳气太重,鬼魂怕是承受不住。嗯,或许到了夜间,阳气稍微弱一些了,她再召唤几个小鬼儿试试。好些时日没见到小黑小白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正在阴司执行任务的黑白无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忽然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谢荣华回过神来的时候,谢卿璃和白瑾瑜早已不见了踪影。 红绸见主子递来询问的眼神,解释道:“白姑娘和二少爷去了演武场,说是要过招呢。” 谢荣华挑了挑眉,忍不住扶额。二哥喜欢姑娘家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居然好意思跟白姐姐比武。 “姑娘要去观战吗?”红绸知道姑娘近来闲得无聊,所以才好心提议。 谢荣华对那些动刀动枪的可没什么兴趣,摆手道:“算了,还是在屋子里看书吧。大热的天儿,我可受不了。” 红绸掩嘴笑了,就知道姑娘会这么说。她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就将姑娘要看的书都搬到了窗前的榻边。“那奴婢替姑娘打扇。” “嗯。”谢荣华任由红绸扶着,没骨头似的往榻上一歪,随意拿起一本书就翻了起来。 红妆蹦蹦跳跳进来的时候,见谢荣华已经睡熟,忙放轻了脚步。“红绸姐姐,姑娘睡多久了?” “刚歇下,有事么?”红绸替谢荣华盖上一床薄毯,才拉着红妆出了屋子。 “姑娘不是说让我去打探国公府那边儿的消息么,我便约了几个小姐妹聚了聚。你猜怎么着?大少爷养在庄子里头的那个宠妾挺着个大肚子回府了!” “大肚子?不是说已经喂了落胎药么,怎么还…这下子,怕是又要闹翻天了。”红绸想到谢季两家的恩怨,不由得揣测道。 红妆却是摇了摇手指头,一脸得意的说道:“这次姐姐可还真猜错了。那位刚进门的大少奶奶,可真是贤惠到了家了。不仅将那个小妾接进了府,还好吃好喝的照顾着,说要留下那个孩子呢。” 红绸蹙了蹙眉,的确感到有些意外。“她倒是能屈能伸的。” “那个叫红莲的,可是受宠的很,在国公府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外头都在传,说国公府宠妾灭妻呢。”红妆翻了翻白眼,似乎极为不屑。“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什么意思?”红绸睁大双眼,不解的问道。 “姐姐可知道那杜氏,比起李氏这个正室来还要有地位。如今这国公府的中馈,都是由她来掌管的。” “天哪…不是吧?”红绸惊讶的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这也太荒唐了…难怪外头会有如此难听的传言。” 明明有正室夫人在,却让一个小妾当家,的确是太过胡闹了。嫡庶尊卑不分,难怪国公府的地位每况日下。 “所以,大少爷这是有样学样。不待见那季氏也就罢了,还让小妾在正妻的前头生下子嗣,实在是有失体统。”红妆颇为嫌弃的说道。 瞧瞧咱们公主府,一直就特别的守规矩,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红绸一阵沉默,看来搬出国公府是绝对明智的选择。 “唉…真为国公府的将来担忧啊…” “姐姐操心那些事儿干嘛。”红妆没心没肺的来了一句。“姑娘昨儿个说想吃凤梨酥,我出去的时候,顺便从醉仙楼带了一盒回来。” 说起美食来,红妆还真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磕着瓜子,十分享受这一轻松时刻。 谢荣华这一觉,睡得还真够沉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姑娘醒了?”红绸发觉到榻上的动静,忙放下针线蓝子,走过来伺候。 谢荣华隐隐觉得头疼,问了问时辰,这才知道是睡多了。净面洗手之后,谢荣华照常去陶华院给安宁公主请安。 “骄阳在府里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明日陪娘亲去寺庙上柱香吧。”安宁公主见到谢荣华,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谢荣华愣了半天,总算是会过意来。“常宁府的人也会去?” 安宁公主赞赏的点了点头,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猜得不错,我从杨夫人那里得知,明日常宁侯夫人要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去寺庙里上香。所以,我打算亲自去见见你说的那位穆大姑娘。” “百闻不如一见,的确是该去瞧瞧。”谢荣华对安宁公主的提议,倒是十分的配合。 安宁公主见她欣然答应,脸上的笑容更胜。“就知道你是个贴心的,娘没白疼你一场。” 谢荣华往公主怀里蹭了蹭,女儿的娇态十足。 在陶华院用了晚膳,谢荣华又陪着公主说了会儿话,在掌灯时分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刚踏进院子门不久,就瞧见白瑾瑜匆匆的朝她走来。“郡主,这几日在贵府多有打搅,这便告辞了。” “白姐姐说哪里话,何来的打扰。我还要谢你陪我说话解闷儿呢。这么急着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谢荣华不愧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常。 白瑾瑜点了点头,也没打算瞒着这个新结交的朋友。“听说司徒燕秋回京了,我得去找他。” “姐姐且慢。”谢荣华就知道此事肯定跟那家伙脱不了干系,于是劝道:“姐姐这时候赶过去,怕是他早已走远。与其一直追着他不放,倒不如让他主动来找姐姐。” 白瑾瑜眨了眨眼,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见她露出迷茫的神色,谢荣华就知道自己用对了策略。“不如,进屋详谈?” 说着,谢荣华便从她身旁走过,径直进了屋。 白瑾瑜迟疑了片刻,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其实,对付司徒燕秋这种人,死缠烂打根本就没用。你追的越紧,他躲得越快。你若是不追了,他反而自己乖乖儿的回来了。”谢荣华抿了一口茶,见白瑾瑜一副很受教的样子,才接着说道:“白姐姐想必也不是非他不嫁,对吧?” 白瑾瑜点了点头,直白的说道:“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我们的婚约,是父母定下的,他不同意我也能够理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只想找到他问清楚,若真无法结为夫妻,那就请他跟我回去一趟,跟二老解释清楚,婚约也就此作罢而已。谁知道他…” 事情居然是这样? 谢荣华感到有些意外。 这司徒燕秋还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等了他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珍惜。 “原来如此…那这事,就更容易办了。只要姐姐放出风去,就说是来拿回信物解除婚约的。我保证,不出两个时辰,司徒燕秋定会乖乖的主动找上门来。” 信物二字,似乎触碰到了白瑾瑜的某根神经。她抬起纤细的手臂,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儿,轻轻地握在了手心。这玉坠儿已经陪伴她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忽然要还给对方,还真有些舍不得。 谢荣华没有忽略掉她眼里的那抹珍惜和不舍,暗道:看来,白姐姐并非如她所说的那般洒脱,对司徒燕秋那家伙动了真心了。 想想也是啊,白家姐姐虽是个江湖人,行事不拘小节,可到底是个姑娘家,思想有些保守。指腹为婚,从小就被告知有个未婚夫君,这念头伴随了她十几年,早已根深蒂固。她视司徒燕秋为夫,从小就抱着要嫁给他的念头。随着年岁的增长,却一直不见司徒燕秋上门提亲,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起初,她心里可能是有怨气有不服,只想找到他,让他履行当初的婚约。可寻了他这么些年,一颗心怕是早已累了倦了。嘴巴上说放弃了,可心底还是隐隐有些期待的吧? 看到她眼底的伤痕,谢荣华忍不住唏嘘。情爱还真是把双刃剑,伤人又伤己啊。好在她运气不错,遇到一个死心眼儿的。 想到楚旻宁那个看似淡然清冷实则霸道腹黑的男子,谢荣华心里不禁泛滥起甜滋滋的波澜。 “郡主果然博学多才。”白瑾瑜终于抬起头来,眼底的怀念早已褪去,只剩下冷冷的平静。“那就劳烦郡主派个人去醉仙楼捎个口信儿。” “白姐姐放心的在公主府住着吧,我保证他会来。”谢荣华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心虚。 坏人姻缘这种事情,是不是太缺德了?其实细细想来,司徒那家伙跟白姐姐也挺般配的。两个人家世相当,性情又刚好互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唔,她要不要帮着撮合撮合,然后将白姐姐调教一番,让她将司徒燕秋拿捏得死死的,也算是她对司徒燕秋之前多番照顾的一点儿回报了。 想到司徒燕秋被白瑾瑜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样子,谢荣华就非常的期待啊。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果然不出谢荣华所料,白瑾瑜手里的定亲信物一送到醉仙楼,不到一个时辰,司徒燕秋就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公主府。 不过,谢荣华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就见到人。命丫鬟将院子门守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让他拿出点儿诚意来,绝对进不来。 “郡主这是何意?”白瑾瑜一脸不解的望着谢荣华,不知道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谢荣华悠闲自在的喝着茶,吃着醉仙楼刚出炉的凤梨酥,不知道有多惬意。“姐姐为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难道就这么算了?这不过是给他的一点点小忠告罢了。” 白瑾瑜怔了怔,没想到谢荣华竟然是如此的嫉恶如仇。这性子,倒是跟江湖侠客差不多,心里顿时释然了。 司徒燕秋那厮,的确是亏欠她许多。也罢,就容谢荣华替她小惩大诫一番吧。 话说,醉仙楼的掌柜一接到口信儿,就急匆匆的奔着大皇子府而去。司徒燕秋留下话来,他若是不在京城,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上大皇子府传个信儿。司徒燕秋悄悄潜回京城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情,故而这掌柜的并不知情,这才将信儿送到了大皇子府。 消息送到的时候,司徒燕秋正在楚旻宁的书房大吐苦水。“你说,这到底算怎么回事,竟然有家归不得,可悲可叹啊!” 楚旻宁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如今这般模样,不正是他自找的么,根本不值得同情。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这是他的真心话。若真的不想娶那位白姑娘,大可休书一封直言以告。以江湖人的洒脱,也不至于会为了当初的一句戏言而强制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他啊,恐怕还乐在其中呢。 “司徒公子,醉仙楼的掌柜的说有要事禀报。”龙一从外头进来,身后跟了个矮胖的小老头儿,不正是醉仙楼的掌柜么。 司徒燕秋高高的抛起一颗花生米,然后准确无误的接进嘴里,嚼了嚼之后,才开口道:“不会又是那个母夜叉闹到了醉仙楼,逼着我现身吧?” 掌柜的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脸色因为一路小跑还有些潮红。“东家,这一次不一样。白姑娘本人倒是没去,而是派人送来了这个。” 说完,将手里的一只玉坠儿递了上来。 司徒燕秋看到那玉坠儿,觉得有些眼熟。他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遍。“这不是我们司徒家祖传的玉坠儿么,怎么到你手里去了…” 司徒燕秋说着,还往自个儿的胸口摸了摸。这一摸,整个身子就怔住了。 “这是白姑娘送来的,说是要跟东家您解除婚约,归还信物…东家您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了。小老儿在这儿恭喜了…”掌柜的根本没看清司徒燕秋眼里的悔恨和一闪而逝的伤痛,以及深深地不敢置信,还兀自在那儿恭贺着。 楚旻宁放下手里的书,抬眸扫了这个好兄弟一眼。 看吧,乐极生悲了吧。 自作孽不可活啊。 司徒燕秋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在哪里?” “白姑娘暂时借住在公主府…好像就是这大皇子府隔壁的…”掌柜的话还未说完,司徒燕秋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咦…东家怎么不见了…” “白瑾瑜,你给我出来!”司徒燕秋被一大帮娘子军拦在外头无法抽身,只得朝着院子里头喊话。 本来嘛,这几个区区丫鬟婆子根本就拦不住他,可他一向自诩斯文君子,不屑与这群娘儿们大打出手,所以才忍受着她们的刁难。可谁知退一步的后果,却是她们变本加厉的步步紧逼,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白瑾瑜刚站起身,就被谢荣华拦下了。“白姐姐怎的如此心急,先坐下来看看情形再说。” 白瑾瑜有些犹豫,毕竟她的性子本就是光明磊落,如此使手段折腾人还是头一次。万一景司徒燕秋给气走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白姐姐不必担心,他见不到姐姐,是绝对不会离开的。”这一点,谢荣华敢拍着胸脯保证。 有些人啊,一生太过顺遂,对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向来抱着轻视的态度。就如司徒燕秋这厮,闲着无事就爱作,作来作去,还把自个儿折腾进去了。 白瑾瑜复又坐回原处,头压得低低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让他把白家的信物交还就行了,人不必再见了。” 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如他所愿,他应该不会再感到烦恼了。 谢荣华好奇的瞥了白瑾瑜一眼,觉得她真的是挺有担待的一个人。如此,她更要帮她一把了。 “红绸,你亲自过去传话。就按白姐姐说的,告知那人。” 红绸愣了一下,然后屈膝应了一声是,将手头的活儿放到一边,稳步的踏出了院子。 司徒燕秋也是认识红绸的,见她出来,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怕是里头的那位出了气,要见他了吧?或许,这根本就一个以退为进的计谋?如此一想,司徒燕秋又暗暗后悔起来。想他如此聪明绝顶才学满腹之人,竟一个不察,上了那女人的当了?!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敢这般戏弄他,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司徒燕秋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红绸见他如此悠哉的在院子门口徘徊,偶尔还和漂亮丫鬟打趣两句,不由得愤愤。她还真是看走了眼,这种下流胚子,给白姑娘提鞋都不配。 还在洋洋自得司徒燕秋,根本没察觉到红绸的异样。“是不是你家主子派人请本公子进去了?看她客气的,居然还让红绸姑娘亲自跑一趟…” 说完,理了理衣袖,就准备往里闯。 红绸却冷着脸瞪了他一眼,道:“公子请留步。此处乃是我家郡主的闺房,公子怕是不方便进去。” 司徒燕秋皱了皱眉,这跟他想象之中有些差距啊。“那你这是…” “奴婢是代白姑娘过来传句话的。”红绸依旧不给他好脸色看,冷冷的答道。“白姑娘说,公子把白家给的信物归还之后,便可以走了。” 司徒燕秋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去,心里也如惊涛骇浪般无法平静。该死的,她居然动了真格的?!想到那个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冷情女子,司徒燕秋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愤怒吗?有的吧。从来都是他掌控着一切,如今突然失去控制,心里的确很膈应。 惋惜吗?也有吧。他其实并未真的想过退亲,只不过暂时不想被束缚罢了。 悲哀吗?或许吧。以前总是他给别人脸色看,如今轮到他被人甩脸子了。 院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听得见树上的蝉鸣,吱吱吱吱不停地叫唤。 司徒燕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色也不复从前的潇洒肆意。“想要本公子归还信物也可以,让她亲自来要。” 红绸挤了挤眉头,觉得他还真是不可理喻。 以前人家姑娘不顾女儿家的颜面,追在他身后跑。如今想明白了,不要他了,他反而又不舍起来,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这到底不是红绸一个丫鬟能够做主的。她只得忿忿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又走了回去。 谢荣华听到司徒燕秋的回答,不由得笑了。看来,他对白家姐姐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情嘛。 119 神秘夫人 “姑娘,您要的香囊,奴婢给您取来了。”临睡之前,红绸将一个纯黑色的荷包状的物件儿递到谢荣华的面前。 谢荣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过那个黑色的袋子。“嗯,你下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要早起。” “是。”红绸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径直退下。 等听到门被关上的低哑响声,谢荣华这才将香囊拿在手里轻轻地摩挲了起来。思虑了许久,这才伸出手指将香囊口的系绳给扯开。 “也不知道能不能召来一两只小鬼儿…”一边打开,谢荣华还一边的小声念叨。 乾坤袋内,一片昏暗,看不清任何东西。谢荣华轻车熟路的将乾坤袋拿着抖了抖,试着唤了两声。“小蛮,小初?” 小蛮和小初是当时在阴间救下的两个小鬼儿,性子活泼,人也贼机灵。好几次,都是她们探来有用的消息,让她能够运筹帷幄,提前布置好一切,杀那些渣渣一个措手不及的。回来这么久,她还真是狠想念那两个小丫头啊。 只是,她唤了好几声,乾坤袋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这让谢荣华很是丧气。“怎么会没用呢?” 难道是因为回到二十年前,她们尚未出生?想到这种可能性,谢荣华狠狠地点头。只是,还没等她将袋子收起来,就察觉到一阵阴风扫过,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娘娘…” “怎么是男的,声音不对啊…”谢荣华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却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然后,试探的问了一句。“小黑,小白?” 黑白二使齐齐皱眉,觉得真不该走这一趟。这都还阳了,娘娘您怎么还改不掉这个称谓呢? 当然,他们也不会无聊的在这个问题上一再的纠缠。他们越是反抗,谢荣华肯定越是来劲儿,还不如假装没听见呢。 “娘娘召咱们出来,可是有事?”黑无常到底年长一些,生了会儿闷气就恢复理智,说起了正经事。 谢荣华分辨出他的声音,道:“回到了阳间,鬼魂就无法现形,对么?” “人间阳气太重,即便是夜里,鬼魂也不敢随意的出来走动。”黑无常简单的解释道。“娘娘想召唤鬼魂?” “本宫缺人手,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替我跑跑腿儿也不错啊。”谢荣华大言不惭的说道。 黑白无常脸上闪过一排排黑线,娘娘您还真敢开这口。都已经做了鬼了,还得受人驱使,到底冤不冤呐。 白无常冷着脸,提醒道:“人间不比阴间,若是与鬼魂打交道,可是会有损阳寿的。而且,还容易导致阴阳两界失调,会引发大乱的。” 不就是想找个跑腿儿的嘛,至于说的这么严重么?谢荣华撇了撇嘴,问道:“些么说来,这乾坤袋到了人间,就没什么用处了?” 黑白二使对视了一眼,说道:“那也未必。” “哦?那它还有什么效用?”谢荣华掂了掂手里的乾坤袋,煞有介事的问道。 黑无常看了看那件宝贝,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它的功用,免得她一闲下来就把他们召来当丫鬟使。“乾坤袋内别有洞天,能够容纳成千上万的灵魂。即便是我们黑白无常,也不能随意的进去捉魂。若是有人昏迷不醒灵魂出窍,躲进这里面,倒是可以暂保性命无忧。只要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苏醒,便可再次还阳。” “原来,还有这功效。”谢荣华摩挲着袋子上面的金线花纹,心中暗乐。 “不过,娘娘在使用它之前定要三思。”白无常补充了一句。 “为何?”谢荣华挑眉,似乎是有些不解。 难道是有什么副作用? “乾坤袋毕竟不属于阳间,若是使用太过频繁,怕是会引起世人的怀疑,到时候怕是会麻烦不断。”白无常郑重的说道。 阎君曾说过,人间也不乏道行高深的术士,有些能通灵,能够感知鬼魂的存在,耳目灵敏的程度不亚于他们。所以,为了人间和地府的安宁,还是少生些是非比较好。到时候闹得大了,阎君也不好向上边儿交代啊。 谢荣华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依赖它的意思。更何况,能够让她动用这东西保命的人除非是她的至亲。而她,不希望她在意的人出什么意外。“放心,本宫有分寸。” “另外,娘娘召唤的那两人早已轮回投胎,娘娘若是缺帮手,我们倒是可以推荐两个人过来挺厚差遣。”黑无常琢磨了许久,为了以防万一,被这位娘娘给惦记上,决定牺牲别人挽救自己,这才想出这么个招儿来。 谢荣华眨了眨眼,示意他说下去。 “初一,十五,你们两个过来。”黑无常见她这副神态应该是同意了他的意思,这才将前几日遇到的两个麻烦精叫了进来。 听到这个名儿,谢荣华也是醉了。 谁起的名字啊,这么的俗气。 又一阵阴风刮过,谢荣华依稀看到两个透明的身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初一(十五)给娘娘请安。” 哟,挺自觉的啊。谢荣华抬了抬眸,心情大好。“你们的名字,谁给起的?” 初一和十五对视了一眼,偷偷的瞥了一眼谢荣华身旁的黑白二使,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去。意思很明显,只是她们不敢说而已。 谢荣华抖了抖眉头,果然如她所料。也就只有他们,才取出这般没有格调的名字来。心直口快之下,谢荣华就问出了口。“不会,你们一个初一死,一个十五亡吧?” 两人齐齐的点头,然后将头压得更低。 黑白二使表示很无辜,他们捉拿鬼魂几万年,不都是这么标记的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若是每个鬼魂都还要记住他们的本名,那岂不是要累死。 不等他们抱怨出口,谢荣华已经自作主张的给她们想好了新的名字。“既然是跟了我,那就重新赐名吧。” 将她们二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谢荣华指着左边那个穿着绿色衣裙,鹅蛋脸的小姑娘说道:“你,以后就叫芊芊。” 绿衣女子听罢,立马咧嘴笑了。“多谢娘娘赐名。” “娘娘,那我呢?”另外一个穿着绯红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一脸兴奋的抬起头来,等着主子赐名。 谢荣华想了想,道:“你就叫胭脂吧。” “胭脂多谢娘娘赐名。”胭脂将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 黑白无常听了这两个名字,不由摸了摸鼻子。不就是书读的多一些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叫小红小绿的,不更好么,方便记忆。非得搞得这么文雅,哼。 “说说吧,你们以前都是做什么的?”谢荣华刚得了两个手下,自然兴奋着,顿时了无睡意。 身穿绿衣的芊芊性子沉静,尚未开口就被活泼好动的胭脂抢了先。“娘娘...胭脂以前有很多身份,不知您问的是哪一个?” “就说说...你最为得意的那一个...”谢荣华想了想,应道。 “其实,在胭脂看来,都没什么好得意的。不管之前如何的风光,最后的下场,都要背上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不得善终,唉。其实,胭脂也没做什么呀。”胭脂撅着嘴,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谢荣华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怀疑。就她这副模样,说娇俏可人也就是极限了。距离红颜祸水这个标准,也相差太远了吧。 知道她心里疑惑,胭脂才慢慢解释道:“这副皮囊是上一次投胎留下的,算是最最差的一张脸了。以前的几次投胎,可都是有着倾国倾城之姿,闭月羞花之貌的。” 谢荣华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绿衣女子身上。“那么芊芊你呢?” 芊芊含蓄的笑了笑,答道:“不管投胎多少次,芊芊都逃不开做奸细杀手的命运。就如今这副身躯,也是当暗卫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亡的。” 谢荣华怔了怔,她的这两个手下还真是...特别啊。一个是祸国妖姬,一个是细作杀手,当真是各有所长啊。不过,打探消息这种小事,的确是能够派上用场就是了。 “如此,那芊芊就辛苦一趟,去国公府转转。我倒想看看那个红莲,究竟想得到些什么。”谢荣华是个行事利落的,既然人手有了,那就得合理利用,当即就给了她这个任务。 打探消息的确是芊芊擅长的,见主子如此器重,芊芊很是高兴。“是,芊芊定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娘娘,那奴家呢?”胭脂指了指自己,也想着能够在主子面前表现表现。 谢荣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如,你去宫里溜达溜达,帮我打听打听当年苏皇后的事情?” 谢荣华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才想出这个任务来。她总觉得以苏皇后的个性,就算对自己的夫君失望透顶,也不至于用这么决绝的法子躲避现实。更何况,她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她怎么舍得。 一听说要进宫,胭脂顿时笑成一朵花。“娘娘,这事儿,就包在奴家身上了。” 即使没有了倾国倾城的容颜,胭脂还是改不掉以往绝世美人的做派,一口一个奴家,叫得那叫一个酥麻娇软,让人听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谢荣华朝着她摆了摆手,赶紧将她支开了。若是再继续留着她说话,她怕身上的鸡皮疙瘩要掉一地了。 黑白无常见她们这么快就认了新主,悻悻的摇了摇头。“既然人手已经给娘娘找到了,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回去之后,记得给阎君带个好。”谢荣华倒也没为难他们,挥挥手让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黑白无常飞快的闪身离去,生怕多留一刻就会被谢荣华给缠上似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红绸就进屋来伺候谢荣华起床了。 “今儿个要去寺里上香,就别戴这些了。佛门清静之地,越简单越好。”谢荣华拒绝了红绸手里几样花式繁多且沉重的首饰,重新挑了几款简洁大方的款式。 红绸一脸的惭愧,说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奴婢受教了。” 谢荣华梳洗完毕,又简单的用了些饭菜,便去了陶华院。 安宁公主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谢荣华一身月白色的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上只用几枚珠花点缀,不由得点点头。“骄阳不愧是郡主,妆扮得体,分寸把握的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 “这不也是跟着娘亲学的吗?”谢荣华眉眼弯弯,自得的同时也不忘将安宁公主哄得乐呵呵的。 母女俩说了会子话,有丫鬟进来禀报,说车马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母女二人这才起身,携手朝着角门方向而去。 盛夏的早晨,也有了一定的温度。下人将密不透风的马车,换成了纱帘遮掩的软轿,做事可见其是如何的用心。 归元寺 “大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的硬朗。”后院住持大师的厢房之内,一位浑身裹着黑纱的蒙面夫人正与了然大师相对而坐,似乎极为相熟。 了然大师乃是大齐有名的得道高僧,年过古稀,头发胡须皆已经花白。可即便如此高龄,却依然精神抖擞,面庞丰满而红润,笑起来的时候像樽弥勒佛。听了蒙面妇人的话,他不由得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一别十数年,夫人也是驻颜有术容貌依旧。” 蒙面夫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不管如何的保养,年纪摆在那里,心境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个是自然。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务。即便是同一张脸,在同一日的同一个时辰,都是有变化的。”论起禅机来,了然大师自然是张口就来。 蒙面夫人没有接话,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另外一处。“还记得当初与大师在这寺庙相遇,大师说过的那番话,可还记得?” “阿弥陀佛,老衲自然记得。”了然大齐抖了抖长到下巴处的眉毛,笑得一脸慈爱。 “那如今,时机可已成熟?”蒙面夫人坦率的问道。 了然捋了捋下巴处的白胡子,摇头晃脑一番,才说道:“此乃天机,不可为外人道也。夫人只要记住一句话,顺应天命才是正道。” “顺应天命?”她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眉头不由自主的挤在了一起。她从来都不是个信命的人,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明智的。 “夫人也不必着急。依老衲夜观天象得出的结论,紫微星越来越暗,新的帝星若隐若现,改朝换代已迫在眉睫。”了然大师看在是旧识和她今后的命盘的份儿上,倒也没有隐瞒她。只不过,具体是哪一日,他却是不能说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蒙面夫人这才释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其实,这新的帝星乃是大吉之星,命中有诸多贵人相助,夫人大可安心。”了然大师话说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蒙面夫人点了点头,也就没再多问。 坐了片刻,蒙面夫人站起身来告辞。“此次出来见你,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大师能够看在旧相识的份儿上,替我保密。” “这个是自然。”了然大师笑着点头。 得到他的保证,蒙面夫人的步伐就越发的轻松起来。“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夫人且看开一些,福气还在后头呢。”了然大师起身相送,可见对这位故友的重视。 “大师请留步。”蒙面夫人回过头来,朝着了然大师欠了欠身,然后才在了然大师的目送下,踏出了住持的院落。 安宁公主母女身份尊贵,来到归元寺自然也是格外的优待。光是歇脚的院落,都要比普通的厢房大上好几倍,环境也更清幽,不受外人打搅。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好去处。”谢荣华送安宁公主去听高僧礼佛后,便偷偷的带着丫鬟溜了出来,四处闲逛。 “前面据说还有一座碑林,上面有好多名家大师的题词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红妆知道要来归元寺,早就打探好了几个可以供人游玩的名胜古迹,贴心程度可见一斑。 谢荣华来了兴致,便让红妆前面探路去了。 主仆三人穿过布满水井的后院,路过住持了然大师的院子时,突然见到一抹黑色的身影从角门穿过。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可那身段姿态,确信是一名女子没错。而且,从她的装扮和所盘的发髻来看,应该是有了些年纪的妇人。 “咦,了然大师不是在闭关清修么,怎么还会有人进来拜访?”红绸不能假装没看到,于是无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的确是挺古怪的。”谢荣华望着那妇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红妆探路回来,亦是眉头打结,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哎,不过是不小心撞到她而已,至于那么凶巴巴的么...看着挺面善的一位夫人,怎么会有那样凌厉的眼神,真实太可怕了...” “什么夫人?”红绸用胳膊肘挤了挤她,好奇的问道。 红妆嘟了嘟嘴,将方才不小心撞到一位穿着黑色纱裙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夫人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到那人不怒而威的神态,红妆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白天的穿一身黑...” 在大齐,只有两种人会一身的黑。一种,是家里有至亲身故还在孝期之内的亲眷。另外一种,则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不喜太过花哨的衣裳,一般以暗色为主。可那种纯黑的衣裙,不带一点儿花纹的,可真是少见。即便是守孝的妇人,只要不太出格,衣服上带些暗纹也是有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孝期大都是三年。 谢荣华一边摩挲着衣袖上的花纹,一边问道:“你可看见了那位夫人的容貌?或是身上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别之处?” 红妆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才答道:“若说相貌,奴婢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的太过仔细。年纪应该比公主殿下略长,身高倒是跟公主殿下差不多。年轻的时候,容貌应该十分出色,尤其是那双眼睛,叫人不敢直视。明明身上都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东西,可总是给人一种极有威仪的感觉。或许,是哪个世家孀居在此的夫人吧?” 谢荣华哦了一声,对那位黑衣夫人更是来了兴趣。“红妆,你可看清楚,她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红妆指了指竹林边的一条小路。“就是那边。” “走,过去看看。”谢荣华此刻早已没有了欣赏碑林的兴致,提起裙摆,就朝着竹林边的小路追了过去。 “哎,姑娘,等等奴婢啊...”红妆愣神之下,主子已经走远,忙匆匆的跟了过去。 只是,主仆三人绕着竹林旁的小路走过去,却发现那根本就是一条死路。路的尽头,是一扇被封死的铁门。那铁门上面锈迹斑斑,一看就是多年没有开启过的。若是真的有人从此通过,肯定会有些痕迹的。只是,谢荣华仔细的检查了那门上的锁,已经绣成死物,根本就打不开。 就这么失去了那黑衣夫人的踪迹,谢荣华还真有些不甘啊。这京城中的名门夫人,哪一个她不认识?可如此行踪诡异,遮遮掩掩的,又面生的,倒是头一次见到,也更加令人起疑啊。 “走吧,回去吧。”谢荣华在院墙边站了一会儿,便没再继续追查下去,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洞门之后,两个黑色的人影才从一个隐蔽的树丛后走出来。 “主子,方才真是太危险了,您不该一个人出来的。”负责黑衣女子安全的侍卫也有了些年纪,可看得出,身手依然利落。 “战狼,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你怕什么?”黑衣女子负手而立,面色依旧平静的说道。多大的风雨都经历过了,难道还怕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战狼微微蹙了蹙眉,觉得主子太过大意了。方才,他可是察觉到了两道炙热的视线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那绝对不是错觉。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走吧,这里越来越热闹了,咱们还是趁早下山吧,免得被人撞见。”黑衣女子说完,走到假山后的石洞里,打开密道机关,率先走了进去。刚才,因为谢荣华主仆紧随而来,她才不得已躲到树后面。如今人走了,她也可以安心的从密道离开了。 战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姑娘,怎么又不找了?”红妆紧紧地跟着谢荣华身后,一边撑着伞替主子遮阳,一边刨根问底。 谢荣华步履如常的朝着厢房走着,好半晌才开口道:“她的身边,还有一个武功和洞察力都不错的侍卫,咱们能够活着离开已经不错了。” “啊?这么说来,咱们还真是碰上他们了?可是,那地方空旷的很,根本藏不住人啊。”红妆惊愕的张着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他们莫不是躲在那颗几人粗的槐树后面吧?”到底还是红绸观察的仔细,抓住了谢荣华话里的意思。 谢荣华朝着她投去赞赏的一瞥,说道:“其他几条路都能通往寺庙的前后门,可以通往山下。可她偏偏选了那么一条死路,看来,这归元寺中还真是藏了不少的秘密啊。” “姑娘的意思是?”两个丫头同时不解的望着她。 “密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和住持了然大师是故交,来往也是经由那条藏在后院的密道。”谢荣华眯了眯眼,得出这个结论。 两个小丫头惊讶的微张着嘴,感觉脑子都快要转不过来了。这又是神秘夫人,又是暗卫密道的,还真是够精彩的。 谢荣华得到这个答案,已经很满足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有机会肯定还会见面的。对方刚才已然发现了她们的跟踪,却没有下手除去她们,说明与公主府或者是谢家并无仇怨。既然不是敌人,那么也就没必要盯得那么紧。“听说归元寺的斋饭不错,咱们去尝尝。” “姑娘,这才巳时刚过,还不到用膳的时辰呢...” 再说这常宁侯府的侯夫人戚氏,因为约了昌邑侯府的夫人一起礼佛,便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一起来到归元寺。 两家人相互见了礼,两位夫人因为有事情要谈,便将子女打发去许愿池嬉戏。 “那位穿鹅黄色衣裙的,便是夫人您的掌上明珠吧?”昌邑侯夫人杨氏拿着宫扇,笑着与戚氏说道。 见杨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爱女,神色更为得意。“正是小女梓苑。” “二姑娘当真是个美人,瞧那眉眼身段,就连我这个妇人见了也是移不开眼呐。”杨氏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暗暗撇嘴。光有一张好皮囊有什么用,据说性情跋扈,又没什么真才实学,还被皇后娘娘训斥过失仪。若不是看在她娘家戚家声望渐起的份儿上,她还看不上常宁侯府的姑娘呢。 戚氏见杨氏如此夸奖自己的女儿,顿时喜上眉梢。谦虚了两句之后,也将杨氏带来的几个子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那边玩耍的怎么就三位姑娘,怎么不见穆大姑娘?”杨氏借了个由头,将话题引到了穆灵越的身上,这才是她相中的儿媳妇呐。虽说穆大姑娘比她的儿子还大个三岁,可不是有句俗话么,叫女大三抱金砖。那穆大姑娘的人品相貌自不用说,光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双面绣绝技,就足够令人眼馋了。若是真能娶到穆大姑娘,那才是面子有光啊。 提到那个丧门星,戚氏的脸色就垮了下来。“今儿个是她早逝的娘的忌日,自然不能跟着姐妹们一起玩耍。” “看来,这穆大姑娘还真是有孝心,夫人是个有福的。”杨氏也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她的不喜,只得陪着笑,尽往好里说。 戚氏不想替穆灵越,便将话题又引回了穆家其他几个女儿的身上。“令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记得是二月出生的?” “是啊,开过年就十四了。”提到爱子,杨氏亦是满脸的笑容。那可是昌邑侯的老来子,虽然没能得到世子之位,可却是昌邑侯最宠爱的幺子,地位非同一般。 “十四啊...那刚好跟我们苑儿同年...”戚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杨氏勉强的维持住笑容,暗地里却极为不屑。戚氏的意思,是想让她的宝贝儿子,娶那她个没人要的二姑娘?她还真敢想。 戚氏也是着急了。 自打入宫参选,穆梓苑的名声就一落千丈。原本就有些任性,又身无长物,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们怎能看得上她?更何况,如今的常宁侯府不比往日,愿意结亲的高门大户更是少之又少。 之所以看中昌邑侯府,也是看在这杨氏是左相府的出身。左相杨严辞虽不如右相文忠来的名头响亮,可好歹也位列内阁,乃是朝廷重臣。其实,她心里还有些看不上杨氏的那个儿子呢。虽说是嫡出,也颇受昌邑侯的宠爱,可到底不比世子尊贵。只可惜,昌邑侯世子已经娶妻生子,她只能将目光放在杨氏所出的四公子身上。 这二人各怀心思的应酬着,而在大雄宝殿上请和尚做法事的穆灵越也没感到多清净。 “姑娘,奴婢方才听昌邑侯府的丫鬟说,昌邑侯夫人似乎没看上二姑娘,反倒是一直问起姑娘您...” “姑娘,那昌邑侯四公子可不是个东西了,您可千万不能嫁给他啊!” “姑娘...” 穆灵越睨了这个贴身丫鬟佩儿一眼,道:“好了,我知道了。佛门乃清静之地,就不要说这些了,专心的为夫人念经吧。” 佩儿嘟了嘟嘴,显得十分委屈。她这不也是为了姑娘好嘛。以姑娘的人品相貌,还有那一手绝活儿,应该能够值得更好的人家。 正路过大雄宝殿的安宁公主,却是正好与这穆大姑娘撞了个正着。听到她方才那番话,不由暗暗点头。 这穆大姑娘,果然表里如一。 120 英雄救美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穆灵越见到安宁公主,不慌不忙的侧过身去,屈膝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仪态举止优雅,当真挑不出一丝儿的错处。 安宁公主满意的看着这个举止端庄有不失大方的穆家大姑娘,心里是越来越觉得满意,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真诚。“平身。穆大姑娘是在为先侯夫人做法事?” “今日是家母的忌日。”穆灵越没有多做解释,可见其并没有想炫耀什么。 安宁公主对此更为满意,不住的点头。她太过炙热的眼神,让穆灵越感到有些不自在。常宁侯府与安宁公主府平日没什么往来,怎么公主的眼神如此的热切,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公主…”一旁伺候的锦溪姑姑见公主如此失态,忙暗暗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着。 安宁公主回过神来,笑着拉过穆灵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他日得了空,来公主府,陪郡主说说话。” 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带着一大帮子的奴仆踏出殿外。 穆灵越怔了好一会儿,还是被丫鬟佩儿给唤回来的。 “姑娘…您绝不觉得公主殿下怪怪的?看您的眼神…。”佩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总之,态度也太失常了。 穆灵越没有吭声,不过心里却是很认同的。尤其是公主临走前说的那句话,着实令人想入非非。公主府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进的,还说让她陪郡主说话,其中的深意让人浮想联翩,给人一种被相中了做儿媳妇的错觉。 只是,以常宁侯府如今的势力,怕是还不够资格给公主殿下做儿媳妇。或许,安宁公主也是冲着她的拿手绝活儿来的吧。 “不必多想,继续念经。”穆灵越镇了镇心神,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佩儿嘴皮子翕动了几下,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嘴。 大雄宝殿上,佛音靡靡,和尚诵经诵得欢快,穆灵越则心诚的跪在蒲团上,双眼微闭,朝着大佛许愿:菩萨在上,信女穆灵越,祈求家兄平安归来!愿他一切顺遂。若能如愿,愿意每日吃斋念佛,以示诚意。 简单的话语,直接明了。既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缘,单单只是给常宁侯世子穆天赐求平安。谢荣华听到她的祁祝之语,不由扬眉。看来,她对常宁侯府这个家,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念啊。否则,肯定会求菩萨保佑常宁侯升官发财身体康健什么的。不过想想也是,就常宁侯那种宠妾灭妻有了继室就将原配生下的子女忘到脑后不管不顾的渣爹,的确是不受人待见。 “姑娘,这就那位以双面绣见长的穆大姑娘?”红绸向来对女红十分感兴趣,故而也忍不住多看了穆灵越一眼。 谢荣华勾了勾嘴角,道:“看来,母亲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姑娘的意思,该不会就是奴婢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红妆好半天才会过意来,呐呐的开口问道。 谢荣华没有接话,不过那表情已经足够明显了。“走吧,母亲该四处找咱们了。” “是。”红绸红妆忙跟了上去,不再多言。 果然不出谢荣华所料,主仆三人刚回到厢房,就听见安宁公主吩咐人四下寻找她们了。谢荣华踏进门槛,冲着安宁公主依偎过去。“娘…我就在附近转了转,没走远…” “这归元寺虽然还算太平,可到底不是皇家寺庙,鱼龙混杂。”安宁公主亲自替谢荣华理了理发上的簪子,叮嘱道。 谢荣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转移话题道:“母亲可是如愿见到那位穆大姑娘了,觉得如何?” 提到穆灵越,安宁公主就一个劲儿的点头。“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孝心可嘉。骄阳的眼光错不了!” 那当然!谢荣华得意的挑眉,她可还从未看走眼过呢。 安宁公主心满意足的喝完一盅茶,才将为难之处说出来与谢荣华探讨。“按理说,咱们只要上门提亲,常宁侯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那戚氏,正与昌邑侯府接触,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所谓一家女百家求,这穆大姑娘如此惹人喜爱,上门求娶的肯定不少。万一她已经定亲了呢?公主府若是贸然上门,岂不是很失礼! 听到昌邑侯府的名号,谢荣华就忍不住眉头轻蹙。“哦?昌邑侯夫人也来上香?” “据说,还带了四公子和六姑娘。”锦溪耳目众多,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如此看来,两家是有结亲的打算。只是不知道,给那昌邑侯府四公子说的,是穆家的哪一个姑娘。”谢荣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穆灵越的身上,看来她再不快些行动,这个大嫂的人选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娘,不若派人去打听打听?”她看中的人,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安宁公主正有此意,于是点头对锦溪吩咐道:“你派个机灵点儿的丫头去昌邑侯夫人那边走动走动,记住只是打探消息,莫要打草惊蛇。” “是,奴婢醒得的。”锦溪办事向来老道,自然不会鲁莽。 安宁公主母女俩一起用完斋饭,负责打探消息的丫鬟也回来回话了。 安宁公主端起锦溪递过来的水杯漱了漱口,才发问道:“可知道昌邑侯府提的是哪位姑娘?” “奴婢过去的时候,见到昌邑侯夫人和常宁侯夫人似乎…闹崩了…”丫鬟静儿屈了屈膝,小声的回道。 “闹崩了…是怎么回事?”安宁公主不解的问道。 静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答道:“奴婢去的晚,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昌邑侯夫人很是中意常宁侯府的大姑娘,而常宁侯夫人却有意将二姑娘许配给四公子。如此一来,两个人意见相左,闹得不欢而散…” “穆二姑娘,就是戚氏的亲生女儿。”锦溪小声的在安宁公主耳边提醒道。 安宁公主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也难怪…二姑娘到底是戚氏亲生的,自然要更为看重…” “穆二姑娘如今的名声不大好,怕是很难找到满意的人家。这昌邑侯府虽说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普通的官宦人家要好多了。戚氏…怕是急了。”锦溪将外头的传闻讲述了一遍,并根据这些做出了推断。 “被皇后娘娘斥责过的秀女,的确很难高嫁了。”安宁公主轻叹一声,这就是整个贵族圈的生态环境。一旦名声受损,就会被视为污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更别提将来有个好前程了。 “可不是…那穆二姑娘心气儿也不是一般的高,私下还不满昌邑侯府这门亲事呢…”静儿嘟囔了一句,却又发现失言,惊慌的捂住了嘴。 谢荣华拿起红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她定时觉得自己堂堂侯府嫡女,应该嫁入王侯将相之家做个当家主母,是不是?” “郡主聪慧过人,那穆二姑娘的确是这么说的。”静儿恭敬地朝着谢荣华福了福身,眼底充满了佩服。 谢荣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就戚氏这种人能教出什么好闺女来?一看就是自负过了头,不可一世好高骛远之辈。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谢霜华不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都快十八了,还没说上个好人家。家世一般的她看不上,家世好的看不上她。更何况,她还心心念念着做皇子妃,真是异想天开。这穆二姑娘,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底气。谢霜华吧,至少还有些才学,她呢,又有什么一技之长?光长得漂亮就能做当家主母了,她脑子还真够天真的! 安宁公主听得直摇头,道:“难怪戚氏会如此着急呢,若换做是我,头发估计都要愁白了。” “公主这辈子怕是没这个机会咯…”锦溪打趣道。安宁公主所出的两子一女,皆是人中龙凤。两位少爷不但相貌堂堂,文武双全,人品更是好的没话说。京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名门闺秀将他们视为佳婿人选呢。郡主就更不用说了,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又才情,还深受陛下喜爱,谁娶了她那才是有福气呢。 这话,算是戳中了安宁公主的心窝子,她也很是为有这样的儿女感到骄傲啊。不过言归正传,最终还是将话题引到了穆方两家的结亲上。“如此说来,她们并没有达成结亲的共识。也就是说,穆大姑娘还没定下。” “昌邑侯府的四公子配这穆大姑娘,也着实差了一些。”锦溪可是听闻那位四公子有些特殊癖好,小小年纪就心肠狠毒,不知道多少丫鬟遭到他的毒手。奈何,昌邑侯太过宠溺这个幺子,根本舍不得管教,让他越发的肆无忌惮。 “骄阳,要不,咱们回去就派人上门提亲?”安宁公主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妇,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 谢荣华也正有此意,不过为了防止戚氏瞒天过海投机取巧,她还是必须提醒公主母亲一句。“母亲不若请官媒上门,一来为了表示重视,二来嘛,这结亲的对象可要说明白了,生辰八字也不能含糊。” 经过上一次国公府吃的哑巴亏,谢荣华可不想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安宁公主连连点头,十分赞同。“锦溪,你帮着多长个心眼儿。若戚氏敢打什么歪主意,本宫定叫她吃不完兜着走!” “公主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叮嘱的。”锦溪应道。 用完斋饭,人也相看过了,安宁公主便没打算多做停留。“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咱们也打道回府吧。晚了,城门可就要落锁了。”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安排。” 只是,安宁公主一行人刚走到寺庙门口,就迎头撞上了昌邑侯府的人。 杨氏见到安宁公主,先是一愣,继而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妾身给公主殿下请安了。不知道公主殿下也来了归元寺,真是巧了。” 安宁公主浅浅的笑了笑,却并不甚热络。“昌邑侯夫人也是来上香的?” “是啊…太夫人的身子不大好,所以妾身便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为太夫人上香祈福。”杨氏向来嘴巴上伶俐乖巧,自然是将缘由说的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安宁公主微微颔首,倒是没再说些什么。 只是,杨氏身后的四公子在看到谢荣华之后,一双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的扯着杨氏的衣袖,道:“娘啊…儿子不要穆家的姑娘,儿子要她!” 说着,他将手指指向谢荣华,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杨氏心里一惊,忙压低声音替他遮掩。“澈儿…不得无礼…还不快上前给公主殿下和骄阳郡主请安…” 方云澈平日里被家里人宠坏了,根本就没认真学习过礼仪。见到安宁公主,却也只是打了个千儿,随性的行了一礼。“云澈见过公主、郡主。” 安宁公主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不过不想跟方家的人有过多的纠缠,故而并没有怪罪他的失礼之处。“时辰不早了,本宫先行一步了。” “妾身也正准备回府呢,不若让妾身的媛儿陪公主郡主说说话,解解闷儿?”杨氏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将躲在身后的小女儿方若媛推了出来。 不得不说,杨氏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一心想跟公主府攀上关系,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其实,这方家六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一张圆圆的脸,五官精致而灵巧,一双眼睛明亮且清澈,比起她那不着调的哥哥要讨喜多了。然而,方家六姑娘却是个害羞胆小的,一步都离不开杨氏身边,可怜兮兮的揪着杨氏的手不放。“娘…” 安宁公主却是淡淡的拒绝了她的好意,道:“出来的时候是坐的软轿,怕是不便。” 说完,加快脚步,带着谢荣华离开,留给身后的众人一个威严而又尊贵的背影。 杨氏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小女儿一眼,道:“能够跟公主郡主说上话,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唉…” “娘啊…”方云澈将妹妹推到一旁,拉着杨氏的衣袖说道:“那是哪位公主啊,儿子瞧着那郡主就不错,不若你上门去提亲?” 杨氏叹了一声,道:“那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安宁公主,她的女儿一出生就被封了郡主,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 “我不管,我就要她。”方云澈哪里顾得上那些,浑劲儿一上来,就开始撒泼。 “澈儿…她可是皇家内定的儿媳妇,咱们可无福消受…”杨氏无奈的解释着,希望他能够就此打消念头。 昌邑侯府本就没什么势力了,若是再得罪了公主府,日后想要起复怕是更难了。 可这方云澈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他才不管谢荣华是什么身份。也是昌邑侯和杨氏太过宠溺他了,才让他生出这副无所畏惧的胆子。“不行,孩儿就要她。她比那个什么穆大姑娘好看多了,又是个郡主,身娇肉贵…嘿嘿…” “澈儿!”杨氏难得冲爱子发一次火,眉头都气得竖了起来。“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呢。人家贵为郡主,岂是咱们区区一个侯府能够匹配的!” “郡主怎么了,不也是个姑娘家么。只要将她弄上了孩儿的床帏,还怕她不乖乖的听话?”方云澈是越来越来劲儿,越说越离谱。 杨氏生怕外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决定先安抚住他。“好好好…娘回府之后就去公主府提亲…不过,这事先不要宣扬…若是叫人听见了,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方云澈听得连连点头,乖乖的跟着杨氏身后踏出了佛门之地。 这一家子坐马车离开之后,穆大姑娘和佩儿才从门背后转了出来。 “这昌邑侯府的四公子也太狷狂了吧,居然也敢肖想郡主!”佩儿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灵越冷冷的看着那一家子离去,眼底泛起深深的鄙夷。就这种德性,也妄想高攀上公主府,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走吧,去门口等着吧。算算时辰,夫人也该出来了。”穆灵越率先踏出大殿的门槛,顺着台阶而下。 片刻之后,戚氏果然气呼呼的带着其他几位穆家小姐出来了。当看到已经等候在马车旁的穆灵越,不但没觉得她贴心,反而一阵劈头盖脸的谩骂。“你个小蹄子乱跑什么,害得大家一等再等。” 穆灵越没打算在佛门静地跟她争论,低下头去不吭声。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戚氏会将在杨氏那里受的气都撒在她的身上。胡乱咒骂一通还不算,连辆马车也不给她留下。 “姑娘,怎么办?”佩儿一脸绝望的望着自家姑娘,都要急的哭出来了。 这归元寺距离京城虽然不远,但车马往返来回也得好几个时辰。若是没有马车,就凭两条腿走回去,怕是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城门口。 穆灵越轻咬下唇,许久没有吭声。她以为只要忍一时之气,等出阁之后就再也不必看戚氏的脸色行事。没料到的是,戚氏的心胸竟然如此狭窄,居然狠下心来将她们主仆丢弃在这荒郊野岭。 看着主子越握越紧的双手,佩儿小心翼翼的劝道:“不若,今晚就在寺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府?” “未经禀报,私自外宿,等同失德。戚氏,你够狠。”穆灵越拽紧拳头,平静的面容上总算是多了一丝别的表情。 佩儿咬着嘴唇,亦是苦着一张脸。 她家姑娘怎的就如此命苦。慈母早亡,祖母冷淡,父亲漠视,后娘欺压。堂堂侯府嫡长女,竟被欺负至此。老天爷啊,你难道就不管管吗? 穆灵越看似温柔敦厚,却是个倔强性子。戚氏想借此来压制她,她偏不能让她如愿。将她丢在这里,怕是觉得她一个娇柔的姑娘家,肯定不能按时回府吧。再找个由头,说是她玩得忘了时辰,才耽搁了回府,到时候肯定又免不掉一顿责罚。 “不就是七八十里路么。佩儿,我们走。”穆灵越赌气的一甩衣袖,就朝着下山的小道而去。 佩儿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姑娘,让奴婢在前头探路吧。” 距离归元寺不远处的官道上,谢家两兄弟正急急的催马而来。 “也不知道母亲和妹妹回府了没?大哥,咱们再快些,免得跟她们错开了。”谢卿璃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过去。 谢卿洛嗯了一声,也一夹马肚子,疾驰而去。 兄弟二人因为赶路赶得急,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小道上的动静。故而,当看到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两位姑娘时,想要勒停马匹已是来不及。 “闪开!”谢卿璃走在前面,他高声大喝,想要提醒那二人。 穆灵越走了十几里路,早已累得双腿发软,即便是意识到了危险,可也提不起劲儿来躲避了。佩儿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不听使唤。“姑…姑娘…” 穆灵越亦是吓得身子僵硬,在马冲上前的那一刻,更是害怕的闭上了双眼。难道,她今日真的就要将小命交代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穆灵越马上又睁开眼睛,想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不知打哪儿来的一股劲儿,让她狠狠地将丫鬟佩儿往旁边一推,堪堪躲过那疾驰而来的马蹄。自己则蹲下身子,想要避过那突然跳跃起来的铁蹄。 谢卿璃看到这惊险的一幕,脸色也吓得失去血色。“大哥…” 谢卿洛因为在他之后,故而有惊无险的避开这主仆二人,顺利的将马逼停。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听到弟弟的呼喊,回过头来一看,差点儿也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身子腾空而起,便朝着那蹲在地上的女子扑了过去。 “姑娘…”佩儿被推倒在一旁的草堆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可看到如此惊魂的一幕,顿时凄厉的尖叫起来。 穆灵越听到佩儿那尖利的嗓音,一股绝望顿时由心而生,身子也微微的抖了起来。可是她真的很不甘心,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之前的隐忍和努力,不都白费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该怎么做,怎么做… 不等她想出自救的法子,突然觉得腰上一紧,整个身躯便失去了平衡。一阵头晕目眩过后,脚尖才落到实处。 “姑娘没事吧?”耳畔传来低沉的男性嗓音,听起来冷冰冰的,对此刻的她来说却犹如仙乐一般悦耳。 “姑娘,呜呜呜…。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佩儿见到自家主子没事,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一松,整个人就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穆灵越回了回神,这才掀开眼帘,怔怔的看向眼前的两个同样高大俊美的年轻公子。 “在下莽撞,让姑娘受惊了。”谢卿璃暗暗庆幸的同时,也对这位无辜受连累的姑娘感到歉意。于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真诚的致歉。 佩儿虚软着双腿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你们怎么搞的,都不看路的么?” “我兄弟二人赶着去寺庙接人,一时大意了,还望姑娘恕罪。”谢卿璃再次躬身行礼,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别人责问那也是他自找的,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佩儿,不得无礼。”穆灵越看得出来,这两位年轻的公子并非在说谎。而且,从二人的面相上看,也不是什么坏人。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于是制止了丫鬟的无礼。“两位公子见谅,佩儿她也只是吓坏了,才会慌不择言。” “该是我们给两位姑娘赔不是才对。”谢卿洛兄弟俩见这位姑娘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还未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穆灵越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谢。于是,朝着谢卿洛福了福身,礼仪上挑不出任何错处。 “姑娘多礼了,这本就是在下的责任。”谢卿洛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只是,他们还急着上山去接母亲和妹妹,实在是耽搁不得,于是拱手道:“今日多有得罪,他日必定上门请罪。只是,不知姑娘府上哪里?” 佩儿正准备报上名号,却被穆灵越给制止了。“两位公子也是无心之失,不必太过介怀。若是真觉得有所亏欠,不知能不能借一匹马给我们。” “姑娘会骑马?”谢卿洛牵着马绳,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欣赏。 穆灵越眼眸低垂,不敢与他的视线相接。“跟着兄长学过一些。我们主仆二人跟家人走散了,若是走回去,怕都要到宵禁的时辰了…所以…” 谢卿洛一开始也觉得她们两个姑娘家在这荒郊野外的有些可疑,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能够解释过去。于是很爽快的将手里的马给了她,并叮嘱道:“我这匹马性子比较烈,姑娘切莫碰它的鬃毛。” “姑娘…”佩儿看着那不停地喷着鼻水的高头大马,心里有些发憷。 穆灵越绕着那匹马走了一圈,然后干脆利落的拽住缰绳,脚往马镫子上一踩,一个用力,人就骑上了马背。 看着自家主子如此麻利的就骑到了马背上,佩儿惊愕的合不拢嘴。 不仅仅是她,就连谢家兄弟看到她熟练的上马姿势,也都不由得露出激赏的神情来。这位姑娘看似柔弱,没想到还真会骑马。 “来,我拉你上来…”穆灵越没在意别人的看法,向丫鬟佩儿伸出了手。 佩儿犹豫了一阵,然后朝着主子伸出手去,被她拉上了马背。 穆灵越调整好坐姿,才向着谢卿洛兄弟俩告别。“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等到了南城门,我会将马匹系在城门口的拴马桩上。” 说着,调转马头,就往京城的方向策马而去。 直到这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谢卿洛才开口道:“走吧,别让母亲和妹妹久等。” 于是,兄弟俩一人催马一人运起轻功,朝着山顶掠去。 可想而知,他们赶去寺庙,被告知安宁公主一行人早已下山。 “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谢卿璃坐在马背上,撇嘴道。 “想必是在城外的岔路上错过了。”谢卿洛施展了一路轻功,却仍旧脸不红气不喘,可见功力日渐精深。 言罢,再起运气转身朝着山下跃去。 “这就回府了?”谢卿璃在身后高喊着。 谢卿洛没有回答他的话,几个纵身,早已不见身影。 谢卿璃哇哇叫了几声,道:“早知道,我就该把马匹借给那主仆二人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扬起马鞭,狠狠地朝着山下奔去。 兄弟二人紧赶慢赶,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城门口。看到那树桩上系着的枣红色马,二人皆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主仆二人可真够快的。看来,骑术还不错。”谢卿璃赞叹了一句。 谢卿洛却还在为方才险些撞伤那位姑娘而感到歉意,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等到回府之后,也好送些礼品过去抚慰一番。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他向来是个端方耿直之人,不想欠了别人什么。只是,他认识的闺阁千金也就那么几位,那位姑娘面生的紧,当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哥,想什么呢?”谢卿璃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见搭理,不由得推了推他的胳膊。 谢卿洛回过神来,将马绳从木桩上解下,答非所问的道:“天色不早了,回府吧。” 谢卿璃一头雾水的跟在大哥的身后,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而早一步进城的穆灵越主仆,则去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又重新收拾了一番,这才匆匆的赶回常宁侯府。 刚踏进角门,就听见戚氏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回荡在屋子内。“侯爷可是错怪妾身了,您也知道那丫头向来不喜与人交流,与妾身这个继母也不甚亲厚,妾身出了寺庙,没见到她的身影,还以为她先回府了呢…” 穆灵越听到这说辞,不由愤然。也顾不得往日巧心经营出来的贞静柔顺的形象,冷着脸质问道:“母亲当真没看到,还是故意将我撇下?若不是路上遇到贵人,我怕还在那荒无人烟的山里徘徊呢!” 121 亲事落定 戚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沉。“你…你不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不逊顶撞长辈!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是…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货色,也配跟咱们同乘一辆马车么?”穆梓苑幸灾乐祸的在一旁看戏,时不时的还插上一两句,替戚氏帮腔。 穆灵越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对母女,并没有像她们一样口出污秽。“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定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常宁侯听见她发出如何狠毒的誓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女儿一向都不跟他亲近,每次见到他也是远远地躲开,他只当她是个软弱性子,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不由得心生几分怜悯。 “究竟是怎么回事?”常宁侯侧过头去,望向戚氏。 戚氏强挤出一丝笑容,扭着身躯来到常宁侯的身边,亲昵的挽起他的胳膊。“老爷还信不过妾身的为人么?妾身岂是那种阳奉阴违会苛待老爷的子女的…” 本来嘛,只要她放下身段,闻言软玉的劝说两句这事儿也就这么完了。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话音还未落地呢,穆梓苑就急着跳出来替戚氏辩白了,甚至还威胁上了穆灵越这个嫡长姐。“穆灵越,我警告你,不许空口白牙的污蔑我娘!当时那么多人在场,爹爹一问就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 整个侯府都在母亲的掌控之下,那些下人自然都是听母亲的。她骄傲的昂着下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常宁侯早在穆梓苑说穆灵越没资格跟她同坐一辆马车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如今再来这么一句,他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这就是他宠上天的宝贝女儿该说出来的话?简直不成体统。难怪近来御史总是没事儿找事,说他治家无方,原来问题就出在这个口没遮拦的女儿身上。 “你住口!”常宁侯狠狠地瞪了穆梓苑一眼,低喝道:“她是你的长姐,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么?!” 戚氏暗暗地扯了扯穆梓苑的衣袖,忙轻柔的替常宁侯抚起背来,道:“苑儿她知错了。不过一时心急口快,也是为了维护妾身的名声,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侯爷莫要生气,妾身一会儿回去了,定会好好的教导她。” 穆梓苑不服气的嘟着嘴,哪里是认错的模样。可戚氏一直压着她的手,不让她开口,她只得将心里的不痛快全都转移到了穆灵越的身上。“都是你这个丧门星,一回来就闹得阖府不宁!” 若是往常,常宁侯肯定会被戚氏的这番作为给迷惑,就这么不了了之。可近来在朝堂上被弹劾的多了,他也不得不正视起子女的教养来。又听见穆梓苑口出污秽,顿时气得拍案而起,也让戚氏一个身子不稳,跌倒在地上。“她这哪里是知道错了,我看她分明就是死不悔改!来人啊,去取家法来!” 一听要取家法,穆梓苑才知道怕了,吓得小脸儿苍白,急着往戚氏身后躲。“娘…” 戚氏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上前阻拦。“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苑儿可是您捧在手心里疼的掌上明珠啊!” “就因为平日太过宠着她,才让她如此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常宁侯不是不心疼这个女儿,只是她的言行举止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前些日子进宫选秀回来之后,性子是越发的骄纵了。看来,外头的传言也并非都是不实的。想到好好儿的一个闺女让戚氏给养歪了,常宁侯就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气不打一处来。原先还觉得戚氏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却也值得商榷。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本侯的话么!”常宁侯见下人还愣在原处不动,心头的怒火更炙。 丫鬟婆子们回过神来,忙低着头散了。 穆灵越笔挺的站在厅堂中央,冷眼看着这一切,面上不显,心头却畅快无比。只是,她可没有观看别人挨打的癖好,于是福身告辞。“若没什么事,我还回房了。” 说着,带着佩儿就要离开。 穆梓苑见这个始作俑者什么事儿都没有,哪里肯善罢甘休。“你站住!凭什么我要挨打,你却什么事都没有!爹,她在外头勾搭野男人,才不肯随我们一道回来的。不信的话,你问问章妈她们。” 她就不信,有了母亲的心腹作证,穆灵越还能逍遥到哪里去。 章妈听见二姑娘点名,只得硬着头皮从人群中站出来,心中却暗骂二姑娘的无知。这样诋毁大姑娘的名声对她自个儿有什么好处?除了一时的痛快,到最后还是要受到牵连。虽然不待见嫡长姐,可好歹也是一个姓的。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姑娘名声臭了,她的名声就能好听了?真真是愚不可及。 当然,这些话,她可不敢跟二姑娘说。 常宁侯听了穆梓苑的话,脸色更沉了。他将视线挪到穆灵越的身上,问道:“你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清者自清。至于这些人证,呵…她们可都是母亲的心腹,岂会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而得罪了母亲。”穆灵越并未极力的辩解,而是爽快的承认了,反倒是让人觉得她没有说谎。而且,她说话也很有技巧,将问题的关键点了出来。如此一来,常宁侯心里的疑虑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戚氏是个精明的,见穆灵越几句话就要洗脱了嫌疑,忙替自己辩解道:“灵越,你这是在怀疑母亲教导下人无方,平白诬陷了你不成?” “哎哟,老爷…妾身被人如此冤枉…我…我今后还有何颜面掌管整个侯府,如何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还不如死了算了…”戚氏说着,便捂着脸,朝着门柱上撞去。 丫鬟婆子们一惊,忙上前去拉拽。 看着戚氏如此的惺惺作态,穆灵越只觉得恶心。她若是真想寻死,何必跑去撞那几丈远外的门柱,直接装桌子不就好了。分明就是故意挑拨离间,想让常宁侯息事宁人,顺便往她身上泼脏水罢了。 “姑娘…”佩儿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暗暗握紧了主子的双手。 “章妈,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常宁侯狠狠地扫了厅堂中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章妈很是为难的抿了抿嘴,恨不得装聋作哑。若是说实话吧,夫人必定饶不了她。可若是按照二姑娘说的话,万一被查证并非属实,老爷一个动怒,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啊。这个二姑娘,你想跟大姑娘撕逼,别拉上无辜的我嘛! 章妈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见她久久不开口,穆梓苑不由得加重语气提醒道:“章妈…” 章妈浑身一个哆嗦,似乎是被她那怨毒的眼神给吓到了。 常宁侯见到了这个时候,穆梓苑还在想着仗势欺人,气得将手头的一个茶碗摔到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厅堂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把二姑娘关进祠堂。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若是胆敢私自将她放出来,本侯定饶不了她!”打一顿固然能够出出气,可她如此的冥顽不灵,就不是一顿鞭子能够完事儿的了。常宁侯气恼的一甩衣袖,在穆梓苑哭爹喊娘的叫唤声中大踏步的离开了厅堂。 戚氏亦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的是,侯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下脸子。还要将她的宝贝女儿罚去跪祠堂,这简直就是当众给了她一个耳光啊。 “娘…我不要去那个又阴森又恐怖的地方…”穆梓苑揪着戚氏的衣袖不放,任凭丫鬟婆子拉拽都不放手。 戚氏紧咬着下唇,愤愤的看向厅堂门口的穆灵越主仆二人。“好你个穆灵越,竟然敢挑拨我和你父亲的关系。哼,你也别得意的太早,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日后定当十倍百倍的奉还。” 骂完,又对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二姑娘带去祠堂!” 穆梓苑一听戚氏这话,顿时傻了眼。一向疼爱她的母亲,怎么也突然翻脸不认人,要将她送到那个不是人呆的地方去? 戚氏心里的打算是,先做做样子,等到侯爷消了气,再派人把她接出来。若是一味的跟侯爷对着干,吃亏的还是她们娘儿俩。“苑儿,乖。你爹正在气头上,说了不许人放你出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娘会派人好生伺候着。等你爹消了气,娘立马将你接出来。” “可是…”穆梓苑向来娇气,哪里吃的了那个苦。更何况,祠堂里还供奉着穆灵越她那个死去的娘的牌位,她想想都觉得瘆的慌。 “不要怕…娘会安排妥当的…”戚氏努力的安抚着穆梓苑,希望她能够安分几日,容她想想办法。 穆梓苑死死地拽着手里的帕子,两排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好,苑儿听娘的。不过,穆灵越那个小贱人,娘一定要替我狠狠的收拾她。最好是把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又有虐待癖好的男人,方能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提到穆灵越,戚氏亦是恨得咬牙切齿。“你放心,娘会好好儿关照她的。” 有了戚氏的保证,穆梓苑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丫鬟婆子去了祠堂。 “姑娘…经此一闹,夫人怕是更不会轻易罢休,肯定会想着法儿的磋磨您。”在回后院的路上,佩儿忍不住一脸担心的道。 穆灵越秀眉微挺,平静的说道:“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她也不会少苛待我一分。” “可若是夫人在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呢?”佩儿轻声的试探道。她方才可是无意中听到府里的下人在小声的议论,说夫人这几日四处走动,正是为了几位姑娘的终身大事。万一戚氏从中作梗,姑娘岂不是要遭大罪?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纵然再有不甘,可不能自己做主的。如此一来,戚氏便可以任意的拿捏姑娘的前程。这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事,穆灵越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苦笑。“原本就没打算嫁个什么好人家,想着只要对方人品不错,家世差一些也没什么。只怕,这个小小的心愿,怕是也很难达成了。” “姑娘…”佩儿听她这么一说,心情更加沮丧。 “不过,我也不会就此认命。”穆灵越紧握拳头,坚定地说道。“她想毁了我,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公主府 “公主,两位公子来给您请安了。”丫鬟掀帘子进来禀报的时候,安宁公主正和谢荣华商讨着去常宁侯府提亲的事情。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快些请进来。”安宁公主将手里的册子往桌子上一搁,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显。 谢卿洛谢卿璃兄弟俩规规矩矩的给安宁公主请了安,这才在丫鬟递过来的椅子里坐下。谢卿璃是个闲不住的,便率先打破沉默,问道:“母亲和妹妹去归元寺上香,一路上可还顺利?” 安宁公主优雅的抿了口茶水,应道:“不过就是去上柱香,能有什么不顺的。倒是你们,怎的这么晚才回府?” 谢卿璃摸了摸后脑勺,憨笑道:“我和哥哥办完父亲交待的差事,就直奔归元寺了。想着能去接一接,谁知道竟然错过了…” “你们俩也算有心了…”安宁公主见两个儿子如此的贴心,嘴角的笑意更胜。 “说起来,去归元寺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惊险的事呢。”谢卿璃心里藏不住事儿,便将险些撞到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临了,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若不是大哥眼疾手快,将那位姑娘救下,我还真是要闯下祸了!” “竟有这事?”安宁公主这个听故事的人,听到惊险之处,也忍不住将手按在胸口处,一副后怕的样子。“阿璃你以后可得小心着,莫要再如此的莽撞。” “孩儿知道错了…”谢卿璃笑着搓了搓手,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谢卿洛却是一直闷不吭声的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荣华发现这异常之处,不由好奇的问道:“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座府上的?既受了惊吓,咱们也好送些东西过去赔罪。” 谢卿璃摇了摇头,道:“这也是事情的奇怪之处了。那位姑娘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竟然还会骑马。” “依你们的描述,她必定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可若是真的与家人失散,也该派人回去送个信,在寺里等着人来接便是了,怎会带着丫鬟独自上路?”安宁公主也听出了点儿端倪,不解的问道。 “我们也一直很纳闷呢…不过,人家姑娘不愿意说,想必是有什么苦衷。”毕竟男女有别,姑娘家的名讳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告知外人。防着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说来,那姑娘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安宁公主不禁一番感叹。 谢荣华听完这个小插曲的反应,倒是跟他们有些不同。她其实大概也猜到了那姑娘的身份,因为今儿个去归元寺上香的人家就那么几家,按照两位兄长说的情况那么一推敲,自然而然就猜到了。 说起来,这姑娘跟大哥果真有缘呢。 想到这门婚事,谢荣华心里更加笃定。 “今儿挺热闹啊…”谢二老爷踏进安宁公主的屋子,见几个孩子都在,脸上刚毅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起来。 众人忙起身相迎,又是一番见礼。 谢荣华见人都到齐了,于是轻咳两声,提醒安宁公主道:“娘亲不是有话要跟父亲还有大哥说么?” “哦?”谢二老爷见公主如此的郑重其事,不由好奇的朝着安宁公主望了过去。一直神游天外的谢卿洛也回过神来,一脸莫名的望着母亲大人。 安宁公主掩着嘴暗自乐了乐,才说明道:“我呀,给洛儿相中了一位姑娘,正打算派人上门去提亲呢。” 说起谢卿洛的亲事,谢二老爷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常宁侯的嫡长女,穆家大姑娘。”安宁公主想到那个贞静却不失大方的女子,心里就一百个满意。 “常宁侯?”谢二老爷仔细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总算是想起这么号人物来。 谢卿璃听到这个名号,不由惊愕的张大了嘴。“不会就是那个…宠妾灭妻,将妾室扶正的常宁侯?” “说起来,那姑娘也是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这戚氏也是个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那姑娘在府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磨难。不过,我瞧着,她倒是没被戚氏那个继母给养废了,反倒娴静端庄,进退很是得体。”安宁公主怕他们多想,于是尽挑这穆家大姑娘的好来说。 “门第是差了点儿,不过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常宁侯府虽说大不如前,常宁侯也有些拧不清,可我听说常宁侯世子却是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年纪轻轻就在军中立下了大功。”谢二老爷斟酌了一番,摸着嘴上的两撇八字胡说道。 “我也听说过这个常宁侯世子,好像很小的时候就被戚氏寻了个理由赶出府去历练了。据说是隐瞒了身份投了军,后来立下功劳无数引起上峰的注意,这才不小心暴露了身份。说起来,也是我等学习的楷模啊。”谢卿璃最是欣赏这种靠着自己实力打拼出来的少年英雄,佩服的同时,也充满着向往。 作为当事人的谢卿洛却是微微怔住,复又低下头去。 见他如此的态度,安宁公主不由得担心。莫非,洛儿心里已经有了人,还是他还忘不掉那个叫嫣然的妓子? “洛儿,娘想听听你的意见。”他不主动开口,那么只好由她来问了。 谢卿洛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孩儿的亲事,母亲做主便是,我没什么意见。” “你这孩子…”他越是这么说,安宁公主心里越是不好受。“洛儿若是觉得不好,娘再给你挑个更好的,大可不必为了让娘安心而委屈了自个儿。” “娘…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觉得不错,那定然是好的,孩儿又怎会觉得委屈。”谢卿洛见安宁公主误解了他的意思,忙起身解释道。 “当真?”安宁公主还是不能确定。 谢卿洛点了点头。“但凭母亲做主。” 谢荣华见安宁公主似乎又变得犹豫不决,于是插话道:“娘亲,这事儿您做主便好。以大哥的性子,怕是觉得是个女人就行的。” “骄阳…”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这个女儿一眼,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不着调儿了。 谢荣华吐了吐舌头,却没有认错的自觉。“大哥你放心,我和娘已经帮你相看过了,保证会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你呀,就安心做你的新郎官儿,等着迎娶大嫂过门吧。” “没大没小…”谢二老爷瞥了这个宝贝女儿一眼,却也没有太过苛责。 安宁公主见事儿就这么定了,心中稍安。“锦溪说三日之后是个吉日,不若派个身份合适的媒人上门去提亲?” “身份合适的媒人,公主心中可有了人选?”谢二老爷向来不操心后院的事情,自然全权交给安宁公主做主了。 提到那位媒人,安宁公主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听说成国公夫人是位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不若请了她去?” 成国公与奉国公一样,都是跟随先皇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牌世家。不过与奉国公府节节衰败的迹象不同,成国公府治家有方,子孙后代人才辈出,又颇受皇帝的信任,势头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而这位成国公夫人,性子开朗,说话幽默风趣,在京城贵族圈子里也极有人缘。这样一个八面玲珑之人,自然也得到成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喜欢。据说成国公对她一房专宠,后院的妾室都成了摆设。膝下更是儿女成群,却都是出自这位成国公夫人的肚子,没有一个是庶出的。而且,这成国公夫人还偏好给人说媒。这事交给她来办,肯定是万无一失。 “夫人当真独具慧眼。”谢二老爷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长辈都没异议,小辈自然也都无话可说了。 安宁公主见一致通过,就笑得更加愉悦。“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派人给成国公夫人下帖子,请她过府一叙。” “夫人拿主意便好。” 在安宁公主的陶华院,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顿饭,便各自回房。 “大哥,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母亲为你相中的姑娘,你其实并不满意?”谢卿璃与谢卿洛一起出了角门,见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才关心了两句。 谢卿洛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的表情竟已如此的明显。只是,他并非对母亲挑选的人不满,而是这个消息着实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毫无心理准备。“母亲看中的人,定是极好的,我能有什么不满的。” “那就是…你还忘不掉那个叫傅嫣然的?”谢卿璃小心翼翼的揣测。 提到她,谢卿洛的神色显得有些无措。 尽管一直在内心告诫自己,那个女子并非善类,还曾经帮着别人来算计他,算计谢家,他应该敬而远之。可想到她可怜的身世,他又不由的产生同情。或许,她是被逼无奈的呢,或许,她有着迫不得已的苦衷呢?虽然理智让他要远离她,可每次经过那条巷子,他都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还在那里面强颜欢笑,应付一个又一个的客人,她是不是还在被秦王妃和郑家找麻烦。 毕竟,那是令他第一次动心的女子啊,如何能说忘便忘了。 谢卿璃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由惊呼道:“大哥…你…你怎能还想着她!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儿就害死你!” “二弟你放心,我跟她之间不会有什么的。”谢卿洛急急的解释,怕他这一嚷嚷起来,让父母和妹妹又为他担忧。 谢卿璃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忍不住小声的嘀咕着。“我也知道,那姑娘对大哥的意义非凡…可她毕竟是那样的身份…你也知道,咱们府跟别的府上不一样的…若是娶了正妻,除非无所出是不能纳妾的…” 他的确动过心思,想将傅嫣然从百花阁赎出来,再买一个两三进的院子,让她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至于跟她有什么瓜葛,倒是没想过的。 “二弟,你莫要胡乱猜测。”谢卿洛拉着他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才将自己的心思吐露出来。不过,谢卿璃显然不赞同他的做法。“将人赎出来之后呢,放任她自生自灭?大哥你心肠软,肯定还是放心不下的。一不放心,肯定就要过去看看。这一来二去的,若说没什么,谁相信呐!” “更何况,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若是不能一心一意的对待未来的大嫂,势必又会造成一对怨偶。”谢卿璃这人虽然心思单纯了些,可有些道理还是懂的。尤其是在这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情况之下,他的脑袋瓜子可比他聪明却感情迟钝的大哥有用多了。 “我…”谢卿洛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因为,他自己也无法做出保证。 “那个傅嫣然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漂亮了一些,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谢卿璃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也不是那种肤浅的男子!”谢卿洛瞪了这个弟弟一眼,澄清道。 “是是是,大哥当然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庸俗之人。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这未来大嫂穆家大姑娘长什么样儿?”谢卿璃尽量的将话题往高兴的事情上引,免得大哥死脑筋,钻进死胡同里。 谢卿洛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他拍了拍谢卿璃的肩膀,道:“这些都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时辰不早了,回房歇着吧。” 谢卿璃点了点头,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千万别冲动啊…” 谢卿洛郑重的点头,经过上一次的教训,他势必先想到家族的利益。 隔壁的大皇子府,几个暗卫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谢大公子的婚事。 “唉,瞧隔壁府上多热闹。刚举办完赏花宴,又要举办婚宴,多有人气啊…再瞧瞧咱们府上,整天安静的跟没住人似的!” “咱们主子也快及冠了,什么时候娶正妃啊?” “谢大公子定的哪家的千金?” “好像是常宁侯府的嫡长女。” 楚旻宁功力高深,即便坐在书房里,也能听到外头的动静。“龙一,将外头那些人给我叫进来。” 龙一暗自为那些弟兄点了盏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几个身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的男子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只是,令他们诧异的是,主子似乎并没有责罚他们的打算。 “你们刚才在议论什么?”楚旻宁面色平静的问道。 其中一个稍微大胆的暗卫抬起头来,拱手答道:“回主子,咱们在说隔壁公主府谢大公子的亲事。” “说的是常宁侯世子的亲妹。”另外一道声音也怯怯的加了进来。主子与那常宁侯世子有些交情,故而他才会有此一说。 “穆天赐的妹妹?”楚旻宁重复了一遍。 “是的。” 原来,她调查常宁侯府,是为了这事。楚旻宁缓缓地放下书卷,心里的一个疑团总算是得到了解答。 见主子许久没吭声,几个暗卫忽然变得忐忑起来。莫非,他们说错了些什么,还是主子也有意那位穆大姑娘?他们可还记得,常宁侯世子曾开玩笑说,要将妹妹许配给主子呢。 122 婚事受阻 成国公府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进来,几乎都要忘了府上的规矩了。 “何事如此惊慌?”成国公夫人梁氏是个好脾气的,并未因为丫鬟的冒失就板起脸来教训。 “夫人…安宁公主给您下了帖子。”丫鬟翠儿将烫金的帖子奉上,脸上的潮红也不知是因为太过兴奋还是一路小跑累的。 梁氏将信将疑的将帖子接过来一看,的确是安宁公主府的印记。“知道了,你这就派人去回个信儿,就说我明日一准儿过去。” “是。”翠儿福了福身,恭敬地应了一声。 成国公下朝回来,梁氏便将安宁公主邀请她过府一叙的事情跟他说了。 成国公与谢家一样,都是中立的一派,直对皇上忠心。听说了这件事,点了点头,并没反对。“安宁公主和驸马向来受皇上器重,又跟咱们府上一样属于中立的一派,倒是可以交好来往。” “妾身也是这么想。只是不知道公主殿下相邀,究竟是为了何事。”梁氏亲手为国公爷奉上香茗,体贴入微之处可见一斑。 “若是猜得不错,应该是跟府上的两位公子爷有关。”成国公到底是见多识广,稍稍一推测答案就呼之欲出。 梁氏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看来,妾身这喜好给人做媒的名声算是闹得满京城皆知了。” 梁氏喜爱帮着牵线搭桥,倒是成就了好几对的姻缘。成国公倒也不反对她的热心肠,不过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一番,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公主府的公子我也见过,皆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若是帮着公主府相看姑娘,可得瞪大眼睛仔细挑选。” “老爷放心,妾身醒的。”梁氏都当了好几次的媒人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挑选家世好模样上等品行端庄身体底子好的,这个妾身心里有数。” “不光是这些。”国公爷宠溺的瞥了这个娇妻一眼,提醒道:“还要时刻谨记公主府的立场。若是跟皇子们沾亲带故的,最好就不要提了。” 梁氏反应过来,抿着嘴笑道:“还是老爷心思缜密,妾身受教了。” 成国公就喜欢她这股子的谄媚劲儿,也不管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抬手摸了摸梁氏圆润的脸蛋儿,笑得一脸满足。“孺子可教也。” “老爷又打趣妾身。”梁氏娇嗔的睨了成国公一眼,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服侍在侧的下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两位主子的相处模式,只是如此亲昵的举动,还是让她们脸红着低下头去。 翌日,梁氏用过早膳,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上了马车,直奔着公主府而去。 听说成国公夫人来了,安宁公主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本来,她堂堂公主之尊,不必亲自迎接。可成国公夫人是帮着谢家去提亲的,安宁公主才特意示好的放低姿态。 “妾身给公主殿下请安了。”成国公夫人见安宁公主亲自迎了出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哎哟,劳烦公主亲迎,妾身真是罪过。” “瞧夫人说的,好像走几步路都成了负担似的。”安宁公主倒是挺喜欢梁氏这热情开朗的性子,很快就与她打成一片。 两人回到屋子里,按照主次落了座,这才说起了正事。 “公主让妾身来,是为了给令公子说亲?”梁氏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底,可从安宁公主嘴里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她虽然帮着做过几次媒,可都是沾亲带故或者有着通家之好的熟人,专门被请来说亲倒是头一回。 安宁公主举止优雅的端着茶盏,笑道:“不怕夫人笑话,我家洛儿虚岁二十了,我这做娘的,为了给他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可是操碎了心。” “这是人之常情。为人父母的,哪个都一样。”说到这些,梁氏亦是深有体会。两个人一见如故,从养育娇儿到家庭琐事,是越说越投机。 安宁公主听了梁氏的遭遇,不由笑得前俯后仰,乐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安宁公主才夸赞梁氏道:“夫人果真是好脾性。国公爷能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梁氏谦虚了一番,才言归正传。“公主心中可有了中意的媳妇人选?” 安宁公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不瞒夫人,的确是有了中意之人。只是,公主府素来与对方没什么来往,倒是要辛苦夫人走一趟了。” “哦,不知公主说的是?”梁氏试探的问道。 “常宁侯的嫡长女,闺名叫灵越的。”安宁公主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径直将人选报了上来。 梁氏先是一愣,还以为公主看上的人家必定是权贵中的权贵,没想到只是一个没落的侯府嫡女,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便将脸上的惊讶之色掩盖过去,评价也十分的中肯。“原来是穆家的大姑娘,妾身倒是有所耳闻。据说,一手双面绣天下无双。” “何止是女红出色,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说到自己满意的儿媳妇人选,安宁公主话里话外都是穆灵越的好。 梁氏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妾身与那常宁侯夫人倒是打过几次照面,看得出是个厉害的。” “我也知道那戚氏不好相与,就是瞧中穆大姑娘的品行。”安宁公主直白的说道,也没将梁氏当外人。 梁氏见公主如此的推心置腹,嘴巴上也就更活泛了。“不是妾身觉得那穆大姑娘不好,而是常宁侯府这样的人家…怕是配不上公主的大公子…” “夫人为了我着想,我岂会不知?”安宁公主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道:“常宁侯的门第虽说低了一些,戚氏也不是个好的,可她到底不是穆大姑娘的亲生母亲,很多事情,还轮不到她过问。更何况,穆大姑娘的外祖窦家也不是无名之辈。” 听公主这么一说,梁氏算是明白了。公主府只是看中了穆大姑娘这个人,至于常宁侯府,是不愿意多来往的。后来一想,也是。反正姑娘出了阁,便要冠上夫家的姓氏,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就算常宁侯府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也得穆大姑娘配合才是。她可是听说,戚氏与原配所出的一双子女水火不容。 “公主将这件事交给妾身,妾身一定不负公主所托。”梁氏打定了主意,便接下了这个差事。 安宁公主见她如此爽快,心里越发的觉得梁氏是个值得结交的。一来二去的,两人私下便以姐妹相称了。梁氏临走之前,安宁公主还奉上了一盒价值不菲的东珠,以示对梁氏的感谢。“事成之后,妹妹还有重谢。” “哎哟,这可不敢当!”梁氏没想到只是保个媒,却还能得到公主如此的看待,脸都要笑成一朵花儿了。 三日后 常宁侯府 “你再说一遍,谁来了?”戚氏正急的焦头烂额,突然听到丫鬟的禀报,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丫鬟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将手里的帖子递上前。“是…是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戚氏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腾地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是那个喜好给人做媒的成国公夫人?” “正是。”丫鬟见戚氏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忙讨好的说道:“成国公夫人怕是为了二姑娘的亲事来的。” 戚氏眼睛一亮,忙整理起仪容来。“快,快帮我梳妆。” 两盏茶功夫之后,戚氏总算是打扮妥当,然后急急地带着丫鬟婆子迎了出去。 成国公夫人看到戚氏那笑得像花儿一样的脸,忙打起精神来应付。“贸然前来,没打搅夫人吧?” “说什么打搅,国公夫人能来寒舍,那是侯府的荣幸。”戚氏将梁氏迎进厅堂,忙又招呼丫鬟上了茶水点心。 待两人入座之后,戚氏才试探的问道:“不知夫人来侯府,可是有什么事?” 梁氏也不想绕圈子,直截了当的就说明了来意。“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受人之托,来给府上的姑娘提亲来了。” “哦,不知受何人所托?”戚氏心里一喜,却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看到她故作矜持的模样,梁氏不由暗暗撇嘴,答道:“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戚氏听到这个名号,不由惊呼一声。突然拔高的声音,显得突兀而又尖锐,着实失态的很。 戚氏很快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忙腆着笑,掩饰道:“怎么会是安宁公主,这…侯府也太高攀了…” 梁氏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公主看上了你们家大姑娘,那是侯府的福气。” “大…大姑娘?夫人是说,公主看上的是大姑娘?”戚氏听到这个答案,还有些不敢置信,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是,就是穆大姑娘,闺名叫灵越的。”梁氏直接将姑娘的闺名点出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奉国公府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是重蹈覆辙。 “怎…怎么是大姑娘…”戚氏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都懵懵的,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来提亲,不该是她的宝贝女儿吗?怎么会是穆灵越那个扫把星!凭什么她能够入了安宁公主的眼,凭什么她能一跃成为枝头上的凤凰!不,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她攀上高枝儿。否则,日后还不可劲儿的给她使绊子。 “公主去归元寺上香,无意中见到穆大姑娘很是喜欢,这才起了心思,专门请了我过来说和说和。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这怕是不妥…”戚氏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很快就镇定下来。 梁氏手里的动作一顿,问道:“有何不妥?” “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我们大姑娘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戚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脸上的热络也歇了影。 梁氏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蹙起眉头。“哦,不知道定的是哪家的公子,之前怎么没听人说过?” 戚氏扯了扯嘴角,道:“也莫怪夫人不知道。那是先夫人在世的时候替大姑娘定下的良缘,妾身也是前些时日才从侯爷那里知道的。” 梁氏没想到,这戚氏与侯府大姑娘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竟为了不让大姑娘嫁入高门使出这般低劣的手段。可即便知道是戚氏耍赖,梁氏却是拿她没办法。想到公主所托,梁氏不由感到愧疚。 “其实,咱们侯府尚未定下亲事的姑娘还有好几个,不若妾身将她们叫来,让夫人过过眼,也好在公主那边帮着说说?”戚氏见梁氏露出失望的表情,幸灾乐祸的同时,还忍不住厚脸皮向成国公夫人推销其他姑娘。 梁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起身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公主府回话了。” “真是不凑巧了…那妾身送送夫人。”戚氏见成功的坏了穆灵越的亲事,心情大好,笑意又爬满了整张脸。 梁氏拒绝了她的好意,带着丫鬟婆子匆匆离开。 看着梁氏急着离开的样子,戚氏不无得意。“哼…穆灵越想要攀上公主府这根高枝儿,想都别想!” “还是夫人高明。这下子,怕是再无人敢上门来给大姑娘说亲了。”狗腿一样的丫鬟婆子围绕在戚氏身边,一个劲儿的奉承着。 戚氏得意的扬了扬眉,穆灵越就算有三头六臂,还不是要被她拿捏得死死地。她就不信,她能翻出她的手掌心去! “夫人,既然这话说出了口,不若赶紧给大姑娘寻一门亲事。免得日后成国公夫人起了疑心查问起来,到时候也算是有理有据。”一个心腹丫鬟讨好的建议道。 戚氏一听这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该将这事儿给坐实咯。即便是侯爷问起来,我也有话说。” “夫人英明。” 恰巧路过院子的佩儿,见到成国公夫人还大大的吃了一惊。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夫人是来帮公主府提亲的,提的还是侯府大姑娘她的主子。听到这个消息,佩儿不由得高兴不已。“太好了,主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佩儿姐姐别高兴的太早了。”一个与她相熟的丫鬟见四下无人,这才敢将实情告诉她。“本来嘛,公主府跟咱们侯府提亲也算是件好事。可夫人却说大姑娘已经定了亲,于是拒绝了公主府的提亲。” “我家姑娘什么时候定过亲了!夫人分明就是挟私报复!”佩儿愤愤不平的说道。 “佩儿姐姐,你小声儿点儿。若是叫夫人听见了,咱们少不得又要挨板子了!”那丫鬟似乎挺畏惧戚氏的淫威,不敢掉以轻心。 佩儿跺了跺脚,咬唇道:“谢谢你兰儿。若不是你告诉我,姑娘怕是还被蒙在鼓里。你快回去做事吧,免得叫管事嬷嬷看见你跟我说话。” 兰儿点了点头,一脸担心的劝道:“你可要好好儿劝劝大姑娘。” 兰儿也曾经受过穆灵越的恩惠,所以一直偷偷的跟佩儿互通消息,自然也是希望大姑娘能够有一段好姻缘。 佩儿握紧双手,匆匆的赶回东厢的小院。 “姑娘,姑娘…” 穆灵越刚打好一个络子,就见佩儿惊慌失措的从外头进来,不由得轻蹙眉头。“这是怎么了?” “姑娘…”佩儿话未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穆灵越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姑娘,我苦命的姑娘…”佩儿想到戚氏的所作所为,就很是替主子心疼。“方才奴婢去厨房取姑娘的膳食,无意中看到成国公夫人离开。向兰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成国公夫人是受了安宁公主所托,来给姑娘您提亲的。安宁公主府,那是多好的人家。可恨夫人她…她嫉妒姑娘您的好运,胡乱的找了个理由给搪塞了过去,还说是姑娘您打小就定了亲,这不是将姑娘给坑了么。她…她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佩儿越说越激动,都有些泣不成声了。 听到安宁公主这个名号的时候,穆灵越这才恍然。原来,前些时日去归元寺,安宁公主对她说的那番话是这个意思。正如佩儿所说,安宁公主府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家里人口简单,据说还有一条很特别的家规,那便是男子一生只能娶一妻,若非妻子过了三十岁还无法生养,才能纳妾延续香火。这个家规,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的闺阁女儿呢,戚氏嫉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听到后头,知道戚氏为了一己之私,生生的断了她的姻缘,谅她脾性再好,也无法容忍她这般的诋毁。 “姑娘…姑娘您快点儿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夫人的奸计得逞啊!”佩儿跪爬到穆灵越的跟前,扯着她的衣裙说道。 穆灵越跌坐到椅子里,好半晌才吭声道:“容我好好儿想想。” 再说那成国公夫人,气冲冲的出了常宁侯府,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她保了这么多媒,还从未如此的被人戏弄过。就算是不想结亲,也用不着给这么个破理由。什么已经定亲,分明就是不乐意见穆大姑娘好了。 “这戚氏,还真是欺人太甚!” “夫人莫要动怒,仔细着身子。”贴身服侍的丫鬟见她胸口起伏的厉害,忙帮着顺了顺气。 “安宁公主托了我出马,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弄双媒人鞋穿。看来,是我将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了。”成国公夫人上了马车,心情始终未能平复。 差事没办成,她也没脸去见安宁公主啊。 “夫人,先喝口水顺顺气。”丫鬟体贴入微的将温热的茶水捧到梁氏的手里,尽量的安抚着。“夫人既然知道常宁侯夫人不过是胡乱给的一个搪塞的借口,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让老爷亲自问问常宁侯?如此一来,夫人弄了个清楚明白,到时候也好向公主殿下交差。” 梁氏被她这么一开解,恍然大悟。她拍了拍丫鬟的手,说道:“还是你比较细心,走,咱们这就回国公府。” 成国公刚下朝回来,就被丫鬟直接请到了内院。 “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亲事说成了?”成国公一边卸下身上的朝服,一边笑着问道。 梁氏嘟着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您是故意打趣妾身的吧。瞧妾身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办成事儿的吗?” 成国公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故作正经的打量了梁氏一番,才说道:“的确不像。怎么,侯府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对啊,公主府那样的门第,能够看上他们常宁侯府家的姑娘,那都是穆家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妾身也是这么认为的。”梁氏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便一股脑儿的将戚氏惺惺作态的拿番说辞讲述了一遍。“你说说,她是不是嫉妒成性,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果真是心术不正、心肠歹毒!” 成国公好生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让梁氏稍稍消了气。“那依夫人的意思,该如何跟公主府那边儿交代?” 梁氏也是个倔脾气,轻易不会认输的。“此事下结论还太早。戚氏不是说常宁侯也知道大姑娘定亲的事情么,到底是不是撒谎,老爷明日早朝的时候一问便知。” 成国公思索了一番,觉得此计可行。“也罢,明儿个我便亲自问问。” “那妾身就在此多谢老爷了!”梁氏见夫君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忙高兴的从榻上下来,给了成国公一个热情的拥抱。 第二天早朝之前,成国公还真就将常宁侯拦下问话了。 “国公爷找在下所为何事?”常宁侯一脸不解的问道。这成国公向来不与朝臣结交,今儿个却特意在此等他,难道是有什么好差事?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得多了一分喜色。 成国公倒是和平常一样,面色平静的说道:“常宁侯好大的架子啊,本国公的夫人亲自登门向大姑娘提亲都被拒绝了。莫不是攀上了更好的高枝儿,所以才看不上国公夫人说和的人家?” 常宁侯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国公爷您是说…国公夫人去在下府上提过亲?” “怎么,难道侯爷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成国公见他如此被一个妇人戏弄,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 有这般糊涂之人,难怪常宁侯府没落的如此迅速。 常宁侯尴尬的笑了笑,心里却将戚氏一通乱骂。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连提都没提一下。不过,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国公夫人究竟是替哪家去说亲的。“咳咳…国公爷见谅…本侯昨日一直忙于政务没进后院,这才…不知道国公夫人是替哪家说亲啊?” 成国公双手背于身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能请动本国公的夫人上门说亲的,整个京城又有几家?” 常宁侯府明知道他是卖关子,却不敢表示不满,仍旧腆着脸问道:“国公爷说的是,说的是…那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了…” “安宁公主府,给她的大公子向你府上的大姑娘提的亲。可惜,你的夫人却以大姑娘已经定了亲给拒绝了。”成国公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 常宁侯府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儿跳起来。这戚氏是傻子吗?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居然给拒绝了,脑子给门夹了吧!安宁公主府啊,那可是圣上嫡亲胞妹的府邸,谢驸马又是国公府的二老爷,更是皇帝倚重的朝廷重臣。谢二老爷的爱女,更是将来要做太子妃的。这个戚氏,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还有,灵越那丫头什么时候定了亲了?她想要拒绝,也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若是被人知道她信口雌黄,怕是要将公主府和国公府都一并得罪了。 这个蠢妇!常宁侯再一次骂道,恨不得立刻回府,将戚氏狠狠地揍一顿。不过,脸上却带着巴结的笑容,讨好的说道:“根本没这回事儿,肯定是戚氏她弄错了。您放心,本侯才是一家之主,这门亲事,本侯一定极力的促成。” “哦,是这样么?令夫人可是言辞灼灼,说大姑娘的亲事是先侯夫人给定下的呢。”成国公似乎还觉得他不够气愤,继续火上浇油。 常宁侯没想到戚氏还将原配窦氏也给拉下了水,更是一头两个大。“这…这绝对是她记错了…对,记错了…早年定亲的是本侯的三女…” 他原本想要说是二姑娘穆梓苑的,可后来一想,穆梓苑曾经入宫参选过秀女,若是说漏了嘴,怕是又得加上一条欺君罔上的罪名,于是只得改口,将三姑娘穆梓恬推了出去。 成国公听了他的一番解释,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果真如此?” “肯定是戚氏记错了。”常宁侯信誓旦旦的说道,恨不得指天发誓了。“还请国公爷回去替在下说几句好话,改日侯府一定亲自登门谢罪。只是这门亲事…还望国公大人多多帮忙啊…”说来说去,常宁侯还是舍不得这门亲事,故而不惜低声下气的求人。 成国公见心里暗暗偷乐,脸上却是不苟言笑。“既然侯爷这么说了,那本国公就免为其难的相信你一回。” “多谢国公爷。”常宁侯见他应下了,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 常宁侯下朝之后,就直奔后院而来。 戚氏见他风风火火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来跟她和好的呢,扭着腰就迎了上去。“老爷,您可回来了…” 可谁知道,还未近身,就迎来常宁侯的一巴掌。“你个蠢货!昨日国公夫人来提亲,你为何胡说八道,生生的推了这门亲事!如此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瞒着本侯。看来,以前是本侯太过抬举你,才让你骄纵得都不知道伦理纲常了!” “老爷…您竟然打我?”戚氏似乎还未从那一巴掌中清醒过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这个昔日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 常宁侯却一改往日的软弱,没有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所迷惑。将屋子里的下人全都赶出去之后,才继续发难。“安宁公主府,也是你能够得罪的起的么?你以为,你随便找个借口,人家就信了?灵越的亲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做继母的来决定。明儿个你就备了厚礼,亲自去国公府赔礼道歉。若是不把这门亲事给说回来,就别想再进这个家门了!” 也不怪常宁侯生这么大的气,安宁公主府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皇室宗亲,戚氏居然为了跟大女儿斗气,拒绝了公主府的提亲。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做出这种有悖常理脑子短路的事情来! 戚氏见常宁侯一脸怒气的瞪着自己,也豁出去了。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愤然的嚷道:“你居然还嫌弃我了?当初,你腆着脸求我下嫁于你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说窦氏不过是长辈替你挑选的女人,我才是你心中的唯一。我自甘堕落,自贬为妾,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着整个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生的女儿,这么糟践我!穆云塘,你对得起我吗?” 常宁侯见她直呼他的名字,心口突然一震。戚氏的控诉萦绕耳旁,的确让他想起了很多事。当年,他的确是对还是戚家姑娘的戚氏一见钟情。可那时候,他早已娶妻生子,无法给她一个名分,只得委屈她做妾。后来窦氏一死,他立刻将她扶正,也算是实现了当初承诺的誓言。 只是,从什么时候起,当年那个温婉可人见到他都害羞躲避的女子,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居心叵测小肚鸡肠的模样? “父亲当然对得起你!”穆灵越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更是冰冷的吓人。 123 郡主爬墙 穆灵越的出现,让常宁侯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自尊心也受到了不小的挑战。“谁让你进来的,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给我出去!” 戚氏样子十分狼狈,回想起常宁侯刚才的那一巴掌,还不是这个穆灵越给害得。于是气冲冲的上前,就朝着穆灵越那明丽的脸蛋抓去。 只是,穆灵越又不是傻子,会等着她来教训。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她的袭击。“母亲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个侯夫人该有的样子?” 常宁侯见到戚氏的举动,也高高的皱起了眉头。“都给我好好儿的站着说话。灵越,你来这边可是有事?” “女儿不过是来问问,我何时定了亲的事情。恰巧听到母亲大声质问父亲,这才出声应答的。”穆灵越越过僵在原地的戚氏,一步一步的朝着常宁侯走去。 她的回答很有技巧,并没有掩盖自己的目的,也义正言辞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是站在常宁侯这一边的。 戚氏眯了眯眼,这个一向闷不吭声的穆大姑娘,果然是个狡猾的角色。她说得好听,分明是想要挑拨离间。“穆灵越,我就算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名义上也是你的长辈,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插手长辈之间的事务?!” 戚氏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子女插手亲长房里的事,若是传出去还不背上一个大逆不道行为不端的骂名。如此名声败坏的姑娘家,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穆灵越又不是蠢笨之人,面对戚氏的栽赃不会毫无反抗。“母亲的指控,灵越可不敢冒认。父亲贵为侯爷,竟被母亲这般指责辱骂,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是看不下去,才会忍不住替父亲鸣不平。灵越自小学习女则女训,知道在家从夫出嫁从夫,母亲身为侯夫人,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你…”戚氏没想到穆灵越竟如此的伶牙俐齿,她方才泼出去的脏水,这臭丫头不但一点儿没沾上,反而那女训来反将了他一军。 常宁侯亦是惊讶不已。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女儿,什么时候有这等的本事,竟能将戚氏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想到公主府提亲的事情,他不由暗暗点头。或许,是他一直太忽视这个长女,又时常被戚氏的花言巧语所欺骗,这才没察觉到她的乖巧伶俐来。说起提亲的事,常宁侯不由得放软了些语气。“灵越,公主能让你做儿媳妇,那是你的福气。先前你母亲那样说,定是将你和你三妹妹梓恬记混了,才会生此波澜。你的亲事不会有变动,你母亲刚才已经答应,明日便去成国公府赔礼谢罪。你,且安心的待嫁。” 戚氏瞪大双眼,没想到常宁侯竟一反常态,为了这个死丫头而将她逼入绝境。呵,他说的倒是轻松,让她堂堂侯夫人低声下气的去挽回这门亲事?他想都别想! “侯爷,妾身娘家的嫂子身体不适,起身还得赶回戚府去探望。”戚氏阴阳怪气儿的说着,分明就是变相的给常宁侯下脸子。 常宁侯听她这么一说,剑眉不由得竖起。这个戚氏,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关系刚缓和了一些,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竟也学会跟他对着干了。“也好,那你明儿个就回娘家去吧。府里的庶务,就暂由王姨娘打理吧。” 以往只要闹情绪,都是他先伏低做小。可这一次,常宁侯却不想为了哄着戚氏高兴而放弃大好的前途。只要跟公主攀上姻亲,害怕穆家将来没有出头之日吗?更何况,他的长女嫁的还是公主的嫡长子,是公主府将来的当家主母。就凭这一点,他都不能向戚氏低头。 戚氏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常宁侯,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来。“穆云塘,你…你竟然这么对我!” 常宁侯将头撇向一边,似乎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父亲想必也累了,女儿就不打扰您歇息了,先行告退。”穆灵越见他们窝里反了,倒也省了很多事,屈膝向常宁侯行了礼。 跟戚氏一味的唱反调相比,穆灵越的表现简直令常宁侯太满意了。他难得和颜悦色一回,做出慈父般的姿态。“嗯,你的嫁衣也该绣起来了,至于嫁妆…你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一直锁在库房里,一会子我就命管事娘子给你送过去。” “多谢父亲。”穆灵越做出仰慕感激的样子,这令常宁侯心情更加的愉悦。 目送着穆灵越踏出房门,常宁侯也懒得再多看戚氏一眼,一甩衣袖便去了王姨娘的屋子。戚氏看到他绝决的离开,想要发泄都没人聆听,顿时气得将屋子里的博古架摔了个底朝天,瓷器碎了一地。 “夫人…”丫鬟婆子吓得忙上前查看,却又不敢近身。 “滚,都给我滚!”戚氏认为她们这是在看她的笑话,更加的恼羞成怒。 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的跪着爬了出去,生怕晚一步就会挨罚。王姨娘这边,听说侯爷跟夫人闹了别扭,还将掌家之权交给她,一张脸都笑出花儿来。 “据说侯爷把夫人给打了,还扬言要休妻呢…” “夫人平日飞扬跋扈,怕是早就寒了侯爷的心。还是咱们姨娘温柔小意,最得侯爷的宠爱…” “侯爷夺了夫人的掌家之权,还让姨娘当家,哎呀,这是不是意味着,姨娘就要取代夫人,成为侯府新的主子了?” “姨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 王姨娘长得娇俏玲珑,尤其是一双杏眼,格外的诱人。虽青春不在,可也是风韵犹存,保养得体的身段凹凸有致娇媚可人,更有一番成熟妇人的美态。听着丫鬟们的巴结奉承,王姨娘笑颜如花,心里头也暗自得意。“瞧你们说的。不过是帮着代管几日罢了,等侯爷的气消了,这掌家之权肯定是要还回去的。” 她虽然有心取代戚氏的地位,可她出身卑微,没有强势的娘家做后盾,也没有儿子傍身,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不过,趁着这几日掌家,倒是可以趁机捞上一笔。就算将来要把权柄交回去,她也不在乎。 “姨娘真是太谦虚了…” 王姨娘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问道:“昨儿个成国公夫人亲自登门,可是冲着大姑娘来的?” “点名道姓,绝对错不了。”机灵的丫鬟必定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消息早就在侯府上下传开了。 王姨娘又问道:“当真是给公主府的大公子说亲?” “错不了,奴婢听得真真儿的。” “这大姑娘还真是命好啊,居然能够入了贵人的眼。早知道,那日去寺里上香,我就该多叮嘱三姑娘几句,让她多跟大姑娘亲近亲近的。”说不定啊,也能入了公主的眼,一起聘回去做个贵妾什么的。 自古以来,庶出的姐妹给嫡出的姑娘做滕妾的可是不少。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也不少见。 只是,她这个美梦还未清醒,一个婆子就不小心说漏了嘴,生生的粉碎了她的美梦。“老奴可是听说公主府有一条很特别的家规,说是一生只能娶一妻。除非正妻年过三十仍无生育,才能纳妾延绵子嗣。” 王姨娘忿忿的瞪了这婆子一眼,她不过是想想而已嘛,又没真的想将宝贝闺女嫁给人做妾,她怎么连梦都不让她做呢。 婆子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不过公主府有两位公子,咱们侯府的大姑娘配了公主的长子,这二公子不还没有定亲嘛。” 王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又燃起了希望。只是,她的女儿是个庶出的身份,似乎在身份上差了一些。或许,她该跟老爷提一提,将三姑娘寄养到正室名下?如此,不就摇身一变,成了嫡出了么? 王姨娘正做着美梦呢,她哪里知道常宁侯三两句话就将她所生的三姑娘给定了人。而且还是仓促的定下的婚约,对方还是个深有残疾脾气暴躁的大少爷。 京郊城外十里亭。 “世子,再有一炷香的时辰,咱们就到京城了。一路上奔波劳苦,总算是可以歇歇了。”一个身穿铠甲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牵着马匹的缰绳,对着亭子中负手而立的年轻俊美公子说道。 年轻公子亦是一身的银色铠甲,他身材颀长,五官清秀,一双星目炯炯有神。不同于一般俊秀斯文的公子哥,他的身形更加挺拔魁梧,肤色更偏向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阳光俊朗英姿不凡。 “离开京城三年了,也不知妹妹在府里过得好不好。”俊朗少年脸上有着淡淡的愁绪,距离京城越近,眉头就皱的越紧。 叫祥叔的中年男子望了望原处高大的城门,说道:“马上就要进城了,世子爷很快便能见到大姑娘了。” 年轻的小将军,正是那个在外历练多年的常宁侯世子穆天赐。 “也罢。等本世子有了自己的府邸,便将妹妹接出来。”穆天赐似乎是想通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缓和不少。“走吧,咱们快马加鞭,赶在日落之前进城。” “好嘞。”祥叔爽快的应了一声,顺便将马绳递到主子的手边。 穆天赐一个帅气的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朝着大齐皇都飞奔而去。 大皇子府 “主子,穆世子回来了,已在门外恭候。”龙一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书房,禀报道。 楚旻宁微微扬眉,似乎有些出人意料。 他可是三日之前才送去的书信。 “请。”回过神之后,楚旻宁将手里的笔一搁,走直东边儿的榻上坐下,顺便摆弄起了棋盘。 穆天赐大踏步进来,昔日温温如玉的公子形象早已一去不复返。“见过大皇子殿下!” “你我之间,何时这般客套了?”楚旻宁难得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抬手示意他上前。“来一局?” 穆天赐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客气的在一旁坐下,手执白子翩然举棋。“几年不见,殿下的棋艺又更上一层楼啊。” “闲来无事罢了。”楚旻宁看似客气却颇为自负的回答。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棋盘上就被黑白子占据各半。 “收到子初的书信,我已在回京的路途之中。半月之前,圣上突然下了一道密旨,宣我回京,名义上是受赏,其实是想对王家动手了吧?”穆天赐一边下棋,一边与楚旻宁聊起了当今的局势。 楚旻宁手执黑子,泰然置下,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乱了心神。“你能回来也好,朝堂之上也是时候换换新鲜血液了。”那些老顽固整日不是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就是吃饱了没事干,真正能做事的太少了。 穆天赐见自己的白子被围追堵截,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不由摇头叹息。“翻身无望,甘拜下风。” 说完,将手里的棋子往盒子里一扔,不想再自虐了。 楚旻宁见他这么快就认输了,还有些没尽兴。“怎么,你有心事?” “还不是家里的那摊子事儿…”在楚旻宁面前,穆天赐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离家多年,也不知道戚氏会怎么磋磨我妹妹。” 若不是碍于伦理纲常,他早就一刀将那戚氏给结果了。 “用不了多久,她便自由了。”楚旻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穆天赐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似乎在询问他答案。 楚旻宁一边无意识的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替他解惑。“几日前,有人上侯府提亲了。” “提亲?”穆天赐猛地瞪大双眼,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谁?” “公主府。”楚旻宁没有隐瞒他的打算,直截了当的公布了答案。 “哪个公主府?”穆天赐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其实,有资格单独立府的公主,大齐就那么一位。其他几位庶出的公主,可没那么好的待遇,全都得乖乖儿的在夫家居住。而安宁公主搬出国公府住进公主府也是半年前的事儿,故而穆天赐并不知晓。 楚旻宁指了指窗外,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 “安宁公主?”穆天赐总算是会过意来。 只是,他眉头轻蹙,似乎有些不大相信。以常宁侯府如今的地位,怕是高攀不上这样的皇室宗亲。更何况还有戚氏那个恶毒的女人在,她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将妹妹嫁入这样的高门大户?! “安宁公主长子谢卿洛,虽说有些死脑筋,总体来说还算不错。”能够给出如此中肯的评价,也算是不错了。 穆天赐对谢卿洛倒是有些印象,虽然没什么交集,但也知道是个端方耿直之人,心里才算是稍稍安心。“倒是一桩好姻缘,不过戚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说起那个可恶的后母,穆天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她的确试图阻挠,不过却是徒劳。为此,还吃了点小亏。”楚旻宁早在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就得到了戚氏挨打的消息,所以才有此结论。 穆天赐听说戚氏吃了瘪,心情稍霁,一颗归家的心更加急切。“戚氏这个歹毒的女人我可是再清楚不过,越是不顺她的意,她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阿灵一个人在家,我着实放心不下,就此别过,改日再叙。” 楚旻宁知道他担心那一母同胞的妹妹,倒也没挽留他的意思。“晚一点进宫也无妨,不过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已经回了府。” 穆天赐经他这么一提醒,脑子清明了不少。从大皇子府的后门出来,穆天赐便让祥叔牵着马先去皇城门口等候,自己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悄悄地潜回了常宁侯府。 公主府 “娘娘,娘娘…”谢荣华正要入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娇媚的嗓音在耳旁响起,这才微微掀开眼帘。 一抹绿色的虚影飘落地面,单膝跪在谢荣华的面前。“娘娘,您让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 “说来听听。”谢荣华坐起身来,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绿色身影微微抬起头来,神情肃穆。“奉国公的书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除了一些公文,就是国公爷平日里爱看的书籍手札,并无可疑之处。至于那个叫红莲的女子,本是一名暗探,会些三脚猫功夫。有一日,我跟随她去了奉国公的书房发现,她并不是去找东西,而是将一个盒子偷偷的放进了书房内的一道暗格之中。人鬼殊途,虽然我能够进入任何想要进去的地方,听到他们的谈话,可却触摸不到实物。所以,并不知那盒子里藏了些什么。” 芊芊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似是在为任务的失败而自责不已。 谢荣华倒是没有任何悲观,她朝着芊芊抬了抬手,道:“行啦,别自责了。这事儿也不赖你。你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对我而言,也算是莫大的帮助。安心的回去补个觉,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是。”芊芊恭敬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言。然后化作一道青烟,缓缓地走进了床帏上挂着的乾坤袋里。 谢荣华自打收了芊芊和胭脂这两个帮手,这乾坤袋便一直挂在床头,也方便她们随时汇报。 送走了芊芊,谢荣华这才思考起关于那个盒子的事来。 能够让四皇子如此煞费苦心安插探子到奉国公府,又不予余力的将那东西藏进书房这种秘密最多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肯定意义非凡。若只是想教训教训国公府,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狠狠地修理他们一顿,犯不着弄出这么多的花样来。除非,那东西事关国公府乃至整个谢家的存亡。 意识到这一点,谢荣华更加睡不着了。通常这种能毁家灭族的罪证,都跟叛国或者谋逆有关。因为这两个罪名,都是要诛灭九族的。以楚昀欢目前的处境,怕是早已失去了耐性。想要对谢家动手,也不是不无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性,谢荣华只觉得遍体通寒,心里的怒火更是汹涌澎湃越烧越旺。“楚昀欢,你若真的想灭我谢家,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打定主意,谢荣华便批衣而起。“红绸,掌灯。” 红绸刚和衣躺下并未睡着,听到主子召唤,忙穿上绣鞋,顺手拿起一盏灯赶了过来。“姑娘,有何吩咐,可是睡不早想看书?” 谢荣华摇了摇头,道:“去把小黑找来。” “啊?”红绸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暗,小黑怕是已回了大皇子府那边儿。” 谢荣华怔了一下,似乎记起了什么。 静坐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干脆利落的穿上绣鞋,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红绸见她起身,忙操起床头的一件披风追了上去。虽说是夏季,可夜里还是有些凉意,可不能让姑娘着凉了。 谢荣华拉紧身上的披风,并未接话。 红绸拎着灯笼走在前面,心里却有些拿不准。姑娘很少有这样神色肃然的时候,怕是有什么心事吧。可是身为奴婢,她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默默地陪在主子身边。 踏出房门,谢荣华又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去后院。” “大晚上的,去后院?”红绸惊讶的瞪大眼,一脸的不解。 “按我的吩咐做。”谢荣华来不及跟她解释,只得先把事办妥了再说。 红绸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去,在前方领路。心中惭愧的同时,却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姑娘仔细些,前面有石阶。” 谢荣华知道刚才的话说的重了,可事情迫在眉睫,她不得不郑重一些。 公主府的后院,与大皇子府的后院仅一墙之隔,是最为靠近的地方。谢荣华站在空旷的园子里,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才吩咐红绸。“去搬把梯子来。” 红绸怔了怔,却还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做了。 看到主子撩起衣裙,就要往墙头上爬的时候,红绸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劝阻道:“姑娘,危险。” “你在底下守着,我一会儿就下来。”谢荣华叮嘱了一句,依旧我行我素的爬上梯子,朝着墙头进发。 这种有损闺誉的事情,谢荣华上辈子还真没做过。可此一时彼一时,为了达到目的,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她知道公主府周围有许多暗卫,尤其是楚旻宁的手下,可没少在附近转悠。否则,也不会公主府一有什么动静,楚旻宁就赶着往她的闺房跑。既然小黑没办法帮她传信,那就只能靠这些喜欢打听事儿的暗卫来传话了。 “布谷布谷…”她骑在墙头,朝着黑灯瞎火的大皇子府后院叫了几声。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斟酌了一下,才没高喊楚旻宁的名字。 在暗处巡逻的暗卫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的朝着这边靠拢。 “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学人家爬墙玩儿?” “这鸟叫学的也太失败了,一听就是人为的…” “好像是公主府那边儿传来的,莫不是有丫鬟跟家丁秘密私会?” 爱听八卦的暗卫们激动了,几个飞身便朝着墙头而来。 当看清楚坐在墙头上的身影时,这几个暗卫脸上的笑容一僵,身子一个虚软,噗通噗通的直栽了下去。 哇靠,居然是郡主娘娘! 您大半夜的不睡觉,爬墙上做什么?吓人么?! 虽然夜里的视力要差了一些,可谢荣华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她知道自己的计策奏效了,那些暗卫肯定是听到了她学鸟叫,朝着这边赶来了。于是,她也不跟他们浪费时间了,用大概只有他们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要见你们主子。” 暗卫们面面相觑,不由纳闷儿。这主子是一个比一个奇特,前些日子,大皇子殿下整日盯着那些鹰隼瞧,好像它们身上有金子似的。后来才知道,是在等着某位的信儿。今儿个,这位郡主娘娘又突发奇想,爬上墙头求约会。如今的主子们,都是这么的特立独行奇思妙想吗? 暗卫们虽然听到了她的话,却不敢贸然出声。(暗卫嘛,被人识破了还称什么暗卫,所以还是乖乖的在暗处躲着吧。) “一盏茶,逾时不候。”谢荣华知道他们肯定听到了她的话,于是安心的坐在墙头,一边欣赏京城的万家灯火,一边耐着性子消磨时辰。 暗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突然做鸟兽散,都拿出吃奶的力气,争抢着朝着主子的阁楼掠去。 楚旻宁刚沐浴,尚未安睡。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些臭小子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抢了头彩的暗卫得意的朝着其他同伴挑了挑眉,大声的在门外喊道。 楚旻宁运起内力,将湿漉漉的头发蒸干后,才开口道:“什么事?” “郡主娘娘求约见!”那暗卫迫不及待的说道。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主子有所反应。暗卫还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主子没听清,于是又拔高声音通禀了一遍。 可这一次,屋子里仍旧没任何反应。 “莫非,主子对那位郡主娘娘已经没兴趣了?”暗卫嘟嚷着,小心翼翼的透过窗子上的缝隙朝里瞥去。 将屋子里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之后,他才恍然。原来主子在听到他的禀报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去约会佳人了,只是他没察觉到主子的离开而已。主子您也太心急了吧?难道就不能矜持一些么。 暗卫默默地替主子忧伤的同时,楚旻宁已经赶到了碰头的地点。当看到谢荣华极为不雅的坐在墙头时,他先是一愣,继而伸出手臂拦住她的纤腰,几个飞纵,将人带到了大皇子府的至高处——听音阁。 “爬上那么高的地方,就不怕摔着?”楚旻宁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没发现有任何的伤口这才将她放下。 谢荣华还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等清醒过来才发现,人已经到了阁楼之上。距离那道院墙,已经好远。 “这不是有急事找你,又找不到小黑,所以就…嘿…”谢荣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嘴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却告诉他,她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 楚旻宁轻叹一声,拉紧她的披风。“那也只用站在院墙底下喊一声,我便会如期而至,何必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 面对她的小迷糊,楚旻宁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她有个闪失。 谢荣华却是笑得一脸灿烂,看着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心里似乎填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嗯,被人关怀的感觉,还真是不赖! 不过,此刻的她可没心思跟他打情骂俏,她可是有正经事找他帮忙。“借我几个人手,要快。” “发生什么事了?”楚旻宁见她如此心急,不由正视起来。 “楚昀欢派那个探子往国公府书房里塞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必须趁着事发之前将东西取出来。否则,谢家的麻烦可就大了。”谢荣华神色肃然的说道,对他亦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楚旻宁听到这个消息,眉头轻蹙了一下,似乎对楚昀欢的做法很是反感。二话不说,他朝着外头喊了一声,两个黑衣暗卫便齐刷刷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主子。”龙七龙八单膝跪地,态度恭敬。 “去一趟奉国公府,将国公爷书房暗格里的盒子掉包回来。”楚旻宁当即下令,没有任何的犹豫。 “定不辱主子使命。”龙七龙八接了任务,飞快的闪身离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当真身手矫健,来去如风。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楚旻宁的心思比起她来更为细腻周到。她只想着将东西取出来销毁,却没有防着那探子。万一她什么时候溜进书房去查看盒子,那她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嗯嗯,他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 被她崇拜的目光膜拜着,楚旻宁不由的脸红心跳。原来,被喜欢的人崇拜,竟是这种感觉。放佛万里江山,都比不过她一个娇嗔的眼神。 ------题外话------ 嗯,要不要发生点儿什么呢…。 124 同床共枕 不知对视了多久,谢荣华先败下阵来,轻咳两声,道:“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歇着了?” 楚旻宁眉头不自觉的动了一下,似有不舍。“外面风大,未免着凉,还是在屋子里歇一夜,天亮之前我再送你回去。” 谢荣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感情大皇子殿下这是在邀她留宿啊。这…实在是太好啦。好久没吃他豆腐了,他居然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强忍住心里的欢愉,谢荣华假装犹豫的说道:“这…我单独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 楚旻宁想了想,道:“我命人把你的丫鬟叫来伺候?” 谢荣华嘴角抽了抽,这厮还真是不解风情。“红绸可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你的那些手下又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你我倒也罢了,毕竟迟早是要成婚的,可她却是连手都没有让男子碰过的。你叫她今后如何嫁人?” 一时之间,倒真把楚旻宁给问住了。 见他还是不开窍,谢荣华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了。不过,欲擒故纵的手法她运用的纯熟,不屑用强的。于是,故作不舍的转身,就要下楼。 楚旻宁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用意,直觉的伸出手去拽住她的皓腕。“娇娇…我就充当一回侍者,伺候你一回,如何?” 听到娇娇这个称呼,谢荣华身子一僵,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小名的?还叫的如此顺口,放佛练习过千百遍一样。 不过,娇娇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叫出来,却跟二哥谢卿璃有着天壤之别。谢卿璃那破锣嗓子,掷地有声,叫着如此娇柔的名字,实在是难听的紧。而且,她一向不喜欢这样柔柔弱弱的名字,觉得它实在是配不上她如此霸气的人。可楚旻宁叫出这一声娇娇,却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那略带着祈求的语调和他独有的低沉的音色,有着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让她心里痒痒的,却怎么都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看着她睫毛忽闪忽闪的呆愣模样,楚旻宁满足的笑了。“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不愧是楚旻宁的住处,每一处都格外的精致,隐隐的泛着低调的奢华。尽管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朴实中却能窥见其不凡的品味。从桌椅板凳到博古架上的小摆件儿,皆是名家珍品,随随便便一件都价值连城。 谢荣华被他牵着一路走进去,不由得暗暗咋舌。果然是深藏不露之辈啊,这家当可比宫里的那几位厚实多了。别人还当他穷困潦倒的靠外家接济度日,谁知道他早已富可敌国。不,是富可敌几国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布置的,尚未有人用过。”楚旻宁怕她嫌弃别人用过的东西,出声解释道。 谢荣华连连摇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没有机会再吃他的豆腐。 “东边有个小书房,若是睡不着,可以找几本来解解闷。”楚旻宁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着,语气平静轻缓,却字字真心。 谢荣华忽然发现,似乎光听着他说话都很舒服。 直到落座,楚旻宁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手。“还有什么需要,尽可提出来,我即刻命人去办。” 不过是睡个觉而已,哪儿来那么多要求。 谢荣华摇了摇头,表示无可挑剔。 “你住的地方,能差到哪儿去。不过,每晚入睡之前,我的丫鬟都会替我揉揉肩膀捏捏腿儿什么的…”谢荣华撒谎也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为了配合她的这番言辞,她还故作疲倦的按了按肩膀,装的还像那么回事。 楚旻宁见她露出不适的神色,不疑有他,忙站起身来,绕到她的身后,轻柔的替她揉捏起肩膀来。“力道如何,有没有舒服点?” 谢荣华享受的闭着双眼,心里那个乐呀。不过话说回来,楚旻宁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伺候人还真是有一套。不但手法精准,力道更是把握的恰到好处,既没有太重也起到了舒缓肌理的作用,她舒服得都要叫出声儿来呢。 如此能够亲近的机会,谢荣华自然是不会错过的。于是故意身子一软,就往他的怀里靠去。娇软无力的身躯,带着淡淡花香的发丝,无一不是一项难耐的挑战。美人在怀,任楚旻宁此等谦谦君子,也有些心猿意马。揉捏着圆润香肩的手不知不觉的放慢,情不自禁的扶住她纤细光滑的手臂。 谢荣华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心中暗暗得意。感受到他那干净修长且带着温度的手掌,她不由抬手,拉着他的手掌细细查看。 “原来男子的手,也能这样好看。”谢荣华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玩的不亦乐乎。 她的指甲轻轻地滑过他的手掌心,带来一丝瘙痒。那麻痒顺着手心,一直蔓延到心里,酥酥麻麻的,好像羽毛拂过,隐隐悸动。他捉住她滑动的手指,反握住她的手掌,也学着她的模样,一点一点,仔细的抚摸,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谢荣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心道:看来这呆子也不完全是个木头嘛,还知道依葫芦画瓢,而且学得还挺快的嘛。 任由他揉捏着自己的小手,谢荣华微微仰头,便能看到他那刀斧镌刻般的英挺面容。自下而上的角度,让他的五官更加的立体。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那一双黑黝黝放佛见不到底的眸子,更是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放佛能将人给吸进去。 她直勾勾的眼神毫不掩饰,楚旻宁如何能察觉不到?以前,他也没觉得自己的长相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不过,能够让心爱之人喜欢,也算是有些价值。 谢荣华见他垂下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胆子就更大了。她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覆上他的脸颊,爱不释手的这里捏捏,哪里摸摸,女子该有的矜持,全都被她抛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还忍不住嬉笑出声。 “娇娇在笑什么?”楚旻宁搂紧她的纤腰,让她能够更舒服的躺靠在他的怀里。 谢荣华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把玩着他腰间的佩饰,难得消停一会儿。“没什么…嗯,忘了跟你说件事儿了。” “何事?”楚旻宁耐心的倾听。 “前些日子去归元寺上香,在方丈了然大师的院子外面见到一个行事诡秘的夫人。”谢荣华将当时的情形讲述了一遍,才问道:“你可知这京城之中,有谁跟了然方丈相熟?” 楚旻宁圈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紧,眉头也不自觉的收拢。“下次碰到这种事情,不要以身犯险,不值得。” 谢荣华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可她讲的重点不在此,而在那位神秘的夫人身上。“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可不管怎么想,就是记不起来。” 楚旻宁轻叹一声,将她的身子扶正,双手搁在她的肩头,郑重的说道:“答应我,以后不要单独行动。” 唉,他还在纠结这件事啊。谢荣华睁大双眼,然后点了点头。“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我答应你,以后绝不这般冒失,行了吧?” 楚旻宁见她立下了保证,这才满意的松开了她。谢荣华扯了扯嘴角,抓住他欲收回去的手臂摇晃了好半天,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美人撒娇,任谁都无法拒绝啊。尤其是这个美人,还是自己心爱之人。 楚旻宁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顺便扯过床榻上的被子替她盖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暗卫敲响阁楼的房门,打破这旖旎的氛围。 “启禀主子,东西取回来了。” “拿进来。”楚旻宁不舍的松开谢荣华,站起身来。忽然察觉到了些什么,猛地一挥手,床帐飞快的垂落下来,将床榻四周遮了个严严实实。 暗卫低着头,弓着腰将手里的盒子递到楚旻宁面前。 楚旻宁接过盒子,让暗卫退了下去。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拿着盒子,再次走入那纱账后,将东西直接交到了谢荣华的手里。“盒子没有问题,你且放心查看。” 他光是看一眼就知道盒子是安全的?谢荣华觉得他的本事还真不容小觑。她找到盒子上的锁,轻轻地朝上一拧,随着吧嗒一声响,盒盖松动。稍稍一往上一掀,盒子里的东西便跃入眼帘。 “书信?还是北疆文字。果然没安好心!”谢荣华不看书信的内容,也猜到了个大概。楚昀欢的心思果然歹毒,居然想将叛国的罪名安在谢家的头上。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楚旻宁瞥了那书信一眼,似乎极为不屑。 谢荣华缓缓地将盒子重新合上,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她嘟着嘴抬起头,望向一旁的楚旻宁。“我好想杀了他,可又觉得太便宜他了,该怎么办?” “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旻宁一本正经的建议道。 谢荣华略一思索,拍手叫绝。“嗯,你手下的能人异士多,不知有没有会模仿别人字迹的?” 楚昀欢的字迹,就算烧成灰她都认识。若不是她的字太过娟秀,不够有力度,否则她还真想亲自动手。 “他的字没什么难度,我都能学得七八分像。”楚旻宁拉着她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几封言辞含糊,却足够将人打入地狱的书信便在楚旻宁的笔下完成了。当然,谢荣华也没少出力气。哪个笔画的精髓在何处,楚昀欢的字迹都有些什么特点,她帮着一一纠正。甚至连他说话的口气,都学得惟妙惟肖。这几封书信若是摆到楚昀欢的面前,怕是连他自己都分不出真假来。 做完这一切,谢荣华才稍稍有了些困意。 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谢荣华将干透了的纸张重新折好,放入做旧的信封之中。“嗯,派个暗卫也偷偷藏到他书房中去吧。” 说完,便睡意朦胧的朝着内室走,脱了鞋就直接爬到了软乎乎的床榻上。 看着她这般迷糊可人的模样,楚旻宁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替她盖好被子,正打算去桌子旁歪一晚上,却被她的一只玉臂给捉住。 “陪我。” 原来,谢荣华根本就没有睡着。 楚旻宁顺从的在床榻边缘坐下,道:“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 谢荣华却是一使劲儿,将他给拽到床上。 “床铺够大,我分你一半。”说完,她将身子往里边挪了挪,然后拍了拍外侧。 楚旻宁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皙干净的面容上,瞬间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云。 同床共枕,这个,还早了些吧?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方才抱着她的时候,他都不敢乱动,生怕被她当成是登徒子。他那傲人的自制力,在她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万一做出点儿什么出格的事来,后悔都来不及。 谢荣华早就没什么耐心了,见他还犹犹豫豫的,干脆翻身扑了上去,来了个主动投怀送抱。“让你睡你就睡,废什么话!” 楚旻宁平躺在床上,身子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她娇软的身躯依偎在他怀里,头枕在他的肩上,一只手圈着他的脖子,修长的右腿更是不规矩的搁在他的腰侧。如此暧昧的姿势,叫人不想入非非都很难。 楚旻宁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试图将今晚格外缠人的她给推开一些。只是,耳旁传来她细微且均匀的呼吸声,让他将抬起的手臂又收了回来。 伸手将床角的被子拉过来,盖在她的身上。楚旻宁这才松了口气,保持着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四皇子府 “事情都办妥了?”楚昀欢的书房内,直到天明时分,还有灯火在闪烁。 黑衣暗卫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回禀。“回主子的话,都办妥了。为了以防万一,红莲一有机会就会潜入书房查看,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可以成事。” “很好。”眉头皱了好几日的楚昀欢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为了能够解决王家的事,他可谓费劲心神。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一招声东击西,若是办的漂亮,定能成功的转移众人的视线,王家之危也就迎刃而解了。“通知马捕头,明日见机行事。” “是。”暗卫领命而去,直奔城南的喜鹊街。 楚昀欢勾了勾嘴角。“谢家…要怪就怪你们太不识时务,不肯依附本皇子。到了阴曹地府,本皇子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们的…” 楚昀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整个人近乎癫狂。 冯先生站在书房外,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这些日子以来,楚昀欢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忽而冷静,忽而暴躁,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底下人的更是人人提心吊胆,彷徨度日,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们的命。 昨日他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越来越黯淡,随时都有陨落的可能。他才迫不及待的赶过来,想要让四皇子拿个主意。可谁曾料到,会无意中听到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四皇子殿下,居然不动声色私下在对付谢家。如此莽撞的举动,实在不该。 可劝慰的话到了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四皇子的性情越来越古怪,怕是听不进去劝了。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吧。 到了此刻,冯先生也不由得感慨:他果然是看走了眼了。当初,若是再推算的仔细一些,也不至于有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处境。 或许,也是时候离开了。 冯先生悄然的离开,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四皇子府的侍卫都熟知这位冯先生,虽然觉得他这个时辰离府有些蹊跷,却也没有阻拦。 奉国公府,西厢 “姨娘,就快要到生产的时候了,咱们该怎么办?”心腹丫鬟水儿瞄了一眼红莲的肚子,一脸担忧的问道。 红莲不屑地嗤笑一声,道:“奉国公府都要没了,你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水儿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是放下心来。“奴婢还以为要再多等些时日呢,就怕一个不小心,让您这假肚子现了形。” 红莲用手指弹了弹圆鼓鼓的肚子,勾唇道:“整天顶着这么重一个包袱还真是累,不过好在用不了多久就能解脱了。原本我还想借着这个假肚子,让咱们少夫人背上一个虐杀庶子的罪名,搅得国公府不得安宁来着。看来,是用不上了。” “说起少夫人,奴婢总觉得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柔弱可欺。”水儿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红莲平日里安分的呆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安胎”,很少见到那位在府里并没有任何地位的少夫人,自然是察觉不到什么。可水儿因为要帮着红莲打探消息,时不时地要去主院那边儿,所以与季氏碰面的机会更多一些。 “哦,说来听听?”红莲一直兴奋的睁着眼睛到天明,根本就没有任何睡意。反正也是闲着无事,权当笑话来听了。 水儿见她有兴趣听,便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少夫人既不受宠,又得罪了娘家人,还被夫人嫌弃着,这样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孤女,却能稳稳地坐在大少夫人的位子,本就不简单。” “大少爷如此挑剔的主儿,近来却时不时的去她的院子。虽说没有留宿,可去得次数也太过频繁了一些,您不觉得,这十分可疑么?” 红莲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难道,她使了什么招数,让谢卿流离不开她?” “奴婢觉得有这种可能。”水儿是她的心腹,自然是处处为她着想。“奴婢使了些银钱,偷偷的买通了主院的一个洒扫丫鬟。她跟奴婢说,大少爷每次无精打采的进少夫人的屋子,出来的时候就变得神采奕奕,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所以,奴婢猜测,少夫人怕是用五石散之类的东西控制住了大少爷。” “此话当真?”红莲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奴婢还让那个洒扫丫鬟收拾屋子的时候私下留意了一番,说每次进屋打扫的时候,总觉得屋子里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奴婢听说,有一种叫做罂粟的果子,燃烧之后便会散发阵阵幽香。”水儿被卖之前,家里做的是药材营生,对这些东西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红莲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怎么都止不住。“咯咯咯…没想到,她还真有一手。看来,就算主子不对付国公府,国公府怕也是难以支撑了。” “可不是。若真如奴婢所想,那种东西一旦上瘾,可就等于服用慢性毒药,迟早都是要完蛋的。” “唉,可惜啊。那一天,咱们看不到啊。”红莲拍了拍手,将手里的瓜子壳儿撒了一地。“你去准备准备,等到天一亮,咱们就离开这里。” “是。”水儿应得干脆利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在国公府的这些时日,简直是度日如年。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又要仔细防备着各方的算计,当真是心力交瘁啊。 不过还好,这种日子总算是要走到头了。 鸡鸣三声之后,红莲主仆就踏出了房门。不过,这一次红莲却是换上了丫鬟的服饰,冒充厨房里的厨娘,和水儿一同离开的。国公府厨房的管事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出府采买食材,故而门房上的人并未仔细盘查,就将她们放出了府。 出了国公府门口的巷子,就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着她们了。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径直朝着城外奔去。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来,国公府内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一刻钟时辰之后,马捕头便带着衙役敲锣打鼓的上了门。借着搜查逃犯的由头,便在国公府横冲直撞的翻找起来。 谢卿流好好儿的瞌睡被打搅,顿时火冒三丈。“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吵吵闹闹的也就罢了,还将屋子里翻得稀烂,京府尹衙门就是这么办差的吗?” 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国公爷,谢卿流这一声怒吼底气十足。 马捕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答道:“打扰了世子爷的美梦,真是不好意思。不过,那闯入府中的逃犯可是有着杀人前科的,若是不搜的仔细一些,将来危害到了世子爷的性命,那可就是卑职的不是了。” 谢卿流平日里蛮横惯了,哪里肯听他说这么多。大手一挥,就要扇他的巴掌。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马捕头的衣衫,脚下一个不稳,就径直从石阶上栽了下去。 “少爷…”跟前伺候的丫鬟吓得一跳,惊呼着上前去搀扶。 马捕头却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吩咐手下满屋子乱翻。虽然搜捕逃犯不过是个幌子,可也得做足了样子不是?而他的那些手下看到值钱的物件儿,还偷偷的往衣袖里塞。反正国公府就要覆灭了,不拿白不拿啊。 只是,身后的阵阵惊呼,让他们不得不回过头来。 丫鬟战战兢兢的在他的鼻子下方探了探,突然一声尖叫。“死…死人啦…” 听她这么一喊,马捕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按理说,谢卿流年轻体壮,这算再高的地方栽下去,顶多也就是磕破点儿皮或者伤筋动骨,不至于一下子就没了声儿。可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好像完全没有了反应。他心口忽然突突突的直跳,跟上次在百花阁的时候一样,忽然有种不想的预感。 他上前两步,将围在一旁的丫鬟给推开,亲自上前探了探谢卿流的脉搏。这一探,让马捕头飞快的缩回了手。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就有人一脸惊恐的避开他,高呼起来。“不好了,马捕头把大少爷给打死啦!” 这一声惊呼,犹如一道惊雷,立刻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 谢大老爷刚穿好朝服,正准备出门。听说这边出了事,马不停蹄的就带着人赶了过来。虽说谢卿流是个不成器的,可到底是他唯一的嫡子,是国公府的世子,若真的有个什么,他又岂能真的狠下心来不管不顾。 “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大少爷他…”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个个掩面痛苦,不甚哀戚。 谢大老爷一见这场景,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老爷,您要节哀啊…”丫头们面如土色的跪爬着上前,哭得一个比一个惨,好像是的是她们的老子娘似的。 一听节哀二字,谢大老爷不由得倒退好几步。 “老爷,就是他。是他推了大少爷一把,大少爷才从石阶上栽下去的…”一个长相普通的圆脸丫鬟指着不远处的马捕头,声泪俱下的控诉着。 谢大老爷缓缓地抬起头来,愤然的望向那个罪魁祸首。“马捕头,是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说让国公府配合搜查,本国公准了。原以为你是真的带人办案,谁曾想到,竟然是趁人不备要对我国公府不利。你…你这个挨千刀的刽子手,你还我儿的命来…” 谢大老爷这也是气急了,撒开脚丫子就朝着马捕头冲了过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马捕头定了定心神,大喝一声。“且慢。国公爷为何仅凭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就定了卑职的罪?卑职不服。” “我们亲耳听到你与大少爷争吵,又是你离大少爷最近。大少爷不是你害的,还有谁?!”那个圆脸的丫鬟一脸不平的指着他,振振有词的说道。 马捕头冷哼一声,似是不屑跟一个丫鬟打交道。他侧过身去,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谢卿流说道:“谢大少爷根本就不是摔死的,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找仵作来验看。” “不是摔死的?” “那大少爷为何摔下去之后就没声了?” “想要推脱责任,也该找个好的借口。哼,分明就是他推的!” 丫鬟们怕担责任,于是众口一致的将矛头指向了马捕头。 马捕头心里虽然慌乱,可到底是办过不少案子的人,心智又比一般人坚定,故而很快的冷静下来。“若真是摔死的,为何地上没有任何的血迹。不信的话,国公爷可以过来看看。” 谢大老爷看着面部朝下的嫡长子,双腿就一阵发软,就算是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不过他身后的小厮倒是匆匆的瞥了一眼,道:“老爷,大少爷身上的确没有任何的伤口,也不见任何血迹。” “莫非,是被内力震伤心脉而死?”某个丫鬟奇思妙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众人的怀疑在此集中到了马捕头身上。他可是出了名的莽夫,力大如牛,又生性嗜杀。 马捕头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瞪大眼睛说道:“若真是被震碎了心脉而亡,他早该七窍流血,而不是如今这幅模样。” 负责其他地方搜查的衙役闻声赶来,见到院子里一片混乱,不由得都傻了眼。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有个捧着盒子的衙役给他解了围。“逃犯没搜到,却是发现了这个。” 于是将盒子往马捕头面前一推,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捕头见到那紫黑色的盒子,总算是扬眉吐气。“国公爷,不知这个东西,你要作何解释?” 奉国公看了那盒子一眼,似乎仍旧未从丧子的打击中清醒过来。“本国公哪里有那个闲功夫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马捕头莫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吧?” 马捕头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盒子缓缓打开。“国公爷还是先看看这里头的东西,想想一会儿进了宫,该如何跟圣上解释吧。” 谢大老爷听到后面,这才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 当看清楚盒子里头的东西时,谢大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的,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咳咳,偶们凉凉把男主撩拨得心生荡漾之后,自己睡过去了… 125 将计就计 “马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大老爷一脸羞怒的瞪着这个杀人凶手,恨不得扑上去跟他拼命。“害死我儿还不算,还想着羞辱本国公么!” “国公爷用不着恼羞成怒。证据确凿,相信圣上会有公断。”马捕头并没有查看盒子里的东西,不过看到谢大老爷咬牙切齿的模样,还以为是他手里的证据起了作用,故而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谢大老爷撇过脸去,一张老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马捕头正要吩咐手下押着谢大老爷进宫,身旁的衙役却一脸僵硬的拿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马大哥,事情有些不对…” 马捕头无声的皱眉,问道:“如何不对?” “盒子…”一名青衣捕快小声的提醒道。 马捕头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将视线缓缓地落在手中的盒子上。当看清楚里头那些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肚兜时,马捕头一双眼睛猛地瞪大,嘴巴也惊愕的张开,放佛能吞得下几个鸡蛋。 “马捕头,你是不是该本国公一个交代!”谢大老爷冷着脸一脸愤愤的盯着马捕头,衣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 马捕头脸色十分难看,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郁。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呼天抢地的喊叫声。李氏和太夫人唐氏分别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而来。 “流儿,我的乖孙子!”靠近门廊的时候,唐氏三两下就将李氏给挤到了身后,率先走了进来。 “太夫人节哀…”丫鬟们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谁不知道这国公府里,最疼大少爷的就是太夫人了。虽说太夫人不怎么待见李氏,可对这个嫡出的孙子却是疼到骨子里。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着,即便吝啬如她,对这个宝贝孙子却是予取予求,慷慨大方。如今大少爷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可想而知太夫人会是何等的伤心。 不出所料,太夫人看到那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谢卿流,经受不住打击,身子一歪,就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太夫人…”院子里又是一阵慌乱。 李氏好不容易挤开众人,来到谢卿流身边。还未出声,眼泪就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嚎出声来。“我的儿啊…” “夫人…” “大少爷…” 跟随李氏一起过来的丫鬟婆子也都拿起袖子不住的按眼角。 顿时,院子里哀嚎声一片,毫不凄惨。 这些声音落入马捕头一行人的耳朵里,却显得格外的刺耳。他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想着该如何脱身。尽管谢卿流并非他所杀,可就是倒霉的被他给碰上了。难怪刚才他就预感不对,又跟上次一样,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就这样反转,总让他措手不及。 懊恼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他悄悄地给一个手下使了个眼神,那人便趁着混乱的时候,偷偷的溜出了院子。 “娘,娘…” “太夫人…太夫人醒了…” 太夫人幽幽的缓过气来,昏黄的眼瞳还带着一丝迷茫。“我怎么在这里?” “太夫人…”丫鬟们再次勾起悲伤的回忆,个个泣不成声。 奉国公在一旁搀扶着老母亲,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娘…儿子先送您回福祥院…” “哦…”这一次,太夫人不知是没完全清醒,还是受的打击太大,好像已经忘记她为何而来了。 奉国公给一旁的张妈妈打了个手势,张妈妈忙接替了国公爷的位置,搀扶着太夫人慢慢的朝外走去。 李氏仍旧一个劲儿的伏在儿子的尸身上痛苦,劝都劝不住,更别提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事情了。奉国公近来看她不顺眼,却也没有太多苛责。毕竟,失去嫡长子的悲痛,对李氏而言的打击更大。她能够在府里安身立命,都是因为这个儿子。 只是,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是要先处理好儿子的身后事,以及跟姓马的算账。 “碧草,扶夫人回正院去。”谢大老爷冷静下来,行事突然变得果断起来。 “我不走…我可怜的儿…娘在这里陪着你…”李氏一把将上前搀扶她的丫鬟的手推开,赖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谢大老爷见她不听劝,语气不由的严厉起来。“来人,扶夫人回去!” 这一次,丫鬟们不管李氏如何的反抗,死活拉着她的胳膊不放,碧草更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夫人…大少爷已经去了,您要节哀啊…您这样,大少爷也会走得不安的…难道您忍心让大少爷一直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李氏泪眼朦胧的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爱子,又是一阵哀嚎。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周围的众人问道:“谁,是谁害了我的儿子?!是谁!” “夫人…是他,就是他…”几乎所有的丫鬟同时指向站在一旁的马捕头。“大少爷就是被他害死的!”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李氏也不管自己什么身份,什么男女之防,挥舞着双臂就朝着马捕头冲了过去。 马捕头大喝一声,手就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夫人请自重。” “怎么,你杀了我的儿子,还想杀了我吗?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跟你拼了!”此刻的李氏,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蓬头垢面咆哮着就朝着马捕头扑了过去。 马捕头虽然杀人如麻,可也没遇到过这种泼妇。尤其是对方的身份,还是位国公夫人。虽说奉国公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可此时非彼时,在盒子里的东西被人掉包之后,他就想到了后果。这一次,怕是连四皇子殿下就救不了他了。 他心思恍惚的时候,倒是让李氏得了手。李氏的指甲本就尖利,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跟他拼命,力道更是不轻。这一挠,瞬间就在马捕头的脸上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抓痕,有些比较深的伤口还不停地往外沁着血珠子。 “马捕头!”衙役们看到这副场景,不由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一向只有马捕头教训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他被人教训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马捕头抬起手来,摸了摸带血的脸颊,眼底一片阴鹜。这些伤痕对于他来说,那便是奇耻大辱。 李氏发泄了一通,犹不解气,想要再次偷袭。只是这一次,马捕头可没那么好的耐性,等着她去抓。 马捕头本就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平时又是跋扈惯了的。不等李氏上前,就嗖的一下子将刀给抽了出来。“谢夫人,我体谅你的丧子之痛,不跟你一般计较。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认为我好欺负!若是再敢上前,别怪刀剑无眼伤了您。” 李氏已经处于疯癫状态,哪里会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死这个罪魁祸首,替儿子报仇。“本夫人难道还怕了你不成?!你这个杀人凶手,纳命来!” 说着,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再次扑了上去。 “夫人当心…” “马捕头,不要冲动啊!” 双方阵营的人都不由得惊呼。事情本来就闹得很大了,再继续闹下去,怕是没办法收场了。若说谢大少爷之死是马捕头的无心之失,那么国公夫人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是赤果果的谋杀了。 是,奉国公府是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说也是公卿世家。李氏这个国公夫人好歹也是一品诰命,若她有个闪失,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更何况,谢家还有一个谢二老爷,帝王身边的宠臣。若真的出了事,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马捕头自然也是知道这番道理的,刚才不过是为了找回面子,故意吓她一吓。可谁料到,这李氏撒起泼来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居然不怕死的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好在他伸手利落,及时的将刀掉了个儿,李氏这才只是撞到刀背。 “不得鲁莽。”谢大老爷见到这一幕,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李氏虽然不讨喜,可好歹也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妻。于是,狠狠地瞪了那些粗使婆子一眼,喝道:“还在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夫人带走!” 丫鬟婆子们这才趁着李氏撞得头晕眼花,三步并作两步的将李氏拽住,合力的将她往院子外拖去。 “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刁奴,不想活了是不是,放手放手!”李氏一边拳打脚踢的挣扎,一边肆意的谩骂着,丝毫没有贵夫人的样子。 谢大老爷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命人堵住了李氏的嘴,生拉硬拽的将她给绑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这边李氏前脚刚走,后脚大少夫人季氏便带着丫鬟急急忙忙的赶来。当看到谢卿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模样,她先是抬手紧紧地捂住嘴,一双明亮的眸子瞬间被雨雾遮挡,俨然成了泪人。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娇软的身躯一个站立不稳,也便如太夫人一般,直接晕了过去。 “少夫人…”陪嫁丫鬟惊呼一声,忙上前将她接住。 谢大老爷见又晕过去一个,忙挥了挥手,命人抬了回去。回过头来,瞥见儿子的尸身,心里一沉,吩咐道:“先把大少爷抬进屋子,好好伺候梳洗。” “是,老爷。”丫鬟们忙应下。 等处理完这些,谢大老爷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马捕头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门外再次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老爷,是二老爷带着宫里的侍卫来了。”负责看门的小厮急匆匆的进来禀报,谢大老爷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了一些。“快请。” 不一会儿,谢二老爷一身银色铠甲现身,神色肃穆。他先是朝着谢大老爷点了点头,唤了声大哥,然后又瞥了一旁的衙役捕快一眼,才朗声说道:“奉皇上口谕,宣奉国公即刻入宫觐见。” 谢大老爷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二弟,皇上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大哥进了宫自然便知晓了。”此刻的谢弛豫,不再是国公府的二老爷,而是御林军统领,皇帝的近臣,公事公办的口气,让人肃然起敬。 马捕头亦是被谢二老爷如此的态度给惊出一身冷汗。事情明明就没有成,不该闹到皇帝面前啊。可这个时候皇帝召见,说明事情早已偏离了他们的预期,甚至可能被人加以利用。他们以为早已掌握了控制权,可到头来却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失态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 马捕头微微闭眼,放佛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马捕头,你也随本官入宫一趟吧。”谢二老爷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冷漠。 皇宫 看着大殿中央跪着的一群人,文昌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都是一群不省心的东西,尽会没事找事。 “奉国公,你来说。” “皇上,您可得为臣做主啊!”到了金銮殿上,奉国公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也顾不得什么殿前失仪了,跪趴在地上就是嚎啕大哭。 见他哭的如此伤心,不少人都动容了。“奉国公这是怎么了,哭的如此伤心?” 文昌帝被他的哭声弄得更头疼了,不过看在谢二老爷的面子上,没有怪罪。“好了,奉国公,你这般哭哭啼啼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到底有何冤屈,还不快些讲来?” 谢大老爷这才抽抽噎噎的止住了哭声,声泪俱下的控诉道:“皇上…马捕头他仗着衙门捕快的身份,强行带人闯进国公府,说是搜查什么逃犯。天可怜见的,微臣的国公府就那么大,能藏得在住什么人。况且,微臣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国公,怎能随意让一个捕头进府搜查,便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可谁知,这个马捕头仗着有四皇子撑腰,不但强行入府,还一掌打死了微臣的嫡长子啊,皇上…” 顿时,朝堂上一片哗然。 “这…一个京府尹的捕快,竟也如此嚣张?”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强闯国公府,还杀了国公爷的嫡子,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一定要重罚!” “天子脚下,居然也有人这般仗势欺人,胡作非为,这种人居然还能在衙门里当捕快,真是岂有此理!吏部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这个马捕头,我也曾有耳闻。据说手段毒辣,常以刑讯逼供犯人认罪,不知道造就了多少的冤案呢!” 马捕头听到周遭的议论,两道眉毛都要挤得没边儿了。“皇上,奉国公他信口雌黄!” “大胆!皇上未叫你开口,你也敢自作主张?!”四皇子紧握着拳头,知道这一回又是被人给算计了,不由得喝止了他,免得他说出什么不利的消息出来。 四皇子这一开口,马捕头当真不敢再吱声。 文昌帝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里倍感失望。若说奉国公刚才的一面之词他尚且不敢全信的话,那么此刻这个皇儿的反应,却是坐实了整件事。“不,让他说。朕倒要看看,是什么逃犯如此重要,连一品国公府邸都要接受搜查!” 马捕头头颅低垂,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怎么,连朕都支使不动么。”文昌帝见这个姓马的捕快犹豫不决,不由得大怒。“如此说来,奉国公说的都是真话。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国公爷。” “皇上明鉴!”谢大老爷先前还流了一身的冷汗,暗暗后悔听了二弟的话,一状告到金銮殿上。 要知道,此事可是涉及四皇子楚昀欢,搞不好就会不了了之,甚至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他还记得昨儿个夜里,二弟一身黑衣悄然潜入他的寝房,与他说的那番话。 “大哥,国公府都让探子潜进来了,你还能睡得着?”当时的谢二老爷看起来万分焦急,可谢大老爷仍旧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怎么回事。 “什么探子?”谢大老爷披衣而起,小心的打量了四周一番,才压低声音问道。 谢二老爷叹了口气,也不跟他卖关子,直接将红莲的身份据实以告。 “什么?她…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么会…”谢大老爷听到这个名字,惊愕的张着嘴,犹不相信。 谢二老爷睨了这个有些白目的哥哥一眼,道:“她若真是个弱女子,那就不会将你们耍的团团转了。” “二弟,这…这是何意?”谢大老爷听得一惊一乍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大哥还记得上次郑御史儿子死在花楼的事情吧。”提到那幕后之人,谢二老爷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谢大老爷连连点头,道:“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我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我还听说,洛哥儿也受到了牵连,被叫去官府问话?”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才接着说道:“他不是受连累,而是这个局,本就是为了他或者说,是为了咱们谢家所设。” 谢二老爷见里头的隐情说给谢大老爷听,谢大老爷震惊的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四…四皇子要对付咱们谢家?难道说,是因为咱们迟迟不肯站队?” 见他终于靠谱了一回,谢二老爷才肯往下说。“咱们谢家,一直都只忠于皇上,这是祖上立下的规矩,也是谢家安身立命的法宝,绝对不可动摇。” 对于这一点,谢大老爷也很是赞同,连连点头。“这四皇子也太偏激了一些吧,不肯站在他那一边就要赶尽杀绝吗?京城之中保持中立的臣子又不止咱们一家。” “所谓怀璧其罪…”谢二老爷不由得一番感慨。不过很快,他还是将话题拉回了正题。“总之,这一次,咱们不能再被动的挨打,不如将计就计,强力的反击。”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谢大老爷虽然不够聪明,却绝对是个顾家的好男人。而且,对这个聪明的弟弟向来唯命是从。 谢二老爷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想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有所行动。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任由他们去。等到那个盒子被拿出来,咱们再把事情闹大,最好能够闹到御前,再反咬他们一口。” “那盒子里,真的装着咱们谢家勾结番邦的证据?”谢大老爷胆子比较小,听说府里藏了这么个东西,不由得胆战心惊。 “大哥且放心,里面的东西早已掉了包,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等盒子被他们找到,我就立刻带人来。” 事情果然如谢二老爷所预料的那般,马捕头还真的带人来搜府了。起初,他心里也挺害怕的。不过好在事先有了准备,倒也勉强能够镇住场子。唯一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嫡长子谢卿流,居然会命丧在这些无耻之徒的手里。 想到死去的儿子,谢大老爷不由得又呜咽了起来。“皇上,微臣的孩儿死的冤啊…” 文昌帝见他又痛哭起来,心头的怒火更胜。“来人,将这个目无王法的刽子手拖下去砍了!” “父皇,且慢。”四皇子楚昀欢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奏道。“仅凭奉国公一面之词就定了马捕头的罪,实在是有损父皇的英明。更何况,奉国公还牵扯出了儿臣,若是不差个清楚,儿臣怕是也要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恳请父皇明察。”楚昀欢说着,撩起衣袍,直愣愣的跪了下去。 朝臣之中,也认为四皇子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不少的人都站出来附和。 “四皇子所言极是,何不查清实情再做定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文昌帝刚才也是气急了,才会冲动了一些。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便渐渐地恢复了理智。不过,奉国公如此胆小迂腐的人都敢站出来指责四皇子的不是,想必身后有谢驸马给他撑腰。想到谢弛豫的为人,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 “如此,就依你说奏。不过,这胆大妄为的捕头要暂时收押在天牢。”文昌帝说完,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侍卫上前,将马捕头给拖了出去。 “父皇英明。” “皇上英明!” 从金銮殿上下来,谢大老爷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虽然是倒打了四皇子一耙,可若真的查起来,他还是有些心虚啊。毕竟,他方才那些话大部分都是捏造的,除了他儿子的死。至于人是不是马捕头杀的,这还两说呢。万一仵作查起来不是这么回事,那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他无比纠结的时候,谢二老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侧。 “大哥,有什么事等回府之后再说吧。我知道流哥儿的死对你打击颇大,可也要保重身子。”谢二老爷这番话,是故意对着周围打探消息的人说的。“上车吧,我送大哥回府。” 谢大老爷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弟弟的用意,于是稍稍收敛了一些情绪。“那就有劳二弟了…” 待兄弟二人进了马车,谢二老爷才压低声音说道:“大哥不必惊慌。我已经知道流哥儿的死因,他的确不是死于马捕头之手。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听我说完。” 他按住谢大老爷的手,制止他冲动的呛声。“流哥儿是死于慢性中毒,虽不是马捕头所为,可却也跟四皇子脱不了干系。” “是…是红莲那个贱人?”谢大老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已经怀了咱们谢家的骨肉,她…” 谢二老爷睨了谢大老爷一眼,道:“红莲根本就没有身孕,不过是塞了个枕头在衣服里罢了。而且,在今日事发之前,她就带着她的丫鬟溜了。” “可恶!”谢大老爷见罪魁祸首给跑了,顿时怒不可遏。 “大哥放心,人我已经命人拦下来了。”谢二老爷淡淡的说了一句,心中也为四皇子的不耻行径感到深恶痛绝。 “二弟…”谢大老爷感激的望着这个弟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有些话,谢二老爷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据他说知,谢卿流不但身中慢性毒药,还服食过打量的迷幻散。这两种东西加起来,才让他这么快毙命。不过,那种迷幻散在大齐境内可是禁止流通的,想要查到出处可就难了。 马车哒哒哒的往前走着,半个时辰之后才回到国公府。此刻的国公府上上下下,早已挂满了白绫,一应仆妇也都穿上了素色的衣物。整个府邸笼罩在浓浓的哀伤之中,再无往日的热闹和生气。 “少夫人…大少爷这一去,您可怎么办呐…”小吉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很是替主子的将来担心。 少夫人刚进门不久,大少爷就去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会觉得是自家姑娘八字硬,克死了夫君呢。这样的坏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姑娘还怎么在府里立足?况且,姑娘自打入府以来,都不得夫人和太夫人的喜欢。若是她们将大少爷的死怪罪到姑娘的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季氏躺在床榻上,头上像模像样的包裹着一块白布,神情冷漠的说道:“他迟早都会死的,只不过比预料中提前罢了。” 小吉一惊,忙四下打探起来。“哎哟,我的少夫人,这种话可千万别人听见。” “你放心,没人会听见的。这个时辰,她们忙着张罗谢卿流的丧事,哪里有空管你我的死活。”季氏一边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一边自嘲的说道。 嫁入国公府是她自己选的,她早就做好了应付各种麻烦的准备。只是,国公府的情况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婆婆李氏对她厌恶到了极点,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冷嘲热讽。不管她如何的乖巧懂事,她都看不见,一心只想着给谢卿流抬一个身份上过得去的平妻回来。呵,当真是蠢的可以。 如今的国公府,还有哪个世家大族能够看得上?即便是看在谢家二房的面子上肯结亲的,嫁过来的也只会是庶女。李氏想找个名门嫡女做儿媳妇,简直是痴心妄想!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反正只要稳住了谢卿流熬到李氏入土为安,她也就能扬眉吐气了。到时候,国公府便是她的天下。所以,她才以自己的嫁妆为诱饵,将谢卿流吸引到她的房里。她在容貌上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于是就投其所好,大把大把的体己银子供他挥霍。如此,谢卿流倒是真的对她改变了态度。就算没有恩宠,但至少也不会恶语相向。偶尔高兴了,还会在李氏面前帮她说上两句好话。 原本以为,只要再咬牙坚持个一段时日,便有着康庄大道可走。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她奢望了。 “少夫人…”见一向斗志昂扬的主子变得心灰意冷,小吉的心也不由得发慌。“少夫人,您可千万要振作啊…” 主仆二人正彷徨不安着,就听见院子里响起几道熟悉的声音。几个负责洒扫的丫鬟不知何时回来了,还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小吉偷偷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的聆听着。 “听说没有,大少爷是被红莲给下毒害死的!” “不是说被那个凶巴巴的捕头给打死的吗,怎么又变成中毒而亡了?” “方才仵作来验过尸了,说并无外伤也无内伤,的确是中毒身亡。” “怎么就偏巧在今日发作了?” “也活该那马捕头倒霉,谁让他没事带着人来府上生事,搅得阖府不宁!” “少夫人可就惨了,刚进门没多久,就受了活寡!” “你同情她作什么,就算大少爷活着,她不也照样守活寡!” “呵呵呵呵…说的也是呢…” 小吉听到最后,都恨不得冲出去找她们理论了。有她们这样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么?简直是欺人太甚! “小吉,你跟她们气个什么,还不快把赶制的孝服拿来给我换上。再怎么说都是夫妻一场,我也得有个未亡人的样子不是?”季氏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忽然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126 撞破奸情 谢荣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主府。除了身上多处一床上好的蚕丝被,发间更是多了一根羊脂玉的茉莉发簪。 谢荣华摩挲着那光滑的簪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正准备唤来红绸伺候梳洗,就见红妆慌里慌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出大事儿了。”红妆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脸颊也格外的红润。 谢荣华懒懒的拨弄着散乱的发丝,慢条斯理的问道:“歇口气,慢慢儿说,又没人追着你。” 红妆却没像往日那般嬉皮笑脸的一番认错,焦急难耐的禀报道:“姑娘,是真出事儿了!” 谢荣华见她神情惊慌,不像是小题大做的样子,这才耐着性子问道:“哦,那你说说看,你所谓的大事究竟是何事?” “姑娘。国公府那边出事了…流少爷…没了…”红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起初,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大相信。后来看到国公府挂起了白绫,这才信以为真的急着回来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谢荣华只是轻轻地蹙了蹙眉,除了觉得有些意外,倒是不见半点儿悲伤。“可知道是何缘由?” 莫非,是那个叫红莲的动的手?她暗中揣测着。 红妆将马捕头带人搜逃犯,闯入国公府的事儿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这马捕头也太嚣张了一些。好歹也是国公府邸,怎能说闯就闯,还害了人性命。这等无法无天之徒,居然还在衙门当差,着实叫人气恼!” 谢荣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仔细,心里差不多有数了。马捕头有没有真的杀了谢卿流她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这么个环环相扣的局,究竟是谁设的。国公府那边儿肯定是没这个脑子的,而她也是昨晚才得知那个盒子的存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一网打尽,这人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啊。 回想起昨晚上的举动,谢荣华不由得想起楚旻宁那张熟睡的俊颜。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他派人去布下的这个局吧?以他的能力和心机,想要做到这一切简直易如反掌。 这边,红妆还在不停地唠叨。“流少爷这一去,可是要了太夫人和大夫人的半条命。太夫人如今都还迷迷糊糊的,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大夫人整日骂骂咧咧哭哭啼啼的,大夫说是魔怔了…” “国公府最正常的,算是少夫人了。”红妆补充道。 谢荣华可以预料到太夫人和大夫人的反应,不过季氏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怎么个正常法?” “据说,除了在得知大少爷死讯的时候晕厥过一次,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呢。”红妆打探消息向来事无巨细,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谢荣华勾了勾唇,这季氏果然是个凉薄之人。即便是做做样子,都不肯呐。“理她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不相干之人。”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国公府那边儿报丧的人怕是要过来了,你和红绸怕是又有的忙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陶华院的管事妈妈就一脸沉重的过来报信。给谢荣华见了礼之后,才转达安宁公主的意思。“公主已经吩咐下去,让各院的丫鬟们赶制丧服。又怕郡主这边人手不够,命奴婢带了几个丫头过来帮忙。” “有劳嬷嬷走这一趟。”谢荣华对公主母亲院儿里当差的都十分敬重,赏赐什么的自然也格外丰厚。 那妈妈接过红妆递过来的荷包,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难怪姑娘说,一会儿有的忙了。这么短的时辰,赶制出全府上下的丧服,的确够手忙脚乱的。”红妆嘟了嘟嘴,她的女红虽不及红绸姐姐的那般精致,可若真的差了人手,她也是要补上的。 谢荣华倒是没有这个烦恼,主子嘛,自然清闲的很。只是,一想到要在一个平时不怎么亲厚的堂兄灵前哭一场,她就觉得难度很大啊。 “红妆,上次做辣子鸡剩下的姜粉还有剩的么?”就算不嚎啕大哭,可做做样子还是要的。 姜粉辣椒面,可都是催泪神器啊。 红妆不解主子的用意,点了点头,道:“还剩好些呢。” “一会儿拿了我的帕子去姜粉里泡一泡,记得多准备几条,我有用处。”谢荣华面不改色的吩咐着,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红妆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主子的意图。想起哭灵的事情,她也不禁想着,她是不是也该准备两条备用呢。 嗯,对着流少爷,她好像也哭不出来呢。 国公府 “夫人,您好歹吃一口吧。”向妈妈一脸心痛的看着毫无反应的李氏,忍不住落下泪来。大少爷这一去,夫人好像也失了魂一样。再这样下去,这府里可就要翻了天了。想到杜氏近来的越矩举动,她就不由得咬牙。 太夫人一病不起,夫人又疯疯癫癫,国公府的两个女主子无法主事,国公爷居然将打理大少爷身后事的责任交到了杜氏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手里。看着她以女主人的姿态,对府里的事务指手画脚,对她们这些老人颐指气使的时候,她就又气又恨。 只是,她再气愤也没用。夫人不振作起来,她身为奴婢,身份上差了一截,根本无法与杜氏相抗衡。 “大姑娘,您快帮着劝劝夫人吧…”如今,她这个忠心的老奴也只能寄希望于谢霜华,这个国公爷的嫡长女了。 谢霜华依旧不改昔日的骄傲,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冷着一张脸,故作清高。“妈妈都劝说无效,我的话母亲如何又能听得进去!” 她也曾毛遂自荐,想让父亲将掌家的权力交到她手里,可父亲却以她未嫁之身不合适抛头露面为由给拒绝了。哼,她这个国公府嫡长女不合适,那个贵妾身份的杜氏就合适了?!一个小妾主持中馈,代行主母的权力,传出去,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向妈妈嘴皮子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母亲不眠不休好几日,怕是也累了。向妈妈不若熬碗安神汤来让母亲好好儿的睡上一觉,兴许就痊愈了。”谢霜华实在是没心情在这里陪着李氏悲春伤秋,就算她哭死,大哥也活不过来了。 向妈妈目送着大姑娘离去,心中不由暗叹。果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大夫人失了宠,又疯疯癫癫的,连带的亲生女儿都不待见了么?!她可没漏掉大姑娘眼里的那一闪而逝的嫌恶和隐隐的不耐。这才坐了多大会儿,就迫不及待的离开。大姑娘也不想想,若是李氏失了势,她又能好到哪儿去。将来的亲事,还得李氏替她奔走。她这般嫌弃自己的生母,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孝。 可她一个奴婢,心里有再多的怨怼也不能诉诸于口。除了唉声叹气,替夫人感到不值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夫人…您可要快些好起来…” 然而,这一次,不管向妈妈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李氏仍旧呆呆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 向妈妈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向妈妈,夫人这样子,会不会…”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小声的嘀咕着,就怕一个伺候不好,惹来夫人的打骂。 向妈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严厉的呵斥道:“做好分内的事情,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夫人不过是忧伤过度,肯定能好起来的!” 小丫鬟们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只是她们心底的敬畏,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慢慢的消退了。 谢霜华从李氏的院子出来,脸色就一直不大好。如今府里乱成这个样子,她的亲事何时能够提上日程。摸了摸仍旧平坦的肚子,她不由得着急上火,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暴躁异常。“红袖,让你送的信可送去了?” 红袖小心翼翼的偷瞥了自家主子一眼,低声说道:“早就送去了,只是奴婢近不了二皇子的身,只得使了银子能让门房的转交。” 谢霜华使劲的拧了拧手里的帕子,不甘的说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耐的么,怎么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若是门房忘记转交,或者是没机会见到二皇子,那她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再有两个月,宽松的衣衫都遮掩不住肚子了,到那时就晚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思索了片刻,谢霜华便让红袖附耳过来,小声的吩咐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二皇子引来见我。” 红袖虽然感到为难,却还是接下了任务。“姑娘放心,奴婢定不会让您失望。” 国公府吊丧定在当天夜里,尽管没打算大办,却还是有不少的人登门,二皇子和三皇子便位列其中。 “二皇兄怎么也来了?”三皇子楚昀鸾见到这个不可一世的二哥,还忍不住小小的惊讶了一番。他前来国公府吊唁,是因为沾亲带故,推脱不掉。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跑来做什么?! 楚昀齐瞥了这个不起眼的弟弟一眼,道:“本皇子愿意,你管得着吗?” 哼了一声,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就径直踏进了门槛。 楚昀鸾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他一直被当成是透明的,早已习惯了人情冷暖。好在他善于自我调剂,并不在意。 屋里,谢大老爷得了信儿,忙亲自迎了出来。“二皇子三皇子殿下莅临,下官接驾来迟,还望恕罪啊…” 二皇子虚扶了一把,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国公爷不必多礼,进去说话吧。” 说完,便以主人的姿态踏进厅堂,坐到了主位之上。 谢大老爷的面色僵了僵,却仍旧挤出一抹笑容来在一旁精心的伺候着。跟二皇子的盛气凌人相比,三皇子倒是随和多了。“姑父节哀,保重身子。” 虽然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却是礼节周到。况且,世人都知道三皇子不善言辞,谢大老爷不但不会追究,还有些小感动。这个外甥书呆子一个,能说出这番话来,也算是有很大的长进,给了他这个舅舅天大的面子了。 “三皇子殿下若是觉得吵闹,可以去书房坐坐。二房的洛哥儿璃哥儿都在那边,你们表兄弟正好说说话。” 楚昀鸾点了点头,也无需人带路,就直接去了书房。 二皇子见厅堂里没了外人,这才开口道:“国公爷痛失爱子,本皇子也深感同情。本皇子没想到,四皇子居然如此的居心叵测,包藏祸心。” 谢大老爷见二皇子提及四皇子,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下官多谢殿下关心。” “听说,那个叫红莲的小妾私逃了,可否要本皇子帮忙,将她抓回来。”楚昀齐悠闲的喝了口茶,才施恩似的说道。 谢大老爷刚想说人已经抓到了,可想着谢二老爷的吩咐,只得又改口道:“这…案子已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审理,捉拿逃犯是他们分内之事…不敢劳烦二皇子…” “国公爷还跟本皇子客气起来了!”楚昀齐没料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干脆,脸色陡然一僵,眼底的不满渐渐地升了起来。 谢大老爷见二皇子脸色有些难看,忙转移注意力道:“二皇子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也是怕给二皇子惹来麻烦…” 楚昀齐听完他这一席话,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他都自动送上门来了,这个老匹夫若还不识时务,就太不识抬举了。 正好此时,管家进来禀报,说是二老爷有事相商,谢大老爷顿时松了口气,跟二皇子告罪一番,脚下抹油,溜了。 楚昀齐不耐的坐了一会儿,想起谢霜华送来的那封信,不由心思不动。哼,他就不信,等谢霜华成了他的侧妃,奉国公府乃至整个谢家还能不站在他这一边?只要拉拢了奉国公,谢二老爷势必也会听从兄长的,一起投奔他。到时候,他再求父皇赐婚,娶了谢荣华这个内定的太子妃,那他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红袖偷偷的溜到前院,正要向人打探二皇子的下落,就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朝着她这边而来。趁着四周无人,红袖忙上前行礼,急急地说道:“见过二皇子殿下。殿下,我家姑娘想见您一面,不知…” 楚昀齐似乎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抬了抬手,示意她莫要声张。“前面带路。” 红袖面上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二皇子,心里不由暗暗高兴。 “殿下请随婢子来。”红袖再次福了福身,领着楚昀齐就朝着后院而去。 谢荣华带着红妆红绸两个丫头,在安宁公主的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红妆眼尖的瞥见一道男人的身影,不由扯了扯红绸的衣袖。“红绸姐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 红绸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影。“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青天白日的,我怎么会看错。”她的眼睛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她方才明明就看到一个身穿着深紫色的高大身影,而且,她连对方头上戴的玉冠都看清楚了呢。 “这里是国公府的后院,男子是进不来的。”红绸睨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可我看的真真儿的,那人还带着紫色的玉冠呢…”红妆小声的嘟囔着,莫非真是她眼花了? 谢荣华听到她们的交谈声,不由得蹙起眉头。红妆连对方戴的什么佩饰都说出来,那绝对不是眼花,而是真有男子混进了后院。 为了以防万一,谢荣华放慢了步子,压低声音对红妆吩咐了一番。 红妆最在行的就是打探消息,又对国公府的地形了如指掌,欣然点头应下。 “姑娘怎么也纵着她,若真是看错了呢,岂不是要闹出笑话。”红绸觉得主子也太宽厚了,红妆才会被宠的没了分寸。 谢荣华却是摇了摇头,道:“红绸,红妆的怀疑并非无中生有。国公府如今连个当家的女主人都没有,自然是混乱不堪。有人偷偷的潜入后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后院是女眷们的活动场所,若是真遇上了男子,谢家的声誉可就要一落千丈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她眼花看错了,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费不了多大的事儿。可若是真有其事,咱们也好有个防范不是?” 经过谢荣华这一番分析,红绸这才受教的点头。“倒是奴婢大意了。” “你也没错,错就错在某些居心不良的,胆敢在国公府肆意妄为。哼,还真当咱们谢家没人了!”她们可以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却不能如此肆意的糟践谢家。 “那…红妆一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红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不免为红妆担心起来。 若真的有歹人混了进来,她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谢荣华想着红妆是个机灵的,倒是没料到这一点。不过还好,楚旻宁为了她的安全,派了暗卫在暗中保护她。 故意落下一大截,趁着安宁公主走远,谢荣华便拍了拍手,唤了一声。“来人。” 红绸很是不解,姑娘一向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伺候,所以只带了她们两个心腹丫鬟过来。这会儿身边就她一个,她到底在召唤谁? 不等她开口询问,两个黑衣人便从天而降,落在了二人面前,差点儿没将红绸吓得大喊刺客。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暗卫对视一眼,恭敬地朝着谢荣华拱了拱手。 谢荣华没想到楚旻宁培养出来的暗卫竟如此年轻,而且还长得这般绝色,心里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楚旻宁挑选的人啊,要求真够严苛的! 稍稍走了会儿神,谢荣华才开口吩咐道:“你们抽一人去保护本郡主的贴身丫鬟,她应该还没走远。” 暗卫额上飘出两道黑线。 主子让他们俩来保护未来王妃也就罢了,毕竟她是主子的心头好。可如今又要他们去保护一个小丫鬟,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见他们二人略有迟疑,谢荣华就不由得瞪眼。“怎么,本郡主支使不动你们?” “郡主误会了。”龙四顶了顶龙五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嘴。“我们这就去。” 谢荣华见他们还算识时务,于是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安心的替本郡主做事,本郡主绝不会亏待你们。等见了你们主子,自然会替你们邀功的。” “千万不要。”龙四龙五几乎同一时间开口。 这话一出,谢荣华不禁莞尔。他们这些暗卫还真可爱的紧!嗯,楚旻宁有那么可怕吗?瞧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模样,居然有功都不领。 红绸见已经落下很远的一段距离,不由得提醒道:“姑娘,再不跟上去,公主怕是要派人来寻了。” 谢荣华微微颔首,道:“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龙四龙五领命,足尖一点,便不见了身影,惊得红绸嘴巴都合不拢。“姑娘…他们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暗卫么,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谈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荣华见他们个个身手不凡的样子,心中激赏不已。不过,她的确耽搁好一会儿,不能再延误了。于是,带着红绸匆匆的赶往福祥院。 安宁公主一门心思都放在太夫人的身上,倒是没察觉到谢荣华离开了一小会儿。此刻福祥院的里间,太夫人唐氏正躺靠在床榻上,由丫鬟伺候着喝水。只是,不管丫鬟们如何的小心,喂进去的水总会从嘴角溢出来,放佛都不会吞咽了一般。 “大夫怎么说?”安宁公主撇开头去,朝着一侧坐着的三夫人方氏问道。 方氏的肚子如今已经凸显了出来,撑得衣服像个大皮球。听到安宁公主问话,这才叹着气说道:“请了宫里的医正赵大人来看了,说是刺激过度,导致心智受阻,需要慢慢调养。唉…太夫人本就上了年纪,遭此打击,郁结于心,如今这般模样,与三岁小儿无异。口舌僵硬,说话都说不清楚。” 安宁公主对这个婆母着实没多少好感,可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驸马的生母,是她三个孩儿的亲祖母。“府里如今谁当家?丫鬟伺候的可还尽心?” 说起这事,方氏就满腹的怨言。“大伯也是糊涂。虽说大嫂身子不适不能当家,这不还有霜姐儿嘛。他竟然越过霜姐儿这个嫡长女,将权柄交到一个小妾的手里。” “难道就没人提出异议吗?”安宁公主眉头微皱,自然也是觉得这事儿大老爷办得有些不妥。 “有谁开得了这个口呢。”方氏无奈的苦笑。“三爷远在任上,一时赶不回来。在国公府里,我向来又没什么话语权,又隔了一房,到底是不大方便。” 安宁公主想了想,也是。太夫人和李氏本就不待见三房,她根本就没有立场站出来说话。大伯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想必被那杜氏的枕头风一吹,就倒向她一边了。“母亲和大嫂如今这般模样,霜姐儿议亲的事怕是又要延后了。” 谢霜华眼看着都十八了,这在大齐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方氏眼眸闪了闪,最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谢荣华作为晚辈,自然不能随意插话,坐在一旁兀自喝着茶,倒也轻松惬意。 再说跟踪可疑身影而去的红妆,果真在后院的假山旁看到了一个男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红妆不由惊愕的张大嘴,差点儿叫出声来。 居然是二皇子殿下! 可是,他到这后院来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左顾右盼的从后方的月洞门走了出来,正好面对着红妆而来。 红妆忙躲闪到一处门柱后,心仍旧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待冷静下来,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原来,约二皇子到后院的是大姑娘。只是,他们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了? “殿下,您可算是来了。”谢霜华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清冷孤傲,反而带了一丝幽幽的埋怨和柔媚,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红妆忍不住抖了抖,然后才竖起耳朵偷听。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二皇子的态度依旧高高在上,似乎挺不耐烦的。 谢霜华犹豫了一阵,才小声的说道:“我…我已有殿下的骨肉了…” “你说什么?”二皇子突然拔高声音,惊呼一声。 “殿下…我…我真的有了殿下的骨肉了…”谢霜华说完,便掩着面小声的抽泣起来。那不甚娇柔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楚昀齐握了握拳,对这个消息也感到十分意外。 他后院的姬妾倒是不少,可因为尚未娶正妃,故而不敢让她们有孕,免得乱了纲常。他与这谢霜华也就那么一次,怎么就好死不死的中了呢?想起母妃的谆谆教导,他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着急上火的在院子里徘徊着,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殿下…求您可怜可怜这个孩子…他可是您的亲骨肉啊…”这个孩子对谢霜华来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她不想就这么失去,故而声泪俱下的恳求着。 楚昀齐烦躁的低吼一声。“闭嘴,你想嚷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谢霜华这才放低了哭声,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袖,道:“自打第一次见到殿下,霜儿便将您放在了心上。这么多年来,霜儿眼里都只有殿下您一人。上次王家来提亲,霜儿更是誓死不从,这才作罢。殿下…霜儿不求正妃的位子,只求能够在您身边就够了…” 原本高傲冷若冰霜的谢家大姑娘,此刻为了能够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能够得到想要的一切,不得不放低姿态,撇开姑娘家的羞涩,将一腔爱意倾述。 楚昀齐本就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皇子的身份,身边围绕的美人自然是少不了的。当初,他会看上谢霜华,一来是因为她冰美人的名声在外,据说无人入得了她的眼;二来么,自然是想借着她拉拢谢家,毕竟谢家二房可是父皇宠信的重臣,于他有利用价值。而且,他一向最喜欢的就是征服和挑战,于是和友人打赌,说要拿下她这多高岭之花。 只是没想到,谢霜华居然他痴心一片,默默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于是,事情出奇的顺利。两人一拍即合,便勾搭在了一起。 此刻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怯模样,楚昀齐还真起了怜惜之心。心想着反正都是谢家的姑娘,大不了到时候将孩子过继到谢荣华的膝下,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如此一琢磨,楚昀齐就盲目的相信了谢霜华的措辞,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好了,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怕伤了肚子里的胎儿…” 两人方才的动静不小,红妆自然是听了这真切。她没想到,大姑娘不但勾搭上了二皇子,还珠胎暗结,一张嘴顿时惊愕的合不拢。 听到了这个震惊的消息,红妆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正当她转身,想要偷偷离开的时候,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顿时惊动了院子中你侬我侬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什么人?!”楚昀齐毕竟是习武之人,听力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很快的,他便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望了过来。 红妆吓得身子僵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内心还不停的呐喊着: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她死定了!偷听到这么隐秘的事情,还被人发现,肯定要被灭口了。 呜呜呜呜呜,她都还没有将消息传回去让姑娘知道,还没有告诉红绸姐姐,她的私房钱都藏哪儿了,也还没有看到姑娘出嫁。 就在她快要哭出声的时候,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径直落到她身旁的不远处。 “喵呜~”一个通体黑色的猫飞快的跑过院子,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它一样。 看到那只黑猫,谢霜华不由得松了口气。“殿下,是府里下人养的猫。” 楚昀齐瞥了那黑猫一眼,紧握的拳头也缓缓地松开。“此地不宜久留。你乖乖的在府里等着,过几日我便央了母妃,让内务府的人上门提亲。还有,记住你答应过本皇子的事情,可别忘了!” “嗯。”谢霜华乖巧的再次将头靠在心上人的肩上,笑得一脸满足。 ------题外话------ 抱歉,昨天卡文,写了三千字,怕大家不够看,打算今天多写点再更新。上午带着小小七去打了预防针,十点钟才回来!让亲们等的辛苦了,么么哒! 127 入了青眼 直到听不见院子里的任何动静,红妆才虚软着一双腿从门柱后面走出来。而后背,早已因为刚才的剑拔弩张之势惊出一身的冷汗。 “你最好换一条路回福祥院。”就在她稍稍平复心情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让她差点儿没吓得惊叫出身。 龙五冷冷的瞥了这傻乎乎的丫头一眼,一个转身,消失在屋顶。 红妆惊魂甫定,一双手不停地在胸口拍打着。“大白天的,见鬼了…” 刚要挪动步子,忽然想起黑衣人的警告,将踏出去的左脚收了回来,迈了右脚出去。方才应该是那人帮她解围的吧?看在他救了她一回的份儿上,她就免为其难的相信他一回。于是,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飞快的跑去。 “怎么才回来?”红绸见到红妆气喘吁吁的踏进院子,便趁着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悄悄地退了出去。 红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道:“姑娘呢?我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你等等,我这就进去递个话。”红绸怕她太过鲁莽,惊扰了公主和三夫人,忙按住她的手,让她等候在外。 不一会儿,谢荣华跟在红绸身后出来了。 “姑娘…”红妆急切的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在谢荣华耳边嘀咕了一阵。 谢荣华听到那个消息,眉头不由的蹙了蹙。这个谢霜华,还真是小瞧了她。只是,她这般费尽心思的想要嫁给二皇子一飞冲天出人头地,甚至不惜放下身段主动示好,到头来怕是什么也捞不着。 先不说二皇子有没有那个能力去争那个位子,就拿他并非皇舅舅亲生儿子这件事来说,就足以让他永不翻身。嫁给他,然后一跃成为人上人?她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姑娘,您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啊。”红妆碎碎念的说了一大通,最后却发现谢荣华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异样,不由得有些泄气。 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打探来的独家消息呢,您至少也给个赞啊。 谢荣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满,不由笑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谢霜华心仪二皇子已久,又一直拖延着亲事不肯出嫁,不就是想要嫁入二皇子府么。如今,她也算是如愿了,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有什么好高兴的!”红妆撅了撅嘴,道。“以大姑娘的身份,嫁入而皇子府,顶了天也就是个侧妃。说好听点儿是侧妃,通俗点儿还不是个妾。堂堂国公府嫡长千金,好好儿的正头夫人不做,偏要挤破脑袋给人做妾!奴婢就算是个丫鬟,可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的道理还是懂的。” “哟…咱们红妆姑娘连这个都知道啊,是不是动了心思,想嫁人啦?”谢荣华难得有这个心情,于是顺口打趣了这个心腹丫鬟两句。 一提到嫁人,红妆的脸就不由得红了。“姑娘…奴婢在跟您说正经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啊…”谢荣华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俩的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了心仪的对象,趁早跟我说一声儿。你们主子我记性不好,事一多就更加记不起来。到时候耽误了你们的大好年华,可别怨我啊!” “奴婢才没想过嫁人呢。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姑娘!”红妆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红绸也跟着表态。“奴婢也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娘不嫁人。” 谢荣华心里虽然感动,却也没打算让她们俩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放心,等遇到合适的人,主子我一定帮你们准备好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至于伺候我一辈子,唔,这也好办。那就将你们配给未来姑爷府上的人,如此倒也省事。” “姑娘…”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小丫头,哪里经得起谢荣华这般玩笑。两个丫头同时红了脸,一副羞愤含怒的模样。 “好了不说这些了。一会子就要去守灵了,红妆,我让你准备的帕子呢?”谢荣华见她们俩都恨不得躲到地底下去了,这才暂且饶了她们。 说到正事,红妆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的消散。 “在这里,奴婢贴身带着呢。”红妆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扯开系绳,从里头取出几条姜黄色的帕子来。“奴婢怕人看出来,还特地挑了几条颜色相近的帕子。” 果然是个鬼灵精,办事倒是很有一套。 谢荣华从中挑了一条绣有梅花图案的帕子收进袖子当中,恰好此时管事娘子也过来催促,说是要开始吊丧了,安宁公主和三夫人才结束了谈话,又叮嘱丫鬟好好伺候太夫人,这才带着一众女眷往前院而去。 “二姐姐…”谢莹华不知打哪儿冒出来,见到谢荣华便踩着莲步凑了过来。 都说人靠衣装,这话一点儿没错。谢莹华本来容貌并不出众,可今日一身素白的丧服,却是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不施脂粉的脸蛋泛着自然的红晕光泽,一头青丝上只插有一朵白色的绢花,更加显得她清新脱俗,俏丽可人。 谢荣华收起淡淡的欣赏,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三妹妹近日可好?” “谢二姐姐关心,莹华一切都好。”与孤傲冷艳的谢霜华相比,谢莹华的朴实自然倒是让谢荣华觉得顺眼多了。 谢氏一族的堂姐妹之中,也就谢莹华与她还能说上几句话。 姐妹二人一同行走,谢莹华很自然的落后半步。如此,既不会抢了谢荣华的风头,维护了她的体面,又让人不觉得生疏。 谢荣华似乎也挺享受这样与她并肩而行,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似乎亲近了不少。 只是,两人正说的兴致之处,却瞧见迎面而来的谢霜华带着一股子的轻蔑和不屑,两人不得不暂时结束谈话。 谢霜华瞥了这两个堂妹一眼,哼了一声,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两个倒是走的亲近。” 她言下之意便是说,谢荣华一个郡主,偏和庶出叔叔的女儿走得近,实在是有*份。 不过,谢荣华和谢莹华倒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谢荣华是没心思跟她一般计较,因为跟她多说一句,那才是掉价呢。而谢莹华,已经习惯避开她的锋芒,不想徒惹是非。 可她们越是无所谓的态度,谢霜华越是觉得看不顺眼,非得没事找事。“大哥尸骨未寒,你们就有说有笑,是不是太过冷血无情了?还是说,在你们心里,根本没将自己当成是谢家人?” 谢荣华和谢莹华对视一眼,觉得她还真会挑事。 她们姐妹俩多日未见,碰了面说上几句话,怎么就变成了有说有笑?难道谢卿流死了,她们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就是真的悲伤了?到那时,她怕是又要说她们故作姿态假惺惺了吧。 “看大姐姐打扮得如此明媚动人,也不见得有多悲伤啊。”谢荣华眨了眨眼,想欺负她,没门儿。 她不是想挑事儿嘛,那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谢霜华因为和二皇子在一起厮混了好一会儿,刚刚沐浴更衣。因为心上人在府上,谢霜华一心想着如何迎合他了,一时大意,穿了件带有喜庆图案的衫子出来,头上还刻意的插上了几只别致的发簪。若说失礼,她更胜一筹。 谢霜华暗暗咬牙,这个堂妹总是那么的伶牙俐齿,能把死的说成是活的,看了就令人讨厌。而且,只要一想到二皇子交代的事情,她眼底的怒火就越发明显。她对二皇子妃这个位子是势在必得,可谁料到二皇子却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娶谢荣华为正妃。还说要将她肚子里的孩子过继到正妃的名下,想想就够令人气愤的。 “二姐姐,大姐姐似乎对你有着极强的恨意。”谢莹华可没错过谢霜华眼里的冷芒,好意的提醒道。 谢荣华自然是看出了她的敌意,只是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有些人自尊心作祟,总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谢荣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刻意的避着什么人,谢霜华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谢荣华,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有个郡主的名头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是针弊女红,你样样都不如我,还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给谁看呢!”谢霜华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就这么大咧咧的骂了出来。 安宁公主和三夫人正招呼着一众夫人,其实并未走远。听到身后的谩骂声,安宁公主的脸色顿时就不好起来。 这个谢霜华,也太放肆了。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她已经容忍她很多回了。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敢口出狂言。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弊女红样样都不如她?!放屁!那些东西,不过装点门面的玩意儿罢了,能当饭吃吗?就算学富五车又如何,又不去考状元!女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相夫教子,打理好中馈,成为男子的贤内助。呵,要真的成为当家主母,那些装点门面的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况且,在安宁公主看来,她的娇娇就算什么都不会,那也比她别人强! “姐姐,快莫要说了…”不知何时赶过来的谢悦华扯了扯谢霜华的衣袖,似乎是瞥见了不远处的安宁公主,想要给她提个醒儿。 奈何,谢霜华根本就不领情,甚至反手还给了谢悦华一巴掌。“你是个什么身份,用得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谢悦华一脸委屈的捂着脸颊,声音中都带了些哭腔。“姐姐…妹妹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外面可是有好些夫人在场…” 谢霜华听她这么一说,怒火更胜。“外面有人,你这会儿才来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想看着我当众出丑,是不是?!” 谢悦华嘟着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也是刚过来…” “大姐姐有空在这儿教训别人,还不如趁早回去换身行头,免得外人见了,说姐姐生性凉薄。兄长刚过世,还打扮的如此花哨,着实过分了。”谢荣华没那个善心替谢悦华打抱不平,而是怕耽搁了正事。 说完,便率先踏出月洞门,朝着安宁公主一行人方向而去。 谢莹华淡淡的瞥了这姐妹两人一眼,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们,加快脚步追着谢荣华而去。 谢霜华气得身子直发抖,一双手更是捏的死紧。什么时候,谢莹华这个胆小怯懦的堂妹,也敢给她摆脸色了,可恶可恶! 谢悦华虽说挨了一巴掌,嘴角却偷偷的向上扬起。她就是要让众人知道,谢霜华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越是不堪,就越是显得她乖巧懂事。方才,她分明早就到了,她是故意迟迟才开口提醒的。 “姑娘…奴婢服侍您回去更衣吧。”红袖看见主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忙好言相劝,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她如今可是怀着身孕,万万不能动了胎气啊。否则,前面努力的一切都要白费了。 谢霜华跺了跺脚,恨恨的瞪了谢悦华一眼,气冲冲的带着丫鬟返回自己的院子。而谢悦华则抬起头来,擦去眼角的泪水,又故意将鬓边的发往旁边拨了拨,露出泛红的脸颊,然后才朝着谢荣华她们方才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些围绕在安宁公主身边的夫人们见到谢家几位姑娘过来,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谢荣华这个郡主,她们大都是熟悉的。客气的上前见了礼,还能寒暄两句。只是,她身后的那两位,看着却是眼生的很。 一个娇俏可人,一个端庄秀丽,这让许多夫人都暗暗上了心,甚至私底下还偷偷的打探起来。 “公主,这两位,也是谢家的姑娘么?”一位穿着青色底纹宝象图案的夫人凑到安宁公主旁,试探的问道。 安宁公主会过意来,应付了一句。“是啊。那个只在头上戴着白色绢花的,是谢三老爷的独女,闺名叫莹华。另外一个,是国公爷小妾所生的女儿。” 那位夫人听公主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了然,看向谢莹华的目光透着几分欣赏,而对上谢悦华时,则多了一抹轻蔑。 谢三老爷虽说是庶出的,可如今好歹也是一方大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扎扎实实的打拼出来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比起国公爷这个空壳子爵位来说,可是要实在多了。而且,就品性来说,谢莹华也比那个庶出的要好太多。 瞧她,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如此的进退得体,张弛有度,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着实是难得。而且,她与骄阳郡主似乎很是熟络,而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郡主也偶尔会与她交谈几句,可见三房与二房的关系十分融洽。 这么一合计,她心里顿时就有了谱。 这位青衣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张大人的夫人刘氏。兵部尚书张大人跟谢家一样,行伍出身,属于中立派。张大人与谢二老爷平日有些来往,故而听说国公府办丧事,这才过来走一趟,也算略表心意。 话说这兵部尚书张大人其实并非张家嫡枝,而是庶出的身份。因为不被族里看好,很小的时候就被赶出来单过了。后来靠着一腔热血,在文昌帝登基的时候出了力,这才被提拔上来。而刘氏,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家世并不显赫。夫妻二人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多年,后院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妾室,恩爱异常。是除了安宁公主之外,京城中另一段佳话的缔造者。 故而,在相看媳妇这上面,刘氏有她自己的考量。她不喜那种世家大族养出来的眼高于顶满身傲气的娇娇女,她更倾向于家世普通品性端庄贤良淑德能成为贤妻良母的女子。而谢莹华,正好就入了她的眼了。 安宁公主见张夫人一个劲儿的往谢莹华身上瞟,顿时明白过来。于是,她悄悄地跟三夫人方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朝着她笑了笑。 方氏因为大着肚子,便安静的坐在一角歇息。看到安宁公主的示意,她这才察觉张夫人那不同于她人的热情。 谢莹华只比谢荣华小几个月,翻个年头也十五了。在大齐,女子十五及笄,便可以议亲了。方氏也是做母亲的,自然是替女儿做最好的打算。奈何,三房的身份摆在那里,不高不低的,倒是颇为尴尬。 高嫁吧,怕别人嫌弃,低嫁吧,又怕女儿委屈。如今,这张夫人自个儿看上了莹华,倒是再好不过了。 张尚书乃是一品大员,朝廷的肱骨之臣。张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和贤惠,莹华若是有这个福气嫁入张家,那可谓真的遇上了好姻缘了。 见方氏领会了她的意思,安宁公主也就不多暗示了。毕竟,这是三房的事情,她不便多掺和。 谢荣华注意到张夫人过度的热情,不由顶了顶谢莹华的胳膊肘。“姐姐在这儿恭喜妹妹了。”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喜从何来啊?”谢莹华向来是个安静的,除非有长辈主动问话,她才会说上两句,若是没人搭话,便一个人安静的站在某个角落,倒也乐得清静自在。所以,她才没察觉到张夫人那炙热的打探目光。 谢荣华压低声音,说道:“自然是恭喜妹妹觅得一门好亲事了。” 谢莹华微微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姐姐就拿妹妹开玩笑吧。” “姐姐我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妹妹若是不信的话,咯,看那边。”谢荣华抬了抬手指,指向张夫人。 谢莹华抬眸,打量了那位夫人一眼,果然那位夫人便冲着她有好的笑了笑。 谢莹华忽然面上一热,马上低下头来,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那位,是兵部尚书张夫人。张家公子可是金科武状元,青年才俊,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谢荣华似乎是想看她娇羞脸红的样子,故意将张家公子给搬了出来。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张家公子,还要拜谢家二哥所赐。谢卿璃一直惦记着考武状元,可谢二老爷还想让他再多历练一番,便不许他去考。谢卿璃心痒难耐,于是背着谢二老爷,偷偷的报了名,还成功的进了前十。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那几下子也就能应付应付普通宵小,真要遇上高手,可就不够看了。那张家公子,却是天生神力,又从小混迹在军营,实战经验也丰富,故而一举夺魁,成了武状元。那几日,谢卿璃回府天天念叨的都是这件事,谢荣华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谢莹华娇嗔的睨着谢荣华,求饶道:“二姐姐就别编排我了…张家那样的门第,怎么看得上我。” “怎么就看不上了?”谢荣华倒是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一个能文,一个能武,一个好动,一个喜静,完美的互补。况且,张家人口简单,张大人耿直,张夫人和善,张公子又没什么花花肠子,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像你这般端静纯良娴雅温婉仪态大方的大家闺秀,可是俏得紧。” “听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好似真的觉得自己挺不错了呢。”谢莹华故意配合她的说辞挺了挺脊背,模样真是憨态可掬,又添一分可人。 谢悦华站在一旁,听到她们二人之间的低声交谈,不由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凭什么她们不用做任何的努力,都能成功的得到别人的赏识。而她,不惜用苦肉计来博取大家的注意力,却只换来别人对谢霜华的鄙夷,听不到一句对她的称赞。 论相貌,她比谢莹华抢眼。论身份,谢莹华的父亲不过是个四品知府,而她的父亲可是一品国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为何她能入得了那些贵夫人们的眼,她却无人问津?!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题外话------ 差的两千字,明天补上 128 功败垂成 皇宫 文昌帝双眼微闭,正享受着身后女子轻柔的按揉。那女子二八年华,一身雪白的宫装,除了手腕上佩戴一只玉镯,身上再无其他佩饰。不过就算如此,也难以掩盖其清丽娇媚的风情。 “皇上,这样的力道可还行?”女子乖巧的跪坐在文昌帝的身后,手法纯熟,言语轻柔,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文昌帝嗯了一声,再没有多余的话。 女子尽管极力的克制着心里的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向往。进了宫,谁不想往上爬?而在新进的几个秀女当中,她是唯一一个被皇上看中留在身边伺候的。起初,她还高兴了好久,认为终于有机会一飞冲天了,为此她还暗暗得意了许久,也没少给其他秀女脸色瞧。然而,文昌帝除了让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根本连宠幸她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她整个人变得忐忑不安,也有些不甘。 她如今做的这些事,都是宫女们该做的。 “阿锦,你走神了。”文昌帝虽然闭着双眼,但帝王强烈的洞察力还是在的。女子稍有分心,他便感觉到了。 女子吓得双手一抖,忙从榻上下来,跪倒在文昌帝面前。“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有意的…” 文昌帝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那张酷似苏皇后的脸,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的装扮虽然像极了苏皇后,可到底性子差了很多。他的阿槿不该这般小心翼翼,不该如此卑躬屈膝,他的阿槿就算是犯了错也会高高的昂着头颅,绝不轻易服输。冒牌儿货就算冒牌儿货,永远都不可能是真的。 “罢了,起来吧。”文昌帝懒懒的抬了抬手,复又闭上双眼。 “是。”蒋妍若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张脸仍旧苍白,可见方才真是吓得不轻。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把高全盛给朕叫进来。”文昌帝抚了抚衣袖,开口道。 蒋妍若轻咬下唇,不由懊恼后悔。方才,她若是小心一些就好了。不过,帝王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忙收敛了心神,依依不舍得退了出去。 高全盛等候在外殿,见到蒋美人出来,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美人安好…可是陛下召唤老奴进去伺候?” 蒋美人这个称呼,令蒋妍若有些闷闷不乐。她分明就把后宫那些年老的妃子得宠,可皇上却只封了她美人的位份,让她每每见到那些妃子还得行礼问安,备受欺辱,着实是心有不甘。故而,对高全盛的态度,也是极为不客气。“是不是皇上召见,公公不会自个儿进去问么?” 说完,冷哼一声,拖着长长的裙摆愤然而去。 高全盛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冲着蒋美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唉…相貌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可惜性子就差远了…” 感慨了一句,高全盛一刻也不敢耽搁的朝着内殿大踏步走去。 文昌帝见到心腹高全盛,神情就轻松多了。“你个老奴才,磨磨蹭蹭什么呢,这么久才进来?!” 高全盛忙腆着脸赔笑道:“陛下…老奴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 “你少在朕面前倚老卖老,就你那身子骨儿,再活个几十年没问题。”文昌帝瞟了他一眼,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高全盛嘿嘿的干笑两声,然后顺手端了杯参茶递到文昌帝手里。“陛下想必是口渴了,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文昌帝接过茶杯,浅抿了几口,果然身心舒畅不少。“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知道该怎么伺候。” “那是…老奴可是看着陛下您长大的…”高全盛一个不留神,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过,他倒也没说错。论年纪,他比文昌帝还大个几十岁呢。原先,是伺候先帝的。先帝驾崩之后,才跟了文昌帝,的确是看着他一步步的登上这皇位的。 不过,这话一说出口,高全盛就呆住了,忙跪下来磕头请罪。“哎哟…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文昌帝抬了抬眸,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生气。“行了,你又没说错什么。” 高全盛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谢陛下隆恩。” 文昌帝瞥了他几眼,然后才进入正题。“国公府的案子,你怎么看?” 高全盛没想到皇帝会征询他的意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以老奴的见识,这国公府的大公子的确死的太过蹊跷。仵作不是说了么,他是中了慢性毒药加上刺激过度才会暴毙的。他一个没落的国公府公子,跟人无冤无仇的…” 稍作停顿,发现文昌帝眉头微微挑了挑之后,才继续说道:“谢统领不是秘密将那个探子给押送到刑部大牢里关着了嘛,以刑部的审讯力道,想必很快就有答案了。” “刑部大牢?那刑部尚书,可是四皇子的亲信。”文昌帝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是已经对四皇子起疑了。 高全盛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如,陛下亲自将人提来审问?” “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还不配朕亲自审问。”文昌帝摆了摆手,思绪已经百转千回。“四皇子跟王家可有联系?” “据暗卫来报,四皇子一直呆在府里哪儿都没有去。就算是皇后娘娘召见,他也以生病为由给拒绝了。” “他倒是懂得避嫌。”文昌帝冷哼一声,也说不清对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不过…”高全盛犹豫了一番,才有开口道。“不过,听说上官玉槿还被扣押在四皇子府。” “上官家…他的野心倒是不少…也不怕被人反噬一口,哼。”提到那个令人生畏的上官家,文昌帝不由得哼了一声。 上官家若真的那么好操控,那这天下早就是他楚家的了。 “这上官公子精通医术不假,但最厉害的还要数机关密道之术。”高全盛不经意的开口道。 文昌帝怔了怔,眉头又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四皇子或许根本就早已不在府里,府里的那个不过是替身?” 高全盛惊愕的张了张嘴,他可没这么说啊。不过,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如今,四皇子的地位堪忧,王家又受到猜忌。他孤注一掷之下,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陛下…” “高全盛,传朕的旨意,命四皇子即可进宫。若是敢抗旨,直接拿下。”文昌帝似乎也跟高全盛想到了一块儿,于是急切的下令。 高全盛不敢有误,忙找来几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命他们速速去四皇子府传旨。 永和宫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大事不妙了…”羽璃急匆匆的从殿外进来,将其他伺候的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之后,才一脸急切的向王皇后禀报。 与前些日子的扬眉吐气相比,此刻的王皇后显得有些颓然,脸色也不大好,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的,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丧失了信心。“又有什么事?” “娘娘…皇上刚才派了内侍去四皇子府,要宣殿下进宫觐见。”羽璃一口气说完,神情焦急,想着主子尽快拿个主意。 王皇后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最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倒是能看开了。“不就是召见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羽璃心里怎么能不急,她只差没告诉王皇后,四皇子殿下根本就不在府里,而是偷偷的出了城,去城外接应国舅爷去了。 皇上连下十道圣旨,催促晋北侯回京。并且派了心腹大将前去宣旨,晋北侯脱不了身,只得靠四皇子前去解救。至于救下晋北侯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已经不难预料。可当务之急是,该如何隐瞒四皇子的行踪。若是叫皇上发现了他的异常举动,若是再想起事就难了。 见羽璃着急上火的样子,王皇后这才稍稍提了提神。“羽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宫,嗯?” 羽璃慌了一下神,忙噗通一声跪下。“娘娘…殿下他…他早已不在府里…” “你说什么?!”王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声音也不由得拔高。 “娘娘息怒。”羽璃怕别人听见她们的谈话,忙好生劝慰。“殿下特意嘱咐奴婢,就是怕娘娘担忧。” “难怪本宫宣召他几次,都推脱了,原来…这个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瞒着本宫!”王皇后气呼呼的在大殿之内走来走去,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母亲该有的样子。 比起死气沉沉的模样,羽璃更担心失去理智的皇后。“娘娘…殿下也是为了您着想…殿下说,咱们宫里出了内鬼,所以近来才会处处不顺。”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身边有内鬼?”王皇后听到这个消息,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极为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永和宫伺候的人,大都是她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人收买,生了外心?就算后来当了皇后,选了一批新的宫人,可那些人连内殿都进不了,又怎么能探知隐秘的消息。 见王皇后不相信,羽璃只得压低声音,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皇后听到那宫人的名字,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奴婢不敢期满皇后娘娘。自从殿下让奴婢仔细观察永和宫的宫人,奴婢便留了个心眼儿。这几日夜里,她的确经常趁着别人睡着的时候偷偷的溜出去。奴婢一路跟到御花园附近,亲眼看到她跟一个侍卫碰头。”羽璃言辞恳切,连具体的地点都能说出来,不像是在说谎。 王皇后陷入沉思,理智上接受了这件事情,可情感上还是不肯承认。那丫头,可是她当做亲妹妹来疼的,她怎么可以背叛她!可若不是她出卖了她,又有谁能够轻易的知道她和四皇子之间的谈话内容,以及那些隐秘的事情呢。 羽璃见她还在犹豫,于是又补充道:“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试探一番,看是不是奴婢在说谎。奴婢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奴婢也很心痛。可事关娘娘和殿下的安危,奴婢不敢隐瞒…” “羽璃,你不必说了。”王皇后微微的闭上双眼,好久才重新睁开。“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帮欢儿度过难关。” “本宫问你,传旨的太监走了多久了,可还能追上?”王皇后在殿内徘徊了片刻,总算是顿住了脚步。 “应该快两刻钟了。”羽璃也是刚得到消息,所以推算出了个大概的时辰。 王皇后沉默了片刻,复又开口道:“你去通知王家的死士,务必在传旨太监之前抵达四皇子府。再找一个身段与四皇子相仿的,易容等候。飞哥传书,通知四皇子尽快赶回府里。若是赶不回来,便让那死士代替四皇子入宫。逼不得已的时候,先控制住皇上,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 羽璃一脸惊诧的望着王皇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她那副吃惊的样子,王皇后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以前,是本宫愚蠢,对他还有期待。如今不过是清醒了过来,不再迟迟不肯放下那可笑的夫妻之情罢了。” “是,奴婢这就去传信。”羽璃努力的镇定了心神,急匆匆的出去了。 永和宫的后殿养了一些品种罕见的鸽子,是西域进贡的。四皇子将它们训练成信鸽,以便不方便出入宫廷的时候,用来传递消息。 羽璃是王皇后的心腹,这种机密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她亲自来做的。只不过,她在将消息传回四皇子府的同时,又悄悄地放走了一只看着很不起眼的小鹰。这只小鹰平时只在树上栖息,倒是无人发现。 大皇子府 “主子,宫里来消息了。”龙一将小鹰腿上的信筒取下,恭敬地递到楚旻宁的跟前。 楚旻宁慢条斯理的将信件取出,瞟了一眼,然后将信扔回了龙一手里。 “看来,四皇子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起兵了。若是王皇后与他里应外合,那便事半功倍了。”龙一扫了纸条上的内容一眼,分析道。 楚旻宁左手拇指和食指轻柔慢捻,这是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宫里的人手安排的如何了?” “随时待命,恭候主子大驾。”龙一自信的扬了扬嘴角,娃娃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楚旻宁手指不时地敲击着桌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一个王皇后,还用不着咱们的人出手。先命人给高公公传个信儿,让他提防着点儿,先看看情况再说。” 主子这是不打算趁此机会一举拿下皇位?龙一心里暗暗纳闷。 不过,主子的决定,他从来不会质疑。于是迅速的回了信,命龙卫将鹰使放了出去。 “主子,上官公子还在四皇子手里,可否派人接应他回来?”说到这个四皇子,龙一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自己人来。 楚旻宁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我瞧着他挺乐不思蜀的,就让他再玩会儿吧。” 龙一嘴角隐隐抽了抽,默默地替上官公子点上了一排蜡烛。他可是仁至义尽了啊,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来找他! “放心,凭他的本事,不难脱身。估计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所以才没急着离开。”楚旻宁即便是低垂着眼眸,也能将他的心思猜个*不离十。 龙一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多想。 再说那四皇子府的侍卫看到宫里来了人,不由得着了慌。主子几日之前就已秘密的从地道离开,而主子身边最为得力的谋士冯先生不久之前也悄然的失去了踪影。到了关键时刻,府里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好在宫里的消息来的及时,管家这才定了定心神,将传旨的太监迎进了府。 “两位公公请稍坐片刻,容小的去进去通报一声儿。”管家客气的将传旨太监迎到厅堂里坐下,又命丫鬟好生的伺候着,这才疾步离开,匆匆的去了书房。 冯先生虽走了,可府里还是有不少忠心的追随者的。 见管家急匆匆的而来,那些幕僚不由得感到纳闷。“管家为何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太多,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几个黑衣人从屋檐上飞身而下,整齐的落到了院子当中。 管家一双锐利的眸子在这些死士当中扫了几眼,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身量与四皇子相似的男子身上。“你,马上易容成四皇子的模样随传旨太监进宫。” 那名死士没有任何异议,从队伍中站了出来。然后,几个专攻易容术的门客便开始为他换装。两盏茶的功夫,一个活脱脱的四皇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先生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啊…” “乍一看,还真是跟四皇子殿下一模一样啊…” “真像,怕是皇上瞧了也会分不清真假吧?如此便可以安心了…” 众人又是一阵感慨。 管家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听他们的赞美,领着那假的四皇子就朝着前院而去。一边走,他还不忘交待一些细节。 “在皇上面前,一定要镇定,态度要不卑不亢。” “皇后娘娘的人会在宫里接应你,万不得已的时候,先挟持皇上,再请示主子。” “还有,遇见任何人,都不要开口说话,免得露馅儿。” 死士没有吭声,而是一遍遍的重复管家的话,牢记于心。皇宫那种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的确要小心谨慎。 目送着马车远去,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一只灰色的鸽子从头顶飞过,最后落在了鸽笼旁的树干上。 管家不敢耽搁,忙亲自上前取下信筒里的字条。只是,这字条不看不要紧,看过之后真是心惊肉跳。 “坏了。”管家一拍巴掌,回想起皇后娘娘的交待,后背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来人,快来人!” “管家,又有什么事?”暗卫从四周赶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管家急的在原地团团转,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快,快去通知皇后娘娘,让娘娘千万不要有所行动。” “怎么又不行动了?”这都临门一脚了,只要四皇子殿下带兵入京,事情就成定局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暗卫和幕僚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完全不明白管家的意思。 管家将手里的信件往外一摊,道:“殿下被困在盘龙岭,一时半会儿赶不回京城。若是娘娘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怕是要打草惊蛇啊!” “可若是不行动,皇上发现四皇子暗中离京,那也是死罪啊!” “就是…这箭都在弦上了,机不可失啊!” “先控制住宫里,再恭候殿下回京不也一样么?!” 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都不赞同管家的决定。 管家平日里在府里横着走,根本没将他们这些幕僚放在眼里。弄得他们有种寄人篱下的拘束感,如今四皇子不在,他们自然不会再容忍他的颐指气使。 管家气得一甩衣袖,懒得跟他们一般理论,直接吩咐暗卫去传话。只是,暗卫们也不喜欢管家将他们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甩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哎,你们…你们这是要误了殿下的大事啊…”管家见他们一个个都支使不动,急的直跳脚。 没办法,他只得亲自去抓了一只鸽子,将信重新塞进竹筒,然后将鸽子抛向了半空。当然,抓鸽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管家养尊处优惯了,做起这种粗活儿来,远远没有想象中的灵活。这一折腾,就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等到鸽子飞上天,将消息带进宫里,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不过,那时候,永和宫早已空落落的,只有几个洒扫宫女守着宫殿,谁还管那鸽子啊。 御书房 高全盛将手里的纸条捏了又捏,镇定自若的站在文昌帝的身后,放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那些贼子还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想对陛下不利。想到王皇后的所作所为,高全盛就不由的替她捏把冷汗。 果然是深宫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她以为带着她那些个人手,就能逼宫了?可笑!嗯,待会儿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文昌帝也异常的冷静,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惊心动魄的日子。或许,他是根本没将王皇后一党放在眼里。 “四皇子殿下到。”殿门口,值守的太监已经在高唱。 文昌帝抬了抬手,平静的说道:“宣。” 须臾之后,假的四皇子便从容的踏进殿内,朝着文昌帝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 父皇两个字还未说完,文昌帝手里的茶杯就已经砸了过来。“住口!” 假的四皇子吓了一跳,根本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出。他自认为一言一行都没有任何差错,不该这么快被人识破才对。“父…” “住口。来人,掌嘴。”文昌帝岂会让一个死士称呼他为父皇,没立刻杀了他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死士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好几巴掌,差点儿将牙齿下藏的毒药给拍了出来。但为了皇后娘娘和四皇子殿下的大计,他只能咬牙坚持。 巴掌声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文昌帝冷峻的声音也再次响起。“朕没让你开口,退下。” 死士愣了愣,不敢再抗旨,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大殿之内,忽然变得很安静,安静的都让人透不过起来。死士曾预想过,文昌帝或许会龙庭大怒,或许只是平常的问话,根本发现不了他是冒牌儿的。可像这般一声不吭的,却不曾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皇帝越是沉默,他就越发的心慌。 就在他努力的揣测皇帝的心思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那脚步声而来的,还有带着惊恐的喧哗。 “什么人在外喧哗,不知这里是勤政殿么?!” “皇…皇后娘娘…” “哎哟…” “皇后娘娘请稍后,容奴婢进去通禀。” “滚开!” “哎哟…” 文昌帝听到外头的动静,心中暗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王月兰不愧是王家的人,还当真是言出必行啊! 王皇后一身皇后的朝服,华丽而威严。她的人早已将勤政殿围了个严实,想做什么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后不在永和宫养病,怎么到勤政殿来了?”到了这危机时刻,文昌帝仍旧面不改色,端坐在龙椅之上,脸上不见半点儿惊慌。 王皇后见殿内只有高全盛和几个小太监,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上前两步,并不像往日一样,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而是倨傲的抬着下巴,一步一步的踏上御阶,朝着文昌帝靠近。 “皇后,你越矩了。”文昌帝见她仍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不由得眯了眯眼。 王皇后却是嗤笑一声,继续朝前迈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上还打算故作镇定,是在等救兵吗?可惜啊,皇上您的宠臣谢大统领,此刻正焦急的赶回公主府,怕是没空前来救驾呢。” 文昌帝蹙了蹙眉,似乎在质疑她的话。 “皇上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御林军臣妾已经让副统领严韶接管了。”王皇后露出胜利的笑容,朝着身后瞥了一眼。 御林军副统领严韶一身银色铠甲,手持武器从外头进来,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底多了一层满足的神采,就好像老鼠偷吃到锅里的饭菜一般,充满了愉悦感。 “严韶,朕对你可不薄,你竟然…”文昌帝见到乖乖站到王皇后身后的严副统领,眼里的怒火渐浓。 王皇后轻笑出声,打断他的话,道:“皇上待他的确不薄,可臣妾却能让他官升一级,坐上御林军统领的位子。” “王月兰,你这是要逼宫吗?”文昌帝见她笑得花枝乱颤,毫无一国之后的仪态,不由得呵斥了一句。 “原来,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名字啊…臣妾还以为,您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苏瑾瑶一人呢。”王皇后见他唤了她的名字,不由笑得更大声。 见她直呼先皇后的名讳,文昌帝的眉头不由皱的更深。“放肆!元后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为何不能?!”王皇后一边抚摸着金色的龙椅,一边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文昌帝。“苏瑾瑶那个贱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皇上就算对她念念不忘又能如何,她就能活过来么?不仅是她,她生下来的孽种也活不过今年。哈哈哈哈哈…” “王月兰,你跟朕住口!”文昌帝忽然站起身来,一巴掌挥到王皇后的脸上。 王皇后捂着被打的半张脸,神情木然,放佛早已习惯了他的冷心冷情。“皇上若真的在意苏瑾瑶,又怎么会随意被人挑唆几句就对她起了疑,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葬身火海。说到底,你最在意的还是你楚家的江山,最在意的是你自己。” “住口,住口!”文昌帝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身子摇晃了几下,重新跌坐回龙椅里。 “陛下…”高全盛吓得赶紧上前去搀扶,还别有深意的瞥了王皇后一眼。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坐上这皇后的位子,我就没一日过得安稳过。一边要提防着你对王家动手,一边要应付着后宫中那些不安分的妃子。你对我无情也就罢了,可欢儿和祺儿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宁愿宠着文贵妃那个贱人生的贱种,也不愿意多亲近他们一些…” “我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是在掩盖一个事实。”王皇后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大殿内,尖锐而又凄凉。“这不过都是假象,你真正想要保护的是楚旻宁,你最爱的女人为你生的儿子,对不对?” 文昌帝忽然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被我说中了?”王皇后早已濒临癫狂,连自称都改成了我。“你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其实一直是他,对不对?所以,你迟迟不肯给欢儿赐婚,偷偷的帮着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他登上皇位。” 文昌帝除了最初的惊讶,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你说的没错,旻宁的确是朕最在意的孩子。” “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了…”王皇后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爱得辛苦的女人。为了能够陪伴他身边,她不惜以世家嫡女的身份委身下嫁。为了能帮他登上皇位,她让王家为他保驾护航。为了他江山永固,她时时刻刻保持警醒,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为了皇家子嗣绵延,她忍痛看着他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她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得到了些什么? 文昌帝没理会她的疯疯癫癫,至始至终都冷静如常。“那你知不知道,朕为何会这么对你和王家?” “那是因为你冷心绝情忘恩负义。”王皇后冷着脸答道。 文昌帝瞥了她一眼,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先皇临终之前,曾给过朕一道密旨。里面写道,王家有不臣之心,让朕登基之后,务必除掉你们王家。”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片面之词吗?”王皇后怒视着文昌帝,觉得他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王家若是有不臣之心,他又岂能顺利的登上皇位?! “你以为皇家保朕登上皇位是为了什么?他们不过是觉得朕是所有皇子当中,最好控制的一个罢了。比起其他母族势力强大的皇子,朕的母妃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女,所有他们才没有后顾之忧。他们的计划,是想让朕做个傀儡皇帝。如此一来,他们既不用背上一世的骂名,还能高枕无忧的享受荣华富贵。” “你胡说!”王皇后打断他的话,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那你以为,他们为何会同意你嫁到朕的皇子府,屈居侧妃之位?”文昌帝反问道。 王皇正想要理直气壮的说,那是因为她以死相逼,才让父母成全了她的一片爱意。可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这个理由,骗一骗小孩子或许还有用。可她如今贵为皇后,深谙生存之道。自古以来,女儿家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心有所属,也不可能违背家族利益。 或许,那时候的王家真是打的这个主意。否则,又怎么会在她绝食半日之后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王皇后不由得倒退两步。 见她似乎是反应了过来,文昌帝才继续说道:“你以为,朕不想保下心爱之人么?可惜,那时候正是取得晋北侯信任的关键时候,朕不能让你们起了疑心。可你又知不知道,朕在江山和爱人之间做选择而痛苦挣扎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王皇后从未见过文昌帝这般凌厉的眼神和严厉的口吻,她早已忘记了来此的目的,身子一退再退,险些摔下御阶。 “娘娘…”严韶皱了皱眉,觉得眼前的情况与预想的可是差了很多。“大局为重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王皇后才彻底的清醒过来。的确,这个时候还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她的皇儿登上皇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镇定心神之后,王皇后挺直脊背,恢复了先前的冷厉。“严韶,将拟好的圣旨拿过来。” 严韶见皇后娘娘终于恢复了正常,忙将手里尚未盖上玉玺的圣旨递到了王皇后的手里。 王皇后接过圣旨,将它慢慢的展开,然后放到了御案上。“皇上,臣妾最后再叫您一声皇上。乖乖的盖上玉玺,或许今后还能留下一条命,安心的做你的太上皇,在宫里的某处颐养天年。” “若朕不肯呢。”文昌帝见她还是不死心,眸底的冰凌又冷了几分。 “那可由不得皇上。”王皇后朝着严韶使了个眼色,严韶单手将宝剑从腰间的刀鞘里抽了出来,朝着文昌帝逼近。 文昌帝朝着一旁的高全盛瞥了一眼,高全盛会意,不等严韶动手,突然出招,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撂倒在地动弹不得。 啪啦一声,刀剑落地。 这突然起来的一幕,让王皇后不由的瞪大了双眼。 “严韶,你起来!”王皇后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所觉悟。她怎么就忘了,皇上身边还有高全盛这个高手。 “皇后娘娘,老奴还是奉劝您一句,及时的收手吧。”高全盛朝着王皇后微微欠身,神情镇定得不能再镇定。 “御林军听令,拿下高全盛。”王皇后心里一慌,朝着外头喊了一句。 然而,她的嘶吼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 “御林军,御林军…”王皇后不信的再次唤了几声,回答她的,却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后娘娘不必再叫了,御林军只听命于皇上,他们是不会进来了。”谢弛豫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呼喊。 “谢弛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王皇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折返回来,还重新夺回了御林军,不由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皇后娘娘命人带的口信,微臣并不相信。”谢弛豫下巴微扬,眼底的柔情一闪而过。“皇后娘娘或许不知道,公主与微臣私底下从不以公主驸马来称呼对方。” “所以,你是故意离开的?”王皇后没想到,她会输在这个环节上,不由得忿忿。 “微臣职责所在,娘娘见谅。”谢弛豫朝着王皇后拱了拱手,然后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宫廷侍卫冲进来,将倒地不起的严韶拖了下去。 严韶在经过谢弛豫身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极大的愤恨和不甘。 王皇后见大势已去,不由放声大笑。“是臣妾太过高估自己了…还以为,有王家的内应,便可以成事…果然,今非昔比,王家已不是昔日的那个王家,而皇上也不是当年的皇上了…好,我愿赌服输…只是,恳请皇上能够饶了欢儿和祺儿的性命…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为难了他们…” “他们是否无辜,如今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文昌帝瞥了那个假的四皇子一眼,喝道:“将这个冒牌儿货给朕拿下,拖出去杖毙!” 侍卫领命,朝着一旁假冒四皇子的死士扑了过去。 ------题外话------ 幸不辱命,一万字码完,累成狗了… 129 皇帝赐婚 “谋逆一干人等已全部拿下,请皇上发落。”谢弛豫处理完外头的那些小喽啰,这才进殿复旨。 文昌帝面色如常的端坐在龙椅上,目光缓缓地从一脸绝望的王皇后身上瞟过。“拖出去,斩立决!” “臣遵旨。”谢弛豫弓起身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殿内方才经历过一场打斗,屋子里还有些乱。铜鹤嘴里还不时地往外吐着淡淡的烟,殿内服侍的宫人都规矩的低着头,恪守着自己的本分。该听的听,不该听的,绝对要忘记的干干净净。 “陛下,那些贼众都伏法了,这皇后娘娘…该如何处置?”过了好一会儿,高全盛才小声的在文昌帝的耳边提醒道。 文昌帝脸上的表情极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对于王皇后,他可以说,没有任何的感情。因为她是王家的姑娘,他不得不防着。即便是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他对她仍旧没有半分的情谊。如今,她犯下弑君的大罪,他倒也不认为奇怪,反而觉得是解脱。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总不过一死。”王皇后似乎是到了绝望的尽头,整个人了无生气,只求一死了。 文昌帝微微闭了闭眼,才开口道:“皇后王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结党营私,裕兴不轨,其心可诛。废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王皇后听到这冷酷绝情的话语从文昌帝的嘴里念出来,不由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一道废后的旨意…你怕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吧…如今,倒是有了个好的借口…楚南浔,你果然够冷血无情,与其让我这般生不如死的或者,何不痛痛快快的杀了我…” “杀了你?”文昌帝将目光一点一点的集中到她的身上,嗤笑一声。“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当年雍和宫的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别说你不知道。”文昌帝冷冷的盯着王月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皇后愣了愣,看向文昌帝的神色多了一丝得意。“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一直被蒙在鼓里,认为那是苏瑾瑶绝望之下的自戕呢。” “王月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执迷不悟!”她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我告诉你,我不后悔。”王月兰咯咯咯的笑着,已然癫狂。“杀了那个贱人,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哈哈哈哈哈…” “你…”文昌帝气血翻涌,眼看着又要病发。 高全盛见文昌帝面色不好,忙帮着他顺气。“陛下,您何必跟她一个庶人一般见识,着实有*份。” 文昌帝强制忍下喉咙的一口血,挥了挥衣袖。“将她带下去,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高全盛领了命,召来几个宫人,就要去架走王月兰。 王月兰冷冷的睨着那些卑贱的宫人,大喝一声。“不准碰本宫,本宫有脚,会自己走!” “早就不是皇后娘娘了,还本宫呢…” “王氏,你横什么横!” “走快些,别耽搁了我们的正事…” 这些宫人可不管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不过是庶人一个,还被皇上所厌弃,他们也就不必客气了。 外头的声音渐行渐远,文昌帝忽然喉头一痒,喷出一口血来。惊得高全盛差点儿摔了手里的拂尘,忙唤人去召太医。“陛下…陛下…” 文昌帝早已病入膏肓,一直用药吊着命,如今又遭受打击,已然是油尽灯枯。 “梁老头儿,陛下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一次,高全盛没工夫跟梁逢春斗嘴,而是一脸焦急的询问。 梁逢春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收回手,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走。 高全盛三两步追上他,拦住他的去路。“你怎么就走了?” “回天乏术,老夫无能为力了!”梁逢春对自己的医术一向自信,可是这一次,他也没办法从老天爷手里抢人了。 高全盛听了他的回答,脸色很难看。“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怎么就无能为力了呢?你再去替陛下扎两针试试。” 梁逢春甩了甩衣袖,摆脱他的纠缠,道:“若是有救,我还能不出手吗?” “可…陛下他…不能有事啊!”高全盛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虽说他已经有了新的主子,可毕竟伺候了文昌帝这么多年,还是有真感情的。况且,刚发生了王皇后逼宫的事情,陛下什么都还没交待,可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啊。 梁逢春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仍旧是摇了摇头。“我这里有一味药丸,能暂时护住皇上的心脉。不过,顶多也就能再撑个三五日。” 说完,将手里的一个方形盒子交到高全盛的手中,然后拎着药箱子就大步流星的他除了殿门。 高全盛没有任何的犹豫,亲自给文昌帝喂了下去。他只希望,大皇子殿下能够尽快的拿个主意。 王皇后逼宫不成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的消息,犹如一阵狂风,迅速的席卷了整个后宫。想到那不可撼动的王皇后,竟然一夕之间就成了废后,后宫的妃子们可是个个都惊愕的回不了神。 “王月兰被废了?!”文贵妃听闻这个消息,猛地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一把推开正在为她染丹蔻的宫女。王皇后这个劲敌终于倒下了,她以为她该大笑三声以示庆贺的,可嘴角扯了扯,却始终没能笑出来。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阿梨见到文贵妃呆愣住,生怕她有个什么,忙上前试探的唤了几声。 文贵妃好半晌才缓缓地转过头来,跌坐回榻上。“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梨勾了勾嘴角,附耳说了几句,然后才道:“娘娘该高兴才是,王氏被废,娘娘封后便指日可待了。” 文贵妃听了她的奉承之言,却仍旧难以展颜。“阿梨,若是在以前,听到这个消息,本宫或许会很高兴。可如今…” 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对此抱希望。尤其,是在得知新进宫的蒋美人备受恩宠的时候,她就彻底清醒了。帝王这么多年来的恩宠,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她,始终只是别人的一个替代品。那后位,她这辈子怕是都无缘了。 “娘娘现今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阿梨在文贵妃的身后加了个垫子,这才接着说道。“毕竟那人,早已成了枯骨,即便皇上对她念念不忘,可后宫不可一日为主。放眼后宫,还有谁能与娘娘一较高下?娘娘就算不为了自个儿,也得为二皇子殿下着想…” 提到楚昀齐,文贵妃果然无法放下,理智慢慢的回笼。“许久没见到齐儿了,他近来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见他进宫来看望本宫?” 阿梨抿了抿嘴,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应道:“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本宫最为信赖之人,有什么话就直说。”文贵妃淡淡的瞥了这个心腹丫头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殿下…殿下近来与奉国公府的大姑娘常有来往…”纵然知道娘娘得知这个消息会有些不痛快,可阿梨还是不敢隐瞒。 文贵妃听后,果然眉头轻蹙。“齐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怎的与奉国公府的大姑娘牵扯不清?” 即便要拉拢谢家,他也该去公主府才是。 “那奉国公府的大姑娘心仪殿下已久,殿下接近她,怕是想利用她来打通谢家的关系。”阿梨是个聪慧的丫头,很快便从中找出了一丝线索。 文贵妃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命人去二皇子府传个信儿,让齐儿即刻进宫来见本宫!” 阿梨不敢耽搁,忙派了跑腿的太监出宫传话。 延禧宫的太监到二皇子府的时候,楚昀齐正在后院的温柔乡里沉醉。宫里早有消息传出,他的耳目自然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来。王皇后弑君未成,被打入冷宫,这就意味着,四皇子楚昀欢也失去了晋为太子的资格。这个最大的劲敌,就这么不费一兵一卒的除掉了,他如何能不大肆的庆祝。 “殿下,奴家恭喜您终于得偿所愿…” “殿下,您若真的成了太子,可别忘了奴家…” “殿下,还有奴家…” 姬妾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拼命地往楚昀齐身边凑,都想在未来太子殿下的面前露个脸。 楚昀齐享受着美人恩,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他得意忘形,正准备抱着怀里的美人颠鸾倒凤的时候,管家领着两个太监踏进了殿门。“殿下,娘娘派人传话来了。” 楚昀齐手上的动作一顿,愕然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有些时日没进宫探望母妃了。于是,想都没想,将身上的美人推到一旁,径直站起身来,吩咐丫鬟更衣。 “殿下…”被推开的美人有些不满的撅着嘴,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跟这些美人相比,文贵妃在他心中的位置可是要重要多了。楚昀齐拍了拍美人娇嫩的脸蛋,道:“乖乖在府里等着我回来。” 美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文贵妃表面上看着性子和善,可私底下的手段有多厉害,她们心里可都是一清二楚。 一个时辰之后,楚昀齐已在延禧宫门口等候。 “娘娘,可要宣二殿下进来?”文贵妃刚午歇起来,还没梳妆,阿梨不敢擅自做主,自然要先请示一番。 文贵妃哪里还有那个心思梳妆打扮,理了理微乱的衣衫之后,便命人将楚昀齐宣了进来。 “孩儿给母妃请安。”楚昀齐在文贵妃面前向来循规蹈矩,在外头的那些恶习可不敢带到贵妃的面前。规规矩矩的给文贵妃行了礼,文贵妃不让起身,他便跪地不起。 文贵妃对这个儿子向来疼到骨子里,又岂会在这些规矩上为难他。于是命他起身,又让宫女奉了香茗和点心,大有与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母妃近来清减了不少,可是身子有不适?”楚昀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问候。 文贵妃见他还知道关心她的身子,脸上这才露了笑意。“齐儿有心了…几日不见,齐儿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这个楚昀齐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母妃说他长高了,那便是真的长高了,他自然要顺着文贵妃的意思往下说了。“是嘛…难怪孩儿近来饭量增加了不少…” 他能够吃得饱睡的香,文贵妃是喜闻乐见的。母子俩话了会家常,这才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来。 “听说,你跟奉国公府的大姑娘走得很近?”文贵妃直截了当的问道,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 楚昀齐没料到文贵妃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干脆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文贵妃听。“母妃,谢霜华已经有了孩儿的骨肉,孩儿想纳她为侧妃,还望母妃恩准。” “糊涂!”文贵妃听闻他与谢霜华已经珠胎暗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母妃…孩儿只许诺了她侧妃之位,正妃之位还是会留给骄阳郡主的…”楚昀齐没想到文贵妃反应会如此之大,心里也暗暗后悔,应该早些跟母妃通个气儿的。 只是,谢霜华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也不能放任不管啊。正待跟文贵妃求求情,文贵妃却先一步做出了决定。“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出生在这个世上,速速派人除去。” “母妃…”楚昀齐以为文贵妃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孙子,他这么做肯定不会有错。没想到,文贵妃竟是如此的反应,不由怔住好半晌回不了神。 “母妃的确是急着想抱孙子,可那也是正妃肚子里爬出来的嫡亲孙子!”文贵妃岂会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心思,坚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正妃还未进门,姬妾就先诞下庶子,简直荒唐!” “母妃…孩儿是想着,她们都是谢家的姐妹,应该不会介意的…”楚昀齐本就是个莽夫,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即便是亲姐妹,只要存在着利益瓜葛,都会生出嫌隙来。更何况,还不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堂姐妹。 文贵妃见他还糊里糊涂的,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门。“骄阳郡主什么身份,谢霜华又是什么身份,怎可相提并论。而且,本宫可是听说,她们堂姐妹的感情并不怎么好。谢霜华还不止一次的当众口出妄言,得罪过骄阳郡主。你觉得,以骄阳郡主的心高气傲,会容忍一个庶子的存在?” 楚昀齐打算跟文贵妃说,要将谢霜华生的孩子养在骄阳郡主名下的,可文贵妃这么一说,他的一番说辞也只能哽在喉咙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齐儿,要享齐人之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骄阳郡主进门之前,你都得给本宫安分一些,别再闹出乱子。如今,你距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文贵妃知道这个儿子最听她的话,不敢有任何的违背。只要她耐心的劝道,他最终还是会听进去的。 楚昀齐本就没什么主见,被文贵妃这么一劝说,自然就是文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是,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事,母妃要你亲自去办,不可以假手于人。”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引诱并怀上孩子,谢霜华自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她始终不放心。 楚昀齐虽然感到惋惜,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毕竟还未生出来,又能有多少的感情,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行了…等过一阵子,四皇子的事情了了,母妃便去你父皇面前提一提你跟骄阳郡主的亲事。”文贵妃是个知晓分寸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楚昀齐听她这么一说,心情更加愉悦。“孩儿谢母妃成全。” “至于那个谢大姑娘,侧妃的位子她还不够格。不过,既然齐儿喜欢,那就给个庶妃的位子吧。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姑娘,位份也不能太差。”文贵妃尽管不待见这个谢霜华,可儿子若真的上了心,她也不会让他忍痛割爱。只是,日后若是这个谢霜华再敢使什么手段,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楚昀齐从延禧宫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想到母妃交待他办的那件事,他就觉得有些棘手,不由得叹气不已。 贴身服侍的小厮见主子长吁短叹的,不由开口劝慰道:“殿下还请宽心,有朝一日,您做了太子,那就是未来的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要什么样的佳丽没有。到时候,怕是还看不上这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姑娘。” 被他这么一说,楚昀齐似乎也觉得谢霜华好像没那么重要了。“走,去醉仙楼。顺便,去国公府送信儿,就说本殿要见她。” “好嘞。”小厮见主子的表情终于雨过天晴,爽快的应了一声。 三皇子府 “殿下,殿下,不得了了…”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书房,也顾不得主子定下的规矩,拔腿就往里冲。 楚昀鸾正在描绘香艳的春宫插图,被他这么一吼,手微微一抖,一滴墨汁毫无预兆的低落,即将完成的画作就此毁于一旦。 那可是他一个下午的成果啊!恼火的怒视着老管家,楚昀鸾脸色很是难看。“陈叔,你进来之前不会先敲一下门么?!” 陈叔上了年纪,却是三皇子最为倚重之人。毁了三皇子辛辛苦苦的画作,只挨顿训斥那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若是换做旁人,怕是免不掉又要被扣月钱了。 三皇子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犯了错就罚月钱。打板子什么的,在三皇子府从未出现过。因为三皇子说了,他们皮糙肉厚,打一顿板子之后,怕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如罚钱来得实惠。府里的下人,不都是眼巴巴的等着每个月的月钱过活么?罚钱,就相当于断了他们的生计,这可比打板子严厉多了。 陈叔陪着笑,将楚昀鸾面前的纸张换掉,顺手补上一张新的,说道:“实在是有要紧的事要禀报,殿下见谅,见谅…” “又有什么事啊?”在楚昀鸾看来,除非天塌下来或者大齐要亡国了,否则都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叔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了解三皇子的人,知道他对任何事都不怎么上心,除了他醉心的事业。 “大齐差一点儿就要乱起来了,您说这算不算得上大事?” 楚昀鸾一边蘸着墨汁,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见三皇子是个明白人,陈叔也就不拐弯抹角,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娘娘派人来传话,说皇上身子有些不好,让您进宫侍疾。” 这是让他临时抱佛脚,充当孝子?楚昀鸾不由得摇头。他的这个母妃,还是没放弃心里的那个念头啊。她以为,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贤枭孝的名声传了出去,就能得到大臣们的认可,就能扶持他上位,她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父皇病着,身边自有太医和宫女照顾着,我又不是大夫,能帮得上什么忙?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不去打搅父皇休养才是正道。”他试了试笔墨,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侧过头来应付了两句。 陈叔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答案。“殿下说的是…可其他皇子都进宫了,您若是不去,怕是不好。” “都进宫了?”楚昀鸾听到这里,手里的动作再也无法继续。 他眉头微蹙,好像从他的这番话中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能够让所有皇子都进宫侍疾,那就说明,父皇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想到那个时常跟他探讨史书,温和有礼的父皇,就要不久于人世,楚昀鸾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眉宇间也多了一抹惆怅。 “备马,我要进宫。” “老奴早就命人准备好了。不过,殿下您确定是马,而不是马车?”陈叔追在三皇子楚昀鸾的身后,问道。 楚昀鸾昂首挺胸的向前,神色从未有过的肃穆。“你没听错,我要的是马,不是马车。” 陈叔惊讶的张着嘴,半天都合不上。楚昀鸾一向都是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会站着的主儿,可谓是懒到了骨子里。比起骑马的颠簸,他自然会选择更为舒适的马车。只是,殿下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楚昀鸾平日给人的形象,都是沉迷于书海的书呆子一个。所以,当他风驰电掣,一路骑马飞奔到皇城门口的时候,的确是惊呆了不少人。 “那…那不是三皇子殿下嘛…” “乍一看,还以为是四皇子呢…” “三殿下居然也有这般风姿,以前还真是看走了眼了。” 楚昀鸾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怎么看他,急匆匆的就朝着勤政殿方向而去。而他赶到的时候,除了楚昀欢之外的其他几位皇子都已经到齐了。 “三皇兄…”九皇子楚昀祺见到他走过来,一路小跑就朝着他奔去。王皇后刚刚被废,四皇子又下落不明,唯一与他亲近的就只有楚昀鸾了。 楚昀鸾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道:“里面什么情况,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 “父皇仍旧昏迷不醒,太医们正在全力救治,高公公便让我们在外面等消息…”楚昀祺是真的很害怕。 他的母后已经不再是一国皇后,皇兄也不在身边,他如今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下父皇了。可一向疼爱他的父皇却一病不起,他连最后的依靠也要失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小声抽噎起来,再也不复往日的骄纵。 楚昀鸾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交到贴身内侍的手里。“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若是以往,这些内侍怕还会瞧不起这个闷葫芦三皇子。可如今,王家大势已去,九皇子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他们的态度自然也有了极大的转变。而且,楚昀鸾一改书呆子的形象,冷冷的眼峰扫过,就能让人不寒而栗,叫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 楚昀鸾微微颔首,然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门口的几位皇兄身上。当视线掠过一旁的二皇子楚昀齐,落在他并不熟悉的大皇子楚旻宁的身上时,他不由得一怔。 这个名不经传,比他还要低调的大皇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吸引全部的注意力。他的衣饰不见得有多华丽,相反他的衣着十分的内敛,一如他的性子。一身墨绿色的袍子,衬托得身材挺拔修长,沉稳不失品味。同色系的发带将墨发高高的竖起,一丝不苟。腰间除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再无其他点缀,当真是简单朴实。 可就是这毫不起眼的装扮,却仍旧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跟他有同感的,还有一旁的三皇子楚昀齐。他似乎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察觉到楚旻宁带来的强大威胁。 不管别人怎么看,楚旻宁却犹如一颗挺拔的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一直在殿内伺候的高全盛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他先是打量了殿外的几位皇子一眼,然后才拔高声音唤道:“皇上宣大皇子殿下觐见。” 说完,朝着楚旻宁微微一欠身。“大皇子,请。” 楚旻宁眉峰动了动,道了声有劳,就跟着高公公踏进了殿门。 楚昀齐见文昌帝单独召见了楚旻宁,心里很是不服。“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越过咱们召见他?” 他的身边此刻只有三皇子楚昀鸾,这话自然是对着他说的。 楚昀鸾是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清醒的时候清醒。听到二皇子的抱怨,他装作没听见似的,低垂着头,俨然又回到了以前书呆子的模样。 “楚昀鸾,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跟你说话!”见楚昀鸾也敢糊弄他,楚昀齐不由得大怒。 楚昀鸾才不怕他这个纸老虎呢,抬眸扫了他一眼,道:“二皇兄声音那么大,弟弟我自然是听到了。既然是父皇的决定,自然有父皇的道理,皇兄急个什么,说不定一会儿就轮到咱们了。” “你…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父皇首先想到的却是那个被弃养了十几年的大皇子,难道你就没察觉到不对劲么?”楚昀齐就算脑子不太好使,可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他跟楚昀欢斗了这么多年,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就算有什么不对劲,那也是父皇的决定。”楚昀鸾说来说去,还是这么一句。 楚昀齐见他是个死脑筋,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好不容易除去一个劲敌,他可不想让楚旻宁钻了空子。 于是,招来贴身内侍,低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内侍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勤政殿内,文昌帝刚刚苏醒,眼神还不怎么清明。这一次的病灶太重,已经让他的视力急速下降,除非凑近否则无法看清。 “子初,你过来一些。”文昌帝靠在高全盛的身上,有气无力的朝着楚旻宁招了招手。 楚旻宁又往前迈了几步,却是不肯再上前。 文昌帝见他如此,不由得又咳嗽了几声。“也罢…你就站在那儿把…这可能是父皇最后一次跟你这么近距离的说话了…这几日,朕梦见你的母亲…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朕这一生最亏欠的就是你们母子…朕很快就要去陪你母亲…今后,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喘了几口气之后,文昌帝才继续说道:“朕知道你心悦骄阳,所以在朕离开人世之间,会为你们指婚。这…也是父皇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 楚旻宁听到这番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父母亲情的存在。没有得到过,谈何失去?可是看到他将要不久于人世的凄惨模样,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是滋味。说伤心还谈不上,可难免也会有一番感慨。管你是什么身份,在病痛的面前都一样。阎王叫你三更死,就绝对躲不过五更。 “刚缓过劲儿来,还是少说话为妙。”楚旻宁想了许久,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130 尘埃落定 文昌帝听到这句话,眼眶不由得湿润。 多少臣子巴结奉承,他都不放在心上。楚旻宁的话再平常不过,语气也没有任何的谄媚之意,可在他看来,却是比任何阿谀奉承的话都要感人肺腑。 “陛下,大皇子这是体贴您的身子呢…”高全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帮着劝慰道。 文昌帝点了点头,难得顺着别人的心意行事。 看到文昌帝乖乖的躺下,楚旻宁转过身去,打算离去。 “子初,君无戏言。朕赐婚的旨意马下就会送去公主府,你可想好了?一旦赐婚,就得承担起这大齐的江山。”文昌帝在背后叫住他,反复的强调着。 楚旻宁脚步只是稍有迟疑,却未停下。“只要有她,没什么能难倒我。” “陛下,大皇子这是…这是应下了…”高全盛听到这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似乎比文昌帝还要高兴。 文昌帝欣慰的点点头,总算是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见到帝王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高全盛这才替他盖好被子,悄悄地退到外间。楚旻宁并未走远,高全盛三两步便追上了他。 “殿下请留步。” 楚旻宁顿住脚步,问道:“高公公有何贵干?” “今日之事,多亏了殿下的提醒。”高全盛恭敬地朝着他作揖,已经完全将楚旻宁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楚旻宁头微扬,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如此失神。听到他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高公公,宫里的事情,还需你多费心。” “老奴一定不负殿下所托,必定尽心尽力照顾好陛下。”高全盛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就从楚旻宁的话里头听出了言外之音。 大皇子心仪骄阳郡主,他早就心知肚明。好不容易盼到陛下赐婚,陛下在这个关键时候可不能有事。 楚旻宁见他听懂了自己话背后的含义,也就不再多留。 “老奴送送您。”高全盛知道他这是认可了自己,不由的高兴起来,撒开步子就跟了上去。 外头,楚昀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贴身内侍过来好一会儿才耷拉着脑袋回来,只是这一次却是让楚昀齐失望了。“殿下,内殿守卫森严,宫女太监都不得入内。故而,并未探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废物!”楚昀齐愤愤的扇了他一巴掌,显然是对这个答案极为不满。 “奴婢…奴婢再去打探…”内侍捂着半边脸,说话就更没底气了。 “滚。”楚昀齐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耐心早已消磨殆尽。 就在这时,楚旻宁闲庭信步的踏出勤政殿,径直朝着宫外走去。楚昀齐和楚昀鸾见他面色平静如初,一时之间都有些发怔。 莫非,父皇真的只是例行召见? 当楚旻宁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楚昀齐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心急的拦住了高全盛的去路。“高公公,父皇可有说要召见本殿?” 高全盛冲着楚昀齐微微欠了欠身,神情并不怎么热络。“陛下刚喝过药,睡下了。殿下还请耐心的等上一等,等陛下醒了,或许会召见殿下您。” 楚昀齐听到这个答案,脸色不由得一沉。看来,他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昀鸾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他朝着高公公拱了拱手,道:“劳烦高总管给寻个清净之地,我想暂时歇歇脚。” 忙活了大半天,他实在是有些疲累了。与其在这里空等,还不如养足了精神,一会儿也好应付父皇的问话。 见他如此的态度,高全盛嘴角不由得向上勾了勾。“来人,带三皇子殿下去偏殿休息,好生伺候着。” “是,总管。”殿外伺候的宫人忙躬身上前,替三皇子引路。 楚昀齐看着那些宫人殷勤的模样,心头不由得冒火。高全盛好大的架子,居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他眼睛难道是瞎的,看不出如今的形势么?他可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母妃贵为贵妃,文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将来那个位子指不定就是他的了。不去巴结他这个得势的皇子,反而对一个书呆子毕恭毕敬,这个老东西,果真是老糊涂了! 高全盛眯着眼,将二皇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面上不显心里却极为鄙夷。一个挡箭牌而已,还不值得他将他当成主子看待。 正阳宫 “娘娘,奴婢刚刚得知,殿下进宫了。”瑾儿一边给德妃梳着头,一边笑着禀报。原本以为德妃听到这个像消息肯定会展颜一笑的,可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这让瑾儿感到纳闷不已。 不过,主子不愿提及,她这个做奴婢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安分的替德妃梳妆打扮,连笑容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妃才缓缓地抬眸,望向铜镜中年华已逝的自己。“瑾儿,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瑾儿放下手里的梳子,从德妃身后绕到一旁,恭敬的答道:“文贵妃入宫之前,的确是许过人家的。而那户人家,娘娘想必也是熟悉的。” “哦?”德妃挑了挑眉,似乎是在等着她揭晓谜底。 瑾儿哪里敢在主子面前卖关子,于是压低声音,在德妃耳旁说道:“定下亲事的那家,就是威远大将军戚允尧。” 德妃听到这个名字,的确很熟。德妃一向深藏不露,心思细腻。当年文贵妃的怀身太过蹊跷,根本经不起推敲。再加上又是提前了月份生产,着实令人不得不往某些方面想。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她可就听说文氏入宫之前原本是定过亲的。后来无意中被皇上瞧中,一道圣旨将她选进宫,那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 文贵妃被迎进宫里,毁了打小定下的婚约,戚家当时也是气愤不已,迅速的想为戚允尧定一门亲事。戚夫人左挑右选,选中了太夫人同嫁入京中的堂姐妹叶太夫人所生的女儿她的表姐叶楚楚。叶楚楚出嫁的时候,叶太夫人还曾给国公府下过帖子。而她,还跟着太夫人去叶府为这个表姐添过妆呢。 只是,她的表姐红颜薄命,嫁去戚家不到两年,就病死了。当然,这个说法是戚家给的,到底是不是病死的,还两说呢。据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如今想来,这里头本来就有着很大的问题。表姐性子温柔贤惠,身子一向康健,绝对不会突然暴病而亡。或许,她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不得不被灭口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德妃心里的那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想要查出点儿什么来,怕是不可能了。能够扳倒文贵妃最有力的证据,便是她身边服侍的宫人了。不过,这些年来,延禧宫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想要找到个知情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桂嬷嬷可有下落?”德妃依稀记得这个人,还是因为刚进宫的时候,她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文贵妃,掌掴她的便是这位桂嬷嬷,当时文贵妃身边最为亲近的奴婢。 “回娘娘的话,已经找到了。暗卫正快马加鞭的带着她往京城赶呢。”这个消息,怕是近日来最好的消息了。 德妃点了点头,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一些。“文贵妃还是太心软,不过却是给了本宫一个绝好的机会。” “娘娘神机妙算,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瑾儿顺着她的话恭维了两句,才接着说道:“如您所料,王家功高盖主被皇上猜忌,皇后娘娘也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下一步是不是该拆穿二皇子的身份,将文家也一并打压下去?” “这个不急。”德妃理了理鬓边珠钗上的流苏,不紧不慢的说道。“皇后娘娘虽然被废了,可王家还没连根拔除呢。不过,这事也不用咱们出手,文贵妃肯定会先替咱们将这颗钉子给拔了的。咱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等到王皇后和文贵妃两败俱伤,她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娘娘睿智。”瑾儿见主子又恢复了往常的精明,心里也暗暗地高兴。 只有主子好了,她这个做奴婢的才有出头之日啊。 延禧宫 在勤政殿外受了气的楚昀齐,一挥衣袖,就径直来了文贵妃的宫里。尚未落座,就忍不住抱怨出声。“真真是欺人太甚!” “齐儿这是怎么了?”文贵妃从未见儿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好奇的坐起身来。 楚昀齐将勤政殿外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还忍不住将高全盛那个不长眼的东西骂了一通。 待他发泄完,文贵妃这才吭声。“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你这般置气?” “母妃,您是没看到那老东西的那副嘴脸,分明就是没将孩儿放在眼里。”楚昀齐越说越气,连宫女奉上的茶盏都给推到了地上。 听到那一声脆响,文贵妃不由得拧眉。“高公公是服侍过先皇的,又是你父皇身边的红人,自然眼界高了些。” 她就算盛宠这么多年,也对这个高公公礼让三分,不正是看在他是皇上身边的得力人?不过,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他一个皇子,跟一个老太监计较这么多,也不怕失了身份! “齐儿,你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想着怎么讨你父皇的欢心。四皇子虽然继承大统无望,可到底还未露面,咱们可大意不得。”文贵妃可谓是这后宫之中难得的明白人,自然希望他能够将心思放在大事上,不要受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影响。 楚昀齐嘴唇紧抿,表面上是在认真聆听文贵妃说话,心里的怒火始终未能平息,一心只想着如何教训教训高全盛那个老东西。 知子莫如母,楚昀齐心里怎么想,文贵妃岂会看不出来?心里不由得暗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费神,实在是不值当。“齐儿,你可有将母妃的话记在心上?” 楚昀齐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忙稍作收敛,低下头去。“母妃,孩儿听着呢…” “母妃也不是叫你一直忍气吞声。等有朝一日,你坐上那个位子,想怎么处置他都成。可如今,前途难料,咱们可是不能有一点儿行差踏错。”文贵妃苦口婆心的劝导着,只盼着他莫要冲动行事,节外生枝。 “是,孩儿谨记母妃教导。”楚昀齐心里不服,可嘴巴上一如既往的乖顺,绝对不会在文贵妃面前说一句顶撞的话。 文贵妃摇了摇头,知道她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干脆就不说了。 母子二人说了会子体己话,便有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小福子在外去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小福子是何人?”楚昀齐乍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想不起来。 “让他进来。”文贵妃没有回答楚昀齐的提问,直接将人宣了进来。 小福子急匆匆的踏进殿内,先是按照规矩行了礼,这才将刚刚打探到的消息如实禀报。“娘娘,大事不妙啊…奴婢方才听见有人议论,说是皇上打算给大皇子赐婚了!” “你来,就是为了这么件小事?”楚昀齐瞥了他一眼,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不正是高全盛那个老狗的义子么,故而更没个好脸色。 文贵妃却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急切的追问道:“皇上将哪家的姑娘赐给了楚旻宁?” “是…是骄阳郡主…”小福子咽了口口水,这才小声的回答。 “你说什么?!”这一次,不只是文贵妃惊讶的站起身来,就连方才还一脸不屑的楚昀齐也震惊的弹跳起来。 “你再说一遍,皇上将谁赐婚给楚旻宁了?!”文贵妃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再次确认道。 小福子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一张脸道:“娘娘…皇上将骄阳郡主指给大皇子了…圣旨刚刚出了勤政殿,还热乎着呢…” 文贵妃猛地朝后倒退几步,跌坐回榻上。 “娘娘…”阿梨见状,忙惊呼一声,上前搀扶住。“娘娘…娘娘保重身子啊…” 文贵妃一把将阿梨推开,脸色陡然变得狰狞。“皇上果然…果然最在意的还是她…哈哈哈哈哈哈…” “母妃…”楚昀齐见文贵妃似乎魔怔了,不由吓了一跳。 “苏瑾瑶,你怎么就如此的命好。活着的时候,能够贵为一国之后。即便是死了,也能牢牢地霸占着皇上的心…本宫算计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文贵妃放佛陷入了梦境当中,自言自语,语无伦次,模样甚是吓人。 “母妃…来人,快宣太医…”楚昀齐被文贵妃给吓得不轻,忙急着吩咐道。 阿梨却是叫住那宫女,低声劝道:“殿下,不妥。若是叫人看到娘娘这个样子,怕是…怕是会传出什么对娘娘不利的谣言…” “那…那要怎么办?”楚昀齐向来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头一次遇到这种难题,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阿梨咬了咬下唇,说道:“娘娘怕是伤心过度,还请殿下将娘娘打晕,稍后,奴婢会命人熬安神汤给娘娘喝下。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乱子。” “打晕母妃?”楚昀齐忽然睁大双眼,一脸的惊诧。 “殿下莫要迟疑。若是不能及时的制止,娘娘怕是更危险。”阿梨见他犹豫不决,忙解释道。 “皇上,你怎能这么对我。妾自打入宫以来,我尽心尽力的侍奉,不敢有半点儿懈怠。为了你,我变成你喜欢的模样,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为了帮你对付王家,我文家倾尽全力相助…可到头来,你还是欺骗了我,欺骗了天下人!你怎能如此的狠心绝情,将臣妾的一番心意任意的践踏…”这时的文贵妃,已经开始咒骂起文昌帝来了。 阿梨不得不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怕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外人听了去。又催促着楚昀齐,说道:“殿下,快动手啊!” 楚昀齐听到那些谩骂也着了慌,终于抛开了顾忌,举起手刀,朝着文贵妃的后颈劈了下去。 公主府 “姑娘,宫里来了人,公主让您去前厅接旨呢。”红妆三步并作两步的踏进门槛,脸上好奇的表情不言而喻。 谢荣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眨了眨眼。这个时候来宣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舅舅怕是时日不多了。 王皇后逼宫的消息,父亲早已传回府里。起初,她还小小的替父亲担心了一阵。不过后来仔细一想,她这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父亲掌管御林军这么多年,岂会轻易的让旁人接管了去?更何况,王家在宫里的势力,皇帝舅舅早就了如指掌,怎会不加以防备?后来,果然是王皇后功亏一篑,还让自个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该!谁叫她如此的急功近利,自不量力! 只是,皇帝舅舅这个时候下旨,莫非是让她进宫侍疾,还是说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想到那个小时候经常抱着她给她讲故事的舅舅,谢荣华眼角忽然一酸,犯了红。 ------题外话------ 今天在回老家的路上,明天的更新还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亲们放心,就算字数不多,小七也不会断更滴,么么,我会想你们的! 131 得偿所愿 当内侍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念完最后一个字,喊出那声抑扬顿挫的钦此二字的时候,谢荣华还愣在原处,久久回不了神。 传旨太监见骄阳郡主还未回过神来,只得抬高声音,再次喊道:“钦此!” “姑娘,姑娘…”感受到周遭尴尬的气氛,红绸忙轻轻地扯了扯谢荣华的衣袖,小声的唤了两声。 谢荣华被唤醒,这才抬起头来,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双手举过头顶,俯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内侍将圣旨交到谢荣华的手里,脸上亦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位骄阳郡主不仅是皇上的外甥女,而且还是准儿媳兼大齐未来的太子妃,多讨好一些总是没错的。 谢荣华仍旧云里雾里,整个人还不怎么清醒。 红绸到底够伶俐,忙将两个荷包分别塞进两位传旨公公的手里,然后客气的将他们迎进厅堂里去喝茶。 安宁公主见到女儿这副模样,不由得握紧了她的双手。“尽管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母亲没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 “我也未曾想到…”谢荣华镇了镇定心神,努力的压制住内心的喜悦。 两世为人,同样是赐婚,可两次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前世,她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感,只将婚事当成两家合作的筹码。家族的兴盛,才是她最看重的。故而,在圣旨下到府里的那一日,旁人或喜悦或嫉妒,她却显得格外的平静,放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然而这一次,听着传旨太监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那份圣旨的内容,她的心跳跟着一点一点的加速,强劲有力,放佛都要蹦跶出胸口。当听到他的名字,与她的名字放在一起,她的双手就不由得紧握,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的狂喜,以免失礼于人前。即便是过了这么会子,只要想到楚旻宁,她的心还是会剧烈的跳动。 “骄阳…骄阳?”安宁公主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应答,不由得摇了摇头。 锦溪在一旁伺候着,见到谢荣华发呆的模样,忍不住掩嘴笑道:“公主,女大不中留,郡主啊这是动了凡心了…您呐,得赶紧替郡主准备嫁妆了!” 安宁公主哪里会不清楚。当初,她被先皇指婚给驸马的时候,也是这般欣喜得魂不守舍呢。 “骄阳的嫁妆,本宫早就备好了。”安宁公主见女儿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不去打扰她了,径直带着丫鬟回了陶华院。“可是一想到她就要出阁,本宫这心里啊…” “每个做母亲的,想必都要过这一关的吧?”锦溪搀扶着安宁公主一边向前走,一边劝慰道:“好在大皇子府就在隔壁,郡主也不算远嫁,公主随时都能看到。” 果然,安宁公主被她这么一劝,心里的惆怅就少了几分。“呵呵呵呵…可不是呢…也不知当初大皇子怎么就选了咱们公主府隔壁的宅院…”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锦溪虽一辈子没嫁过人,可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郡主和大皇子明面儿上没什么交集,可每次碰面,眼神里闪烁的火花却是骗不了人的。这两人,怕是早就两情相悦了。 不过,她倒是觉得两人挺般配的。尽管大皇子看起来沉闷少语,可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尊贵,隐隐间透露着皇家的威仪,比起其他皇子来更加气势不凡。况且,一直就有着那个谣传。郡主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而此刻将郡主指给大皇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太子的人选? 想到这里,锦溪脸上的笑意就愈发的深厚了。 谢二老爷从宫里回来,似乎对皇上赐婚的事情早已知晓。 “豫郎,皇兄的身体怎么样了?”安宁公主亲自上前替谢二老爷宽衣,一边进行着手里的动作,一边闲话着。 谢二老爷换上常服,坐到窗前的榻上,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安宁,皇上这一次是真的凶险了,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安宁公主艰难的点了点头,眼眶已经微微湿润。文昌帝待她这个亲妹妹,那是好的没话说。与其说二人之间是兄妹感情,倒不如说更像是父女之情。“皇兄他一直勤于政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没日没夜的操劳,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安宁也不必耿耿于怀。大齐在皇上的治理之下,四海臣服,国泰民安。这辈子能够得偿所愿,皇上心里也十分的安心踏实,不留遗憾。即便是日后…大齐百姓也不会忘了皇上的恩德。”谢二老爷不会说那些好听的来开解公主,但一番肺腑之言也是感人至深,让安宁公主听了都不由得落泪。 “怎么还哭了?”谢二老爷怔了怔,忙抬起手臂,轻轻地替她擦干脸颊上的泪珠。“叫孩子们看见,可又要闹笑话了。” 安宁公主心底的酸涩,在听到他这番话后这才破涕为笑。 夫妻俩聊了好一会儿,才将话题的重心移到了宝贝闺女谢荣华的身上来。“皇兄这道赐婚旨意,怕是会引来无数的明枪暗箭。骄阳是个姑娘家,足不出户倒也没多大影响。可大皇子…日后定是麻烦不断了…” “怪只怪当初皇兄一时的戏言…”安宁公主感慨了一番,不免又开始替未来女婿发愁。 见妻子眉头紧锁,谢二老爷又岂能袖手旁观。“大皇子也不像外界传的那般弱不禁风。而且,如今看来,皇上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似乎早有决断。” “此话怎讲?”安宁公主诧异的微张着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谢二老爷端起锦溪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皇上心里,始终是放不下元后啊。这些年处心积虑的筹谋,其实都是在为大皇子铺路。” 安宁公主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皇兄最宠爱的,不是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么?怎么会…” “那不过是表象而已。”谢二老爷也是近些时日才看了个透彻明白。“若皇上真的疼爱二皇子,可以力排众议,直接将他立为太子,而不是一直对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储位之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想到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处境,安宁公主这才顿悟。“皇兄隐藏的真够深的啊…” “是啊…这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不知道惊呆了多少人呢。”谢二老爷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心底却没有一丝的惶恐不安。 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楚旻宁是个做大事之人,提到他的名字都能够让人倍觉心安。或许,是因为元后的缘故? 作为皇上的心腹,谢二老爷对皇上和元后之间的感情还是有些了解的。作为一个过来人,谢二老爷是深有体会。男女之间的感情,当真是容不得半点儿沙子。两个人中间,若是多出第三个人来,感情就会失了味道。更何况,文昌帝后宫还有那么多的嫔妃。他与元后之间,注定不能长久。 “豫郎,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踏实了。” “皇上是位明君,能够做出这个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咱们也就不要多想了,打理好骄阳的嫁妆才是正理。” 安宁公主微微螓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姑娘…皇上真的打算将您许配给隔壁的大皇子殿下啊?”红绸红妆姐妹俩陪同主子回来,似乎也还沉浸在这个震惊的消息当中不可自拔。 谢荣华一路走回来,心情已经平复如初。“自然是真的了,圣旨都下了,难道还能反悔么?” 听到圣旨二字,红妆红绸犹如吃了定心丸一样,踏实了。 红妆不小心瞥到主子嘴角那甜蜜的笑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再回忆起主子跟大皇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红绸姐姐,姑娘该不会是早就跟大皇子殿下看对眼了吧?” 红绸捏了捏她腰间的肉,警告道:“不许瞎说。姑娘还未出阁呢,这话要是传出去,姑娘的清誉可算是毁了。” 红妆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红绸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回事了?” 红绸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那一夜,郡主不知道为何火急火燎的要去找大皇子,还不顾形象的爬梯子翻院墙,最后还与大皇子在阁楼上共度一晚。哎哟,想想那画面,都叫人羞得抬不起头来。当时的她就在院墙底下,看到大皇子嗖的一下子就抱着郡主离开。龙一这个随身暗卫,破天荒的没有跟上去,说是要给主子空间。 想到那个龙一,红绸就有些不自在。她不过是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角,他就让她赔他一身新的,这也太能讹人了。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行动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想到针线蓝子里那件尚未缝制好的男子外袍,红绸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也失去了往日的频率。 有些人还真是不经念,红绸正要跟随主子踏进屋子,却被一道修长的黑影拦住了去路。抬眸一瞧,不正是她方才还在念叨的龙一么? 忽然见到他,红绸心里难免着慌。“你…你怎么来了?” “主子在里头,我自然得跟来了。”龙一冷着脸解释,娃娃脸故作老沉。 红绸朝着里屋探了探头,不敢多说,可也不敢走远,就怕主子会唤她伺候。于是,拿出针线篮子,准备做做针线活儿打发打发时辰。只是,随手从篮子里拿出来的蓝色袍子,却让她觉得有些烫手。尤其是龙一还在一旁站着,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龙一眼尖的瞥到那件男子样式的袍子,眼底闪过一抹亮色。在红绸打算将衣裳塞回篮子的时候,适时地开了口。“这是给我做的?” “不是。”红绸脸上一热,下意识的否认道。 “据我所知,你家里并无兄弟。”龙一很巧妙地揭穿她的谎言,一丝不苟的神色中略带了些戏谑。 红绸将袍子紧紧地拽在手里,贝齿轻咬下唇,愤愤的瞪他。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闷葫芦,今儿个怎么这么多话。他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哼,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真是可恶! 被她这么一瞪,龙一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快些做好,我还等着穿呢。” 红绸摸到篮子里的剪刀,恨不得当着他的面将袍子绞碎了解愤。可是想到辛辛苦苦做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才刚刚成形,若是就这么给绞了,也实在是太浪费了。矛盾之下,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低下头去认真的做针线,决定不再理会他。 龙一看着她细嫩的小手不停地飞针引线,脸上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不由得看呆了。红绸本就长得不差,这些年来跟着谢荣华也没吃什么苦头,养的白白嫩嫩的,比起平民百姓家的姑娘还要水灵。端坐在椅子里,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而且,只要一想到,她是在给他绣着衣裳,龙一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嘴角大大的勾了起来。 红妆从小厨房里出来,正要进屋给主子送吃食。见到外间一站一坐的两人,不由愣了愣。不过,好在她之前见过龙一,也曾相处过几日,这才没有惊叫出声,她甚至还热情的上前打了个招呼。“龙大哥,你来啦?” 龙一顿觉失态,忙掩饰的轻咳两声,朝着红妆点了点头。 红妆见到龙一的时候,八卦因子就异常活跃起来。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就真相了。 将手里的盘子往龙一面前一递,小声的问道:“龙大哥,大皇子殿下是不是在里头?” 龙一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直接,支支吾吾两声,没有回答但也算是默认了。 红妆得到确认,就不急着进去打搅主子们说话了。“龙大哥,你也坐啊。这是新出炉的桂花糕,你尝尝?” 红妆是个没心眼儿的姑娘,一言一行全凭着一时高兴。之所以会这么做,那是因为她没将龙一当成是外人。毕竟,他们的主子就要成亲了,今后她也是要跟着主子陪嫁去大皇子府的。那么,也就算是大皇子府的奴婢了。龙一是大皇子跟前的侍卫,她是大皇子妃身边的丫鬟,地位相当,也就没必要客气。 龙一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于是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饿。” “主子们说话可能还要一会儿呢,反正也就是些零嘴儿,又不是让你当饭吃。”红妆以为他是想客套一下,于是又将盘子往他跟前推了推。 红绸本来低着头安静的做着针线活儿,可是听到他们二人彼此之间熟悉的来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稍稍一分神,针就扎进了左手中指的指尖,痛的她眼泪翻涌,差点儿没叫出声儿来。 她这边异常的动静,却是没逃过龙一的眼睛。见她指尖出血,他忙上前两步,关切的问答:“没事吧?” 红绸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愣愣的抬起头来。望进他带着担忧神色的眸子,忙又低垂眼眸,掩饰住眼底的惊慌。“没…没事…” “可是手指都流血了,不需要包扎一下么?”龙一杀过的人不少,见过的血都能流成河。可是面对那些血腥的场面,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如今看到红绸因为给他做衣服而伤了手,他却难以心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龙一暗暗思忖。 红妆并未看出他们之间的异常,还当他只是例行询问一番,于是在一旁解释道:“龙大哥,你别大惊小怪的。咱们姑娘家做针线活儿,经常会不小心扎到手,只要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一含就没事了!” 听红妆这么一说,龙一这才稍稍心安。可是看到红绸半晌没有动作,他又不由得替她着急。而一着急的后果,就是他冲动的上前,拉起她受伤的中指,径直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时之间,空气凝固,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红绸的脸猛地涨红,慌忙的想要拽回自己的手指。奈何龙一的力气实在是大,她拽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窘迫之下,她不得不挥了他一巴掌。然后趁着他发呆的时候,飞快的朝外奔去。 红妆看到这一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龙…龙大哥,你…你们…”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失策啊失策。很显然,红绸姐姐跟大皇子身边的第一侍卫看对眼了嘛,她却后知后觉的,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早知道,她就不打搅他们相处了。 而此刻,龙一还愣在原地,回不了神。他不明白,他不过是好意的想要替她止血,怎么就不受待见,还挨了一巴掌。自打学成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了,更何况是毫无预料的给他一巴掌?摸了摸还有些麻的脸颊,龙一陷入了深思。 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红妆不由得暗暗着急。“龙大哥,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哄哄红绸姐姐啊!” ------题外话------ 明天尽量八千啊,家里的网速真是太垃圾了 132 阴谋算计 屋子外头热闹着,屋子里也充满着温馨。 谢荣华躺靠在楚旻宁的怀里,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就算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他们也能够心意相通,感知对方心里所思所想。 谢荣华似乎很爱把玩他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细的抚摸,感受他骨节分明的关节,每一处都不放过。 楚旻宁低垂着头,看着她玩得不亦乐乎,却舍不得打搅她,便由着她去了。 最终,还是谢荣华坐起身来,率先打破沉默。“我们真的就要成婚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旻宁抬起手臂,轻轻地抚摸着她鬓边的发,浅笑道:“即便是梦,我也能将它变成现实。” “那倒是。”对于他的能力,谢荣华没有半点儿怀疑,答得肯定。 “只是今后,清净的日子要离我们远去了。”楚旻宁对这桩亲事的唯一不满之处,就是这一点。太过引人注目,终究是树大招风。不过,既然他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他绝不后悔。他会用尽他所有,护她周全。 不过,谢荣华也不是那种会任人宰割的主,她倒是不担心接下来的日子。前世多少的风浪她都挺过来了,难道还怕这点儿小风小浪。“无碍。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拿他们打发打发时辰。” 这个他们,自然就是那些居心叵测企图阻碍她过安静日子的人。 想到她以前的身份,楚旻宁很快也就释然了。是啊,凭她的本事,的确是不用畏惧那些宵小。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替她心疼。一个女人,不该承受那些的。尤其是,楚昀欢为了防范谢家,对她下了绝子汤,让她孤苦伶仃的度过后半生。就凭着这一条,他都要让楚昀欢生不如死! 说起楚昀欢,楚旻宁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怎么了?”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谢荣华关切的问了一句。 “王皇后被废,王家近期就会有动作。这几日,尽量不要出门。楚昀欢虽然不在京城,可他手底下的死士不少,不得不防。”楚旻宁搂紧了她的腰身,小心叮嘱道。 楚昀欢的心狠手辣,谢荣华是见识过的。既然楚旻宁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盲目自大给敌人可趁之机。“放心吧,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踏出公主府一步的。” 虽然得到了她的保证,可楚旻宁还是觉得不放心。“在解决王家之前,我会派龙卫在公主府日夜把手。发现任何异常,就吹这个哑哨,他们便会出来。” 说着,楚昀欢将一个竹子制成用丝线系着的小圆筒亲自挂到她的脖子上。 谢荣华拿起哨子,试着吹了吹,果真没有任何的响声,不由啧啧称奇。“没有任何声响,他们怎能听到?” “一般人听不见的声响,不代表龙卫也听不见。这个哨子,是上官闲时之作。龙卫在接受训练时,就是按照这个来练习听觉的。”楚旻宁耐心的解释着,对她毫无保留。 谢荣华了然的点了点头,还不等她开口,窗子外就集结了好几个黑影,恭敬地朝着楚旻宁拱手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以后你们几个就留在公主府,负责府上的安危。”楚旻宁当着属下的面,仍旧轻搂着谢荣华没有松手,如此赤果果的宣告谢荣华在他心中的地位。 龙卫们低垂着头,不敢将目光乱瞟。尽管都已经知道了谢荣华就是未来的女主子,可听见传闻和亲眼目睹还真是两回事。看到一向不近女色的主子怀抱美人,神情惬意,这样的画面实在是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啊。 “是,谨遵主子号令。”龙卫们心里有一万只羊驼跑过,却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分。 “退下。”楚旻宁见他们的出现,令谢荣华转移了注意力,脸色沉了沉。 龙卫们的感知能力比一般人来的强烈,察觉到主子的不快,忙飞快的隐身到暗处。这做人手下的,还真是不容易啊。得了解主子的脾性喜好,得识情知趣,得有一颗玲珑心。别的不说,最起码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谢荣华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他的不快,不由得失笑。 他的心眼儿还真是小。她不过撇过头去想要看看龙卫长什么样儿,他就醋意大发,给自己的属下摆脸色,真是够幼稚的。 不过呢,她就是喜欢他这种幼稚。 回过头来,展颜一笑,谢荣华飞快的在楚旻宁的脸颊亲了一口,以示奖励。楚旻宁怔了怔,手指轻轻地在她亲过的地方徘徊,似是在仔细的回味。 见到他这副模样,谢荣华不由更得意。只是,她得意了没多久,楚旻宁就猛地欺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住了她带着笑意的唇瓣。 唔,谢荣华顿时觉得圆满了。 偷香这种事,果然还是男子主动一些比较够味。谢荣华晕晕乎乎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城外五十里,长恨坡。 楚昀欢一脸阴沉的坐在马上,神色极为难看。刚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令他原本就不怎么愉快的心情更加的糟糕起来。 王皇后被废,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由原先身份尊贵的嫡出身份,变成庶人的儿子,他的地位简直一落千丈。以前作为嫡皇子的那种优越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围的几个心腹见主子神色异常,有心询问却又怕惹得他不快。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心情沉重,忐忑不安。至少,上官玉槿就没有任何的不自在。“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他的开口,让四周的氛围更加凌冽起来。 楚昀欢缓缓地侧过头,瞥了上官玉槿一眼,冷冷的开口道:“上官玉槿,若不是你的机关出现了问题,本皇子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上官玉槿对他的控诉,表示很震惊。 “我没有错,是他们不会用,还毁了我的心血。”上官玉槿指了指楚昀欢身边的几个心腹之人,神情极其的无辜。 “上官公子,你可不能含血喷人!” “那机关明明就是你设置的,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几个对主子一直忠心耿耿,肯定是你的机关出了问题!” “就是,我们都是按照上官公子你的指使来开启机关的,就算有错,那错的也应该是你上官玉槿才对!” 见主子凌厉的视线朝着他们探过来,楚昀欢的几个心腹大将忙急着撇清关系。 上官玉槿依旧一副无辜的模样,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对,是你们弄错了。我上官家的机关,从未出过差错。” 楚昀欢见他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甚为恼火。“闭嘴!” “殿下!”几个心腹战战兢兢的躬身请罪,不敢再多嘴。 上官玉槿根本就不惧楚昀欢的淫威,从衣袖里将机关图纸往他面前一摆,道:“这个是根据天干地支和五行八卦设计的,每一次的开启都要经过严密的推算。是他们没认真听我的话,自以为是的弄错了!” 那几个心腹听了这个解释,不由得心虚的低下头去。他们哪里知道这机关如此复杂,每一次使用都有新的密码。 楚昀欢何等的聪明,即便是心神俱乱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见到那些心腹之人的心虚表现,不由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蠢货!蠢货!” “殿下恕罪!”心腹被楚昀欢的怒气所震慑,慌忙的跪了下去。 上官玉槿见他明白了是谁的对错,也就不再争辩,安静的坐到一旁的树下,拿出身上仅剩下的一个饼子,默默地放进嘴里,就着水壶里的泉水嚼了起来。 楚昀欢微闭着双眼,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心神一旦被搅乱,他就无法保持理智。理智失控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也无法掌控。 就好像前几日,被困在密道中无法出来,他一怒之下,杀了好几个跟随他多年的随从。事后,他暗暗后悔,可也无济于事了。恐怕,他在那些追随者的心目当中,早就成了心胸狭窄麻木不仁之辈。 然而,内心的另一道声音却不断地提醒他。都是这些愚蠢的手下,生生的让他与皇位擦肩而过。若没有他们自作主张,他就不会被困在密道。若是不被困,他早就与舅舅的大军汇合杀入京城。那个位子,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悔恨,不断地累计,已经让楚昀欢的理智游离在愤怒的边缘。 “殿下…殿下…京城又来消息了…”一个负责打探消息的侍卫急急地爬上山坡,将手里的信鸽高高的举过头顶,跪爬到楚昀欢的面前。 不用楚昀欢自己动手,就有人帮忙取下信筒,再转交到他的手中。当看清字条里的内容后,楚昀欢猛地收紧手掌,将那字条捏的粉碎。“父皇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楚旻宁…没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会是他…” “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哈哈哈哈…” 楚昀欢自言自语了一番,忽然身子一顿,喷出一口血雾来。 “殿下…”众追随者见到这幅场景,吓得脸色都白了。 上官玉槿耳机尖的听到楚旻宁的名字,淡淡的朝着楚昀欢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啃着干巴巴的饼子,眼底满是委屈。 都是因为子初,他才被困在这个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的鬼地方,被楚昀欢这个阴晴不定的野心者缠了好几个月。呜呜…他好想醉仙楼的烤鸭,好想他的那些宝贝药草,好想洗个干干净净的热水澡… 不过好在,他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边忙得人仰马翻,正阳宫里也是一样,满地狼藉。 德妃自打知道了皇帝的心思,整个人就像发了疯似的。只要是手头变的物事,都被她砸了个遍。砸完之后还不解气,还将宫里的太监宫女狠狠地责罚了一遍,才稍稍的平复了一下心情。 “娘娘…”瑾儿见主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由也跟着落泪。 相比起文贵妃的失心疯,德妃更多的是气愤和不甘。她隐忍这么多年,在王皇后面前当牛做马,隐藏自己的心机,不就是为了看王皇后和文贵妃互相厮杀,好来个渔翁之利么?眼看着四皇子和王家被拉下马,二皇子的身世也即将被曝光,只要熬到大皇子过世,她的儿子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继承大统的人选。可皇帝偏偏…偏偏在这个时候赐婚,这不是要让她这么多年来的付出付之东流么? “楚旻宁…怎么会是他?!他不是活不过二十么,将皇位传给他有个什么用!”德妃不顾形象的在正阳宫大喊大叫,哪里还有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主子模样。 “娘娘…”瑾儿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就怕有心人听了去,会给主子引来祸患。 德妃发泄了一通,理智慢慢的回笼。看到屋子里杂乱不堪的模样,她倒退几步,整个人一夕之间放佛苍老了好几岁。 待平静下来之后,德妃才摆了摆手,示意宫人们各司其职。 瑾儿读懂了她的意思,忙命人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然后扶着德妃进了内殿休息。“娘娘…只是赐婚而已,立太子的旨意尚未下达,您可不能自乱了阵脚。” 德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皇上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是我一直看不清,傻傻的以为鸾儿也是有机会的…” “娘娘…”瑾儿唤她的时候,声音都夹带了一丝哭腔。 德妃一改往日的严厉,轻轻地拍了怕瑾儿的手,说道:“本宫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你放心,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本宫知道你心仪鸾儿已久,你也到了该放出去的年纪。等过几日,本宫就把你赐给鸾儿,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儿的替本宫照顾好他…” “娘娘…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瑾儿哪里敢当面应承下来,仍旧急急的表着忠心。 德妃说了句傻孩子,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本宫最信赖的丫头,将三皇子交给你照顾,本宫再放心不过了…” 瑾儿低着头,轻咬下唇,没有吭声。 德妃如何看不出她心里的喜悦,继续说道:“你跟着本宫这么些年,品性如何,本宫都看在眼里。到时候去了三皇子府,位份也不会太低。即便是将来鸾儿有了正妃,本宫也会让她宽待于你,定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奴婢多谢娘娘恩典!”谦虚也要有个度,若是这个度把握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瑾儿直到这一刻,才跪下来叩头谢恩。 “快些起来…”德妃和蔼的抬了抬手,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慈爱。 瑾儿得了主子的准许,这才缓缓起身,然后走到德妃的身后,替她揉捏起了肩膀。“娘娘…您也不必太悲观…三皇子殿下不曾参与夺嫡之争,皇上对殿下又多有偏爱,即便将来不做帝王,起码也会是个亲王。” 德妃嗯了一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或许是这一次的打击太大,让娘娘改了心性?瑾儿一边伺候着,一边暗暗地思忖着。其实,她一直都不赞同德妃的做法。三皇子向来淡泊名利,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若真的按照德妃替他安排的路走,怕是终其一生都会闷闷不乐。就算最后坐上了那个位子,怕是也无法开怀。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做他的皇子,将来新皇登基,做一个闲散的亲王。 德妃轻轻地闭着双眼,别人无法洞悉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仍旧不肯死心。方才的一切,不过都是做给那些探子看的。不到最后时刻,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早在母亲将她送进宫来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原先那个温柔乖顺的谢婉儿了。她也曾有过美好的愿景,希望能够得到帝王的宠爱,平安顺利的在宫里度过下半辈子。可后宫的倾轧,人心的难测,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遭受打击,每一次都伤痕累累。于是,她的心在一次次的重创之下变得坚毅,性子也随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一直谨记着这至理名言。为了能够达到目的,她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这十多年的精心算计,到头来却还是沦为了别人的陪衬。这么多年的付出,就好像是黄粱一梦。以前的种种得意,在如今看来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德妃这一睡,就是三日。这三日,可是把正阳宫的奴婢可吓坏了。就连一向不怎么爱进宫的三皇子,也彻夜不眠的守在德妃的床榻跟前寸步不离。 “殿下,太医说娘娘身子并无大碍,这里有奴婢们照看着,您先下去歇着吧。”瑾儿看到他双眼熬的通红,不由暗暗心疼。 楚昀鸾从未料想过会有这么一日,他一向不喜母妃的自作主张,不喜她为他安排好的出路。所以,他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就算是迫不得已相见,大多也是沉默以对,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 如今,看到她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他这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儿子,他的做法的确是有些过分。就算不想按照她规划的路走,也该体谅她作为母亲的一片苦心。若是他早点儿劝说她改变心意,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种事情了。 “殿下不必自责…娘娘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没有睡好…”瑾儿见他神情呆滞,忙上前柔声的劝道。 楚昀鸾何尝不知这是她的宽慰之言,他心里可清楚明白着。“瑾儿,母妃之所以看重你,是因为你的忠心不二。若是真的忠心,就该时时劝慰,而不是等到功亏一篑的时候在一旁好言安抚。” 瑾儿听了这话,面色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殿下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他对自己的厌恶。 “殿下,瑾儿知错了…”瑾儿噗通一声跪倒在楚昀鸾的面前,泣不成声。 “你不用哭给我看,你该向母妃忏悔。”楚昀鸾侧过头去,并不愿见到她这副模样。他对瑾儿的盲目跟从还有不作为,早已有了怨怼。 “鸾儿…”德妃似乎是被周围的声音给吵醒了,轻轻地唤了一声。 楚昀鸾忙收回心神,来到德妃的身边。“母妃,您醒了?” “母妃还以为,你还在记恨母妃的自作主张,不肯进宫来看望母妃呢…”德妃看着儿子熟悉的脸庞,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意。 眼角瞥到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瑾儿,德妃不免叹气。“母妃只是生病了,不关这丫头的事,你迁怒于她做什么?” “是她没照顾好母妃,难道不该责罚么?”楚昀鸾抿了抿嘴角,见她还在维护这丫头,隐隐有些不快。 他最讨厌这种没担当的女子,尤其是这个女子还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本不是她的错,为何要罚?”德妃咳嗽了两声,打断他的话。“她一向乖巧伶俐,又最是善解人意,母妃还想将她赐给你,去皇子府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呢!” 德妃,这是在变相的试探了。 楚昀鸾却丝毫不给她面子,说道:“孩儿府里伺候的人手足够了,母妃身边也离不得贴心的人,还是让她在母妃身边伺候着吧。” 瑾儿听到这话,打击颇大,眼泪就掉的更厉害了。 德妃轻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吧…母妃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娶妻生子,让母妃早些抱上孙儿?” 提到这个,楚昀鸾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孩儿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懂得照顾别人,等过两年再说吧。” 德妃娇嗔的睨了他一眼,道:“又说气话了吧…在民间,像你这么大的男子,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孩儿心性未定,怕委屈了人家姑娘…再说了,上头几个兄长还未成婚,孩儿也不能越过他们去吧?”楚昀鸾本就不是个笨的,很快就找到了搪塞的理由。 德妃见他如此退却,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经此一事,母子之间的感情倒是回温不少。楚昀鸾还亲自喂了德妃用饭喝药,殷勤得做了一回孝顺儿子。 奉国公府 “怎么会是大皇子?”听到府里丫鬟的议论声,谢霜华小脸一白,整个人都不好了。皇上不是最疼爱二皇子么,怎么突然给大皇子指婚?这是不是意味着,二皇子从此与帝位无缘了?那她的希望,不是就此落空了? 想到这里,谢霜华的肚子也一抽一抽的,再次疼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怀了这个孩子,还盼着靠他嫁入二皇子府,成为人上人,让那些嘲笑过她的人通通臣服在她的脚下呢。只是,这个美梦才做了几日,就破碎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谢霜华捂着肚子,额头都疼的冒出汗来。 红袖见她这是动了胎气,忙唤来经验丰富的嬷嬷,替主子保胎。“姑娘…姑娘,可千万别动怒,当心肚子里的胎儿…” “对对对,我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提到孩子,谢霜华顿时清醒了不少,忙深吸几口气,努力的平复心情。 只是,她方才的举动,已经动了胎气。胎儿月份本就不深,哪里经得起这三番两次的磋磨,很快的,谢霜华的下身就濡湿一片,见了红。 “哎呀,不好了,见红了!”负责给谢霜华保胎的嬷嬷见裙裾下血流不止,不由得着了慌。 谢霜华却是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喝道:“瞎嚷嚷什么呢?!” 那嬷嬷忙捂住嘴,不敢再张扬。 “扶我回屋去…”谢霜华忍着肚子处传来的剧痛,朝着红袖伸出手。 红袖赶紧上前将她搀扶住,脸上却写满了担心。“姑娘可还撑得住?不若,奴婢叫婆子来软轿来吧?” “二皇子尚未上门提亲,不能叫人知道…”此刻的谢霜华疼的冷汗直冒,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若是她未婚先孕的事情传来出去,怕是这辈子都难嫁出去了。 红袖连连点头,忙跟随着主子的步伐,快速的往东厢房而去。 只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如今的国公府早已是杜氏的天下,府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这不,才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谢霜华不幸见红的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哦?没想到咱们冰清玉洁的大姑娘,竟然如此的伤风败俗。”杜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一旁的谢悦华放佛找到了发泄的途径,鄙夷的说道:“还以为自个儿多高贵呢,总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的模样,哼,居然是这等货色!” “娘,不若咱们将她的丑事宣扬出去,让她名誉扫地,如何?”谢悦华在府里可没少受谢霜华这个嫡姐的气,如今抓到了她的把柄,自然不肯轻易的放过。 杜氏沉思了片刻,却是觉得不妥。“她的名声坏了,你也得受牵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不可取。” “怎么就不行了?她自甘堕落,未婚之前与人珠胎暗结,与我们何干?”谢悦华见杜氏不同意,不免有些怨气。 杜氏戳了戳谢悦华的脑门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动动脑子好好儿想想…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别人可不管这些,他们看得是整个国公府。就拿你堂妹骄阳郡主来说,她被皇上赐婚,外人谈论起来的时候,都是说谢家如何如何…谢霜华再怎么不讨喜,可总归是你的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给我学着点儿!” 谢悦华不满的撅了撅嘴,仍旧没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想着该如何狠狠地打击谢霜华,哪儿还管得着其他的。“娘…难道咱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她继续逍遥自在,错过扳倒她这个大好机会么?” “那也未必。”杜氏浅浅的笑了笑,温柔的外表之下是毒如蛇蝎的心肠。“能够让她甘愿放下身段委身之人,必定身份不凡。咱们不若先打听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然后再好好的利用一番。” 听到身份不凡这四个字,谢悦华也不由得动心。难道,谢霜华心仪之人,也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么? 说起皇子,她忽然想起来了。国公府吊唁的时候,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来了。莫非,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谢悦华将心里的猜测与杜氏说了,杜氏也不由得上了心。“三皇子只知道读书,向来不解风情。那二皇子,倒是极有肯能。” 楚昀齐乃是贵妃之子,比起三皇子的母妃德妃更为尊贵。而二皇子本身也是众皇子当中最为得宠的,谢霜华就算想要嫁皇子,看上的肯定也是二皇子。 “二皇子啊…”谢悦华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倒是有些印象。 比起沉闷低调的三皇子,二皇子的确要俊逸潇洒多了。他身材颀长,容貌俊美,排场更是大的离谱,骑在高头大马上,很是威风呢。 谢悦华不由得想到,若是她能够入了二皇子的眼就好了。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一个魔咒,将她给束缚住。 杜氏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只不过如今的形势不明,她可不愿意白白的将闺女搭进去。“悦儿…听为娘的劝,你可千万别学你那嫡姐,做出什么傻事来!” “娘…您怎么能拿女儿跟她比…”谢悦华不满的嘟着嘴,撒娇卖乖。 杜氏笑着抚了抚谢悦华额前的发,哄道:“好好好,是娘说错了话。娘的乖女儿自然是最听话懂事的!” 母女俩说了会体己话,杜氏便让丫鬟送谢悦华回去了。 谢悦华走了不久,大姑娘院子那边便传来了些霜华小产的消息。杜氏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勾唇笑了。“女儿家小产可不是件小事,若是调理不当,今后就别想再想怀上孩子…” 身旁伺候的人听了杜氏的话,不由得都低下头去。杜姨娘这是想暗中动手脚,让大姑娘永远无法再拥有子嗣啊! 133 公子有毒 大皇子府 “主子,钦天监将推算好的成亲的吉日送过来了。”龙三作为大皇子府的管家,这些小事情自然都是交由他来处理。 楚旻宁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仍旧拿着账册静静地翻看着。“定在哪一日?” “农历的八月十五,尚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龙三飞快的算着,然后给主子准确无误的答案。 楚旻宁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有些不满,眉头不自觉的挑了几下。 龙三见主子神色不对,忙解释道:“本来下个月十八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可谢家那边儿刚办完丧事,得过了百日才能发亲,所以就把日子朝后挪了挪…” 又是国公府那边!楚旻宁暗暗在心里咒骂。 “这国公府还真是是非不断…”龙二从暗部出来,憋得久了,逮到机会就巴拉巴拉没完没了,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被弄回去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个儿蠢也就罢了,还总是连累别人…我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了!” 龙一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多嘴。 龙二瞥到主子不快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忙低下头去盯着龙一衣服下摆的花纹瞧。嗯,龙卫的待遇似乎又提高了不少。瞧首领身上的衣裳,比起以前可要精致多了。或许,他一会儿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能领到一件? 龙一担心的不是国公府这头,而是宫里的那位。“主子,高公公传来消息,说圣上昨儿夜里又吐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主子大婚那一日…” 若是皇帝驾崩,这亲事怕是又要往后顺延了。 楚旻宁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开口道:“把上官弄回来。” “上官公子跟着四皇子逃亡在外,也不知道到了哪里。”龙二实在是憋不住,忍不住又插了句嘴。 “你最近似乎挺闲的。”楚旻宁将视线慢慢挪到龙二的身上,语气十分肯定。 龙二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属下两个时辰之前才回来。” 楚旻宁故意忽略他言语间的推诿,直接下令道:“限你三日之内将上官带回京城。” 龙二听到这话,不由得哭丧着一张脸。“主子,属下能不能不去啊,我这板凳都还没坐热呢!” 楚旻宁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道:“可以。” 龙二见事情还有转机,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只是,他尚未来得及谢恩,楚旻宁又开口了。“龙一,将他送回暗部。” 龙二脸上的笑容一僵,忙跪下来乞求道:“主子,属下知错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楚旻宁本就没打算让他回去,见他乖乖的接下了任务,也就不吱声了。 见主子又沉迷于书海当中,龙一几个对视一眼,安静的退了出去。 “瞧,乐极生悲了吧?”龙三幸灾乐祸的嬉笑着,见好兄弟吃了瘪,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甚至还落井下石。“哎呀,从樊城到京城,少说也有几百里路吧。就算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得两日啊。三日之内将上官公子带回来,这任务很艰巨啊!” “龙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龙二狠狠地等着龙三,酷似张飞的络腮胡都要气得飞起来。 龙三摸了摸鼻子,道:“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恩,祝你好运!” “你…” 龙一见他们又拌上嘴了,不由拿出首领的威严,站出来调解道:“行了,每人都少说两句。龙三,你去挑选两匹快马。龙二,趁着出发之前,去账房领些银子。” 不愧是首领,龙一一发话,两人便不再争吵,朝着对方冷哼一声之后,便分头行事去了。 不过,龙二在临去之前,扯着龙一的衣袖,腆着脸要求道:“头儿,这是龙卫新做的衣裳,我能不能领一件儿?” 龙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想都别想!” 龙二嘟囔了两句,看在时间紧迫的份儿上,也就没有多做计较。在半路上遇到龙四和龙五,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最后,还是龙四告知了他真相。 “龙二,你想弄一身和首领一模一样的衣裳?这辈子都别想了!”提到这事儿,龙四就忍不住笑得一脸贼相。 龙二不解的问道:“莫非,那衣裳只有首领一个人有?主子也太小气了吧!” “你千万别让主子知道你说过这句话,否则,这辈子都别想从暗部出来了。”龙四稍稍拉开与龙二之间的距离,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架势。 听他这么一说,龙二就更纳闷儿了。 还是龙五比较实诚,直接替他解了惑。“头儿身上那件衣裳,是郡主跟前的大丫鬟给他做的。” “什么?首领居然跟未来女主子的丫头勾搭上了?”听到这个消息,龙二的八卦因子瞬间爆满,恨不得刨根问底,只差亲自去问龙一了。 龙四龙五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决定离这个缺心眼儿远一些,免得受到殃及。别看首领长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若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可不是他的对手。首领在武学上,是仅次于主子的天才,才十八岁,就已经打遍暗部无敌手了。否则,主子也不会让他做首领,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这人呐,最经不起念。说曹操,曹操就到。 “龙二,离启程还有一盏茶的时辰,你还有这个功夫在这儿闲聊?”龙一不知何时到了三人跟前,当真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啊。 龙四龙五见到龙一,跑得飞快,只剩下龙二一个人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首领,他们说你这身儿衣裳是郡主跟前的丫头做的?嘿嘿…能不能让她们也给我做一件儿?”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龙一一脚就已经踹了过来。“你若是闲路太远,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龙二捂着被踹的屁股,一蹦三丈高。“首领,是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让其他姑娘帮我做一件,我没想让嫂子帮我做啊…” 听到嫂子这个称呼,龙一心情大好,下手也就留了几分情。“还不快滚!” “哎哟…轻点儿…不就是一家衣裳嘛,至于这么小气嘛…”龙二挨了教训,还是学不乖,嘴巴还是合不拢。 不过,他的轻功还算不错,几个来回就出了大皇子府。 龙一摸了摸袖口的花纹,嘴角微扬。嫂子这个称谓,听得挺顺耳的。或许,等主子成婚之后,他便去郡主那里求了红绸? 樊城 “上官公子,殿下何时能醒来?”看着床帐内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四皇子,幕僚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每隔几个时辰就要重复的问一遍。 上官玉瑾替楚昀欢把完脉,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快速的写下一个方子。“劳累过度,加上心思太重,不会危及生命。拿这个方子去药铺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下,两个时辰之后就会醒了。” 其中一人半信半疑的接过药方,对上官玉瑾还是不敢全然的信任。唤来一个跑腿儿的手下,交待了一番,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多去几个药铺找几个大夫问问。” 那手下也是个机灵的,大概明白了上边儿是什么意思。 上官玉瑾开完药方,就到隔壁客房歇息去了。他已经好久没合眼了,没办法,荒郊野岭的,没有床榻他根本就无法入睡。若不是楚昀欢病倒,那些人担心他有个好歹,偷偷摸摸的带着几十个侍卫进了樊城的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他怕是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困死的人了。 等到上官玉瑾一离开,几个幕僚就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眼下该怎么办?” “殿下还不知道何时能醒,京城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被废,皇上已经下令捉拿晋北侯回京。殿下,怕是走投无路了…” “唉…当初看着四皇子呼声最高,才投到他门下的。可谁知道…” “小声点儿,若是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都怪那个上官玉瑾,要不是他设计出那么复杂的机关,咱们也不至于被困在地道里头,耽搁了起事。” “对,都是因为他,坏了殿下的大事!” “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 “不若,趁着殿下昏迷不醒,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其中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显然是起了杀心。 另外几人也赞同的点头。“到时候,就说他见殿下昏迷不醒,就偷偷地跑路了。如此,殿下绝对不会想到是咱们…” “好,就这么办。” 几个人商议妥当,便打算在晚上动手。 四方药铺 “掌柜的,大夫可在?”负责跑腿儿的府兵踏进药铺,手里拿着药方却不急着抓药。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到有人上门,忙热情的迎了上去。“大夫出诊了,不在,不知这位小哥有何贵干?” 刻意打扮成农夫的府兵撇了撇嘴,小声的嘀咕着。“去了三家,都说大夫不在,怎么这么巧?” 掌柜的年纪大了,耳朵却很好使,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啊。樊城的黎大善人得了重病,找了好些大夫都没能看好。这不,张贴了告示,全城重金悬赏名医呢。所以,各大药铺的坐诊大夫都去一试身手了。” 乔装打扮的府兵无奈,只得先抓药回去救主子的命。“行,那就按照这个方子抓药。” “好嘞。”掌柜的应了一声,接过他的药方扫了一眼,然后,咦了一声。不过,他的表情控制的不错,到时没让人看出什么异常来。 将药方上的药依次称重,然后用一张油纸包裹起来,递到年轻人的手里。“小哥,这是你要的药,总共二两银子。” “这么贵?”年轻男子听到报价,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些都是普通药材,你们药铺也太黑了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掌柜的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老朽在樊城经营药铺数十载,一直都是这个价。小哥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四周打听打听,我可有欺诈于你?你药方上的药材虽然普通,可有些都是有价无市的,自然贵了。” 年轻人不情不愿的掏了银子,抓起药包就走。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老者马上唤来一个打杂的伙计,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伙计点了点头,飞快的闪进药铺的后院,将消息传了出去。 “奶奶的,天气这么热,什么时候才能到樊城!”龙二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遇到一片树林子歇歇脚,看着头顶上火辣辣的日头,又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 他掀起衣服的一角,当成扇子不停地扇着风,可即便如此仍旧不解暑,身上的衣裳还是被汗湿透了。 就在他抱怨连天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从头顶盘旋而过,朝着京城方向而去。龙二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黑色物体所为何物。忙一个飞身,跃上树顶,拦下了它。“看到我还敢跑?” 鹰隼睨了它一眼,狠狠地在他的手背上啄了一口。 龙二吃痛的放开他的爪子,哟呵一声。“脾气真够大的!” 鹰隼懒得理会他,拍打着翅膀,原路返回。 龙二啐了一口,这才将取下的信件仔细的浏览了一遍。等看完里头的内容,不由得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消息来得还真是及时,哈哈哈…” 从树上下来,龙二便飞身上马,朝着西南方向狂奔。 一个时辰之后,他便来到了樊城城门口。 纵马飞奔到四方药铺,那里早有人等候。 “这位爷…”不等掌柜的上前打招呼,龙二便亮出自己的腰牌,打断他的话道:“上官公子在哪里?” 掌柜的看了腰牌,确认了龙二的身份,这才抱拳道:“原来是龙卫大人,快里面请。” “别废话,直接告诉我上官公子的下落就成。”龙二可没那个闲工夫跟他喝茶聊天,虽然他很想坐下来喘口气。可是想到主子的脾气,他还是乖乖地先办好差事吧,可不敢在路上耽搁咯。 掌柜的见他如此心急,知道兹事体大,于是将打听到的消息如实禀报。 龙二听到平安客栈,不由得蹙了蹙眉。“樊城这么大,这个小客栈怎么找?” “兴许是怕被人发现,所以特意住在这个不起眼的客栈吧。”掌柜的猜测道。“龙卫大人不必着急,这樊城老朽熟的很,一会儿让伙计给您指路。” “伙计呢,赶紧的。”龙二一边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往嘴里灌,一边催促道。 掌柜的不敢怠慢,忙叫来打杂的伙计。“你速速带这位爷去平安客栈。” 伙计虽然好奇龙二的身份,却不敢多问,忙上前打了个千儿。“这位爷,您这边请。” 龙二嗯了一声,临走前吩咐掌柜的好好儿的照顾他的马。 此刻,已经是日落西山,樊城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家家户户门口点起了灯笼,将樊城笼罩在一片灯海之中。 上官玉瑾回到客房倒头就睡,就连小二上来送吃食都没叫醒他。一旦陷入睡眠,他不睡个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屋子里点着微弱的灯火,床榻上,上官玉瑾和衣而卧,规规矩矩的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呼吸平稳清浅,睡得十分安稳。 几个黑色的人影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房门前,其中一人轻车熟路的拿起匕首,挑开房门的栓子,轻轻地将门一推,门应声而开。 “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睡得着。”蒙面人对视了一眼,眼底充满了鄙夷和轻视。 “废话少说,办正事要紧。”另外一个蒙面人抖了抖手里的刀,提醒道。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动用咱们江州五虎,还真是大材小用了。”为首的蒙面人嗤笑一声,觉得这门生意接的还真是划算。 “趁他还在熟睡,赶紧动手。然后,赶在天亮之前将他埋了,神不知鬼不觉。”性子急的,都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唉,还真是可惜了…长得这般水灵白嫩,若是卖去小倌儿馆,说不定很受欢迎呢。” “喂,老三,咱们可是收了人家钱的,别想着打他的主意。”他们可都是知道这老三的特殊癖好的,于是开口警告道。 “我这不是说说嘛,看把你们急的…”叫老三的粗鲁汉子砸吧砸吧嘴,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上官玉瑾身上移开。 上官玉瑾仍旧昏睡不醒,似乎对周遭的危险毫无察觉。 “杀鸡焉用牛刀?大哥,让我来。”年纪最小的老五见老大正准备动手,忙上前讨好的说道。 那带头的大哥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老五,你来。” 老五嘻嘻笑了两声,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来,对准上官玉瑾胸口的位置,眯了眯眼,狠狠地扎了下去。 龙二刚从窗子里溜进来,就看见这样惊魂的一幕,差点儿没吓破胆。上官公子若是有个好歹,耽搁了主子的大事,他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正准备欺身而上救下上官玉瑾,更加离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个手拿匕首的歹人,右手在距离上官玉瑾胸口五寸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久久无法动弹。 “老五,你搞什么?”当老大的蒙面人推了推他的肩膀。 老五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然后,顺着他推的方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其他人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查探。将他的身子翻过来之后,这才发现老五的七窍开始往外渗血,死状极其可怖。 “啊…” “怎么回事?” “老五…” 龙二远远地见到这一幕,不由咋舌。难怪主子都不担心上官公子在楚昀欢的身边,如今看来,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啊。是毒…”不仅仅是老五暴毙而亡,就连刚才触碰到他尸身的其他几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体内气血翻涌,话还未说完,也跟着倒下。 不费任何力气,就除掉了三个人,不得不承认,上官玉瑾不愧是上官家的人。 “老二、老三、老五…”带头的蒙面男子见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好兄弟,不由得暗暗懊悔。刚才,他若是一刀解决了上官玉瑾,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想到床榻上的罪魁祸首,被称为老大的男子不由大怒,举起手里的刀就朝着他砍了下去。 只是,他的刀尚未触碰到上官玉瑾的衣服边儿,高举的手便齐腕而短,如注的血喷涌而出,将整个榻上弄得血腥异常。 “啊…” “老大…”老四高喊一声,然后防备的摸出手里的兵器,朝着四周打探。奈何,他头还未转回来,就被一道突然而至的黑影扭断了脖子。 龙二拍了拍手,一脚将他踹开,然后蹲在哀嚎的江州五虎老大的面前。“差点儿就让你坏了爷爷的大事!说吧,想怎么个死法?爷爷成全你!” 一脸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大胡子,五虎中的老大不由冷汗直流。“爷爷饶命…我…我还不想死…” “那怎么行!我话都说出口了!”龙二连连摇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快点儿,爷爷我还等着回京呢。” 五虎老大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撒腿就要逃走。 龙二见他如此的不识相,不由恼了。一伸手,就将他给拽了回来。稍稍一催动内力,就将他的筋脉给震碎了。 看着五虎老大不断地吐血,龙二颇为嫌弃的将他给推开。“真是不中用,才受了我一掌就死了!还江州五虎呢,我看是江州五鼠吧…” 唠叨归唠叨,事儿还是要办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桃木的瓶子,撒到那江州五虎的身上,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们就全都化成了一滩血水。 龙二捏着鼻子退了好几步,避开那些四处乱流的血水。然后来到塌前,伸出手来,正想要去唤醒上官玉瑾,忽然想到刚才那些人中毒七窍流血而死的惨状,忙匆匆的将手收了回来。 “哎,这可难办了。”上官玉瑾睡得很熟,他又近不得他的身,该如何将他给打包回京城啊? 就在龙二纠结的时候,床榻上的上官玉瑾打了个呵欠,缓缓地睁开眼。 “上官公子,你醒啦?”龙二见他自己醒来,不由咧开嘴笑了。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脸,上官玉瑾吓得往后退了退。 “上官公子,我是龙二,你不记得我啦?”龙二见吓到了这位神医,茫然的抬起手,摸了摸腮边的胡子,猛然顿悟。“哎,真是不好意思,忘记刮胡子了。” 上官玉瑾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这么个人来。“子初派你来接我?” “是啊,是啊…主子命小的三日之内将公子带回京城。如今,还剩下…”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呵呵一笑。“一天一夜。” 见楚旻宁还规定了回程的日子,上官玉瑾不由得鼓起腮帮子。这分明就是不让他好过嘛! 不过,对于楚旻宁,上官玉瑾向来是言听计从。纵然他将他丢在楚昀欢身边几个月不闻不问,他还是一点儿都不记恨。因为,楚旻宁给过他机会,只是他狠不下心来,这才将自己给困住。 如今,楚旻宁派人来接他了,他自然乐得解脱。“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随时都可以。”龙二见他如此配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过,在此之前,公子要不要换身衣裳?” 上官玉瑾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扫到白色衫子上头的血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谁干的?” 哟呵,居然睡得这么死,连刚才发生了些什么都不知道?!龙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群来暗杀公子的坏人。不过,都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在哪里?”上官玉瑾仍旧不依不饶的追问。 龙二跺了跺脚,指向一旁的血水。“都在这儿了…” “化尸水。”上官玉瑾看到那血水,脸色有些不好看。 楚旻宁倒是挺会利用这些东西的!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居然舍得给他的这些部下。 不过,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只想换掉身上的脏衣服,离开这个鬼地方。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已出了樊城外五十里,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京城,十里胡同 “外头怎么如此吵闹?”离开百花阁,暂居在好姐妹家里的傅嫣然,一身粗布衣裳,正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做针线,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得蹙了蹙眉。 从良之后的好姐妹水仙透过窗子朝外望了望,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人说啊,皇后娘娘伙同王家逼宫不成,被贬为庶人,四皇子潜逃在外,官差正四处搜捕四皇子极其余党呢…” 听到四皇子余党这几个字,傅嫣然的手不禁一抖,不小心被绣花针扎了一下。指尖的刺痛,让她突然清醒,心中不免有些慌。 她之所以投靠四皇子,就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替父亲翻案。如今四皇子一倒,她日日夜夜期盼的那一日岂不是永远都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显得十分不甘。不行,她绝对不能让那些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水仙见她面色有些不对,忙关心的问道:“嫣然,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又疼了?” 她也是偶尔在一条暗巷里发现昏迷不醒的傅嫣然,并将她带回来的。当时的傅嫣然,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更是鲜血淋漓,布满了疤痕。若不是她认得她手上的那个祖传玉镯,恐怕还认不出她来呢。 傅嫣然定了定心神,挤出一抹笑容。“伤口已经不疼了,只是在想事情,一时不小心,让针扎到手了。” “哎呀…都叫你别做这些了…我这里又不愁吃穿,何必这么辛苦。”水仙从良,跟了一个富商。不过那富商是个惧内的,不敢将她带回家里去,于是在这个胡同里给她置办了一个宅子,偶尔得了闲才会过来。平时,这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住。 富商对水仙还算不错,买了两个丫鬟和婆子伺候着,银子更是不会缺了她的,日子倒是过得悠哉。 “能够收容我住下,已经感激不尽了。还耗费那么多钱财替我医伤,我不过做点儿绣活儿作为补偿已经是便宜我了。”傅嫣然也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肠还算不坏。 水仙坐在榻上,身边的丫鬟替她打着扇子。见她又低下头去绣花,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呀,还跟我客气…当初,在百花阁,若不是你照看着,哪有我的今日?原本以为,凭你的容貌才情,必定能够觅得一位如意郎君的…” 说起这个,水仙的话就多了起来。“我记得有一位谢公子对你情有独钟的,当初还以为他会替你赎了身,将你接回去做一房妾室呢…谁知道后来惹上了官司,生生的断了你们的一段好姻缘!” 她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傅嫣然心里就犹如火烧火燎。“这些世家公子大都是逢场作戏吗,哪儿能当真?还是姐姐有福气。” “嗨,什么福气。还不跟在百花阁差不多,也就是只用伺候一个人罢了…”水仙摆了摆手,仍旧改不掉一身的轻浮。“对了,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何不找个寻常人家嫁了,有个男人依靠,也好过日子。反正你如今这般模样,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傅嫣然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布满疤痕的半张脸。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她也不能例外。以前没怎么关注过那张脸,容貌毁了之后才开始想起它的好来。难怪秦王妃会命人毁了她这张脸,到底是惹祸的根源啊。 不过,就算是脸毁了,她也不会就这么放弃复仇。或许,她还可以借此作为掩护,混进公主府也不一定呢。 这样想着,傅嫣然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134 风云渐起 正阳宫 “娘娘,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瑾儿见德妃披衣而起,忙放下手边的活计过来搀扶。 德妃揉了揉反酸的身子,淡淡的说道:“在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骨头都僵了,起来走动走动…”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娘娘您当心点儿。”瑾儿飞快的抄起塌前的一个披风给德妃披上,然后亲自扶着她在殿内散步。 德妃在经受打击之后,整个人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想要去争去抢的心思也淡了。更何况,这些时日以来,三皇子似乎突然懂事了,经常入宫陪伴,偶尔还给她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她也知足了。 “没想到,放下一切之后,竟是如此的轻松。”德妃有感而发,感慨了这么一句。 “这是娘娘的福气。延禧宫的那位,据说仍旧心有不甘,偷偷地跑去冷宫找了王氏的晦气呢。”虽说德妃已经不想着那些事儿了,可瑾儿却没闲着,时不时地还是会打听一下各宫的动静,以备主子询问。 德妃哦了一声,神情极淡的应付了这么一句。“看来,文贵妃要有所行动,到了不用刻意掩饰的时候了…” “娘娘的意思是…”瑾儿惊愕的张着嘴,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德妃一直都是个聪慧的,很多事情她看的比别人透彻。“皇上,她是指望不上了。如今王家倒了,张尚书又领兵去缉拿晋北侯,京城防守最是松懈。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瑾儿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担忧。“娘娘…那…那咱们…”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德妃轻叹一声,才继续说道:“文贵妃虽然有文家在背后撑腰,可手里能动用的兵力,也就是戚家的那几万人马。可要调动那几万人马,没有皇上的兵符是不行的。” “或许文贵妃已经偷偷拿到了兵符呢?”瑾儿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德妃勾了勾嘴角,走到桌子上摆放的金钱橘旁,伸手从树枝上摘下一个金黄的果实。“皇上的兵符,岂是那么容易偷到的?光是高全盛那一关,就极为难过。如今的勤政殿内外可是重兵把守,她即便有内应,也不可能将真的兵符弄到手。” “娘娘的意思是,文贵妃手里的兵符是假的?”瑾儿惊呼一声,忙捂住自己的嘴。 德妃笑得云淡风轻。“皇上是个明君,咱们都能探听到的消息,他能不知道?这些年,不过是要仰仗文家的势力来跟王家抗衡。如今王家已然不成气候,文家自然也不用当菩萨一样供着了。一箭双雕,皇上还真是好计谋!” 瑾儿张了张嘴,没敢吱声。 德妃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很干脆的道破。“你如今知道本宫为何就算心有不甘,也得放弃了吧?” “王家和文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皇上都能轻易地掌控,何况一个区区谢家。更何况,谢家除了太夫人是支持本宫的,本宫那榆木疙瘩的大哥和精明世故的二哥,可从来没想过要扶持鸾儿上位。以前,是本宫钻了牛角尖,不肯服输。如今想想,还真是可笑啊…”她盲目的自信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美梦。 触及到德妃的伤心处,瑾儿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娘娘,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提这些。” “都过去了…本宫已经想通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德妃笑得坦然,可见是真的放下了。 西北某镇 “此地离西北军营还有多远?”看着一望无际的绵延山丘,张尚书不禁暗暗心急。 探子上前,恭敬地答道:“翻过这座山,再有五十里就到了。” “还有这么远?”听到探子的话,张尚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皇上命他尽快将晋北侯带回京城受审,却因为连日的阴雨耽搁了好几日的行程。好不容易天放了晴,又遇上水患,他又不能对那些灾民见死不救,只得留下部分人手帮着建筑堤坝。如此一番折腾,到了西北境内,足足比预计之中迟了五日。 皇上对他如此的信任,将这差事交给他,他可不能辜负圣恩啊。 这边张尚书心急如焚,距离此地不远的山林里,晋北侯同样忍受着煎熬。他以为,只要回到西北大营,就能重整旗鼓,领着他的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下,一举拿下京城的。可谁知道,刚刚踏进军营,就被心腹部将在背后捅了一刀子,并夺下了他的兵符,接管了他的人马。若不是他重金收买了看守地牢的士兵,他这会儿怕是还在军营蹲大牢呢。想到那个该死的背叛者,晋北侯就气得想要吐血。“罗程这匹夫,可恶至极!吾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噬其骨,将他五马分尸!” “侯爷,您消消气儿,保重身子啊!娘娘还等着您回去解救呢…”几个死忠的部下一路跟着逃出来,风餐露宿,躲躲藏藏,毫无怨言。 晋北侯看着这几个忠心的部下,不由微微的闭上双眼。事到如今,他就算保养得再好又有何用?单凭他们几个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见侯爷露出沮丧的神情,其中一个谋士不由劝说道:“侯爷,依属下之见,不若与文家联手,先控制住京城局势,然后再徐徐图之。” “文家?”提到那个死对头,晋北侯就忍不住蹙眉。要他跟那个狡猾的老狐狸合作,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是,文家。”谋士郑重其事的说道。“文家是个什么心思,想必侯爷也是清楚的。咱们不如先假装归顺,帮着他们夺了帝位,然后再拿二皇子的身世做做文章…” “二皇子的身世?”晋北侯喃喃的重复着。“莫非,他不是皇帝的儿子?” “属下也是无意中偷看了罗程那厮的书信,才知道这个秘密的。”谋士毫无保留的将信息来源告知晋北侯,对他没有任何隐瞒。 “原来,他早就投靠了其他的皇子…”晋北侯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当初,西北闹出事来的时候,就是他在一旁撺掇怂恿的。原以为他是个大老粗,只有几斤蛮力,没想到城府这么深,还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久才动手。 可恶!可恶! “他既握有二皇子的秘密,应该不是文家那一边儿的。莫非,他是…大皇子的人?”皇帝的赐婚,让他不得不这么想。 部将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后背忽然生出一股凉意。这大皇子还真是够厉害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提前这么多年埋下棋子,不动声色的就将太子之位收入囊中,实在是高深莫测得可怕。 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势力?若是换做其他对手,他们或许还能有获胜的希望。可对上他,他们心里就一直打着鼓,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轰然崩塌。 见部将们都不再说话,晋北侯忽然就笑了。“怎么,刚才不还气势恢宏,志得意满的么,一听说大皇子的名号,你们都怂了么?” “侯爷,此人隐藏的太深,实在是让人摸不清啊…” “若是二皇子那个有勇无谋的憨人,根本就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将其压制的死死地,可这大皇子…从长计议,方为上策。” “楚旻宁…元后的儿子,果然非同凡响。”晋北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那个文可安邦定国,武可行军打仗的奇女子,她生下的儿子,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呢?文昌帝啊文昌帝,你还真是棋高一着。故意偏宠文贵妃,将文家扶持到与王家平起平坐的地位,然后坐山观虎斗。 他也真是傻,就这么跳进了他设下的拳套,防来防去,偏偏将楚旻宁这个最大的威胁给忘在了脑后。不得不承认,文昌帝的心机智谋,都是无人能匹敌的。不过,这楚旻宁,怕也不是泛泛之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难道,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文昌帝得逞吗?晋北侯仰望天空,心中无限的悲凉。若不是他盲目自大,小看了文昌帝,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侯爷…侯爷…不好了…咱们怕是和朝廷派来的钦差碰上了~”在前面探路的卒子见到山下黑压压的大军,不由得慌了神。 晋北侯眼神一冷,立刻从树荫底下站起身来。“可查探到钦差是谁?” 之所以这么问,晋北侯还是带了一丝期望。若来的是自己人,那么他便又会多一个帮手。即便不是自己人,只要不是敌对的一方,他仍有办法脱身。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探路的小卒喘了口气,才答道:“侯爷…是…是兵部尚书张大人。” 晋北侯听到这人的名号,心里刚刚生出的一丝希望顿时就给掐灭了。“皇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世人都知道,兵部尚书乃是文昌帝登基后提拔上来的,一直对文昌帝忠心耿耿,也是朝中少数几个中立派之一,不支持任何一个皇子。皇帝让他来捉拿他,就是看在他忠心不二的品行上。 “侯爷…”部下见他身子晃了晃,忙上前去搀扶。 “侯爷,咱们跟他们拼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虽死犹荣!” “对,与其这样狼狈的苟活着,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皇上不是只废了皇后娘娘的位份么,并没有降罪于王家,或许…真的只是带回去问话呢?” 晋北侯身边的人,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想来个鱼死网破。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另一派,则想先蛰伏,待到时机成熟了再做定论。毕竟,四皇子殿下还没有被废,而且他手里还有为数不少的死士,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晋北侯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于是大吼一声,将他们全都震住。“都给我闭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争吵?!”晋北侯扫了这些部下一眼,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先避过他们?”眼看着山下的人影越来越多,有些人就开始慌神了。 晋北侯却是挺直了腰背,抽出腰间的佩刀,说道:“躲躲藏藏,不是我王家人的作风!也罢,横竖都是个死,本侯就跟着他们回京。我倒要让天下人看看,文昌帝是如何的薄情寡义、恩将仇报,如何对待他的有功之臣的!” 直到这一刻,晋北侯仍旧没觉得自己有错。 部将们见他已经做了决定,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下的部队蔓延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昭阳宫 “娘娘,殿下来给您请安了。”宫女站在佛堂的门口,向正在佛堂里念经祈福的淑妃小声的禀报道。 “知道了。”淑妃手里的佛珠顿了顿,许久才朝着座上的菩萨磕了个头,然后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起身。“让他在偏殿候着吧,我换身衣裳了就出去。” “是,娘娘。”宫女恭敬地退了出去。 淑妃年级并不大,不足四十岁。可是在这宫里被冷落了十几年,早已没有了当年入宫时的青春烂漫,活泼开朗。整日不是礼佛就是养花,跟个老妇人似的,完全没了生气。 换下一身沾染了檀香的衣衫,淑妃又重新梳了个头,这才跨过门槛,出了内殿。 “孩儿给母妃请安。”五皇子楚昀疏一聊衣脚,跪倒在淑妃的面前。 淑妃伸出手臂,扶了他一把。“母子之间,何须如此多礼?快些起来。” “母妃近来身子可好?”楚昀疏自打出宫建府之后,极少有机会进宫看望淑妃。上一次文昌帝病重,他刚好又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别人,连府门都没踏出过一步。直到痊愈之后,这才递了牌子进宫。 淑妃淡淡的笑了笑,道:“我还不是老样子。倒是你,清瘦了不少。母妃这里还有几只上好的人参,你带回去好好儿补补身子。” “孩儿身子健壮,哪里需要大补。母妃身子单薄,应该多用一些才是。”楚昀疏容貌上看不出像谁多一些,却是遗传了淑妃的一双眼睛。标志性的南疆瞳色,深褐色的瞳仁占去了大部分,眼白极少。这样的眸子,第一眼望去,会很惊艳,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只是盯着看久了,你就会发现,它就像个漩涡,深不可测。 母子俩话了会儿家常,楚昀疏就借着有事情要说,将殿内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母妃,南疆那边儿来人了。” 淑妃握着佛珠的手猛地收紧,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想必是中秋要到了,你舅舅命人送节礼来了吧?” “母妃…”楚昀疏压低声音,说道:“舅舅亲自前来了,此刻就在孩儿府中。” “什么?”淑妃听到这个消息,不由震惊的高呼。 “母妃…切莫声张。”楚昀疏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提醒道:“舅舅此次进京,并未禀明身份。而且,舅舅想要见您一面,您看?” 淑妃跌坐回榻上,许久才吭声。“母妃被困在宫里,如何得以相见?” “这个孩儿早就想好了。父皇身染沉疴,久病不愈,母妃去皇家寺庙替父皇祈福,到时候再安排一番,不就能见到了?” 淑妃抬眸看了看他,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文昌帝对他们母子的不公,儿子心中有怨言也是人之常情。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希望他走错路。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难道不好么?非得去争那些有的没的。争到了固然好,从此荣华富贵。可若是争不到呢?王皇后和文贵妃斗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势力庞大不容小觑的,可结果呢,还不是功败垂成,输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大皇子。 她,是不希望她的儿子因为那个位子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啊。 “母妃…”楚昀疏见淑妃露出那样怜悯的神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上前一步,握住淑妃的手,说道:“不是孩儿一定要去争那个位子…孩儿这么做,不过是保命而已。在大齐人的眼里,我们母子始终是外人。即便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也同样拿异样的眼光看待,不曾有任何的亲近。父皇在世的时候,我们尚且可以苟且的活着。可若是他…新帝继位,这京城便没了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我们母子一向恪守本分,并不曾参与夺嫡之争,说不定新君继位之后,封你做个王爷。到时候,母妃便跟着你去封地过日子,这样不也挺好么?”淑妃不想他越陷越深,好言相劝道。 楚昀疏却是冷冷的勾了勾嘴角,道:“母妃也是皇室中人,怎能说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话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虽然没跟你大皇兄打过照面,却有幸见过他几次。母妃看他,并不像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淑妃抿了抿嘴,劝说的话语变得底气不足。 楚昀疏笑了两声,说道:“四皇子楚昀欢平日里不也是风度翩翩的洒脱之人,可暗地里却不折手段,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勾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孩儿所作所为,只是想让母妃过着安定舒心的日子。” 淑妃叹了口气,知道再如何劝都是无济于事了,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见淑妃闭上了双眼,又开始口宣佛经,楚昀疏不由得着急。“母妃,孩儿刚才所提之事…” “我会跟皇上提的…至于他答不答应,那就不在我控制的范围内了…”淑妃转过头来一想,或许她能够劝说大哥,让他帮着劝劝儿子。 “母妃…母妃从未有求过父皇,这次定能如愿!”楚昀疏见她应下了,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勤政殿 “皇上,淑妃娘娘求见。”高全盛趁着文昌帝还算清醒的时候,小声的在他的耳边禀报道。 文昌帝嗯了一声,道:“她怎么想起过来了?” “淑妃娘娘或许是有事相求吧?”高全盛不愧是服侍过几代君王的老人了,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一般,一看一个准。 “你说淑妃有求于朕?”文昌帝听到他的解释,还有些不大敢相信。以他对淑妃的了解,她不想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或许,淑妃娘娘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也说不定。”高全盛之所以肯替淑妃通禀,也是看在她曾经帮文昌帝挡下一箭的份儿上。 对于淑妃,文昌帝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歉意的。若他不是心有所属,若她不是南疆公主,或许他真的会喜欢上这个性子单纯,活泼可人的淑妃。奈何,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之间不能有真感情。 “让她进来吧。”最终,文昌帝还是准允了。 高全盛应了一声,亲自去将淑妃迎了进来。 “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福。”淑妃按照大齐的方式磕头行李,规矩上挑不出任何的错处。若是忽略她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完全就是活脱脱的大齐人。 文昌帝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淑妃不必拘礼,赐座。” 淑妃谢了恩,也不推辞,便在文昌帝的下首坐了下来。 “淑妃有很多年没踏进这里了吧?”文昌帝看着她波澜不兴韶华已逝去的样子,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淑妃欠了欠身,如实答道:“有八年了。上一次来,是为了X儿的病。” 经她这么一提醒,文昌帝记起来了。由于他对这对母子的忽视,直接导致宫里上至皇后下至奴才,都没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八年前,五皇子楚昀疏生了场大病,淑妃命人去传太医,王皇后拦着不让去。淑妃无奈之下,才求到他面前。当时,外面正下着大雨,而他与几位内阁大臣在殿内商议大事。淑妃在大雨中整整的跪了两个时辰,却一直咬牙坚持着。高全盛见她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壮着胆子禀报到他这里。等到他命人去传太医,五皇子楚昀疏早已烧的只说胡话了。 想起往事,文昌帝心里的歉疚更深。“说吧,你来朕这儿,所为何事?” 淑妃站起身来,再次跪拜下去。“皇上身体一直欠安,臣妾想随着太后去皇家寺院礼佛,为皇上祈福。” 文昌帝没想到她求的,居然是这么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便摆了摆手,道:“朕准了。” “谢皇上隆恩。”淑妃达成所愿,脸上的神情仍旧淡淡的,不见任何的波动。 文昌帝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行了,你退下吧。” “是。”淑妃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内殿。 “朕,有愧于她。子初登基之后,希望他能够善待这对母子。”文昌帝想到将要不久于人世,不禁开始为日后的事情担忧。 “大皇子心胸宽广,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定不会亏待了他们几个的。”高全盛怕文昌帝又多虑,忙笑着劝慰道。 “你倒是了解他。” “老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倒是挺准的。” “高全盛,那你跟朕说说,五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不怎么关注,暗卫送来的消息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个儿子的真实脾性。 高全盛斟酌了一番,才答道:“五皇子性子倒是随了淑妃娘娘,沉稳老练。不过…”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文昌帝听到一半,没了下文,不由得催促道。 高全盛抿了抿嘴角,道:“不过,怕是并不如想象中的安分。” “哦,他又干什么了?”文昌帝一时好奇,多问了一句。 “陛下,中秋佳节快要到了,南疆那边儿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派人给淑妃娘娘和五皇子送节礼。” “这个朕也知道。前几年,淑妃得了上好的灵芝,还送了一些到朕的宫里来。” “今年,南疆的使臣似乎来得早了一些。而且,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亲自押送节礼来京城的,是南疆的摄政王。” 听到摄政王三个字,文昌帝脸上的淡然便一点一点敛去,神色变得冷静肃穆。“南疆摄政王?” “也就是淑妃娘娘的胞兄。”高全盛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文昌帝慢慢的收拢十指,若有所思,脸上的愧疚之色也渐渐敛去。“消息可属实?” “龙卫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老奴尚未来得及禀报,淑妃娘娘就到了。”高全盛从衣袖里掏出字条,躬身递到文昌帝面前。 文昌帝没有伸手,冷冷的瞥了那字条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以为她是个安分的,没想到…” “老奴瞧着,淑妃娘娘不像是那种胸有城府之人。陛下也不必过早的下结论,不若先看看情况在做定论?”高全盛怕文昌帝有个好歹,极力的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文昌帝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她难得有求于朕,朕也准了她的请求,或许她只是想念南疆的亲人了…” “是啊…淑妃娘娘远嫁大齐已经十余载,怕是真的想念家乡的亲人了。”高全盛顺着帝王的话往下说道。 且说淑妃从勤政殿出来,便去了太后娘娘的慈安宫。 太后因为王皇后的事情,伤感了好一阵子,如今心情刚平复了一些。宫里近来乱的很,皇帝的身子又不大好,所以她等不到过完中秋佳节,打算收拾行囊,回深山里礼佛,顺便替文昌帝祈福。 听说淑妃求见,太后娘娘也是吃惊不小。不过听说她也是信佛之人,便命人将她宣了进来。 见面行礼之后,太后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她的来意。淑妃说明了来意,太后听了直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就随哀家一同去吧,一路上,哀家也有个伴儿。” “多谢太后。”淑妃忙起身谢恩。 “唉…这些年,你们母子过得如何,哀家心里有数。放心,有哀家在一日,必定保你们母子周全。”太后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安抚淑妃以及南疆人的心。二来,也是真的心疼她,一个皇家公主,为了两国帮交远嫁异地,背井离乡,的确不易。 淑妃微微红了眼眶,抬手拭泪。她以为已经足够心静如水古井无波了,可是太后的几句肺腑之言,却又轻易的勾起了感伤。“臣妾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你是个安分知进退的,哀家多疼你几分又何妨。”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翌日一大清早,太后娘娘的銮驾悄然的离开京城。 皇家寺庙 “小姐,少主子大婚在即,是否安排你们母子见上一面?”战狼贴身陪同在黑衣女子身后,寸步不离,言语中少了执行任务时的戾气,多了一分柔和。 一身黑纱,从头到脚不见任何饰物的女子站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开。“时间飞逝,没想到都过去二十年了。” 战狼不敢打断主子的话,一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战狼,你说的轻巧。在他心目中,怕是早已当我作古了,岂会认我这个娘亲?”黑衣女子苦笑了笑,诈死逃出皇宫那一刻,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虽说有龙卫暗中保护,可到底缺失了父母的疼爱,所以他的性子才那般的冷淡,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吧? 提到这个儿子,女子就满心的愧疚。 战狼如何不知道她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柔声劝慰道:“小姐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少主子定能体谅小姐的苦衷的。” 犹豫了一下,他才又继续补充道:“而且,属下打听到,皇帝大限之日就要到了。小姐此刻与少主子相认,是重新站在世人面前的最佳时机。” “经历了这么多,你认为我还在乎那些么?”她所指的,自然是太后这个称谓。 “可小姐受的那些苦不能白受,起码得向他们讨回一个公道!”战狼是上一任龙卫首领,却只听命于苏瑾瑶一人。虽说文昌帝手里也有一半的龙卫,可在他看来,只有苏瑾瑶才是他的主子。 ------题外话------ 抱歉,更新晚了,小小七太粘人了,又不想更新个三五千,反正不会断更哈 135 元后复生 “太后娘娘驾临,众人回避。”苏瑾瑶正准备接话,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一行僧人快步行走着,就连在禅房里打坐的白胡子方丈都露了面,可想而知,来者是何等的大人物。 战狼听到太后娘娘的名号,蹙了蹙眉。“小姐,要不要暂时回避?” 苏瑾瑶微微颔首,飞快的朝着一旁的厢房而去。 这边刚刚避开,后面太后的銮驾就过来了。 “无悔大师,哀家又来打扰了。”太后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到了皇家寺院的方丈面前,不由放低姿态,变得谦逊起来。 无悔大师虽说是方外之人,可在他面前的是当朝太后,他可不敢受她的大礼,忙躬身相迎。“娘娘说哪里话。您能来这里清修,老衲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阿弥陀佛…”太后与无悔大师客套了两句,便带着一行女眷去了后院的厢房。 皇家寺庙不同于普通的小庙,规模宏大,气势磅礴。一砖一瓦都是上好的材料建成,打远处一瞧,整个儿金灿灿的一片,犹如佛光普照,香火自然鼎盛。章太后此次选择到这里清修,一来是为了方便来回帝都,二来则是这里供奉了列祖列宗的长明灯,也是想祈求他们能够保佑文昌帝身子康健保佑大齐江山稳固。 “太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臣妾伺候您歇着吧。”淑妃的装扮跟平日没什么不同,深色的衣衫,简单的配饰,若是不知其身份,还以为是哪个平民百姓家的夫人呢。 章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照顾了哀家一路,着实辛苦。先下去歇着吧,这里有她们伺候着,你不用担心。” 这个她们,就是章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能伺候太后娘娘,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言苦。”淑妃浅浅的勾了勾嘴角,恬淡的性子倒是极得章太后的喜欢。 章太后见她如此诚心,也就不再推辞。任由她扶着自个儿来到榻上,帮着宽衣脱鞋,伺候她躺下。 淑妃一直等章太后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淑妃娘娘,您的屋子就在隔壁,奴婢们已经给您收拾妥当了。”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是个精明之人,看出太后对淑妃的喜爱,办起事来自然也就更上心。 淑妃含笑道谢,由她领着进了隔壁的房间。 屋子不算大,却足够宽敞。佛门清静之地,用的器物也都是木头或者主子做的。简洁大方,干净优雅,也不失品味。 淑妃对屋子的布置很满意,再次向那位嬷嬷道谢。淑妃的贴身宫女立马上前一步,将手里鼓鼓的荷包往老嬷嬷手里一塞。“有劳嬷嬷费心了。” “娘娘谬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娘娘尽管跟奴婢提。这寺庙虽不比京城,可一应器物都是不缺的。”老嬷嬷得了淑妃的赏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真诚了。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心腹宫女紫嫣,淑妃的神情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娘娘,您一路上只顾着照顾太后,都没来得及歇口气。奴婢替您揉揉胳膊,也好让您松快松快。”紫嫣看着主子面露疲惫,不由心疼。 淑妃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点儿苦算什么。” “可您贵为皇妃,又是南疆公主,这些活儿本不该您做的。”紫嫣替她打抱不平道。 淑妃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早已看破红尘,并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而抱怨。“紫嫣,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还看不透。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寺里近来可有生人进来。” 紫嫣撅了撅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是,奴婢这就去。” 苏瑾瑶从厢房的门缝里朝外探了探,好一会儿才将手收了回来。“没想到,当年杀伐果断的章太后,如今倒是信起佛来了。” “想必是作孽太多,想要忏悔吧。”提到这个章太后,战狼就没个好脸色。当初,若不是她硬逼着文昌帝弄了那么多女人进宫,小姐又如何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还不得不牺牲两个心腹的性命,诈死逃离那个牢笼,隐姓埋名,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若不是她所谓的皇家子嗣多多益善,文昌帝也不会被那些儿子和外戚气得吐血,这都是报应啊。 苏瑾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实她理解章太后的想法。只是,她毕竟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到底还是不能接受古人的一夫多妻,她的感情容不下一粒沙子。“想必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了,先坐下来歇歇吧。” “已经午时三刻了,我去给小姐弄些斋饭来。”战狼怕主子饿着肚子,自告奋勇的去向和尚讨要斋饭。 走了半个多时辰的山路,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便不再推辞,任由战狼去安排。只是,她刚坐下不久,还未来得及倒杯水,就瞧见战狼飞快的闪身进来。 “小姐,属下在后头的竹林碰到了几个南疆人。这里怕已成是非之地,咱们还是先行离开未妙。” “南疆人?有多少?”苏瑾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试图从里面寻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人手倒是不多,可属下看得出,个个都是好手。小姐这次出来,并未带够人手,若是与他们硬碰硬,怕是赢面不大。”战狼作为龙卫首领,自然会分析利害关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苏瑾瑶点了点头,两人便打算从寺里的后门离开。 只是,尚未走到后门,就跟那些装扮成大齐人的南疆人碰上了。苏瑾瑶脚下的步子一顿,然后镇定心绪,对一旁的战狼说道:“不必惊慌,放轻松一些。就当自个儿是寻常小厮,收敛好你的杀气。” 战狼手臂上的肌肉喷张,一副随时作战的模样,自然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得让他将身上的杀气掩藏起来。 战狼得了主子的吩咐,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将紧握的拳头松开。 苏瑾瑶打头走在前面,神情自然,与寻常人家的夫人没有两样。而她闲适的姿态,更是叫人看了赏心悦目。与那些南疆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苏瑾瑶甚至还礼貌的朝着为首的那人点了点头。 那为首的南疆人瞥了苏瑾瑶一眼,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他有要事在身,无法分心去关注别的,只得也颔首示意,匆匆的带着人朝着寺庙供香客歇息的厢房方向而去。 不过,在走出几丈远距离之后,他猛地顿住脚步,脸上更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王爷…”见主子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经过伪装的侍卫忙握紧手里的兵器,处以防备状态。 被称为王爷的男子抬了抬手,压低声音说道:“都说过几次了,在大齐,不得称呼本王王爷,要叫江先生。” “是。”侍卫们低下头去,乖乖的受训。 训斥完手下人,不由自主的又朝着苏瑾瑶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王…先生,可是觉得方才那主仆二人有何不妥,要不要属下去打探一番?”其中一个谋士心细的发现主子的异常,忙上前询问道。 自称江先生的南疆摄政王姜夔眯了眯眼,说道:“方才那女子,好生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几个手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更何况,先生以前从未来过大齐,在大齐应该没有熟人。” 姜夔点了点头,收回眺望的视线,继续朝前走去。只是,心里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很难根除。 不过,他记住了那女子的容貌,或许等日后画下来,便会慢慢想起她的身份来。 淑妃用过斋饭,正要午歇,就见紫嫣推门而入。“娘娘,外面有位江先生,说是专门来替娘娘解签的,奴婢就给您请回来了。” 一刻钟之间,淑妃趁着太后还在歇息,便去前殿听高僧讲解经文,顺便求了一只签。又怕太后娘娘突然醒来召见,于是急急忙忙的回到厢房,连签文都没来得及解呢。 听紫嫣说起江先生,淑妃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她故作镇定的说道:“既然是解签,那便请进来吧。” 紫嫣不疑有它,出去后不久便将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请到了外间。“先生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我家主子。” 尽管觉得这个解签人有些不对劲,可紫嫣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暂时先将他安置在外间,然后进来伺候淑妃更衣。 淑妃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将平日不怎么戴的一根簪子插于发间,这才在紫嫣的搀扶下,踏出了内室。 当两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那张记忆中的脸庞时,不由得都愣住了。 好在姜夔心智够坚定,很快回过神来,冲着淑妃拱了拱手。“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找回理智,淡淡的应了一句。“先生请坐。” 又吩咐紫嫣,道:“你带两个人去煮一壶茶来。” 言下之意,就是想单独跟解签人谈话了。 紫嫣知道淑妃娘娘有个心结,以为她是怕别人听到什么机密之事,便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将门半掩了,从侧门离开。 带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淑妃才迫不及待的开口唤了一声。“二哥…” 姜夔仔细的打量了淑妃一眼,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妹妹清瘦了,可是大齐皇帝对你不好?” 淑妃摇了摇头,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二哥,你也瘦了好多。父皇母妃还有四哥六弟,他们可还好?” 兄妹二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眼睛都忍不住湿润了。 “他们都还好,只是惦记着你和疏儿,时常念叨罢了。”姜夔在南疆人的心目当中,一向都是冷峻严肃,雷厉风行。可在至亲的人面前,却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 淑妃听说他们都安好,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那就好…” “妹妹在这边受苦了…”姜夔见她落泪,心疼不已。“若不是哥哥无能,你也不会被皇后逼着嫁到大齐来。” “哥哥无须介怀,这都是妹妹自愿的。”淑妃不住的摇头,不想他太过自责。 “可每次收到疏儿的书信,我就心痛不已,恨不得冲到大齐皇帝面前与他理论。”提到那个负心汉,姜夔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对于文昌帝,淑妃早就死了心。两国交好数十年,她不想因为自己,而闹得天下不太平,于是劝道:“疏儿年少不懂事,言辞间难免有些夸张。妹妹虽没什么恩宠,却也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又贵为四妃之一,哪里受到亏待了?哥哥切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姜夔蹙了蹙眉,似乎对妹妹的辩解感到不解。“妹妹是怕哥哥没那个能力替你撑腰么?如今的南疆虽不比大齐富裕强胜,可也不容小觑。而且,哥哥手里握有十万大军,即便不能与大齐的兵力抗衡,但也能让大齐皇帝寝食难安。” 见兄长说出如此豪迈的话来,淑妃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以前,有皇后一族的人压制着,他们几个一直被压制的死死地。如今,南疆皇后已死,他们兄妹几个的母妃在后宫一人独大,他们几个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二哥表现出来的才华,甚至超越了嫡出的大皇子,还被父皇委以重任,封为摄政王。可见,二哥如今是真的扬眉吐气了。 “能看到二哥你如此的意气风发,妹妹真心的替你感到骄傲。”淑妃严重的泪花闪了闪,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只是,这泪水不同于方才的感慨,而是真的喜极而泣。 见他几句话又将妹妹惹哭了,姜夔不由暗暗自责。“好了好了…为兄不再提这事了…你莫要再哭了…” “妹妹这是高兴的…”淑妃笑着擦干眼泪,总算是露出一抹笑容来。 兄妹二人叙了叙旧,这才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来。“如今京城形势如何,我听疏儿说,皇帝身子不大好?” 淑妃眼眸低垂,定了定心神,道:“皇上偶有头疾,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这次要严重一些。” 姜夔身为摄政王,可不是单凭他母妃受宠。见妹妹这副模样,定知道她隐瞒了些什么。“妹妹,你可曾想过,一旦皇帝驾崩,你们母子将落入何般境地?” 淑妃似乎早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浅笑着说道:“我何尝没想过。若是四皇子或者二皇子继位,我们母子必定没好日子过。但皇上选定的继承人是大皇子,境遇就不一样了。” “如何能不一样?我听说那大皇子,是个城府极深的。否则,又怎么能悄无声息的就赢得皇帝的喜爱?他若是当了皇帝,岂能容得下你们母子?”姜夔见她仍旧胸无城府好欺骗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息。 “他不一样…”淑妃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姜夔怔了怔,问道:“如何不一样?我看他比起阴狠的四皇子,还要令人生畏。” 淑妃笑了笑,摇头道:“二哥还记得元后苏皇后吧?” 见她突然提起这么个人物,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姜夔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没能抓住。“嗯,送你出嫁的那一次在大殿之上见过。” “那二哥想必也听说过帝后情深的传闻了。”淑妃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带任何的感*彩,放佛那都是些毫不相关的人。 姜夔皱了皱眉头,见她如此的云淡风轻,不由得替她抱不平。“那又如何?最后,皇帝不还是忌惮几个世家,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葬身火海,悔痛一生?” 淑妃想到那个刚毅果敢的女子,心里也是暗暗佩服的。在这个三纲五常的时代,她能够不顾世俗的眼光,说出那般话来,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苏皇后过世近二十载,可皇上一直没能忘了她。甚至为了保护心爱之人生的孩子,忍痛将他丢弃在外祖家,恫吓钦天监监正,捏造他活不过二十的谣言,为的就是保他平安长大。” “还有这等事?怎么没听疏儿提过…”姜夔听完妹妹爆出的这些绝密消息,不由愕然。 “疏儿还太小,很多事情还不能完全参透,我便没让他知晓。”淑妃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儿子。 姜夔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了解淑妃的想法了。“妹妹不想疏儿参与夺嫡之争。” “我只想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不想他为了那所谓的权势而丧失了本性。况且,他的身子打小落下了病根儿,不能太过劳累。”淑妃淡淡的说道,心里早就认命了。“即便哥哥能够给予支持又如何,毕竟,你远在南疆。我们母子在大齐毫无根基,就算逼迫着文昌帝将疏儿立为太子,将来登基后,又有几个人能够心服口服?当了皇帝,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还不如不做!” “妹妹倒是想的透彻,是为兄愚钝了。”见她能有这番见识,姜夔不由得高看她一眼,也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 若真的应承了疏儿的请求,帮着他去争那个位子,搞不好还真是害了他。 见他的口气松快了不少,淑妃才接着说道:“疏儿一门心思的想要去争那个位子,我这个做母妃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还望兄长见到他,能够帮我劝劝他。早些醒悟,免得惹出什么祸端来。” 姜夔虽然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此事,的确是我欠考虑。你放心,我会好好儿跟疏儿说的。” “那孩儿性子倔,要兄长多费心了。”淑妃感激的瞥了姜夔一眼,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姜夔又问了几句家常,紫嫣便端着茶壶进来了。 “娘娘心肠柔善,面相富贵,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迎刃而解,化险为夷。”姜夔见有外人进来,不疾不徐的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告辞。 紫嫣亲自倒了茶水,递上前去。“先生解签想必也渴了吧,先喝杯茶再走不迟。” “不了。”姜夔直接拒绝道:“还有其他人等着在下解签,就不打扰了,告辞。” “我送送你。”淑妃很自然的站起身来,就要向前迈出步子。 姜夔忙阻止道:“不敢劳烦淑妃娘娘。” “娘娘,还是奴婢替您送送江先生吧。”紫嫣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可惜一晃而过,没能捕捉到精髓。于是放下茶壶,亲自将姜夔送出了门。 待回来的时候,她才猛然觉悟。淑妃娘娘对这位江先生的态度,很是不同啊。就算是去面见皇上,娘娘都没那个心思打扮的。而且,以娘娘的身份,根本不必跟一个解签人这般客气,更别提亲自相送了。 莫非,这个江先生,与娘娘之前是旧识?想到这里,紫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慌忙的将这个念头甩到脑后。 然而,淑妃这边的一举一动,却是没能逃过暗卫的眼睛。不久之后,文昌帝便得到了消息。 “淑妃跟南疆摄政王在皇家寺院碰面了?”文昌帝仔细的咀嚼着这个消息,眼神变得幽暗。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不敢隐瞒。“属下听得很仔细,他们似乎还提到了五皇子。” “看来,疏儿也是想争一争啊。只可惜…”文昌帝摇了摇头,忽然失笑。他的这些儿子,还真是会藏拙。表面上一个个对他毕恭毕敬,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可惜一个个都是不安分的。他还没死呢,他们就都坐不住了。 想到出逃在外的四皇子,蠢蠢欲动的二皇子,以及这个毫不起眼却企图勾结南疆夺取江山的五皇子,文昌帝不由得一阵感伤。 高全盛见皇帝脸色不大好,忙在一旁劝道:“陛下,就算他们一个个不争气,您不是还有大皇子和九皇子么…” 文昌帝睁开眼,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朕还有子初和祺儿…” 公主府 “姑娘,您真的打算自己动手绣嫁衣?”红绸看到谢荣华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怀疑。就凭姑娘那绣工,这嫁衣到时候能穿么? 不是她小看姑娘,而是姑娘在女红方面是真的不擅长。她其实也纳闷儿的很,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根绣花针都对付不了呢?!明明是鸳鸯,却被姑娘绣成小鸡,当真是惨不忍睹啊。 谢荣华捏着绣花针,在绣绷子前比划着,说道:“都说嫁衣要自己绣,将来才能事事顺心嘛…” 红绸和红妆对视了一眼,表示怀疑。世间都这么传,可大家闺秀当中有几个是真的自个儿绣的嫁衣?不都是丫鬟或者绣娘帮着量身订做的?况且,就姑娘那绣艺,怕是真的拿不出手。 “不若,姑娘指定要哪种花样子,奴婢帮您绣?”红绸好心的建议道。 谢荣华想了想,也是。毕竟,红绸在女红方面比较拿手,让她帮忙的确要事半功倍。“嗯,都有些什么花样子?” “嫁衣的话,一般都是花开富贵、龙凤呈祥、百鸟朝凤、百子百福、孔雀开屏等图案,不知道姑娘喜欢哪一种?”红绸如数家珍的说了一大通,果真是其中的行家。 谢荣华砸吧砸吧嘴,道:“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图案?”红绸耐心的问道。 “嗯,我喜欢木槿花。”谢荣华昂着下巴说道。 红绸嘴角隐隐的抽动了几下,道:“这个…倒是没听人说过…” “本郡主的嫁衣,怎能跟别人一样,一定要与众不同才好!”毕竟一辈子就那么一次,她不喜欢那中规中矩的俗气之物,要特别一些才配得上她嘛。 红绸听了她这霸气的宣言,倒是十分认同。想了想木槿花的花样,又看了看眼前大红的绸缎,红绸心里便有了主意。“嗯,不如再绣上几只喜鹊,增添喜气如何?” 谢荣华对这个没什么建树,便由着红绸做主了。只是,拿着针线想要动手的时候,她忽然又迟疑了。 这个,她该从哪里下手呢? 看到主子愣在原地的痴傻模样,两个丫头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这样的姑娘,很是令人捧腹啊。 最终,谢荣华还是放弃了自己动手绣嫁衣的念头。因为,她已经毁掉了好几尺的绸缎,再这样下去,嫁衣绣不完,也浪费不少的好东西。 “唉,没想到还有我不擅长的事情!”每每想到这个,谢荣华就不由得摇头叹息。 “可是姑娘懂的,奴婢们都不会啊。”红绸安慰道。 “那倒是!”其实,谢荣华也不过感慨一句而已。她的内心可是足够的强大,也足够的自信。 红绸见主子笑了,于是低下头去,继续的琢磨花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姑娘,大姑娘就要出阁了,您打算送什么添妆礼啊?” 提到谢霜华这个堂姐,谢荣华的态度就变得敷衍起来。“唔,那就随便准备几只钗,意思到了就行了。” “那姑娘打算送多贵重的钗?”红绸不知道姑娘心中所想,不敢自作主张,定要问个清楚才行。 “用得着贵重吗?”谢荣华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道:“将我首饰盒里,那些用来打赏下人的钗子整理几样出来不就行了。” 红绸的嘴角再次抽了抽,应了一声,下去了。 陶华院这边,安宁公主正和谢二老爷商量这事儿呢。 “二皇子求娶霜华做庶妃,这也太没诚意了一些吧?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女,就算是正妃也是当得起的。”安宁公主虽然不喜这个侄女,可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还是觉得二皇子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谢二老爷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那侄女铁了心的要嫁过去,大哥也是没法子,只能收下二皇子的聘礼。“大哥都同意了,咱们又能说些什么,随他去吧。” 二皇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只是,如今公主府已经和大皇子绑在了一起,他做得再多也是白废。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气人的是,二皇子居然在婚前让霜华有了身子,还不幸小产…唉,霜华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儿抬起头来见人了。”安宁公主嘴上是指责二皇子的不是,可心里对谢霜华这个侄女更是看不起。 以前,她总是倨傲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倒也没什么。姑娘家嘛,性子傲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可如今她竟然不顾家族颜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她这个做婶娘的,也觉得面上无光啊!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我跟大哥商量好了,等霜华出了阁,以后能少来往就少来往吧,免得受到牵连。”谢二老爷叹了一声,唏嘘不已。 谢家大房,两个嫡出的都是这般的没出息,倒是让一双庶出的子女给比了下去。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说起出阁的事情,谢二老爷不免要过问谢霜华出嫁的事宜。说起自己的爱女,谢二老爷的神情不由得柔和了许多。“嫁妆可都准备妥当了,我这里还有十万两的体己,一并给她带走吧。” 安宁公主听说他还有十万两的体己银子,不由讶然。“你哪儿来那么多的银子?” “前段日子,皇上不是让我带人去抄了王家么,顺手捡的。”谢二老爷摸着下巴上的一撮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睛。 安宁公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不会被人发现吧?” 毕竟,王家的家产都是要没收充盈国库的。 “放心,这笔银子是刚入库的,还未来得及登记造册。”谢二老爷是个有分寸的,自然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只是,王家白白的给他机会,他若是不拿,岂不是跟傻子无异? 安宁公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安下心来。“嗯,那就给娇娇一并带去大皇子府。我再从我的嫁妆里抽两个地段好一点的铺子,也好让她手头宽裕一些。” 对于溺爱女儿的他们来说,再多的嫁妆都是不够的。 136 达成共识 “王爷,京城的防守似乎戒严了不少,咱们是不是尽快离开?”装扮成五皇子府的小厮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的侍卫将外边儿的情况如实禀报,心里很是替主子担心。 姜夔正在书桌前作画,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笔顿时停了下来。“看来,大齐皇帝知道本王来了京都了。” “那该如何是好?”手下的幕僚们不由的急了。 “稍安勿躁。皇帝陛下既然没公开的来捉拿本王,这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忌的。或许,本王该进宫去会会这位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姜夔提到文昌帝,还是有些心气难平。任谁糟践他嫡亲的妹妹,他都是无法容忍的。尽管这人是一国的君主。 “王爷三思啊…”手下的人见主子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都吓得白了脸。 “瞧你们一个一个没出息的样子,难道本王进宫,他能吃了本王不成?”姜夔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自然也是能够知晓一些帝王心思的。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大齐的邻国都在不断的强大,文昌帝断不会轻易的与有着姻亲关系的南疆闹僵。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作为帝王定是有这个觉悟的。 “王爷未经通报,就私自来了大齐,大齐的皇帝陛下肯定心有不满,万一…”手下的人见主子一意孤行,忙上前劝阻。 “难道本王在五皇子府呆着,就没事了?”姜夔睨了这些手下一眼,不屑地哼道。“既然来了,总是要碰面的。与其让他派人来请,还不如本王主动一些,至少面子上还要能过得去啊。” 姜夔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能够坐上摄政王这个位子,并非等闲之辈。 将手里的笔搁下,姜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举道正前方,凝视了起来。“真是越看越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舅父,舅父…”这边刚商议妥当,外头就传来了五皇子楚昀疏熟悉的嗓音。 姜夔将手里的画往桌子上一放,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抬手示意手下的人退了下去。楚昀疏跨进门槛,与那些南疆人打了个照面,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疏儿来找舅父,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姜夔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啜饮了一口。 楚昀疏恭敬地朝着姜夔施了一礼,道:“舅父在寺庙可见过母妃了?” “嗯。”姜夔应付了一句,却并没有多说。 楚昀疏见他这副态度,便知道事情肯定有变,不由得苦笑了笑。“母妃怕是说服了舅父,让您就此收手了吧?” “你母妃果然没说错,疏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这个外甥,姜夔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喜爱,就是看中他有慧根。 “其实,我早就该料到的。母妃的心思,疏儿一直都知道。只是,疏儿有些不甘心啊…”楚昀疏勾了勾嘴角,脸上满是落寞。“疏儿也并非一定要得到那个位子,只是想让父皇多注意我一些罢了…这么些年来,父皇眼里只有二皇兄和四皇兄,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我有时候不禁想,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疏儿莫要胡思乱想,你怎么会不是皇帝的儿子。”姜夔将他说出这般的丧气话,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若我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他为何从不亲近我。就连我病了,他也不来瞧我一眼。甚至,还任由那些下人欺负我和母妃。”楚昀疏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到底是个孩子啊!姜夔不由得感叹。幸好妹妹及时的点醒了他,才让他没做出后悔的事情来。唉,这个苦命的孩子,不过是想得到父爱。若他真的帮他去争那个位子,倒是让他们父子越走越远,永远无法修复这层关系了吧? “舅父…父皇他…父皇他又咳血了…”楚昀疏与前几日相比,神色大有不同。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神情憔悴,神色中带了丝慌张无措。 想到妹妹的那番话,姜夔不由得明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们束手无策…就连上官神医都说只能用药吊着,时日无多…”楚昀疏哽咽了一下,显得方寸大乱。 “上官神医?”姜夔听到这个姓氏,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上官家,什么时候也插上一脚了? 楚昀疏没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解释道:“是大皇子楚旻宁推荐入宫的。” “上官家的人也认定了大皇子么…”姜夔呢喃了一句,似乎也看出了点儿门道来。“难怪他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果然是深不可测!” 楚昀疏听得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舅父?” 姜夔回过神来,转移话题道:“既然你父皇身子不适,那你就该多多进宫陪伴。” “可父皇除了楚旻宁,谁都不见。”楚昀疏扯着衣角,像个彷徨无助的孩子。 “也罢。此事因我而起,或许只有我能够解开他的心结了。”姜夔拍了拍楚昀疏的肩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会儿就帮我递帖子进宫,明日我面见你父皇。” “舅父…是疏儿连累了您…”楚昀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羞愧的说道。 “不怪你…我也是想你母妃了,才想着过来看看…”姜夔安慰了这个外甥几句,然后便将话题转到了方才所画的那副画像上。“来,疏儿你来帮舅父看看,可认识这画像上的女子?” 比起自己的一抹黑,楚昀疏对大齐肯定比他要熟悉。而且,皇家寺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能出现在那里的,自然是非富即贵。既然是富贵人家,那么楚昀疏应该不会陌生才对。 楚昀疏一脸疑惑的望着姜夔好久,才将实现转移到话画像上来。姜夔的画技还不错,简单的几笔就将人物的主要特征给勾勒了出来,形象生动,美人如玉,别有一番滋味。 莫非,这画像上的女子,是舅父在大齐看上的女子?姜夔生性风流多情,这让楚昀疏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集中了一下精神,楚昀疏开始全神贯注的欣赏起那幅画像来。乍一眼看去,楚昀疏也觉得眼熟。待仔细的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之后,楚昀疏猛地站起身来。“舅父,这女子…您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昨日在皇家寺院无意中碰到的,觉得眼熟,便多看了一眼。怎么,疏儿认识她?”姜夔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有戏,一双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他并非是个好色之人,却也有爱美之心。更何况那女子从容淡定的模样,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让人很难忘记啊。 楚昀疏拿着画像再次确认了一遍,心情更加复杂起来。“我虽不曾见过她,却偶然在父皇的书房中见过她的画像。” 涉及到文昌帝,姜夔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她是你父皇后宫的嫔妃?” 如此一推断,倒是能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了。他的妹妹淑妃能够跟太后去寺庙祈福,那么其他嫔妃自然也是能的。 只是,楚昀疏的回答让他更为惊讶。“她不但是父皇后宫中的女人,还贵为一国皇后。可…可她二十年前就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怎么可能还活着…莫非,是新进宫的那个蒋美人,据说她与过世的苏皇后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蒋美人?芳龄几何?”姜夔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镇定。 “十六七岁吧。”楚昀疏回忆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并未亲眼见到。” 姜夔摇了摇头,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他在皇家寺院见到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这个蒋美人。虽然人有相似,可年纪对不上啊。他遇到的那位女子,虽然保养得还不错,风韵犹存,仪态万千,可的的确确是有些年纪了。他后院的女人也不少,自然是不会看错的。不过,这句话他却是埋藏在了心底,没有跟外甥提起。 他没有主动接话,楚昀疏却是上了心。“不若疏儿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看蒋美人是否跟随皇祖母出宫了?” 姜夔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 楚昀疏见他这么快就歇了心思,不由暗暗纳闷儿。当然,不让继续调查,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毕竟涉及到父皇的后宫,他不能过多的干涉,免得引火烧身。 第二日一早,姜夔便带着两个侍卫,光明正大的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皇城脚下。“劳烦通禀一声,南疆摄政王爷求见。” 姜夔如此高调的举动,让守城门的侍卫吃惊不小,急忙命人通传进去。 文昌帝收到消息,手里的动作一顿。“哼,他倒是有几分胆色。” “能够越过嫡出皇子,坐上摄政王的位子,自然要有几分本事。”高全盛在一旁搭话道。 “行了,让他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他想说些什么。”文昌帝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 “是,老奴这就命人去宣。”高全盛应了一声,便找了个腿脚麻利的去传话了。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南疆摄政王便来到了勤政殿外。 “摄政王,里面请。”外面值守的太监见到姜夔,欠了欠身,将他引入内殿。 姜夔不疑有他,大方的跟着他踏进内殿。 见到昔日英挺不凡的皇帝变成了一个两鬓斑白面容憔悴的老者,姜夔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似乎是有些难以适应。 “见过大齐皇帝陛下!”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姜夔很快便恢复如常,按照南疆的规矩,将右手五指并拢放于左胸口,行了弯腰礼。 “摄政王来了大齐,也不提前知会朕一声。朕也好命人去城门口迎接,方为不失礼啊。”文昌帝故意谦虚了两句,但话里话外却是变相的在说南疆摄政王前来大齐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失了礼数。 姜夔如何听不出文昌帝的言外之音,却假装糊涂。“本王也是惊闻陛下身子有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到了京城才想起要通禀一声。陛下心胸宽广,应该不会跟本王计较这些吧?” 他这一顶高帽子送出去,又提到是因为文昌帝的原因过来的,倒是真让文昌帝没办法追究他的责任了。 不过,帝王就是帝王,即便姜夔巧舌如簧,有些事情躲也是躲不了的。“难得摄政王还惦记朕的身子,还专门去寺院里替朕祈福。只是不知道,摄政王可有在那儿碰巧遇到摄政王的妹妹淑妃?” 姜夔见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行踪,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才拱手道:“本王不仅遇到了淑妃娘娘,还遇到了陛下的另外一位妃子呢。” “哦?”文昌帝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睛不由睁大了几分。 姜夔故意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本王遇到的那位,与陛下的蒋美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年纪要长许多…” 一听跟蒋美人长得相似,文昌帝广袖下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拽紧。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试探他的想法吗? “是嘛…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似也属正常。” “是啊…本王后来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姜夔顺着文昌帝的话接了一句,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高全盛却是留了个心眼儿,趁着陛下跟南疆摄政王说话的当口,悄然的退到一边,将负责查探消息的龙卫唤了过来。 “在皇家寺院,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那龙卫愣了愣,脸色有些复杂。“的确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尚未确认之前,不敢贸然禀报。” “糊涂!”高全盛轻斥了一句,觉得他不该有所隐瞒。“说说看,都发现了些什么?” “两个可以的身影。”龙卫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一个,酷似失踪多年的龙卫前任首领战狼;另一个,一身黑纱的神秘女子。” 之所以说是神秘女子,是因为他并未见到那女子的真容。可能够让战狼一路相随,不离不弃的女子,这世上,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值得他这么做了。 高全盛愣了好一会儿,猛地醒悟过来。“快,快去查探清楚。就算是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一定要找到这二人的下落。” 龙卫应了一声,正要飞身离开,却又被高全盛唤了回来。“给大皇子府也捎个口信儿。” 那龙卫怔了一下,然后隐入暗处。 等到高全盛回去,文昌帝跟摄政王已经聊到了五皇子楚昀疏。 “疏儿这孩子,也是太想亲近陛下了。只是,一时用错了方法,还望陛下能够见谅。”姜夔在此时提到他,也是想尽量化解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 文昌帝叹了一声,道:“朕知道,这些年对他们母子有所亏欠。摄政王放心,朕若是驾鹤西去,定会为他们母子安排好后路,让他们一生安逸无忧的。” “那本王就在此谢过皇帝陛下了。” “这本就是朕分内之事,何须摄政王言谢。” “本王就这么一个妹妹,一个外甥,自然是格外的看重了。”姜夔丝毫不掩饰对淑妃和五皇子的爱重,为的就是让文昌帝在心里能够掂量掂量。 文昌帝作为一代明君,自然也是擅长制衡各方势力的。迟疑了片刻,他才开口道:“疏儿秉性纯良,身子却不大好。朕觉得扬州气候温暖如春,最适宜休养,摄政王觉得呢?” 扬州,姜夔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那里民风开放,土壤肥沃,乃是大齐几出最为富饶的地方之一。若疏儿到时候的封地在那里,倒也是极好的。 “陛下说的是。” 两人虽没有明说,却是暗地里达成了共识。 “高全盛,摄政王远道而来,传朕的旨意,在宫廷摆宴,好生款待,不得怠慢。”文昌帝见他并非是来挑事的,自然也就客气了许多。 “是,老奴这就命人去准备。”高全盛得了差事,便马不停蹄的吩咐了下去。 “那就多谢皇帝陛下了。”姜夔也不推迟,欣然的在宫里住下了。 大皇子府 “主子,宫里来人,说圣上要在宫里设宴款待南疆摄政王,命人来请主子进宫。”龙一将传旨公公的意思一字不漏的转达,然后等着主子示下。 楚旻宁对这些应酬向来没什么兴致,只是他如今的地位不同于往日,有些事情是推脱不掉的。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了口。“知道了,命人去备马。” “是。”龙一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道。“隔壁公主府想必也在受邀之列,主子可要等郡主一同前往?” 提到谢荣华,楚旻宁那平静的眸底才泛起了一丝涟漪。“多事。” 龙一低下头去,知道自个儿又多犯了主子的忌讳,心中暗暗后悔。只是,请罪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上头传来这么一句。“备马车。” 虽然只是简短的三个字,但足够表明主子的意思了。 龙一暗暗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只是,龙一没走多远,就碰到了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什么人?”龙一耳聪目明,很快反应过来,伸手将来人拦住。 “你是龙一?”那黑衣人冷冷的问道。 龙一一脸戒备,并未搭话,只是同样冷厉的盯着对方。 “我也是龙卫首领,是来替高公公传话的。”那黑衣人不得已,只得自报家门,免得引来什么误会。 高公公派来的?龙一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可有凭证?” 那黑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爱信不信。” “何事喧哗?”楚旻宁在屋子里头听到动静,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龙一朝后退了几步,朝着屋子里的主子答道:“说是高公公派他来传话的。” “让他近来。”楚旻宁直接下了令。 龙一抿了抿嘴,有心提醒一句,可是想到主子的能耐,还是乖乖的听话照做,没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黑衣人朝着龙一投来挑衅的一瞥,然后大踏步的跨进书房的门槛。 龙一愤愤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跟着进去。 楚旻宁正在看书,他们进来也没能让他抬起头来。“高公公有什么话要传达?” 黑衣人原本倨傲的神色,在见到楚旻宁之后,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恭敬地躬身行礼之后,才将来意道来。“属下金鹏,参见大皇子殿下。属下跟踪淑妃娘娘到皇家寺庙,在寺中见到了疑似失踪多年的龙卫上一任首领战狼。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女子。” “就这事?”楚旻宁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金鹏怔了怔,还以为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必定会令大皇子产生很大的震动。却没想到,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是,高公公命属下转达的,便是这个。” “回去替我谢过高公公。”楚旻宁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姿态,放佛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致一般。 金鹏心里虽然诧异,却不敢多嘴,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是,属下定当将殿下的话带到。” 楚旻宁继续翻着书页,没再吭声。 倒是龙一,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主子,高公公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何意思?要不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提到前任首领,龙一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只是听暗部的前辈说,那是一个武功极为厉害的人,不苟言笑,且只对苏皇后,也就是主子的生母一个人忠心。 楚旻宁睨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么?他这是在提醒我,那本该死去多年的苏皇后,重现人间了。” “苏…不就是主子您的母亲。”龙一小心翼翼的说道。 提到生母,楚旻宁并不见任何异常。虽说是生生之母,可到底素未谋面,对他而言,母亲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还不如安宁公主这个姑母给他的感觉亲近呢。“该来的总会来,顺其自然吧。” ------题外话------ 最近可能每天只能更新六千了哈,小小七一岁生日宴,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客人来了,我也不能窝在房间码字不出去招呼,对吧?亲们多体谅一些哈!最近天气很冷,大部分地方都下雪了,亲们要多穿点儿衣服防感冒哈! 137 朕的皇后 勤政殿 “高全盛…龙卫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自打从南疆摄政王嘴里得到那个惊人的消息,文昌帝便将所有的龙卫派了出去,心里又是紧张又是隐隐期待,一再的询问,已经好几个晚上没休息好了。 高全盛嘴角微微下垂,轻声的答道:“陛下,龙卫都已经派出去了,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文昌帝再一次失望的躺了回去,喃喃自语道:“她定是不想见朕,所以才不肯暴露行踪…她,还是在怨恨着朕…” “陛下,说不定,只是看错了…毕竟,当年那场大火…” “不…不会错的…她那样聪敏睿智,怎么会察觉不到王月兰那个贱人的阴谋,怕是早就想着借此来个金蝉脱壳之计…是朕太疏忽了…当时,那两具尸体烧的面目全非,不过凭着一样信物就断定了她的身份…阿槿肯定还活着,朕的皇后还活着…”文昌帝说完,一激动,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陛下…”高全盛吓得忙上前去扶住他,轻轻的在文昌帝的背后拍打顺气。 “高全盛,朕已经没几日好活了,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文昌帝大口的喘着气,放佛随时都会断气的样子。 高全盛忙唤来宫女去传梁逢春,又运起自己的内力,苦苦的支撑着文昌帝越来越破败的身躯。“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得撑住啊…” “朕的皇后…朕的皇后…阿槿…”文昌帝吐出这几个字,眼睛一翻,晕厥了过去。 高全盛探了探文昌帝的鼻息,稍稍放下心来。刚扶着帝王躺下不久,金鹏就从暗处走了出来。“高公公。” “可是娘娘那边儿有了消息?”这个时候,高全盛比任何人都要急迫。 金鹏点了点头,但神色却依旧沉重。“是,已经确认了身份,是娘娘无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战狼首领不太容易对付。龙卫的本事都是他教的,想要越过他将娘娘带回宫里,怕是有些困难。”金鹏老实的说道。 他虽然是这半支龙卫的首领,可跟战狼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单武功造诣上,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而且,战狼对他们龙卫的行为方式了如指掌,想要躲过他们的追踪也是轻而易举。 高全盛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皇子殿下。看来,此事还是得由大皇子出面才行。” 他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金鹏说的。 城郊,食为天 “小姐,近来有大批龙卫四处探访,咱们的藏身之处怕是又要换了。”战狼压低声音说道。 一身男装装扮的苏瑾瑶,嫣红的嘴唇上黏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像个富有的土财主。只是外形如何变化,声音却是无法完全改变,仍旧带了一丝纤细和轻柔。“没想到,还是让他知道了。” 这个他,不用明说,战狼也能够知晓。除了文昌帝,还有谁能够支使得动龙卫呢? “京城这是非之地,怕是不能留了。”战狼沉默了片刻,偷偷的瞥了一眼主子的神情,才开口建议道。 苏瑾瑶一边仪态优雅的吃着碗里的食物,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似乎没听到战狼的话。待到放下碗筷,啜饮了一口茶水之后,她才将视线收回,瞥向对面而坐的战狼。“战狼,这一次回来,我就没打算离开了。” 战狼颇为惊讶的抬眸,放在双膝上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小姐还是忘不了他?” 苏瑾瑶叹了口气,道:“不是忘不忘得了的问题,而是我跟他之间,该有个了结了。” “小姐一旦露面,很多事情都将身不由己。即便如此,你还要留下吗?”战狼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眼底的担忧和迟疑,苏瑾瑶如何看不出来。他对她的心思,她也清楚明白。只是,她本就是个性子凉薄之人,她所有的热情,都在遇到楚南浔之后燃烧殆尽,再也无法给予他同等的回报。 淡淡的垂下眼帘,苏瑾瑶说道:“逃避了二十载,也是时候该去面对了。” 战狼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多的劝说也无济于事,只得默默地低下头去,好半晌才重新抬起头来。“小姐既然已经有了决断,战狼便没有异议。只是小姐去哪儿,战狼就在哪儿。”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苏瑾瑶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得点了点头,应下了他的请求。 主仆二人在食为天用过午膳,便让掌柜的帮着租了一辆马车,径直朝着城门而去。待他们的马车走上官道,店小二这边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战狼耳朵甚是灵敏,听到头顶呼啸而过的鹰,撇过头去,朝着车厢里说了一句。“小姐,咱们怕是被人给盯上了。” 车厢里静谧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来。“食为天是司徒家的产业。司徒家现任当家司徒燕秋是初儿的至交好友。” 见主子提到那个亲昵的称呼,战狼稍稍安心。“没想到,少主子的势力如此庞大。倒是让他先找到咱们了…” 苏瑾瑶听到他的低喃声,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那可是她的儿子啊,能差到哪儿去?! 大皇子府 “主子,食为天那边儿传来了消息。”龙一瞥见竹筒的颜色,飞快的将竹筒取下,不敢有半刻耽误的将其送到了楚旻宁的面前。 龙卫传递消息的轻重缓急,是靠鹰隼脚上竹筒的颜色来划分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赤为一等机密,最为紧要。依次排序,最末等的紫色,则代表最为普通的消息。方才龙一所见的,便是平时极少见到的赤色竹筒。 楚旻宁瞥了那竹筒的颜色一眼,这才放下手里的书卷。待慢条斯理的展开字条,浏览过上面的内容之后,楚旻宁不禁蹙了蹙眉。 “主子,莫非是西北有变?”龙一能够想到的大事,便只有这一桩了。毕竟,四皇子楚昀欢还潜逃在外,若他与同样潜逃的晋北侯接上了头,倒是会有些麻烦。虽说还不至于威胁到主子的地位,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值得一提的事情了。 楚旻宁将字条往书桌上一扔,拿起书卷,一声不吭的继续啃书,神色也恢复如常。 龙一不敢打搅主子看书,只得一脸疑惑的将桌子上的字条拿起来瞄了一眼。看过了内容,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就这样的消息也算一等机密?主子早就知道了,好伐! “龙一,将消息送进宫去。”楚旻宁一边翻着书页,一边不疾不徐的吩咐道。 龙一怔了怔,然后朝着楚旻宁拱了拱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楚旻宁百无聊奈的翻了会儿书,忽然就没了看下去的兴致。想着好些日子没见他的娇娇了,兴之所至,将书册往桌子上一丢,人就已经飘出了窗外。 谢荣华这边,还真是挺忙的。 宫宴上回来,安宁公主就将锦溪送到她的院子,说是要教习各种礼仪。谢荣华想到那些死板的坐立行走,就不由得头疼不已。 “姑姑,难道就不能不学吗?”谢荣华像没长骨头似的赖在榻上不想动弹,她正泛着困呢,学个毛线啊。 锦溪看到小主子这般任性偷懒的模样,不由掩嘴笑了。“郡主的规矩自然是没任何问题的。只是公主说了,郡主将来贵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太后,得母仪天下,做天下人的表率,可不能再这般散漫。” 谢荣华很想说,那些礼仪本宫早就烂熟于心,哪里还用得着重新学一遍。可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若是告诉她,她是重生回来的,锦溪姑姑怕是会吓得不轻。要么觉得她魔怔了,要么将她当成妖物看待。 唉,这世上能理解她的,恐怕只有楚旻宁一个人了。 她刚在心里唠叨了这么一句,窗外便有一个人影一晃而过。 楚旻宁本来打算直接从窗子进来的,可发现屋子里不止谢荣华一个人时,只得临时改变策略,绕过窗户,朝着正门而来。 红妆正在外间帮着分线,见到不知打哪儿闹出来的大皇子殿下,忙慌张的站起身来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她这一出声,其他正忙着的丫头们也赶紧起身,拜了下去。红妆红绸反正是见怪不怪了,倒也没表现得很惊讶。可其他小丫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未来姑爷,惊慌失措的同时又充满了好奇,不时地抬头偷瞄他。 楚旻宁表情永远都是那一号,不咸不淡的,让人难以亲近。“郡主可在?” “在在在…”谢荣华发现他的踪影,早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她的救星来了,她如何能不高兴? 锦溪跟在谢荣华身后,不时地提醒道:“郡主,仪态,仪态…” 谢荣华这才放缓步子,拿出当太后时候的威仪,昂首挺胸,朝着门槛迈了过去。锦溪见前一刻还毫无大家闺秀姿态的小主子,下一刻变得如此威风凛凛,连公主的派头都盖过去了,不由愕然。 “大表哥…”谢荣华走到楚旻宁跟前,规规矩矩的屈了屈膝,娇滴滴的唤了他一声。 楚旻宁听到她那过于娇媚的嗓音,身子一僵,险些失态于人前。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回应。“骄阳表妹。” “表哥来找骄阳,所为何事?”因为屋子里人太多,谢荣华不得不矜持一些。若是换做平时,她早就直接拽着他进里屋去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假惺惺的装陌生人啊。 锦溪姑姑见主子们有话要说,于是瞪了那些还愣在当场的丫鬟们一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小丫鬟们都是见识过锦溪姑姑的厉害的,忙低下头去,吐了吐舌头,鱼贯而出。 “婢子去煮茶。” “婢子去准备糕点。” 红妆红绸对视一眼,在锦溪姑姑的眼神压迫下,假装忙碌起来。 锦溪姑姑见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这才朝着两位主子福了福身。“主子们有话要说,奴婢先行告退。” “有劳姑姑。”楚旻宁认识锦溪,知道她是安宁公主身边的得力之人,态度自然又不一样。 锦溪见冷淡如斯的大皇子殿下,居然开口跟她搭话了,不由觉得与有荣焉,忙笑着应了一句。“奴婢不敢当大皇子的谢。” 说完,便加快脚步,退出了屋子。临走时,还顺便把门给掩上了。毕竟,孤男寡女的,若是传出去,于主子们的名声无益。虽说他们有婚约在身,可到底尚未成亲,私下见面总是不大好。 出了门,锦溪又将院子里的丫头喊到一块儿,狠狠地警告了一番。直到她们受不住她凌厉的眼神,这才算满意。 “终于清净了。”谢荣华见到锦溪离开,方才还端着的高贵姿态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上前两步,拉着楚旻宁就进了内室。 楚旻宁由着她拉拽,脸上的神情也不知不觉的柔和下来。“在忙些什么?” “前些日子,想亲手绣嫁衣来着。”谢荣华爬上美人榻,朝着楚旻宁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起坐。 楚旻宁顺从的在她的身侧坐下,如同前几次一样。“绣的如何了?” 谢荣华耸了耸肩,摊手道:“试了几块布料,就放弃了。” 楚旻宁轻笑,眼底却是浓浓的宠溺。“我不嫌弃。” “我嫌弃!”谢荣华咬着下唇说道。“我可不想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有我在,没人敢笑话你。”楚旻宁很认真的说道。 “算啦…”谢荣华摇了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是等着漂漂亮亮的出阁吧,反正不会女红的又不止我一个!” “不若,我送你?”楚旻宁好心的想要弥补她心里的遗憾。 “那怎么成?!”谢荣华直接拒绝了。“以后,你想送多少都行。只是这一次,不行。” “为何这次不行?”楚旻宁坚持。 谢荣华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掰着他的手指,说道:“哪有新娘子出嫁,穿着夫家制的嫁衣的?” “也没人规定不许夫家帮着置办嫁衣。”楚旻宁脑子转的飞快,将大齐的律法和民间的各种典籍搜索了一遍,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谢荣华见他还真的上了心,不由被他的态度给逗笑了。 见她的愁容一扫而空,楚旻宁这才放下心来。两人依偎在一起好一会儿,楚旻宁才郑重的开口说道:“帝都又要热闹起来了。” “嗯?”谢荣华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望着他。 楚旻宁替她将发上的簪子拨正,徐徐说道:“我的母亲,苏皇后现身京城了。” “什么?”谢荣华乍闻这个消息,的确是有些难以消化。前世,她可是没有见过这位苏皇后。怎么这一世,她会突然出现?莫非,因为他们的重生,而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你不必担心。”楚旻宁还以为她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故而担忧,忙好言安抚道:“即便是她回来了,我们的亲事也不会有变动。” 谢荣华怔了怔,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总是不经意的说出一些能够勾起她感怀的话语。 “我才没担心这个。”不过,谢荣华是谁啊,那可是经历过两辈子的人,怎么会如此的脆弱。短暂的感动之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自负。“我谢荣华看上的人,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我也绝对不会让出去的!” 听着她霸道而甜蜜的宣告,楚旻宁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翘。“若是有人胆敢阻碍我娶你,我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谢荣华听了他的话,不由愣住了。这个男人,还真是认真的可爱。这辈子能够与他相知相守,必定是最明智的选择。 南城门 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犹如乞儿的年轻女子,拼着最后一口气再次来到城门脚下。望着头顶巍峨的城墙,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整个身子都在抖。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女子低声的呢喃着,激动之余,还流下了感慨的泪水。 “嘿,别挡道!”身后,一辆青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坐在前面的车把式见她呆呆的立在路中央一动不动,不由大喝一声。 这种青色的马车,在京城很常见。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任何的标识,就连木头的材质都是最普通的,可见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坐的马车。 听到身后的呵斥声,女子总算是回过神来。她拖着疲惫的双腿,朝着一旁让了让。身后的马车立刻疾驰而过,溅起的灰尘顿时洒了女子一脸。 女子一脸凶狠的瞪着那远去的马车,心中愤愤不平。她曾那般的高高在上,人人将她捧在掌心,她想要的,即便是不张嘴,都有人亲手捧到她的面前。可如今,随随便便一个贩夫走卒都能如此轻贱她。她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重新成为人上人,让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题外话------ 差的明天补,实在是忙得分身无术了 138 惊弓之鸟 冷宫 “娘娘,奴婢服侍您用饭吧。”才短短数日,雨彤一双细嫩白净的手就粗糙的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拿去换了食物。可到了这般境地,她还能够尽心尽力的服侍早已不是皇后的王月兰,也算是个忠心的。 王月兰扫了一眼盘子里那几个干巴巴的窝窝头,嫌弃的撇开头去。 雨彤知道主子肯定是觉得这种东西难以下咽,可如今这情形,能够有吃的就不错了,哪儿还能跟以前一样那么多讲究,只得柔声的劝道:“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就将就着用些吧…” 王月兰微微闭上双眼,仍旧没有吭声,显然是不接受这样的食物。 雨彤看见王月兰这副样子,不由的心酸。 主子出身名门世家,打小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吃过这等粗制滥造的食物。别说吃了,怕是见都没见过。 听到雨彤刻意压低的抽噎声,王月兰这才回过头来。“难为你了,雨彤…可本宫是真的没有胃口…” 雨彤哽咽着说道:“娘娘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身子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总不过是一死…”王月兰喃喃的说道。“若不是还没有欢儿的消息,本宫早就…” “娘娘…切莫说这丧气话…侯爷还在,四皇子九皇子还在,王家也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雨彤怕她生出轻生的念头,忙好言劝慰着。 王月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家早已成为皇上的囊中之物,就算兄长回了京城又如何,还不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本宫倒是希望他们能够远走高飞,永远别再回来。至少,王家还能留下一条根…” 王月兰感慨了一番,此刻顿悟。 雨彤看到她一脸绝望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握紧了双手。“都是羽璃这个叛徒,若不是她暗地里投靠了其他人,娘娘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提到另外一个心腹丫鬟羽璃,王月兰也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贱婢,不知何时做了别人的走狗,却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扮演着忠仆,想起来就令人恶心。因为她那番话,她险些将雨彤这个忠心的丫头给处死。 “那贱婢背后的主子是谁?”王月兰深吸几口气之后,衣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即便是她没有了以前的地位,但是弄死个背主的奴婢还是易如反掌。 雨彤抬起手臂,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抽抽搭搭的答道:“奴婢曾见她与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来往密切,想必是受高公公指使…” “高全盛?”王月兰听到这个名号,眼底的恨意更深。是了,能够收买她的心腹丫鬟,将王家死死地拽在自己手中的,除了他,还有谁?高全盛可是只对皇帝陛下忠心不二。“不,不是他…” “娘娘的意思是…” “高全盛不过是别人养的一条狗罢了…真正的幕后指使,怕还是楚南浔…”念叨着那个令她刻骨铭心的名字,王月兰就恨得牙痒痒。 听见她直呼帝王的名讳,雨彤吓得脸色都白了。“娘娘慎言…” “娘娘?呵呵呵…”王月兰忽然仰头大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娘娘…” “在奴婢心中,娘娘永远都是娘娘…”雨彤见她露出悲痛的神情,不由扑倒在废后王氏的脚边痛苦出声。 王月兰抬起手来,轻抚着她的头发,道:“雨彤,你再替我做件事。等做完这件事,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出宫。” “娘娘…奴婢不出宫…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雨彤听了王氏的话先是一惊,继而嚎啕大哭。“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了,何必说这些话来宽慰奴婢…” 王月兰轻轻地拍打着雨彤的背部,小声的说道:“傻孩子…本宫虽然不是皇后了,可还是有些可有之人…你忠心为主,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好…本宫在外置办的私产极其隐秘,等你出宫的时候,本宫会送一些给你,就当做是给你添嫁妆了…” 到了这个时候,王月兰才跟她交了底。 雨彤听说王氏还有隐秘的势力,不由微微惊愕的抬眸。“这如何使得…” “那些东西,本宫也用不着了…”王月兰苦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延禧宫的小六子,你认识吧?” 雨彤点了点头,闷声说道:“认识。” “他是本宫安插在文氏身边的内应,这些年替本宫做了不少的事情,至今还未被文贵妃那个贱人察觉。等你替本宫办完事,就去延禧宫找他。就说是本宫给他的最后一次任务,让他将你送出宫。”王月兰不急不慢的说出这番话来,完全不似之前的落魄,反倒是隐隐透出一股灵秀来。 抛下了很多包袱之后,她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不少。 雨彤微张着嘴,好半晌才开口道:“娘娘让奴婢办的,究竟是何事?” “想办法接近羽璃那个贱婢,就说本宫想要见她。” 雨彤惊讶的瞪大双眼,不解的问道:“娘娘要见她?!” “你只管把话带到就成,其他的不用你操心。”王月兰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毕竟,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雨彤见主子坚持,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奴婢必定帮娘娘办妥此事。” 王月兰见她乖巧懂事不再追问,从衣袖里拿出一支金丝镂空的簪子,递到她的手里。“若是她不肯来,就把这支簪子拿出来给她看。” 雨彤不明所以,却还是将簪子接了过来。 “去吧…本宫想要休息一会儿…”王月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放佛真的累了,朝她摆了摆手,然后朝着身后干硬的床榻躺了下去。 雨彤将手里的簪子藏好之后,这才悄悄地溜出冷宫。 勤政殿 “羽璃姐姐。”当看到一道枚红色的身影走近,正忙碌着在殿内走来走去的小宫女们忙放下手边的事,恭敬地唤了了来人一声。 羽璃微微颔首,问道:“偏殿可都布置妥当了?” 其中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答道:“都布置妥当了,还请羽璃姐姐帮忙指点指点。” 羽璃嗯了一声,大踏步的来到偏殿之中。 环顾四周,殿内干净整洁,铜鹤嘴里弥漫出来的淡淡清香,让整个殿内充满了温馨的舒适感。一应器物都摆放在它该在的地方,窗前的矮几上还摆放着一个双耳瓶,里头插着几朵刚摘下来的牡丹。 简洁清雅,古色古香当中透着一股子空灵之气,让人瞧着都十分舒服。 羽璃点了点头,道:“你们做的很好。” 听到表扬的宫女们脸上这才露出兴奋喜悦之色,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都是羽璃姐姐的功劳,奴婢们不敢居功。” 羽璃在殿内转了一周,没发现不妥之处,这才退了出来。“以后要每日清扫,不得偷懒,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小丫头们在她的面前,毕恭毕敬,连敷衍的口气都不会有。 羽璃满意的扫了这些小宫女儿们一眼,这才去做别的事情。 “呼…羽璃姐姐终于走了…我都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可不是么…每次见到她,我双腿都发软…” “她的眼神太吓人了…” “好羡慕她啊…将来我若是也能做到这个样子就好了…” 羽璃一离开,小宫女们就不由自主的聚到一起,小声的交谈着。当然,也有对此表示不屑,放马后炮的。 “嗤…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算…不也跟咱们一样,是宫女嘛…” “神奇个什么,谁不知道她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 “背弃原主,这种人居然也能受到总用,真是没天理了!” 羽璃听力不错,自然是没错过她们的闲言碎语。不过,她听后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未将那些不中听的话放在心上。 刚从勤政殿出来,羽璃便被一个迎面低着头走过的宫女撞了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若是平时,对方早就忙不迭的道歉了。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吭声。待仔细将对方打量清楚,才认出那人是谁。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羽璃见到雨彤,眉头微蹙,问道。 雨彤注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将手里的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娘娘要见你。” 羽璃眼力也不错,瞧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脸色微沉。“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雨彤从她身旁走过,忿忿的睨了她一眼,道:“从来背叛主子的都没有个好下场,我等着看你怎么个死法。” 羽璃轻笑了笑,似乎并未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哦,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雨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怕被人发觉她的行踪,压低头颅,匆匆的朝着一旁的小径而去。 羽璃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心情并未因为她的那些话而受到丝毫影响。 “看来,王氏还是不肯死心。”高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唏嘘了这么一句。 羽璃朝着他微微欠了欠身,道:“看来是这样。” “或许,咱们该早些让她上路,留着到底是个祸患。”高全盛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与平日慈眉善目的他,放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羽璃摩挲着袖口的花纹,压低声音说道:“她的确是该死。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了她。” “你这个小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高全盛收起刚才的冷厉之色,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羽璃嘴角扯开一抹弧度,道:“不如,让我好心的替她捎个信儿?” 高全盛愣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会过意来,不由指着她的鼻头笑了。“你呀你…果真是个鬼机灵…” 羽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神态,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奴婢。 夜半三更,整个京城都安睡了,可冷宫内却还燃着一盏灯。 王月兰看着缓缓走近的那道身影,十指一点一点的收紧。“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有何不敢呢,皇后娘娘?”羽璃摘下头顶的斗篷,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只不过,她言语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将王月兰气了个仰倒。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自认为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这等背信弃义的可恶之徒!” 羽璃一步一步的朝着王氏走去,姿态闲适,脸上更无一丝惧意,这让王月兰忽然有些拿捏不准。 “你站住!”王月兰见她朝着自己逼近,不由得大喝一声。 羽璃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仍旧朝前迈了两步。“怎么了,皇后娘娘?不是你命人叫我过来的么?” “哼…以前的那些,本宫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得替本宫办妥一件事,否则,别怪我对你唯一的亲妹妹不客气!”王月兰恨恨的威胁道。 羽璃却并未如她预料的那般,白了脸色,而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耸了耸肩,道:“随便!” “你…你正不在意你妹妹的死活?就算本宫将她卖入最肮脏下等的青楼,让她被千人枕万人骑也不在乎?”王月兰以为她是故作镇定,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 羽璃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娘娘不必再挖空心思的想要收买我了,这些对我都是没用的!” “不可能…她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能不在乎!”王月兰想要从她的脸上寻找到一丝的恐慌,可令她诧异的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发现。难道,她的威胁起不了任何作用?那那只簪子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她根本就没有一个寄养在乡下亲戚家的妹妹?以前,那都是故意捏造出来,骗她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王月兰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皇后娘娘,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羽璃还真是个忠心的奴婢。直到临死前,她都不肯透露关于你一星半点儿的秘密。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你说什么?羽璃死了?那你…” “娘娘见多识广,怎么没听过易容术吗?”羽璃朝着她笑了笑,然后抬手,从耳边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比羽璃本人更加年轻漂亮的脸,浓密的眉毛,水润的大眼,挺翘的鼻,嫣红的樱桃小嘴儿,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王月兰吓得后退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原来,你们早就将人换掉了。为了对付我们王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还是四皇子殿下给我的启发呢…”羽璃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变了脸色,仍旧笑嘻嘻的说道。“四皇子偷梁换柱,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甚至还准备了一个与皇上身形差不多的假皇上。跟他比起来,我不过是学了个皮毛,让娘娘见笑了!” 王月兰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也很震惊。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本就憔悴不堪的脸上,因为面部表情太过丰富,瞬间又添了几道皱纹。 “看来,四皇子殿下还有很多事情瞒着娘娘您呐!”羽璃绕着她走了几圈,啧啧有声的说道。 王月兰猛地握紧拳头,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瞧我…好不容易来看望娘娘一回,连点儿礼物都没带,真是失礼之极…”羽璃打量了冷宫一周,发现这里破败不堪,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瞬间对她充满了同情。“不若,我透露给娘娘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算弥补我的失礼之处?” 听到好消息三个字,王月兰心里更加的不安起来。莫不是她的欢儿被抓回来了? “瞧皇后娘娘紧张的,我要说的,跟四皇子根本就沾不上边儿。”羽璃打断她的臆想,直截了当的戳破了她镇定的假象。“我要说的,可是另外一件大事,想必娘娘肯定很感兴趣。”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王月兰愤愤的怒视着她,恨不得扑上去抓花她那张看着十足碍眼的娇嫩脸蛋儿。 羽璃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凑到她耳朵边,小声的说道:“看来皇后娘娘也十分的心急啊…嗯,那我就不卖关子了。” “几日前,龙卫在京郊的皇家寺庙发现了元后的行踪。您视其为死敌的苏皇后,马上就要被迎回宫了呢!” “你说什么…”王月兰眼睛再一次瞪大,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 不等羽璃开口,她马上又自我否定道:“不…这不可能…苏瑾瑶那个贱人早就在那场大火中烧死了…” 羽璃撇了撇嘴,嗤笑道:“就凭你那点儿笨拙的计谋,真能将苏皇后置于死地?你也太小看苏皇后了。” 见她还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羽璃又补充道:“当年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的,是苏皇后身边的两个忠心的丫鬟。而那根代表皇后身份的凤钗,是苏皇后为了迷惑你们王家,故意扔进火海的。” 王月兰听到这里,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地朝着身后的青砖上跌了下去。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她早已感觉不到。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被同样三个字眼所占据。那就是苏皇后,苏瑾瑶。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雨彤从外头进来,见到王月兰跌坐在地上,扔下手里的包袱,抓起头上的一根木簪就朝着羽璃扎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一个娇弱的小丫鬟,羽璃自然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一个转身,就轻松了躲过了她的攻击。“小丫头片子,忠心为主是好事,可也得认准了明主。像王氏这般心胸狭隘,嫉妒成性,有胸无脑的废物,跟着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不得好死!” 雨彤气得眼泪直掉,却还是没有放弃要替主子抱不平。“你住口!你这个叛徒,我要杀了你给娘娘报仇!” “就凭你?”羽璃伸出一只手来,就将雨彤的手给制住了。“还差了点儿…” 伸手一推,雨彤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径直朝着身后的门柱撞了上去。然后,就再也没爬起来,怕是晕过去了。 王月兰见她一只手就能将人给摔出去,顿时慌了。“你…你想干什么?本…本宫可是皇后,你不能…” “皇后?”羽璃打断她的话,摇了摇头,道:“这宫里的确是只有一位皇后,可是却不姓王,而姓苏。” 见王月兰吓得面色苍白,身子直发抖,羽璃这才顿住脚步。“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这么痛快的杀了你的。你究竟是怎么个死法儿,还得苏皇后说了算。” “不…”看着羽璃踏出冷宫的大门,王月兰忽然大吼一声,然后身子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只是,冷宫里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一些眼线探知,纷纷的汇报给了他们的主子。 正阳宫 “娘娘,您说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苏皇后果真还活着?”瑾儿小心翼翼的将一盘果子端到德妃的面前,小声的问道。 德妃手指顿了顿,脸上却没多大的反应。“难怪勤政殿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原来是她要回来了…” “娘娘早就知道了?”瑾儿讶异的望着德妃,感到不可思议。 德妃拿起帕子将果子擦拭了一遍,轻轻地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不愧是南疆敬献的珍品,味道还真是不错…” 见德妃不愿意多说,瑾儿乖乖的闭上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正阳宫的平静相比,延禧宫那边可就热闹多了。 “什么?苏瑾瑶那个女人没死?!”听到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文贵妃失态的大步冲上前,一把拽住那个前来禀报消息的太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娘娘…”阿梨忙上前两步,将她的手给扶了回来。“事情还未得到证实,说不定是那个叫羽璃的,故意气王氏的也说不定呢!” “真是这样?”文贵妃半信半疑的望着心腹婢女阿梨,眼神充满了期待。最近,她才真正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那个蒋美人根本就不足为惧,说明皇上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反正苏皇后这个原主都已经死了,她这个替代品却是陪伴了他大半辈子,他不可能说厌弃就厌弃吧。而且,听小福子说,皇上近来身子不大好,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所以才急着给大皇子指婚。既然皇上的大限已到,那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到时候联合戚家,和几个拥护齐儿的几个世家一道,那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到了这个时候,文贵妃还在做着皇太后的美梦。 阿梨不忍戳破她的美梦,淡淡的笑道:“苏皇后当年的死,举国皆知。怎么可能死而复生?想必是什么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要替某些人造势!” 不得不说,阿梨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看问题,也比当局者更要透彻。 如今皇上突然将骄阳郡主指给了大皇子,这样出其不意的做法,本就令人难以信服。若是大皇子想要上位,势必要先拉拢一批朝中大臣为他撑腰。而能够拉拢这些奸狡巨猾的朝臣的,直接抬出苏皇后便是一条捷径。 元后嫡出的皇长子,既占了一个嫡字,又占了一个长字,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阿梨苦笑了笑。 “对对对…她早就死透了,就算那场大火烧不死她,我让人偷偷在她的安胎药里下的毒,肯定也会发作…她必死无疑…”文贵妃神神叨叨的,嘴巴里一直在嘀咕着什么,却听不大清楚。 阿梨离她最近,这些话自然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她的耳朵。她怔怔的看着文贵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扶着她坐回榻上。“娘娘,夜深了,是不是该歇着了?” “哦,是该歇着了…”文贵妃重复了一句,然后乖乖的在榻上躺下。 阿梨挥了挥手,将殿内的宫女太监全都打发了出去。当看到双目紧闭的文贵妃,她忽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皇后还未回宫,就已经引起了如此大的骚乱。若真的回来了,这宫里,怕是再也没有其他人的位子了。 白云客栈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谢二老爷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忙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苏瑾瑶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道:“十几年未见,驸马还是跟以前一样拘礼。快些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 “多谢娘娘。”谢二老爷站起身来,心情上下起伏,隐隐带着激动。“十几年不见,娘娘也还是老样子。” 苏瑾瑶摸了摸眼角的皱纹,道:“哪里是老样子,分明就是个老太婆了。” 谢二老爷不知道该如何搭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娘受苦了!” 苏瑾瑶掀了掀嘴角,神情平静而安详。“受不受苦的,都过去了。” 谢二老爷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文昌帝的话转达了一遍。“皇上知道娘娘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只是身子微恙,无法亲自前来迎接娘娘,还望娘娘不弃,随微臣回宫。” 说着,又跪了下去。 ------题外话------ 补上了昨天的一千哈 139 元后回宫 白云客栈周围,不少的百姓都在驻足围观,似乎被突然出现在巷子里的华丽车队给吓到了。 “这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好气派啊!”有人小声的问道。 有知情者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可不是普通的马车,这是皇后娘娘出行的仪仗。瞧见那马车上的凤凰图案没有?绝对错不了!” “皇后娘娘怎么回来这儿?” “不对啊,皇后娘娘不是刚刚被废了么,哪儿来的另外一个皇后啊?” “莫非,皇上又要立后了,不知是谁家姑娘?” 谢二老爷将苏瑾瑶迎下楼来,立刻就有侍卫将周围的人群驱散开来。“让开,让开…别挡了道!” 此刻的苏瑾瑶已经换上了暗红色的凤袍,那金丝绣成的凤凰,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随着她步伐的移动,振翅高飞,势不可挡。 “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原来是个半老徐娘!”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的嘟囔道。 附近的侍卫听到他的无礼之言,呵斥了一声,道:“皇后娘娘銮驾在此,尔等还不磕头行礼?!” 苏瑾瑶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道:“本宫不愿惊扰民众,让他们回避即可。” 那侍卫忙低下头认错,不敢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等到苏瑾瑶的仪仗缓缓地离开巷子,百姓们才回过神来。 “这皇后娘娘,看着有些眼熟啊?” “嘿,你就继续吹吧。皇后娘娘多么高贵的人,你怎么可能见过!” “哎呀~”那人也不计较别人的嘲讽,一拍巴掌,总算是想起来了。“那…那不是苏皇后嘛…当年,皇后娘娘微服私访,还在小店里吃过饭,我那店里生意之所以好,就是因为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过嘛!” 听他这么一吆喝,四周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朝着他这边望过来。 “元后娘娘?不是早就…不可能,不可能!” “老张头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老张头眼睛一瞪,胡子一翘一翘的,吼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前来迎驾的是何人。若不是苏皇后,怎么可能劳驸马爷亲自护送!”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可苏皇后不是二十年前就…怎么又活过来了?” “唉,宫里可乱了,说不定是被人迫害,不得不假死,隐姓埋名…” “说的也是…如今王家倒了,王皇后也被废了,苏娘娘自然就能够回宫了…” 不得不说,百姓们脑补的功力不俗,七拼八凑,居然将真相猜了个*不离十。 谢二老爷骑在高头大马上,后背挺得笔直。他故意绕了好大一圈,才将皇后的銮驾带回皇城门口。一会儿功夫,苏皇后死而复生并被迎进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勤政殿 “陛下,娘娘的銮驾已经到皇城门口了…” “陛下,娘娘的銮驾已经到永章宫了…” “陛下,娘娘的銮驾离雍和宫不远了…” 文昌帝听到这里,不由的抬起头来,吩咐道:“高全盛,服侍朕更衣。” “陛下,您的身子…”高全盛刚要劝两句,就被文昌帝打断了。“先前,你们不让朕去亲迎皇后回宫,朕依了你们。如今,皇后都到宫门口了,朕如何能坐得住?” 高全盛见帝王的神色极为严肃,只得将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轻叹一声之后,才上前亲自替文昌帝更衣。 “皇后不喜欢朕的这身龙袍,去拿常服来。”文昌帝见到高全盛手里那明晃晃的龙袍,摆了摆手,说道。 高全盛忙又换上另外一件墨绿色的常服替文昌帝换上,这样一折腾,皇后的銮驾已经离勤政殿只有百余丈的距离了。 高全盛正要扶着文昌帝去殿门口,却发现文昌帝愣在铜镜前不动了。 “陛下?” “朕的两鬓都有白头发了…不知道皇后还认不认得出朕来…” 高全盛:…… 直到外头的小太监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文昌帝这才急急忙忙的半搭在高全盛的胳膊上,迈着大步踏出殿门。 一二十年未见的夫妻重逢是个什么样的场景,高全盛从未想过。只是,当看到苏皇后从软轿上下来,一路风姿绰约的迎面走来,虽然容颜比以前苍老了些许,但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魅力却是有增无减,让他这个老太监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再瞧瞧一旁的帝王,除了满脸的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锐利的眸子变得柔和万千,星光点点,激动之情难以掩饰。 苏瑾瑶一步一步的踏上石阶,朝着文昌帝走去。看着他由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郎君,变成如今这般老态龙钟的模样,她也不由叹了口气。 先前,驸马说他身体有恙,才不能亲自去迎她,她还有些小失望。如今看来,是他真的病的很重,否则,一向颇为注重仪态的他,怎会如此虚弱的半靠在高全盛的身上?尽管他想要站直身躯,尝试了几次仍不能如愿,还将自个儿弄得气喘吁吁。 “浔郎…”不知怎的,这个久违的称呼脱口而出,快的连她自己都没能阻止。 文昌帝听到这熟悉的称谓,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了。“阿槿…” 文昌帝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去拉苏皇后的手,可是还未触碰到她的衣角,他整个身躯便朝着旁边歪了下去。 “陛下…”高全盛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搀扶。 苏瑾瑶也吓了一跳,向前跨出两步,和高全盛一道,将文昌帝扶进了内殿。因为文昌帝近来时常发病,所以宫里一直有太医在勤政殿值守。这边刚出现状况,太医局的几个老太医便拎着药箱赶了过来。 当见到床榻边那个一身凤袍的女子时,这些老头子差点儿没吓得跪下去。 “皇…皇后娘娘…” 苏瑾瑶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朝着他们摆了摆手,道:“不必行礼了,皇上的身子要紧。” 太医们这才齐齐凑到床榻跟前,替帝王把起脉来。 “皇上的身子如何?”苏瑾瑶见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心情也跟着上下起伏。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早将那些恩恩怨怨放下了,可看到文昌帝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动容。 战狼一直跟随在苏瑾瑶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见她情绪激动,忙小声提醒道:“娘娘,切莫动气,仔细身子。” 高全盛听了这话,不由蹙了蹙眉头。莫非,苏皇后的身子也不大好? 苏瑾瑶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好心境,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老实告诉本宫,本宫恕你们无罪!” 有了皇后娘娘的保证,太医局院首这才从人群中站出来,拱手施礼道:“娘娘恕罪,皇上的病体已撑到了极限,微臣倾尽毕生所学,也只能暂时稳住皇上的心脉两三日。” “两三日?”苏瑾瑶喃喃的念着,衣袖下的拳头缓缓地收紧。 “臣等无能为力,还请娘娘责罚。”太医们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大声的请罪。 苏瑾瑶怔怔的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吧。” “启禀娘娘,上官神医在殿外求见。”宫女疾步走进来,福身行礼道。 “上官神医?”苏瑾瑶缓缓地侧过头来,不明所以的重复了一遍。“是号称天下第一家上官家的子弟?” “是。”宫女恭敬地答道,不敢有半点儿的不恭。要知道,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后娘娘,可是皇帝陛下的心头肉,她们可不敢有半点儿怠慢。 “快请。”苏瑾瑶缓过神来,衣袖一挥,气势凛然。 上官玉槿跟着宫女踏进内殿,见到凤袍加身的苏皇后,眼神愣了愣,继而收回漂移不定的视线,慢吞吞的来到文昌帝的床榻跟前。 苏瑾瑶看着这个相貌俊俏的年轻公子,凤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只是不知道这个上官玉槿,究竟是上官家哪一支的后人。 上官玉槿径直将手指按在文昌帝的脉搏上,干净细长的手指隐隐跳动,神情肃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将手收回。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深褐色的木盒子,用手指轻轻挑开,取出一粒白色的丹药,抬起文昌帝的下颚,就灌了进去。 屋子里的其他人早已习惯了上官玉槿的做派,都见怪不怪了。 苏瑾瑶和她身后的战狼却是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暗暗佩服起这个少年来。能够不拘于礼教,敢对帝王动手动脚的,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 做完这一切,上官玉槿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苏瑾瑶亦站起身来,叫住了他。“上官公子。” 上官玉槿顿住脚步,冲着苏皇后拱了拱手,然后便用他那水汪汪的清澈见底的眸子直愣愣的望着她。 苏瑾瑶被他这样打量着,到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原本以为气氛就要这样尴尬下去,没想到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上官玉槿倒是破例开了口。“你是子初的娘亲?” 站在苏皇后身边的宫人听了他的话,不由变了脸色,刚要呵斥几句,却见苏瑾瑶淡淡的笑了笑,道:“你是子初的好友?” 上官玉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们长得很像。” 苏瑾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道:“是吗?他近来可好?” 上官玉槿再次老实的点头。“子初马上就要成婚了,心情很愉悦。” 四周的宫人听到这里,不由绷紧了脸,使劲儿的憋着笑。 苏瑾瑶也哦了一声,忍不住开怀。“那就好。” “我要出宫去了。”上官玉槿不善交际,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苏皇后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纯净得像个孩子的上官玉槿,欣赏之色溢于言表。“皇上的病,就劳你多费心了。” “暂时无碍。”上官玉槿回头,朝着龙榻上瞟了一眼,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些老太医顿时一个个竖起了眉头,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这个无知小儿,不过仗着有几味起死回生的良药,就不把他们太医局的前辈放在眼里,实在是太无礼了! 什么叫做暂时无碍,分明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想让他们这些老头子在皇后娘娘面前丢人现眼罢了! 可是这些话,他们只能藏在心里。任谁都看得出,皇后娘娘对这个上官小子的礼遇。更何况,此人还与大皇子殿下是至交好友。大皇子殿下,可是将来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他们可不敢得罪。 所以,尽管恨上官玉槿恨得要死,这些迂腐的老头子也只能拿眼珠子瞪他而已,根本伤不到他半点儿皮毛。 当然,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梁逢春。因为,他一心一意想要跟上官玉槿来一场正式的较量,没有一点儿轻视他的意思。 望着上官玉槿的背影许久,苏瑾瑶才将注意力放到屋子里众人的身上。“你们都起来吧。” 早已跪的双腿麻木的太医们,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东倒西歪,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苏瑾瑶摇了摇头,这些太医局的老顽固们是越来越不重用了。“留下一个人值守,其他都退下吧。” 苏瑾瑶喜欢清净,不喜太多人伺候。 宫人们福身行礼,鱼贯而出。 “战狼,你也下去吧。”苏瑾瑶似乎是想要和文昌帝单独呆会儿,见身后的人没有动,这才出声吩咐。 战狼抿了抿嘴,扫了高全盛一眼,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娘娘想必是有话跟陛下说吧,老奴就在外头候着,娘娘有事尽管吩咐。”高全盛本就是个人精,最是会察言观色,很识趣的拱了拱手,也跟着出了内殿。 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苏瑾瑶才倾身上前,抬手轻抚着文昌帝微蹙的眉头。“十几年没见,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 “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至少,比在宫里活得舒坦。只是苦了咱们的儿子,孤孤单单的长大…” 苏瑾瑶絮絮叨叨的说着,积累了半辈子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倾泻而出。昏睡中的文昌帝没有任何的动静,眉头却在苏皇后一下一下的轻抚中渐渐地松开。 冷宫 “雨彤,今天宫里似乎很热闹?”王月兰听到外头的动静,挪动了挪动瘫软的身躯,侧过身来问道。 雨彤低着头,答非所问的道:“娘娘,洗脚水都要冷了,奴婢再给您添些热水吧?” “你有事瞒着我…”王月兰眼睛痴痴地望着前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容不得别人欺骗她。 雨彤抿了抿唇,小声道:“想必是延禧宫又闹出什么事了吧…”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王月兰忽然将放在洗脚盆里的脚拿了出来,赤着脚踩在脏兮兮的地砖上,让雨彤忙活了一早上的成果全都成了泡影。 “娘娘,地上凉,您先穿上鞋子。”雨彤愣了一下,忙去拿她的绣鞋。 王月兰却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一直光着脚往前走。“是她回宫了,对吧?是苏瑾瑶回来了…” “声音是从勤政殿方向传来的,肯定是她回来了,你骗不了我的!”王月兰自言自语的低喃着,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激动。 雨彤提着鞋子,跟在主子身后,眼泪又一次翻涌。 她的主子不该是这个模样! 她的主子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是时间最为尊贵的女人。即便是身处冷宫之中,她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可偏偏在主子恢复斗志之后,传来了那个人的消息。让主子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往日的骄傲神采。 “雨彤,你说天下人更喜欢哪一个皇后?”王月兰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 “娘娘…”雨彤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他们肯定更喜欢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吧?呵呵呵呵…。”王月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已疯魔。 “既然她回来了,那本宫的死期肯定就要到了。”王月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当年,我命人在雍和宫的四周撒了火油,想要一把火烧死她…她肯定恨死我了…你说,她会不会也学我当年一样,也一把火烧死我?” “娘娘,您快别说了,您会没事的!”雨彤见她越说越离谱,忙出声阻止道。 “她肯定会的,对不对?” “与其被她掌控着生死,还不如自我了解。起码,我还能有一点儿尊严…”王月兰这样说着,忽然转身朝着内室奔去。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雨彤见主子撒腿往里屋跑,忙跟了上去。 “雨彤,你走吧。”王月兰站在门口,朝她吼了一句。 “娘娘…娘娘…奴婢不走…奴婢哪儿也不去…”雨彤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大声的喊道。 王月兰却是将门飞快的合上,并将栓子牢牢的拴上。“你走吧,本宫不需要你伺候了!” “娘娘,娘娘,您开门啊,您千万别做傻事啊!”雨彤见王氏将门关的严实,顿时就急了,上前不断的拍打着门板。 王月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到桌子跟前,将桌上的油灯一把抓起。解开上面的盖子,里头只剩下一星半点儿。不过,这对于一心寻死的王月兰来说,已经足够了。 夏季,本就天干物燥,一点儿火星子就能焚毁大片的建筑。 将油灯里的油往身上的裙角上一撒,王月兰拿起一旁的火石,擦燃火花,便朝着染了灯油的裙子上扔去。 “苏瑾瑶,我并不是输给你…” 等到雨彤喊来人手,打算将门给撞开时,屋子里早已陷入一片火海当中。 武穆侯府 “夫人,夫人,好消息啊!”丫鬟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一脸喜色的禀报道。 温氏正闭着眼假寐,被惊扰到,脸色十分的不快。“瞎嚷嚷什么呢,规矩都抛到九天云外去了吧!” 那丫鬟脸色一白,这才想起温氏的厉害来,忙福了福身,低下头道:“奴婢扰了夫人的清净,罪该万死!只是,奴婢真的有要事禀报!” 温氏近来为了府里几个姑娘的亲事,一直心气儿不顺,自然没什么好脾气。“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得按照规矩来!自个儿去院子里领罚去!” “是。”小丫头原本以为可以靠着这个消息领赏呢,没想到赏钱没得到,反而要挨一顿打,不由得红了眼框。 温氏的心腹丫鬟坠儿见那丫鬟露出委屈之色,忙帮着开解道:“夫人,您消消气儿。或许,她是真有什么好消息要禀报呢?”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她最近是走了霉运了,哪里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坠儿这丫头向来伶俐,温氏也就给了她一个薄面,让那丫头留了下来。“说吧,究竟所为何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顿罚可还是免不了的。” 小丫鬟见夫人给了她机会禀报,不由朝着坠儿投去感激的一瞥。“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啊!原来,皇后娘娘没有死,已经让驸马爷接回宫了!” 温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这个丫鬟给绕糊涂了。“什么皇后,怎么又没死,你到底在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坠儿听了个大概,解释道:“这丫头怕是想说,咱们苏府的皇后娘娘没死,已经被接回宫去了!” 那小丫鬟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奴婢想说的,就是这个。” “苏府的娘娘,你是说,苏瑾瑶?”温氏猛地坐起身来,惊呼一声。 “夫人慎言!”坠儿见屋子里没有旁人,这才安了安心。“夫人,皇后娘娘的名讳,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温氏哼了一声,显然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皇后怎么了,还不是咱们苏府的姑娘,见了本夫人还得叫一声大嫂!” “夫人说的是。”坠儿自然不会博了温氏的颜面,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到那位姑奶奶,坠儿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夫人,看来姑娘们的亲事是不用愁了!” ------题外话------ 小小七一岁啦,哇卡卡卡 140 她的心思 “姑娘,姑娘…好消息啊…”紫苏一路小跑着踏进门槛,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也顾不得失礼之处,径直闯了进来。 苏颖柔正一脸哀戚的坐在窗前,手里的绣活儿做了一早上都还是老样子。 见主子仍旧一脸的漠然,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紫苏忙上前拿走她手里的针线蓝子,说道:“姑娘,真是的有好消息!” “如今对于我来说,还能有什么好消息。”苏颖柔苦笑了笑,神情凄苦。从温氏匆匆的给她定了那门亲事起,就再也没见她笑过。 温氏这个嫡母向来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她是她一帆风顺的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她的生母方氏,是父亲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家生丫鬟,后来被太夫人做主,给父亲做了通房丫鬟。本来,在主母未进门之前,通房丫头都是严厉禁止生下子嗣的。只是她生母怀上她后,一直未有察觉,直到快要生了,才察觉有孕。那时候,太夫人是想打掉方氏肚子里的孩子的。可父亲听说胎儿太大堕胎的话,搞不好会一尸两命。生母又苦苦哀求,这才容得她来到这个世上。 为此,温氏对方氏是恨之入骨。不过,这方氏也是个没福气的,刚抬成姨娘没几日,就得病死了。可温氏心里的怨气,并没有因为方姨娘的死而随之烟消云散,而是将所有的不甘都转移到了她这个庶长女身上。 温氏惯会花言巧语,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没打听清楚对方的家世人品,就将她的亲事给定下了。等到她的丫鬟出去一打听,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纨绔子弟。虽说家底颇为丰厚,又是家中嫡子,可她嫁过去却是个填房,后院的莺莺燕燕也不少,儿女成群,有的年岁都跟她差不多大。 想到将要面临的困境,苏颖柔顿时心如死灰。 “姑娘…皇后娘娘…咱们苏府的姑奶奶,死而复生了!”紫苏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带回来,为的就是给大姑娘一个惊喜。 “你是说…姑母没有死?”苏颖柔怔了半晌,总算是会过意来。 紫苏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一来,咱们侯府的地位怕是要跟着水涨船高,姑娘的亲事怕是也能重新商讨了。” 提到亲事,苏颖柔刚刚亮起来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下去。“就算能重新议亲又如何…对我来说,不都一样?” 紫苏知道主子这是又想起大皇子殿下了,不由在一旁帮着出主意道:“姑娘,或许这一次,当真能够如愿以偿呢!” 苏颖柔缓缓地转过头来,一脸迷茫的望着这个贴心的丫头。 紫苏越想越觉得可能,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姑娘您想啊,皇后娘娘可是咱们苏府的姑奶奶,日后大皇子便是太子,将来的皇上,三宫六院当中,岂能没有咱们苏家的一席之地?” 苏颖柔咬了咬下唇,想到楚旻宁高贵的身份,不由自卑起来。“可…可我身份卑微,就算是要选苏家的姑娘入宫,也不会是我。” 紫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好言相劝道:“以前在苏府,除了老太爷,就属姑娘对大皇子殿下最好了。二姑娘虽说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就她那病歪歪的样子,别说是入了大皇子的眼了,恐怕连皇后娘娘都瞧不上。” “放眼整个侯府,姑娘的人品相貌都是上乘。据说当年皇后娘娘回家省亲的时候,还抱过您呢。就凭这一点,姑娘就占了一分优势。” 在紫苏的游说下,苏颖柔那颗死去的心渐渐地复苏,活了过来,心中也因为她的这番言辞而生出一丝希望来。 与偏院这边的冷清相比,正院那边儿可就热闹多了。 自打温氏知道了苏皇后重新回了宫,她的头疾也好了,身子也利爽了。先前因为吃了几个世家夫人的闭门羹而一直闷闷不乐的她,也懒得去计较了。单凭着苏皇后在文昌帝心中的地位,苏府日后还能差了? “皇后娘娘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可算是解了夫人的燃眉之急了…”心腹丫鬟坠儿一边轻柔的替她捏着肩膀,一边恭维着。 温氏舒服的闭着双眼,哪儿还有前些时日的着急上火,神情惬意的不得了。“嗯,今儿个又有几家的夫人递帖子过来?” “有三家。”坠儿笔画了一下手势,嘴都笑得合不上。 “哼…还真是会见风使舵…”温氏得意的叹慰一声,好半晌才继续说道:“就跟她们说,本夫人今日不得空,让她们改日再来。”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将她们给打发了。”若是以前,坠儿或许还会劝说两句,免得得罪了那些权贵。可如今,有了皇后娘娘撑腰,侯府的脊背又硬挺了起来,还怕什么!很爽快的就应下了。 温氏端起丫鬟递上来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才想起来问道:“二姑娘近来都在做些什么,好些时日没见她过来请安了。” 坠儿斟酌了一番,才答道:“二姑娘心情不大好,整日闷在闺阁之中足不出户,听说正下苦功夫练习女红呢。” 自从听说常宁侯府的大姑娘因为一手绝妙的绣艺入了安宁公主的眼,一跃成为了公主的儿媳,二姑娘就大受刺激,也拼命地苦练女红,也想要传出个好名声,好完成夫人的心愿,嫁入高门。 只是,二姑娘打小身子就不大好,这些时日又熬夜绣东西,身子哪里撑得住,怕是又病倒了,所以才不敢来温氏跟前请安。 温氏听了直皱眉,道:“学那些个做什么?!将来不管是嫁入哪户人家,都是当家主母的命,还能缺了针线丫鬟不成,何须她亲自做这些下人做的活。让人把她给我叫来,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奴婢这就命人去请。”坠儿朝着一旁大扇子的锁儿使了个眼色,锁儿忙放下纱扇,匆匆而去。 两盏茶时辰之后,二姑娘苏曼柔便在丫鬟的簇拥下,施施然而来。“母亲叫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曼柔身材娇小,相貌清秀,身子偏瘦,说话声音也轻轻柔柔的,走起路来如若风扶柳,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模样,看着着实楚楚可怜。 温氏见到爱女又瘦了一圈,脸色不由得一沉,对着她身后的丫鬟喝道:“你们是怎么服侍姑娘的!” 丫鬟们吓得跪倒一大片,不住的磕头请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苏曼柔一激动,忍不住又咳嗽起来。“母亲。咳咳…不关她们的事,是女儿非要熬夜,才不小心着了凉…” 温氏一脸不赞同的望着这个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何必替她们这些下人求情,没的失了身份!” 苏曼柔虽说是温氏的亲生女儿,可性子上却是天南地北,完全不同。温氏霸道跋扈,一心为己,苏曼柔却是个菩萨心肠,踩死一只蚂蚁都要伤心好几天。为此,温氏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她时常感叹,会不会是当初生产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可苏曼柔的眉眼五官,与她长得十分相似,分明就是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容抵赖。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温氏抵不过女儿的苦苦哀求,只得挥了挥手,先让那些丫鬟下去了。 苏曼柔这才破涕为笑,依偎到温氏身边,说道:“母亲仁慈。” “你呀你,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温氏一脸爱怜的抚摸着女儿额前的发,心里不禁充满了担忧。如此性子,将来嫁人了可要怎么办?还不给人欺负死! “母亲叫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苏曼柔见温氏久久没开口,只得率先开口问道。 温氏朝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个儿身边的榻上坐下。“娘叫你来,自然是有事。你可听说,你姑母回宫的消息?” “母亲说的,可是皇后娘娘?”苏曼柔娇滴滴的嗓音,婉转清幽,算是娇弱身躯唯一的可取之处了。 温氏点了点头,道:“王家如今倒了,你姑母可就是整个后宫之主。娘想着,过两日便递了牌子进宫,顺便让你去宫里陪你姑母一段时日。” “让我进宫陪姑母?”苏曼柔一听温氏这么说,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长这么大,她除了回外祖家住过一段时日,还没在陌生的地方呆过,如何能适应的了。“母亲,曼儿可不可以不去啊…” “为何不去,难道宫里还会少了服侍的?”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温氏如何能不知她心里所想。“娘就跟你说白了吧,娘有意将你许给你大表哥。” “大表哥,母亲说的可是大皇子殿下?!”苏曼柔惊呼一声,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母亲以前,不是不让女儿跟他在一块儿玩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怎能混为一谈。”温氏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驾轻就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连先前在大皇子府门口被拒,还因此摔了一跤的事情都忘记的干干净净。“以前,他只是个被遗弃的皇子,没什么前途可言,母亲自然不想你与他有太多的牵扯。可如今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皇上中意的太子人选,将来的天子。” “可…可皇上已经给大皇子殿下指了婚,女儿若是嫁过去,岂不是个妾?”苏曼柔低下头去,喏喏的说道。 对此,温氏也是一百个不满意。 她的女儿,自然能够得到最好的。可是,若非皇上的这道赐婚圣旨,大皇子楚旻宁才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所以,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占个侧妃的位子再说。等到日后楚旻宁登了基,再想办法将那个刁蛮郡主除掉,她的女儿不也就能够扶正,成为苏家的第二个皇后? 这样想着,温氏的心情才能稍稍好一些。“皇家的妾,能跟一般人的妾相提并论么?不过你放心,就算是做妾,也做不了多久。” 苏曼柔嘴皮子动了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对于大皇子楚旻宁,她几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他个头挺高的,身子也不大好,脸色苍白了一些,其他的便一无所知。要她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她倒是愿意嫁个相对熟悉的。 见她不再吭声,温氏便当她是默许了她的安排。“虽说他被赐了婚,有了正妻。可咱们苏家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宫里还有你皇后姑母照应着,你的地位并不比那个什么骄阳郡主差。将来,你大表哥登基为帝,你怎么也是四妃之一。若是先于骄阳郡主诞下子嗣,地位便更加稳固。” 温氏的话越说越顺溜,放佛已经看到了她的宝贝闺女凤袍加身,站在太庙前举行封后大典的那一幕。 话说了这么多,温氏最终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所以,娘才想着让你进宫多陪陪你姑母,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温氏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认为楚旻宁肯定会与苏皇后母子情深。尽管她看不惯苏瑾瑶这个女人,可她毕竟是姓苏的,难道还不能替自己娘家打算打算? 苏曼柔向来对温氏的话言听计从,当真是三从四德的闺阁楷模,咬了咬牙,应下了。“那…那我可不可以带上使惯了的丫头?” “这个自然没问题。”见她点了头,温氏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勤政殿 “娘娘,您先歇一歇吧。”战狼见苏皇后不眠不休的守了文昌帝一天一夜,不由心疼的建议道。 苏瑾瑶揉了揉泛酸的眼角,道:“都是宫人在一旁伺候,我又没做什么,不累。” “娘娘…”战狼见她坚持己见,不由得急了。“叶大夫说过,您身体里的余毒刚清理干净,最不能费神…” “我有分寸。战狼,你下去吧,不必在这儿守着我。”苏瑾瑶深吸几口气,才缓缓开口道。 战狼拳头握得死紧,心有不甘。 可苏瑾瑶的话,他又不敢不从,只得转身离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高全盛与他擦肩而过,见到他愤然的眼神,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怎么到如今还看不出来,苏皇后对陛下的感情,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他若是再不醒悟,迟早伤的更深。 “娘娘,冷宫那边儿传来消息,说王氏畏罪*了。”高全盛踏进内殿,收敛了一下心思,躬身上前禀报道。 如今,皇帝陛下昏睡不醒,宫里能够做主的,便只有皇后娘娘了。 苏瑾瑶挑了挑眉,神情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不知王氏的身后事,该如何办?”高全盛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想请皇后娘娘拿个主意。 “王氏已经被贬为庶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瑾瑶对王月兰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打算落井下石。 人都死了,她再计较也无济于事。 “是,老奴这就命人将她的尸身抬出宫去。”高全盛恭敬地道了一声。 苏瑾瑶没再吭声,侧过身去,继续盯着床榻上的动静。 “高爷爷,难道真的就这么将王氏给弄出去埋了?”替他跑腿办事的小太监一脸谄媚的笑着,似乎是想从他这里听到确切的答案。 高全盛哼了一声,睨着他道:“难道还要以皇后的规制厚葬?” 那小太监明白过来,忙点头哈腰的抽了自己几巴掌,道:“瞧我这张嘴,爷爷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得了得了,快些去把差事办了吧,省得留在宫里晦气。”高全盛对王皇后从来就没什么好感,摆了摆手,道。 太监领了命,直接奔着冷宫去了。 尚未走到冷宫,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我不走…” “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着,娘娘也活不过来了!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通关系,想了个法子带你出宫,你可别糟蹋了娘娘的一番苦心啊!”小六子见雨彤跪在王氏的尸身前就是不肯离开,不由暗暗着急。 王氏的这一把火,把自个儿烧死了不说,还连带着毁了好几座宫殿。上头若是责怪下来,很多人都得遭殃。有些脑子的,早就溜了,只有这个傻丫头,生拉硬拽都拉不走。说什么要给王氏报仇!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娘娘死的这么惨,我怎能其她于不顾,苟且偷生。”雨彤头发散乱,脸上也布满了烟尘,整个人邋遢的不成样子,可还是没有放弃替王氏鸣不平。 小六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呀,进宫这么久,还是学不会。人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情。你一个小宫女,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别再耽搁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了,你若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是…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身不由己…我是不能替主子做些什么,可我还能陪着主子一起死!”雨彤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小六子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劝道:“人活在这世上,本就不易,你何苦这么苛待自己。如今,有机会可以换个活法儿,为何不珍惜,偏要死脑筋钻了死胡同,一心寻死呢!” 雨彤转过身来,朝着小六子深深一福。“小六子公公的大恩大德,雨彤谨记于心。正如公公所说,很快就有人来了,公公还是先行离开吧,免得被雨彤连累了。” “你…唉…”小六子跺了跺脚,知道她心意已决,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了,只能惋惜的摇头叹息。 被烧的已经变形的宫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小六子不得已,只得先行离开。 雨彤听到外头的动静,笑了笑。拾起地上的衣裳,轻柔地盖在王月兰的身上,说道:“娘娘,奴婢这就来陪您了…” 说完,在一众太监惊愕的目光下,径直朝着一旁的门柱撞了上去。 苏瑾瑶听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起这件事,不由唏嘘。“那个叫雨彤的宫女,倒是个忠心不二的。罢了,命人准备一口薄棺收拾收拾,葬了吧。” “娘娘仁慈。”宫人们听闻此事,对苏皇后更是赞不绝口。 “苏娘娘人美心善,难怪皇上会对娘娘念念不忘…” “这倒是…前些时候,我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瓶,娘娘也没责罚我…” “谁说不是呢…这后宫有皇后娘娘坐镇,那些妃子都不敢随意的挑事,果真是大齐之福呢…” “哎,如今大皇子得了势,皇后娘娘也回了宫,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管事姑姑听到她们嚼舌根,不由得斥责了几句。“皇后娘娘仁慈,可也不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还不快干活儿去!” 宫女们低下头,暗暗吐了吐舌头,便做鸟兽散了。 大皇子府 “主子,皇后娘娘已经回宫数日了。”龙一见主子写完最后一张字帖,这才上前两步,说了这么一句。 楚旻宁拿起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他们多管闲事了?” “是属下多嘴。”龙一见主子露出不悦的神情,忙低下头去认罪。 其实,这些话也不是他想要说的。只是,那些投靠大皇子的朝臣不止一次的向他谏言,说什么母子天伦,此刻是大皇子树立民心的最佳时期。他们说的多了,他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试探的问了一句。 “的确多嘴,下去领罚。”楚旻宁能够容忍他一次两次,可对主子的决定感到质疑,却不是一个忠心的下属该做的事情。 即便那些人说的话,看似很有道理。可他楚旻宁岂是那种会在意旁人目光的人?这大齐的江山本就在他手里拿捏着,不管别人认不认,这都是赤果果的现实。让他为了那不值钱的名声去做戏,也太小瞧了他?! 龙一脸色白了白,知道是触及到主子的逆鳞了,老实的转身出去。 “首领,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对啊?” “首领,你刚才说什么,来领罚?别开玩笑了!你可是主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主子怎么舍得罚你!” 龙一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低声喝道:“我这是在教你们一件事,千万别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 说完,他便解开身上的衣袍,露出精瘦白皙的后背,准备领受责罚。 141 苦肉之计 “啧啧啧…首领的身材,还真是…” “活色生香,垂涎欲滴啊,有木有?” “真让人羡慕啊…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就出这样一幅好身材啊!” “这肌肤白的,跟女子有的一拼!” 负责施刑的几个龙卫看到龙一脱下衣物露出后背,不由得都看直了眼。 龙一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不由得黑了脸。“胡说八道些什么,皮痒了是不是?!” 龙卫们忙闭了嘴,乖得跟只小猫一样。 “老大,真的要打啊,这么娇嫩的皮肤,若是打坏了,多可惜啊…”龙十八装着胆子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地,就被龙一的掌力给扫了出去。 见到龙十八倒挂在树梢上的模样,其他人不敢再多嘴了。 只是,到底由谁来施刑,这成了个问题。 见他们你推我我推你的,龙一都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下令道:“龙十九,你来。” 龙十九长得比较矮小,鞭法却较为出众,龙一点他,也不是没有考虑的。 龙十九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俨然成了罪人,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可龙卫首要的原则,就是服从命令。首领都开了口,他怎么都推脱不掉了。“老大,得罪了。我…我这就来了,您先忍忍哈…” 说完,扬起手里的鞭子,用了七分力道抽了上去。 龙一生生的挨了一鞭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没吃饭吗,用力一些!” 龙十九见首领质疑起他的能力来,不敢再懈怠,手里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一时之间,刑房里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鞭子声。 公主府 “红绸姐姐,听说龙大哥被打的皮开肉绽,你不过去瞧瞧?”红妆如今跟隔壁大皇子府的人熟得不得了,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红绸脸色不自然的红了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为何要去看他!” “哎,姐姐你上次不是替他做了身衣裳么,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红妆见她低下头去死不认账,不由偷偷笑了。 “你个死丫头,尽会诋毁我的名声。”红绸睨了这个没心眼儿的丫头一眼,轻咬下唇,心里却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的。 对于龙一,她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俊俏的郎君她见过的不在少数,可她除了惊叹,并没有其他的感觉。可是在他的面前,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的眼神好像带了钩子似的,叫人不敢直视。 他对别人,要么就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进,要么就是如沐春风谈笑自如,可在她面前,却喜欢故作深沉,不欺负她一下就浑身不舒坦。 哼,强迫她给他做衣裳,还穿出去到处炫耀。想到他试穿衣裳时候,露在外头那硬邦邦的胸膛和臂膀,红绸就忍不住脸红。 “红绸姐姐,姑娘叫你呐。”红妆见她走了神,抬起胳膊蹭了蹭她。 红绸忙站起身来,就要跟主子请罪。还未张嘴,她忽然想起,姑娘一大早就随公主进宫去了,这才察觉是红妆这丫头故意逗她呢。“好呀,你这个小妮子,敢编排姐姐我的不是,看我不好好儿整治整治你!” 红妆惊呼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边跑一边笑道:“谁叫姐姐想某人想的入了神,连我都不爱搭理了…咯咯咯…” 红绸被她挤兑的面色潮红,羞愤欲绝。“你还说…” “哎呀,红绸姐姐害羞了…”红妆拍了拍胸口,笑得更大声了。 红绸一张脸被她的话激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追又追不上红妆,只能跺了跺脚,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看到针线篮子里做了一半的鞋子,红绸的脸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我这手怎么这么贱…” 上次见他鞋子上破了个洞,红绸便暗暗地将他鞋子的尺码记了下来,这几日便紧赶慢赶的做了一双新鞋出来。纳好了鞋底,她才惊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荒谬。可是辛辛苦苦做好的鞋子,若是就这么毁了,她着实舍不得,只好将错就错,继续将它做完了。 如今被红妆这么一调侃,她更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捂着脸在窗前的凳子上坐了许久,红绸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是,还不等她有其他动作,就见一道黑影从窗户跃入,跌跌撞撞的来到她身后的榻前。 红绸吓了一跳,正要呼叫,却被一只胳膊及时的捂住嘴。“是我。” 听到他熟悉的嗓音,红绸这才使劲儿的掰开他的手指,怒视着他,道:“大白天的,你跑过来作甚?” “那我晚上再过来。”龙一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你站住。”红绸见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不由更觉尴尬。“我什么说过,你可以随意的进我的屋了?” 龙一直勾勾的看着她,娃娃脸不由得一沉。“那没事了,打扰了。” “喂。”红绸见他转身要走,忙叫住他。“你过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龙一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吭声。 红绸抬眸,扫到他略显别扭的站姿,忽然想起了红妆刚才的那番话。“你受伤了?” 龙一摊开手,将一个瓶子递到她手里。 红绸不明所以,愣愣的盯着那瓶子。 “替我上药。”龙一说完,就开始宽衣解带。 红绸哎呀一声,捂着脸转过身去。 他还真是够惊世骇俗的!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啊,动不动就把她当奴婢使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够令人遐想的呢。他还脱光了衣服,叫她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啊!不过,在看到他背上那纵横交错沁着血的伤痕之后,红绸刚才的那些顾忌全都不翼而飞。 “怎么伤成这样?”红绸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后背,眼睛不由泛酸。 察觉到她声音的变化,背对着她的龙一不由的勾了勾嘴角。这招苦肉计还真是用对了,瞧把她给急的。嗯,这种被人关怀的感觉还真是不赖! “上药。”龙一怕她只顾着哭,忘了正事,于是提醒道。 红绸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瓶子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搁,道:“你先等等,我先将血污清洗干净。” 也不等他回答,就径直端着盆子去了净房。片刻之后,她端着半盆子清水走了回来。取下衣袖中的帕子蘸了蘸水,红绸便开始专心致志的替龙一清洗起伤口来。 感觉到她柔嫩的小手在背部游走,龙一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是不是我弄痛你了?不好意思啊,我轻点儿。”红绸错将他的反应当成是自己的罪过,忙放柔了手里的动作。 龙一嘴角弯了弯,却没戳破,仍旧享受着她专注的服侍。 站在某处屋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龙卫们不由傻了眼。 “难怪刚才让我不要手下留情,原来使的苦肉计啊!” “不愧是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这腹黑的本事也学了个七八成啊。高,实在是高!” “还以为老大这么急出去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想嫂子了!” “老大就是老大,连撩拨姑娘家都这么的高杆!” “呜呜呜呜…画面美得叫人不敢直视…我也好想找个婆娘…” 管家龙三从下边路过,听到他们的唠叨声,不由直摇头。春天早就过了,怎么一个个都发春了呢? 雍和宫 “娘娘,武穆侯夫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想要面见娘娘。”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帖子递了上来。 皇后娘娘刚回宫不久,就有一大波人递了帖子进宫。娘娘如今没日没夜的照顾着皇上,哪有那个心思应付她们,于是都叫人打发了。可这武穆侯夫人是皇后娘娘娘家的大嫂,若是直接回绝了,怕是不妥。故而,宫女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苏瑾瑶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烦不胜烦。“这种事情,还用得着征求我的意见,都给回了!” “是。”见皇后娘娘面色不好,宫女忙躬身行礼,战战兢兢的退下。 “这位姐姐,皇后娘娘怎么说?”温氏派来的丫头见宫女出来,忙挤出一抹笑容,迎了上去。 宫女抿了抿嘴,将帖子奉还。“娘娘忙着照顾皇上,暂时不得空。” 丫鬟的脸色微僵,觉得很没面子。“姐姐有没有提及我们家夫人?” 宫女见她一直追问,脸色也不怎么好。“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办事能力?” “不敢不敢…劳烦姐姐了…”那丫鬟见她变了脸色,不敢再多问,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到她手里,悻悻的转身离开。 “切,还以为武穆侯府的面子多大呢,不也跟咱们一样,被打了回来?!” “就是…你是没瞧见她刚才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如今被打了脸,真是活该!” “皇后娘娘是苏家出来的又如何,我可是听说,当年那温氏可是没少给皇后娘娘这个小姑子脸色瞧的。如今想着来巴结了,晚了!” 丫鬟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不由涨红了脸。她哪里知道皇后娘娘连夫人的面子都不给,心里不由的生出了怨怼。“亏夫人还说,皇后娘娘是苏家的姑娘,必定会想着娘家。哼,我看呐,这女人一旦出嫁,那就是婆家的人了,心里就只有夫家人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另一个苏府的丫鬟见她口没遮拦乱说一通,忙上前劝道。 那丫鬟嘟嚷了两句,发泄够了,这才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真是的…这叫咱们回去如何跟夫人交代?!” 随行的丫鬟也是一脸的苦闷。夫人近来性子阴晴不定,动不动就会责罚她们。她可不想再挨一顿板子! “锁儿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锁儿,也就是刚才那个抱怨连天的丫鬟,撇了撇嘴,道:“一会儿回去,把责任全都推到那个宫女的身上。就说,咱们给的银子她嫌少,便敷衍了过去。根本就没让皇后娘娘知道,晓得了吗?” 那丫鬟心里有些惴惴,道:“这样怕是不好吧…若是叫那个宫女姐姐知道了,日后定会更加为难咱们的…” “哼,只要将夫人应付过去,谁还管以后呢。”锁儿本就不愿接这个差事,是坠儿姐姐说,办好了差事夫人有赏,她才争着抢着来的。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去争了。 胆小的丫鬟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再吭声。 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温氏自然是大发雷霆,将苏瑾瑶大骂一顿。说什么数典忘祖,忘记自个儿姓什么了。又说帮着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武穆侯刚踏进温氏的院子,就听到如此的谩骂,心里很是不痛快。 温氏骂他也就算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可将妹妹说的如此不堪,实在是太过分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一股硬气,让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温氏跟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无德的妇人,给我闭嘴!” 温氏正骂得痛快,突然挨了一巴掌,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周围的丫鬟亦是惊愕的瞪大双眼,完全没想到侯爷竟也有如此威武霸气的一面。 “苏彦卿,你打我?”温氏回过神来,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大声的质问道。 “是,本侯若是不打醒你,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武穆侯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一咬牙,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之所以忍受温氏的无礼谩骂,委曲求全,都是基于一个原则。那就是,不损害侯府的利益。 可这温氏的胆子越来越肥,居然连皇后娘娘都敢辱骂,着实太嚣张了一些。若是不狠狠地教训一顿,怕是御史的奏折都要堆满皇上的御案了。 温氏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一脸不服的瞪着武穆侯。“姓苏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你心里,我们永远都比不上你那个本事大的妹妹,对不对?” “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的替你打理着整个侯府,孝顺长辈,抚养子女,哪一样不是兢兢业业,劳心劳神。我温可筝,为了你的仕途,更是不惜变卖嫁妆。你…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温氏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方才她还不觉得,可这会儿手劲儿的力道上来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让她忍不住眼泪直掉。 武穆侯是个耳根子软的,听温氏这么一说,心不由得一震。温氏对苏家,的确是有功劳又有苦劳。他并非是瞎子,看不到她的付出。只是,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怎能混为一谈。“夫人…为夫知道你劳苦功高。可为夫也是为了侯府,为了整个苏家。你刚才那番话,着实是太过了…” 不等温氏开口,武穆侯便按住她的手,一脸郑重的说道:“无论如何,妹妹到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咱们苏家的倚仗。你将她说的如此不堪,心里倒是痛快了,可这些话若是被人传出去,咱们苏家又能讨到什么好?” “光是御史弹劾的折子,怕是都要逼得咱们透不过起来。更何况,皇上对妹妹是什么态度,你也是知晓的。他能够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将子初扶上那个位置,可见他是真的在乎妹妹的。若是知道你如此诋毁,岂能善罢甘休?” 来不了硬的,武穆侯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的劝诫。不得不说,武穆侯这一次的软硬兼施,的确是起到了作用。温氏回过头来仔细一想,不由后背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武穆侯见她有了悔意,于是打了个手势,将屋子里的丫鬟全都遣了出去。又搀扶着温氏到榻上坐下,“夫人是个知分寸的,刚才想必也是气糊涂了。其实,那丫鬟的说辞,也不一定可信。妹妹向来治下严谨,怎么有宫女为了银子,故意刁难皇后娘娘的娘家,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武穆侯虽然惧内,但头脑还是有的。 温氏经他这么一劝,怒气消了不少。可是脸颊上传来的刺痛,却一直提醒着他刚才的暴行,于是拍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侯爷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嘛,怎么这会子肯好好儿的说话了?” 武穆侯习惯性的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道:“这不是刚才一时心急,手滑了一下嘛…来,快让为夫给你吹吹…” 温氏一把将他推开,娇嗔的睨了他一眼。“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只要夫人消了气,让为夫怎么样都可以!”武穆侯一个大男人狗腿的在温氏身边打转,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半个时辰之后,武穆侯终于得以脱身。 “侯爷,您的脸…”在院子外等候的贴身小厮见到侯爷脸上那可疑的红痕,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 武穆侯含糊的说了一句,忙转移话题搪塞过去。摸着脸上的那几道杠,武穆侯不由得嘿嘿傻笑几声。看来,那书上说的还真是没错。这对付女人啊,就是要先硬后软。什么叫做刚柔并济,他算是领教到了。嗯嗯,果然女人都是多变的。以前,他只知道对温氏言听计从,她让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有什么好东西,更是第一时间送到她的手里。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满意,动不动就拧他的耳朵,让他夫纲不振。这不,刚跟着那书上所记载的学了几招,就将温氏哄得高高兴兴的,还让她心甘情愿的服了软。看来以后,他还得多多的向那位高人学习学习这御女之术。 回到书房,武穆侯将屋子里的人全都打发出去之后,这才从一堆公文中翻出一本百变书生的册子,津津有味的研读了起来。 百花阁 “徐妈妈,我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嘛。若是能重新接纳我,自然是生意兴隆,让你赚个盆钵满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如意,再也不似先前的乞丐模样,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只是,徐艳娘却有诸多的顾虑,不肯轻易的就应了她。“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形容憔悴,身上哪里还有花魁娘子的影子。而且,百花阁接二连三的出事,已经大不如前,我可没那么多闲钱来重新栽培你。” 如意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在心里将这老鸨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为了能够有一个容身之地,她只能腆着脸来求她。“只要让我休养个几日,定会恢复原先的模样。而且,我还有几个不错的点子,必定能够助妈妈重整旗鼓,将百花阁的名头再一次打响。” “哦…你有什么好点子,说来听听?”徐艳娘不敢轻易的相信她,于是试探的问道。 如意看出她的心思,也没打算隐瞒。于是,压低声音,凑到徐艳娘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徐妈妈可见识过番邦的艳舞?” 徐艳娘虽说身份卑微,却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会?” 如意骄傲的昂起头颅,道:“我不但会,而且还能加以改良,保证让那些男人们见了,垂涎欲滴,流连忘返。” 徐艳娘眯了眯眼,心里合计了合计,觉得这笔买卖不算亏,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你真打算重新在百花阁接客?” 如意怔了怔,咬牙道:“和以前一样,卖艺不卖身,如何?” “可以,不过分账你三我七。”徐艳娘的口气一如先前,硬的很。 以前,因为如意有四皇子殿下撑腰。如今四皇子殿下不知所踪,王家也倒了,她自然不用再抬举一个丫头片子。 如意本想借着百花阁赚笔银子,然后开一家酒楼,可如今看来,这徐妈妈也并非是个好糊弄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七就三七,只是妈妈得容我休养十日,先把原来那身光洁的皮肤养回来再说。” “这个是自然。”徐妈妈笑得春风得意,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一时之间,第一花魁如意再次回到百花阁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有不少原来的老主顾,甚至翘首以盼,等着看她如何再惊艳全城呢。 142 伺机而动 “那个如意是怎么回事,不是派人看着她了吗,怎么还让她跑出来了!”龙一听到手下的人汇报,不由一阵恼火。 龙卫执行任务,向来没有差错。如今,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钻了空子,他们的脸要往哪儿搁? “是我们太过大意了,以为她一个弱女子…”龙十六抿了抿嘴,辩解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龙一给打断了。“我看你们是越活越回去了!在暗部,从来都没有性别之分。越是娇弱的女人,越不能轻视。这些东西,你们全都还给师父了吧!” 龙十六羞愧的低下头去,脸上火辣辣一片。 龙一训斥归训斥,可善后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如今她重新在百花阁挂牌儿,闹得满城皆知。若是再离奇的失踪,怕是要引人怀疑。先暗中监视,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如意,倒还不至于构成什么威胁。只是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毕竟是个麻烦。倒不如以不动应万变,先摸清她的底。 “四皇子如今潜逃在外,他手下的那些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时刻保持警惕。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龙一叮嘱了一番,就要离开。 龙十六却是及时唤住他,说道:“还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龙一下巴微扬,神色肃然。 “那个被秦王妃毁了容貌的傅嫣然,近来与公主府的一个厨娘走的很近。”龙十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上头提个醒。 骄阳郡主即将成为他们的女主子,那就是自己人了。 龙一蹙了蹙眉,心道:傅嫣然这个时候偷偷摸摸接近公主府的厨子,肯定没什么好事。主子的婚期近了,可不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你做的很好,继续监视。”龙一扫向龙十六的眼神略柔和了一些。“先下去吧。” 见首领并未让他去领罚,龙十六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方才的决定是再正确不过了。 龙一回到书房,将龙十六禀报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退到一旁,等着主子示下。 楚旻宁放下手里的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傅嫣然,可是傅谦之女?” “正是。”龙一应了一声。“傅家当年受舞弊案牵连,抄家流放,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去往边城的路上。” “舞弊案么…”楚旻宁似乎是想起这么回事儿了。“去查查,傅嫣然为何针对公主府。还有,傅家到底没有冤情。” 龙一抱拳,领命而去。 十里巷 “谁啊?”天刚擦黑的时候,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门口便响起了叩门的声音。正在厨房烧火的中年胖妇人放下手里的锅铲,一边在衣裙上擦着手,一边去开门。 改名换姓的傅嫣然作普通小媳妇打扮,站在冯婆子的院门外,一脸笑意的答道。“冯妈妈,是我,翠莲。” “是翠莲啊,这么晚了过来,有事吗?”冯婆子见是熟人,便放下心来将门打开,将人迎了进来。 傅嫣然将手里的一个包袱递到冯婆子的跟前,道:“这是我给云哥儿绣的两件贴身衣裳,也不知大小合不合适。” “哎哟,这可怎么敢当!”冯婆子嘴上谦虚着,却毫不迟疑的将包袱接了过来,脸上的皱纹都要笑开花儿了。傅嫣然的手艺,她可是见识过的。这送上门来的好东西,谁会往外推呢。“快进来喝杯茶。” 傅嫣然假意推辞了一下,便顺从的跟着冯婆子进了屋。 “吃过晚饭了没?”冯婆子将傅嫣然迎进厅堂,客套的问了一句。 傅嫣然巧笑嫣然,似乎丝毫不受脸上那交错疤痕带来的影响。“吃过了。怎么,妈妈还没吃呢?” “刚从公主府回来,这不,刚生上火。”冯婆子对这个新邻居颇有好感,故而没有任何的隐瞒。 傅嫣然呀了一声,说道:“那妈妈赶紧去忙吧,云哥儿娘怕是不经饿。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 说着,便站起身来要走。 冯婆子忙起身相送,到了门口,才压低声道:“你上回说想找份差事做,是不是真的?” 傅嫣然见事情有了眉目,心里一喜,道:“当然是真的…您也知道,我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又是外乡人,光靠针线活儿,远远不够开销。” 冯婆子听了直点头,看向傅嫣然的眼神带了丝同情。“你也是个苦命人。”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跟厨房的管事打听过了,郡主娘娘就要出阁,针线房正加紧赶制嫁衣,缺人手。我跟管事提过,说你的绣活儿出众,到时候让她给你在针线房安排个差事。府里的主子向来大方,工钱肯定不是问题。” “哎呀,那真是谢谢妈妈您了!”傅嫣然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诚了几分。 “跟我客气什么…”冯婆子被人恭维着,倒是十分享受。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会子话,直到屋子里响起冯婆子媳妇的呼唤声,冯婆子这才不得不打住话题,将傅嫣然送了出去。“明天记得早些去公主府后门等我!” 傅嫣然点了点头,一脸欢喜的回去了。 翌日,傅嫣然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去了朱雀大街的公主府后巷。 冯婆子到那里的时候,傅嫣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抬眸扫了一眼傅嫣然,冯婆子暗暗替她感到惋惜。若是只瞧半张脸的话,她可是个标致的美人,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看着她一身清爽的装扮,冯婆子不由暗暗点头。是个懂规矩的! “冯妈妈…”傅嫣然见到冯婆子,眸子里不由泛起亮光。她在这里干等了小半个时辰,还以为事情有变呢,不免有些失望。如今见到冯婆子,总算是安了心。 “等急了吧?”冯婆子一边敲着后门,一边跟她闲聊着。“原本早该到了,可云哥儿愣是不撒手,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这才得以脱身…” 提到那刚出世不久的胖孙子,冯婆子就有说不完的话。 傅嫣然在一旁带着笑意的聆听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想办法长期留在公主府,伺机而动。 见冯婆子带了个眼生的小媳妇进来,看门的婆子先是一愣,继而扯着冯婆子的衣袖躲到一边,小声的交谈起来。“府里的规矩你不清楚么,怎么领了个外人进来,不怕主子知道了责罚于你?” 冯婆子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压低声音说道:“我这是不见针线上缺人手,才想着替主子分忧么?她的一手绣活儿是真好。而且,我瞧着她身世可怜,便想着能帮一把就是一把。上次给你的那个荷包,你不是爱不释手么?那就是出自她的手。” 守门的婆子讶异的微张着嘴,偷偷的瞥了一眼低头垂眸的傅嫣然一眼,这才稍稍放了心。不过,该提醒的,她还是没忘了。“那你可将她看好了,千万被惹出什么事端来!” “这个我醒的…”冯婆子朝着守门的婆子手里塞了个零嘴荷包,便笑着转身,带着傅嫣然朝着后院走去。 “张家嫂子…”冯婆子先带着傅嫣然去了厨房见了管事。 张大娘瞧着傅嫣然还算老实,叮嘱了几句,便领着她们去了郡主的院子。“府里的主子虽和蔼,可该遵守的规矩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主子没开口的时候,千万别急着开口…” “看到郡主的时候,一定要压低头,磕头行礼!” 张大娘一边领着人穿过游廊,一边反复叮嘱。 冯婆子也是头一次到谢荣华的院子,不由好奇的四处打量。早就将张大娘的话抛在了脑后,倒是一旁的傅嫣然,一直恪守本分,低垂着头,目不斜视。这让张大娘稍稍放了放心,也对这个叫翠莲的小媳妇儿高看了一眼。 张大娘与针线房的朱大娘交好,她过来,朱大娘忙迎了上来。“张姐姐来了,真是稀客啊!” “我这不是给你送人过来了嘛…”张大娘跟她寒暄了几句,就将傅嫣然介绍给了朱大娘。“喏,人给你带来了,若是用得好,可别忘了给我备份谢礼!” 朱大娘将傅嫣然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挑剔的目光从她脸上的疤痕上扫过,最终点了点头。“先留下来试试吧。” 张大娘见朱大娘将人留下了,这才松了口气。人是她找来的,若是被拒绝了,她也是很没面子啊。再者,她收了冯婆子不少的好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若是没将差事办好,也活不过去不是? 如今,朱大娘点了头,她算是两面都有个交代了。 “厨房那边儿还忙着呢,我先过去了啊,改日再找你喝茶。”张大娘负责厨房大大小小的事务,还真是走不开,没说上几句话,就急匆匆的走了。 冯婆子自然也是不能多留的,也跟着离开了。 傅嫣然站在院子中央,任由人审视着,一双半握的手都已经冒出汗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大娘才吩咐道:“你先去绣朵木槿花来我瞧瞧。” 傅嫣然见她开了口,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是。” 熟练的穿针引线,连花样子都没有看一眼,傅嫣然随手就在布绷子上绣了起来。不用傅嫣然绣完,朱大娘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动作如此熟稔,倒是真有几分本领,也就安下心来。“以后,你就在绣房呆着,帮忙绣枕套和帕子。不要随意走动,知道吗?” 傅嫣然顺从的点点头,道:“多谢妈妈栽培。” 朱大娘嗯了一声,便去盯着其他丫头干活儿了。 正屋这边儿,几个小丫头正围在红绸的身边。 “红绸姐姐,这几样丝线快用光了,是不是要出去采买一些?”负责打下手的小丫头们见针线蓝子里的丝线不多了,及时提醒道。 红绸扫了针线篮子一眼,嗯了一声。“珠儿,你负责出门买线。” 叫珠儿的丫头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其他小丫头望着珠儿远去的背影,无比羡慕。跑腿这差事,看着挺累的。可里头的油水多不说,还能时常出府透透气。为了郡主的这身嫁衣,她们都好些时候没踏出过院子了,还真是憋得慌啊。 不知谁起了个头,聊起了新进府的那个绣娘。 “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后来仔细一看,吓了我一跳,害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你说是的那个叫翠莲的媳妇子吧?唉,真是可惜了她另外那半张脸!” 红妆最是爱听八卦的,听到小丫头们聊的起劲儿,不由得来了兴致。“你们在说谁呢?” 红妆的人缘一向不错,人和气,又不像其他大丫鬟那样高冷,自然很受这些小丫头的欢迎了。她一进来,那些小丫头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爆料。 红妆抬了抬手,道:“停。你们,一个一个来说。” 两盏茶时辰之后,红妆便将这个消息当做笑话讲给了主子谢荣华听。“姑娘,您是没瞧见她那半张脸,确实挺吓人的。我叮嘱过朱大娘了,让她别到处晃,省得吓到您。” 谢荣华端着凉茶喝了一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她连鬼魂都不怕,还能怕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成? 不过,被红妆这么一说,她倒是对这个叫翠莲的女子来了兴趣。“她是何人引荐进府来帮忙的?” 红妆想了想,道:“好像是厨房的冯婆子,据说是邻居。” “冯婆子?”谢荣华略微搜索了一下,想起这么个人来。 “是,就是前些时日刚添了胖孙子的冯婆子。奴婢前些时日碰到她,还得了她两个红鸡蛋呢!”红妆抿嘴笑了笑。 “她还真是个热心肠的。”谢荣华勾了勾唇,对那个翠莲的身份更加怀疑。“去派人查查,这个翠莲的底细。” 红妆愣了愣,没想到主子会对一个绣娘感兴趣,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姑娘可是觉得她呆在府里,有何不妥?” “一个人太过热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谢荣华没有说破,只是如此感叹了一句。 红妆虽然不明白主子的意图,去还是乖乖的领命而去。只是,刚踏出门槛不久,就被一道黑影给拦住了去路。 红妆刚想尖叫出声,就被对方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吓得憋了回去。 一身黑色紧身衣的俊美男子将手里的书信往一旁的窗台上一搁,什么话都没说,就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红妆拍了拍仍旧剧烈跳动的胸口,恨不得将那个冒失鬼臭骂一顿。不过,看到窗台上的信件,她还是决定先办正事要紧。 拿了书信,红妆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捧到主子的跟前。 “哪儿来的?”谢荣华狐疑的瞥了那未署名的信封一眼,问道。 红妆指了指隔壁,道:“龙卫送过来的。” 听说是龙卫送来的,谢荣华这才撕开信封,将里头的一页纸取了出来。当看完信的内容之后,谢荣华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扩大。“果然不出所料…她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混进咱们公主府来了…看来,还是没死心啊!” 红妆被主子的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姑娘在说谁呐?” 谢荣华笑而不答,道:“那个叫翠莲的,不用去查了。” “怎么又不查了?”红妆摸了摸后脑勺,完全跟不上节奏。 谢荣华不想打草惊蛇,便没将翠莲的底细告诉红妆。不过,却是给了她另外一个任务。“去外院将两位公子给我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们。” 红妆哦了一声,飞快的出去了。 听闻妹妹有请,谢卿洛毫不犹豫的就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到了后院。“小妹寻为兄来,可是有要事?” 妹妹不轻易寻他,除非是有什么大事。 见他一个人前来,谢荣华不由愣了愣。“二哥呢?” “阿璃近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提到那个精力旺盛的弟弟,谢卿洛也有些头疼。 妹妹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倒好,整天四处跑,见不着人影。 谢荣华倒也没多问,将屋子里的丫鬟打发出去之后,才郑重的问道:“大哥可还记得傅嫣然?” 听到那个令人刻苦铭心的名字,谢卿洛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道:“小妹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见他神情闪烁,谢荣华不由叹息。看来,这个大哥还是没忘了那个女子。不过也是,毕竟是令大哥第一次心动的女子,自然是最难忘怀的。“大哥是否还对她念念不忘?” 谢卿洛被妹妹看穿心思,面色不由尴尬。“没。” 谢荣华打断他的说,补充道:“大哥不必急着否认,我能理解大哥。先不说她对大哥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拿她这个人来说,的确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即便是妹妹我未亲眼见过她,仅仅只从哥哥的描述中就能知道,她是个不错的…” 谢卿洛动了动嘴皮子,却始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大哥作为公主府的嫡长子,肩上的担子不轻。这个,不用妹妹说,大哥想必也是清楚的。”谢荣华虽然是妹妹,可说话的语气却像极了他的长辈。不急不缓,字字珠玑,不容他辩驳。 谢卿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而且,母亲已经给大哥定下了亲事,聘礼已下,八字也合过了,不容反悔。”谢荣华继续说道。“那穆家大姑娘,妹妹可是见过的。人长得美貌不说,性情更是好的没话说。一手出众的绣艺,更是闻名京城。” 没想到妹妹会突然提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谢卿洛不由抬起眸来。谢荣华的眼光一向独到,她说好那肯定就是真的好。对此,他深信不疑。“妹妹说好,那自然便是个好的。我没别的要求,只求她嫁进府来,能够孝顺父母,和睦兄妹,能帮着母亲分担就够了。” 谢荣华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不由掩嘴笑了。这个大哥啊,还真是一板一眼。他当婚姻是什么,找回来一个帮着照顾家人的佣人吗?他怎么不为自己想一想,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谢荣华咯咯咯的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瞧大哥说的,好像与你无关似的。其实,大哥也见过未来的大嫂了,只是当时,你们并不相识罢了!” 谢卿洛听到这里,不由蹙起了眉头,显然是没有任何印象。 “上次去归元寺上香,不知大哥还有没有印象?”谢荣华好意的提醒道。 谢卿洛怔了怔,脑海里忽然闪现出那个纵马而去的女子身影。“你是说…” 谢荣华嘿嘿一笑,见他总算想起来了,也就不再卖关子。“正是…未来大嫂,不比那傅嫣然差吧?” 谢卿洛忽然一阵脸红。 原来,那个行事果决,不似其他大家闺秀的女子,便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如此一想,穆灵越的身影在脑海中越发的清晰起来。 她在危机时刻做出的反应,她利落的翻身上马的英姿,她毫不拖泥带水的精湛骑术,都变得鲜活起来。然后,他想起了她那张看似狼狈却清秀的面容。秀挺得眉毛,纤长卷翘的睫毛,因为受惊而盈满了泪光的眼眸,还有盈盈一握柔软的腰肢,再一次闪现眼前。 见大哥陷入了某种旖旎的思绪当中,谢荣华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看来,未来大嫂给大哥的印象还不错! 只要大哥一门心思在未来大嫂身上,不管傅嫣然再如何的使手段,大哥都不会再心软了吧。而且,这一次,她一定要撕开她的美人皮,让她在大哥心目中仅存的那点儿好印象都消失殆尽。 傅嫣然啊傅嫣然,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谢荣华浅浅的抿了口茶水,笑得一脸奸诈诡异。 而在屋子里绣枕巾的傅嫣然,听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聊着,不由竖起了耳朵。当得知谢卿洛来了骄阳郡主的院子,她的心不禁一动,捏着绣花针的手也不由得一点一点的收紧。 143 浓浓醋意 “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落在龙五的身上了!早知道,我就多在首领跟前转转了…” “唉,长得好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见龙五从公主府那边回来,其他龙卫不由得一脸羡慕的望着他。 龙五依旧冷着一张脸,平日里话就不多的他,听到这些戏谑之言,更是没心情搭理,绷着一张脸坐在屋檐上,犹如一尊泥菩萨。 龙二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兄弟,郡主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跟了首领,剩下的那一个,你可得盯紧了。” 龙五抬眸,不明所以的瞪着龙二。 龙二见他还泛着迷糊,不由敲了敲他的脑门门儿。“咱们龙卫,能找个伴儿不容易啊。自打首领跟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好上之后,那帮兔崽子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都盯着公主府的丫头呐!” 龙五缓缓地收回视线,道:“与我何干?” “嘿…你这愣小子,怎么就没听明白我的话呢。”龙二仗着自己比他年长,说教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 龙五摇了摇头,一棍子敲不出一句话来。 龙二习惯性的抬手,想要捋一捋那满脸的络腮胡,却发现前些日子被龙一全都给剃光了,不由悻悻的收回手,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还年轻,无法体会有个女人的好处。她会帮你洗衣做饭,夏天帮你打扇子,冬天帮你暖被窝…干咱们这一行的,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已经够苦了。每次结束任务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说,是不是很可悲?!” 龙五瞥了他一眼,道:“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主子的。” 龙二猛地瞪大眼,这小子还真是个木头。瞧着他当女人的时候挺活泛的,怎么变回男儿身,就这么木讷了呢? “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龙二哼了一声,嘟嚷着。“等到那丫头跟了别人,有你后悔的时候!” 龙五懒得理他,耷拉着眼皮子,闭目养神。 龙二见他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不由摇头叹气。“真是个呆子!” 京郊,食为天 “瑾瑜,把信物收下,好不好?”司徒燕秋露出谄媚的笑容,追在白瑾瑜的身后,坚持不懈的想要将她退回的玉佩重新交到她手上。 白瑾瑜依旧冷若冰霜,不理不睬,这可把司徒燕秋急坏了。前些日子,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觉得履行婚约似乎也没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甚至,少了白瑾瑜在身边的日子,他还会有些不习惯。嗯,他看似风流不羁,可眼光也高的很。京城中的名门闺秀,他着实觉得太过娇气,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也就是说,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领,根本就是吹嘘出来的。迄今为止,他连姑娘家的小手都没有摸过。 “司徒燕秋,我已经如你所愿,不再纠缠于你,为何你还不肯放过我!”白瑾瑜愤愤的咬牙,比起当初他一直逃避的态度更加令人不爽。 司徒燕秋面上带笑,丝毫不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凌冽气息所影响。“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你绝对是记错了,根本没有的事!” 看见他厚着脸皮否认,白瑾瑜当真信了谢荣华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个司徒燕秋,脸皮与城墙有的一拼了! 白瑾瑜瞪了他一眼,拿起搁在桌子上的鞭子,起身就要离开。司徒燕秋忙跟了上去,急的身后的店小二在后头直叫唤。 “客官,客官,还没给银子呢!” 司徒燕秋怕跟丢了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子上一扔,道:“剩下的银子,稍后回来取。” 小二将银子收入怀中,生怕他要回去。 掌柜的一边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一边摇头笑道:“难得难得啊…司徒公子也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他们点的菜,都快够这个数了。”小二不满的撅着嘴道。“还要回来取碎银子,这还叫大方?” 掌柜的哼哼两声,道:“能给银子就不错了!以往司徒公子来这儿,哪一次给过现银了?每次都说记账,可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小二惊愕的张着嘴,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这…司徒公子不是号称京城首富么,怎么如此的…” 吝啬两个字,他不敢说出口,但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掌柜的将账本一合,道:“希望日后司徒公子来咱们食为天,都能够有白姑娘陪着。起码,咱们的账本上的数据还能好看一些。小本经营,可经不起这些白吃白喝的啊!” 店小二:“……” 再说白瑾瑜,匆匆的从食为天出来,翻身上马,刚要挥鞭子策马狂奔,却被司徒燕秋拽住缰绳。“白瑾瑜,你当真要退亲?” “退亲这件事,似乎是你提起的。”白瑾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还真是像个孩子,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我…我收回那些混账话还不行吗?”司徒燕秋嘴唇紧抿,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样。 白瑾瑜忍不住翻白眼,到底是谁比较委屈!她都没跟他算这笔账呢,他倒是先表示不满不起来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飞奔过来。“白姑娘…白姑娘…等等我…” 听到身后那一声高过一声的高亢声音,司徒燕秋就忍不住皱眉。这个谢卿璃,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白瑾瑜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实在是令人烦不胜烦。 白瑾瑜见到谢卿璃,顿时觉得自在多了。跟司徒燕秋再这么僵持下去,她都要忍不住发飙了。 “谢公子。”白瑾瑜朝着谢卿璃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谢卿璃功夫不错,可是在真正的江湖人面前,就显得逊色许多。从马上纵身跃下的时候,气息还有些喘。“白姑娘这就要走?” 白瑾瑜平时不是个多话的人,可是在公主府借住了几日,与谢卿璃切磋过功夫,自然相对熟稔,基于礼貌也会给予回应。“嗯,出来有些时日了,也该回去了。” 听她说要离开,谢卿璃还有些依依不舍。“上次姑娘教我的那套鞭法,在下苦练几日仍旧不得要领,还想着请姑娘再次不吝赐教呢…” 司徒燕秋见他们两人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脸色不由得犯黑。又得知白瑾瑜将白家独创的鞭法教给了谢卿璃,心中更是抓狂。“你居然教他鞭法?” 白瑾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道:“习武之人,不都是互相学习切磋么?谢公子也同样教了我谢家的一套拳法。” 司徒燕秋见他们已经熟稔到这种地步,心里的酸味越来越浓,都忍不住冒起泡泡来了。“那我也要学!” 白瑾瑜抿了抿嘴,他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他这个大忙人,整日忙着赚钱数银子,岂有那个闲工夫勤习武艺? 见白瑾瑜懒得搭理自个儿,司徒燕秋的心里就跟猫爪了似的。 谢卿璃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司徒燕秋不敢对着白瑾瑜发火,见谢卿璃主动送上门来,便不客气的冲着他撒起火来。“本公子的名讳,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谢卿璃怔了怔,没想到一句礼貌的询问,居然会引来他的不快,顿时也火冒三丈。他本不是个耐心十足之人,能客客气气的与人说上几句话就不错了。这个像吃了炮仗般,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年轻公子脑子进水了吧,逮着个人就一顿乱咬,好生没有礼貌。“哟呵,脾气还挺大?!连小爷我也敢不放在眼里,讨打吧?!” 司徒燕秋本就有气无处发泄,见谢卿璃忽然翻脸,毫不犹豫的顶了回去。“究竟是谁讨打还两说呢!” 同样的血气方刚,同样的不肯服输,这两人碰到一起,注定水货难容。白瑾瑜还未来得及开口劝阻,两个人就同时欺身而上,大打出手起来。 谢家拳法注重狠准,所以谢卿洛挥舞起拳头来,虎虎生风,霸道而充满力量。司徒燕秋的功夫以柔软轻灵著称,身段灵活,出招速度飞快。一时之间,两人打的不可开交,不分伯仲。 白瑾瑜最初还想着将两人劝住,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可看到最后,她便渐渐地歇了这个心思。 唔,不管是以柔克刚,还是铁拳无敌,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啊。嗯,让她都有些技痒,想要下场去跟他们比划比划了。 司徒燕秋身子灵活的上蹿下跳,难得露一手。一来,是想让白瑾瑜见识见识他的身手,好给她留下不错的印象。二来嘛,自然是想要教训教训谢卿璃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让他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谢卿璃平日与大哥谢卿洛过招,都是有板有眼,哪有这样随意的出招来的畅快,亦是越战越勇,功夫大有精进的空间。 司徒燕秋一边应付着谢卿璃的拳头,一边偷偷的注意着白瑾瑜的动静。原本以为她见识到自己的身手之后,肯定会忍不住替他喝彩叫好的。可是等了好半晌,不但没能听到她的一句赞赏之词,反而让谢卿璃捡了个便宜,大出风头。 “谢公子,拳法又精进了啊。”白瑾瑜这样说,纯碎是自然反应。她以前没见过司徒燕秋使用过功夫,所以并不知道他功力如何。如此一来,倒是让司徒燕秋更加气愤难平,手上的内力又增添了几分。 谢卿璃的招式凌厉,霸道归霸道,可内力修为却有限。所以,在司徒燕秋认真起来对抗之后,他便渐渐落在了下风。 司徒燕秋见他有了败势,下手就更不留情了。眼看着他的掌风就要扫到谢卿璃的前胸,司徒燕秋暗暗得意之时,一道黑色的长鞭就朝着他的手砸了下来。 谢卿璃没料到会有如此突变,反射性的踢出去一脚,正中司徒燕秋的肚子。司徒燕秋挨了一鞭子,又被踹了一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白瑾瑜怕事情闹大,所以才出手将两人隔开的。可她并没想真的伤谁,谁知道司徒燕秋就这么直愣愣的伸着手让她抽。 看着站在一处的两人,司徒燕秋怒极反笑。“原来如此…难怪这般急着要退亲,原来是有了新的目标…” 想想这些时日的痴缠,司徒燕秋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给耍了。 白瑾瑜听了他的话,不由皱起眉头。“司徒燕秋,是你先提出退亲的!” 司徒燕秋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捂着受伤的位置,咳嗽了几声,道:“是啊,是我自作自受…” 说完,狼狈的几个纵身,隐入树丛之中。 白瑾瑜一时呆在当场,脑海中不断地涌现出他方才绝望而又自嘲的笑容,心里隐隐不是滋味。 谢卿璃这个局外人亦是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小白脸儿就是跟白姑娘自小定亲的那个人,不由意识到他太过莽撞了。“白姑娘…他…他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白瑾瑜镇了镇心神,努力平复着汹涌澎湃的心潮,转移话题道:“在公主府叨扰多日,尚未来得及跟郡主道声谢就离开了,还望谢公子回去帮着转告一声,就说白瑾瑜谢过公主的盛情款待!” 谢卿璃见她不愿意多谈,也不好再提及此事。“白姑娘真的不多呆些时日了?” “家母来信,说家里有事,让我回去一趟。”白瑾瑜当他是朋友,所以才没有任何隐瞒。 谢卿璃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谢某就在此与姑娘践行。愿你一路顺利!” 白瑾瑜再次翻身上马,朝着谢卿璃说了声后会有期,便扬起手里的鞭子,赶着马儿朝着官道上奔去。 谢卿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恍然察觉手脚出传来的酸麻,不顾形象的又蹦又跳。“呼呼…好痛…” 大皇子府 “主子,司徒公子来了…似乎,还受了伤…”龙一见到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声音毫无波澜的禀报道。 楚旻宁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笔顿了顿,抬起头来,眼神带着几分揣测。司徒燕秋这小子嘴皮子功夫厉害,身上的功夫也不弱,谁有那个本事能够伤到他? 司徒燕秋垂头丧气的踏进书房的门槛,一副怨妇的口吻说道:“子初…你未来的小舅子欺负我!” 楚旻宁手里的笔再次一顿,眉头微微挑起,似在无声的询问。 司徒燕秋满是酸味的将城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显得忿忿不平。“朋友妻不可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难道都不懂吗?更何况,我还是他未来妹夫的生死之交。可恶可恶…” 楚旻宁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心道:这小子是掉进醋缸里了吧?! 当然,看到朋友如此狼狈的模样,楚旻宁这个好友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一番的。否则,对不起朋友这个称号啊。“我记得,是你一门心思的想要退掉这门亲事的。怎么,人家如了你的愿,又反悔了?” 司徒燕秋扁着嘴怒视着楚旻宁,有他这样在朋友心口上插刀子的兄弟吗?!简直太过分了! 楚旻宁似乎丝毫不受他的威胁,仍旧惬意的在纸上仔细的描绘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是自找的!” 司徒燕秋还以为他会妥协,然后拿出一沓银票出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呢,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还嫌不够,居然在他伤口上撒盐。“子初,咱们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楚旻宁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你这个负心汉…有异性没人性啊!”司徒燕秋不知打哪儿学来这么一句话,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楚旻宁仍旧不为所动,继续勾勒着钗环上珠翠的每一笔。“你不都说了,谢卿璃是我未来的小舅子,我自然向着他了…” 司徒燕秋听了这个答案,脸红的都要吐血了。 两人打了会儿嘴仗,然后才转到正题上来。 “子初,你真打算去淌那趟浑水?”以前,司徒燕秋以为他处心积虑的构建自己的势力只是为了自保,如今看来,他是大错特错了。只是,他那么淡然的性子,怎么会想着去争那个位子呢? 莫非,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你觉得,楚家的江山交到谁手里比较合适?”楚旻宁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问道。 司徒燕秋愕然,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按照目前的形式来分析,似乎好像他的确是最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见他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楚旻宁也就不用多嘴了,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一件要事上。“探子来报,楚昀欢已经偷偷进入西戎境内,与西戎太子慕容帧狼狈为奸,意图借住西戎的兵力夺回他想要的一切。我若记得不错,白家就在靠近西戎的边陲小镇吧?” 提到白家,司徒燕秋的神经猛的紧绷,脸上的担忧之色丝毫做不得假。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楚旻宁适时地补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搭理望着某处愣愣出神的他。 龙一一直伺候再侧,见司徒燕秋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还以为他已经不在乎那位白姑娘了呢。谁知下一刻,司徒燕秋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伤还痛着,一路飞奔出去。 “司徒公子这是怎么了?” “莫非,又被主子挤兑的无言语对了?” “哎,他那是什么姿势?干嘛一直捂着肚子,莫非是想要如厕?” “人有三急,咱不能鄙视他…” 隐藏在暗处闲的都要长稻草的龙卫见到他一阵风的从面前掠过,顿时找到了打发时辰的话题,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屋子里,楚旻宁也完成了最后几笔。拿起龙一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楚旻宁小心翼翼的将墨迹吹干,然后递给一旁的龙一。“让龙三拿去珍珑阁,按照这个样式打造。” 见到纸上那栩栩如生的各类首饰底图,龙一这个大男人也不由得惊艳了一把。然后,将图纸拿给龙三的时候,将主子的话转达了一遍。然后想着似乎一直都是红绸在送他东西,他却没有送过她什么。于是,从荷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银票,递到龙三手里。“顺便,帮我去珍珑阁挑几样首饰。” 龙三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 龙三朝着他挤了挤眼,道:“送给弟妹的?” 按年龄来说,龙一的确是比龙三小很多。不过,龙一似乎不接受这个称呼,冷冷的说道:“是大嫂!” 龙三没想到他会亲口承认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就朝着外头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首领承认啦,哈哈…快快快,赌输的赶紧拿银子来!” 龙一听到最后,脸色不由得一沉。这帮小兔崽子,居然拿他的终身大事打赌,真是皮又痒了吧! 勤政殿 “娘娘…娘娘…皇上醒过来了,说要见您呢…”小宫女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踏进殿内,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皇上昏睡了三天三夜,总算是醒了,她们暂时也能缓一缓了。 听闻文昌帝醒了过来,苏皇后忙放下手里的奏章,在宫女的簇拥之下,朝着内殿而去。 “阿槿…朕的阿槿呢…”文昌帝一醒过来,就四处寻找着苏皇后的身影。更是不顾太医的吩咐,挣扎着要下床,可把高全盛给急坏了。 “陛下…已经让宫女去请娘娘了…您稍安勿躁…”高全盛扶着文昌帝的瘦弱的身躯,急着解释道。 苏皇后从屏风后转过来,就看见一脸急切的文昌帝要下床,不禁加快了脚步。“皇上病体未愈,如何能下床?你们还不快服侍皇上回榻上躺着。” 宫女们回过神来,忙上前去帮着搀扶。 文昌帝听到苏皇后熟悉的嗓音,这才放弃了挣扎,任由人搀扶到榻上躺下。“阿槿…朕真的不是在做梦…” 苏皇后上前两步,在文昌帝的身侧缓缓坐下。“是,你的阿槿,回来了…” 文昌帝一改威严的帝王形象,突然哭的像个孩子。“阿槿…阿槿…” 144 狼狈为奸 西戎,三皇子府 “殿下…”暗卫凑到三皇子慕容宸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慕容宸听了,不由眉头紧锁。他在西戎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若是太子慕容帧再来一个助力,那他岂不是更加危险?想到近日来朝廷上的异动,处处针对他而来,顿时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殿下…眼下该如何应对?”幕僚们聚集在慕容宸的大帐之内,个个面色沉重,脸上写满了担忧。 慕容宸双手紧握搁于椅柄上,沉默着。明秀俊逸的脸上,满是肃杀之色。慕容帧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为了自保,他一直默默地隐忍,可太子一党却一直揪着他不放,让他不得不放手一搏。 只是,夺嫡之路荆棘遍地,他能够笼络的大臣有限。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被人压制。他的母妃被皇后陷害而死,这个仇他如论如何都要报。 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慕容宸温雅的眸子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殿下…”见他睁开眼,幕僚们忙收敛心神,等着听候主子差遣。 慕容宸抬起手臂,打住他们的话,温润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一面。或许,这一次就是咱们的机会。” 幕僚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好一会儿才参透主子话里头的含义。 “殿下的意思是,将那个大齐四皇子拉到咱们阵营中来?”其中一个幕僚试探的问了一句。 慕容宸睨了他一眼,道:“一个逃亡在外的皇子而已,还不值得本殿费那个心思去拉拢他。” 幕僚红着脸的低下头去,羞愧道:“属下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真是该死!” 慕容宸没那个功夫跟他一般计较,对着其他人说道:“本殿在西戎孤立无援,所以才会处于弱势。或许,本殿该改变一下思路。” 稍作停顿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他慕容帧能勾结大齐的四皇子,本殿便找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同盟,你们觉得如何?” 幕僚们听到这里,不由眼睛放光。 “殿下高见!” “属下自愧不如…” 幕僚们兴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恢复理智。“那么殿下打算与大齐的哪位皇子殿下结盟?” 慕容宸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幕僚们围过来,扫到那个陌生的名字,好半晌才想起这么个人来。“殿下所说的,可是大齐的大皇子殿下?” “就是那个默默无闻,突然崛起的嫡皇长子?” “为何不是二皇子,他不是更得宠么?” 慕容宸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心里也暗暗地为自己的决定捏了把汗。不过,直觉告诉他,他的选择没有错。 “最近有消息传来,大齐皇长子的生母苏皇后并没有死,已经被文昌帝接回了宫里。可见,这母子二人都是极为隐忍之辈,实力不容小觑。”一直闷不吭声的老者突然从暗处走出来,打断了其他人的争论不休。 慕容宸见到这位老者,立刻站起身来相迎。“亚父,您怎么来了?” 老者微微测过身子,受了慕容宸的半礼,然后伸出手来,虚扶了他一把,道:“许久没出来走动走动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松了。” 很显然,这个老者在西戎的地位非同一般。他一进来,屋子里的其他人赶紧也跟着站起身来相迎,恭敬地态度不比对三皇子殿下差。 慕容宸将老者迎到主位上坐下,又命人奉上茶盏,脸上的愁容似乎少了很多。“亚父沉寂已久,是该出来让他们见识见识您的威慑力了。”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西戎国师阎鹫。 阎鹫个头并不高,身材清瘦,容貌与普通老汉一般无二,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让整个不起眼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矍铄起来。 他,亦是三皇子慕容宸身后最大的支柱。 西戎是游牧民族,历史由来悠久,一直都信奉神灵。而国师在西戎的地位,更是尊崇无比,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丝毫不逊色皇子皇孙,就连西戎的皇帝都得礼让两三分。阎鹫,正是辅佐了两代帝王的国师,被西戎皇帝尊为亚父。 西戎近些年来还算太平,皇子们小打小闹,皇帝也没放在心上。阎鹫这个国师没多大的用处,于是闭关清修了这么些年。 “亚父这次出来,是不是将有大事发生?”慕容宸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故而才有此猜测。 阎鹫点了点头,昏暗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前些时日我夜观天象,察觉到一丝异象。” “可是有天灾降临?”西戎虽然没有战火纷飞,可隔几年就会出现旱情或者地动,百姓的日子仍旧凄苦。 阎鹫的一双手如同枯槁,手腕处青筋突起,看着甚为吓人。可是,没有人敢嫌弃他那双手,看向那手的时候,反而带着一丝艳羡。 这双手不容小觑,可是能预测未来的神手! 阎鹫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此异象并不在西戎,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齐。” 慕容宸眉头微微上挑,颇感兴趣的问道:“莫非,大齐的气数已尽?” 阎鹫摇了摇头,道:“非也。不过是新旧交替罢了。” “亚父的意思是,大齐的皇帝陛下将不久于人世?” 阎鹫赞赏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的信念更加笃定。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三皇子,才是西戎未来的希望啊。 他,没有看错人。 “那亚父可推算得出,大齐未来的新君是哪一位皇子?”慕容宸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克制着狂燥的心跳问道。 阎鹫很快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正如你所想。” “大皇子楚旻宁?”慕容宸再一次确认道。 阎鹫点了点头,道:“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的确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之人。” 听到他这么说,慕容宸心里不禁纳闷。以亚父的能耐,不该是这种模棱凌可的语气才是。莫非,这帝君之位还有变数? 阎鹫见他露出疑惑的神情,也没打算瞒着,接话道:“多年前,我曾在大齐帝都见过大齐四皇子楚昀欢一面。从他的面相上来看,隐隐透着帝王之气。” 慕容宸一惊,道:“亚父刚才不是说大齐的新君人选是大皇子楚旻宁么,这四皇子怎么又有帝王之相了呢?” “此事,我也一直参不透啊…”阎鹫的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缘,暗暗苦笑。看来,他的修为还有待提高啊。 如此一来,慕容宸倒是犯了难。“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古怪之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阎鹫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或许,等拿到了这两位皇子殿下的生辰八字,才会有最终的定论。” 慕容宸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大齐,京都 公主府 “姑娘,大皇子殿下又命人送东西过来了。”红妆笑嘻嘻的捧着一个首饰盒进来,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 谢荣华歪在迎枕上,正泛着困意。 红妆将盒子捧到她的跟前,主动替她打开来。“姑娘您看…” 谢荣华意兴阑珊的瞥了一眼,顿时困意全无。从红妆手里将首饰盒抢了过来,谢荣华盘腿而坐,开始拿起盒子里的首饰一一打量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步摇。金色的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蓝色宝石,随着手里的每一个动作,翅膀不停地拍打着,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蝴蝶的下方,是一串珍珠串联而成的流苏坠子。每一颗珍珠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大小圆润如出一辙,间距适中,手指拨动时,还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声声悦耳。 谢荣华就算性子古怪,可也是个爱美的姑娘家,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依依不舍得将蝴蝶步摇放在一边后,又拿起一串翡翠玉石镶嵌而成的手链往手腕上套去。 绿得发光的翡翠,将洁白如玉的皓腕衬托得更加纤细白皙。雕刻成花朵的翡翠,生意盎然,再搭配镂空的饰纹,更是美不胜收。上好的材质,精湛的工艺,光是轻轻地抚摸都叫人爱不释手。 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翡翠手链上移开,眼睛又被另外一样东西所吸引。那是一对精致小巧的耳环,耳钉处,镶嵌着羊脂玉雕刻而成的木槿花,花瓣晶莹透彻,不含一丝杂质。花朵的下边儿,用一个金线串联这一颗黑色的珠子。那珠子光滑饱满,黑的耀眼,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谢荣华迫不及待的将耳朵戴在耳垂上试了试,铜镜里的她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主子欣喜的模样,红妆不由暗暗腹诽:大皇子殿下还真是会投其所好,也不知道打哪儿找来的这么些名贵首饰,瞧把姑娘欢喜的! 嗯,或许下一次碰到那个冰块脸,她可以问问。 谢荣华将所有的首饰都仔细的抚摸了一遍,这才念念不舍的将它们放回盒子里,命红妆将它们压在了箱底。 “姑娘既然喜欢,为何不戴?”红妆垂涎的看了那些首饰一眼,不解的问道。 谢荣华重新躺回榻上,懒懒的说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万一弄丢了岂不是很肉疼?” “丢了又何妨,再给你重新打造一套便是。”不知何时,一道男声加入主仆二人之间。紧接着,一道身影晃过,楚旻宁已经伫立在了谢荣华的面前。 红妆见到这个从来不喜欢从正门进来的未来姑爷,忙低下头去行礼问安。 谢荣华见到他,身上的慵懒气息瞬间就蒸发掉了。急急地朝着红妆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红妆抿了抿嘴,顺从的退了出去。只是,转过身的时候,她仍旧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姑娘,您那是什么眼神啊!好像大皇子殿下是一道美味的点心,想要一口吞了他似的,高贵啊,矜持啊,都去哪儿了…” 见屋子里再无其他闲杂人等,楚旻宁便习惯性的在谢荣华的身侧坐了下来。“那些首饰,可还喜欢?” 谢荣华猛点头,不喜欢才怪呢。“你打哪儿弄来的,样式很新颖,也很别致。” 楚旻宁从来就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并没有透露首饰的来历。“喜欢就戴着吧。若是丢了,我再拿给你就是。” 谢荣华瞪眼。这几样首饰,随随便便都值好几万两银子,可在他眼里,就好像白菜一样,真是财大气粗啊! 不过,她也不会继续纠缠着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不放,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府里的那个傅嫣然身上。“你说,她到底跟我们谢家有什么仇恨?如今四皇子都不知所踪,她还咬着咱们死死不松口,好像我们家欠了她似的!” 在她的印象当中,谢家跟傅家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她的恨,到底从何而来?! 楚旻宁过来,正是与此事有关。“十年前的贪污舞弊案,傅谦身为户部侍郎被牵扯其中。因为不肯屈服在王家的淫威之下,于是被栽赃,担下了大部分的罪责,举家发配边疆。途中,又怕他喊冤,暗中在饭菜中下毒。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这个傅嫣然。” “王家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却投靠仇家?”谢荣华听得直冒火,心中将傅嫣然这个蠢货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当时年幼,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只知道,是你父亲派人去抄她的家。”楚旻宁开口替她解惑。 “所以,四皇子的一番花言巧语,就将她收服了?她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谢荣华秀眉挤成一团,显然是被傅嫣然的愚蠢给刺激了。 楚旻宁抬手,轻轻地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娇娇不必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而烦恼。若是觉得她碍眼,我立刻命人将她带走,让她永远都无法再出现在你面前。” 谢荣华被他的指头这么一撩拨,心里再大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顺势倚入他的怀里,玉臂勾住他的脖颈,谢荣华像蚊子一样,细声细气的哼哼道:“那倒不必。一个傅嫣然,还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向来就是这么自信。 “嗯,她的确不足为惧。”楚旻宁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长臂轻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显得轻车熟路。 见到他如此的反应,谢荣华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看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很有用的。从刚开始的害羞脸红,到如今的泰然自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亲近,而且似乎还十分的享受呐。 嗯,看来推到这个极品美男,指日可待! 她抬起手指,不时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你说,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会不会被自己的蠢笨给气死?” “嗯,娇娇打算怎么做?”楚旻宁果然是最了解谢荣华的,她的一颦一笑,他都能猜出几分意思来。 谢荣华听到他唤她娇娇,心忍不住就一阵酥麻,声音也不由得变得娇柔了起来。“咱们给傅家平反,如何?” “一来,傅家的确是被冤枉的。二来么,我就是要这个女人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谢荣华说的霸道,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没有半点儿同情。 谁叫她处心积虑,想要算计谢家呢。而且,她也不希望大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主动消失。 楚旻宁本就有这个意思,见她主动提出来,哪有不答应的。“娇娇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荣华娇嗔的睨了她一眼,然后飞快的在他嘴角啄了一口。“哎,这么听我的话。你说将来你要是当了皇帝,会不会被人说成是昏君啊?” 楚旻宁没想那么远,直言道:“为了娇娇,昏君又何妨?” 谢荣华怔了怔,然后咯咯咯的笑得一脸满足。“嗯,若你是昏君,那我便做一代妖后,咱们狼狈为奸,大杀四方!” 延禧宫 “阿梨,本宫命你传的话,可传到了?”文贵妃披散着长发,颓然的坐在梳妆铜镜前,神色抑郁。 阿梨快步走到贵妃娘娘的身后,压低声音道:“戚将军让奴婢回来转告娘娘,说愿意为了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 “只是什么?”文贵妃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又被这一句可是给弄得心神不宁。 阿梨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只是,戚将军说,他手里的兵力有限。想着再拉拢一些帮手,然后再动手不迟。” “拉拢谁?”文贵妃晦涩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 阿梨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文贵妃对此人并不怎么了解,有些迟疑。 “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是个有抱负的。且,王家失势,他没有了靠山,正为了今后的前途发愁呢。娘娘若是此时抛出橄榄枝,他肯定会对娘娘前仆后继,死心塌地。”阿梨见主子皱起眉头,便在一旁劝道。 文贵妃略思索了一番,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那本宫该如何收服他呢?” “二皇子尚未迎娶正妃…”阿梨的话只能点到为止,剩下的就要看文贵妃怎么看了。 文贵妃握紧了手里的梳子,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既然如此,那你便把本宫的意思带到,亲自去一趟忠勤伯府。” “是。”阿梨应了一声,悄然的退了出去。 二皇子府 “红袖,你说的可是真的?!”谢霜华正对镜梳妆,想要去角门偶遇好些时日没来看她的楚昀齐,却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给震惊,手里的钗环也散落一地。 红袖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府里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娶正妃进门了。” 谢霜华连连后退,可见受到的打击不小。 原本,她就已经对这个庶妃的位子很不满了。楚昀齐承诺的,可是侧妃。虽然只有一字之搁,可地位却是相去甚远。 侧妃,等同于良妾,只在正妃之下,一般也都是出身良好的官宦千金。而庶妃,跟普通人家的小妾没什么两样,毫无身份地位。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女,与人为妾就已经够悲催的了,如今还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妾,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可气的是,因为婚期比较急,国公府的公子爷,她的大哥刚丧不久,府里不能大肆的摆宴,而二皇子更是以皇上龙体欠安为由,省去一切仪式,一顶粉轿将她从二皇子府的侧门抬进了府。 没有大红的嫁衣,没有鸣炮奏乐,冷冷清清的带着为数不多的嫁妆,她就这样被送进了二皇子的府上。 她知道,一定有很多人在她看她的笑话。楚昀齐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一再的挑衅。 好在,楚昀齐前些日子一直歇在她的房里,倒是让后院消停了不少。谢霜华正想借着这一点,努力的朝着正妃之位奋斗呢,谁知一道晴天霹雳,生生的将她的美梦给唤醒。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谢霜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说,是哪个贱人横插一脚,坏了我的好事!” 红袖抿了抿唇,小声答道:“据说…是忠勤伯府的五姑娘。” “韩芊芊?”听到忠勤伯府五姑娘这个称号,谢霜华的声音就不由自主的拔高。“凭什么是她!” 忠勤伯府地位在国公府之下,韩芊芊又并非府里的嫡长女,她凭什么来跟她争这个正妃的位子! “一个被勒令不许参加百花宴臭名远扬之人,她也配做二皇子的正妃?!”谢霜华将手头的东西砸了个遍之后,仍旧气愤难平。“不行,我一定要阻止她进门!” 红袖害怕的闭上眼睛,双腿隐隐打着颤。姑娘的性子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她这个贴身服侍的,屡屡受到波及,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淤青了。当初求着她帮忙办事的时候,还许诺她通房的位子,如今看这情形,别说是通房了,就算是稍稍靠近二皇子殿下一下,就要气得拿眼刀子戳她。 早知跟着大姑娘会如此的受罪,她早就求着夫人将她随便配个人算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谢霜华发泄了一通,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红袖,让管家备好马车,我要回国公府一趟。” ------题外话------ 一个月一晃就过去了,艾玛,我的全勤就这么轻松到手了,哇卡卡卡卡 145 她真相了 “管家,管家,芳菲院那边儿让备马车呢,您看…”一个跑腿儿的小厮匆匆的凑上前来,腆着脸问道。 管家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色的袍子,腰腹凸出,小眼睛,留着瞥八字胡。听到小厮的禀报,轻哼一声,道:“没看我忙着吗?” 那意思,非常明显,就是没打算理会芳菲院那一位的要求。 “管家…这,庶妃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小厮知道谢霜华的脾气,一时为难,只得赔着笑。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他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唉,跟了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命苦啊。 管家一边指挥着丫鬟婆子往树上挂着红绸子,一边提醒着小厮们将灯笼摆正,根本就没有空搭理身旁的人。直到忙得差不多了,见那个小厮还在,不由瞪了他一眼,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呢?谢庶妃还当这里是国公府,耍小性子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妃马上就要进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别四处走动。若是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可有你们好看!” 然后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周围的下人,看向小厮的眼神也变得轻视起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妃,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平日里仗着殿下的宠爱,可没少给咱们脸色瞧。哼,如今正妃就要进门了,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做人,还妄想优先给她安排马车,也不照照镜子…” “就是…她的事情能比得过迎娶正妃这等大事么?真是没眼力劲儿!” 小厮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垂头丧气的回到芳菲苑,他心中也满是抱怨:堂堂国公府嫡长女,嫁个普通人家做正头娘子不好么,偏要爱慕虚荣的攀上皇子,如今可算是尝到了苦头了吧? 想到一会子要跟主子回话,他就不禁感到头疼。 红袖早就等在门外,见他这么久才来回话,不免会有些情绪。“不就是去传个话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厮一脸的苦笑,道:“管家忙着操办二皇子大婚,根本没空搭理我。” 红袖听得直皱眉,道:“前些日子他可是还冲着咱们姑娘点头哈腰的呢,怎么没几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以前,那是咱们主子得宠…可如今,二皇子殿下就要迎娶正妃,他自然见风使舵的要去巴结未来的二皇子妃了。”小厮小声的嘀咕着,心中的怨怼越发的深。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留在国公府当差呢,也省得看这些人的脸色。 红袖张了张嘴,责怪的话语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事情没办成,庶妃怕是又要不高兴了吧。 恨恨的跺了跺脚,红袖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 “怎么去了这么久,马车都备好了?”谢霜华理了理高耸的云鬓,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红袖忙上前搀扶住她,战战兢兢的回道:“管家这会儿正忙着,或许等忙完了这阵儿就给安排好了。” “他有什么可忙的!”谢霜华脸色一沉,不满的说道。转眼一想,又勾起了不愉快的事情,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这正妃都还未进门呢,就敢给我脸色瞧了。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哼,等二皇子殿下回来,看不狠狠地修理他!” 相比起谢霜华的失意,整个忠勤伯府却是处处盈满着笑意。忠勤伯夫人见女儿的亲事有了着落,还是个皇子妃,顿时笑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嘴巴笑得都合不拢。 “五姑娘真是好造化啊,竟能入了贵妃娘娘的眼。” “就知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以后您可就是皇子殿下的岳母了!” “五姑娘这是否极泰来,马上就要成为二皇子妃。说不定啊,咱们韩家还能出个皇后呢…” “五姑娘若是贵为皇后,那老爷岂不就是国丈?”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服侍她的仆妇在一旁恭维着,尽捡好听的说。 韩夫人听到这些奉承话,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一朵朵花儿来。“谁说不是呢…原本,被骄阳郡主那么一闹,芊芊都好些时日不敢出门。好在贵妃娘娘慧眼识人,看得见芊芊这丫头的好。” “就是嘛…就凭着五姑娘的容貌才情,当个皇后都绰绰有余…”丫鬟婆子们赶紧附和着,不敢说韩芊芊半点儿不是。 韩夫人得意的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然后才说道:“二皇子府的后院是个什么情形,可打听清楚了?” 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从人群中站出来,答道:“奴婢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二皇子的后院,除了一些身份卑微的姬妾,就只有一个庶妃。那庶妃,想必夫人也是熟悉的,就是奉国公府的谢大姑娘。” 韩夫人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调试过来,轻蔑的说道:“咱们姑奶奶在宫里,一直被谢家的德妃压过一头。如今咱们府的五姑娘,生生的将谢家的姑娘死死地踩在脚下。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不是呢…那谢家大姑娘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哭着喊着要跟了二皇子,连位份都不计较…这谢家,也真是够窝囊的…” 韩夫人想到前些时日,二皇子抬来的丰厚聘礼,不由得昂起高傲的下巴。“可见,这谢大姑娘并不得宠。否则,二皇子又怎么会求娶咱们的五姑娘呢。” “就是就是…”丫鬟婆子们又是一阵附和。 韩夫人嘚瑟了片刻,这才想起要紧的事来。“虽说婚期有些仓促,可嫁妆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一会子老爷下朝了,立刻请到本夫人的院子里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仆妇们恭敬地应道。 韩夫人挥了挥手,将丫鬟们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妈妈在一旁伺候。“春娘,五姑娘还在闹脾气吗?” 叫春娘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妈妈。春娘是她的闺名,她是跟着韩夫人陪嫁到夫家的丫鬟,如今帮忙掌管着后院大大小小的事务,颇受倚重。 春娘欠了欠身,耐心的劝解道:“怕是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五姑娘一时没有心理准备,故而才会有些情绪。夫人也不用着急,慢慢劝导便是。” “我何尝不知,那二皇子并非良人。可芊芊的名声已被骄阳郡主所毁,提及她的婚事,以前交好的那些世家都避而不见,跟躲什么似的…我又不忍心将她随随便便的嫁给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如咱们伯府的…”韩夫人此刻,跟大多数的慈母一样,处处都是为儿女着想。 春娘一边替韩夫人打扇,一边开解道:“二皇子殿下的确是有诸多不足,可好歹出身皇族。宫里有贵妃娘娘照应,朝廷上又有文氏一族做依靠。将来就算不做皇帝,至少也是个亲王。五姑娘只要坐稳了皇子妃的位子,将来便贵为王妃,只比皇后低了一个品级。”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也要芊芊她听得进去啊。”韩夫人就怕女儿使起小性子,不肯好好的过日子。 这世间,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虚晃的一诺。时过境迁,它们便消失的干净,只有手里的权势,才是真实可靠地。奈何,她的宝贝女儿聪明归聪明,就是转不过弯来,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即将成婚的大皇子。 韩夫人再次长叹一声,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命人看着五姑娘,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如今,韩家跟二皇子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即便女儿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情愿,也必须嫁入二皇子府。原本韩家追随着王家,已经选错了一回。这一次,若是再得罪了二皇子,那么韩家才是真正的要覆灭了。 春娘应了一声,服侍着韩夫人躺下。 正阳宫 “娘娘,近来韩贵人可是往延禧宫那边儿去的勤呢。”瑾儿端着脸盆进来服侍完德妃梳洗,这才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 德妃放下了心头的担子,整个人放佛年轻了十岁。听到瑾儿的话,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长了腿,爱去哪儿去哪儿,本宫可管不着。” “娘娘,这韩贵人如此的两面三刀,奴婢怕她会对您不利啊。”瑾儿担忧的,真是这个。以前,韩贵人跟德妃都是王皇后这一边儿的,算是自己人。又住在同一座宫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偶尔有摩擦,但也不会闹得太僵。可如今,韩贵人热脸去贴文贵妃的冷屁股,文贵妃与王皇后又是水火不容的。万一她让韩贵人暗中在正阳宫动些手脚,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德妃知道她的为了自己好,倒也没斥责她多事。“如今的后宫,可不是文贵妃的天下,你在怕什么?” 瑾儿怔了怔,低下头去。“是奴婢想岔了。” “你是个忠心的丫头,为主子考虑没什么不对。”德妃夸赞了她一句,才转移话题道:“皇后娘娘回宫也有些时日了,本宫是不是该过去请安?” 瑾儿扶着德妃从榻上下来,轻声道:“娘娘若是觉得闷了,四处走走也好。” 德妃勾唇笑了,道:“正是这个理儿。” 主仆二人踏出殿外,迎着骄阳,慢慢的朝着勤政殿方向而去。在路过雍和宫的时候,德妃不由驻足停留了片刻。 “想必,这里很快就要重新修建了。”德妃望着那紧锁的宫门,说道。雍和宫是紧挨着勤政殿的一座宫殿,当年的那场大火,将它烧了个干净,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这么些年来,文昌帝既没有让人重新休憩,也不让人靠近一步。故而,苏皇后回宫之后,便一直住在勤政殿的偏殿。 不过她相信,这里很快便会恢复原样。 瑾儿不明所以,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德妃弯了弯嘴角,却没有作答。“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瑾儿只得乖乖的闭了嘴,快步跟了上去。 勤政殿 “启禀娘娘,德妃娘娘求见。”宫女刚伺候苏皇后起身,外面便传来了德妃觐见的消息。 苏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来。“让她在殿外候着。” 宫女出去传了话,德妃脸上并未见一丝的埋怨,安静的在外殿的椅子上坐下,还颇有兴致的将勤政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原先来这里的机会本就少,又一直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连头都不敢抬高一分,自然是没真正的瞧过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如今没了那些心思,倒是能以平常心看待周围的事物了。 两盏茶功夫之后,苏皇后简单的梳洗之后,在偏殿之中召见了德妃。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人如其名,放下一切心思的德妃,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温柔婉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生不出厌恶来。 苏皇后看着眼前这个美妇人,心中不由得替她感到惋惜。明明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家,做正经的夫人,却被母亲逼着进宫,在后宫倾轧之中挣扎,毁了大好的人生。不过,从她恬淡的面容来看,苏皇后对如今的德妃改观了不少。 “妹妹不必拘礼,起来说话吧。”苏皇后并不喜欢被人跪来跪去。更何况,大家同为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她心里的坚持仍在,仍无法接受自己的男人还有别的女人。但是对这些后宫的女人,却是少了几分敌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很多事情也就不介怀了。 “多谢娘娘。”德妃磕完头起身,端庄的在椅子的前半段坐下,神情泰然。 苏皇后端起宫女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小口之后,才开口问道:“妹妹今儿个怎么想起过来坐坐了?” “娘娘回宫,臣妾本该早些过来请安的。只是前些时日,娘娘忙着照顾皇上,臣妾不敢打扰,故而如今才过来。”德妃答得很利索,神态自若。 苏皇后垂了垂眸,暗暗叹道:后宫之中,果然藏龙卧虎。以前,她觉得王月兰挺厉害的,没想到眼前这位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臣妾,没打搅娘娘歇息吧?”见苏皇后许久没吭声,德妃忙站起身来请罪。 苏皇后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妹妹能过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吧。” 德妃欠了欠身,这才重新入座。 一时之间,殿内又陷入了沉默。 “阿槿…阿槿…”就在氛围有些尴尬的时候,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紧接着,文昌帝大摇大摆的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万年不变的跟班儿——高全盛。 “陛下,陛下,您慢点儿…”高全盛见帝王健步如飞,生怕他病体刚愈,累着了,忙在后面好言提醒道。 文昌帝却像个孩子一样,不甚在意的摇头晃脑,道:“高公公,你且在外面候着。我有话,要跟阿槿单独说。” 高全盛有些为难的望着苏皇后,希望她给拿个主意。 苏皇后朝着文昌帝招了招手,对高全盛说道:“听皇上的,在外头候着吧。这里,自有本宫照应着。” “是。”皇后娘娘开了口,高全盛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德妃见文昌帝一脸笑意的朝着苏皇后走去,就好像个要到糖吃的孩子,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这…这还是那个整日绷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威严帝王吗? “娘娘,您还没向皇上行礼问安呢。”瑾儿见主子傻愣愣的站起身来,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道。 德妃缓过神来,忙朝着文昌帝跪拜下去。“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昌帝见屋子里还有旁人在,不由得蹙起眉头。“阿槿,她是谁?” 德妃呼吸一窒,皇上竟然不认得她? 苏皇后将文昌帝唤到身边坐下,然后才淡淡的解释道:“皇上的性命暂时无忧,只是智力却停留在十岁左右,跟个孩子无异。” 说完,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文昌帝的头。文昌帝朝着苏皇后一笑,乖巧的拿起盘子的果子径直喂到嘴里,嘎嘣一下,咬下一块。“好吃。” “好吃也只能吃一个,吃多了牙会疼。”苏皇后抽出空来应了他一句,然后命宫女将果盘拿走。 文昌帝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盘子的果子被拿走,有些不甘的嘟了嘟嘴。“阿槿说过,只要我乖乖的喝药,就奖励我果子吃的。” “你手里拿的,难道不是奖励的果子吗?”苏皇后见到一张老脸做出如此幼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文昌帝扁着嘴,背过身去,不理苏皇后了。“阿槿,坏…” 苏皇后无语,这孩子心性的皇上,比成熟理智的皇帝还要难搞啊。 德妃见到他们相处时的情景,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失落。不过,这种状态却没有持续多久,她便坦然接受了。 皇上和皇后娟鲽情深,琴瑟和鸣,这是大齐之福。奈何以前的她,始终参不透这里头的道理,总想着皇上只是看在糟糠之妻的份儿上,才对皇后娘娘多了几分敬重。她和大部分的宫妃一眼,盼着皇上能够发现她们的好,让后宫雨露均沾。毕竟,男人都喜新厌旧嘛。可是直到前不久,她才意识到,她的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皇后娘娘,始终是皇上心里的唯一。 “喂,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似乎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眼神,文昌帝忽然转过身来,朝着德妃吼道。 德妃忙低下头去,福了福身。“是,臣妾告退。” 于是,带着同样吃惊的瑾儿退了出去。 在回正阳宫的路上,瑾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娘娘,皇上他…” 德妃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道:“今日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听清楚了吗?” “是,奴婢谨记。”瑾儿被主子那凌厉的眼神扫到,忙低下头去。 德妃深吸一口气,良久之后才问道:“文贵妃那边儿,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二皇子要纳正妃了。”瑾儿小心翼翼的上前搀扶,恭顺的答道。 “哦,这次又是谁家的姑娘?”德妃闲来没事,多问了一句。 “是忠勤伯府的五姑娘,韩贵人的亲侄女,闺名叫芊芊的。” “哦…就是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德妃回忆了一遍,对韩芊芊还是有些印象的。“难怪,韩贵人最近常往延禧宫跑,原来是做了姻亲了…” “娘娘,忠勤伯府没权没势的,文贵妃怎么会看中他家的姑娘?”瑾儿扶着德妃往回走,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疑问。 德妃稍稍动了动脑子,就明白了文贵妃的用意。“忠勤伯府的确是没落了,可祖上却是跟随先帝打过江山的,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如今的忠勤伯虽没有实权,可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在军营呆过,又是个惯会做戏的。这么些年来,他故作庸碌,毫不起眼,可在这城防营指挥使的位子上,一呆就是几十年,会没些真本事?” 德妃头脑清醒的分析着,愈发觉得文贵妃在酝酿一场阴谋。 “那娘娘要不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儿,也算是卖个好。日后大皇子继位,娘娘的日子也好过一些。”瑾儿小声的进言道。 德妃却是笑了笑,觉得瑾儿还真是天真的很。“你以为,皇后娘娘不知道此事?皇子纳妃,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没有皇上点头,她们敢私下行事?” 历来皇子纳妃,都是要请钦天监合八字,然后奏请皇上,皇上同意之后,皇子妃才能上玉碟,才算是正式的皇室成员。 瑾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娘娘说的是,奴婢鲁莽了。” “算了,反正不关咱们的事,且在一旁看着吧。”德妃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不去争那个位子之后,她完全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倒也乐得自在。 不过,最让她头疼的还是三皇子楚昀鸾。德妃也是前些时日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居然就是那个以春宫小说扬名四海的百变书生。堂堂皇子,居然写小黄书,还画春宫图。想到这些,德妃就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最令她愤愤不平的是。既然儿子那么会写男女情事,怎么不见他与任何女子亲近呢?! 莫非,他喜欢的,是男人?想到近来风靡全京城的那本丞相大人的男宠,德妃越想越觉得可能,差点儿没急晕过去。 ------题外话------ 2月8号—14号期间,凡是留言写评论的读者,都将获得520小说币奖励 2月8号—14号期间,凡是留言写评论的读者,都将获得520小说币奖励 2月8号—14号期间,凡是留言写评论的读者,都将获得520小说币奖励 重要的话,说三遍! 146 震惊发现 百花阁 “东街的钱老爷家纳第八房小妾,请你去府上表演…” “南城的李大善人六十大寿,请你歌曲助兴…” “玄武大街的蒋公子邀你画舫同游…” “如意啊,你选哪家啊?” 一大清早,徐妈妈就扭着她那水桶腰直奔如意的房间,将手里的帖子往桌子上一摆,让如意挑选。因着如意的回归,让百花阁的生意渐渐起死回生,徐妈妈更是每日笑得合不拢嘴,故而对她还算不错,起码她有权挑选自己喜欢的客人。 如意正在铜镜前梳妆,听到这些客人的名单,不由意兴阑珊。“就只有这几家么?” “当然不止这几家…”徐妈妈走到她的身后,亲自替她戴上一枚珠花。“只不过,那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妈妈我体谅你的辛苦,所以才挑了几家家世相对不错的…” 如意微微垂眸,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傲气,变得极为隐忍。“那妈妈觉得,我该应下哪一家的邀约?” 徐妈妈见她如此上道,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要我说啊,这几家都不错,家底丰厚,赏钱肯定少不了。只是,这个蒋公子是官宦子弟,府里还出了位娘娘,怕是得罪不起…” 徐妈妈拐弯抹角,其实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民不与官斗,自古以来都有这个说法。另外那两家大财主,只要好言好语的哄一哄就没事了,可这蒋家,她可得罪不起。 “知道了…那劳烦妈妈帮我回个话吧…”如意一边抚摸着鬓边的发,一边轻声的说道。 徐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害怕她死撑着不肯答应呢,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过,为了能够让她更好的应付那位蒋家公子,徐妈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那蒋公子最是喜好诗词歌赋,你可得有所准备。” 不就是作诗么,如意撇了撇嘴,她堂堂燕京大学新闻专业的高材生,这些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妈妈不必担心,我应付的来。” 徐妈妈见她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嗯,那我让他们去准备准备,一会子蒋府的马车就要来了…” 如意乖顺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十分的不屑。想她一个穿越人士,难道还怕了这些古人不成?反正,她已经掌握了先机,只要她顺利的接近大皇子,利用自己的优势,帮他治理好天下,将来何愁不能成为人上人? 想到这里,如意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 “如意姑娘,蒋府的马车到了。”门外,一个专门伺候姑娘们的丫头敲了敲房门,在外头提醒道。 如意应了一声,打量了一番镜子中的自己,然后满意的出了门。 蒋家公子出身锦衣侯府,乃是正室嫡出的大少爷,长相憨厚,身材魁梧,容貌算不上丑,可身上却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翩然气质,却偏偏做风流公子的打扮。整个人不伦不类,就好像一个杀猪的愣是冒充书生一样,看着极为别扭。 “如意姑娘…”蒋家公子将手里的折扇嗤啦一声打开,摆了个翩翩公子姿势,冲着如意点头示意。 如意强忍着不适感,微微颔首,道:“蒋公子。” “如意姑娘,请。”蒋家公子将折扇往旁边一扔,就要上前来搀扶佳人。 如意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爪子,在一旁的蒲团上跪坐。“蒋公子客气了。” 蒋家公子似乎对如意情有独钟,一路上不停地叽叽歪歪,述说着衷肠。为了显得有几分才起,还将早已背下来的几首诗念了出来。心想着,姐儿都喜欢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书生,他不放效仿,说不定这如意姑娘从此就对他痴心一片了呢? 清了清嗓子之后,蒋家公子便开始背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如意起初没意识到这句诗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他如此直白的将相思这种词句挂在嘴边,着实让人浑身不舒坦,鸡皮疙瘩掉满地。 蒋公子见她没吭声,还以为她是在认真的聆听,顿时兴致高昂,继续念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如意蹙了蹙眉,这句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蒋公子又继续念:“?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到了这个时候,如意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难怪听着耳熟,这不是她以前在大学写论文的时候引用过的么?大齐并不在她熟悉的上下五千年历史当中,这些诗句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她眉头轻蹙,蒋公子还以为她不喜欢听这么直白的,于是轻咳两声,继续搜肠刮肚,回忆背过的那些佳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柳永的雨霖铃! 这一次,如意当真能肯定,这些诗句的蹊跷之处了。“蒋公子…当真是…学富五车,饱读诗书,如意敬佩不已…” 听到佳人的称赞,蒋家公子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出门之前,将老头子书房里搜集的这些诗集翻了个遍。果不其然,如意姑娘顿时对他改观不少。啊,想着能做京城花魁的入幕之宾,蒋公子就忍不住嘚瑟起来。“如何,我做作的这些诗,还不错吧?” 如意勾了勾嘴角,泛起一抹假笑,道:“是不错。那公子能不能对上我的上半句?” 一听要对诗,蒋公子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迟疑。但为了不让美人瞧不起,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如此,那就请如意姑娘出题。” 如意垂了垂眸,上好的佳句信手拈来。“临别殷勤重寄词。” 蒋公子原以为作诗没什么难度,更何况他还背了那么多,自以为不会破功。故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如意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蛋儿上,根本没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只是,当如意那嫣红的小嘴儿吐出这么一句,他连意思都没猜不全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尴尬了。“这…这…容我想想,想想…” 蒋家公子拿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心中无比的焦急。 如意看着他,心中不由冷笑。哼,背不出来了吧!他果然是个十足的草包,根本没半点儿真才实学。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他那些名句都是打哪儿学来的。他刚才背诵的那些诗句,出自不同朝代不同大家的杰作,难道说,在大齐还有跟她一样的穿越前辈?想到这种可能性,如意就忍不住暗暗激动。 “蒋公子…”如意当然不会就这么让气氛僵持下去,她扬起一抹笑容,打算从他这里入手,问个清楚。“我跟你开玩笑呢…在马车里坐着,的确苦闷。不若,如意抚琴一曲,让公子品鉴一番?” 蒋家公子正愁没有台阶下呢,如意就这么识相的递了过来,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 于是,马车里叮叮咚咚的响起悦耳的琴音。 如意清早就出门,直到夜幕降临,才被送回来。尽管身心俱疲,可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算是值了。 “红儿,去书斋里替我买两本书…”如意刚坐下不久,就命丫头出去办差。 一个时辰之后,几本印刷精美的诗集便出现在如意的桌上。“姑娘,书斋的老板推荐的,就这些了…” 如意嗯了一声,将丫头打发了出去,便随手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的确是有人先于我穿越过来…”如意将书合上,仔细的抚摸着封面。“只是不知这元厚,是何许人也…” 同为百花阁头牌的月圆从如意房门前走过,听见她近乎低喃的嗓音,不由顿住脚步,扭着水蛇腰进来。“如意姐姐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些酸腐的诗集来了?” 月圆是个有着标致鹅蛋脸的女子,花容月貌,蜂腰盈盈一握,胸前更是十分有料,又善于逢迎客人,故而来百花阁点她名的也不少。 如意本不待见这个死对头,可眼下有求于她,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来,没追究她的不请自来。“不过闲着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月圆妹妹,怎么想起来我这儿坐坐了?” “唉,这几天多有不便,也是闲得慌…”月圆毫不客气的拿起茶壶,自斟自饮,根本没把自个儿当外人。“怎么,姐姐买的都是元厚的诗集?” “妹妹认识这个诗人?”如意见她主动聊起这个话题,倒也省了很多事。 “什么诗人?姐姐果真是外地来的。”月圆出身低贱,却一直生活在京城,自然有一种优越感。 如意强忍着怒意,僵笑着说道:“愿听妹妹详解。” 见她如此的客气,月圆的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这个元厚,可不是作这诗的人。他不过是搜集了元后娘娘,不,是皇后娘娘…他不过是将皇后娘娘在百花宴上所作的诗句搜集整理,出版成册而已。说白了,也就是个抄写的。” 如意怔了一下,仍旧有些云里雾里。“皇后娘娘?你是说,这些诗都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可不是嘛…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大齐的皇后娘娘,可是个文武双全的传奇女子。上马能打仗,出口能成章,真真是了不得!”说到这个话题,月圆就如同竹筒倒豆子,没完没了。“前些时候不都在传嘛,当初皇后娘娘是被逼无奈诈死。如今回到宫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当初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你说,她算不算是个奇女子?!” 如意机械的点了点头,内心的喜悦一点一点的累积。 这么说来,苏皇后就是她的老乡?想到这一点,她就莫名的兴奋起来。不为别的,这苏皇后正是大皇子的生母啊! 如此一来,她的计划实施起来,就简单多了。 月圆见她一脸的兴奋,不由暗暗鄙夷。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至于欢喜成这样吗?即便她崇拜皇后娘娘,可那样高不可攀的人物,其实她们这些低贱之人能够触摸到的?!摇了摇头,月圆觉得无趣,便自发的离开了。 如意一直沉浸在这个震惊的发现里,都没注意到月圆是何时离开的。如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千方百计的见到这位苏皇后,认下她这个老乡。 看在她们同为穿越人士的份儿上,她应该不会看着她处在水深火热当中而见死不救吧。更何况,她还掌握着好些机密,可以帮助她的儿子完成大业。 想到这里,如意就兴奋地一晚上没睡觉。 勤政殿 “娘娘,大皇子婚期已近…”被安排来服侍苏皇后的宫女可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站在苏皇后的身后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苏皇后近日来一直都在为皇上的病烦忧着,哪里顾得上大皇子这一头。如今皇上的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皇后娘娘也该替大皇子殿下想想了吧。 苏皇后怔了怔,抬起眸来。“的确是本宫疏忽了…” “安宁公主殿下已经递了帖子,娘娘可否一见?”可儿见皇后娘娘有所回应,忙将手里的帖子捧了过来。 按照大齐的规矩,在皇子成亲之前,皇后娘娘都得有所表示。否则,就是对婚事的不认同,也会让新娘子没脸做人。可儿对骄阳郡主的印象还不错,故而才会提醒着皇后娘娘,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安宁公主啊…嗯,那就见见吧…”苏皇后想起这个年幼的小姑子,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弯。 她当年的一句戏言,居然让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姑嫂变亲家,亲上加亲。唉,这以后该如何称呼啊。 可儿见皇后娘娘点了头,便命人去公主府传话。上一次,安宁公主入宫探望皇上,也来求见过皇后娘娘。只是那一次来的不是时候,皇后娘娘几日未眠,好不容易睡着,安宁公主也不忍心将她唤醒,便带着遗憾出了宫。 如今,听说皇上的病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安宁公主这才递了牌子来探望皇后。当然,这一次,谢荣华也是跟过来了的。 想到要面见未来的婆婆,谢荣华纵然没有任何畏惧,可到底还是有些忐忑。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始终是个难解的话题。不管如何明理大度的母亲,在面对抢走儿子的外姓女子时,总会有些膈应的。 前世的王皇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在成婚前,王皇后对她这个媳妇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经常在人前称赞她聪慧大气。可是在她嫁入四皇子府之后,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楚昀欢的太子之位既定,王皇后的态度就变得敷衍起来。她儿子喜欢的女人,她就格外优待。而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媳妇,因为不得她儿子的欢心,便被她冷落一旁。 每每看到王皇后对楚昀欢的宠妾和颜悦色的模样,她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感到恶心。后来,又因为她被下了绝子药,一直没有生育。王皇后更是将她嫌弃的一文不值,只差没休了她这个不下蛋的鸡。 “骄阳,愣着做什么呢?”安宁公主见女儿站在原地不动,不由轻蹙眉头。在她的认知里,谢荣华一直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不该如此失礼才是。 谢荣华回过神来,给了安宁公主一个安抚的笑容,道:“哎呀,娘…想到要拜见未来的婆婆,您就不能让我娇羞一会儿么?” 安宁公主见她露出从未有过的羞怯,不禁再次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你呀你…”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宝贝女儿一眼,然后拉着她,在宫女的引领下踏进勤政殿的偏殿。 按照规制行了大礼,苏皇后忙命宫人赐了座。“安宁跟我还这般见外么?” 见到那熟悉的面孔,安宁公主不由得红了眼眶。“能够有幸再与娘娘重逢,安宁着实是高兴…” 苏皇后起身,从御阶上徐步而下,上前握住安宁公主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戏谑的开口道:“十数年不见,安宁果真是长大成人,越来越有做母亲的样子了…” 见苏皇后故意取笑于她,安宁公主这才将忧伤的情绪抛诸脑后,破涕为笑。“十数载不见,娘娘倒是数十年如一日,一点儿没变。” 还是这么喜欢打趣她。 见母亲露出女孩儿的娇羞,谢荣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在父亲面前,母亲都没这么姑娘家的一面,怎么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就变得跟个孩子似的呢? 谢荣华不知道的是,苏皇后在年岁上比安宁公主长了差不多十岁。当年嫁给文昌帝的时候,一直将这个小姑子当孩子看待,所以感情特别好。而且,文昌帝是男子,成婚比较迟。安宁公主十五岁就下嫁给了谢弛豫。如此一来,几个小辈的年纪倒是相差无几。 苏皇后跟安宁公主寒暄了一阵,然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一旁的谢荣华身上来。“这就是骄阳吧?” 谢荣华心道:终于想起我来了! 面上不显的向前跨出一步,谢荣华恭敬地屈膝行礼。“骄阳见过舅母。” 苏皇后虚扶了一把,心里十分满意。“是个知礼的孩子。” “骄阳的性子是被我宠的骄纵了些,可是在大事上却丝毫不含糊。”安宁公主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点儿都没有脸红。 谢荣华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只得顺着母亲的话往下说。“我会是个好媳妇的。”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被谢荣华这句话给惊吓到了。 谢荣华回过神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就口没遮拦的在未来婆婆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嗷,她真的想去撞豆腐。任她脸皮再厚,脸颊也忍不住浮现起一丝红晕,这才有了些待嫁女儿家的羞态。 苏皇后怔了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上前拉住谢荣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孩子的脾性,甚合我的心意。姑娘家家的,就是要有这般的自信。” 谢荣华被苏皇后夸得有些汗颜,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僵了。 安宁公主起初也是被谢荣华那番豪言壮语给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过看到苏皇后并未因此而看低了她的宝贝闺女,一颗心才算落了地。“娘娘就别再夸她了…依着她那性子,得了娘娘的夸赞,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当夸,当夸!我未来的儿媳妇嘛,自然是最好的。”苏皇后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谢荣华这个孩子。 虽然外头将谢荣华形容的刁蛮霸道,琴棋书画样样不会,针弊女红样样不通。可今日一见,她倒是觉得那些传言言过其实了。 在她看来,谢荣华是个聪慧的姑娘,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周身散发的气势尊贵不凡,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即便她不会那些琴啊棋啊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成为儿子的贤内助就行了。 对于苏皇后的热络,谢荣华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在她如此大言不惭的表明自己的心迹之后,她居然还挺认同?难怪民间传闻,苏皇后是个奇女子,果然有她的奇特之处啊! 苏皇后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既然骄阳有这个信心,做个好儿媳,那我就把旻宁那孩子交给你了。” 谢荣华眨了眨眼,感觉晕乎乎的,感觉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是那么的不真实。她已经做好了一番思想准备,打算伏低做小,然后伺机而动,潜移默化的将这个未来婆婆拿下呢。没想到,还不等她出招,未来婆婆就主动地向她示好了。 谢荣华真想捏捏自己的脸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当然,这个只能想想,她可不想继续在苏皇后面前出丑。苏皇后的表情,也做不了假。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还是伪装成喜欢的模样,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第一次见未来婆婆,居然出奇的顺利,顺利的谢荣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荣华是一直傻笑着离开皇宫的。听说她入了宫,当天晚上楚旻宁再次光顾她的香闺。不等他开口,谢荣华就朝着他扑了过去,死死地扣住他精瘦的腰,头一个劲儿的往他的胸前蹭来蹭去。“子初,子初…你娘都把你交到我手里了,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楚旻宁听了这话,不由蹙起眉头,显然是不赞同她说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反悔了?!” 147 诡异身世 忠勤伯府 “姑娘,这是刚请绣娘绣好的嫁衣,您可不能损坏啊,会不吉利的…”丫鬟从外头进来,看着自家姑娘正拿着剪刀冲着床头挂着的嫁衣而去,不由惊呼一声,吓出一身冷汗。忙快步走上前去,死死地将韩五姑娘的腰身给抱住。 韩芊芊被她抱住腰身,无法动弹,更是挣扎的厉害。“放开我!放开我!怎么,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姑娘…”打小服侍她长大的丫鬟翠环满脸心疼的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主子,亦是泣不成声。“姑娘,凡事都得看开些…嫁入二皇子府,好歹也是皇子妃啊…起码,一生荣华富贵无忧…” “荣华富贵?呵呵呵呵…”韩芊芊后退几步,笑得凄凉。“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如同身在炼狱,就算有金山银山又如何?” 翠环是她的贴身丫鬟,如何不知自家姑娘的心思。只是,那个人高不可攀,又有安宁公主这个靠山,姑娘想要如愿,怕是难上加难。“姑娘…您不过是见过那人几面,怎么的就陷得如此之深…或许,他根本就没您想象中的那么好…” “闭嘴!我不准你诋毁他!”韩芊芊见翠环数落楚旻宁的不是,眼睛都激动地红了,更是将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推到在一旁。 “在我眼里,他比谁都好…”韩芊芊放佛魔怔了般,心心念念的都只有那个即将大婚的皇长子,未来的帝王。“我没看错人…我知道的,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这不,连有王家这座靠山的四皇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翠环听着她喃喃低语,神色不忍。只是,二皇子府的聘礼都已经下了,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姑娘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怕是要闹出乱子来。 如今的锦衣侯府,可经受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 “我们都是被逼着成婚的…他肯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韩芊芊还在为自己的逃避找着借口。“对,一定是这样…” 韩芊芊一遍又一遍的催眠着自己,完全陷入了刻意捏造出来的幻觉当中。“翠环,替我梳妆打扮,我要去见他!” 翠环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剪刀应声而落。“姑娘…这怕是不妥吧…您都要成婚了,按规矩不能随意出府了…” 韩芊芊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皇长子殿下。于是头一次,她扇了这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丫头一巴掌。“叫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翠环吃痛的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已经疯魔的主子,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韩夫人正带着丫鬟过来,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眉头蹙得死紧。这个女儿,是越发的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夫人…”五姑娘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见到韩夫人到来,忙屈膝行礼。 韩夫人冷着脸踏进门槛,径直绕过屏风来到韩芊芊的闺阁。见女儿急急忙忙的涂脂抹粉,却又不得章法,不由叹了口气。“芊芊,你这是要做什么?” 韩芊芊放佛没听到韩夫人的声音,兀自忙碌着,翠环拉都拉不住。 韩夫人见她这般模样,脸色不由得更沉。看来,她得采取些强硬的措施了。否则,这门亲事岂不是要被女儿的鲁莽给断送? “来人,扶姑娘去床上躺着。”韩夫人大喝一声,立刻就有人上前去拉拽韩芊芊的胳膊。 韩芊芊就有人打断她梳妆,不由的又叫又跳,将梳妆铜镜都给掀翻到地上。“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也敢拦我?!” 韩夫人摇了摇头,头疼的要命。“姑娘定是昨晚没睡好,还不快去煮安神汤来。” 夫人下了令,下人们不敢懈怠,匆匆的去准备了。 韩芊芊这才注意到韩夫人的存在,挣扎着冲到韩夫人面前,恳求道:“娘…女儿不嫁二皇子…娘,您帮女儿退了这门亲事吧…算女儿求您了…” 韩夫人一改往日的和蔼慈祥,怒着一张脸,呵斥道:“不想嫁给二皇子,那你想嫁给谁?这京城之中,还有谁愿意娶你?!” 韩夫人这话也是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说出如此戳心窝子的话来。斥责完宝贝女儿,韩夫人就后悔了。“芊芊…咱们伯府不比以前…想要继续在京城立足,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娘知道你的心思…可大皇子已被圣上指了婚,娘怎么忍心让你给他做小!” “女儿当然不会给人做小,大皇子是我一个人的!”韩芊芊执拗的说道。 韩夫人惊愕了好一会儿,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狠劲儿。“你…你这个孩子,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韩夫人一阵心惊肉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韩芊芊红着双眼,死死地拉着韩夫人的手,小声的说道:“娘…只要骄阳郡主死了,我不就可以嫁给大皇子了么?” 韩夫人眼皮子跳了跳,没想到闺女居然魔怔到了这种地步,有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芊芊,你…” “大皇子殿下肯定也是迫不得已才娶那个刁蛮郡主的…这世上,哪有男人喜欢野蛮霸道的女子?他应该喜欢我这种温柔贤惠的才是…”韩芊芊自说自话,完全没注意到韩夫人眼睛里绽放出来的惧意。 “来…来人…去请大夫…”韩夫人吓得腿软,差点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韩芊芊没发现韩夫人的窘迫,仍旧沉迷在自己的幻想当中。“上一次在百花宴,他的目光一直随着我而动…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他是心悦我的…” 周围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似乎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看来,上次百花宴上发生的事对姑娘的打击真不小! 韩夫人看着她一会儿笑颜如花,一会儿沮丧哀伤,心中暗道不妙。二皇子上门提亲为的是什么,她何尝不知道。她也不想拿女儿的一生做赌注,可侯府如今的处境堪忧,若是不依附二皇子,怕是朝中的那些御史会死咬住他们不放。 她若是真有办法,也不会让嫡亲的女儿嫁过去。奈何锦衣侯子女虽多,嫡出的却只有两个。大女儿早已出嫁,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只有小女儿还待字闺中,她也有诸多的无奈和苦衷啊。 “娘…你让我出去见他一面好不好?”韩芊芊唠叨够了,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韩夫人身上,一个劲儿的哀求着。 韩夫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先喝了这碗汤,娘就派人护送你出府。” 看着丫鬟端过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黑色汤汁,韩芊芊有那么一刻的出神。若她精神正常,肯定是不会喝下这碗汤的。可如今的她,心乱如麻,哪里还有能力去思考其他的。犹豫了片刻,就在韩夫人殷切的目光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咕隆咕隆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看着女儿如此豪爽的喝下了汤药,韩夫人稍稍安了心。 “娘,我可以出府了吗?”韩芊芊喝完了汤药,便迫不及待的要出门。 韩夫人拉住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歉意,说道:“先换身衣裳吧,这衣裳都旧了。” 韩芊芊低头,看了看水红色的裙子,的确是穿过好几回了。嗯,大皇子殿下肯定喜欢端庄高贵的紫罗兰。于是,吩咐丫鬟道:“去,将我那套紫蔷薇的纱裙取来…” 丫鬟战战兢兢的偷偷瞥了韩夫人一眼,见她没有异议,这才敢去开了衣柜取衣服。只是,这衣服还没穿上身呢,韩芊芊就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阵眩晕袭来,让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丫鬟们见她晕倒,忙上前将她扶住。 “每四个时辰喂一次安神汤,直到大婚之日。”韩夫人一边吩咐着翠环,一边紧握着女儿的皓腕。“不要怪娘狠心,娘这是为了你好…” 延禧宫 “阿梨,二皇子府布置得如何了?”没有她亲自出宫督促,文贵妃还是不太放心,故而一再的追问。 阿梨打着扇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开口应道:“府里有官家盯着呢,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娘娘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文贵妃近来莫名的烦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谢庶妃可有什么动静?” 阿梨抿了抿嘴,接话道:“谢庶妃据说心里不怎么痛快,回了趟娘家。不过,却被拦在府门外,没让进去。” “哦?”听到这里,文贵妃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便想明白了,谢家这是不愿意跟二皇子府有什么瓜葛呢。冷哼一声之后,文贵妃半眯的眸子折射出一道狠戾的光芒。“谢家还真是够绝情的!” 不过,她原本就没指望谢家会投靠二皇子的阵营,倒也没多大的失望。只是一想到那谢霜华是德妃的亲侄女,文贵妃心里总觉得膈应的慌。德妃这阵子,可是跟皇后娘娘走的很近呢。 阿梨作为文贵妃的心腹,自然是能够洞悉主子的心思。明媚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接话道:“娘娘何不将德妃给争取过来?” 文贵妃狭长的眸尾微微上挑,不解她的用意。 “娘娘…王氏所出的两个皇子倒是不足为据了…五皇子又有着异族血统,这皇位他也是看得见摸不着…若是娘娘能够拉拢三皇子,至少也多一分胜算不是?”阿梨越想越觉得有理,故而争取道。 文贵妃心中却有疑虑,毕竟这德妃以前可是王月兰身边的一条狗,她用着也不放心啊。“德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怕是不好收服。” 阿梨没料到文贵妃会有此一说,怔了怔。“德妃在宫里一直默默无闻,在皇上跟前也无甚恩宠,不过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月兰被废之后,她这个心腹却一点儿事都没有。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文贵妃细细的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仔细回忆还好,这么一琢磨,很多谜题都得到了答案。“若真是个没用的,如何能够在王月兰的眼皮子底下平安的诞下三皇子,又如何能不受皇宠却跻身四妃之列。入宫这么多年,她隐藏的还真够深的!” 阿梨一惊,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奴婢见识浅薄,险些误了娘娘的大事。” 文贵妃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既然不能轻易的收服,那就早些除去吧。” 阿梨眼眸闪了闪,最终沉默着,没敢吭声。 文贵妃朝着阿梨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主仆二人小声的嘀咕了几句,然后阿梨就又一次偷偷的出了宫。 勤政殿 “娘娘,延禧宫的大宫女阿梨又悄悄溜出宫去了。”可儿一边替苏皇后梳理着缎子一样光滑的齐踝长发,一边小声的禀报。 苏皇后正闭着眼睛享受着可儿的服侍,忽然听到这么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大好的心情就这么毁了。“文贵妃还真是喜欢折腾…” “娘娘回宫了这么些日子,其他嫔妃都来拜见过了,只有文贵妃…”可儿话说了一半,见主子脸色微沉,便将后面的话给省去了,免得主子听了心烦。 苏皇后理了理鬓边的发,才开口吩咐道:“去把战狼给本宫叫进来。” 可儿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梳子,规矩的退了出去。 战狼其实一直都在门外,耳力更是出奇的灵敏。苏皇后话音刚落,他便大踏步的进了殿内,根本不用人通传。 可儿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与她擦肩而过。 望着他刚毅且魁梧的背影,可儿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便悄然的退到外间,并将门轻轻地合上。 “小姐。”战狼快步走到苏皇后的跟前,拱了拱手。 “战狼,德妃送过来的那份大礼你也瞧过了,可有什么看法?”对于德妃的示好,苏皇后一直没个准确的态度。既不热络,也没有冷落,总之还不到相信她的地步。 战狼自然是看过那份绝密资料的,而且也联络了曾经的龙卫伙伴调查了这件事的真伪,正打算禀报给苏皇后呢,没想到她竟然会早一步问起。“德妃提到的那个秘密,属下已经派人核实过了,的确属实。” 苏皇后扬了扬眉,没料到文昌帝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居然敢背着皇帝怀了个野种。“这事,皇上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战狼晦涩的答道。 苏皇后忽然轻笑了两声,说道:“唉,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既然皇上早已知道此事,那么就说明,文氏一党根本不足为据。” “现如今,又加入了一个忠勤伯韩家…”战狼好意的提醒道。 “忠勤伯啊…”提到这个人,苏皇后不免又陷入了回忆当中。“那的确是个有勇有谋的男儿…” 忠勇伯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文采出众,武功也不弱。只是性子乖张了一些,言行举止毫无大家公子做派。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是被这个人给推进湖里,差点儿淹死。不过,此人倒是个敢作敢为的。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的几次接触,倒是没起什么大的冲突,建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友情。就像最佳损友一样,见了面跟仇人似的,可对方真要有事,却又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回忆里挣脱出来,苏皇后的神情忽然变得肃穆。“战狼,去查查这个忠勤伯。” “娘娘觉得他有问题?”战狼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皇后点了点头,道:“若他还是以前那个忠勤伯,就不敢做出这种事来,这不像是他的一贯作风。” “是,属下知道了。” 战狼刚准备转身离去,却又被苏皇后叫住。“顺便,去查查那个叫阿梨的宫女,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德妃送了本宫这样一份大礼,本宫也该投桃报李不是?” 战狼再次抬手,朝着苏皇后拱了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待解决掉了一件麻烦事,苏皇后这才抽出空来,拿起堆积如山的折子慢慢的阅览。只是,这还没看上几本,文昌帝就拉着高全盛跑了过来。 “阿槿,阿槿…” 苏皇后有些头疼的放下手边的事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耐心一些。自从这文昌帝醒过来之后,就特别的粘苏瑾瑶。只要一睡醒,绝对会跑过来缠着她不放。以前,他霸道像她的父亲,如今他幼稚的像她的儿子。这样的反差,让苏皇后很难适应啊。 “陛下,您慢点儿…”高全盛一路小跑的跟上来,一刻都不敢大意。 文昌帝却甩开他的手,道:“阿槿,高全盛说,过两天就可以出宫去玩了,是不是,是不是?” 苏皇后按揉了按揉发胀的额角,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嗯?” 对待小朋友,要耐心细致。苏皇后一次又一次的催眠自己,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实。 文昌帝笑嘻嘻的在苏皇后面前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拉着苏皇后的手摇来摇去。“高全盛说,我跟阿槿的儿子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可以去大皇子府观礼!” 苏皇后没想到,高全盛会跟他说起这个,不由愣了愣神。不等她有所回应,文昌帝又发问了。“阿槿,我们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说起这个话题,苏皇后放佛被触碰到了某一角,脸色变得微妙。“我们当然有个儿子,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阿槿生产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候着的…稳婆说,咱们的孩儿早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文昌帝脑海里闪过某些画面,忽然开口道。 苏皇后嘴角向下紧抿着,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收紧,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这是她不愿意勾起的回忆,也是最为惨痛的记忆。 她的胎儿,的确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了呼吸。太医说,她房间的枕头里,被人放了一些药草,会对胎儿有害。当时,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也恍恍惚惚的过来很长一段日子。 后来,太医不得不提前给她喝下催产药,将死在腹中的胎儿取出来。那疼痛的一夜,着实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当看到肚子里流出来的那个成型的男婴时,她一口气没顺过来,就晕死了过去。 原本,她以为她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了。可是当她被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唤醒的时候,她便将那残酷的现实当成了一场噩梦。她固执的将那个可爱的婴孩儿当做自己的儿子,精心照顾了个把月。 如今,那个婴孩儿已经长大成人,就要娶亲生子,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苏皇后感叹一声,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可是还有一个疑问,她一直不甚清楚。“那你知道大皇子是怎么来的吗?” 文昌帝昂着下巴,得意的说道:“我知道哦…他是南帧的儿子嘛…” “宁王的儿子?”苏皇后听到这个答案,不由深吸一口气,眼眶也隐隐的湿润。皇上为了安抚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记起来了。当年的宁王妃与她前后脚有了身孕,太后还高兴的不得了,专门请人做了两套价值连城的玉牌给她和宁王妃呢。 可回头一想,不对啊。若是宁王妃没了孩子,还不闹得人尽皆知。他又是怎么安抚那个可怜的女人的? 然而此刻的文昌帝又恢复了先前的稚嫩,又专心得玩他的九连环去了,根本没有替她解惑的意思。 “娘娘怕是想问,宁王妃为何会如此平静的接受这个现实的吧?”高全盛不愧是宫里的老人,眼睛贼亮。 苏皇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其实,当年陛下被人算计,与一个妃子有了肌肤之亲。那时候,娘娘正怀着身孕,陛下怕您听到这个消息会胡思乱想,便想悄悄地将那个妃子给处置了。只是那妃子却跑到太后那儿,说有了身孕。不得已,只能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行处置。” 见苏皇后没有生气,高全盛才接着说道:“那个妃子怀的是双胎,不足八个月就早产了,不过却只有一个存活下来,便是宁王府的世子楚君玉。” ------题外话------ 为了破解男女主的表兄妹关系,小七真是煞费苦心啊…先不要说什么宁王跟皇帝是兄弟,他们还是亲戚关系哈,后面还有交待哈 148 大婚前夕 “宁王世子,倒是与殿下年纪相仿。所以,娘娘没有阻止大皇子迎娶骄阳郡主,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就算大皇子殿下是宁王的亲生儿子,不也是表兄妹么。娘娘不是一直说,近亲联姻会影响子嗣么,怎么又…”战狼听苏皇后说起大皇子的身世,不由唏嘘。 “宁王,并非先帝的儿子。”苏皇后打断他的话,将这个皇家一直谨守的秘密给爆了出来。 战狼张了张嘴,心想:皇家还真是够乱的啊! “不得不说,楚家皇室当中还是不乏多情之人的。”苏皇后站起身来,在殿内徘徊着。“先帝明知道那个妃子心有所属,却依旧强硬的弄进宫里。即便肚子里怀的不是他的种,也因为痴迷她,逼着自己认下了这个儿子,还将他交给没有子嗣的太后抚养长大,真可谓是用情至深。” 战狼低下头去,微微撇嘴。这是多情么,这分明就是脑子被门夹了!被人戴了绿帽子还不够,还帮着别人养娃,心胸还真是够宽广的。 “据说,先帝的那位妃子复姓上官,乃是上古世家上官家的嫡女。”苏皇后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了这么一句。 好吧,战狼不得不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既然是上官家的姑娘,那么就另当别论了。那时候大齐刚立国不久,根基尚不稳固。能够跟上官家扯上点儿关系,那也是不错的。起码,能够让那些不安分的人心存忌惮。 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是苏皇后成为皇后之后,无意间在勤政殿书库里的一本手札当中看到的。不过,关于那位妃子的记载少之又少。或许先帝还是有所顾虑的,特意留了一道密旨给当时尚未继位的文昌帝,说要善待这个兄弟,却不能让他跟皇位沾上边儿。为的,怕是楚氏江山落入外人手里吧。 “如此说来,大皇子殿下与骄阳郡主,倒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了。”战狼费了些脑子,总算是将这里头千丝万缕的关系给捋顺了。想到其中的复杂,他不由得咋舌。“不过,皇上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将那妃子所生的儿子给娘娘不就得了?” “或许,皇上是不喜被人算计,连同那个孩子也一并怨上了吧?”苏皇后想到这乱七八糟的后宫,就不由扶额。 难怪宁王在朝中的地位超然,却又被文昌帝处处忌惮,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战狼咽了咽口水,忽然有些担心起来。“那殿下他,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苏皇后怔了怔,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有什么区别吗?知与不知,他都不与我亲近。我回宫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见他来瞧过我?” 战狼动了动嘴皮子,道:“区别可大了!既然他并非皇上的亲生子,又非皇家血统,那这太子的人选,怕是与殿下无缘了…” 苏皇后却并没有这种担忧。“这天下,本就是上官世家的。只是,他们不屑当皇帝,所以才会有大齐西戎南疆这些小国的诞生。你觉得,文昌帝没考虑过这个?怕是他的那些儿子当中,没一个能坐稳这江山,所以才会考虑传位给旻宁。” 战狼却不这么认为,耿直的说道:“这只是其一。属下觉得,皇上更多的是爱屋及乌,真的将他当成了小姐的儿子吧!” 苏皇后沉默下来,不再吭声。 宁王府 “王爷,您真的不打算与大皇子殿下相认吗?”得知其中真相的管家,见主子一脸平和的在书房练字,对外面的风吹草动无动于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宁王手里的笔顿了顿,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或许,这就是上官家族血脉使然吧。对于那个位子,本王还真没兴趣!” 关于自己的身世,宁王一早就知道了。起初,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也就慢慢的接受了事实。不知道是不是相处久了,容貌上也会变得相似。宁王的眉眼,倒是与文昌帝有几分相似。故而,一直没人怀疑过他。 “今上可是一直刻意的打压咱们王府,王爷难道就不怕这里头有什么阴谋?万一,赐婚只是假象呢?”管家是宁王的心腹,自然处处为他着想。 宁王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由一愣。 管家见主子有所动容,才接着说道:“王爷的真实身份虽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可对楚氏皇族来说,却是个忌讳。今上,怕是不会允许外人觊觎楚氏的江山。还望王爷三思啊!” 宁王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情绪有那么一丝的波动。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如常,继续练他的字了。“就算皇上没想过立大皇子为太子,你以为他的那些儿子当中,有人会是大皇子的对手?” 管家没想到主子会如此的回答,不由愕然。 就在此时,有丫鬟来禀报。“王妃娘娘请王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宁王在纸上涂了几笔,这才应道:“知道了,先退下吧。” 丫鬟恭敬地退了出去,在院子外候着。 宁王虽说已经近不惑之年,可英姿不减当年,仍旧风采翩翩。就是性子冷了一些,不过对于宁王妃却是难得的温柔。 “王妃找我过来,有何事相商?”宁王落座之后,单刀直入的问道。 宁王妃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递到宁王的手里,然后才在主位的另外一侧坐下。“大皇子殿下大婚在即,辰儿与他年纪相仿,却还未定下亲事。王爷是不是该上个折子,问问皇上的意思?” 皇室子弟成婚,并不能随心所欲。楚昀辰好歹是宁王世子,他的婚事可马虎不得,还得先得到皇上的认可才行。 宁王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疼爱有加。眼看着儿子就要及冠了,便想着沾沾大皇子的喜气,也能顺利的觅得一段良缘。 一番话,让宁王怔了怔。“转眼间,孩子们就都大了…还真是时光如梭啊…” 宁王妃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是啊…不知不觉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见王妃三句话不离娶亲之事,宁王这才收敛心神,道:“王妃心中可是有了世子妃的人选?” 宁王妃含笑的点了点头,道:“有几个不错的,不过还需王爷点头才行。” 宁王妃将手里的花名册送到宁王的手里,静静地等候着他的答复。 宁王却是连翻都没有翻一下,就把册子还给了宁王妃。“后宅的事,一向都是王妃说了算,王妃看着办吧。等核实了人选,我在给宫里递折子请旨赐婚。” 宁王妃没想到宁王会将儿子婚事的处置权交到她手里,心里不由的一暖。她与宁王成婚多年,却只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加上二人之间,还有一个徐侧妃,故而并无多少深厚的感情。若是放在以前,肯定都是他说了算的。如今这样的改变,的确令人感到意外,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王妃可是遇到了难处?”见她久久没吭声,宁王不由多问了一句。 宁王妃摇了摇头,将眼底的泪光掩去。“没有…辰儿的世子妃,妾身一定会好好挑选,王爷且放心。” “嗯。”宁王不是个多话之人,该说的说完了,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书房了。” 宁王妃知道他心中抑郁,不敢去打扰他,便跟着站起身来,一路将他送到院子门口。“恭送王爷。” 宁王微微颔首,正要离去,却见一个姜黄色的身影在丫鬟的簇拥下娉娉婷婷的朝着这边而来。 “妾身给王爷请安。”徐侧妃来到宁王面前,娇滴滴的问安,眼睛还不时地偷瞄着宁王的反应。 宁王嗯了一声,并不开口。 徐侧妃有些哂哂,却不敢有任何的抱怨,乖乖的站好之后,又朝着宁王妃屈了屈膝,敷衍了一句。“妾身见过王妃。” 不等王妃叫她起来,就站直了身躯,朝着宁王缠了上去。“王爷,您好久都没有去看过妾身了…” 宁王身子僵了僵,想要摆脱她的纠缠,却发现王妃转身回了院子,并将远门给合上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徐侧妃见王妃走了,心中不由暗暗得意。“王爷,妾身做了您最爱吃的芙蓉饼,您要不要尝尝?” 宁王冷着脸将她的手给掰开,嗓音中带了一丝的不耐。“本王还有公文要处理,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徐侧妃见他不领情,不由嘟起了嘴。“王爷,难道您就不能放下公务,陪一陪妾身吗?” 徐侧妃一口一个妾身,叫得人酥麻。可宁王却没那个心思花天酒地,脸色更显得不耐。“来人,送侧妃回芳华院。” 下人们不敢不听王爷的命令,就要上前去搀扶徐侧妃。 徐侧妃跺了跺脚,娇嗔的道:“王爷请留步…妾身的确是有事要跟王爷说…” 徐侧妃挥开那些下人的手,追上宁王,换了一种说话的方式。“王爷,咱们的熙儿今年都十八了,可以说亲了。只是,王妃娘娘一直忙于后宅庶务,心里又一直只有世子和郡主,无暇过问熙儿的亲事。熙儿好歹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王爷您的亲生骨肉,您可不能不管他呀!” 徐侧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同时,也没忘了往王妃的身上泼脏水。 见她数落王妃的不是,宁王心里暗暗不喜。不管怎么说,宁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而徐侧妃不过是别人强硬的塞给他的女人,又用了些手段才生下楚昀熙。谁的分量更重,一目了然。“你这是在指责王妃苛待庶子?” “妾身哪儿敢啊。”徐侧妃没想到宁王会这般维护宁王妃,心中不由嫉妒。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宁王的心里是有王妃的。只是,他自己好像没有察觉。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彼此僵着,徐侧妃就在一旁看着好戏。“王妃可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妾身哪里有资格说王妃的不是…” 宁王见她说话阴阳怪气儿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熙儿的亲事,自有王妃做主。你若是有了合意的人选,直接报给王妃便是。” 徐侧妃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毕竟王爷向来不过问后宅的事情,她不过是想寻着个机会跟王爷说说话,顺便在王妃心口上扎一根刺而已。“是,妾身知道了。” 宁王摆脱掉徐侧妃的纠缠,快步离开后院,放佛身后有无数恶心的毒蛇在追赶他一样。 徐侧妃将视线从王爷身上收回,理了理微乱的发髻,然后将手搭在了丫鬟青梅的手上。“走,咱们这就去拜见王妃娘娘。” 宁王妃正坐在榻上发愣,听丫鬟禀报说徐侧妃求见,眉头不由得一紧。“她来做什么?本妃没空,不见。” “哎哟,姐姐,你该不是在为了刚才的事情生妹妹的气吧。”徐侧妃不请自来,下人拦也拦不住。 宁王妃狠狠地睨了那些跟着踏进来的丫鬟婆子一眼,沉声道:“连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好,今日当值的,都去院子门口领罚去!” 丫鬟婆子们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王妃居然动了怒,不由吓得跪地求饶。“王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王妃将头撇向一边,没有理会,显然是真的生了气。 也是啊,这事儿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不舒服。这里可是王妃的私人领地,这徐侧妃不过是个妾,不经通报就随意的闯入,也太放肆了一些。更可气的是,那些下人见她进来也不阻止,分明就是她这个王妃没有威慑力。 徐侧妃见她动了怒,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甜美。“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欢迎妹妹吧?” 宁王妃一向以贤惠大度的形象示人,对府里的这个徐侧妃更是能忍则忍。这才令徐侧妃如此的肆无忌惮,没有半点儿规矩。 只是这一次,宁王妃似乎转了性子,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徐氏,你放肆!本妃的宅院,岂是你想进就进的!没有本妃的允许,谁都不许私自闯入。来人,把徐侧妃给本妃请出去!” 徐侧妃愣神的那一瞬,立刻就有丫鬟上前,将她往外拽去。 徐侧妃尖叫一声,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能拿妾身出气啊!” 她越是狡辩,宁王妃心里越是堵得慌,脸色也沉得更厉害。“拖出去!” “姐姐,姐姐…王妃娘娘…”徐侧妃的本意可并非如此,忙改了口,挣扎着喊道:“妾身是来替王爷传个口信儿的…” 提到宁王爷,那些丫鬟便不敢再强硬的将她给拖走,这边给了徐侧妃机会挣脱。她狠狠地瞪了那些下人一眼,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倨傲。瞧,王爷果然是个很好的挡箭牌啊。她微扬着下巴走到宁王妃的面前,理了理有些皱巴巴的衣裳,不经同意就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王爷有什么话,为何不当面来跟本妃说,还要你这个侧妃传话?!”提到那个男人,宁王妃的心口更是闷闷的钝痛。 徐侧妃看着她极力隐忍的模样,心里不无得意。“王爷若是与王妃有话说,又岂会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 宁王妃闭了闭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那本妃倒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需要你这个侧妃来转达。” 徐侧妃勾了勾嘴角,美眸中透着胜利的笑意。“王爷说,熙儿也该议亲了。王爷知道王妃您是个大忙人,所以早就拟好了人选。” 辰儿的亲事,他都懒得过问一句,二公子楚昀熙的亲事,倒是极为上心。 “好,很好!”宁王妃忍不住大笑。 “王妃…”青铜见王妃如此,忙一脸担心的上前搀扶住她。 宁王妃笑够了,这才缓缓地抬起眸子,冷冰冰的开口道:“哦,那王爷替二公子相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徐侧妃见她居然没有气得吐血,心中暗暗失望。不过,只要能借着王爷的威名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也不错。“王爷相中的,是靖阳侯府的大姑娘。” 一听这个名号,宁王妃眼里的冰渣子就更重了,衣袖下的手也不由得握紧,尖利的护甲戳得手掌心一阵泛白。 他果然是个狠心绝情的!辰儿是他的嫡长子,他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她替儿子挑选的媳妇,他明面儿上说让她看着办,暗地里却将她准备的人选直接指给了徐侧妃的儿子。他果然是个好父亲啊! 看着王妃气得浑身发抖,青铜吓得不行,忙让小丫头去宣太医。 徐侧妃见王妃面色煞白,嘴角的笑容更胜。“王爷还说,靖阳侯府不是一般的门第,让王妃亲自登门提亲。” 这句话,犹如一刀尖刀,径直没入宁王妃的胸口。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对着徐侧妃喝道:“你回去告诉他,想让本妃为让人做嫁衣,休想!” 说完,踉跄的后退几步,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下。 芷兰郡主听说宁王妃病倒了,忙放下手里的话本,急匆匆的赶到了王妃的院子。在得知是徐侧妃将母亲气得人事不省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带着人就冲进了芳华院。 “徐侧妃你这个贱人,给本郡主出来!”芷兰郡主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性子又特别的单纯,见王妃气得病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幼尊卑,带着一大帮人就开始叫骂了。 徐侧妃闯了祸,心里还有些戚戚焉。不过,看到郡主如此莽撞的找上门来,她心里的那点儿胆怯倒是全没了。 徐侧妃扭着柔软的腰肢从屋子里出来,对着芷兰郡主就是一顿数落。“王妃娘娘的教导还真是有方啊,我好歹也是郡主的长辈,你如此的大呼小叫,也太没规矩了吧!” 此刻的芷兰郡主,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她懒得跟徐侧妃废话,径直就叫人动上了手。“来人,给我砸,狠狠地砸!” 骄阳可是跟她说过,对付徐侧妃这种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粗暴。徐侧妃最在乎什么,就毁了她的什么,用不着客气。而且,骄阳还说了,父王也并不是真的在乎徐侧妃,而是母妃跟父王之间有心结,所以才让徐侧妃钻了空子。 这一次,肯定也是这样。 看着博古架上的摆件儿碎了一地,徐侧妃那个心疼啊。那可都是她最喜欢的宝贝啊,居然都被芷兰这个顽劣的郡主给毁了。 “你们住手,快住手!”徐侧妃见芷兰郡主的丫鬟婆子往内室冲去,也顾不上教训她了,飞快的跟了上去,想要阻止她们的暴行。 “郡主,会不会太过了?万一她一状告到王爷那里,您可又要挨罚了。”贴身丫鬟筝儿见事情闹大了,不由替郡主担心。 芷兰郡主却是昂着下巴,硬气的道:“哼,有什么好怕的。总不过又是罚我抄写女训女诫,本郡主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贱人将母亲气得晕倒,本郡主没有上前给她几耳光就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筝儿嘴角抖了抖,低下头去。郡主跟骄阳郡主混在一处,果真是越来越刁蛮霸道了啊!不过,总是让徐侧妃骑在头上,的确让人很不爽。这样一想,筝儿也就释然了。大不了,她偷偷的帮郡主受罚好了。 很快的,屋子里便传出了徐侧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哪儿还有平日里娇滴滴的可人模样。“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我这就去告诉王爷…” 愤愤的瞪了芷兰郡主一眼之后,她便带着几个心腹匆匆的出了院子。芷兰郡主也没拦着,她爱去告状就去告好了。今日她所做的一切,她并不后悔。 其实,早在得知王妃晕倒之后,宁王就急匆匆的赶往了后院。只是,人还未走到王妃的院子,就被徐侧妃给拦了下来。“王爷,您可得替妾身做主啊!” ------题外话------ 我不想让男主当皇帝了,让他做摄政王,亲们能接受么? 149 十里红妆 “王爷,您可得侧妃娘娘做主啊…”徐侧妃的丫鬟也跟着跪了下来,一时之间,院子里的哭声惊天动地,如丧考妣。 宁王有些不耐的拧起眉头,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侧妃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印着五根指头的半张脸,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妾身知道郡主是一时心急觉得是臣妾还得王妃晕倒才掌了妾身的嘴,妾身并不怪她,毕竟她还年幼…” 宁王扫了她脸上的巴掌印一眼,眸色微臣,打断她的话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本王要去看望王妃,你且先回去吧。” 徐侧妃眼睛瞪得如铜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居然连过问一句都没有,就将她打发了? 不仅仅是她感到惊愕,就连随后跟上来的芷兰郡主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父王,这是转了性儿了? 眨了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父王大踏步走进母亲院子的背影,芷兰郡主忽然一阵高兴。“骄阳果然没有说错,父王最在意的还是母亲!” 筝儿也是感到不可思议,说道:“若是往日,王爷见到徐侧妃那般娇弱的模样,肯定又要责罚郡主了。今儿个却连徐侧妃的话都不肯听完,就扬长而去,这…变化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啊! 芷兰郡主倒是很喜欢父王这般的改变,这样才像个英明睿智的王爷嘛。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妾比对自己的正妻还要好呢?嗯,看来父王如今是想明白了。 扬起一脸的笑意,芷兰郡主慢吞吞的走到仍就跪坐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的徐侧妃身边,学着她平日阴阳怪气儿的口吻说道:“哟,徐侧妃这是怎么了?虽说是夏天,可地砖上到底冰凉,可莫要落下病根儿啊。” “你们这些丫头是怎么服侍主子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徐侧妃坐在地上不管吗?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你们担待的起吗?!”芷兰居高临下的看着徐侧妃的那些丫鬟,轻蔑的哼道。 那些丫鬟被训斥了一顿,这才上前将徐侧妃扶了起来。 之前,徐侧妃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吭声。被丫鬟扶起来之后,芷兰郡主这才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 “咦,刚才不是好好儿的…”筝儿也注意到了徐侧妃脸上的异常,不由惊呼一声。 单纯如芷兰郡主,这会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啊,徐侧妃真是好伎俩,胆敢在背后算计本郡主!” “哼,好在父王英明,没有中了你的奸计。”芷兰想到以前所受的那些委屈,不由火冒三丈。 筝儿见徐侧妃还木楚楚的站在原地,于是扯了扯郡主的衣袖。“郡主,王妃还病着呢,咱们还是先去探望王妃,听听太医怎么说。” 芷兰郡主这才想起正事,哼了一声,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进了王妃的院子。顺便,让人将院子门给合上了。 徐侧妃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眼底涌现着狰狞。“青梅,扶我回去。” 青梅有些讶异,不禁多了一句嘴。“侧妃不等王爷出来吗?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徐侧妃冷冷的睨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觉得我不够丢脸,还等着让人看笑话?” “奴婢不敢。”青梅可是知道徐侧妃的性子,忙低下头去认错。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扶着我!”徐侧妃一改平日的娇媚模样,脸色沉如锅底,一双眸子更是露出骇人的锋利。 相比起院子外头的冷清,宁王妃院子里头可就显得热闹多了。 “太医,王妃病情如何,怎么还不醒来?”本该在门外等候消息的宁王,顾不上那么多规矩,径直踏入了王妃的寝房。 太医见到宁王进来,忙屈身行礼。 宁王摆了摆手,沉声问道:“王妃到底是何情形,还不快说!” 太医从未见宁王如此的疾言厉色过,不由惴惴,慌忙跪了下来。“王爷,王妃肝火旺盛,郁结于心导致的昏迷不醒…” “说明白一些。”宁王又不是大夫,自然听不懂他那些专业术语,于是打断他的话,让他说的直白易懂一些。 太医砸吧砸吧嘴,强忍下心里的恐惧,小声说道:“简单点儿说,王妃这是心病。” 宁王深吸了口气,拳头不由得握紧。“何时能醒来?” “这个…这个不好说…”太医局以为是寻常的病症,所以派来的这位太医只是个寻常角色。王爷问的问题太过具体,他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或许一会儿就醒了,又或许…” 宁王的眼刀子飞过来,那太医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建议道:“不若,王爷去请了梁太医来?他对这类疑难杂症比较在行…” 宁王见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废话,却仍旧没办法让王妃醒来,不由喝了一声。“滚!” 屋子里的丫鬟亦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撞到王爷眼前。以往,就算郡主淘气的闯下祸事,王爷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瞪郡主一眼,然后罚郡主禁足。像这般言辞犀利,还是头一回呢。 宁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敛了一下心神,吩咐道:“你们都出去,青铜留下。” 芷兰郡主一直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宁王追究她大闹芳华院的事情,宁王这一开口,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瞬间也落了地。“是,芷兰告退。” 青铜一直守在王妃的床榻边,脸颊上的泪就没干过。听到王爷的吩咐,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擦泪痕,然后朝着宁王的方向跪了下来。“求王爷替王妃做主!” 说完,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了其他闲杂人等,宁王的问话就方便多了。“说,王妃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晕倒的?” 青铜哽咽了几声,才能过正常的发声。“回王爷的话,王爷离开之后,徐侧妃就上门求见。或许是徐侧妃太过心急,所以不等王妃召见就直接闯了进来,让王妃心中有些不喜。后来又听说王爷您将王妃挑选的世子妃人选给了二公子,还说…” 青铜一直在斟酌着用词,不想太过夸大,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将徐侧妃的罪责给抹去,话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 “还说什么?!”听到这里,宁王的拳头已经捏的嘎嘣嘎嘣直响,古井无波的心湖也开始漾起愤怒的波澜。 青铜抿了抿嘴,就是不吭声。 “说。”宁王突然震怒,拍案而起,眼神冷的吓人。 青铜吓得魂飞魄散,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还…还说…让王妃亲自去靖阳侯府给二公子提亲…说…说这一切都是王爷您的安排…王妃听了这些话,眼前一黑,就…就倒下了…” 宁王是何等睿智之人,自然是不会轻易的相信谁的片面之词。以前,他之所以责罚芷兰,那也是这孩子不该明面儿上跟徐侧妃过不去。虽说他不喜这个总爱惹是生非的女人,可到底在辈分上是长着,芷兰一再的闹到台面上,可是会有损闺誉的。世人可不会在乎王府内宅的争斗,他们只会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所谓真相。 回想起方才在王妃的院子门口,徐侧妃的丫鬟信誓旦旦的说芷兰打了徐侧妃,他一眼就看出她是在说谎。芷兰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手指尚未完全长开。而徐侧妃脸上的那个巴掌印,分明就是她自个儿扇的,大小刚好跟她纤长的手指吻合。因此,他才不想搭理她。 这个青铜是王妃的心腹,她的话自然是要偏向王妃一些。不过,徐侧妃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何尝不知道。只要做的不太过,他也懒得插手后院的事情。可这一次,她的确是太过了,居然敢假借他的名义,将王妃气得病倒。 他,绝对不能再姑息养奸。 青铜见王爷不吭声,很是替王妃感到不值。王妃好歹也是王爷的正妻,如今都被一个妾室气得病倒了,他居然还顾念旧情,向着那个妖娆的徐侧妃,简直太让人寒心了! “王爷,王妃给世子准备的花名册,您看都懒得看一眼。却为了二公子的亲事亲力亲为,还逼着王妃为一个庶子登门提亲,这也太荒唐了!”青铜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呛声,矛头直指宁王。 宁王蹙了蹙眉,却没有动怒。 这件事,的确是他的不是。若是他早些跟王妃吐露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也不会因为徐侧妃的挑拨离间而伤心吧。 看着那床榻上人事不省的正妻,宁王心中涌现出浓浓的悔意。或许,他是时候将话说开来,还王府一个清净了。 飘香楼 热闹繁华的酒楼里雅间里,几位年轻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谈论着近来京城最为轰动的一件大事。 “唉,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先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四皇子谋逆叛逃,然后又有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子截胡赐婚…啧啧啧,可真够热闹的!” “说起这个皇长子,似乎没什么印象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入了圣上的眼…” “这你都不知道?还不是因为苏皇后的关系…” “说起这苏皇后,也真是够传奇的。死了都还能活过来!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我还以为是我提前衰老,耳朵不好使了呢!” 几个年轻公子谈论着皇家秘辛,有说有笑,却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倒也不伤大雅。 “算算日子,离八月十五也不远了…一个是当朝皇长子,一个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那场面,何等的壮观!”不知是谁率先提起这个话题,感慨了一句。“不过,据我所知,这骄阳郡主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未娶妻了吧?怎么她这个老幺,却先嫁了呢,实在是有违族制啊。” “嘿,这有什么?!”一位稍显肥胖的公子打断他的话,说道。“皇家的事,能跟咱们一样嘛!” “就是…”另外一位蓝衫公子也跟着附和。“我可是听说,圣上的身子不大好,都好些时日没上朝了。皇长子提前大婚,想必是为了冲喜。” “冲喜?这种民间的小把戏也能信?”有人嗤之以鼻。 “这不都是没法子了嘛…听说,就连上官神医都束手无策…”蓝衫公子似乎对宫里的情形很是熟悉,张口就来。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过去。”其他人也开始跟着附和。 几人沉默了一阵,忽然又有人开口说道:“那大皇子府和公主府就只隔一道墙,这迎亲要怎么个迎法?” “这个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蓝衫公子的消息似乎格外的灵通,简直就是知无不言啊。 “快说,快说…”众人都想知道,于是催促道。 蓝衫公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才朗声说道:“我妹妹的丫鬟的二姨的表姐夫的亲侄子在大皇子府里当差,跟大皇子府的管家龙三有几分交情,有一次听他无意透露,说大皇子准备绕行十里迎娶骄阳郡主,沿途更会大把大把的碎银子开路。只要是送上恭贺的,都能领到银子。啧啧啧,这手笔,前所未有啊!” 其他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都不怎么相信。“你就瞎吹吧!” 不过,嘴巴上都这么说,有几个人却是心动了的。嗯,这么好的事情,他们如何能错过?大婚之日,一定前去捧个场。 毕竟,白给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啊。 大皇子府 “十里红妆,还发银钱?”龙一听到龙卫的禀报,不由皱起了眉头。这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主子什么时候说过,要以这样的阵仗迎娶郡主? 龙三点了点头,一脸苦逼相。“而且,外头都在传,这话是我放出去的!” 这才是天大的冤枉好不好! 龙一脸色有些不好,却不能不禀报给主子。当楚旻宁听了这些个流言蜚语,的确是皱眉了。不过却不是否定,他带着试探的语气对龙一说道:“先前的确没想到这些…不过,他们的建议似乎还不错…” 嗯,或许,他真的可以按照那套方案来执行。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委屈了他的娇娇。 然后,龙一傻眼了。 当然,这些谣言,也传到了公主府。谢荣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没有当真。楚旻宁的性子内敛不喜张扬,这肯定不是他的主意。 “姑娘,明儿个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一早就要起来梳妆,您是不是该歇着了?”红绸怕主子睡不好,影响明日的妆容,这才像老妈子一样的劝道。 谢荣华将手里的话本往床榻上一扔,马上就要嫁给楚旻宁那个闷*,她的美满日子就要开始了,哪里睡得着啊。 “红妆那丫头去哪儿了,让她来陪我说说话。”看话本实在是太伤眼睛了,还是用耳朵听吧。 谢荣华说风就是雨,红绸自然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出去将红妆唤了进来。 “姑娘找奴婢?”红妆正在外头听小丫头们聊八卦呢,忽然被叫进来,感到有些惊讶。主子平日里可是不需要人在屋子里守夜的呀! 谢荣华懒懒的嗯了一声,眯着眼问道:“近来京城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啊?” 红妆怔了怔,道:“要说这京城中最大的事情,肯定要属您和大皇子殿下的婚事了。奴婢每次出门,都能听到他们议论呢。” 谢荣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嫁给楚旻宁,关别人鸟事啊。“姑娘我都知道的事情,还需要听你说?” 红妆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憨憨的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好一会儿才说道:“京城近来的确有很多大事发生,不如,奴婢给您讲讲宁王府的事儿?” 骄阳郡主和芷兰郡主不仅仅是表姐妹,更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宁王府的事儿,谢荣华自然是格外的关注。 “说来听听。”果然,谢荣华一听到宁王府的名号,脸上的神色就带了几分期许。 红妆知道的也不多,大都是从几个小姐妹那里听来的。不过,说到王妃被徐侧妃气得病倒,她也是义愤填膺。“那个徐侧妃真是有够讨厌的,居然打着王爷的旗号,故意拿那些话刺激王妃。” “宁王爷也真是的…就一直放任那徐侧妃在府里横行霸道,也不出来管管,还一次次的被那个女人迷惑,责罚无辜的芷兰郡主!”狠狠地发泄了一番,红妆这才意识到有些越矩了,忙及时的打住,道:“不过这一次王爷还算英明,没有听信了徐侧妃的诡辩之言,还命人请来了徐侧妃的母亲,说是要将她休回徐家去呢。” 谢荣华听到这里,不由觉得宁王实在是太妇人之仁了。那徐侧妃不单单是将正室气得病倒啊!若只是这一条以下犯上,目无王妃,直接让徐家接回去也就算有个交代了。可她却是假传消息,不但让宁王的威严扫地,还会引起靖阳侯府的不满。靖阳侯府可是太后的娘家,而宁王又是太后一手带大的。若是母子间生出了什么嫌弃,那罪过可就大了。 “要我说,这徐侧妃就该送去宗人府,尝尝那里头的十八般酷刑。然后游街示众,再让皇族除名,哼!”谢荣华一向看那个徐侧妃不顺眼,觉得只是休弃回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红绸和红妆面面相觑,看来以后千万别得罪了姑娘。否则,小命儿不保啊。 “唉,看来这次宁王妃是不能来观礼了。” “芷兰郡主要在身边侍疾,怕是也来不了了…” 两个丫头不由感慨了一句。 谢荣华倒是没怎么在意,反正宁王妃不会舍得芷兰郡主远嫁的。她只是嫁人,又不是生离死别,想要见面还不容易? “嗯,除了宁王府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么?”谢荣华听完一个八卦,仍旧没有睡意,只得让红妆接着讲。 红妆搜肠刮肚的回忆了一遍,捡了几个印象深刻的说了一遍。猛地想起前几日二皇子大婚时的闹剧,便添油加醋的说道:“二皇子大婚那日,据说场面十分混乱。先是新娘子企图李代桃僵,让丫鬟替嫁,幸好喜娘多了个心眼儿,上花轿前瞟了红盖头下的新娘子一眼,及时的将人给换了回来。” “只是,那韩五姑娘性子刚烈,不愿意上轿,韩夫人便让韩大公子将她打晕,扔进了花轿。啧啧啧,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被蛮横的塞进花轿,还真是…” 红妆顿了顿,见主子听得津津有味,才继续说道:“这还不算完呢。等到了拜堂的时候,新娘子突然醒来,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喜娘强行押着行完礼,在宾客惊愕的注视下匆匆的送进了新房。” “想不到啊,这京城第一美竟有如此胆色,勇气可嘉啊!”谢荣华不疾不徐的说着,听着像是赞美,语气却充满了讽刺。 红妆撇了撇嘴,道:“她哪里是勇气可嘉啊,分明就是脑子进水了。一个没落的伯府,也敢跟皇族叫板,是不知死活才对。” 谢荣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直甚少开口的红绸忍不住问道:“好好儿的皇子妃不做,她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是有了意中人。”红妆不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眼神变得闪烁,头也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如此心虚的表现,自然是瞒不过谢荣华的双眼。“红妆,如今你也学会隐瞒主子了么?” 红妆面色有些尴尬,一时进退维谷。说吧,怕主子心里不痛快,不说吧,就是忤逆主子的意思。 谢荣华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以为她不说,她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么?她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好不好!韩芊芊这个做作的女人,也敢打楚旻宁的主意?哼,果真是不知死活! 红绸反应慢了半拍,却也不是个笨的,很快也猜到了答案。为了不影响主子大婚前的好心情,忙上前劝道:“已经戌时两刻,姑娘该歇着了。” 然后又给红妆使了个眼色,双双退了出去。 谢荣华听够了想要听得,自然不会再为难两个丫头,也就乖乖的重新躺下。 翌日一大清早,谢荣华被人强制的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的被拖到了梳妆铜镜前。有经验的婆子上前替她开脸,两颊被扯得生疼,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当看到喜娘拿着胭脂水粉准备往她脸上抹时,谢荣华一个激灵,彻底的醒了过来。 “慢着。”谢荣华开口阻止,似乎是不愿意让她们给上妆。 150 催妆催妆 “姑娘…”熟知主子脾性的红绸忙上前解释道。“奴婢知道姑娘不喜涂脂抹粉,可今儿个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就暂且忍忍,等到进了洞房再洗掉不迟。” 谢荣华抿了抿嘴,前世的记忆可是历历在目。再名贵的胭脂水粉用在脸上,也经不住好几个时辰的折腾。更何况,如今正值夏季,稍稍一动就会汗流浃背,那些胭脂水粉就更难以维持。到时候新郎挑开盖头一看,还有何美感可言,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成婚可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她想要事事尽善尽美,给楚旻宁一个美好的印象。她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毁在这些脂粉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郡主不肯上妆,如何能出门?” “这可都是婚嫁的习俗,怎能随意的更改…” “吉时就要到了,可不能耽搁了啊…” 见郡主强硬的不肯上妆,丫鬟婆子都急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一个长相艳丽作少妇妆扮的少女在公主府丫头的带领下,踏了进来。 “玲珑给郡主请安。”来者规规矩矩的朝着谢荣华行了礼,举止落落大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与丫鬟格格不入。 谢荣华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不等谢荣华开口询问,玲珑便再次微微福身,自报家门。“民女是珍珑阁的二掌柜,受大皇子之托,前来替郡主上妆的。” 一报出珍珑阁的名号,屋子里的丫鬟们不由都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珍珑阁?我没听错吧!那可是京城之中首屈一指,专门出售胭脂水粉各类珠宝首饰的店子啊!据说,宫里的娘娘们都争相购买,用过之后都赞不绝口呢!” “原来是珍珑阁的掌柜,难怪有这身气度!” “我可是肖想了那珍珑阁的桃花胭脂许久了,可惜还没攒够银子…” “大皇子殿下居然能够请动珍珑阁的掌柜来替郡主上妆,这得多大的面子啊!” 丫鬟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谢荣华却是眨了眨眼,想通了一个问题。上一次,是一盒珍珑阁的首饰。这一次,又请珍珑阁的掌柜来替她上妆。这珍珑阁,绝对就是楚旻宁开的?!想到珍珑阁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大,连皇族都给几分薄面,那个富得流油啊。 楚旻宁,果然是个有钱人! 微微惊讶之后,谢荣华忽然就觉得圆满了。楚旻宁的财力,加上她的陪嫁,她挥霍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能花光啊。 好,真好! “郡主,容民女为您上妆。”见谢荣华坐在锦凳上没吱声,玲珑便自作主张上前一步,然后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箱子给打了开来。 周围的人见她拎着个箱子进来,起初还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当看清那里头琳琅满目,各种精致的小盒子时,一双双眼睛顿时嫉妒的要冒出火来。 “那个不是珍珑阁最畅销的桃花胭脂么?” “那个紫檀木盒子装的,是水晶口脂!” “这么多品种,起码得好几万两银子才能拿的下啊…”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不愧是珍珑阁的掌柜啊!” 谢荣华的视线也被那些刻着各色花纹的盒子所吸引,她这个一向对妆容不怎么上心的见了这么多名堂,也不禁生出了些许好感。 从中挑出一个刻有金银花的盒子,谢荣华开口问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是金银花香粉,有些要用价值。若是上火,脸上有些小疙瘩之类的问题,效果还不错。”玲珑对这些东西显得很熟悉,不慌不忙的答道。 谢荣华嗯了一声,然后安分的闭上嘴,不再开口。 见郡主愿意配合上妆,屋子里的喜娘不由松了口气。有珍珑阁的掌柜亲自动手,她们自然乐得清闲。 两盏茶的功夫之后,一张精致略显成熟的脸便出现在铜镜里。不过,与那些普通的新娘妆不同的是,它显得轻薄通透,却也十分浓重,惊艳不已。尤其是那延伸到鬓边的眼角下,淡淡晕开的桃红色之分,让一双本就狭长妩媚的眸子显得愈发勾魂夺魄。纤长而又浓密的睫毛向上翘起,随着每一次眼睛的眨动微微颤动,娇媚可人,当真是我见犹怜。还有那微抿的嘴唇,舍弃传统黯哑的深红,改用蜜色的口脂,既不掩盖唇本来的颜色,又为其增添了一份润泽,让人见了都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原来,新娘子还能这么妆扮啊,好美…”屋子里的丫鬟们见到郡主的妆容,不由都惊愕的闭不拢嘴。 红绸最先反应过来,忙唤来两个小丫头,吩咐道:“快,去将郡主的嫁衣取来。” 高耸的云鬓,高雅不失柔媚的妆容,再搭配那一身正红色的喜庆嫁衣,当真是美得像是云中的仙子。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丫鬟们见到主子千娇百媚的姿态,不由齐齐聚拢来,屈膝行礼。 谢荣华心情非常不错,朝着红绸使了个眼色。“赏。” 红绸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分发给众人,几个小丫头心急的打开荷包数了数,脸上的笑容更胜。“谢郡主赏赐!” “时辰差不多了,郡主可梳妆打扮好了?”锦溪姑姑奉了安宁公主的命前来探视,当看到端庄坐在绣床上的谢荣华时,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惊艳。 “锦溪姑姑。”小丫头们见到公主身边的姑姑,忙过来见礼,方才的松散通通收敛了个干净。 锦溪今日倒是难得的大方,并没有纠正小丫头们的规矩。她径直走到谢荣华跟前,屈膝行礼,道:“郡主这身嫁衣可真好看,让奴婢放佛又回到了公主出嫁的那一日。” “锦溪姑姑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有事情交待?”谢荣华为了维持脸上的妆容,不得不忍受着难耐的热燥,坐在绣床上一动不动,等着吉时的到来。 “公主怕这些丫头们服侍不周误了吉时,让奴婢过来帮忙照看着点儿。”锦溪扫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沙漏,算了算时辰,继续说道:“再有小半个时辰,大皇子府那边儿,该来催妆了!” 真是不提还好,她这刚开口呢,外面就引起一片喧哗。 “新郎官儿派人来催妆啦…” 伴随着一阵轻快地脚步声,一位贵夫人在丫鬟的簇拥下,绕过屏风转了进来。这位夫人长得十分富态,仪态举止落落大方,少了一份世家宗妇的拘谨,多了份洒脱。她一进来,就瞧见了装扮得娇媚可人的谢荣华,忍不住赞叹出身。“哎哟,真真是个绝世美人…就连我这个老婆子见了,都怦然心动啊…” 她的豪爽,让谢荣华心生好感,正要站起身来相迎,却被这位夫人给阻止了。“哎哟,快别起身。郡主今儿个可是新娘子,那些俗礼就免啦!” “劳夫人走一趟了。红绸,还不快上茶。”谢荣华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按照长幼尊卑,她是该向她执晚辈礼的。 众丫鬟缓过神来,忙向来者福下身去。“见过成国公夫人。” 成国公夫人梁氏是个性子爽朗之人,最受不了这些了。于是摆了摆手,让丫头们起来。“你们伺候好郡主就行了,不必理会我这个闲人。” 锦溪姑姑是安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是认得这成国公夫人的。公主未来的长媳,可就是成国公夫人帮着做的媒。“夫人怎么能是闲人呢!您可是公主府的贵客。” 说着,从红绸的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递到梁氏的手里。 梁氏也不客气,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就将茶盏递给了贴身丫鬟。“今儿个我可不是以媒人的身份来府上的,我可是受了大皇子殿下之托,前来催妆的。” 见她再次提起大皇子殿下,屋子里的丫鬟不由得全都屏气凝神,听着听下文。因为每次一提到大皇子殿下,就会有令人眼红的惊喜。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 “夫人来催妆,不知道怎么个催法?”红绸没见过这种场面,自然也是好奇的。 梁氏也不拐弯抹角,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来。“这是大皇子殿下,托我交给郡主的。” 说完,她还很是暧昧的瞥了谢荣华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奸情的模样。谢荣华从红绸手里接过盒子,带着些许期待的心情掀开盒盖。盒子开启的一瞬间,屋子里顿时流光溢彩,光芒四射。 “呀,是夜明珠!” “好大的个儿,价值连城啊!” “大皇子的惊喜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啊…” 众人惊叹完,这才注意到那璀璨的珠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谢荣华将那纸条抽出,将夜明珠随手放在了一边。展开折叠整齐的纸条,几行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让她的心也跟着欢快的蹦跶了起来。 “郡主,快念念啊!”成国公夫人虽然是请来催妆的,可也没见过里头写的什么内容,于是忍不住催促道。 谢荣华被连连催促,脸上不由得泛起丝丝红晕。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启朱唇,念道:“笙歌阵阵满华堂,深院佳人待梳妆。仙女莫叫郎等久,速乘云鹤下尘阳。” “好诗!没想到,大皇子殿下还有此等的才学…”成国公夫人做惯了媒人,这催妆诗也是听过不少。可大多数都是照搬前人的典故,极少能有人重新创作的。如今听了楚旻宁的这首催妆诗,不由耳目一新。“郡主是个有福气的!” 谢荣华嘴角微翘,她自己选的夫君,怎么会有错?!不过,鉴于太过自信的结果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出过丑,所以这一次,她只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假装羞怯的低下头去。 因为这首催妆诗,屋子里又热闹了好一阵子。直到外头的鞭炮声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顿时,屋子里又忙成一团。 “哎呀,吉时到了,快把凤冠拿来给郡主戴上。” “红盖头呢,丢哪儿去了,快些去找!” “新郎已经进了二门,快快快,把院子门堵上,可千万别让他们轻易进来!” 谢荣华看着忙进忙出的丫鬟婆子,不由愕然。成个亲还真是麻烦!不过,比起前世的按部就班,她觉得这种忙碌倒是有趣多了。 被约束在屋子里的傅嫣然,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站起身来。本来,绣完了郡主的嫁妆,她就该被辞退了。可郡主心血来潮,查看了绣娘们的手艺,觉得她的女红还不错,便将她留在了府里,重新分配了她一些活计。傅嫣然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来,如此一来,倒是让她能够顺理成章的留在公主府。 负责看着她的婆子见她起身,忙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你想干什么去?” 傅嫣然努力的维持着笑容,道:“妈妈,我不过是想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再这么坐下去,我的腿都麻了…” 那婆子见她没有出去的打算,这才松了口气。上边儿可是专门交待下来了,郡主成亲的日子,除了郡主身边服侍的,其他院子的丫鬟都不许随意四处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有损公主府的声誉。傅嫣然是请来帮忙做绣活儿的,不算是府里的奴婢,就更不能随意走动了。 傅嫣然走动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对那婆子说道:“外头这么热闹,妈妈不去瞅瞅?听说新郎官上门,院子里的下人都有赏钱的。” 傅嫣然说得不紧不慢,神色自然,丝毫没有哄骗她的意思。 一听有赏钱,那婆子便动了心。 见那婆子态度有所松动,傅嫣然再接再厉。“妈妈若是不放心,倒是可以叫个来人替一下,好歹拿到赏钱再回来当值不迟。毕竟,府上难得有件喜事。” 那婆子家境本就不大好,加上又有个好赌成性的儿子。前些时候背了不少的债,正被高利贷逼着还钱呢。那些人可是说了,再不还上钱,就要打断她儿子的一条腿。她可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以后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况且郡主一向出手大方,说不定这次的赏钱能有好几两银子。 想到这里,那婆子便急急地朝着屋子外头走去。“好,我这就去找个人来替我,你可千万别四处乱走啊!” 傅嫣然重新走到椅子里坐下,拿起绣花针。“妈妈快去吧,我这还有几针就做好了。” 那婆子见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心里稍安,然后撒腿就往外头跑。只是,郡主出阁,府里的丫鬟都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人有那个闲工夫来替她看守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闲人。都纷纷摇头,拒绝了那婆子的恳求。 那婆子见郡主院子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想到平日里交好的几个老姐妹,又匆匆的朝着其他院子奔去。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傅嫣然脸上恬淡的神情也慢慢的隐去。将手里的活计往针线蓝子里一扔,她快步走到门口,先是朝着四周张望,见没有人出现,这才撩起裙角,偷偷的跑了出去。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个黑影却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朝着正院而去。 不一会儿,百无聊奈坐在绣床上的谢荣华便得知了这一消息。 “她倒是会算计…叫人先盯着她…还有,派人跟着大少爷,千万别让他们俩碰上。”谢荣华交待完这些,就听见院子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红绸有些不满的抿了抿嘴,道:“这个傅姑娘还真是个麻烦!偏偏在郡主大喜的日子跑出来惹人嫌!” “若不趁着我大婚,府里忙碌混乱,她又如何找得到机会接近我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呢?!”谢荣华勾了勾嘴角,忽然很是期待。 嗯,她的大哥自然是不会轻易让她见上的。不过,其他人嘛。哼哼,倒是可以给她行个方便。 “去,那个人可以放出来了。” “姑娘的意思是…”红绸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红妆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进来,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姑娘,大少爷来背您上花轿了。” 谢荣华朝着红绸打了个手势,红绸便悄悄地退到一边,然后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主子们的身上时,从侧门溜了出去。 话音刚落,谢卿洛便从屏风后面转了过来。看到绣床上坐着的妹妹,谢卿洛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想到自己疼爱的小妹就要嫁人了,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可这种场合,他又不能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只得忍下心里的难过,一步步朝着谢荣华走去。“小妹,出了公主府,你便是皇家媳妇了。以后凡事,都要以夫君为重…”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在大皇子府受了什么欺负,一定要告诉为兄。记住,公主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丫鬟们听到大少爷这番既感动又哭笑不得的絮絮叨叨,不由掩着嘴笑了。 谢荣华也讶异的抬眸,这个说辞听着很耳熟啊,好像应该是出门前,父母该交待闺女的话吧?他这个大哥,还真是可爱,将父亲的职责都给一并履行了。 不过礼尚往来,谢荣华自然是要回敬他一些的。“嗯。那公主府就交给大哥照看了!” ------题外话------ 今天开始吃年饭了,字数暂时五千字。码字的桑不起啊,过年都没有假,5555555 151 得知真相 “龙一?”红绸走到一个僻静之处,想到龙一就隐藏在附近的某个角落,心情还有些小激动。 只是,没等到龙一现身,却等来一个冷面神。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红绸身后的黑影,着实让红绸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已经习惯了龙一随时随地出现的境况,对于龙五的突然出现,红绸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怎么说你过来,龙一呢?” 龙五仍旧是那张冰块脸,就在红绸以为他会如红妆说的那般闷不吭声准备交待任务时,龙五却突然开了口。“首领另有任务。” 红绸哦了一声,声线中带了一丝失落。可如今不是追究这个时候,红绸忙将郡主的吩咐转达。“郡主说,那个人可以放出来了,最好是尽快让他跟傅姑娘相见。” “知道了。”龙五对红绸的态度,比起对其他人,算是和蔼的了。起码,他还有所回应,而不是沉默以对。 红绸办完了正事,这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长得过于俊秀的男子身上。用红妆的话说,此人若为女儿身,必定是个红颜祸水。 龙五的洞察力何等的敏锐,红绸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不由冰冷下来,问道:“小嫂子还有事?” 一声小嫂子,让红绸的脸腾地一下子就变红了。 平日里,红妆总喜欢拿她和龙一开玩笑,可到底只是小姐妹之间的玩笑话,她还能故作镇定。可龙五却跟龙一一样,是大皇子殿下的龙卫,这称呼由他的嘴里叫出来,意义就格外的不同了。 红绸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应答的话来。龙五见她这般,也懒得理会了,一个纵身就不见了,害得红绸想好的说辞都没机会说出口。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毕竟,今儿个是郡主出阁的日子,红绸这个贴身丫鬟可不得闲。办完了差,也该回去郡主身边了。 只是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却是没逃过那些锐利的双眼。 “没想到万年冰山也有这么亲和的时候啊…小嫂子的魅力还真是大啊,啧啧啧…” “老五刚才是在调戏小嫂子吗?我瞧着小嫂子脸都红了!” “老五该不会也看上了小嫂子吧!他怎么对得起首领!” “首领,你再不回来,就要被人挖墙脚啦!” 闲得快要头上长草的龙卫们聚在一起闲聊着,完全没有做暗卫的自觉。 龙五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哪里知道那些兄弟在背后竟拿他开起了玩笑。接了女主子的任务,他几个飞纵来到一处假山背后,将藏在洞里堵着嘴蒙着眼的中年男子一把拎起,来到傅嫣然去前院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作为龙卫,不但要有高超的武艺跟敏锐的洞察力,脑子也要灵活,能够随机应变。别看龙五平时不怎么吭声,又不喜说话,但反应能力还是不错的。 郡主的院子里到处是忙进忙出的丫鬟婆子,傅嫣然自然是不会挑在这里去偶遇谢大公子的。她只要一冒头,怕是就会被人认出来。尚未接近谢大公子,就会被重新清理出去。依傅嫣然的头脑,还不至于笨到在这边下手。谢大公子作为长兄,定是要亲自背郡主出门送上花轿的。这一路上跟着的下人和宾客也不少,也不利于她施行计划。所以最好的时机,便是等郡主上了花轿,谢大公子回到府里的时候。只要傅嫣然趁着混乱,事先躲藏在他回来的必经之地,那么一切便会如她所愿,从此公主府再无宁日。 从郡主的院落绕去前院的路有很多条,不过这个时候有些地方仍旧人来人往。故而,傅嫣然必须绕到后花园的一条人迹稀少的小径去往前院。龙五想通了这一层,便提前在后花园的一座亭子附近等候。 果不其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的从月洞门后面不停地向着四处张望,见园子里没有人,这才压低头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在公主府多日,傅嫣然便借着跟丫鬟婆子聊天的机会,将府里的地形摸了个透。一路上也出奇的顺利,这让她忐忑不安的心顿时松快了不少。 龙五趁机将手里的累赘丢了出去,顺便将他的双手给松了绑。 “哎哟…”中年男子被抛到地面,忍不住大声痛呼。他不过是半夜起来如厕,不知怎么的就遭了贼人的算计。他从被绑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泛着糊涂,自己一个打更的更夫,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待双手得了自由,他忙将眼睛上蒙着的布给扯掉,又将嘴里塞得袜子给拿开,这才打量起四周的景物来。 正低着头疾步向前的傅嫣然,自然也是被这个从天而降的中年男子吓了一跳。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努力的转动着脑子,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回话才能糊弄过去。只是,不等她开口,那中年男子便先她一步开了口。“这位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傅嫣然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还以为是府里的某个管事。可一想,他问话的语气不对啊。若是府里的管事,岂会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么,此人定不是府里的人。难道是外院的宾客,不熟悉路,走错了地方? 这样一想,傅嫣然急速的心跳渐渐的稳定下来。只是,当她掩饰好脸上的情绪抬起头来应对的时候,却被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给弄得哑口无言。 “忠叔?”傅嫣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试探的叫了一声。 那中年男子亦是一愣,打量了傅嫣然好一会儿,忍不住低喃道:“姑娘看着有些眼熟…莫非认识小的?” 傅嫣然没由来的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此刻什么计划,全都被抛诸脑后,她只沉浸在旧识重逢的喜悦当中。“忠叔,您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嫣然啊!” “嫣然?”叫忠叔的男子怔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是…是姑娘!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忠叔,正是傅家以前的管家。后来傅家获了罪,府里的奴仆被遣散。这忠叔在傅家呆过,许多大户人家不敢用他,迫于无奈才找了份打更的差事,混口饭吃。偶尔闲暇下来,他也会回想起以前风光体面的日子。总感叹世事无常,傅老爷那样两袖清风一生清廉之人,居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后来听说傅家大部分人死在了押解前往边城的路上,他还落了好几场泪,替主子不值呢。 如今见到肖似傅家夫人的大姑娘,忠叔不由激动起来。“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她一身粗布衣裳,半张脸被毁得面目全非,还作了妇人打扮,忠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以前那个端庄灵秀才华横溢的傅家大姑娘吗? “姑娘…你的脸…” 说到那张曾经令她引以为傲的脸庞,傅嫣然的神色不由黯然。“不小心被划破了…” 傅嫣然心里虽然高兴,却也还存在一定理智,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又怕忠叔被公主府的人发现,于是决定先将他送出府。“忠叔,这里是公主府,我是公主府请的绣娘…这里不太方便说话,我先带你出府。” 听到公主府的名号,忠叔不由瞠目结舌。 原来,他被人绑来了公主府!难怪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精巧,不愧是大富大贵之家啊! 傅嫣然绕了很远的路,又让忠叔扮作府里的下人,悄悄来到公主府的后门。负责守门的婆子,早就去热闹了。反正没从里面锁着,外面的人不可能进来,她们倒是挺放心的。 等出了公主府,傅嫣然才松了口气。“忠叔,你如今住在哪里,等我得了空去看你。” 忠叔叹了口气,道:“傅家出事之后,小的找不到差事,便以打更为生。孤家寡人一个,风餐露宿也习惯了。白天,大都在城西的城隍庙借宿。” 见他生活如此艰难,傅嫣然心中的仇恨又多了一层。“忠叔,这些年难为你了…” “姑娘何必说这个…当年,若不是老爷被人栽赃陷害,姑娘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光景,怕是早就嫁入高门做了当家主母。”忠叔是看着傅嫣然长大的,自然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不过,事情已经这儿样子,他还是希望曾经的小主子能够坚强的活下去的。“看姑娘的打扮,似乎是已经许了人家了?” 傅嫣然苦笑了笑,道:“家父含冤而死,母亲殉情而亡,两个弟妹染上了时疫,也没撑过去…家仇未报,我如何有那个心思…” 忠叔怔了怔,没想到小主子竟然还想着报仇的事情。“当年陷害老爷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得善终,姑娘何以还抱着这个想法?” 傅嫣然听得直皱眉,道:“不得善终?我看他们好得很!” 说完,愤愤的朝着公主府后门挂着的牌匾望了一眼,眼中的仇恨丝毫不加以掩饰。 忠叔能够做到管家的位置,自然是个心思玲珑,懂得察言观色的。见小主子露出这般神情,不由更加讶然。“姑娘与公主府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弛豫害我傅家家破人亡,难道这仇怨还不深刻?!”傅嫣然紧紧地握着拳头,若眼刀子能够杀死人,她早已将谢家上上下下杀了个遍。 忠叔听了她这番告白,不由愕然。 这误会,也太大了吧? “姑娘会不会弄错了?谁告诉姑娘,是谢二老爷害的傅家!”忠叔一脸纳闷的问道。 因为是从前的忠仆,傅嫣然便没有任何的隐瞒。“我本也该死在去往边城的路上的…是四皇子的一个门客救了我…给我重新换了身份,才能苟活至今…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日,谢弛豫带着御林军将傅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将傅家的家眷全部下狱…他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识。这个老匹夫可是当今圣上身边最为信赖的宠臣,若不是他在背后诬陷,蒙蔽圣听,傅家如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忠叔惊愕的张着嘴,盯着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小主子,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娘,这事儿还真怪不得谢二老爷…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忠叔,你怕是被他的假仁假义给迷惑了…他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父亲,就是因为父亲阻碍了他谢家升官发财之路!”傅嫣然信誓旦旦的说道。 听到这里,忠叔更加不解了。“若真是这样,那老爷被扳倒之后,空出来的位子,就该由谢家的人顶替。众所周知,如今户部的官员,并未有谢家的人啊!”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忠叔一席话,顿时点醒了傅嫣然。傅嫣然似乎有些不甘心,难道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居然恨错了人? “可明明是他带着人抄了我们家…” “那是职责所在…” “他趁着抄家的时候,将诬陷的证据藏于傅家…” “……据小的所知,那证据是四皇子的一个幕僚抖出来的…”忠叔到了后头,都有些无语了。 傅嫣然完全呆住,不知所措。四皇子,始作俑者居然是四皇子?!那个看着彬彬有礼潇洒不羁的俊伟男子?那个为了王家牺牲,被无情帝王厌弃的四皇子! 忠叔见她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不忍的叹了口气。“小的知道姑娘孝顺,一心为老爷翻案。其实,如今外头已经传开了,说是大皇子查阅卷宗的时候,发现当年的案子有很多疑点,正打算重新审理。而且,当初那个冤枉老爷的官员因为喝醉了酒,将当年的事情抖露了出来,正在刑部接受询问呢。或许,再过不久,老爷的不白之冤就能洗刷了!” 因为打更的差事,他时常穿街走巷,听到的消息自然多。又因为事关前任家主,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儿。 如今机缘巧合遇到了原先的小主人,他才不得不多了句嘴。 傅嫣然听到这里,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忠叔吓了一跳,可碍于男女之别,他不敢轻易的上前去搀扶,就怕有损小主子的名声。 “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我真的被人欺骗,报错了仇?不可能的…他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怎么会骗我!”得知真相的她,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忠叔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姑娘,有些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千万可得想开些啊…” 傅嫣然跪坐在地上,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可言。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着某些片段,让她的思维越来越清晰。 每次她求见四皇子,谈到关于傅家的话题,四皇子的话总是那么的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每当她心里的仇恨一点一点的消退,四皇子的那些幕僚就及时的出现,不经意的提起当年的惨状… 每当她有任何的想法,那些暗卫便会准时的出现… 这一幕幕,无疑都是在告诉她,她被四皇子的人监视着,利用着。认贼作父、玩弄无股掌之间,说的就是她把。 傅嫣然凄厉的笑着,眼泪不知不觉得滑落。 她这么些年,都是靠着仇恨苦苦支撑才活下来的。她出身官宦人家,却被迫在青楼卖笑,与她最为不耻的烟花女子为伍,学着她们的妖娆舞姿,学着她们阿谀奉承的本领,学着引诱男子的技巧。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谢家复仇。 她一次次的欲擒故纵,引诱谢家大公子上钩。一次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了那些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沦落为四皇子手里的利器,帮着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想到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他们何尝不怨恨她的算计与狠毒。 她,不知不觉中,从一个柔弱无辜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人人厌恶心狠手辣之辈。 “呀,后门怎么是开的?该不会是进来了强盗吧!”虚掩的后门处,不知谁惊呼了一声,这才让傅嫣然回过神来。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行离开吧。”忠叔在得知了她的目的之后,怕被人发现她的企图,忙在一旁苦苦的相劝。 其实,不用忠叔说,她也是要离开的。想到她一次次的对公主府出手,险些害得那个倾慕的年轻公子身败名裂,她内心就无比的自责。 “忠叔…麻烦你帮我顾一辆马车,我想离开京城…”到了这个时候,她是再也没有面目留在这里了。 忠叔愕然的张着嘴,道:“姑娘要离开?不等老爷的案子真相大白了吗?” 傅嫣然紧抿着嘴唇,放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有人替家父翻案固然很好,可他们…那么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这…姑娘打小在京城长大,若是离开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该如何生存?”忠叔见她这个样子,可不敢放她一个人离开,于是建议道:“小的虽然贫苦,却还认识几个朋友。不若姑娘先在京城等等消息?再者,老爷夫人,还得立个衣冠冢…” 傅嫣然似乎又想起来父母死去的惨状,不由泣不成声。 152 二皇子反 郡主出阁,这样的盛景可是难得一见。故而,八月十五这一日,公主府的前门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哎,快看快看,新郎官来迎亲了!” “好大的阵仗啊,竟然是十六人的大轿!” “还有侍卫开路,不愧是皇子成婚啊,排场就是不一样!” 看着远处一路吹吹打打而来的队伍,围观的群众忍不住惊呼。 楚旻宁在那队伍中,绝对是最醒目的存在。他一改往日病弱皇子的形象,一身红色的袍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头墨色的长发用玉冠高高的束起,露出平日不怎么示人的俊美面容,身长如玉,精神奕奕,格外的引人注目。 迎亲队伍在公主府门口调了个头,这才稳稳地停了下来。紧接着,鞭炮声响起。大皇子府的管事,便开始向周围的人群派发红包。 与其说是派,还不如说是撒。大皇子府的几位管事手里各拎着一个硕大的钱袋子,里头装着沉甸甸的碎银子,很是打眼。 “真的有银子发啊,大皇子威武!” “我可是天没亮就来排队等候了,还真叫我等着了!” “幸好我选的位置够好,哈哈哈…” “都是一两一两的撒,这得有多大的家业供挥霍啊!看来,那些传闻根本就不属实嘛!” 前来观礼的人们一边欢快的哄抢银子,一边小声的议论着,每个人的脸上的写满了大大的两个字——赚了! 直到唢呐声再次奏响,众人的注意力这才稍稍移向公主府正门口。 “看,新娘子出来了!” 楚旻宁应声望去,果然就见谢卿洛背上驮了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缓缓地朝着花轿这边走了过来。 “新娘上轿!”喜娘帮着一身大红嫁衣的谢荣华坐进花轿之中,便迅速的将轿帘子给放了下来,不给任何人见到新娘子尊容的机会。 谢卿洛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还是得与妹妹道别。“小妹,他若是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为兄。” 谢荣华盖着盖头,看不清外头是何景象,却将谢卿洛的话听了个满当当。“大哥放心,小妹肯定不是会被欺负的那一个!” 谢卿洛怔了怔,他的宝贝妹妹似乎还真没吃过什么亏。然后望了望骑在马背上的大皇子,心中暗暗替他点了一排蜡烛。 当然,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谢卿洛走到楚旻宁的跟前,警告道:“对我妹妹好一些,否则,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善罢甘休!” 这话,说的算是很重了。 不过,楚旻宁却是根本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淡淡的回道:“你不会有动手的机会的。” 谢卿洛这还没会过意来呢,迎亲的队伍就再次启程,沿着朱雀大街出发,向着玄武街绕了过去。 皇后嫡子大婚,排场不消说,异常的盛大。后来史书对这一日做了小篇幅的报道,用了这么一句话——十里红妆,洋洋洒洒,万人空巷。 被送入洞房之后,谢荣华不由得松了口气。令人意外的是,婚礼异常的顺利,顺利的都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了。 要知道,那些野心家们可是蠢蠢欲动,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大皇子?起初,她坐在花轿里还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可料想中的砸场子或者抢亲什么的环节,居然一个都没出现,还她白紧张了一回。倒不是怕了那些人,而是她的完美婚礼,可不想被那些人给搅黄了。 谢荣华正想着问问外面的情形呢,就觉得遮挡在眼前的红布被人掀了起来。原来,她分神的这会儿,楚旻宁已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称,轻轻地挑开了她的盖头。 喜娘在一旁念念有词,谢荣华是一句都没有记住,而是痴痴地望着楚旻宁发呆。见惯了他平日那副清雅的装扮,如今忽然换了种风格,更加的秀色可餐啊! 喜娘见新娘子直愣愣的盯着新郎官儿瞧,而新郎官也嘴角含笑,一脸情深的望着新娘子,不由尴尬的笑了笑。可对方的身份,可不容她多此一举的去提醒,只得轻咳两声,继续念着祝词。 好不容易将一长串的祝福话语念完,喜娘这才上前,请两位新人坐于床榻边沿,又让丫头端来合卺酒。 谢荣华执起酒盏,勾住楚旻宁的胳膊,缓缓地将酒水送入口中。平日里,她是不怎么喝酒的,故而那酒水刚入空腔,就让她呛得眼泪翻涌,只差没咳出声来。不过,即便是如此的不舒服,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喝完合卺酒,他们就是夫妻了。 楚旻宁体贴的替她顺了顺气,然后将杯盏放回了盘子里。“外头还有宾客要应酬,我一会儿让丫鬟给你弄些吃食来。” 谢荣华点了点头,折腾了几个时辰,她的确是有些饿了。 喜娘们领了赏钱,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谢荣华只留了红妆红绸在屋子里服侍,其余人一走屋子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姑娘要不要先沐浴更衣?”红绸见她略显疲惫,于是建议道。 身上的嫁衣虽然好看,却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无数件,不热才怪呢。谢荣华早就想要拔掉这身厚重的嫁衣呢,红绸就提了出来,还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嗯,让她们去抬热水进来吧。” 红绸应了一声,便出去找人了。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水便送到了新房隔壁的耳房。 谢荣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顿时神清气爽。等到换好了衣衫回到正屋,就见红妆领着几个小丫鬟正往桌子上摆饭。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谢荣华感到十分满意。 “姑娘,奴婢为您布菜。”红妆摆好两套餐具之后,然后拿起一旁准备的公筷,夹了一块清爽可口的翡翠白菜到谢荣华的碗里。 一个眼生的丫鬟听到红妆的称呼,不由抿嘴笑道:“姑娘这个称呼怕是不合适了,以后咱们得改口叫太子妃了吧?” 红妆愣了愣,这才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方才听外头的人说,说是帝后亲临大皇子府,顺便还带来了册封的圣旨。” 谢荣华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嗯,她的大婚,果然是没有最完美只有更完美! 帝后亲临啊,这是多大的荣耀。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屋子里的丫鬟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立刻聚拢来,朝着谢荣华拜了下去。 不就是个太子妃么,瞧她们一个个高兴的都合不拢嘴,好像受封的不是她,而是她们几个婢女似的! “行了,都起来吧。红绸,打赏。”谢荣华气定神闲小口小口的吃着饭菜,仪态端庄,举止优雅,镇定自若的功夫,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红绸大方的将装有银裸子的荷包拿出来分发给公主府的陪嫁,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掩饰不住。 好不容易将这些丫头打发了出去,谢荣华耳根子才算清净了。用了小半碗饭,谢荣华稍稍有了饱意,便放下了筷子。 “姑…不对,是太子妃,怎么才吃这么点儿,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不若,奴婢重新去做几道菜?”红妆对主子的饭量可是了如指掌,见她放下筷子,还以为是大皇子府的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谢荣华的胃口。 谢荣华平日里吃惯了红妆做的食物,嘴巴不是一般的刁。不过,楚旻宁请的厨子,岂会是泛泛之辈?味道自然是不差的。今儿个可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吃撑了再运动,到时候身体无法完全契合,岂不是很大煞风景?不过,谢荣华才不会告诉她们,她只吃半饱是这个意思。 接过红绸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谢荣华开口说道:“不用了,我吃好了。你们也累了大半天了,先下去用饭吧。” 红绸红妆屈膝道谢,乖乖的退了出去。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谢荣华没有半点儿拘谨,适应的比谁都快。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当做消食之后,她便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走到靠窗的美人榻上,津津有味的翻阅了起来。不愧是楚旻宁,对她的喜好还真是摸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些话本她最近看得多了,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着实没多大意思。意兴阑珊的随手翻了翻,谢荣华便将话本丢在了榻上。 正百无聊奈之时,谢荣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出嫁的头一天晚上,公主母亲命锦溪姑姑送来一本册子,说是大婚之日用得着的。那时候,她正琢磨着怎么解决傅嫣然这个麻烦,便将那册子交给红绸放进了箱子里,连看都没看一眼。如今记起来了,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前世,她虽有聪慧的头脑,却始终跳不脱大家闺秀的束缚。言行举止,皆以女则女训为标准,谨言慎行,生生的压制住本性,就怕行差踏错一步,为家族带来麻烦。同样的事情,她的态度便截然不同。 当时,锦溪姑姑来教导她敦伦之礼的时候,她只顾着羞涩,只是匆匆的瞥了那册子一眼,根本不敢认真的研究,匆匆的应付了一番,便将锦溪姑姑给打发了。重活一世,她自然没了那些个顾虑,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好好的研究一下那本画册。 正好此时,红绸用完饭回来,谢荣华便将她召了过来。“昨儿个我交给你保管的那本册子呢?” 红绸怔了怔,然后才想起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由脸上飞霞,支支吾吾的道:“在箱子里呢,太子妃这会儿要吗?” 谢荣华毫不心虚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迫不及待。“快些取来,趁着你们姑爷还没回来,我先研究研究…” 一听主子的这番说辞,红绸的脸就更红了。这种事情,私底下偷偷的翻阅就行了,何必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出口呢。唉,她家姑娘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红绸去开了箱笼,将册子取了来,然后顺手将主子平日里要用的衣裳器物都拿了出来,带着几个小丫鬟布置起来。 相比起后院的清净,前院可就热闹多了。这个热闹,还不是一般的热闹。 二皇子楚昀齐,趁着帝后驾临大皇子府的时候突然发难,带着戚将军手下的一万兵力和忠勤伯隐藏的五千人马,将大皇子团团围住,惊得宾客四处逃散,现场一片混乱。 “二皇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文丞相看到外孙带着一队人马闯进婚宴场地,不由惊愕的站起身来。 对于这个外公,二皇子楚昀齐还是颇为敬重的。只是,这个老头儿忽然一反常态,让他打消争储的念头,说什么大势已去,他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不过看在母妃的份儿上,他还是会对文家手下留情的。 “本殿怀疑大皇子楚旻宁与苏皇后图谋不轨,用药物控制父皇,逼父皇颁下诏书赐婚,并封他为太子!”楚昀齐一身银色铠甲,往高出一站,还真有那么一些傲视群雄的戚氏,显得意气风发。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的宾客就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身红色礼袍,正接受宾客敬酒的楚旻宁身上。 楚旻宁不动声色的放下酒杯,冷声问道:“口空无凭,二皇子殿下可有确凿证据?” 楚昀齐敢在这个时候动手,自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他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心腹将领带着一个怯懦的宫女走了进来。 “这…这人看着挺眼熟…”不少人见到那宫女的面容,不由议论纷纷。 “此人,想必大家不会陌生。她是勤政殿服侍的宫女,名唤丹青。就是她告诉本殿,父皇近来行径可疑,疑被人控制。”楚昀齐突然将这个丹青拧出来,就是想要借她的口,开澄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文昌帝近来很不正常,而这一切肯定都是楚旻宁害的。由此推断,那赐婚和册封的圣旨,都是伪造或者被逼立下的,根本做不得数。 一些所谓的保皇派立刻跳出来,大声的质问道:“你老实交代,二皇子殿下说的,可都属实?” 丹青本就是文贵妃布下的一枚棋子,自然是向着楚昀齐的。只不过,她说的比较含糊,模棱两可的态度,反倒是更有说服力。 不仅如此,楚昀齐还将另外一个证据摆了出来。“替父皇医治的上官神医,想必大家不会感到陌生。曾有人见他出入大皇子府,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不用本殿说明,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吧!” “而且,苏皇后出现的也太过巧合了一些吧。王皇后刚被废,她就冒出来了。谁都知道,二十年前她就已经死了,谁知道现在的这个苏皇后,是真是假?!” 楚昀齐接二连三几番说辞,顿时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楚旻宁。 人群中,本就有许多的墙头草。听他这么一说,好些文武大臣心里都不禁怀疑上了楚旻宁母子。 “这么说来,真是太子伙同皇后娘娘,用药物控制了皇上?” “上官世家不是不掺和皇族的事么,怎么跟太子有了关联?” “这…苏皇后的确是早就过世了,当时还是皇上亲自公布的这一消息,莫非…” “皇上…” 下边儿乱成一锅粥,端坐在高台上的帝后以及大皇子楚旻宁却仍旧安静的坐在原处,稳如泰山,似乎这些闹剧都与他们无关。 “一个宫女的话,也能相信?”宾客之中,忽然有人提出质疑。“先不说她是不是事先被人收买的,就拿她一个不懂医术的小丫头,就敢窥视帝王的一举一动,还妄议帝王的龙体,这本身就是大不敬之罪。” 率先呛声的,正是太医局脾气最为古怪的院判梁逢春。他可是好几次将皇上从鬼门关拉回来,医术如何,不容人质疑。他这一开口,顿时让局面扭转。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身体羸弱,上官神医入府替他医治,又有何不妥?如此就判定上官神医与太子殿下勾结,谋害皇上,这也太儿戏了。据我所知,上官神医可是在四皇子府住过好几个月,如此说来,四皇子的嫌弃岂不是更大?” 四皇子楚昀欢虽然叛逃在外,可到底并没有直接参与废后王氏的逼宫,故而文昌帝只是以捉拿王氏逆贼的罪名缉拿他,本没有给他定下大逆不道的谋逆之罪。所以,四皇子这个称呼,并没有更改。 “这个,我也听说过…”立刻就有人跟着附和。 梁逢春起了个头,另外一些大皇子拥护者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讨伐二皇子。“这个丹青,似乎跟废后王氏宫里的宫女丹枫是亲姐妹吧?而这个丹枫,据说如今已经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了。” “啊…这么说来,这丹青是贵妃娘娘放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后宫不得干政,这也太不像话了!” 顿时,局势完全反转,方才楚昀齐指正的那些,全都泼回了他自己身上。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楚昀齐没想到丹青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脸色不由一沉。不过,很快却又冷静下来,指向高台上的文昌帝。“过了这么久,大家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不解的望着他,看他还有何话说。 “你们没发现,父皇自打驾临大皇子府,除了叫你们平身,就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么?”楚昀齐说到这里,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扬起了笑容。 哼,他倒要看看,楚旻宁如何解释这一点。 ------题外话------ 祝我可爱的读者们新年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 开心的时候,要看小七的小说! 不开心的时候,更要看小七的小说! 153 身败名裂 一时之间,四周变得出奇的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分辨的清楚。 “怎么,楚旻宁,你无话可说了吧!”方才叫他一声大皇子,那还是客气了。如今,楚昀齐直接叫出太子殿下的名讳,还一脸得逞的看着他,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楚旻宁始终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冷峻的气质和几乎漠视一切的气势愣是生生压过了这个嚣张的二皇子。 楚旻宁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微微侧过头去,对着文昌帝说了一句什么,方才一直闷不吭声的文昌帝立刻气得跳脚,对着楚昀齐就骂了起来。“楚昀齐,你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文昌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着实惊人。 楚昀齐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父皇痴傻如同孩童吗,怎么突然又正常了? 苏皇后怕文昌帝的身体吃不消,忙上前扶住他,柔声道:“皇上,龙体为重。” 有了苏皇后的劝导,文昌帝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不过,这个楚昀齐胆敢在大婚之日捣乱,他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揭过去。“逆子,还不快跪下给皇后和太子请罪!” 楚昀齐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的急转直下,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站在他身后,一直低垂着头颅的戚大将军却突然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殿下,切莫忘了初心。贵妃娘娘可是还在宫里等着您的好消息呐!” 经他这么一劝,楚昀齐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记起了来此的目的。虽说名正言顺的登基于名声要好一些,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他也顾不得许多,猛地将腰刀抽了出来。“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元后都死了二十年了,这个女人分明就是个冒牌儿货!您可莫要被他们母子给骗了!” 相比起方才,文昌帝此刻的态度显得冷静许多,不过眼底的厉色却是越来越浓。楚昀齐本不过是他为了楚旻宁树立的一个挡箭牌,如今楚旻宁已是太子,他这颗棋子早就该丢弃了。原本打算等大皇儿大婚之后,再来处置他的,没想到他倒是迫不及待的自个儿送上门来了。哼,他既然这么急着找死,他就成全了他! “皇上龙体欠安,这些小事就交给子初来处置吧。”苏皇后知道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怕是撑不了多久的,不想他太过操劳。 文昌帝瞥了楚旻宁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过,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放心的将大齐的江山交给他吧。 文昌帝微微闭上双眼,态度已经很明显。 楚昀齐见苏皇后一句话,就让文昌帝乖乖的听之任之,心头的怒火更胜。先前母妃跟他说,文昌帝这些年来的宠爱,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他还不大相信。可如今看到文昌帝对苏皇后母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文昌帝的无视,更是让他火冒三丈。“父皇…您宁可听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话,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他痛心疾首的呼喊,倒是有那么几分真实的感情。只可惜啊,文昌帝一早就知道了他并非自己的儿子,否则还真是会被这些个不孝子给活活气死。 人群中,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众人不明所以的望了过去,就见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笑得前俯后仰,都弯不起腰来了。 “罗将军,你这是…”认出这个人的身份之后,不少人都对他的行径很是不解。 罗程笑着指着二皇子楚昀齐,说道:“你们大伙儿看看,二皇子身后的戚将军…哈哈哈哈哈…。” 众人不明所以的朝着二皇子身后的那人望过去,还是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罗程,你严肃点儿!”坐在这个不修边幅的将军身边的小将扯了扯他的衣衫,似有警告的意味。 罗程这才轻咳两声,正了正色道:“咳咳…大家没觉得,二皇子殿下与这位戚将军,长得有些相像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呢!” 他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罗程,你放肆!”楚昀齐见他这把口没遮拦消遣到自己头上来,哪里肯罢休,提这剑就朝着罗程走了过来。“本殿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能够编排的!” 罗程刚才那番话,往严重了说,可是大不敬之罪。 罗程对他的质问却是嗤之以鼻,丝毫没放在心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的…大伙儿说说,他们是不是更像是父子?” 尽管非议皇子是重罪,可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纸始终是包不住火。 “听罗将军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二皇子殿下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皇上…” “虽说五官肖似贵妃娘娘,可无论是身形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无意识举动,的确是跟戚将军很像!” “哎哟,我想起来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然后又飞快的捂住自己的嘴。 “想起什么来了?你倒是快说啊!”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那人是朝堂上出了名的大嘴巴,虽说是个男儿身,可嘴巴比三姑六婆还要啰嗦,更是喜好各种八卦,一直不怎么讨喜。可眼下这种情况,众人却不怎么在意他的这些个小毛病了,说不定他带来的消息更为震撼呢。 见众人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身为吏部小官的陈大人瞬间挺直了腰背,觉得自个儿变得高大起来。 “下官曾在靖州外放了几年,虽说没做出多大的成绩,却也是个两袖清风…”陈大人先是自吹自擂了一番,直到发觉众人的眼神变得凌厉,这才说到了正题上。“咳咳…那个…戚将军的妹妹嫁在靖州,下官曾有幸随着上峰去彭府做客,却无意中发现彭府之中竟有位公子长得跟二皇子殿下一模一样…” “起初,下官还以为是二皇子亲临,便上前拜见…可那位公子不但一脸疑惑的望着下官,还说下官认错了人…。下官以为二皇子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行踪…可后来听说,那几日刚好是贵妃娘娘的生辰,二皇子殿下还亲自敬献了一盒名贵的东珠…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确是下官错将那位公子当成了二皇子殿下…” 当然,他私底下进贡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个细节他还是不会傻傻的捅出去的。 “都说外甥像舅,那位彭家公子长得像戚将军,倒是很正常的。只不过,他与二皇子殿下长得相像,那可就…”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莫非,二皇子的身世真的可疑?”这时候,很多人看向楚昀齐的眼神都变得异样起来,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 尽管府里府外都被二皇子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帝后以及新上任的太子殿下并无半点儿惊慌失措的样子,许多看出了些端倪来的世家顿时也镇定下来,决定还是安静的在一旁看戏比较稳妥。 一时之间,热闹的院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楚昀齐的脸色早在那位陈大人说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公子时就已经垮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戚将军心里一阵惊慌的同时,也不得不咬着牙支撑下去。“殿下,何必跟他们废话。机不可失,趁着援军还未到,赶紧动手吧!” 楚昀齐何尝不是这个想法,只是看到过于安静的场面,他反而没了那个信心。 “殿下,您还在等什么?!”戚将军到了这会儿,也无法再装低调了,大声的对楚昀齐喊道。 楚昀齐猛地醒过来,一脸不悦的看着戚大将军。“本殿知道该怎么做,用得着你在这儿呼三喝四?!” 戚将军见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神色不由黯然,似乎受到的打击不轻。这个二皇子殿下平日里瞧着虽傲了一些,却不是个听不进去劝的人。如今连他的话都不听了,莫非是受了那些人的影响? “戚允尧,皇上对你戚家可是不薄,你竟然怂恿二皇子殿下谋逆?!”帝后不开口,太子殿下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不得已,高全盛只得站出来,指着戚大将军的鼻子骂道。 戚允尧虽说官位不高,却也是世家名门的后代,被一个太监指着鼻子骂,自然是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的。“哼,今上耳目昏聩,听信谗言。本将军不过是秉着先祖的遗训,替二皇子殿下清君侧罢了,何来的谋逆?!你这条老狗,莫要含血喷人!” “说的冠冕堂皇…你们口口声声说皇后娘娘是假的,太子殿下图谋不轨。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到底是谁心存异心,一目了然!” “戚将军,你好大的胆子!见到皇上不跪拜行礼也就罢了,竟然还随身携带武器,这分明就是对皇上不敬!” 有了起了头,那些自认为是忠臣的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出来附和,表明自己的立场,向帝后以及未来的新君示好。 戚允尧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文昌帝,恨不得一口将他给吞了。“如今大皇子府已经在本将军的控制之下,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二皇子殿下,皇上被奸人挟持,您还不快上前解救?!”戚将军见二皇子还冷在一旁不知所措,声音不由再次拔高。 楚昀齐频频走神,被戚将军这么一喊,脑子顿时清明了不少。只是,让他去挟持父皇,这个会不会被天下人诟病? 他们的原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将楚旻宁母子给拿下,然后迎皇上回宫。接着皇帝会下一道圣旨,传位给他。如此,既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能保全名声名正言顺。可不知被谁这么一搅和,一件简单的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都有些脱离了他的控制。 戚将军见他还在犹豫,不得不放下一句狠话。“殿下,想想你的母妃!” 他们已按照计划起事,若是不能成功,下场可想而知。不但他们要被当成逆贼处事,宫里的文贵妃也会受到牵连。 楚昀齐最敬重的,就是文贵妃,他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楚昀齐,于是提这剑,就朝着帝后而去。 谢荣华在后院等了又等,也不见楚旻宁回来。不但他这个新郎官没回来,就连个口信儿也没命人送来,害得一脸摆了好几个性感姿势的她一再的失望,都有些怨怼了。 “红妆,你去打探打探,究竟出了什么事?!”谢荣华垂头丧气的将衣衫拢好,坐起身来吩咐道。 红妆打探消息的本事不小,又跟府里的龙卫相熟,虽说初到大皇子府,但打听到前院的消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红妆就回来了。 “太子妃…出大事了!”红妆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出了什么事?”谢荣华懒懒的歪在迎枕上,有气无力的问道。早知道他回来得晚,她刚才就该多吃一些的。万一一会儿她被折腾得没了力气,岂不是让他很扫兴? 红妆哪里知道主子的心思,脸上写满了担心。“太子妃…二皇子带着人将大皇子府给围了,正在前院讨伐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呢!” 到底是后宅的丫头,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谢荣华轻叹一声,不怪她。“那你可见到龙卫了?” 红妆点点头,老实的说道:“奴婢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根本出不去。这消息,还是龙五告诉我的!” 谢荣华再次听到龙五的名字,哦了一声,看向红妆的眼神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太子妃,您快想想办法吧,万一他们冲进后院来可怎么办?!”红妆还是没转过弯儿来,面色依旧苍白,心跳也蹦跶的厉害。 二皇子大闹婚宴,还派人围了大皇子府,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红妆啊…我有些饿了,你去做些桂花糕来,我忽然想吃了。”谢荣华一边把玩着手边的头发一边吩咐,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见主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吃吃喝喝,红妆惊愕的半天合不拢嘴。“太子妃…” “既然龙五还能逍遥自在的给你传递消息,那么事情肯定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你怕什么?”谢荣华逗她逗得差不多了,才分析给她听。 红妆怔了一会儿,大脑总算是开始转动了。“太子妃的意思是说,太子殿下是故意引蛇出洞?咱们不会有事?!” “你还不算笨嘛…”谢荣华感慨了一句,娇嗔的睨了这个丫头一眼。不过,对于这个搅乱了她的婚礼延误了她的洞房花烛夜的罪魁祸首,谢荣华可没那么好的度量。“去,跟龙五说,若是本宫半个时辰之内看不到太子殿下,今晚上就别想进来了!” 郡主娘娘,不,是太子妃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听着谢荣华如此霸气的命令,红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将这个消息带给龙五的时候,龙五的眼睛亦是不由自主的睁大了一些,慢吞吞的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才转身融入黑夜当中,朝着前院飞纵而去。 龙五当然不会在剑拔弩张的时候现身,他只要将消息传给太子殿下身边的首领龙一就行了。 谁知道主子是个什么反应,这个黑锅,他才不会背呢。 龙一接到太子妃的命令,不敢有半刻的耽误,在楚旻宁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此刻的楚旻宁,一直想着洞房里的谢荣华,早就心不在焉了。见她主动来催了,心里一高兴,就决定尽快的解决这件事情。 “龙一,去把当年给文贵妃接生的稳婆以及养在彭家的那个人带来。” 龙一见主子不想接续玩儿了,很爽快的应了一声。朝着黑暗之中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将主子提到的那两个人送了过来。 “哎哟…”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两个人,众人又是一惊。尤其是在看到那个跟二皇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公子时,在场的文武大臣,甚至是文丞相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真…真的有一个跟二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人瞠目结舌。 “天哪,该不是我眼花了吧…”有人不断地揉眼睛。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二皇子真的是戚将军和文贵妃所生的孽种?”有人接触到了真相。 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的年轻公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了他最为熟悉的一张面红,顿时欣喜若狂的冲着那人爬了过去。“爹…爹你一定要救我…” 那个被年轻公子抱住大腿,一动都不能动的人,不正是戚大将军么? 众人的呼吸又是一窒。 “继祖你…你怎么在这里?”刚才还气势凛然的戚大将军,在见到那少年之后,整个神情就软和了下来。 而距离文昌帝不远的楚昀齐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不由惊呆了。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那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154 新婚之夜 延禧宫 “阿梨,宫外可有消息传来?”一直坐立不安的文贵妃不时地朝着外头张望着,可宫里越是平静,她这颗心就越是悬得厉害。 阿梨见主子心神恍惚,不由得心疼。“娘娘…不管殿下成功与否,此刻没有消息传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文贵妃峨眉轻蹙,似乎在思考她所说话的真实性。夺嫡之路本就艰险异常,尤其是王家倒台苏皇后回归之后,这条路就愈发的布满荆棘,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踏出了这一步。 她,文氏一族的嫡女,本可以嫁个好人家做正妻,却因贪慕皇妃的派头,选择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为妃。本以为受尽恩宠,赢得了帝王全部的爱意,还为此沾沾自喜,到头来却沦为别人的替代品。或许,这是她踏错那一步开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些,文贵妃不由的落泪。 察觉到脸颊上的湿痕,文贵妃恍惚间抬起手臂,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以为前些日子,她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娘娘…”阿梨见她忽然落泪,忙递上帕子上前安慰。“不管将来如何,奴婢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的…” 文贵妃心不在焉的抹着眼角,旧的痕迹还未抹去新的眼泪又重新落了下来。其实结局如何,她已经能够预料得到。只是,她不甘心啊。若她不争不抢,便只有死路一条。如今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话,她早已生不如死。反正都是个死,她为何不去拼一拼? 博古架上的沙漏一点一点的流下,屋子也越发的静谧。宫女太监一个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不敢大一些。 这群人当中,尤其以小福子最为煎熬。 原本看着贵妃娘娘最为风光,所以才一直往娘娘的跟前凑,生怕娘娘不注意到他。为此,他可是没少厚着脸皮从干爹那里打听消息。如今看来,当初还真是猪油蒙了心,不该不听干爹的劝。 二皇子这可是谋反啊,一旦事败,整个延禧宫都得跟着陪葬。干爹早已对他失望透顶,到时候怕是都不会替他求情的。 想到这里,小福子就悔不当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到要窒息的时候,宫门口突然出现了好些锦衣侍卫。这阵仗,经历的多了,一眼就能看透:贵妃娘娘和二皇子殿下的谋划,怕是失败了! 果不其然,那些侍卫冷着脸将延禧宫围了起来,态度十分的强硬。 文贵妃听到外头的动静,忽然抬起头来。“阿梨,替本宫更衣。” 阿梨不解的看着文贵妃,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敢问出口。“娘娘喜欢哪套衣裳?奴婢这就去取。” “把本宫册封贵妃时穿的那身衣裳拿来。还有,八尾凤钗。”文贵妃脸色苍白无血,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听见文贵妃的吩咐,殿内的气氛更加的紧张起来。不少胆小的宫女,都开始低声的抽泣起来。 阿梨刚替文贵妃妆扮妥当,谢弛豫就带着禁军闯了进来。看到文贵妃一身华丽的紫袍端坐在榻上,神情不卑不亢,不由微怔。看惯了那些事败后就一脸颓然的景象,这文贵妃倒是有些不同。 但到底是御林军统领,见过无数的大场面,倒也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道:“奉皇上旨意…” 延禧宫的奴婢听到圣上的旨意,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只有高位上的文贵妃以及身边的大宫女阿梨仍旧站得笔直。 谢弛豫也不管她们究竟是跪还是坐了,径直将文昌帝的意思转达了一遍。大概的意思,就是文氏大逆不道,伙同二皇子谋逆,论罪当诛。看在她服侍陛下多年的份儿上,赏个全尸,赐鹤顶红。对外宣称久病不治,二皇子贬为庶民,发配岭南,这辈子都别想回京。 对于这样的说辞,文贵妃也有些讶然。她还以为,文昌帝会治她一个不守妇道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没想到却只是提到了造反。不过想想也是,到底是皇家的丑闻,能掩饰的当然要掩饰过去。 “贵妃娘娘,谢恩吧。”谢弛豫念完了圣旨上的内容,一脸平静的说道。 文贵妃缓缓地站起身来,在阿梨的搀扶下,仪态优雅的走下台阶。“谢恩?都要赐本宫毒酒了,还谢什么恩?!” 自我嘲讽了一番,文贵妃纵然能够从容赴死,可到底还是牵挂着二皇子楚昀齐的安危,下巴微扬的问道:“皇上当真只是发配齐儿去岭南?” “圣上的旨意如此,微臣不敢妄加揣测。”谢弛豫不咸不淡的说道,完全的公事公办。 文贵妃不由苦笑,道:“皇上怕是恨透了本宫母子吧…不过,能在死之前给他心里添点儿堵,本宫还是挺满足的。” 说完,从内侍托着的盘子里接过酒杯,一仰头喝了进去。 阿梨见主子这般爽快的赴死,心中不由悲戚交加。贵妃娘娘后宫独宠这么些年,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一杯毒酒,也算是个体面的死法了。比起废后王氏,也算是格外的开恩。或许,皇上对贵妃娘娘,还是有些感情的吧? 不愧是顶级的鹤顶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文贵妃嘴角就开始溢血了,身子也摇摇欲坠。阿梨赶紧上前搀扶,悲凉的唤了一声。“娘娘…” “阿梨…本宫就这么去地府,突然觉得好孤单,你…。你会陪着…陪着本宫的吧?”文贵妃一边吐着血,一边苟延残喘的说道。 阿梨眼中带泪,不住的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一直陪着您,不会一个人独活的!” 说完,扬起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笑着直插入胸口。 谢弛豫看着这对主仆相继咽气,这才下令封闭了延禧宫,并将宫内的所有奴婢统统的带走看管了起来,等候上头的发落。 大皇子府 楚旻宁回到新房的时候,谢荣华正一脸幽怨的看着桌子上的沙漏。“说好一个时辰的,眼看着就要到了,也不见人回来…” “太子妃,外面那么乱,哪儿能那么快就消停。即便是控制了局面,可还要善后,殿下怕是一时无法脱身。”红绸见主子不停地拿着簪子戳着盘子里的瓜果,忙在一旁劝着。毕竟是大婚之日,若是闹得太僵怕是不好。 谢荣华不满的睨了这个心腹丫鬟一眼,道:“怎么,还没嫁给龙一呢,就急着替外人说话了?” 红绸脸色红了红,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哪里是向着外人了…太子殿下可是您的夫婿,是奴婢们的姑爷…” 谢荣华当然不是故意针对她,不过是太无聊罢了。“行了行了,别急着表态了…你再去外头瞧瞧,看看你们姑爷回来没有…” 红绸这才得以脱身,转过身去开门就要出去。当看到外头的高大身影时,脸上立刻闪现出惊喜。 楚旻宁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小声吩咐道:“你们下去歇着吧,屋子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红绸忙规矩的行了个礼,乖乖的退到了门外,并轻轻地将门合上。 谢荣华单手支着下巴,正努力的睁大眼睛,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睡过去。白天折腾得太久,她早已有了乏意,可若是就这么错过了洞房花烛夜,她又觉得太过可惜,只得死死地撑着。 楚旻宁从屏风后面转过来,就瞧见她穿着单薄的中衣,斜倚在美人榻上,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美人图。 尽管已经习惯了她的这副装扮,可楚旻宁却怎么都看不腻。直到他炙热的视线引起了谢荣华的注意,这才走上前去。 “喂,你还知道回来?!”谢荣华在楚旻宁面前,一直就是这副娇蛮的模样,毫不做作。只是语气中特有的娇嗔,才显露出她真实的想法,这是变着法儿的跟他撒娇呢。 楚旻宁虽不会甜言蜜语的哄人,可也不是个笨的,知道要安抚安抚新婚妻子。拿起一旁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之后,便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让你久等了,可用过饭了?” 谢荣华点了点头,一双玉臂就缠了上来,身子也趁机依偎进了他温暖的胸膛。“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听着她娇软魅惑的声音,楚旻宁不禁心神荡漾。一开始,他还维持着平日的君子行径,只是轻搂着她的腰身,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可看到满屋子的红烛,他猛然想起,今日是他与谢荣华的新婚之喜,身上的热度不由升高。 谢荣华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靠在他怀里的娇躯不由扭得更厉害了。“咦,你是不是病了,身上怎么这么烫?” 楚旻宁握着她腰肢的手不由的收紧,呼吸微乱。“娇娇,我…我先去梳洗一下…” 看着狼狈转身,脸色绯红的钻进耳房,谢荣华不由愕然。不过看到他如此可爱的反应,谢荣华心里更加的满足。 想着一会儿颠鸾倒凤的情景,她也不由得脸红。 楚旻宁穿着一身中衣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谢荣华已经上了床榻。尽管床帐已经放下,可那几近透明的薄薄几层能遮得住些什么,简直一目了然。她斜躺在柔软的缎被上,姿态撩人,微微敞开的衣襟,更是露出小半截葱绿色的肚兜,衬托得肌肤如玉,妖娆娇媚。半遮半掩的衣衫,泄露点点春光,叫人看了忍不住口干舌燥。 楚旻宁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火,突然又不可抑制的燃烧了起来。谢荣华只是朝着他露出魅惑的笑容,他便不由自主的顺着心意,朝着她而去。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谢荣华,还没来得及将画册上临时学到的那些技巧施展出来,就被某人压制的无法动弹。什么男下女上,什么化被动为主动,什么掌控全场,全都成了摆设。 最终,看似温柔顺从的大皇子殿下,以傲然霸道之姿,强势的成为这场酣战的主导。谢荣华只能昏昏沉沉的感受着,直到东方泛白。 “唔…”谢荣华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中天。 “太子妃,您醒啦?”听到床榻上的动静,红绸忙放下手边的活儿,过来服侍。 谢荣华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任何力气。“红绸,过来扶我一把。” 红绸得了允许,这才上前撩起纱帐挽于帐钩上,伸手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当看到谢荣华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红痕之后,红绸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不敢直视。 谢荣华见到她怪异的举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咳咳…去给我倒杯茶水来…” 难得的见到主子脸红一回,红绸笑着应了。“是,奴婢这就去。” 待到换好了衣服,梳洗妥当,谢荣华才想起来问道:“姑爷去了哪里?” 红绸扶着谢荣华来到桌子旁坐下后,才开口应答:“太子殿下卯时刚过就被兵部尚书大人给请走了,怕是有要事相商。不过殿下说了,会尽早回来陪太子妃用膳的。” “兵部尚书?”谢荣华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心中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前朝的事情她懒得过问,便当做不知道吧。 楚旻宁果然很守时,午时刚过就回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忙屈身行礼,不敢有任何怠慢。 楚旻宁径直走到谢荣华的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身子可有不舒服,要不要叫上官过来瞧瞧?” 谢荣华没想到他回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就呛到了喉咙里,顿时咳得脸红脖子粗,异常的难看。 楚旻宁不明所以,立刻吩咐丫鬟去请上官玉槿。谢荣华忙娇喝一声,不准丫鬟去请大夫。“多大点儿事,用得着闹得人尽皆知么!” 见她渐渐恢复了正常,并无大碍,楚旻宁才稍稍放了心。 谢荣华怕他再说出什么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来,忙抢在他前面开口道:“我饿了,让丫鬟们开饭吧。” 楚旻宁倒是没反对,不过却吩咐厨房多炖了一道鸡汤,说是要给太子妃补身子。 谢荣华听到这里,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哭笑不得,压低声音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高调啊…好丢脸啊…” 想起昨晚被翻红浪的情景,谢荣华脸上的热度就褪不下来。 见她害羞躲避的模样,楚旻宁总算是有所顿悟。不自然的轻咳两声之后,才应道:“嗯,那我以后直接命她们做就是了。” 谢荣华得了他的保证,这才稍稍自在了一些。 “今儿个是不是该进宫请安?”谢荣华吃了个半饱,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么件事来。 楚旻宁脸色平静的替她夹了一筷子菜,才接话道:“不用。” “这…不太好吧?”谢荣华有些心虚。 她可是在皇后娘娘面前保证过,会是个好儿媳妇的。可新婚头一日,就不去请安,她光辉高大的形象,岂不是瞬间灰飞烟灭?!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楚旻宁才解释道:“皇上身子不大好,需要静养。” “皇上身体不好,可母后身子无碍啊。”谢荣华眨了眨眼,道。 楚旻宁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言辞。谢荣华愣了一会儿,总算是明白了。他怕是没打算跟皇后娘娘亲近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进宫去溜达一圈?”谢荣华想着,苏皇后怎么说都是一国皇后,即便两人没怎么相处过,可也有着母子的名分。何况,如今的楚旻宁贵为太子,若是一直无视苏皇后,怕是会被人诟病。 当然,她知道他从来不在乎这个皇位,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可又没让他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只是进宫走一趟,何不动动脚,将一切不好的源头直接给掐断了呢。 楚旻宁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叹了口气,道:“好,我陪你进宫。” “就知道夫君最好了!”谢荣华见他愿意放下过往,陪着她进宫,立刻挤出一抹笑容,吧唧一口,亲在了楚旻宁的脸上。 周围的丫鬟们一个个低垂着头,使劲儿的憋着笑。太子妃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那我们用完膳就去?”谢荣华怕他反悔,急着就要动身。 楚旻宁却是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回凳子上。“今儿个天晚了,明日再去吧。” 谢荣华想了想,也是。这都午时过了,的确是太晚了。嗯,明儿个一定要早些起来,她这样计划着。 两人用完饭,楚旻宁带着谢荣华在大皇子府转了一圈,消了消食,然后便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去了书房。 谢荣华嫁过来第一日,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一走,她倒显得更自在。命丫鬟将带来的嫁妆分门别类的锁进库房,又将府里的下人名册浏览了一遍,记了个大概,这才坐下来喘口气。 155 三朝回门 西戎国,冶都 “国师大人,刚刚收到的消息。”侍从快步跑上前,将手里的飞鸽传书恭敬的呈到阎鹫的手中,然后退至一旁。 阎鹫微微睁开眼,将手里的书信仔细的研读了一遍,面不改色的朝着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侍从不敢忤逆国师大人的意思,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阎鹫一个人,一个颀长的身影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亚父,可是大齐那边有什么动静?”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楚旻宁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皇子极其党羽连根拔除。他,果然才是命定的天子!” 慕容宸本就对阎鹫十分钦佩,如今坐实了这个消息,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如此说来,选择与他结盟倒是没有错的。” “你派去大齐的人,可还顺利?”阎鹫淡淡的问了一句。 “总共派出去十人,被慕容帧拦下了七个,有三人已经顺利进入大齐。”慕容宸虽然一向谨小慎微,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慕容帧贵为太子,手底下的势力不可小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派了好几拨人去大齐,好在是成功了。 “看来,太子殿下对你是越发的戒备了。”尽管知道未来的道路艰险曲折,但阎鹫既然知道了慕容宸是未来的天子,便会不予余力的护他到底,直至他登基为帝。 慕容宸对此却是极为不屑,如今朝中暗潮汹涌,表面上看支持慕容帧的人占大多数,可那些墙头草见风使舵的功夫可不弱。只要稍稍给些好处,便能争取到好些人。他如今的势力,倒是不比慕容帧这个太子差多少。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他拉下马。不过,这个机会想必也不会让他等的太久。 另一边的太子府里,慕容帧也正和楚昀欢密谋着些什么。 “三皇子这个隐患,还是得早些除掉才好,免得夜长梦多。”楚昀欢就是因为轻敌,才落得如此下场。那个慕容宸他偷偷的见过几次,一看就是极为隐忍的。被慕容帧打压了这么些年,依旧能够屹立不倒,说明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若是继续留着他,怕是后患无穷,与他们的结盟也不利。 “慕容宸不足为惧,倒是大齐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对四皇子殿下不利啊!”慕容帧摸了摸发辫上的珠子,脸色有些不好。 楚昀欢自然也是得了消息的,不过在西戎太子面前却不能有丝毫的失态。“我也没想到,楚昀齐竟这么没用。” “四皇子殿下可有把握赢得了那个楚旻宁?”若是以前,慕容帧肯定二话不说,就借兵给楚昀欢,助他夺回皇位。可如今的形势可是对楚昀欢十分的不利,他的态度也变得有些犹豫不定起来。 慕容帧虽然有些盲目自大,心胸又狭窄,可能够被封为太子,也不全是靠着母族的势力。 楚昀欢见他有了退意,端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得捏紧,可面上却仍旧不显,从容以对。“贵国最是相信命理一说。前些时候,清虚长老推断出本殿才是大齐的真命天子,太子殿下也是在场的。” 西戎崇拜鬼神,道士之流在西戎的威望颇高。这清虚道长,在西戎国的地位虽然不如国师阎鹫来的响亮,却也小有名气。他的确是帮着楚昀欢推算过命理,且断定他是当之无愧的一国之君。 这事儿,慕容帧也是知道的。 果然,听他说完,慕容帧的眉头就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似乎陷入了两难之中。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清虚道长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有些小法术倒是真的,又会逢迎钻营,入了那些喜欢听好话的贵人的眼,这才有如今的声望。为了稳住慕容帧,得到他的信任和支持,楚昀欢在这个清虚道长身上可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清虚道长的话,本宫自然是信的。”慕容帧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快的没能让他捕捉到。 “既然如此,殿下就该相信我。楚旻宁虽然占着嫡长的身份,但到底没有接触过政事。大齐的臣子们也不是睁眼瞎,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毫无作为的太子登上皇位。”到了这个时候,楚昀欢仍旧坚信,楚旻宁不过是仗着有父皇爱屋及乌的喜爱。只要父皇一死,朝中的那些奸狡巨滑之辈怕是不会服他。到时候,他再借着西戎的兵力回大齐,必定能够逆转形势,让那些大臣们归附于他。 慕容帧见他镇定从容,丝毫没有慌乱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儿不安也随之消散。“那本宫就预祝四皇子你旗开得胜!” 楚昀欢举杯,爽快的以茶代酒,一干而尽。 大齐,太子府 “首领,西戎三皇子的使者到了。”龙二不声不响的来到龙一的跟前,突然发声。 龙一正站在某处偷偷注视着未来媳妇儿的一举一动,被龙二这么一打搅,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自打主子大婚之后,他们龙卫就退出了后院,不得随意进出。原本还想着就着天时地利人和,时不时的跟红绸你侬我侬一下的,可如今的情形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仍旧得偷偷摸摸的。或许,他该早些将红绸娶进门? “殿下新婚燕尔的,怕是不会见他们。”龙一收敛了收敛心神,一本正经的答道。 龙二摸了摸鼻子,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可那几个使臣均身负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怕是活不过三日,万一耽搁了主子的大事…” 龙一皱了皱眉,觉得那西戎三皇子的手下也太不顶用了。“殿下今儿个要陪太子妃回门,怕是不得空,先请上官公子过去替那两人瞧瞧,别让他们死了就行。” 龙二其实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不过是顺口提了提。办完了正事,龙二却还赖在龙一身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脸讨好的问道:“那个…大嫂家里可还有其他姐妹?” 龙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甭想了,没有!” 就算有,也没有。 他可不想跟一个看起来可以当他爹的男人做连襟! 龙二不由颓然的垮下脸来。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红鸾行动,他也很想有个伴儿啊。太子妃的那些个陪嫁丫鬟里头,就属红妆和红绸两个长得最好。可惜啊,这两人都名花有主,他招惹不起。瞧着嫂子模样周正,性子又好,若是家里有姐妹,怕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便退而求其次,便打起了嫂子姐妹的主意。没想到,连这个愿望都被扼杀在摇篮里。看来,他这辈子是要注定打光棍儿了。 这一日大清早,谢荣华便准时醒了过来。三朝回门是旧俗,即便她贵为太子妃,也得按照规矩来。 楚旻宁察觉到她的动静,翻了个身,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声音中略显嘶哑。“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锦被下的谢荣华,只穿了单薄的亵衣,被他长臂卷入怀中,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味道,不由将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今儿个可是我回门的日子,若是回去的晚了,你就不怕岳母大人责备么?” 楚旻宁勾了勾嘴角,手掌很自然的轻抚着她柔软的腰肢。“公主府就在隔壁,迟个一时半会儿的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岳母大人要责备,娘子肯定也会帮着我的,不是么?” 谢荣华娇嗔的睨了他一眼,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你倒是想的美…” 嘴巴上虽然不承认,但那带笑的眉眼,弯起的嘴角无不将她的心思写在脸上。楚旻宁可是看的清楚,倒也不揭穿她。 谢荣华在他怀里腻了一会儿,还是唤来丫鬟,服侍穿衣。 夫妻二人简单的用过了早膳,便带着回门的礼物上了出了门。 两座府邸仅一墙之隔,倒也不用马车,步行过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公主府门口,管家早就等在那里。见到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携手而来,忙笑着上前。“小的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 谢荣华可以说是安叔看着长大的,言谈之间便多了一分熟稔。“行了,安叔,起来回话吧。父亲母亲可在府里?” “回太子妃的话,老爷今儿个刚好休沐在家,两位少爷也都在。公主殿下从昨儿个起,就开始盼着太子妃回娘家呢。”安叔客气的将他们迎进府里,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他是真的替小主子高兴啊。 二门处,谢卿洛兄弟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小妹和妹夫携手进来,不由对视了一眼,神情显得颇为古怪。 妹妹平日里虽然有些任性,可却是最讲规矩的,言行举止比皇家公主还要规范,一举一动都堪称表率。怎么婚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大庭广众之下,不但与太子殿下有说有笑,还一路牵着小手,这…这着实太令人震惊了!完全颠覆了小妹在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啊。 “小妹…”谢卿洛还好,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率先打了声招呼。 谢荣华微微颔首,甜甜的叫了声大哥。 谢卿璃却是有些吃味的撇开头去,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夫很是不待见。 楚旻宁何等的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过,他那点儿心思,他还不曾放在心上,并未松开轻握着的谢荣华的手。 夫妻二人先是去陶华院给安宁公主请了安,安宁公主见他们小夫妻俩牵着手进来,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后院楚旻宁肯定是不能久待的,给安宁公主行礼问安之后,就随着谢卿洛兄弟去了书房拜见岳丈谢二老爷。 谢荣华跟出嫁前没什么两样,在安宁公主面前仍旧是个爱撒娇的姑娘。母女俩寒暄了一阵,安宁公主便将屋子里的丫头打发了出去,只留下锦溪锦沫两个心腹伺候。 “他待你可好?”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安宁公主是真的疼谢荣华这个女儿。尽管楚旻宁贵为太子,又是她的外甥,可她依旧偏爱谢荣华多一些。 谢荣华依偎到安宁公主身边,笑道:“母亲您瞧,才过了两日,女儿好像又胖了两三斤呢,能不好嘛!” 安宁公主仔细的打量了谢荣华一番,见她圆润的脸颊并未消减,反而增添了一丝成熟的妩媚,这才放下心来。“你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当然觉得千般好万般好的。只是,他到底是那样的身份,将来少不了三宫六院,你…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原本,安宁公主以为楚旻宁不过占着嫡长的身份,不一定会继承大统。有着皇兄的庇佑,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女儿跟了他,倒也不算委屈。只是没想到,皇兄竟会临时改变主意,将楚旻宁立为太子,当初的想法不由得跟着转变。 如今的太子,将来的帝王,怎能少的了后宫佳丽三千?尽管女儿一定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跟那么多的女子共享一个夫君,到时候怕是再好的夫妻情分也会慢慢的被分薄,最后形同陌路。 见母亲露出担忧的神色,谢荣华忙劝道:“娘啊…您想多了…子初他,是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的!” 见女儿说的如此笃定,安宁公主显然不大相信。“他是未来的国君,怎么可能只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 “有何不可?”谢荣华对于这一点,倒是十分的肯定。“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拉拢那些所谓的世家。” 这是谢荣华头一次跟安宁公主聊起关于楚旻宁暗中培养的势力的话题,听得安宁公主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兵部尚书是他的人?” 谢荣华嗯了一声,道:“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譬如大哥未来的大舅子常宁侯世子、神武大将军罗程,成国公世子、宁王世子都是他的人。母亲觉得,整个朝堂,还有他掌控不了的地方么?” 安宁惊愕的好半晌回不了神。 谢荣华提到的这些人,家世无不显赫,又都是家族中未来的领军人物,且文臣武将均占有一席之地,实力不可小觑。 “难怪…难怪皇兄属意将皇位传给他…”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大齐江山怕是早已落入了太子楚旻宁的手中了吧。 “母亲这下可安心了?”谢荣华轻轻地拍了拍安宁公主的手背,安抚着。生怕她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她无法消化。 她们母女之间的谈话,锦溪也是听见了的。“郡主的眼光还真是不错,一眼就瞧中了大皇子殿下。” “那是自然。”说到这件事,谢荣华满满的都是自得。 安宁公主自然希望女儿的夫君能够一心一意的待她,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可这世上,像谢二老爷这般长情专一的人可不多啊,万一楚旻宁以后变了心了呢?不过,看到女儿脸上的笑颜,安宁公主却是不愿意将话说破。毕竟,二人正值新婚燕尔,说得多了,女儿怕是不喜欢。 谢荣华何等的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母亲欲言又止的焦虑。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就算是她指天立誓母亲都无法打消心中的忧虑,索性也就不说了,将话题转移到了大哥谢卿洛偶的亲事上来。 “娘,听说大哥的婚期定下了?” 提到大儿子,安宁公主的注意力便渐渐地转移。“嗯,特意请钦天监的帮着挑了一个吉日,定在年底,腊月十八。” “还有整整四个月,想必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迎娶了。”谢荣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等到大嫂进了门,母亲便轻松一些了。” 安宁公主金枝玉叶,对琐碎的家事还真是不怎么上心。日后有了儿媳妇,她就可以将这些麻烦事丢给儿媳妇,她就等着含饴弄孙了。“可不是如此…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倒是巴不得你大嫂早些进门呢…” 说起未来大嫂,就不得不提到那个令人讨厌戚氏。 戚家因为伙同二皇子造反,举家被下了大狱。戚氏这个出嫁女虽然躲过了一截,在常宁侯府的地位却是大不如前。没有了强势的娘家作为依靠,戚氏便不被常宁侯待见了。而穆大姑娘的外祖窦氏一族,却悄然崛起,成了朝廷的新贵,颇受皇上信赖。这样的反差,让戚氏心里更加堵得慌。 以前,她还能够仗着当家主母的身份,对穆灵越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不仅如此,穆灵越也因为即将嫁入公主府,成为公主的儿媳儿备受关注,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在一次宫宴当中,还被皇后娘娘赞了一句贤惠,不知多少名门世家的当家主母悔青了肠子,觉得错过了一个绝世好儿媳。世子穆天赐,文武双全,又在军中立功无数,被皇上赏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反观戚氏生下的一儿一女,女儿穆梓苑德性败坏,至今无人问津。儿子穆天翔,被戚氏养歪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是个没出息的。 这么一比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56 进宫进宫 “如意,你…你说什么?你要赎身?”百花阁老鸨徐丽娘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完全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如意将手里的一个盒子往前一推,道:“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会再重复第二遍。这里是用来赎身的两万两银子,妈妈点一下吧。” 百花阁的生意好不容易起死回生,徐丽娘哪里这么容易就让她离开,阴测测的笑着,道:“两万两?那可是普通姑娘的赎身价格。如意你可是我百花阁的头牌,想要离开,自然不是这个价格。” 如意皱了皱眉,显然没料到徐丽娘会如此的无赖。“妈妈,事先不是说好了么,怎的又反悔?!” “没凭没证的,空口白牙,任你怎么说咯…”到了这个时候,徐丽娘也懒得顾忌其他,断然不肯放她离开,想要榨取更多的利益。 “你…”如意见她说翻脸就翻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呆在百花阁,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不愿意再留在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徐妈妈,你可别忘了,当初是我力挽狂澜,帮你重振旗鼓!” 徐丽娘在风尘之中摸爬滚打数十年,也不是吓大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如意啊,当初若是没有我的收留,你能有今日?你可别忘恩负义!” “究竟是谁忘恩负义!说难听点儿,我们可是互相利用,谁也没吃亏!”如意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徐妈妈那张虚伪的脸。 徐妈妈冷哼一声,依旧高昂着头颅,以一副施恩者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说道:“如意,不是妈妈我说你。这花楼之中,从来就不缺美人。女人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你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的任性。不趁着风华正茂的时候,多努力赚一些。等老了,还会有谁来捧你的场?” “更何况,你先前还跟四皇子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别的地儿可没人敢要你。也就妈妈我心善,肯收留你。你呀,就给我打住了那些小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百花阁花魁,啊?”徐妈妈三言两语,就将如意压制了下去,神色显得十分得意。 如意身为现代人,自认为聪明才智不输给古人。可是来到这里,她就处处受挫。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不是什么王妃就是皇后,再不济也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个个混的风生水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凭什么她却只能是个低等的青楼女子,不但被世人鄙视,连人生自由都没有! 她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不服,真的不服! 前些时日,她终于找到机会接近苏皇后,那个跟她一样穿越而来的奇女子。成功的混入宾客当中,眼看着就要靠近苏皇后,偏生二皇子那个蠢货跑出来造反,还得她错过了与老乡相认的良机。 想到这里,如意就不由得暗恨不已。 文贵妃被赐死,宫里的势力再次重新洗牌。大量的宫女太监受连累,或斩杀,或被赶出宫,宫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自然是要人顶替的。她想要参选宫女,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苏皇后。她都已经如此的伏低做小,还将全部的体己银子拿了出来,为何这么个小小的心愿,还处处受阻呢? 如意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徐妈妈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劝服了呢。刚要扬长而去,如意却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把匕首在手中,径直朝着徐妈妈的后心捅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百花阁内外。等到众人闻讯赶来时,却只发现一把带血的匕首和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徐妈妈,却不见了如意的身影。 “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藏在暗处的龙卫瞧见这一幕,对视了一眼。他们以前果然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她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去向头儿禀报,我跟上去瞧瞧。”两名龙卫分工完毕,便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掠去。 其实,如意杀了人之后,还是挺慌乱的。毕竟,她在二十一世纪只是一个有着高学历的白领,双手从未沾染过血腥。穿越过来之后,尽管一开始混的风生水起,却也只会一些歌舞和诗词歌赋,仍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方才她举起匕首的那一刻,也是一时的冲动,等冷静下来之后,她便开始后怕了。在这个惨无人道的封建社会,她没身份没背景,还不是任人宰割?更何况,还牵扯到潜逃在外的四皇子,如今又犯下了命案,今后若没个强大的靠山,怕是又要再死一次。 想到她两世的凄凉下场,如意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披风拉紧之后,她才趁着夜色,迅速的隐入黑暗之中,躲躲藏藏的朝着玄武大街而去。 武穆侯府 “姑娘,先前您救下的那位姑娘找上门来了…”紫苏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将屋子里的丫鬟屏退之后,这才小声的说道。 苏颖柔正认真的绣着一副写满寿字的屏风,神情专注,根本想不起来她说的是谁。 紫苏见主子愣神,忙提醒道:“就是上回,姑娘去大皇子府,在花园里救下的那位…” 说起上次楚旻宁的大婚,苏颖柔心里又是一痛,敷衍的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紫苏暗暗后悔刚才的一时大意,戳中了姑娘的痛处,忙补救道:“那位姑娘说,她被人陷害赶出了府,孤身一人,没个去处,愿意为奴为婢,为姑娘效犬马之力。” “我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能力去助她。”苏颖柔心肠还是不错的,但毕竟只是武穆侯府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好好儿的活着就不错了。“罢了,你去取十两银子给她,叫她另谋出路吧。” 紫苏没想到姑娘会是这样的反应,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些什么,忙补充道:“姑娘,是奴婢没说清楚。那位姑娘还说,愿意倾尽全力,达成姑娘所愿。只要姑娘能够帮助她进宫,以宫女的身份。” 听到这里,苏颖柔不由秀眉微蹙。“她怎么会…” “那日在大皇子府,姑娘虽极力忍着悲痛,怕还是瞒不住所有人…”紫苏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都不敢看主子的眼睛。 “我竟表现的如此明显么…”苏颖柔凄柔的一笑,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姑娘…奴婢看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冒险求上门…若是姑娘在宫里多个帮手,或许真能够增添几分胜算呢?”紫苏突发奇想的说道。 苏颖柔轻咬着下唇,似有些犹豫。 “夫人可是三番两次朝宫里递了牌子,什么目的,奴婢不说姑娘想必也能知道…二姑娘她,可是只比姑娘您小了一岁,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紫苏提起二姑娘苏曼柔,便是想给姑娘提个醒儿。苏家已经有了一位皇后,指不定将来还能出一位皇后。苏颖柔若是再不努力的去争取,这个位子,怕是只有让给二姑娘苏曼柔,那个病秧子了。 果然,紫苏这么一说,苏颖柔捏着绣花针的手就不由得收紧了。“这…” “宫里每年都要放出一批大龄的宫女,今年废后王氏和罪妃文氏相继死去,出宫的宫女就更多了。放出来多少,肯定就要补进去多少,姑娘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帮她一边。说不定到时候,真有用呢?” “可我一个侯府庶女,能做的了什么?”苏颖柔有些心动,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紫苏想了想,道:“每年入宫的宫女,表面上都是从民间甄选,但也有不少的世家大族偷偷的往宫里塞人。皇后娘娘当年入住东宫,老侯爷也曾让一个庶出的姑娘以宫女的身份入宫,就是想要暗中替娘娘多培养几个眼线,让娘娘在宫里能够过得更自如…” 苏颖柔咬了咬牙,试探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跟父亲提这事?” 紫苏见她总算是转过弯儿来,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姑娘聪慧。这府上,也就侯爷是真心的对姑娘好。” 想到那个畏妻如虎的父亲,苏颖柔苦笑不已。他的确是对她还不错,可也仅仅是没有恶语相向,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罢了。有温氏这个嫡母在,她这个占了长字的庶女,没被折腾死就不错了。可那也不是因为温氏心善,而是温氏极好面子,不得不在人前做出一副慈母的姿态。 “姑娘…其实这些年来,侯爷背着夫人做了不少的事…奴婢还瞧见过侯爷偷偷的塞给表…太子殿下体己银子呢…” 武穆侯虽然优柔寡断了一些,可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心肠特别软。紫苏的意思是,让苏颖柔找个机会,在侯爷面前进言,以为皇后娘娘着想为前提,侯爷那么疼爱皇后娘娘,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的。 “而且,不过是塞个宫女的事儿,也没多大的难度。”紫苏为了自己的主子,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苏颖柔最终还是听了紫苏的劝,去书房找了武穆侯。 武穆侯见她处处为皇后娘娘着想,很是意外的同时,心里对这个不闻不问的庶女也有了几分好感。 “你放心,为父会帮你办妥的。” 有了武穆侯的保证,苏颖柔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雍和宫 经过紧锣密鼓的修缮,雍和宫瞬间在废墟上崛起,焕然一新。甚至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每一样摆设,都跟被毁之前一模一样。 苏皇后踏进殿内的时候,久久回不了神。 这座宫殿,承载着她最开心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如今再次踏进这里,心里还真是百感交集,感慨良多。 “娘娘,您看看,可还缺些什么,奴婢好让内务府补上。”可儿搀扶着苏皇后绕着殿内逛了一圈儿,体贴而又周到。 苏皇后摇了摇头,不愿意再为了她一个人劳民伤财。“这样就很好了,不用再添置东西了。” 待到在凤榻上坐下之后,她才开口询问道:“东宫可收拾妥当了?” “早就收拾好了,只等着皇上下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便能入住了。”可儿身为苏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消息自然灵通的很。 苏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文昌帝的身子愈发的虚弱了,所以智力恢复了,可也熬到了头。如今还能有一口气撑着,也是拖了上官玉槿那颗家族不外传的丹药所赐。只是,那丹药是解药也是毒药,怕是对身体的损伤更大。 苏皇后是想,在文昌帝大限之前,让楚旻宁小两口搬进东宫。即便是文昌帝日后有个什么,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娘娘,武穆侯夫人又递帖子了。”可儿将手头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挑了一件能说得出口的向苏皇后禀报。 她跟着苏皇后这么些时日,也算是看出来了。皇后娘娘对那位武穆侯夫人,可是不大待见。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拒绝她入宫觐见的请求了。可武穆侯府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若是做得太过,对娘娘的名声也不大好,所以她才将这事儿说了出来,也是想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儿。 苏皇后的确是不喜欢这个大嫂,可也知道其中的门道,于是便准了。“让她明日巳时进宫吧。”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回话。”可儿见皇后娘娘应了武穆侯夫人的请求,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再说温氏,锲而不舍的往宫里递帖子总算是有了回信,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管她对这个小姑子有什么成见,人家毕竟贵为皇后,将来的太后,是整个苏家以后的依靠,她就不得不暂时伏低做小。等到她的女儿日后进了宫,她也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于是第二天,温氏便带着二姑娘苏曼柔进了宫。 苏皇后倒也没为难她们,径直命人将她们母女二人接到了雍和宫。武穆侯府这些年一直不上不下的,进宫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当看到雍和宫里里外外金碧辉煌的模样,母女二人皆惊呆了。 温氏一族也算是一方大族,家族生意也做得很大,所以在银钱上并不发愁。可跟皇宫的排场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十几年不见,皇后娘娘还是这般的明媚可人啊…”温氏挤出一抹笑容,对着高座上的苏皇后谄媚了两句。 只是,苏皇后并不怎么领情,神色依旧不咸不淡的。“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接问了。苏夫人这次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温氏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面色十分的尴尬。还是二姑娘苏曼柔机灵,接过话来。“自然是来看望姑姑您的。” “你是曼柔吧…本宫曾听哥哥说起过你…”尽管不怎么待见温氏,但对于哥哥唯一的嫡女,苏皇后还是很喜爱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许。“过来,让本宫好好儿的瞧瞧。” 苏曼柔乖巧的上前,不敢有任何的迟疑。 苏皇后拉着她略显冰凉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苏曼柔的容貌倒也极好,而且还多了一份病态的美,当真有黛玉西施之姿。 “听说你身子不好,府里可有请太医诊治?”苏皇后怜惜哥哥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不由多问了一句。 苏曼柔见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后姑母如此的关心她,不由受宠若惊。“劳姑姑记挂,曼柔已经好多了。” 见她是个知礼的孩子,苏皇后也就放心了。这个侄女,没有被温氏养废了,也算是庆幸啊! 温氏心里本还有些芥蒂的,不过见苏皇后拉着自家女儿的手问长问短的,眉头才松了一些。不等苏皇后问话,又是将女儿一顿夸。 苏曼柔娇嗔的叫了声娘,温氏这才闭了嘴。 苏皇后面上微微带笑,心里却是将这个温氏狠狠地鄙夷了一番。其实,早在温氏带着苏曼柔进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还是无法接受一夫多妻制。更何况,子初对荣华的感情之深,不是外人能够插足的。所以,她并不打算逼迫子初充实后宫,除非是他自己的意思。 温氏见时机差不多了,干脆直言不讳的说道:“既然娘娘这么喜欢曼柔,不如就让曼柔在宫里陪娘娘几日吧。一来,也可以让曼柔替娘娘解解闷儿,二来么,也算是替侯爷尽一份孝心。” 温氏将武穆侯都搬出来了,可见决心有多大。 苏皇后却是不急不缓的端起茶盏,优雅惬意的抿了一口,并不急着答复。直到瞥见温氏越来越不安的脸色,这才开口道:“嗯,这样也好。本宫身边,的确是缺了这么一个说话的伴儿。” 温氏先前见苏皇后一直不吭声,还以为她不肯答应呢。正要摆出大道理来,就听见她应下了,顿时高兴的喜笑颜开。“曼柔,还不快来谢谢皇后娘娘!” 苏曼柔想起温氏进宫之前说的那番话,脸不由得红了。“曼柔谢过皇后姑姑。” 157 小人得势 宫里的事情,从来都瞒不过楚旻宁的眼线。从温氏母女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人盯着她们了。 当得知武穆侯府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回来,龙卫们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飞快的将消息传回了大皇子府。 “又是加急消息?”龙一看了看鹰隼脚上的竹筒颜色,不由皱起眉头。近来赤色消息也太多了一些吧。那些个臭小子们,是不是闲的蛋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配称得上重要消息?! “这些消息在平时或许算不得重要,可事关主子,就另当别论了。”龙三瞥了那字条上的内容一眼,戏谑的说道。“主子是未来的君王,即便是黄豆大点儿事也关乎国运国体,不能马虎啊。” 龙一无奈,只得将消息通禀了上去。 楚旻宁的作息倒是没多大改变,只是近来朝中积压的事多,文昌帝又病着,那些个文武大臣便将折子送到了他这里。虽说处理起这些事情来算不上吃力,可光是看完那些洋洋洒洒大篇幅的奏折也是很耗时辰的。 龙一进来的时候,楚旻宁刚处理完户部呈上来关于赋税的折子。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正准备休息一会儿,见龙一一脸犹豫,眉头不由轻蹙。“何事?” “宫里传来消息…武穆侯夫人和二姑娘进了宫,二姑娘还被留在了宫里陪伴皇后娘娘…”龙一知道主子根本就不在意这等小事,但已经进来了,只得硬着头皮禀报。 果然,提到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楚旻宁的脸色就略显不快。“就这个?” 龙一见主子皱眉,忙解释道:“属下知道殿下并不在意,可难道别人不多想。可如今大皇子府后院,只有太子妃一人,侧妃庶妃可都还空着。” “而且,万一太子妃误会了呢?” 提到谢荣华,楚旻宁果然重视了起来。“先打听清楚,再来汇报。” 龙一见主子没怪罪下来,忙低着头出去了。 只是,刚出了书房,就碰到了奉命而来的红绸。两人虽然都有那么点儿意思,可红绸到底是姑娘家,面皮薄,还未说上话就先红了脸。 “是不是太子妃有什么吩咐?”相比起羞涩的红绸来说,龙一就显得大方多了,主动上前搭了话。 红绸点了点头,以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娇柔嗓音说道:“太子妃派我来问问,殿下是否回后院一起用膳。” 本来嘛,书房重地,不是红绸能够进来的。可她是太子妃跟前的大丫鬟,太子妃偶尔还有事要找太子殿下,她也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你在这儿等等,我帮你去问问。”龙一知道主子的脾气,就算红绸能够到前院书房来,但也是不能踏进最后一道门槛的。 红绸乖顺的等候在外,片刻之后,龙一便回来了。“殿下说,一会儿就过去。” 红绸嗯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他轻轻地捉住手臂,拉着来到一个僻静之处。红绸生怕被人瞧见,忙慌乱的挣扎,小声的警告道:“喂,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快放开。” 别看娃娃脸的龙一像个十五六岁的懵懂少年,可在主子的熏陶下,也是知道该强硬的时候强硬的。 霸道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后,龙一这才开口道:“下个月初六是个不错的日子,我便求了主子,让你我二人成婚吧。” 红绸被他赤果果的表述给吓到了,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张俏脸更是涨得通红,显然是羞怯难当了。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龙一忽然觉得喉咙一紧,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只是,他到底还是在意她的感受,怕惹恼了她,只得逼着自己松开了她。 红绸挣脱出他的怀抱,又羞又恼,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龙一见她没句回复,哪里肯轻易放她走,于是又追了上去。“你是怎么想的,好歹给句话吧。” 红绸心里甜滋滋的,不用说都知道她是愿意的。只是,他这般逼着她回答,她她的脸皮又没他厚,哪里说得出口,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便在他愣神的一瞬间急匆匆的离开了。 龙一好半晌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后脑勺。她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唉,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龙二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笑得一脸贼兮兮的。他抬起胳膊肘顶了顶龙一,说道:“首领难道还没瞧出来吗?小嫂子这是应了!” 龙一抬了抬眉,似乎在问是真的? 龙二拍着胸脯保证,道:“怎么说,我当年也是美男子一个,身边的爱慕者无数…巴拉巴拉…”龙二在龙一的瞪视下,这才收敛了一些,不再吹嘘那所谓的情爱经历,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所以,首领尽管跟主子开口,保证能成事!” 龙一半信半疑的扫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龙二正得意着,就听龙一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西戎使者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不过为了确保顺利结盟,就由你亲自护送他们回去吧。” 龙二一听这话,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揪着龙一的衣袖就不放。“首领,我错了…我再也不取笑您了…你换别人去吧…” 西戎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女人一个个刁蛮的不成样,哪里有大齐的姑娘温柔可人啊!他才不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 龙一却是铁了心的不肯改变心意,给了他两个选择。最终,龙二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灰溜溜哭丧着脸收拾行李出了门。 只是这一趟,龙二并没有吃亏。不但被当成钦差大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顺带拐了一个美娇娘回来。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红绸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红妆见她去了一趟前院,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很是纳闷。 红绸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糊弄了一句,便拉着红妆进了屋。 “怎么去了这么久?莫不是跟龙一你侬我侬,舍不得回来了吧!”谢荣华刚见完了陪嫁过来的管事,见红绸进来,忍不住打趣了她两句。 “太子妃…”红绸被谢荣华挤兑的面色通红,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红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真相,也加入了太子妃的行列。“我说红绸姐姐怎么脸红了呢,原来是去见龙一大哥了啊!” 红绸不敢反驳太子妃,还怕她红妆不成?瞪了她一眼之后,便将她的秘密也给抖了出来。“哼,你也别光顾着说我。怎么不见你提龙五的事?!” “哦,红妆还有事瞒着我?”谢荣华听到最新的八卦,眼睛不由得一亮,假装板起脸来质问道。 说到龙五,红妆倒是没有面红耳赤,只是有些焦躁不安。“太子妃,您别听红绸姐姐胡说。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他总有事没事的缠着我,我又没那个心思…” “哟,龙五那样的相貌,你都看不上眼?”谢荣华虽说没见过全部的龙卫,可对龙五还是有些印象的。 因为他那亦男亦女美得不像话的脸,当真是叫人嫉妒啊! 红妆嗤了一声,道:“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一个大男人,长成那样,也太娘了…就算是要嫁人,我也要嫁个魁梧高大有男子汉气概的!” “这样啊…”谢荣华在心里为龙五点了一排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喜欢龙二那种粗犷型的?” 龙二红妆红绸都是见过的,只是他那一嘴的络腮胡实在是叫人难以恭维啊。 “才不是。”红妆忙否认道。“他都老的可以当奴婢的爹了…” 谢荣华正含了一口茶水在嘴里,一听她这话,差点儿全喷了出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谢荣华才忍住笑,问道:“看你看来,他到底多大?” “就算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大几了吧。”红妆对他的那满脸的胡子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怎么想都觉得他是个中年汉子。 谢荣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咯咯咯…哎哟,真不知道他听到这话,会不会气得吐血…” “怎么,奴婢说错了吗?”红妆见主子笑得欢快,十分的不解。 谢荣华好不容易止住笑,然后才替她解惑。“龙二那是太懒了,所以才任由胡子在脸上肆虐。他的真实年纪,怕是跟龙一差不多。” 红妆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是吧…” 红绸也是偶尔听龙一提过龙二,也知道他实际年龄并不大的,于是也跟着附和了一句。“嗯,他应该刚二十出头。” 红妆砸吧砸吧嘴,实在是很难想象除掉那满嘴的胡子,他会是个什么样子。 主仆三人闲聊了几句,红绸还是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说,东宫早已收拾出来了,问殿下和太子妃什么时候搬进去呢。” 这事儿,谢荣华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刚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实在是懒得再换个地方。“先缓缓吧…” 楚旻宁踏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们在谈论此事,于是插话道:“先在这里住着吧。” “参见太子殿下!”屋子里服侍的丫鬟见到楚旻宁进来,忙屈膝行礼。 谢荣华见他进来,忙将手头的事情丢到一边,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并吩咐红妆道:“殿下过来了,吩咐厨房摆饭吧。” 红妆领命而去,红绸也恭敬地奉上香茗,然后悄悄地退到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旻宁知道谢荣华今儿个召见了几个管事,怕她累着,于是说道:“府里的事若是忙不过来,就交给有经验的管事去做,别累着自己。” “倒还好。”谢荣华前世可是皇后,处理的庶务可比这些要复杂多了,这点儿事情还不至于难倒她。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丫鬟摆饭,说着说着,就将话题绕到了两个贴身大丫鬟身上来了。 “红妆红绸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有什么打算?”楚旻宁问的很直接,而谢荣华答得更直白。她给了楚旻宁一个娇嗔的眼神,挽着他的胳膊说道:“这还用问么?你手下的那些龙卫可是整天都盯着我院子里的这些丫头们,手段也是不一般的高明,这两个丫头怕是早就被勾了去了!” 楚旻宁很是享受她这般娇嗔的模样,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了不少。“龙一是有跟我提过想要求娶红绸。只是,红妆被谁惦记上了?” “还能有谁?龙五呗。”谢荣华一点儿没有替两个丫头遮掩的意思,直接将人给供了出来。“不过,这丫头似乎看不上龙五啊…” 龙五能够排行第五,那也是有实打实的真本事的。红妆居然还看不上?楚旻宁感到一丝意外。 “这丫头说了,龙五长得太好看了…她压力很大…”谢荣华掩着嘴笑道。 楚旻宁不置可否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对于龙五的相貌,他也是印象极为深刻。当时,将他吸纳到龙卫之中来的时候,他还错将他当成女子呢。 “唔,我会转达给龙五的。”楚旻宁显然也是个护犊子的,龙五又是他手下的爱将,既然看上了红妆这丫头,他还是要帮上一把的。 红妆领着几个小丫头将膳食端进来,就听到主子们正拿她消遣呢,不由一脸幽怨的嘟起了嘴。可当着楚旻宁的面儿,她还真不敢顶撞,只得鼓着腮帮子站在一旁。 谢荣华假装没瞧见她的委屈,仍旧和往常一样,不时地跟楚旻宁有说有笑,顺便还替享受一下他亲自为她布菜。 正在外头执行任务的龙五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张没得过分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感染了风寒?不应该啊! 奉国公府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谢霜华带着两个陪嫁丫头,一脸风尘仆仆的站在国公府门口,见看门的小厮不让她进去,便闹了起来。 那两个看门的小厮很是不屑的对视一眼,轻蔑的说道:“还当自个儿是皇子庶妃呢?如今二皇子可是被贬为庶民了!” “就是…老爷可是说了,府里只有两个姑娘,大姑娘已经病逝!” 谢霜华听到他们带着羞辱的言语,气得脸色发白。“你们两个狗奴才!也敢随意编排主子的不是,吃了你们的雄心豹子胆了?!” 国公府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季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好见到这样一幕,不由勾了勾嘴角,走上前去。“哟,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庶妃娘娘回来了啊。” 谢霜华对这个过门不久就一直守寡的嫂子十分看不顺眼,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讥讽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季小茉扭着杨柳腰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两个看门的小厮忙恭敬地迎了上去,唤了一声。“少夫人,您里面请。” 谢霜华见到他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由皱起眉头。季小茉在国公府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地位了? 季氏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冷笑。哼,她还以为,国公府还是以前的国公府,是李氏的天下么? 自打谢卿流死了之后,李氏就疯疯癫癫的,太夫人也中风一病不起,国公爷一个大男人,又不方便过问后宅的事情,三夫人又挺着个大肚子,这掌家的权力自然是交到她手里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季氏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虽说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受尽了冷眼和欺负,可该学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落下。在将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后,国公爷便放心的让她管起了家。所以,这些下人才见风使舵,对她毕恭毕敬,生怕她一个不高兴,让他们丢了差事。 换句话说,如今的国公府,可是她季氏的天下。 “出去应酬了一趟,身子有些乏了。小吉,去命人抬软轿过来。”季氏懒得跟谢霜华说话,转身便要踏进门槛。 小吉是季氏的心腹,也是唯一一个陪嫁丫鬟,自然对她言听计从。得了主子的吩咐,便昂着下头,对身后的两个婆子颐指气使起来。“没听到少夫人的话么,还不快去抬软轿来?让少夫人累着了,仔细你们的屁!” 两个婆子忙不迭的应了一声,飞快的就往里面跑。 谢霜华见到这帮下人对季氏伏低做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那个气啊。“季小茉,我可是你大姑子,你还不快叫他们让开,迎我进去?!” 季氏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乎,轻笑一声,道:“有人冒充咱们国公府的大姑娘,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将她们赶走!” “季小茉,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季氏笑得一脸从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样。“咱们府上的大姑娘,早在嫁入二皇子府后就病逝了。你冒充一个已经失去的人,到底居心何在?!” 谢霜华气得浑身直发抖,她没想到季氏竟会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不由大声的呼喊起来。“季小茉,你等着。等我见到了爹和娘,有你的好果子吃!” “可惜啊可惜…”季氏却丝毫不受她的威胁,咯咯咯的笑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因为,国公爷早就将你从族谱里抹去了。谢霜华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了…” 158 登基为帝 与谢霜华一样有着同样遭遇的,还有忠勤伯府的韩五姑娘。二皇子被贬,二皇子府便树倒猢狲散,韩芊芊这个二皇子妃,瞬间也变成了庶民。不过,韩芊芊却不似谢霜华这般悔恨恼怒,她反而感到很高兴。 “姑娘…如今二皇子刚被贬,夫人怕惹麻烦,也是情理之中的…”翠环抿了抿嘴,只能这样干巴巴的劝道。 韩芊芊倒是没有恼色,以她对韩夫人的了解,是断不会不管她的。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韩夫人身边的一个心腹丫鬟便奉命出来传话了。“夫人说,让姑娘先去庄子里住几日。等到风头过去了,给姑娘换个身份再回伯府。” 韩芊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松。“知道了,你这就去命人准备马车吧。” 她倒是不客气,依旧拿自个儿当府里的主子,半点儿都不客气的吩咐。 翠环察觉到那丫鬟蹙起了眉头,忙往她的手里塞了个荷包。“劳烦姐姐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这是姑娘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那丫鬟这才抿了抿嘴,脸色缓和了一些。 韩芊芊见翠环这般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别人,不由皱眉。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翠环给拦了下来,拉到一旁小声的开解道:“姑娘…今时不同往日…皇上收回了伯府的爵位…夫人也被老爷恼了,处处受制于人…您,还是得看开些啊…” 翠环说的含蓄,但意思却非常明显。她是怕韩芊芊惹恼了这些下人,怕她们暗中使绊子啊。虽说身份上,韩芊芊是主子,丫鬟们都该对她毕恭毕敬。可姑娘到底已经嫁过人了,而且二皇子还被贬,她的身价更是大不如前。按理说,她应该跟着二皇子一同被发配岭南的。要不是姑娘坚决不肯去,还跟二皇子要了休书,这才能够留在京城。说好听点儿,她是个被休弃回娘家的女人,难听点儿,那就是白身,什么都不是。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端着伯府姑娘的架子,就有些太过了。 韩芊芊有些不高兴的冷了脸,正准备呵斥她几句,就瞧见昔日的几个姐妹有说有笑的跟在赵姨娘身后出来,只得暂时打住话题。 “哟,这不是二皇子妃嘛,怎么这副模样?” “什么二皇子妃啊,二皇子早就是一介布衣了,哪儿来的皇子妃?!” “瞧我这记性…哎哟,五姐姐真是可怜,刚风光了没几日,就遭此大难…都有家归不得了…” 虽说都是姓韩的,又是同一个父亲,但到底不是从一个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妹感情自然没那么深厚。加上之前韩芊芊这个第一美人一直将她们压得死死的,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根本没将这些庶女姐妹放在眼里。她落魄之后,她们自然是要幸灾乐祸一番,踩上一踩的。 韩芊芊咬着牙,一脸愤恨的瞪着这些姐妹,冷哼道:“不过是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是啊…我们只是庶女,可也好过一个被休的弃妇啊!” “就是…还当自个儿多高贵呢…” “跟她废那么多话干嘛,没的有*份!” 一群姑娘纷纷露出不屑,趾高气昂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韩芊芊气得身子直哆嗦,若不是翠环在一旁扶着,怕是要跌倒在地。 “欺人太甚!” “姑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有夫人护着,她们也不过只敢口头上逞强罢了…”翠环小声的劝着,却也不敢让那些庶出的姑娘听见。 韩芊芊气没出发,回头就给了翠环一巴掌。“哼,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若不是你拖拖拉拉的,我又岂会嫁给楚昀齐!” 翠环捂着脸,心里实在是有着莫大的委屈。 她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如何能干涉主子们的决定。姑娘的亲事是夫人给定下来的,她怎能违背夫人的意思,偷偷的放走姑娘。若是得罪了文贵妃,整个伯府也担待不起啊。她有没有预知能力,知道二皇子会造反会被贬。 只是,从小到大顺从惯了,她也不知道反驳,就这样生生的受了几巴掌。 韩芊芊出够了气,这才冷静下来,不咸不淡的安慰了翠环几句。“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我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翠环嗯了一声,却没抱多大的希望。 等到了庄子里,韩芊芊见什么都很简陋,自是又挑剔了一番。不过比起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倒是安稳了一些。渐渐地,韩芊芊也就不再发脾气了,整个人变得安静了下来。 翠环看着坐在窗前惬意抚琴的自家姑娘,心中不由暗叹: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果然应了那句红颜多薄命啊! 韩芊芊却是没察觉到她怜悯的目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韩夫人答应替她换个身份,想必是为了近来那个传言——皇后娘娘打算替太子选妃了。想到这里,她就不由的兴奋起来。她的容貌,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情更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没有忠勤伯府姑娘的身份,凭着这两点难道还怕没有机会出头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文昌帝病情一天比一天重,天气刚转凉,就已经起不来身了。这一次,就连上官玉槿也直摇头。若不是顾忌着楚旻宁,他怕是会直白的告诉众人,该准备后事了。 “上官神医,皇上的龙体…”高全盛见文昌帝又昏睡了过去,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上官玉槿抿了抿嘴,转了个弯儿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高全盛听完这席话,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陪伴了文昌帝大半辈子,看着他一步步的登上皇位,一步步的稳固政权,一步步的除去存在的隐患,让大齐的江山能够兴旺昌盛。不管怎么说,文昌帝还是个贤名的君王。如今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逝去,心中实在是不舍。 苏皇后面上不显,广袖下的双手却忍不住一点一点的收紧。她以为,她经历了那么多,早就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很淡了。可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乍闻文昌帝大限将至,她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 文昌帝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夫君。为了大齐江山,为了权衡利弊,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其中就包括儿女情长。 “小姐…”战狼站在苏皇后的身后,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只是,眼神触及到她身上金线绣成的凤纹衣袍,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不过是苏皇后身边的一个暗卫,有什么资格来安慰她。其实,他早该认清这一点,却一直装着糊涂,任由自己蹉跎了这么些年。 苏皇后似乎没听到战狼的呼唤,一双狭长的凤眸一直紧紧地黏在龙榻上的文昌帝身上。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男人,当真就要离她而去了吗? 皇帝病危,皇子们也被召进宫来,在一旁陪着。 “三皇兄,父皇不会有事吧?”九皇子楚昀祺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楚昀鸾的衣袖,语带哭腔的问道。 自打废后王氏死了之后,楚昀祺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王氏的谋逆,让他这个嫡出皇子的身价一下子跌到谷底,连五皇子楚昀疏的地位都不如。 宫里的奴才,大都是捧高踩低之辈,见他的母族失势,便渐渐地怠慢起来。起初,他还会向以前那般脸红脖子粗的跟那些奴才理论。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胆子就变得越来越小,原本活泼顽皮的性子也被消磨殆尽。如今见到谁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谁,惹来杀身之祸。 楚昀鸾虽然不喜王氏,可对这个弟弟还是有几分同情的。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楚昀祺的头顶,安抚道:“父皇只是累了,想要歇一歇。” “那…那我以后还能见到父皇吗?”楚昀祺小声的问道。“那些宫女说,母后是个坏女人,已经被老天爷收了去,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提到生母王氏,楚昀祺脸色不由得黯然,眼睛更是不知不觉的犯了红。 楚昀鸾知道稚子无辜,又听到他这番伤感的话,不由叹了口气。“九弟,父皇要出一趟远门,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了…不过你放心,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哥哥们呢。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大可出宫找皇兄!” “真的可以吗?”一听说可以出宫,九皇子楚昀祺的情绪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楚昀鸾嗯了一声,并朝着他努力的笑了笑。 楚昀祺以前虽然不怎么接触这个书呆子三哥,不过在危难时刻,却只有他还关心自己,心里不由暖暖的。 五皇子楚昀疏一直闷不吭声的站在角落里,完全当自个儿不存在。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跟平常无异,可看着宫女太医进进出出,他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 对于文昌帝,他也说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只知道,父皇一直冷落着他和母妃,连正眼都不瞧,还害得母妃日日以泪洗面,最终由一个活泼开朗的南疆公主,变得沉默寡言与世无争。 可骨肉亲情,不是说能抹杀就能抹杀的。即便心里恨透了他,恨不得他死。但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形同枯槁,他心里又很不是个滋味。 不仅仅是皇子,几位内阁大臣以及秦王宁王都被请进了宫。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全盛才从里头出来。“皇上请诸位皇子、王爷以及内阁大臣进殿。” 楚昀疏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的跟在其他皇子身后踏进了内殿。 此刻的文昌帝是清醒着的,只不过说句话都喘得厉害。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儿子和文武重臣,心里有些许安慰。 “旻宁,这些时日,你将朝政打理的很好,朕甚是欣慰。朕希望你登基之后,能够勤勉政事,孝顺皇后,善待你的兄弟,守好大齐的江山。”文昌帝说了几句话,便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看向楚旻宁的眼神充满着赞许和期待。 楚旻宁平时话不多,与文昌帝也不怎么亲近,可在这个时候也是要表个态的。“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不辱父皇所托。” “好好好…”文昌帝见他应下,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大的喘了几口气之后,文昌帝又对着几位辅政大臣交待几句,无非就是要好好的辅佐新皇,不能有一丝懈怠。又叮嘱了两位王爷勉励了几个皇子一番,然后单独留下苏皇后,将其他人遣了出去。 高全盛知道帝王有心里话要跟皇后娘娘说,便领着殿内的宫女太监出去,给二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皇上说了这么会子话,想必口渴了吧。”苏皇后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文昌帝的床榻边,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这才端起一旁的参茶,服侍文昌帝喝了两口。 苏皇后亲自伺候,文昌帝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身体的病痛折磨着他,他只是浅抿了一口,便不肯再喝了。 “阿槿…原谅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文昌帝叫着他们之间的亲昵称呼,也将帝王的自称改成了我,就像寻常夫妻那般说着体己话。 苏皇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努力的让自己不要露出任何悲伤的神色,说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来日方长…” “阿槿,你从不说谎的…”文昌帝打断她的话,似乎是早已看开。“你也不用瞒着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能够撑到你回来,就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咳咳咳…” “皇上,歇一会儿吧,别太勉强…”见他咳嗽的厉害,苏皇后实在是不忍,要扶着他躺下。 文昌帝却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我怕我一躺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阿槿,我亏欠你良多,怕是只能下辈子偿还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苏皇后忍着泪意,小声的说道。 “当初我答应你的事,从来没有做到…只盼着咱们的儿子,能够坚守下去,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我看得出,旻宁是真的在意骄阳那丫头…他不是个会向臣子低头的,咱们未能完成的心愿,便让他替咱们来实现吧…” “旻宁的确是个好孩子…”苏皇后眼眶一点一点的湿润,却始终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文昌帝却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替她擦了擦眼角,道:“我的阿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好看…我真的好舍不得…” 苏皇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文昌帝拉着苏皇后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子话,最后实在是没力气了,才躺在苏皇后的怀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阿槿,我实在是累了…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皇后嗯了一声,就怕一开口就要哭出声来。 殿内忽然变得很安静,只有烛火不停地闪烁。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皇后才从悲痛中醒悟过来。她伸手探了探文昌帝的鼻息,发现他早已没了呼吸,顿时惊呼一声,朝着外头喊道:“太医,太医…” 等候在外头的一众人听到皇后娘娘的召唤,忙躬身跑了进来。 太医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前诊脉,最终都摇着头退到一边。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你们倒是说话啊?”秦王一向敢为人先,实在是受不了屋子里的沉闷,上前询问道。 太医们对视一眼,然后突然跪倒在地。“皇上,驾崩了!” “驾崩…皇上驾崩…”秦王不敢置信的再次看向龙榻,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秦王这一跪,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去。一时之间,整个殿内哭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后宫的嫔妃们闻讯而来,听到殿内的哭声,也都一个个花容失色,跪了一地。 文昌帝驾崩的消息传出宫外,早就有所准备的各个府邸,便都将红色的灯笼取下,换上了白绫。京城大街小巷,陷入一片哀戚之中。 文昌帝驾崩第二日,就有礼部官员上折子,要求楚旻宁登基。楚旻宁以父皇新逝,太过悲痛为由,拒绝了这些臣子们的请求。又过了几日,文武大臣再次上奏,请求太子殿下登基为帝,楚旻宁推辞不过,便顺了民意,选择在文昌帝驾崩后的第八日登基,改国号为长宁,追封文昌帝为肃敦文武安仁大帝,尊章太后为太皇太后,尊苏皇后为太后,赐住慈安宫。后宫但凡育有子女的嫔妃皆晋为太妃,未有子女的嫔妃移居长春观,带发修行,为大齐祈福。并册封太子妃谢荣华为皇后,择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新旧两代帝王的交替,倒也一直顺顺当当,朝堂上平平静静,京城依旧歌舞升平繁荣昌盛,四周邻国闻讯皆遣使者来贺,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波动。 谢荣华原本还想着在大皇子多住段时日再搬进东宫呢,谁知道竟发生这变故。她倒是不用搬去东宫,而是直接搬进历代皇后的寝宫——雍和宫。这跳跃程度,还不是一般的大啊! 159 后宫独宠 看着四周熟悉的摆设,谢荣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一次入主雍和宫,心境却是大大的不一样。 前世,她身为太子妃,却与楚昀欢做着有名无实貌合神离的夫妻,日日谨小慎微,就怕哪里出错,让他抓住小辫子,给谢家带来厄运。直到楚昀欢登基,册封她为皇后,她才稍稍安心。 这一世,她被楚旻宁娇宠着,要星星要月亮,他都会竭尽全力的给她弄来。这个皇后,更是顺理成章收入囊中之物。没有上一世的惶恐不安,没有各方势力关系平衡的因素,心里不会有任何的负担。 “娘娘,勤政殿那边的小公公过来传话,说皇上中午过来用膳。”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低垂着头进来禀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谢荣华见她是个懂礼数的,嗯了一声,抬手将她打发了出去。“这批新进宫的宫女,规矩倒是不错。” 红绸如今已经是谢荣华身边的掌事宫女,自然知道的更多。“据说,是锦溪姑姑当年在宫中的好姐妹锦兰姑姑调教出来的。” 谢荣华倒是偶尔听安宁公主提起过这个锦兰姑姑,印象还不错。见她将新进的宫女教导得很好,心情大好之下便动了心思,想将这位姑姑弄到雍和宫来。“锦兰姑姑,如今在哪里当差?” 红绸笑着应道:“先前是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太皇太后去了皇家寺庙之后,被贤太妃请了去,教导几位公主规矩。” “哦…”说起这位贤太妃,谢荣华并没多少印象。先皇在世的时候,贤妃并不显山露水,只知道她生养了长公主楚善柔,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不若,奴婢去贤太妃那里说说?”主子喜爱之物,红绸自然是不予余力的要替她争取到。 谢荣华却是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她在贤太妃那里,就当我没说过吧。” 红绸抿了抿嘴,见主子是真的不在意,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太后娘娘那边请安了?” 太皇太后听闻先帝的死讯,便一病不起。如今还在寺庙里养病,并未回宫。故而这宫里,地位最高的便是太后了。谢荣华虽贵为皇后,但作为儿媳妇,却是不能再像以前在大皇子府里一样,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了。 “嗯,去把那件银色的织金烟罗裙拿来。”谢荣华平日里懒散惯了,但要去慈安宫那边儿,不得不郑重的装扮起来。可如今还在国丧期间,她又不好穿的太艳丽,招人误解,只得在服饰上低调一些。 红绸将衣裳取来,亲自替谢荣华换上,又给她梳了个如意高髻,看起来端的是高贵典雅,气势非凡。 谢荣华朝着镜子里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便很好。” 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谢荣华来到慈安宫请安。 已经晋升为太后的苏瑾瑶听到宫女的禀报,忙命人将谢荣华请了进来。那些前来给太后请安的太妃们听说皇后娘娘过来,也都忙站起身来相迎。 谢荣华踏进门槛,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清一色素服的太妃们,径直来到一身黑色衣裙的苏太后跟前,先是朝着几位太妃福了福身,然后才给苏皇后行跪拜之礼。“给母后和各位太妃请安,母后昨儿个睡得可还安稳?” 太妃们虽然是谢荣华的长辈,但身份上却是低了谢荣华好几个级别,哪里敢受她的全礼,纷纷将身子侧了侧,受了半礼。 苏太后命身边的大宫女可儿将谢荣华扶了起来,和蔼的笑了笑,道:“尚可。哀家知道后宫事务繁忙,所以特准许你初一十五过来请安,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苏太后直接称呼谢荣华之前的封号,让那些前来请安的太妃们着实吃惊不小。互相交换眼神的时候,眼底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婆媳俩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不过,到底是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妃子,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听着太后和皇后婆媳俩说话。 正值国丧期,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一切娱乐活动都被取消。谢荣华陪着苏太后说了会子话,正打算回雍和宫去,却听见外头太监高唱一声皇上驾到,不由微微一怔。 对于楚旻宁的到来,苏太后亦是吃惊不小。 “儿子给母后请安。”楚旻宁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依旧是淡漠的几近冷漠的性子,可那迫人的气势却是有增无减。 苏太后见儿子难得过来一趟,忙叫他起身。“这么早就下朝了?” “嗯,过来给母后请个安,顺便接皇后一同回去用膳。”楚旻宁毫不避讳的说出这番话来,立刻让谢荣华羞红了脸。 她娇嗔的睨了他一眼,他也太直白了吧,让她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啊! 苏太后听了他的话,倒是没说什么,心里也暗暗替这小夫妻俩高兴。夫妻之间,就该是这样的! 可这些话传到那些太妃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这位年轻的皇后可真是不简单!不但能够好福气的嫁入皇家,还一跃成为太子妃进而晋升为皇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一代帝王如此的相待,真可谓后宫独宠,史无前例啊。 “罢了罢了…那你们小两口回去吧…不用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婆子了…”苏太后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真诚起来。 谢荣华却是咬了咬牙,努力的镇定下来。“皇上,既然来了母后这儿,不若就留下来陪母后一起用膳吧。” 楚旻宁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了。“也好。” 太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觉得不可思议。皇后娘娘一句话,皇上便改变了初衷,可见其受宠程度。想到那些曾托关系找到她们想打听皇上选妃事情的贵夫人们的打算,都不由得摇头。 依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往后宫添人了。 见宫女们开始摆膳,太妃们忙站起身来告辞。这点儿眼色,她们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后宫混了这么些年来屹立不倒。 在慈安宫用了午膳,楚旻宁便带着谢荣华去了御花园。 “前朝事务虽繁忙,你也要注意身子。”谢荣华听说他一批起折子来,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由心疼起他来。 楚旻宁嗯了一声,道:“无需担心。一些琐碎的事情,我已经分给其他人在做了。” 谢荣华知道他不会瞒她,这才放下心来。 楚旻宁登基之后,按照先皇的遗训,对楚昀鸾几人进行了封赏。楚昀鸾封为晋王,楚昀疏为诚王,楚昀祺为魏王。除了楚昀祺尚年幼,暂时居住在宫里,其他几位王爷都住在原先的皇子府,不过换了块牌匾而已。晋王和诚王还被授予官职,晋王博览群书,博闻强识,便命他掌管经史典籍,负责阅览纠正朝臣们的奏折。若是发现华而不实言之无物的折子,一律打回去重写。如今朝廷的风气,倒是正了不少。上奏的折子,也变得言简意赅,实事求是,这倒是让楚旻宁轻松了许多。至于诚王,擅长骑射,便让他在兵部任职,负责训练骑兵,倒也两全其美,做得称心。 晋王和诚王的生母,德太妃和淑太妃本可以随儿子出宫的,但她们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早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所以还是坚持留在宫里陪伴太后。 楚旻宁并不是一个独断专权的帝王,很多事情根本内阁能够做出决议的,他便放手让他们去处理。只有他们无法做决断的事情,才会呈到他的面前。所以,他每天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陪谢荣华。 此时已入秋,天气渐渐转凉。外头天气晴好,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更好。谢荣华一时兴起,便命宫人踩在了一些,制成花茶,喝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小夫妻俩正在亭子里坐下来,就被一声无礼的呵斥给打断了。“你们连本宫也敢拦,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一声娇喝,让谢荣华不自觉的蹙起眉头。从声音中能分辨出,她的年纪并不大。能够用本宫这个称呼的,也是屈指可数。明眼人看到帝后的仪仗,早就退避三舍。她却如此的拧不清,还敢在帝后面前大呼小叫,着实是个没脑子的。 这个没脑子的少女,正是废后王氏所出的七公主楚福柔。以前有王皇后宠着,她就娇蛮的不成样子。王皇后被废后*而亡,她仍旧改不了刁蛮跋扈的性子,还当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公主殿下请留步。”侍卫冷冷的挡在她的面前,不敢让她去惊扰了帝后。 楚福柔却是柳眉倒竖,恨恨的瞪着这些阻拦她的侍卫。“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知不知道本宫是谁?!” 侍卫们无动于衷,根本没将一个过气公主放在眼里。 楚福柔见他们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张脸气得通红,愤恨的跺了跺脚,道:“反了反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来人啊,将他们两个给本宫拖下去狠狠地打!” 楚福柔只顾着立威,扬言要狠狠地修理这些不敬她的侍卫。只是狠话放出去之后,却没人搭理她,就连她身后的宫女都战战兢兢的退到一旁,生怕被这个蠢笨的公主给连累了。楚福柔嚷嚷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动手,心里那个气啊,不顾形象的在园子里就撒气泼来。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贴身大宫女上前,想要劝说两句,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几巴掌。 “闭嘴!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楚福柔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岂能被人看扁。 楚旻宁听到不远处的动静,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别说这楚福柔只是个失宠的公主,就算是得宠,也不该在帝王面前如此的没规矩。 “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哪有半点儿皇家公主的仪态。来人,将七公主带下去严加管教,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谢荣华见他是真的火了,忙好言安抚道:“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总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迟早都要嫁出去的。” 谢荣华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听着像是在劝慰,内里的含义却是比楚旻宁那番训斥更加的骇人。姑娘家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若是嫁的好,一生无忧。若是嫁的不如意,怕是一辈子都不会顺心。若是楚福柔再这么下去,她可不敢保证她将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楚旻宁很快便领会了她的意思,神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娇娇说的不错,七公主年纪的确不小了,是该寻个人家下嫁了。” “皇上心里,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谢荣华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不由多问了一句。 “近来有不少的附属国的国君派使者前来求娶我大齐的公主,想要结两国秦晋之好。”楚旻宁稍稍提了一句,意图已经很明显。 后宫不得干政,谢荣华自然不会再多问。“这样也好…门当户对,必然不会委屈了七公主。” 帝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将楚福柔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本来嘛,楚福柔的亲事应该由太后做主的。可太后一向不理后宫事务,这事儿十有*肯定要落到谢荣华的头上。所谓长嫂如母,她这个做大嫂的替她操心也是合情合理。 楚福柔被禁足,心里颇为委屈。只是,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放她出去。楚福柔一气之下,又将屋子里的器物全都换了一遍。 近身服侍的宫女都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根本不敢上前。 “公主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本来就是个不得宠的,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公主的身份都要给弄没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居然被分到七公主这里。若是去长公主那里,就好了!” “可不是么…跟着这么一个爱闯祸的公主,整天提心吊胆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 小丫头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小声的议论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些宫女中,倒是有一个特别安静的。她相貌清秀,却不打眼,性子冷静沉着,俨然是这些小宫女之首。 “如意姐姐,公主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罚得更重。”几个小宫女围在这个叫如意的宫女面前,皆是一脸的担忧。 如意才懒得管七公主是死是活呢,她进宫的目的,可不是真的供这些娘娘公主们当奴婢使唤。不过人前,样子还是要做的。“你们几个去殿外守着,别叫人将公主的言行传了出去。你们几个去那扫帚来,将屋子里的碎片打扫干净。” 吩咐完这些,她才凑到七公主跟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公主殿下,这般动怒,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公主不若想想其他法子,兴许还能有转机。” 七公主硬闯御花园,其实是有事相求。她不知打哪儿听到消息,说是皇上有意将她许给南疆王的儿子。且这个儿子,还不是南疆皇后嫡出的皇子,只是个宫女出身的才人所出的庶出皇子,她如何能甘心?再加上,她心里早就有了驸马的人选。只是,那人一直对她很冷淡,所以她才想让楚旻宁给她赐婚。如此一来,她既能够嫁得如意郎君,又不用被送去南疆和亲。于是,得知帝后在御花园赏花之后,就带着人过去了,想要让楚旻宁收回成命。只是,她尚未靠近帝后身边,就被人拦下了。 楚福柔对这个新来的宫女,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因为好几次,都是她给出了主意,替她解决了几件烦心事。 “如意,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如意绕过地上那些碎片,来到楚福柔的身边,压低声音道:“再过不久,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到时候公主心心念念的人势必会进宫为太后贺寿。到时候,命人引了那位到后宫,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是为了皇家体面,皇上定会为公主做主的!” 楚福柔听了她的建议,脸色一变再变。虽说她性子霸道了一些,可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哪里会那些下作的手段,故而有些迟疑。 如意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继续游说道:“其实,也不是让公主真的跟未来的驸马爷发生点儿什么,只要做做样子,让人误会公主与他郎情妾意便成…” 楚福柔想到那人的音容相貌,不由有些动心。尽管放不下矜持,可想到今后能够与他长相厮守,有些东西就完全被她抛到脑后了。 “那…本宫应该怎么做?” 如意见她下了决定,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楚福柔听后,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办。” 160 阴差阳错 苏太后的生辰,虽然没有大肆的庆祝,却也邀请了不少朝廷命妇进宫作陪。被禁足的七公主楚福柔,自然也在其中。 如意跟在楚福柔的身后,不时地偷偷打量着一脸威仪端坐在榻上的苏太后。那就是跟她一样,来自现代的老乡啊。只是,同样是穿越者,为何她们的境遇却差了这么多呢?如意心里一边打着自己的盘算,一边忍不住暗暗羡慕。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伴随着一声高唱,方才还三三两两说笑着的贵夫人和闺阁千金们,全都乖乖的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如意跪在不情不愿的七公主身后,不敢太过张扬。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她面前晃过,叫她不由好奇的打量起当今的年轻帝王来。 楚旻宁本就生得好,再穿上一身顶级绣娘们绣制而成的龙袍,就更加衬得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如意一时看的呆了,竟忘了低下头去。 楚旻宁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朝着七公主这边望了过来。如意慌忙的垂下头去,用七公主的身体挡住了帝王的视线。 楚旻宁见是楚福柔,不屑地撇开头去,携着谢荣华的手,上前给苏太后请安。待到大齐最为尊贵的三人入座之后,楚旻宁才恩赦众人起身。 这种宫宴,其实也挺无聊的。无非是每家派一个代表,给太后娘娘敬献寿礼,表一表忠心。谢荣华作为儿媳,自然是要作为表率的。可先帝新丧,她也不能送得太奢华,免得叫有心之人诟病。 “恭祝母后青春常驻,福寿延绵。”谢荣华雍容的上前,接过红绸手里的锦盒,亲自递到苏太后的面前。 苏太后对这个儿媳妇一直都颇有好感,见她只是送了一串楠木的佛珠,并未刻意逢迎讨好,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一成,是个明事理的! “这佛珠是请了然大师开过光的。”红绸怕主子的一番心意被误解,忙在一旁补充了这么一句。 听到了然大师这四个字,苏太后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又多了一些。“皇后有心了。这寿礼,哀家很喜欢。” “母后喜欢就好。”谢荣华见苏太后眼底滑过一丝怀念,心中不由对楚旻宁佩服得五体投地。 前几日,她在为送什么东西给苏太后而苦恼的时候,他只是点到即止的提了提苏皇后是个念旧的人,她便想起昔日在归元寺遇到苏太后时候的情景。这才灵机一动,有了这串佛珠作为献礼。 在座的命妇们见太后娘娘笑得开心,还以为皇后娘娘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纷纷探出头来。当得知只是一串佛珠的时候,有些世家宗妇就有些鄙夷起来。 “还是一国之母呢,居然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寿礼,还难为太后娘娘替她遮掩!” “还以为是多贵重的宝贝呢,原来只是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 “就算是了然大师开过光的,也不过是一串佛珠而已,哪里比得上咱们献上的贺礼!皇后娘娘也太小气了!” 当然,她们也就是私底下说说,不敢大声的讲出来。 谢荣华如此聪慧的一个人,哪里会不知道那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她行的端坐得正,又何惧别人说三道四。 皇后开了头,在座的命妇们也就有样学样,上前献礼。新皇刚登基不久,朝中大臣急着向新皇示好,出手自然大方。只是她们送的再名贵,苏太后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再也没夸赞过谁。 “莫非,是嫌咱们送的东西不合心意?” “我那座金佛可是足足十斤重呢,难道分量还是不够?” 夫人们退回自己的座位,不由面面相觑,心中不停地揣测着。她们不知道的是,苏太后根本不注重礼物是否名贵奢华。对于一个刚死了丈夫还在服丧的女人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多余的。 礼物送完了,苏太后便寻了个借口,回了慈安宫。 太后娘娘一离开,楚旻宁也跟着离开。谢荣华也不喜这种场合,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只得耐着性子留下来,与那些夫人们周旋。 七公主楚福柔见宫里最大的两位都离开了,顿时松了口气。她稍稍侧过身去,对如意说道:“都安排好了吗?” 如意敷衍的嗯了一声,她的视线一直黏在远去的苏太后身上,她才没那个功夫给这个蠢笨的公主打算呢。 “那你还不快去准备?”楚福柔见她还愣在原地,催促道。 如意等的就是这句话,楚福柔开了口,她先朝着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出了御花园,朝着慈安宫方向而去。 楚福柔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心上人,一边对接下来的计划充满了期待。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她所设计好的一切,却在关键的一环出了差错,最终阴差阳错的嫁给了心上人的庶弟,一个被宠的没边儿的纨绔子弟。当然,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且说如意偷偷尾随太后的銮驾,来到慈安宫附近。苏太后见时候尚早,便命宫女去取了茶具,打算在凉亭里煮茶赏景。 苏太后不喜欢一大群人跟着,身边只带了几个心腹宫女。差事一派下去,身边伺候的就只剩下可儿一人。 “娘娘,外头起风了,奴婢这就叫人去给您取披风来。”可儿不敢让苏太后一个人在凉亭里呆着,只得四处打量,看有没有可以使唤的人。 如意一直偷偷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可儿四下寻人,便趁机走上前去见礼。“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秋万福!” 苏太后并未应声,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几盆罕见的墨菊上。 可儿见这个宫女眼生,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如意眼珠子转了转,小声的答道:“奴婢是刚进宫的,在七公主的宫殿伺候。” 可儿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着,怎么到慈安宫来了?” 如意早就想好了说辞,轻声应道:“奴婢是奉了公主之命,前来为太后娘娘献寿礼的。” 想到方才在御花园,七公主并未上前献礼,可儿不由信了两分。只是,对于不熟悉的宫人,可儿还是特别的小心。“方才在御花园不献,为何要私下送来?” “公主刚学刺绣,技艺尚不纯熟,怕丢了皇家的脸面,所以…”如意偷偷的瞥了苏太后一眼,见她仍旧痴痴地看着园子里的菊花,不由微微失望。不过,为了执行自己的计划,她还是将衣袖中藏的一件绣品拿了出来。“还望姐姐帮着转交太后娘娘…” 可儿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见并无异样,又见帕子上绣的东西的确稍显稚嫩,倒也别致,便转过身去,将帕子呈到了苏太后的眼前。 “太后娘娘,这是七公主献上的寿礼。” 苏太后收回视线,淡淡的瞥了那手帕一眼。当看到上面憨态可掬的加菲猫图案时,苏太后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苏太后面上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这,真是七公主亲手绣的?” 可儿见太后娘娘问起,忙让如意上前了两步,将太后娘娘的话转达了一遍。 如意屈膝行礼,道:“是公主殿下亲手所绣,只是公主技艺尚不熟练,奴婢便画了这个简单的图案给公主。” 她说的小心翼翼,一边说着,还一边打量苏太后的脸色,见她没有任何波动,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着急。 苏太后睃了这个宫女一眼,心情十分的复杂。离开那个世界已经好些年,她早已融入了这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封建制王朝,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古人了。如今突然冒出个老乡来,平静的心湖不是没有波动的,只不过意外大于惊喜罢了。 “是个心灵手巧的…”苏太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转移话题,吩咐道:“可儿,起风了,回去取披风来吧。” 可儿有些迟疑,道:“这…娘娘身边没人服侍怎么成?” “不是还有这个丫头在嘛,你且放心去吧。”苏太后不经意的说道,态度却不容人拒绝。 可儿跟随在苏太后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自然了解主子的脾气。加上暗处还有那个武功卓越的战狼守护着,倒是不怕有人对娘娘不利。 “是,奴婢遵命。”可儿屈膝行礼,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细细的打量了一眼七公主身边的这个宫女,暗暗将她的容貌记在了心上。 等到园子里只剩下两人,苏太后才再一次开口,道:“你刻意接近哀家,究竟有何意图?!” 如意见太后如此直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上前一步,说道:“我叫如意,原先是一名在外企上班的白领,一觉醒来便在这里了。原先以为,我在这里是孤身一人,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太后娘娘也跟我一样,来自未来世界,所以找上门来,想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你倒是直接。”苏太后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却也没有否认。既然这个叫如意的从那本诗集中看出了些什么,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对于这个心机颇深的老乡,她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你所谓的安身立命,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不瞒娘娘,我来到这里,的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就算有一身的本事,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始终是低人一等。”如意说到这里,不由艳羡的看了苏太后一眼。她也想跟她一样,要做就做最尊贵的女人。 苏太后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她的要求也太过分了一些。“哀家瞧着,不用哀家帮,你都能混进宫里来,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求人不如求己,这个道理我懂。”如意叹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些感慨。“奈何我在这个世界的出身太低,根本没有一展才华的机会。不得已,才找到娘娘,想请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苏太后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这个如意还真是够得寸进尺的。能够破例跟她说上几句话,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她居然还妄想她为她铺路?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如意当然也知道,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一个陌生人。即便她们是老乡,可毕竟互不了解,太后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咬了咬牙,威胁道:“我知道娘娘有难处,可万一哪一天,我不小心说了梦话,可怎么好…” 哟,还威胁上了! 苏太后鄙夷的瞥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眼,难怪混了这么久都没能混出个名堂来,就凭她这种心态,怕是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瞥见可儿越来越近的身影,苏太后干脆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的意思。“哀家有些累了,你们公主身边也不能缺了人伺候,回去吧。” 如意见她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不由捏紧了拳头。“娘娘真不怕我将事情给捅出去?若是世人知道娘娘是借尸还魂,怕是皇上也会跟着受牵连吧?” 苏太后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无权无势没有背景的小宫女,有谁会信你的胡言乱语?!” 如意咬了咬嘴唇,她的确是人微言轻。可是,她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若是我将娘娘的秘密告诉四皇子殿下呢?” 苏太后见她提到楚昀欢,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娘娘…”可儿见苏太后动怒,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护在了她的前面。“大胆奴婢,居然敢冲撞太后!来人,将她拿下。” 可儿一声娇喝,立刻就有暗卫从隐蔽之处闪身出来。很快的,如意便被几个高大的身影给架住,无法动弹。 如意见苏太后当真生气了,忙求饶道:“娘娘饶命啊…奴婢刚才一时大意,说错了话,还望娘娘三思啊…就算要处罚奴婢,也等过些时日吧,免得搅了娘娘的大喜之日…” 可儿听她这么一喊,也想起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于是改口道:“先将她待下去,严加看管。” 可儿指挥着暗卫行事,苏太后并没有插嘴,似乎是默许了她的作为。 待暗卫将如意拖下去,苏太后才开口道:“让人好好儿查查此人的来历,尤其是跟四皇子府之间的瓜葛。” 提到四皇子,可儿也不得不严肃以待。“是,奴婢这就…” 不等她把话说完,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苏太后的跟前,道:“这事,就交给我把。” “嗯。”苏太后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感到任何意外。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现身,从无意外。“另外,查查这个人是谁送进宫来的。” 四皇子府早已被查封,人肯定不是四皇子弄进来的。那么,肯定就是四皇子旧部或者是利益相关者所为。既然揪出了这么一个隐患,那就一并解决了的好,免得日后多生出枝节来,徒惹是非。 战狼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方盒子,递到苏太后的面前。“小姐,生辰快乐!” 苏太后接过那有些眼熟的盒子,缓缓地开启。当看到里头那枚圆形的指环时,不由愣了愣。 他居然都记得!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曾无意中说过这么一句,若是在意一个女子,就要送她指环,套住她一生。没想到,他居然会拿这个送她做生日礼物。他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所以故意忽略他的真心,只是将他当做是朋友。 “小姐不必有负担,属下只是想让小姐高兴而已,没别的意思。”战狼见她神色犹豫,眼神不由黯然,她果然还是有先皇的。不过,他都陪着她大半辈子了,也会继续陪她走下去,不在乎此刻的回答。 可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苏太后果然只是默默地将盒子收入衣袖当中,并未取出里头的指环戴在手上。“这个如意不简单,你要多费心。” “小姐放心,属下定不会让你失望。”战狼说完这句话,这才飞身离去。 “娘娘,丫头们将茶具端来了,可否让她们表演一番?”可儿打破沉默,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太后早已没有了赏花的心情,扶着可儿的手站起身来。“算了,哀家有些累了,回宫吧。” “是。”可儿应了一声,扶着苏太后朝着殿内走去。 再说在御花园主持宴会的谢荣华,忽然接到宫女来报,说七公主出了事,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怎么回事?” 红妆早就打听到了一些情况,附耳在谢荣华耳边说了几句。 谢荣华微微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不动声色的交待了几句,便寻了回宫换衣裳的由头,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朝着麒跃阁而来。 与此同时,在前往勤政殿的路上,楚旻宁也被安排,与某位大家闺秀来了一场偶遇。只是,那娇俏的身影尚未碰到楚旻宁的衣角,就被龙一一章给拍飞了出去。“大胆刺客,居然敢行刺皇上?!” 161 凑成一对 “我…我不是什么刺客…皇上,我是颖柔啊,苏颖柔。”苏颖柔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见侍卫们手里那刺眼的刀剑在眼前晃动,不由慌了,大声的喊道。 她的丫鬟紫苏也噗通一声跪下,吓得脸色苍白,不住的磕头解释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先前,她的确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美好。以为只要让自家主子跟皇上见上一面,定能让皇上记起姑娘的好来,继而纳入后宫,实现姑娘多年来的庶愿。没料到的是,如今的楚旻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籍籍无名的大皇子,而是大齐的主宰,新一任的帝王。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她都不敢抬起头来,更被提计划好的一切了。 楚旻宁面色微微犯冷,似乎对她们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不满。“去禀报皇后娘娘,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她指派一位嬷嬷去武穆侯府,好好儿教导教导府里人的规矩。” 苏颖柔主仆听了这话,脸色忽的煞白。 皇上竟如此冷酷无情,连亲情都不顾了!若是温氏知道她们给府里抹了黑,还指不定怎么磋磨她们呢。想到这里,苏颖柔心里不由一寒。早些年累积下来的情感,因为他这番话,彻底的绝望了。 紫苏更是心急万分,她偷偷的打量了一番主子的脸色,果然惨白一片,毫无血色。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姑娘会不会又寻死啊! 想到姑娘这么多年来的付出,紫苏就很是替她不平。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逼迫着她抬起头来,对楚旻宁喊道:“皇上,您这么对我家姑娘,实在是有失公允!” 楚旻宁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将这个多嘴的婢子拖下去,杖责二十。” 一听要打板子,紫苏顿时吓得一阵哆嗦,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只是,她已经豁出去了,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皇上…我家姑娘对您是一片真心…她心心念念了您这么多年,又是您的表妹,您不能这么对她啊…皇上…” “还堵住她的嘴!”高全盛见她还在帝王面前大放厥词,忙呵斥一声,让手底下的人让她闭嘴,以免污了圣听。 楚旻宁懒得跟她们计较,抬脚就朝着勤政殿而去。高全盛忙跟了上去,只有龙一故意慢了一步。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苏颖柔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苏姑娘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皇宫,可不比侯府,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皇上日理万机,心里除了装着天下,便只有皇后娘娘。况且,能够称得上皇上表妹的,也只有武穆侯府的二姑娘。苏大姑娘,好自为之。” 龙一之所以会对她说出这番话来,并非看她可怜,而是不想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红绸这妮子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瞧。嗯,所以要趁着事情尚未闹开之前就将其掐灭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颖柔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龙一刚才那一掌只用了两三分的力道,虽不致命,可对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来说也是够她难受一阵子的。再加上楚旻宁那番无情的话,更是将她伤的体无完肤,整个人浑浑噩噩,早已忘记身在何处。 龙一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自然也不会管苏颖柔的死活了。 相比起这头的行事果决,麒跃阁那头简直乱成一锅粥。谢荣华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衣衫不整的楚福柔正举着宫殿里的瓶子往地上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身上招呼。宫女们守在外头,也不敢上前去劝,只能焦急的在门口徘徊。 见到谢荣华过来,宫女们跪下一大片。“参见皇后娘娘。” 谢荣华平日里很少在宫里转悠,故而宫里的人只知道这位皇后娘娘颇受帝王的宠爱,至于脾气却是不了解的。 “先去取一套衣服来给七公主换上,顺便把常宁侯夫人请来。”谢荣华早就得知了该男子的身份,故而才有此安排。 皇后娘娘的命令,宫人不敢不从,很快便将常宁侯夫人戚氏请了过来。而方才还在发飙的七公主似乎也发泄够了,换上宫女拿来的衣裳,就要离去。 “站住。”谢荣华见她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撒泼之后就想溜,不由动了怒。 楚福柔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皇后竟也有如此威严的一面,不由缩了缩脖子。但很快的,她又想起自个儿的身份,于是昂起头来,敷衍的朝着谢荣华福了福身,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公主难道不该给本宫一个说法么?”谢荣华端坐在主位上,冷冷的睨着这个肆意妄为的公主,心里很是不喜。前世,这个小姑子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并仗着嫡公主的身份,时常做出些抹黑皇家的事来,最后还得让她在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这种不识好歹、又脑子进水的公主,实在是皇家的耻辱。故而,谢荣华对她,并没有众人以为的纵容和维护,反而严厉之极。 楚福柔不满的瞪了谢荣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皇后娘娘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这个色胆包天的常宁侯二公子企图玷污皇家公主!” “冤枉啊…明明就是公主殿下约我来这里幽会的…”常宁侯二公子穆天翔听完七公主的陈述,不由瞪大双眼,大声的嚷嚷起来。 “皇后娘娘明鉴…犬子虽然鲁莽,却从来不说假话…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戚氏见宝贝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心里那个心疼啊,不由帮着他说起话来。 楚福柔见戚氏一个小小的侯夫人,也敢驳了她的面子,不由恼羞成怒。“放肆!难道本宫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可若不是有意让宫女传话,犬子又如何会来到这麒跃阁?”戚氏本就是个护短的,加上七公主的生母已死,兄长又叛逃在外,母族势力被连根拔起根本不足为惧,故而态度也十分强硬,丝毫不肯退让。 “你…定是他觊觎本宫的美貌,才偷偷尾随至此!就他那副尊容,本宫岂会看得上眼,哼!本宫也不怕告诉你们,本宫的确是与人两情相悦,并约在此相见。却不是眼前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穆天翔可是戚氏的亲生儿子,一直视为眼珠子。如今被七公主如此的羞辱,戚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两人自然少不得又是一阵互相谩骂。 谢荣华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也没有制止的意思。直到她们两人扭打到一起,这才象征性的命人将她们拉开。“住手!瞧瞧你们的言行举止,成何体统?!” 戚氏被数落了两句,总算是想起皇后娘娘还在座,于是一拧大腿,呜咽一声,哭倒在谢荣华的面前。“皇后娘娘,您可得替臣妇做主啊!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无缘无故将犬子打成这般,臣妇就算拼着这条命,也得找娘娘要个说法啊!” 楚福柔一脸怒视的瞪着戚氏,仗着公主的身份训斥道:“戚氏,你不要含血喷人!他尾随本宫到此并一度想要轻薄本宫,本宫都还没跟他算这笔账呢,你却倒打一耙,说起本宫的不是来了!” 戚氏对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公主早就没了敬畏之心,加上侯府的大姑娘即将嫁入皇后娘娘的娘家公主府,想着皇后娘娘肯定会偏帮着侯府,于是底气就更足了。“公主此言差矣。若不是公主言行不端,又如何会引来误会?归根结底,也是公主有错在先,怎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犬子的身上!” “你…” “行了,都别争了!”谢荣华见她们有争论起来,不由感到头疼。 两人抿了抿嘴,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才乖乖的闭了嘴。 “还请娘娘明断!” 谢荣华对这两个人都没啥好感,眼睛在这些人身上转了几圈之后,心中便有了主意。“事情尚未查明,本宫不好轻易下结论,且先容本宫问几句话在做定论。” “皇后娘娘英明。”这会子,七公主和戚氏倒是难得的一致。 “二公子,你说是公主约你前来的,可有凭证?”谢荣华只是稍稍的将事情串联了一遍,便大概知道了里头的始末。 穆天翔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写着几行小字的帕子,呈到谢荣华面前,道:“有有有…这个就是凭证…” 谢荣华当然不会伸手去接,便由身边的宫女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展开放在她的面前。谢荣华刚刚知晓男女情事,粗略的看了那行字一眼,便知道这是一首暗藏邀约的情诗。而那上头的字迹,也应该是七公主楚福柔的无疑。 “七公主,这块帕子可是你的?”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楚福柔抵赖不过,只得认下。“是本宫的没错,可本宫并不是给他的,而是…” 谢荣华抬手,打断她的话。“这么说来,常宁侯二公子并没有错。” 楚福柔见谢荣华居然站在一个外人一边,不由大怒。“皇后娘娘…您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事关皇妹我的清誉,可不能就这么叫人不明不白的毁了!” 谢荣华当然知道她心仪的对象是谁,不过既然已经阴差阳错的跟穆天翔搅和在了一起,那边是天定的缘分。穆世子和穆大姑娘分别是楚旻宁和她看重之人,岂能让她白白的糟蹋了,于是干脆将这二人凑成对,也省去许多麻烦。 “堂堂公主,写情诗邀约外男私会,七公主眼里可还有皇家的规矩,可想过皇家的颜面?!” 楚福柔咬着贝齿,不管不顾的嚷道:“本宫乃是先帝爷嫡出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本宫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 众人听到她这般无礼的话,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嘲讽。皇上对皇后娘娘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居然敢这般无视皇后娘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红绸更是见不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羞辱自家主子,站出来呵斥道:“公主慎言!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公主的事情自然是管得的。再者,王氏早已被废,太后娘娘也只育有皇上这一个儿子。这嫡出公主一说,可就有些托大了。” 被一个宫女训斥,楚福柔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这就是皇后娘娘调教出来的大宫女,居然连公主也敢藐视!” 谢荣华直接忽略了她的质问,开口道:“本宫只是实事求是,并不偏帮任何一方。七公主言行不端殴打臣子的确是事实,二公子私闯后宫,欲行不轨也是事实。依本宫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家公主的清誉不容诋毁,本宫也不想寒了臣子的心。不若…本宫替你们二人保个媒,将此事完美的遮掩过去,如何?” 这两个人,都跟她沾亲带故,表面上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只是,心里到底偏向谁,就只有她自个儿清楚了。 此言一出,戚氏倒是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来。 她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她心里一清二楚。如今侯爷原配所出的一子一女也都出息了,世子之位再无法动摇。她算计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尚了公主倒也不错。再不济,还能是个皇亲国戚。就算将来没有一官半职,也能衣食无忧。这样一想,戚氏倒是默许了这门亲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公主的性子太过刁蛮,将来势必不好相处。不过,她总归是她的婆婆,就算有着公主之尊,也不能不敬着公婆不是? 可楚福柔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她看中的常宁侯世子,颇受皇宠的未来常宁侯,这个二公子算哪根葱,也能配得上她大齐的公主? “皇后娘娘说笑了…本宫就算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给这么个货色!”楚福柔不屑地哼了一声,头颅昂的高高的,眼底满是鄙夷。 戚氏见公主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踩自己儿子一脚,顿时气愤难平。“七公主不同意也行。臣妇虽然人微言轻,但好歹也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公主只要当着天下人的面,给犬子赔礼道歉,臣妇便不再计较…” “戚氏,你别得寸进尺!”楚福柔见她越说越离谱,肺都要气炸了。她堂堂公主,岂能向一个没落的侯府夫人低头? 戚氏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和解,她是打定主意要让儿子尚了这位公主,想要做公主的婆婆,七公主的反应自然是在她的预料当中的。见她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忙又朝着谢荣华哭诉起来。“娘娘…您也听到了,公主根本不愿意向犬子道歉…那可就怪不得臣妇,要昭告天下,请皇上替臣妇做主了!” 谢荣华也是被两人无耻的行径给惊到了,不过闹到楚旻宁那里也好。让他一道圣旨,将两个讨厌的人绑到一起也不错。将来,侯府肯定永无宁日了。至于穆世子,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将军府,根本不用跟这些人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想到这里,谢荣华也就顺水推舟,成全了戚氏。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将七公主和常宁侯二公子在宫里幽会的事情传了出去,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二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的场景,逼迫着七公主不得不下嫁穆天翔。为了保全皇家名声,楚旻宁当真就给二人赐了婚。只不过,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竟忘记赐公主单独的府邸。最终,七公主只能委曲求全的跟公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于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婚礼拉开序幕。 常宁侯府,当真永无宁日。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如意,却是冥思苦想着该如何脱身。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躁了。既然都已经入了宫,就该慢慢谋划才是。想到她脑子一发热对太后娘娘说的那番话,她就不由得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她应该先逢迎讨好太后娘娘,做出几件令太后娘娘刮目相看的事情,然后再与她相认的。如此一来,太后娘娘定然会偏向她一些。 只是,错误已经铸成,后悔也来不及了。想着楚旻宁的手段,她就不禁感到后背发凉,胆战心惊。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已经逃过一次,对方已经提高警惕,这一次肯定不会像上次一样能够顺利逃脱了,只能另寻他发。 “对了…那书册上不是说,楚旻宁命中会有一劫吗?只要我帮他化解了劫数,他肯定不会杀了我!”或许是形势所迫,还真让如意想起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有了保命之策,如意便镇定了下来。她走到黑屋门口,对外面的暗卫说道:“我有要事要面见太后娘娘…” 见外头没有任何动静,她又继续说道:“事关皇上命中的大劫,若是你们不让我见太后娘娘,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藏在暗处的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162 帝王狠招 最终,如意还是顺利的见到了苏太后。 起初,苏太后对于她的话并不相信。可如意列举的几项大事,的的确确发生过。这就让她不得不犹疑,暂且放下杀她的念头,打算先摸清楚她的底再做打算。 “你说的可是真的?”苏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 如意其实心里也暗暗捏了把汗,不过苏太后一开口,她放佛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理了一遍,答道:“不敢期满太后娘娘…我当时穿越的时候,就是因为看了关于大齐历代皇族的册子…那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我绝对不会记错…” “哦,照你这么说,皇上的劫数,就在一年之后?”苏太后稳稳地端坐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如意,似乎想从她的一举一动之中探出个端倪来。 如意到底是穿越而来的,窥得苏太后对皇上的心思之后,倒是一点一点的镇定了下来。“是,而且事关生死。” 她尽量将问题说的严重一些,就是想借此机会一句翻身。说不定,还能哄得太后对她言听计从。到时候,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到这些,如意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苏太后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楚旻宁虽与她不甚亲厚,可到底与她有着母子的名分。他又是个英明的君主,若是有个什么,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哀家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意当然知道苏太后不可能轻易的相信她,心中早已有了计策。“根据那本册子上记载的,三天之后,会有一次日全食。到时候,娘娘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三天,倒是不长,苏太后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打定了主意。“好,那哀家就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之后,没有出现日全食,后果不用哀家说,你也该知道是个什么下场了吧?” “是,定不会让娘娘失望。”如意说的肯定,因为那册子上的确记载了这么一件大事。 日全食在古代来说,显得无比的神圣。对于无知的人们来说,无异于老天爷发怒。若是处理的不当,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就成了帝王无道,上天下达的暗示。无知百姓被糊弄,引起动荡不安,楚旻宁的皇位怕是会坐不稳。 定了定心神,苏太后便命人将如意带了下去,不过却是换了个屋子关押,待遇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娘娘当真信她所说?”可儿作为苏太后的心腹,方才而是在场的。虽然很多东西她不怎么明白,却还是觉得这个如意不是个心善的,不该就这么放了她。 苏太后当然知道这如意心思不正,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敢冒这个险。“总归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她若是敢耍花招,哀家也不是吃素的。” 可儿见苏太后表明了态度,这才稍稍放了心。“这如意方才说,三日之后会有什么异相,那太后娘娘要不要先给皇上提个醒儿,早做防备?” 苏太后嗯了一声,考虑到这事有些邪门儿,不能放在明面儿上说,便对可儿吩咐道:“明儿个就是十五吧?皇后娘娘也该过来请安了…” 可儿是个聪明的姑娘,从这句话便想到了太后娘娘的意思,于是顺着苏太后的话说道:“是啊…皇后娘娘对太后您恭顺有加,这是全大齐都知道的事情…” 第二日,谢荣华果然如期而至,还带来了一框子西戎国的特产——蜜柚。 “听闻母后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正好西戎使者送来了一些特产。儿媳觉得这蜜柚甚是开胃,便给母后拿了些过来。” “难得你处处想着我…”在谢荣华的面前,苏太后倒是难得的和蔼,连自称都变成了我,格外的亲切。 谢荣华身边的宫女都是有眼色的,忙取出其中一个,剥开外皮,将外头的幔子清理干净,然后递到谢荣华的手中。 谢荣华也就不客气,亲自剥了一瓣下来,呈到苏太后的面前,道:“母后,尝尝?” 苏太后见她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便顺从的接过来,往嘴里送去。细细的咀嚼了一番之后,才开口道:“入口清甜,水分充足,的确不错。” “母后喜欢就好。”谢荣华将手里剩下的蜜柚递给太后身边的宫女,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弯。 婆媳二人说了会儿家常,苏太后这才殿内的宫人遣退,只留下几个心腹。 谢荣华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太后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少。“母后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儿媳说?” 苏太后点了点头,神情变得肃穆。“不知道骄阳对天狗吃日,有何看法?” 谢荣华还以为太后要跟她说朝廷日益激烈的选妃问题呢,不由松了口气,道:“母后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苏太后倒是没有隐瞒,将如意的话转述了一遍,便征询起她的意见来。“此人的话,不能尽信却也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谢荣华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自然知道这天狗吃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重活一世,她整天都在混日子,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前世的这一天,的确是发生过天狗吃日的天象。当时,整个世界沦为一片黑暗,不懂天文的百姓认为那是老天爷发了怒,想要惩罚他们,吓得跪伏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有的甚至提出要寻几个童男童女祭天,以安抚老天爷的情绪。 当时,楚昀欢是怎么应对的来着?派了城防军封锁街道,禁止民众外出。又将那些散布谣言的抓了好些处以极刑,这才禁止谣言四起,保了一时的太平。 “不过是天象而已,不足为惧。”谢荣华的回答,很是利爽,脸上不见任何的担忧之色。 苏太后作为现代人,自然也是知道这只是普通的天象。可就算谢荣华明白,但百姓却对日全食极为畏惧,要是不想出个法子来应付,肯定会惹出事端来。 谢荣华见苏太后面色有异,便知道了她心里的担忧,忙安抚道:“母后不必担心,皇上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哦?子初跟你提过这事儿?”苏太后见楚旻宁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由感到惊讶。该不会是谢荣华为了安慰她,故意这么说的吧。 尽管苏太后的表情控制的不错,可谢荣华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的讯息。“嗯,前些时候,钦天监监正樊大人便将此事上报给了皇上。” 谢荣华不敢说的太多,就怕苏太后误会。毕竟,后宫不得干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算是皇上主动提及,她也不能过多的询问,免得惹来闲话。 苏太后倒是没将重点放在这上面,得知楚旻宁已经知道了此事并有了应对的办法,她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再去通风报信儿了。 不过,谢荣华却是对那个如意上了心。“母后所说的那位如意姑娘,该不会就是曾经轰动一时的京城第一花魁,百花阁的那个如意吧?” 苏太后为了解身上的余毒,可是走遍了大齐的每个角落,遍访名医,直到半年前才完全清楚身体里的毒素回到京城,故而并未听说过这个什么第一花魁。 “第一花魁?” “儿媳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曾经有所耳闻。据说这个花魁如意本事不小,不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入了四皇子的眼,成了四皇子府的座上宾。”谢荣华的话点到即止,却是含义颇深。仔细一琢磨,便知这个如意绝非善类。 苏太后如何不知这个如意的刁钻阴险,可涉及到楚旻宁的性命,她不敢冒然的将她杀掉,只能先留着她的小命,等帮着楚旻宁度过那个生死劫再说。 “此女果真如此厉害?” “这还不算…据说京府尹最近正为了百花阁老鸨的死而下令四处缉拿这个如意…”谢荣华不过是偶尔听红妆讲起过这起案子,倒是没想到会在太后这里派上用场。 见苏太后露出犹豫的神色,谢荣华才敏感的察觉到,太后娘娘的不对劲。按理说,这个如意有种种恶行在前,依母后的性子,怕是容不得这样的恶毒女人活在世上,再添罪孽。可令人意外的是,母后只是感慨了几句,却没有立刻做出果断的决定,着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莫非,这个如意对母后来说,还另有用处?否则,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青楼女子,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却混进宫里冒充宫女本身就是个死罪,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不过,既然苏太后不愿意说,她也不会逼问。 于是,谢荣华在慈安宫坐了片刻,就借口宫里有事要打理,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雍和宫。 送走了皇后,可儿不由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苏太后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索性让她直言不讳。 可儿抿了抿嘴,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太后娘娘何不将如意告知的那件事对皇后娘娘说了,也免得皇后娘娘对您生出什么误会。” “骄阳是个明事理的,哀家相信她能够理解哀家的一片苦心。”苏太后倒是没想这么多,毕竟她对谢荣华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儿媳妇,不是没度量的。 可儿见太后如此宽心,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雍和宫 楚旻宁一下朝,便摆架回到这里,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宫人们见到皇上驾临,从容不迫的行礼问安,然后规矩的退到殿外,不去打搅两位尊贵的主子。 “今个儿晚了一刻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谢荣华见他进来,于是将手里的书卷随意的一丢,亲自迎上前来。 楚旻宁执了她的手,来到榻上坐下,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才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说道:“嗯,的确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都是小事,已经解决了。” 谢荣华狐疑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小事,该不会是臣子们奏请,让你广纳嫔妃充实后宫的事情吧?” 楚旻宁见瞒不过她,索性也就不瞒了。“你都知道了?” “前朝的事情,我是没权过问。可最近可是有不少的夫人进宫请安,有意无意的试探我的意思,想不知道也难啊…”谢荣华嗲着嗓子,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神戳他。 楚旻宁有些无语,只能指出她话里的错误。“前朝的事,谁说你没权过问。” 他语气肯定,那意思就是,他有的,她也会有。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谢荣华娇嗔的瞪他。 美人眉目含瞠的模样,也是极美的。楚旻宁被她这么一瞪,神色不知不觉的就柔了下来。“她们可有为难你?” 这个她们,自然就是指的那些朝廷命妇——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 谢荣华回敬了他一个你居然怀疑我能力的眼神,下巴不自觉的微扬。“你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么?” 见她神情倨傲,楚旻宁稍稍安心。“若是不耐烦见她们,就别见了。这件事,我自会应付。” “哦。你打算怎么应付?”谢荣华倒是相信他会坚守承诺,不会往宫里抬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可她很是好奇,他究竟怎么摆平那些一心想要借助联姻往上爬的文武大臣们。 楚旻宁的做法一直很粗暴直接,想都没想,就直接公布了答案。“前朝外戚之祸,朕引以为鉴。想要将他们家闺女弄进宫来,就自请致仕。” 谢荣华听了之后,眼睛都不由得直了。 狠,果然够狠! 那些人之所以劝皇帝纳妃,还不是想要靠着在宫里的妃子加官进爵。楚旻宁出这个招,可谓是断了他们晋升的道路。如此一来,那些人为了保住他们的官位和前途,自然不敢再吱声。除非他们脑子有毛病,才会牺牲自家的前程,来成全别人。 见他为了自个儿肯这么放狠招,谢荣华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皇上这么替臣妾着想,臣妾真是感激不尽…皇上,不若,一会儿臣妾伺候您午睡?” 谢荣华说着,还不甚娇羞的扯着楚旻宁的衣袖不停地摇晃,还不忘抛个媚眼撅个嘴,媚态百生。 楚旻宁最是消受不起她这样的撒娇卖乖,脸上早已染上红云,轻咳两声,道:“咳咳…先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 谢荣华见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膳食,耳根子忽然一阵发烫。难道,刚才她这番举动,都被那几个丫头看了去? 想到这里,她顿时欲哭无泪。 楚旻宁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忙将她搂入怀中,安抚道:“她们方才进来的时候都低着头,没人敢瞧你…” 谢荣华扭捏的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小声嗡嗡说道:“就算没看见,可她们都长着耳朵呢…” 嗷,她端庄雍容的形象,怕是毁了个干干净净。 “都怪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谢荣华越想越羞愤,简直将楚旻宁当成了一个人肉沙包,又是揉捏又是啃的。 见她这般的羞涩,楚旻宁心情大好。 当然,谢荣华的羞涩也就是这么一阵儿。等坐到饭桌旁的时候,她俨然又是那个高贵典雅的皇后娘娘了,一举一动都优雅自如,哪里还有半点儿羞涩的模样。 帝后二人用完膳,楚旻宁便被勤政殿的公公给请走了。虽然没说什么,可谢荣华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勤政殿的太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们休息。 谢荣华闲着没事,就想起了那个叫如意的。她朝着红妆招了招手,小声的吩咐了几句。红妆听了直点头,很快的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片刻之后,红妆满头是汗的回来了。 “慢慢说,不急。”见她满头大汗的模样,谢荣华有些不忍心,命小宫女给她倒了杯茶水。 红妆哪里顾得上喝茶啊,噼里啪啦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哦,你说这个叫如意的宫女,是武穆侯府弄进宫来的?”谢荣华听到武穆侯府这个名号,眉头不由轻蹙。 武穆侯苏家,可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联想到太后今日反常的举动,谢荣华不得不多想。莫非,是想替苏家遮掩? “听说,这个如意曾经假扮丫鬟,在娘娘大婚之日混进过大皇子府,跟武穆侯府的大姑娘有过交集。”红妆不愧是个百事通,连这种不起眼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武穆侯府的大姑娘?”谢荣华的手帕交也就那么几位,门第也都高的很,自然不会注意一个侯府庶出的姑娘。 红妆见主子露出疑惑的神色,忙解释道:“是,据说闺名叫颖柔的,乃是庶出,在侯府并没什么地位。不过,奴婢不止一次的听说,这个苏大姑娘,似乎对皇上…” 红妆的话说了一半,这才察觉到失言,忙及时打住,然后一脸后悔的望着谢荣华,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娘娘最近为了那些请奏选妃的事情大为恼火,她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有别的女子觊觎皇上,娘娘听了肯定会不高兴。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谢荣华丝毫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反而勾了勾嘴角。“苏府的大姑娘啊…本宫倒是想要见见…” ------题外话------ 木有留言,不开森! 163 心思算计 武穆侯府 “夫人,您说,皇后娘娘突然提出想见见咱们府里头的两位姑娘,这…究竟是何用意?莫非,是太后娘娘有意提拔咱们府里的姑娘?”温氏的贴身丫鬟坠儿一边力道适中的替主子捶着腿,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温氏近来正打着主意想将二姑娘送进宫去做皇妃,自然会更关注宫里的风吹草动。只是,前些时日进宫,太后就一直不冷不热的,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如今听坠儿这么一说,顿时就来了劲儿。“皇后娘娘的娘家强势,太后娘娘怕是不想谢家出风头了…” 温氏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心里不由一喜。如此一来,她的宝贝闺女入宫为妃,甚至是为后都是有可能的。 “二姑娘自然是有福的,只是,皇后娘娘为何连大姑娘也…”坠儿见温氏光顾着高兴了,没意识到大姑娘也在召见之列,忙隐晦的提醒了一句。 果然,温氏冷静下来,闻到了一丝的不对劲,不由眯了眯眼。“莫非…皇后娘娘想要阳奉阴违,想要暗中扶持苏颖柔那个死丫头?” 坠儿跟温氏的想法差不多,斟酌了一番说辞,开口道:“皇后娘娘专宠,朝中大臣都看不下去了。据说,好些大人上了折子,却被皇上给压了下来。可见,这位皇后娘娘,是个善妒的。太后娘娘虽然有心提拔娘家的姑娘,却也不敢一时与皇后撕破脸,而皇后碍于孝道,不得不遵从太后的意思为皇上选妃,可又不甘心让二姑娘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才会闹出这么一出吧?” 温氏听了直点头,觉得她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若非皇后娘娘忌惮苏家嫡女,否则怎么会召见苏颖柔这个贱蹄子来给曼柔添堵呢? “如此,那便让大姑娘病着吧…”温氏眸光暗了暗,她是绝对不会让苏颖柔那贱丫头出头,抢了宝贝女儿的风头的。 坠儿咬了咬下唇,好意提醒道:“夫人,这么做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皇后娘娘何等的金贵,万一叫大姑娘过了病气,可就是咱们侯府的罪过了。”温氏向来是个蛮不讲理的,打定了主意就很难更改。 “大姑娘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皇后娘娘召见的时候病了,这…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猜忌。”坠儿作为旁观者,倒是比温氏看得透彻。 温氏不由恼火,道:“那该怎么办?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苏颖柔那丫头脱离我的掌控?” 她的曼柔的确是个不错的,性子好,模样也好,就是因为早产了两个月,身子骨不大好。一个伤寒,都能躺上几个月。相比起她来,苏颖柔虽然在容貌上差了一些,可到底是个身子强健的。 皇家子嗣本就关系重大,明眼人一比较,自然会选择身子康健的妃子。如此一来,她的曼柔岂不是要生生的被比下去?更何况,皇后娘娘还有那样的心思。 “夫人不必恼火…”坠儿见温氏发了火,忙上前劝道。“其实,让大姑娘进宫也好。只要咱们将大姑娘爱慕皇上的消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皇后娘娘定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将她弄进宫?” 温氏听了坠儿的主意,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略微停顿了一下,温氏的脸色突然又冷了下来。“你是说,苏颖柔那个贱丫头,真的对楚旻宁动了心思?” 坠儿见温氏直呼皇上的名讳,不由下厨一身冷汗。好在屋子里没有旁人,坠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原先皇上还借住在咱们府上的时候,奴婢就曾听府里的下人说,大姑娘时常会做些好吃的送去给大皇子…只是,大皇子从来都不领她的情,都将大姑娘送过去的东西分给那些属下吃了。” 温氏一边暗骂苏颖柔的不要脸,一边深深地鄙夷。“哼,就凭她,也能入得了那人的眼?真是不自量力!” 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女,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夫人根本不必在意大姑娘是否会进宫。说不定,皇后娘娘一个恼怒,就先将她给解决了呢。” 这话,温氏倒是爱听,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当天晚上,侯府的两位姑娘便被叫到温氏的院子。温氏将皇后娘娘的旨意转达了一遍,然后叮嘱了苏颖柔和苏曼柔几句,便让她们各自回房了。 在回去的路上,苏颖柔就一直低垂着头颅,面上并不见任何的欣喜。若是以前,听到入宫觐见的旨意,她怕是会高兴的跳起来。只要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值了。可经历了上一回,她早就心如死灰,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奢望了。 “姑娘,能够再次进宫,您该高兴才是,怎么?”紫苏见主子闷闷不乐的,感到有些意外。 苏颖柔顿住脚步,缓缓地抬起头来。“紫苏,你身上的伤还疼么?” 紫苏面色一僵,她被打了板子,自然没那么快好。前儿个,才能下床走动。稍稍能动弹,就回到主子身边服侍了,伤肯定还没好利索。 “我这里…还很疼…”苏颖柔抬起头来,指了指胸口的位置。“身上的伤倒是其次,这里的伤口怕是永远都无法痊愈了。” 以前,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不肯面对现实。在被楚旻宁直接无视,龙一狠狠地修理一番之后,她才渐渐的认清了事实。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她的心愿怕是永远都无法达成的。 紫苏在挨打之前,倒是一直劝主子放弃心里的那个念头,安安分分的嫁个寻常人家当正头娘子。可在宫里挨了一顿打,整个人就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没有心生退意,反而越挫越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姑娘…上次的确是咱们的计划失误,不该坏了宫里的规矩。可这一次,说不定有转机呢?”紫苏眼底闪过一抹诡谲,苦苦的劝道。 苏颖柔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紫苏,你不必劝我。明儿个进宫,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出来。” 紫苏听完她的丧气话,不由皱起了眉头。以前她劝主子放弃的时候,她不肯听。如今,她想主子争口气,她却打了退堂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姑娘,原本有些话,奴婢是不当说的。可事到如今,奴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紫苏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开了口。 苏颖柔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夫人屋子里的坠儿姐姐,大姑娘想必也是认识的吧?”紫苏没有一下子说破,只是一点一点的引导。 苏颖柔点了点头,这个她自然是认识的。坠儿链儿,可都是夫人温氏身边的左膀右臂,就连她见了她们也都得礼让三分。 “坠儿姐姐其实就是奴婢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前些时候才与奴婢相认。”紫苏爆出这个劲爆的消息,确实是够令人震惊的。 苏颖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紫苏见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才接着说道:“方才,坠儿姐姐私下跟奴婢说,皇后娘娘欲从苏家两位姑娘当中挑选一位入宫,以堵悠悠众口。” 苏颖柔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 “夫人早就有意将二姑娘送进宫做娘娘,也事先为二姑娘铺了路。只是,二姑娘身子羸弱,怕是不顶用,此刻正是姑娘出头的大好机会。”紫苏帮着她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又说朝臣们纷纷上折子让皇上选妃充实后宫,还说太后娘娘忌惮谢家势力过大,想扶持娘家的姑娘上位。 总之,在紫苏舌灿莲花之下,苏颖柔那颗沉寂的心又开始苏醒。 “可夫人是绝对不允许我抢了二妹妹的风头的…”苏颖柔此刻脑子还算清醒,并没有糊里糊涂的一头栽进去。 “夫人的确是不待见姑娘,还打算放出风声,想借皇后娘娘的手除掉姑娘。”到了这个时候,紫苏也就不隐瞒了,将温氏的打算也一并说了。 苏颖柔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那…那该如何是好?” “这倒也不难办。”紫苏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于是一边搀着苏颖柔往回走,一边献计道:“只要姑娘咬死不承认对皇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做出安分老实的姿态,隐晦的将二姑娘的威胁性夸大一些,想必就能应付过去。” “姑娘不是说,只要远远地看着皇上也好么?”紫苏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死心,于是再添了一把火。“与其让夫人将姑娘随便配了人,还不如在宫里锦衣玉食,还能时常见到姑娘心心念念之人,不是很好么?” 苏颖柔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温氏是个什么脾性,她早就知道了。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温氏也不会对她和颜悦色。谁叫她的生母在温氏没进门之前就生下了她,生生的占去了一个长字呢?就算有父亲替她做主,可父亲那软糯的性子,怕是被温氏吼两句就不敢吭声了。到时候,温氏在她的婚事上动手脚,她的后半生怕是就要废了。 与其让温氏一直拿捏,倒不如搏一把。就算皇上心里没有她也没关系,就如紫苏所说的,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他也是好的。她不会去跟别人争宠,只要有太后娘娘在,她在宫里不被人欺负就行。 这样一想,被强制压下去的念头也重见天日。“紫苏,你说明儿个进宫,我梳个什么样的发髻好?” 见主子想通了,紫苏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姑娘梳什么样的发髻都好看。” 另一边,温氏却是将苏曼柔身边的丫鬟叫到跟前,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又让链儿开了箱笼,从里头取了一套她陪嫁的首饰出来,准备给女儿装点门面。做完这些,温氏才稍稍放了放心。 只是,苏曼柔的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头天晚上被子没盖好,第二日一早就起不来床了。 温氏怒其不争,却不得不让苏颖柔一个人去了皇宫。 雍和宫 “娘娘,苏家大姑娘来了,正在殿外候旨。”红绸端着茶盘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向谢荣华禀报道。 谢荣华正对镜梳妆,听到只有苏家大姑娘一个人前来,不由眉头微蹙。“怎么就她一个人来,苏家二姑娘呢?” “据说是昨儿个夜里染了风寒,起不来床了,跟娘娘告罪呢。”红绸将茶盘往榻边的矮几上一搁,接过梳头宫女手里的活儿,亲自替谢荣华盘发。 谢荣华一边享受着红绸的服侍,一边思忖着。“这苏家二姑娘病得还真是时候。” “这个倒是不曾有假。”红绸不愧是高手,巧手几个来回,就将谢荣华那头乌黑的墨发给盘成了一朵芙蓉髻,然后挑了支碧色的簪子固定,怎么看怎么顺眼。“皇上在每个府里都安插了眼线,这苏二姑娘是真的病了。” 谢荣华回头想想,也是。温氏那么希望女儿入宫为妃,怎么可能故意让苏曼柔生病?看来是真的运气不佳啊。 “那就让苏大姑娘在外头等着吧,本宫忽然有些困了…”谢荣华并不急着召见,有意给这个苏颖柔一点教训。 红绸心领神会,便命人出去传话。 “苏姑娘,娘娘刚睡下,尚未起身,先在这里等着吧。”负责传话的小丫头经过红绸几个的调教,说话不卑不亢,并未因为自己奴婢的身份就觉得矮人一截。 苏颖柔和紫苏对视了一眼,这个时辰怕是早过了午睡的时辰。看来,皇后娘娘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不过,她毕竟只是武穆侯府的一个庶女,哪里敢跟皇后娘娘争锋,忙低下头应了。紫苏还塞了个荷包给那个传话的小宫女,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小宫女接过沉甸甸的荷包,一点儿都没跟她们客气。用红妆姐姐的话说,这些人给的,不要白不要。只要闭好了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说即可。 “姑娘,看来皇后娘娘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一会子进去,您可得当心了。”紫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苏颖柔耳边小声的提醒道。 苏颖柔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她曾有幸见过还是骄阳郡主的谢荣华一面,那是个恣意妄为的女子,又是公主之女,皇家的郡主,如今贵为皇后,身份尊贵,想要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若她真的善妒,她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不过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皇后娘娘也不敢拿您怎么样的。”紫苏见她面色有些泛白,赶紧安慰道。 苏颖柔手心里都是汗,脚步都有些虚浮。“紫苏…我真的好怕…” “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又是奉旨进宫。若是皇后娘娘真的对您出手,世人势必会更加觉得皇后娘娘失德。为了自个儿的名声着想,皇后娘娘也不会轻举妄动的。姑娘只要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去做,定能如愿的。”紫苏这次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便皇上对自家姑娘没任何情分,可前朝和后宫同时发力,他也不得不妥协,迎姑娘入宫吧。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一个时辰之后,皇后娘娘终于起身,便宣了苏颖柔进殿觐见。 苏颖柔小心翼翼的磕头行礼,目不斜视,尽量做出淡然谦和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谢荣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谢荣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下方跪着的苏颖柔,声线慵懒而又俏皮,可隐隐之中也透着一股子的鄙夷。 苏颖柔不敢忤逆皇后娘娘的意思,缓缓地抬起头来。 谢荣华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啧啧两声。“就这样的庸脂俗粉,也敢肖想皇上身边的位子,真是自不量力啊!” 谢荣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刺耳。 苏颖柔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完全没料到皇后娘娘竟如此的直接,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她好歹也是武穆侯府的姑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 “怎么,还不服气?”谢荣华的洞察力何等的敏锐,她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臣女不敢。娘娘误会了。”苏颖柔紧抿嘴唇,身子微微颤抖。 谢荣华摇了摇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若你大方的承认,本宫倒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惜啊…” 苏颖柔一怔,没想到皇后娘娘是在试探她。一时之间,心绪大乱。 看见她露出时而懊恼时而纠结的表情,谢荣华再次叹息。就她这种货色,实在是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难怪楚旻宁对她视而不见。一瞬间,谢荣华想要教训她的心思也没有了。 “娘娘,苏大姑娘还跪着呢…”红绸见自家主子对这个苏姑娘没了兴趣,只得凑上前去,小声的提醒道。 谢荣华嗯了一声,正要让苏颖柔起身。就听见外头一声高唱,皇上驾到。紧接着,一道墨色的颀长身影由远及近,缓缓地朝着内殿而来。 164 皇上恩典 苏颖柔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了,双腿已经酸麻。不过,在听到那声高唱之后,却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作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眉眼低垂,她自然看不到楚旻宁的脸。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衣角一晃而过,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依旧是那么迷人。 谢荣华见楚旻宁到来,完全忘记了地上还跪着个人,笑着迎了上去,并亲手倒了杯茶水递到楚旻宁的手里。“皇上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前朝没什么大事,就早些过来了。”楚旻宁一改在金銮殿上的冰块脸,面对谢荣华的时候,出奇的柔和。 苏颖柔听着二人闲聊,身子不由自主的僵了僵,心里震惊的同时也彻底的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位谢皇后,是真的得宠。她这么个大活人跪在这里,完全成了隐形人。原本,还以为皇后娘娘为了博得一个贤惠之名,不会让皇上看到她刁难自己的场景。她甚至做好了欲言又止的准备,让帝后生了嫌隙的。可没想到的是,皇后娘娘根本不屑摆出一副仁慈的假象,更可恨的是,皇上不但没有数落皇后娘娘的不是,还将她当成了空气。 眼角瞥到苏颖柔面上不断变换的神色,谢荣华这才假装记起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哟,臣妾光顾着跟皇上说话,都把苏家大姑娘给忘了。你们,还不快扶苏姑娘起来?” 小宫女们极力的忍着笑意,上前将苏颖柔扶起来,然后匆匆的退回原位。 “臣女苏氏,给皇上请安。”苏颖柔深吸好几口气,才控制住紊乱的心绪,朝着楚旻宁施了一礼。 楚旻宁却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兀自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谢荣华注意到苏颖柔的脸色又白了一些,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皇上,这位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您的表妹,怎么,不认识了?” 楚旻宁不是没察觉谢荣华言辞中的那抹戏谑,知道这个小醋坛子又开始发酵了,于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朕记得苏家是有个表妹,不过听说是个病秧子…” 谢荣华眨了眨眼,楚旻宁什么时候学会打马虎眼了?不过这回答,倒是让她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楚旻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承认跟苏颖柔有任何的牵扯,甚至不承认她是自己的表妹。 苏颖柔听到这个答案,顿时如遭雷击。 她还想着,就算皇上不顾念她对他的恋慕之情,起码也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给自己几分薄面,却不曾料到,他的心竟然如此的冰冷,甚至觉得她不配做他的表妹。想到这里,苏颖柔双腿一软,不由得倒退几步。若不是身边的小宫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怕是要摔个够呛。 看着她脚步踉跄,谢荣华不由撇了撇嘴,心底暗讽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一些。又不是喊打喊杀的,这就要晕倒了?还有狠招她都没放出来呢,真是太没用了! “皇上日理万机,不记得很多事也是正常的。苏大姑娘,可别往心里去。”谢荣华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继续在苏颖柔的伤口上撒盐。 苏颖柔哪里敢记恨皇上,忙福身行礼,道:“臣女不敢。” 楚旻宁不耐烦见到这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子,脸上的线条不由冷了下来。“既然她都进宫了,就让她去母后宫里磕个头再走吧。” 谢荣华知道他这是下了逐客令,反正她人也瞧了,威也立了,就不打算留她在这里招人嫌了。于是大方的摆了摆手,让两个宫女领着苏颖柔去了慈安宫。 “娇娇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实的传言?”苏颖柔一走,楚旻宁顿时觉得自在多了,将殿内的人全都打发出去之后,便拉着谢荣华一起到软榻上坐下。 谢荣华嘟了嘟嘴,道:“我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那你…”楚旻宁忽然觉得,女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唉,不过是觉得日子太无聊,想找个人解解闷儿而已。”谢荣华一边摩挲着他的衣领,慢慢的将手伸进他的衣襟当中,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 楚旻宁:…… “若是觉得无聊了,便将姑母召进宫来陪你。”楚旻宁的后宫就谢荣华一人,谢荣华需要处理的事情有限,自然会闲得慌。 提到安宁公主,谢荣华的确是有些想念。三朝回门之后不久,先皇就病逝了,然后经历新皇登基,她一跃成为皇后,从大皇子府直接入住雍和宫,根本就没机会再回公主府看看。被他这么一提,谢荣华还真动了心思。“那臣妾就多谢皇上恩典了!” “嗯,你若是有相好的手帕交,也可以请进宫来作陪。”楚旻宁每日能陪她的时辰不多,只能在这方面多多弥补了。 谢荣华自然一口应下,待他就更加殷勤热烈了。 慈安宫 苏太后听闻苏家大姑娘来给她请安,好半晌才想起这么个人来。“是武穆侯府的长女吧?” “是的,娘娘。”可儿对朝中权贵家中的子女都有所了解,自然不会弄错。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恩典,那就让她进来吧。”苏太后斜倚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闭,显得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还是体内的毒素亏了身子,苏太后近来精神欠佳,总是一副想要打瞌睡的模样。 苏颖柔低眉顺眼的跟在宫女的身后,不敢有任何的造次。虽说她也是侯府的姑娘,可毕竟是个庶出,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对她感官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应付着,生怕做错什么事,让太后娘娘不喜。 依紫苏所说,太后娘娘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能够入了她老人家的青眼,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臣女苏氏,请太后娘娘安。愿娘娘福寿安康!”苏颖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平静,礼仪方面更是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见她还算规矩,苏太后便隔着帘子让她起了身。 苏颖柔乖巧的立在一旁,见太后娘娘除了叫她起身,并未有其他的表示,不由感到一阵心慌。 苏太后不是个喜欢苛待人的,虽说也不待见这些庶女之流,但也没有给苏颖柔难堪。随意的问了几句之后,就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苏颖柔刚燃起来的希望,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底的绝望了。 “姑娘…不若想办法对太后娘娘直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紫苏见自家姑娘露出绝望的神色,咬了咬牙,想要破釜沉舟最后一击。 苏颖柔却是摇了摇头,彻底的死了心。“紫苏,以后这事莫要再提。” “姑娘…”紫苏见她说出这种丧气话来,心里就堵得慌。当初要死要活,想要嫁楚旻宁的人是她,如今灰头土脸想要放弃的人也是她。她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一句不要再提就完了? 苏颖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没注意到紫苏狰狞的表情。再遭受过这么多的打击之后,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就像个提线木偶般,一声不吭,只说还有一口气在。 不过,这个结果对她来说,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就在这主仆二人回到侯府的时候,宫里前来传圣上口谕的公公也到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穆侯见皇上派了人来,忙跪下行礼。 “侯爷请起,咱家只是来传皇上口谕的。”那公公对武穆侯还算客气,上前将他搀扶起来。不过对于其他人,就直接无视了。 温氏气得直咬牙,却还是要面带微笑,在一旁恭敬的跪着。 “皇上口谕,武穆侯忙于军营事务的同时,也不要忘了重视子女的教导。且府里的姑娘都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侯爷也是时候为子女的亲事上上心了。”那公公昂着下巴,用怪异的语调将这段话说完,然后一脸笑眯眯的望着武穆侯。“侯爷,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武穆侯面色僵了僵,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明白了。劳公公走一趟,府里已经备下了酒席,几位公公里边请。” 几个传旨的太监也不跟他客气,大摇大摆的跟着管家进了花厅。 直到这些人离开,温氏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老爷,皇上究竟是何意?莫非,真的有意让咱们侯府的姑娘入宫为妃?” 想到这个可能性,温氏就不由自主的兴奋起来,连先前受到的不公待遇也抛在了脑后。 武穆侯却是叹了口气,道:“夫人误会了。帝后娟鲽情深,又新婚燕尔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妃。” 温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去,神色极为难看。“那皇上就是想要插手咱们侯府的家务事咯?” 武穆侯见她毫无遮拦的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不由皱起了眉头。“夫人,这话也是咱们能随便说的?” 武穆侯看了看四周,见只有几个心腹在,这才稍稍放心。“以后,这种妄自尊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免得祸从口出。” 温氏刚要反驳,就被武穆侯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若是以前,温氏肯定会拧着武穆侯的耳朵大声训斥了,可自从新皇登基,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武穆侯突然变得硬气起来,让她有了几分忌惮。 “别再说什么有太后娘娘撑腰,今上虽说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子,可也是一代帝王。很多事情,也不是太后娘娘能够做主的。”楚旻宁的帝王威严日渐浓厚,他这个做舅舅的,也摄于他的威仪,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温氏抿了抿嘴,心里仍旧很是不满。“皇上不乐意咱们侯府的姑娘入宫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管起孩子们的亲事来了。” “近来上折子请求皇上纳妃的文武大臣不在少数,可一夕之间全都闭紧了嘴不再提起此事,你可知是何缘故?”武穆侯负手而立,脸上的神色莫测。 温氏捏着帕子,好不容易放下身段来,柔声说道:“老爷,妾身愚钝,还请老爷不吝赐教。” 武穆侯见她难得软和一次,倒也没继续摆谱,便将楚旻宁在金銮殿上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想送闺女入宫的臣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可皇上一下子就绝了那些人的后路,还有谁敢冒着被罢官的危险往宫里送人!” 温氏听到这个答案,惊愕的嘴都合不拢。“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武穆侯斜了她一眼,温氏忙改口道:“妾身的意思是,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即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是三妻四妾。皇上如此作为,皇室子嗣势必稀少…太后娘娘,就不管吗?” 其实,武穆侯也正为皇上的子嗣担忧。只不过,帝后成婚不足三个月,现在提起选妃的确不太合适。 “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你也是见识过的。她的想法,本就有些与众不同,否则也不会入了先帝的眼,排除万难的选了她做正妃。”对于苏太后这个妹妹,武穆侯是很宠爱不错。可封建社会成长起来的男子,总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对她的很多观念都不是很理解,尤其是在男人三妻四妾这方面。 他就算对温氏多有忍让,不敢大肆的往府里抬人,可通房姨娘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即便是摆设。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后娘娘的肚子若是一直没有消息,皇上也不纳妃么?”温氏不服的说道。 “这个道理,大伙儿都懂。只是,如今正值国丧期,帝后又新婚不久…说这话,还为时尚早。” 温氏往椅子里一坐,忽然将话题转移到了苏颖柔的身上。“既然皇上都下了旨意,那咱们便顺了皇上的心意,将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吧。” 武穆侯见她单独提到了大女儿,不由蹙了蹙眉。 见他还一副蒙在鼓里的姿态,温氏也就不打算隐瞒了,阴阳怪气的说道:“老爷想必还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突然下这么一道旨意吧?” 武穆侯一向不关心内宅事务,自然是不知道的。“夫人的意思是…”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闺女,苏大姑娘了。”温氏嗲着嗓子说着,一边说还不忘愤愤的睨了武穆侯一眼。 武穆侯不明所以,道:“这与颖丫头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温氏哼了一声,才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说咱们大姑娘对皇上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老爷以为皇上日理万机的,怎么还会惦记着咱们府里几个孩子的亲事,哼!” 武穆侯怔了怔,没想到苏颖柔竟有这样的心思。想到上次她到书房,恳求他帮着送了个民女入宫,他心里便不由得惴惴。 温氏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老爷,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大姑娘让咱们侯府丢了这么大的脸,的确是留不得了,还是早些定下亲事,远远地嫁了吧。” 温氏本就不待见苏颖柔,楚旻宁的这个旨意倒是遂了她的心意。 武穆侯一向注重门第名声,知道大女儿闯了祸,便也不想费心思保她了。“你是当家主母,她的亲事,你看着办吧。” 温氏见他如此说,心里舒坦了不少。“是,臣妾一定会替大姑娘好好儿相看的。” 苏颖柔在传旨的公公离开之后,就一直处于一个痴呆的状态。不言不语,连茶饭都不思,完全变成了个木头人。 紫苏见她破罐子破摔,也懒得劝慰了。她只求夫人能够高抬贵手,不要将大姑娘嫁的太糟糕。 温氏的办事效率的确是高,短短的半个月,就将苏颖柔的亲事给定下了。对方是个外放四品官家中的庶长子,长相还不错,也素有才名。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他腿脚有些不方便,不过却颇得家中长辈的疼爱。 温氏为了这门亲事,可谓是煞费苦心。表面上,她得维护自己的贤名,不能让世人觉得她亏待了庶女。就如她对武穆侯说的,对方门第虽然是差了些,可到底是一方大员,家中殷实,家中主母又是个慈爱和善的,未来姑爷又一表人才颇有才名,大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太委屈。 武穆侯本不愿将闺女远嫁的,可皇上都下了旨,他也只能忍痛割爱,在银钱上多做弥补。温氏表面上应了,可私底下却仍旧阳奉阴违,扣下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苏颖柔在国丧期满一年之后,便嫁了过去。据说,刚开始的时候也是琴瑟和鸣,日子过得不错。可后来却发现,她的夫君不但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真爱,还在怀了身子之后,被贴身丫鬟紫苏爬了主子的床,一气之下小产了。在娘家本就不得宠,苏颖柔无人倾诉,只能将委屈咽回肚子里。如此落落寡欢了一年,婆母便以她无所出为由,将那个表妹提成了平妻,与她平起平坐。苏颖柔一再的被欺压,身子很快就被拖垮了,不久之后撒手人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165 西戎异动 西戎,冶都 三皇子府 “殿下,大齐皇上的使臣到了。” 慕容宸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不由站起身来。“快请。” 不一会儿,一个长着络腮胡的汉子在仆从的带领下,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陪同在他身边的,还有三皇子慕容宸派去大齐死里逃生的两个手下。 见到龙二的那一刻,慕容宸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这位使者,可真是够粗犷的。一身装扮十分的随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呢。不过,当对上对方那双睿智的眸子时,慕容宸便不敢小看了这个看似粗鲁的汉子。 “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慕容宸笑得一脸温和,在龙二面前并没有摆皇子的谱。 龙二拱了拱手,道:“小的龙二,只是大齐皇帝陛下身边的一名暗卫,当不起殿下这一声大人。” 慕容宸面上的笑容有些僵,却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是一个暗卫而感到不快。待双方落座之后,慕容宸甚至还吩咐手下的人,要将这位大齐来的使者当成贵宾对待,不能轻谩。 龙二见他还算识相,言语间也就恭敬了不少。“皇上派小的来,是想问问殿下,是否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 慕容宸没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接,不由傻眼。 龙二见他不吭声,索性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若殿下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只要殿下送上私逃到贵国的四皇子,我皇便全力助殿下登上皇位。若是殿下只是闹着玩玩儿,我皇就只有一句话:自求多福!” 慕容宸稍稍愣神之后,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淡然。“贵国皇上还真是够直接的,却也爽快干练。” “那殿下的答案是?”龙二不是多费口舌,索性逼问出口。 慕容宸纵然有那个想法,可要如此坦荡荡的说出来,还真是需要一些勇气。不过,到底是做大事的人,思绪转变的也快,大方的承认了。“那个位子,本皇子是势在必得。” 龙二点了点头,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听到想要听得答案,龙二也就不再啰嗦,将怀里的一封书信掏了出来,递到慕容宸的面前。“这是临行前,我皇命在下转交给殿下的。” 慕容宸身边的内侍忙接了过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送到慕容宸的手中。 慕容宸拆开信封,大致的将内容浏览了一遍。从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可以看出,里头的内容不容小觑。 “如此,本皇子便多谢贵国皇上了。” 龙二嘴角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道:“客气客气…互相合作嘛,这都是应该的…” 慕容宸对他托大的说辞很无语,却还是洋溢着笑容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心腹,慕容宸才将屏风隐藏多时的人给请了出来,并将手里的书信递到此人手中。“亚父,那大齐的新君,果然深不可测啊…” 阎鹫将书信浏览了一遍,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能够不声不响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那个位子…看来,这真龙天子还真是非他莫属!” “亚父已经能够确定他是真龙天子了?”慕容宸可还记得之前阎鹫说的那番话,有些模棱两可的。 阎鹫捋着下巴处的胡子,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先前的确是有些看不清。不过近日再次推演了一遍,的确是他无疑。之前的那些,不过都是障眼法。如今紫微星骤亮,气象已定,不会再有变数了。” 慕容宸对阎鹫的话深信不疑,心中也犹如吃了一粒定心丸。幸好他选择对了盟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皇子也有好些时日没去给萧妃娘娘请安了吧?”阎鹫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容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掀了掀。“是啊…是时候进宫去给母妃请安了。” 阎鹫见他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也就不再多说。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也是一派繁忙景象。 慕容帧将几个心腹大将召集到府里,秘密的商讨着些什么。而楚昀欢,则易了容化装成一个仆人,站在慕容帧的身后。 “清虚道长推算出三日之后,天将有异相。到时候,白天沦为黑夜,大地将被黑暗笼罩,正是行事的最好时机。”慕容帧昂着骄傲的头颅,坐在主位上指点江山,将太子的架子端了个足。 慕容帧的母族势力强大,更掌握着西戎绝大部分的兵力,对他亦是百分百的支持。“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这一次,咱们不但要除掉慕容宸这个碍眼的心腹大患,更要一举攻破大齐的边城,将西戎的版图再扩大一倍!”慕容帧眉飞色舞的说着,越说越兴奋,放佛已经看到自己登上皇位指点江山的那神圣一刻。 对于除掉慕容宸的事情,手下人倒是没有任何反驳的意见。毕竟,萧妃娘娘后宫独宠多年,时时刻刻威胁着皇后娘娘的地位,的确是不能轻视。可冒然的攻打大齐,这个举动怕是有些不妥。 “太子殿下,攻打大齐边城的事情,是不是该跟陛下商讨一下?”其中一位看起来十分老沉的将军站了出来,提出异议。 慕容帧向来喜欢被人捧着,见有人反对他的提议,不由皱起眉头。“项将军多虑了。这等小事,难道本宫还不能做主,就不用惊扰父皇休养了吧?” 项将军不赞同的拧起眉头,道:“殿下,此事涉及两国邦交,可不是什么小事…” “项将军,太子殿下的决策肯定不会错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一向喜欢拍主子马屁的另外一位中年将军也站了出来打圆场,就怕气氛闹得太僵无法收拾。 项将军是靠着真刀真枪打拼出来的武将,向来瞧不起那些靠着嘴皮子就爬上高位的人,自然是不肯罢休。更何况,两国交战的确不是什么小事,得从长计议才行。“太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还望殿下三思啊!” “本宫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还三什么思啊…”慕容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觉得扫兴极了。这个姓项的老头儿真是个死脑筋!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他顺着他一下又有什么错。惹恼了他,对他有什么好处?真是的。 项将军见太子如此的坚持,只得摇头叹气,退向一旁。 楚昀欢站在慕容帧的身后,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看来,他前期的铺垫做得还不错,已经彻底的激起了慕容帧的雄心壮志。等到借着西戎的兵力打回京城夺回皇位,他再想办法将慕容帧控制在自己的手掌心。如此一来,西戎也就不足为惧了。说不定,西戎还能纳入大齐的版图。就凭着这样一项功绩,他就不信,那些臣子们还能有什么话说,会不对他这个雄韬伟略的皇帝心服口服! 从太子府出来,项将军就一脸沉重的去了宫里。只是,不管他怎么争取,镇守宫门的侍卫就是不肯让他进去。 “唉…这可如何是好?!”项将军一边在宫门口徘徊,一边喃喃自语。太子殿下一意孤行,若是再不阻止,西戎怕是真的要面临动乱了。虽说他是国舅爷一手带出来的将领,可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以前,太子行事虽然乖张,却也还有个度,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可如今,太子也不知道受了何人的教唆,越来越偏激,甚至连逆耳忠言都听不进去了。 他可是西戎未来的国君,如此行事,西戎危矣! “老爷…不若去国师府拜见国师,让他帮忙劝着点儿太子殿下?”贴身小厮见自家老爷急的直抓头发,忙小声建议道。 项将军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眼前一亮。“哎,我怎么没想到呢。快,快去国师府。” 国师府是皇帝亲自为国师阎鹫建造的府邸,虽说不上奢华,却也庄严万象,让人肃然起敬。阎鹫身为亚父,在西戎国地位尊崇。就算是太子殿下见了他,也会礼让三分。国师大人说的话,太子殿下应该会听的吧?项将军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项将军,国师大人有请。”其实,项将军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毕竟,国师除了修炼,并不与官员结交,能不能见到面都是个问题。没想到的是,今日格外的顺利,刚刚命人通报,就有人迎接了出来。 一时之间,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项将军达到厅堂的时候,阎鹫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听到周围的动静,才睁开眼睛。 “见过国师。”项将军在阎鹫的面前,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敢摆将军的谱儿。 阎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坐吧。” 项将军忙道了谢,在他左侧的下首坐了下来。 “项将军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阎鹫本身不怎么爱说话,可一开口就正中要害。 项将军将来意说了一遍,然后才抱拳恳求道:“国师大人在西戎的地位举足轻重,您的话,太子殿下肯定会听的。” 阎鹫捋了捋胡须,好一会儿才接话道:“项将军一心为国,着实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只是将军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太子殿下会否接受?西戎历经百年,有过四位明君,才能在这片大陆上占有一席之地。太子殿下向来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谏的话。他真能带领西戎继续繁荣昌盛下去么?” 阎鹫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让项将军瞠目结舌,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是大逆不道啊! “国师你…”项将军没想到,阎鹫居然是这副态度。这分明就是不想支持太子殿下当皇帝的节奏啊! “项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你到底是效忠西戎,还是效忠太子。”阎鹫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说完这最后一句便闭上双眼,继续打坐了。 项将军失魂落魄的走出国师府,就算外头的日头也无法融化他冷硬的表情。 大齐 这一日,谢荣华正从慈安宫请安回来,就见红妆面带忧色的朝着这边奔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娘娘,出大事了…”红妆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凑到谢荣华跟前,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把你急的,莫非是龙五又跟你提亲了?”谢荣华啧啧两声,打趣道。 红妆面色一窘,欲哭无泪。“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这种玩笑…” 谢荣华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正了正色,问道:“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龙五说,西戎那边有异动。大批军队正朝着大齐边境集结,怕是要打仗了。”红妆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而是跟着父母从战乱之地逃过来的。在逃荒的路上,她的亲人都死了,最后剩下她一个,才被人牙子捡到卖作奴婢的。所以,对战乱,她是打心底里不喜欢,同时也很畏惧。 红绸知道她这段往事,不由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瞧把你急的…咱们大齐良将颇多,兵强马壮,难道还能怕了西戎不成?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 “可一旦开战,两国将面临生灵涂炭,到时候民不聊生…”红妆说着说着,眼眶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泛红。 谢荣华从她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于是顺着红绸的话说了下去。“是啊,这打仗的事儿有皇上和文武大臣们操心,你一个小丫头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它西戎想要侵犯大齐就能随心所欲了?你能这么想,它西戎百姓自然也不愿意两国交战。这场仗能不能打起来还是个未知数呢。退一万步说,西戎真的有那个野心,我大齐将士也不是吃素的。况且,皇上早就有所布置,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红妆怔怔的抬起头来,似乎真的被谢荣华这番话给说动了,心中稍安。 “瞧瞧你,都累出一身汗来了。快些回去梳洗一下吧,否则让龙五知道了,指不定还怎么编排我,说我虐待你呢!”私底下,谢荣华一直都是你啊我的,根本不会用到本宫这个称呼。 红妆见主子又拿她和龙五开玩笑,于是郑重的板着脸说道:“娘娘…奴婢和龙五真的没什么…” “好好好,没什么,没什么…”谢荣华这话听着是否定的,可那语气和暧昧的眼神,却怎么看都觉得两人关系匪浅。 一旁伺候的宫女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都不由得捂着嘴笑了。 皇后娘娘是真的和蔼可亲,没有半点儿架子呢。她们能够服侍这样一位开明的主子,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勤政殿那边,正在为加急送达的情报而展开讨论。而讨论的重点,就是关于前往西戎边境的人选。 “褚老将军宝刀未老,又对西戎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是主帅的最佳人选!”内阁大臣李大人率先站出来,举荐道。 “褚老将军的确是经验老道,可堪守城大将。只是西戎人向来野蛮,擅长突袭。想要震慑西戎大军,势必要主动出击。微臣觉得,应该挑选一位年轻且擅长攻伐的将领。”已经由兵部尚书提拔为内阁的张大人似乎不赞同李大人的意见,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大人见张大人丝毫不给他面子,驳回了他的建议,不由据理力争。“那张大人觉得,朝中年轻一辈的将领,有谁能够担此重任?” 张大人并不羞恼,不急不缓的拱手道:“微臣觉得,常宁侯世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常宁侯世子?就他一个黄毛小子,能成为三军统帅?张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李大人不屑地哼哼。 张大人仍旧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进言。“皇上,常宁侯世子虽然年纪轻轻,却也在军营中历练了好几年,颇有威望。上次,更是领着一小队人马,孤身深入敌方阵营,活捉鞑靼部首领,可谓英雄出少年。” “那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能算什么真本事?!皇上,切莫不可因为他一时的功绩,就拿几十万大齐将士的性命冒险啊!”李大人哪里肯认输,于是口出羞辱之言,狠狠地将常宁侯世子踩在了脚底下,企图左右帝王的心思。 楚旻宁端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争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关于这个三军主帅的人选,他早就拟定好了。开口问他们的意见,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两位爱卿不必争了,朕心中已有了决断。” 张大人和李大人顿时乖乖的闭了嘴,静候帝王的答案。 “朕觉得,张大人的提议深得朕心。大齐的确是该改变一下面貌,震慑四方了。”楚旻宁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却犹如一道惊雷,让那位不可一世的李大人惊愕的合不拢嘴。 出了勤政殿,李大人心中仍旧愤愤不平。“皇上的心也忒偏了一些!” “李兄,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同为内阁成员的赵大人怕他祸从口出,忙在一旁劝解道。“小心隔墙有耳。” 李大人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哪里甘愿就这么被人下了脸子。“皇上若是一意孤行,大齐的气数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赵大人一脸惊恐的望着他,不自觉的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个李大人,实在是太口没遮拦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轻易说出口的?想到帝王近来动作频频,将一帮老顽固革职的革职,降级的降级,他可不想行差踏错无辜受牵连啊。 166 天狗食日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钦天监推算出天狗食日的那一日。 “城里要加强防卫,必要的时候,可调配禁卫军人马。”楚旻宁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心腹大臣,将任务分配了下去。 “是,定不负皇上所托。”几个年轻人皆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被委以重任,都显得十分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谢二老爷一直站在楚旻宁的身边,看着这些个毛头小子精神抖擞的样子,既是欣慰又是担心。他们虽然都有武艺傍身,可毕竟缺乏领兵的经验。到时候场面混乱,能否镇得住场,还两说呢。 楚旻宁说完了该说的,便去了雍和宫。谢二老爷趁机将几个小辈叫到面前,语重心长的训起话来。“这是你们第一次执行重要任务,千万莫要给皇上丢脸,辜负皇上对你们拳拳信任之情。” “父亲,孩儿定不会让皇上失望的。”谢卿璃率先表态,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谢二老爷去并不看好他,而是对一向沉稳的长子谢卿洛叮嘱道:“你们虽说自小习武,可到底没什么经验。遇到事情,不要惊慌,要学会换位思考,从黎明百姓的角度出发,尽量安抚为主,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出兵镇压。” “是,孩儿谨记父亲教诲。”谢卿洛应了一声,觉得受益匪浅。 “天狗食日这种异常的天象,百年难得一见。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没见过,很容易被人蒙蔽。所以,要警惕叛党余孽,防止他们利用这种天象蛊惑煽动无知的百姓,散布对皇上不利的谣言。”这才是谢二老爷最担心的。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他也只在书上见到过关于天狗食日的记载,并未亲眼目睹过。 “父亲放心好了,早些时候,妹妹已经给我详细讲解过了。我知道怎么应付的!”谢卿璃拍着胸脯保证。 谢二老爷给了他一个我不鸟你的眼神,完全将他忽略不计,这让谢卿璃高昂的热情顿时冷却下来,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其他几个年轻人在谢二老爷的面前,也都是毕恭毕敬的,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宁王世子,亦是一副受教的姿态。“姑父大人说的是,小侄受教了。” 谢二老爷与宁王世子接触的不算多,却也知道他是个知晓分寸的,又跟在宁王身边学习多年,自然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要有经验。“世子见多识广,又比洛儿和阿璃年长,他们俩就拜托你照顾了。” “姑父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楚昀辰谦虚的笑了笑,觉得他太见外了。 他与谢卿洛兄弟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弟关系,自然熟络。 谢二老爷却是恪守本分,不敢坏了规矩。毕竟,楚昀辰乃是亲王之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身份在他之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的。 待谢二老爷回去当值,楚昀辰这才将谢卿璃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方才说,皇后娘娘曾给你讲解过天狗食日这种天象?” 提到已经贵为一国之后的妹妹,谢卿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是啊…我跟你说啊,是这儿回事…” 谢卿璃巴拉巴拉,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 “无知百姓不懂天象,心里惶恐肯定是有的。有心之人拿这种天象说事,无非就是想将矛头指向皇上,将之归类于上天的惩罚。为了防止百姓被蛊惑,咱们尽可能的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百姓自身的力量上,吹嘘一下他们的爱国情怀,顺便将赶走天狗的任务交给他们,让他们主导一切,替大齐祈福。如此一来,等天狗食日的天象过去,百姓们便立了头等大功。到时候,皇上随便犒赏一下,这事儿也就能揭过去了。” “骄阳说了,这天狗食日的天象持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算有心人想要借此闹事,咱们事先已经有了的准备,定不会叫那些乱臣贼子扰乱民心!” 楚昀辰听得认真,瞬间对这个有着刁蛮任性标签的表妹另眼相看,也瞬间明白了皇伯父当年为何会让她成为内定的太子妃人选。果真是深藏不露,博闻强识,连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他也自愧不如啊。更令他佩服的是,谢荣华对人心的把握,那叫一个精准。有了如此恰到好处的说辞,定能顺利的度过这一日。 雍和宫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祭坛了?”红绸替谢荣华换上庄严的皇后朝服,轻声提醒道。 谢荣华看了看博古架上的沙漏,距离钦天监推算出来的时辰还有小半个时辰。此刻出发,刚好能赶在天象生成之前到达。“走吧。” 红绸忙招来皇后的倚仗,簇拥着谢荣华朝着祭坛方向而去。 此刻的祭坛四周,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对于皇上将他们召集在此,很多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文相,皇上将咱们召集到这里,究竟是何用意啊?”几个不明所以的官员围在文丞相的左右,一脸谄媚的问道。 经历了二皇子造反之后还能在朝中屹立不倒,文相自然不是一般人。因此,也让更多的人对他敬畏有加。 文相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好像并未听见他们的谈论似的,眼皮子耷拉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就跟入定的老僧一样。 见文相不肯开口,这些大人们脸上不由的一僵,神色颇为尴尬。不过,在朝为官多年,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而伤了和气,于是又把主意打到了文相对面的副相杨大人的身上。 “杨相爷,您可知道,皇上把咱们叫到这儿来,所为何事啊?” 杨严辞的脾性,跟文相截然不同。他处事圆滑,态度亲和,整日笑眯眯的,像一尊救苦救难的菩萨,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诸位大人何必心急,时辰到了,皇上自然就会为大家揭晓谜底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总得事先通个气儿,咱们也要有所准备不是?万一皇上冷不丁的开口询问,咱们答不上来,可怎么好?” “是啊是啊…杨相一向神通广大,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还请不吝赐教啊!” “同僚一场,杨相可别藏私啊…” 被人恭维着,杨严辞都感到有些飘飘欲仙了。先帝在世时,他这个副相完全就是个摆设,可怜他满满的抱负,都没有发挥的机会。新帝虽然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可好歹也分了他一部分的权力,这些见风使舵的同僚便处处巴结奉承,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卖了会儿关子之后,杨相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伸出手指,朝着钦天监几位大人的方向指了指。“来祭坛,自然是为了祭天了。听说,钦天监的樊大人前些天上了折子,说是天将有异相。”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至于皇帝叫他们来具体干嘛的,他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揣测帝王的心思,可是大忌,他不是傻子,不会说的那么明显。 经他这么一提示,很多大人都明白了过来。 “相爷的意思是,皇上是来请天降罪的?”一个大人没忍住,将心底的猜测直接说了出来。 四周一片抽气声,皆被他的大胆给震惊了。 那位大人回过神来,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哎哟,瞧我这张嘴。今上顺应天命登基为帝,又励精图治,处处为百姓着想,乃是千古明君,怎么会有错…定是…定是有小人作祟,所以皇上想要借着祭天的机会,铲除妖孽,匡扶大齐江山…” 楚旻宁与谢荣华携手而来,正好将这位大人拍马屁的话听到耳朵里。 “皇上,这位大人文采如此出众,想必是翰林出身吧?”谢荣华一边端着高贵典雅的架子走上台阶,一边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楚旻宁微微抬眸,应道:“天启十五年的榜眼,如今的礼部侍郎。” “难怪生得一张伶牙俐齿,可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谢荣华对那位口若悬河的大人给出评价,嘴角甚至还向上勾了勾。 “明年春闱之后,他也就该换换位置了。”楚旻宁心中早有了打算,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顶替他的位置罢了。 年轻的帝王夫妇二人,一路惬意的交谈,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反倒是身后尾随的官员,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引起皇上的注意。 待到帝后来到祭坛的中央站定,高全盛才上前垮了一步,尖着嗓子将皇上的意思转达了下去。“钦天监推算出,一刻钟之后,将会有天狗食日的天象发生。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皇上体恤众位大人,特邀请诸位大人一同观赏。” 高全盛的话音刚落,底下顿时就乱成一团。 “什么?天狗吃日?哎呀,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不好,怕是上天对我大齐进行惩罚啊!” “一般出现这种异相,都是天子失德…” 楚旻宁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臣子们的反应,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口出妄言的人记在心里,也算是借此机会,摸清了一部分人的底细。 文相站在人群中,依旧是一言不发。 他拿眼神偷偷的瞥了高位上的天子一眼,见他神色从容,举止淡定,心里不禁一边暗暗称奇,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插手二皇子谋逆的事情。 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简单!比起已经殡天的文昌帝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他这个浸淫数十年的老臣,都无法参透他的心思啊。 不知道是不是楚旻宁的气场太过强大,表情太过镇定,总之,下边的议论声渐渐的变小,最后归于平静。 “祭坛四周已经铺上了毯子,诸位大人若是累了,就请坐吧。”高全盛见帝王没有看口的意思,只好再次充当起了传话筒。 文武大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傻眼。祭坛可是个神圣的地方,怎么能这般没规矩?!皇上是耍着玩儿的吧! 楚旻宁直接将那些质疑的目光给忽视掉,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直到日头一点一点的被黑色的物质所覆盖,这才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快看,天狗开始吃日了…”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句,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天上。 黑压压阴影迅速的向一旁移动着,天色也因为它的移动而暗了下来。京城内外,仍旧是一派祥和。直到天色渐渐变暗,人们才注意到天象的异常。 “哎哟,不好啦…日头要被天狗吃啦,大家快拿起锣鼓,将天狗赶跑啊!”于是,种庄稼的,摆小摊儿的,洗衣裳的,做鞋袜的,在一时的恐慌之后,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儿,按照老人们交待的办法,敲锣打鼓,企图将那团黑色的东西给赶走。 只是,天象可不因人为的因素而改变。这日头,最终还是被黑影吞没。顿时,大地被黑暗笼罩,放佛一下子进入黑夜。 “快点火把。”隐藏在暗处的谢卿璃见天色暗了下来,怕有人趁着天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于是手下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因为这些零星的火把而变得明亮起来。人们内心的恐慌,也渐渐地平息下去。 “该死!”原本想要趁机作乱的人尚未有所行动,就被人抢先破了局,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看来,咱们得改变计划。” 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衫的男子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某个地方汇集。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将众人召集起来之后,说道:“看来,他们是早有防备。咱们若是再生事,怕是讨不到去。想必为了防范这一刻,皇城的禁卫军也调集了不少人马过来。此刻皇城正是防守空虚的时候,不如趁天黑,咱们杀进皇城,砍了皇帝的狗头,也算是不负主子所托了。” “先生说的是,咱们这就杀进皇宫,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于是附和。 “走。”刀疤脸和他的那些手下不愧是楚昀欢招募到的高手,功夫可谓是一流,几个飞纵,就来到了皇城门口。 皇城门口只有几个侍卫把守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刀疤脸见防卫如此松懈,心中不由一喜。 “先生,皇城这么大,咱们想要去杀了皇帝,也得知道他在哪儿吧?”紧随着刀疤脸的中年汉子提着大刀,打量了巍峨的皇城一眼,摩拳擦掌的问道。 刀疤脸举起手,示意大伙儿稍安勿躁。“若是皇城里没有内应,我又岂会冒然前来?” “不愧是四皇子殿下,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身后的人,不禁又开始沉浸在对四皇子盲目的崇拜当中。 就在此时,皇宫的上方某处,突然闪现了一束火花。尽管是一闪而逝,可却仍旧没有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不好,怕是有人朝着皇宫逼近了。”最先发现这个信号的龙卫,赶紧派人去通知了正在巡逻的谢弛豫。 谢弛豫蹙了蹙眉,很快的做出反应,派了大量的人手去祭坛四周,又着重将人分部在慈安宫和几位太妃的住处。 龙五站在屋檐上,突然纵身落到地面。“谢大人,信号是从勤政殿方向发出的。” 谢弛豫一听到勤政殿三个字,眉头不由的皱紧。那可是皇上处理政务的所在,居然也让奸细混了进来。那些人的手可伸得真长,隐藏的够深啊! “走,去勤政殿!” 此时,不远处的刀枪碰撞之声,也传到了祭坛这边。 “怎么回事?好像有刺客?” “不会是乱党余孽趁机起事吧?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听着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 “御林军,御林军…” 顿时,祭坛四周又变得热闹起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秦王作为皇室宗亲,自然也是在场的。在下边闹哄哄的,不由得大声训斥起来。 祭坛中央的帝后也发现了宫里的异常,只不过谢荣华一点儿都没有害怕的意思,反倒戏谑的调侃起身旁的人来。“看来,这宫里还有些细作没清理干净啊。” “此人隐藏的极深,若不是因为此次天生异相,为了配合楚昀欢的行动,怕是还要藏上一段时日。”楚旻宁轻轻地在她耳旁低语,声音一如既往的让人魂牵梦绕。 谢荣华轻笑了几声,将手伸到他宽广的衣袖下,有意无意的在他手掌心抠动着。楚旻宁喉结滚动了几下,然后捏紧了她的手,不让她乱来。“娇娇,别动!” 谢荣华察觉到他的异常,这才乖乖听话不动,恢复了高贵端庄的形象。“皇上早就料到会有人冲击皇宫,所以刻意将一部分禁卫军调了出去,是想让那人放松警惕吧?” 他的娇娇,一向都是这么聪慧。 楚旻宁给了她一个宠溺的浅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谢荣华骄傲的昂起下巴,神情倨傲,不知道有多得意。就这点儿小伎俩,她若是看不出来,就不配站在他的身边了! 167 抓出内奸 勤政殿周围,很快便被围了起来。宫里的御林军,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尽管那些蒙面杀手来势凶猛,又武功高强,但到底是以寡对多,刚开始还占着上风,一刻钟之后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露出颓败之势。 “黎先生,他们人太多,咱们还是先撤吧…”几个黑衣人将为首的那人围在中央,形成保护圈,一边奋力的厮杀,一边朝着四周不停地打量寻找合适的机会突围。 被围在中间的黑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沉得厉害。虽然蒙着面,可不断起伏的胸口和渐渐紊乱的气息,足以说明他内心的烦躁。“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分头突围。若是侥幸能逃出去,便去老地方汇合。” 几个黑衣人听了连连点头,道:“一切都听先生的。” “撤!”被称为黎先生的一声令下,原先背靠着背的几人便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疾射而去。 谢弛豫见他们有逃跑的架势,于是大手一招,一直隐匿在屋顶上的人迅速的出动,从天而降的一张巨网,便朝着那些企图逃跑的黑衣人罩了下来。 “不好…”正四处逃窜的黑衣人见到头顶上那道银色的光,身子不由得一抖,想必是已经认出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谢弛豫只在一旁冷冷的瞧着,神色泰然,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果不其然,不管那些黑衣人如何反抗,始终还是逃不过那特殊材质织成的大网。不过,那些黑衣人似乎意识到逃不过这一劫,最后一刻奋力的将那位黎先生合力的推了出去,躲过了那张开的大网。 那黎先生也是个狡诈异常之人,刚刚滚落地面,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药粉,撒向那些追击过来的御林军。趁着他们自我防护的空隙,一个闪身,隐入黑暗之中。 “大人,跑了一个。”御林军的一个小头领朝着谢弛豫一抱拳,面带赧色的禀报。 谢弛豫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道:“无妨。先把这几个刺客的下巴卸了,以免他们服毒自杀。” “是。”那小头领领了命而去。 只是,他还是迟了一步。那些黑衣人被捕之后,就纷纷咬碎藏在牙齿下的药囊,不一会儿便七窍流血而亡。幸运的是,有一个胆小怕死之辈没有勇气服毒,还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说他是被逼无奈。 谢弛豫却是没功夫听他的冤情,让人将他关进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这一小波的刺客很快平息下去,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对于被禁足宫中待嫁的七公主楚福柔来说,却是天大的噩耗。 “你说什么?刺客全部死了?!”楚福柔听完心腹宫女的禀报,不由得倒退几步,跌坐回榻上。 那宫女不敢隐瞒,小声的说道:“千真万确…公主,听说那些刺客一被抓,就全部服毒自杀了…” 楚福柔紧握着拳头,心中十分的不甘。 “怎么会这样…宫里的御林军不是都调出去了么…”稍作停顿之后,她才接着问道:“那…那勤政殿的小路子呢,他有没有被抓?” 小路子,便是四皇子安插在勤政殿的最后一个眼线。趁着天显异象,给宫外的发信号的,便是他。他只是勤政殿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太监,平时负责跑腿儿,所有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这一次,若不是楚昀欢偷偷的给七公主楚福柔传了信儿,让她帮着在宫里打探消息,这颗棋子还不会轻易地暴露出来呢。 那宫女摇了摇头,眉头就没松开过。“奴婢不敢近前去打探消息,不过据说死去的刺客全都是一身黑衣,并没有见到穿着太监衣服的…” 知道小路子没事,楚福柔稍稍心安。“你去给本宫盯着,只要小路子一现身,就立刻带到本宫这里来!” “是。”宫女不敢违抗主子的意思,便飞快的退了下去。 想到一年期满之后,她就要下嫁给常宁侯府的二公子,那个肥肠满脑不学无术之徒,楚福柔心里就很不舒服。若是嫁给常宁侯世子,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惜,一字之差,她堂堂大齐公主,就得嫁给一个没有身份地位没有一官半职的白身,这让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如何能接受?! “本宫金枝玉叶,要嫁也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岂能便宜了穆天翔那个混蛋!”楚福柔焦急的在殿内徘徊着。“本宫一定要让小路子再想法子,将本宫救出宫去!” 楚福柔的算盘倒是打得响,想逃出宫去西戎投靠她的兄长。到时候,随着兄长一同带着军队打回大齐,再重新做回那个被人捧在手掌心的高贵公主。可惜她做的梦很美,却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旦楚旻宁查出小路子的身份,她这个公主还能不能做得成还难说呢。 天狗食日的景象不过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天色便渐渐的重新亮了起来。京城内外的百姓重见天日,不由喜极而泣。 “天亮了,天亮了…” “上苍总算是听到了咱们的祈求,将太阳还给我们了…” 谢卿璃兄弟俩听到百姓们发出的感叹声,不由相视一笑。这场因天象而引起的混乱,算是平息了下去,而他们兄弟俩也总算没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与此同时,祭坛之上。文相第一个带头跪伏在地,三呼万岁。身后的文武大臣也都有样学样,一时间祭坛附近,朝贺声此起彼伏。“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楚旻宁牵着谢荣华的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下面的众人,许久之后才以低沉而有力度的声音回应。“众卿平身。” “钦天监推算出天狗食日并能及时的安抚民心,功不可没。传朕的旨意,钦天监官员俸禄一律加两成。” 见帝王如此的推崇钦天监,不少的官员都皱起了眉头,但摄于帝王的威仪,却是只能将心里的不满藏在心里。 钦天监监正樊纲忙领着一群手下磕头谢恩,心情很是激动。钦天监在李朝历代都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大齐开国以来,却是将钦天监一再的打压,只剩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空名头,故而他一直被同僚们轻视,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皇上不但倚重钦天监,还当众称赞,便是要替钦天监正名啊,他如何能不高兴?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总算是有出头之日了! “叩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旻宁要提审被抓的刺客,便让高全盛亲自送了谢荣华回雍和宫。勤政殿那边儿也清理好了,地上甚至都不见一滴血,可见御林军们的办事效率。 “微臣参见皇上。”谢弛豫见到帝王的銮驾,忙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楚旻宁哪儿敢让岳父大人长跪不起,忙示意他起身。“谢大人辛苦了。” “不敢当。”谢弛豫虽然已经是国丈了,可面对帝王的时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之心。 楚旻宁回到殿内,刚坐下不久,谢弛豫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穿着太监服侍的男子推到他的面前,抬起一脚,将他踢跪在地。 “皇上,这便是给外头通风报信的内奸。”谢弛豫将人带到之后,便恭敬地退到一旁。 楚旻宁端坐在龙椅上,睥睨着下边跪着的太监,眸色一点一点的变冷。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很是可恨呐。 只是,平日里他对周围的事务都不怎么上心,勤政殿服侍的人都是高全盛挑选的,所以眼前之人对于他而言,只能算得上眼熟,却是叫不出名儿来。 刚送了谢荣华回宫赶回来的高全盛瞥了那跪着的小太监一眼,眉头便深深地挤在了一起。知道皇上叫不出他的名儿,于是替帝王分忧。“皇上,此人是勤政殿负责跑腿儿的小路子。” “一个跑腿儿的小太监,倒是有几分胆色。”楚旻宁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言语间颇有些讽刺之意。 高全盛怔了怔,忙躬身请罪。“是老奴疏忽了,请皇上责罚。” 楚旻宁倒是没罚高全盛,而是对地上跪着的小路子说道:“楚昀欢的手伸得够长的!只是,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来。你背后的指使者,另有其人吧?” 小路子原本镇定的脸色,因为楚旻宁的这席话,眼神变得闪烁起来。“要杀就杀,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哟,还是个有骨气的!”高全盛听到他这么一说,不由冲上前去,给了小路子两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皇上对你可不薄,你居然…” “高公公,退下。”楚旻宁的话被高全盛打断,隐隐有些不悦。 高全盛注意到帝王的神色,忙收住自己的脚,乖乖的退了回来。 “其实你不说,朕也能猜到是谁。”楚旻宁的语气很是肯定,这让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小路子也抬起头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楚昀欢远在千里之外,所以知道你身份的人怕是不多。他正忙着伙同西戎太子准备造反,哪里还顾得上你。知道你的身份,又能指使得动你的人,除了七公主楚福柔,朕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人。”楚旻宁一点一点的揭晓谜底,小路子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雪白。 原先,他咬死不认,便是存了侥幸。以皇帝的性子,若是不查出他背后之人,怕是不会轻易地让他死去的。到时候,他就能暂时保住性命。再凭着他对宫里地形的熟悉,想要逃脱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没想到的是,皇上一开始就猜到了他幕后的指使,生生的断了他的后路。 “七公主?”谢弛豫隐约猜到这个小路子必定是逆贼的同伙,却没想到还跟楚福柔这位公主有牵连。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妹,七公主自然是能够支使得动他的。”楚旻宁顿了顿,然后说道:“魏王毕竟年幼,还没那个魄力。” “皇上说的是。”谢弛豫听完皇上的后半句话,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小路子仍旧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可心底,却早已慌乱成一团,为自己的一条小命担忧着。 楚旻宁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吩咐道:“将他送去七公主的宫殿,当着七公主的面凌迟处死!” 谢弛豫怔了怔,然后招了招手,命手下的人将小路子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到了此刻,小路子才慌了神,开始大喊大叫。 谢弛豫怕他污了圣听,于是伸手卸了他的下巴,叫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据说,这一日,七公主的宫殿血流了满地。七公主看着小路子被处死,狂吐不止,整个人都快要吓疯了。 与西戎交接的边城聊城,在天狗食日的这一天,也显得格外的混乱。本来这种诡异的天象就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西戎大军压镜,无疑是雪上加霜。 聊城守将见到城楼下黑压压的军队,眉头皱的都没边儿了。虽说早已接到了消息,说西戎可能会侵犯大齐边境。但几十年来,两国一直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如今看着西戎大军逼近,他才慌忙的调兵遣将。 “石将军,西戎这一次可是声势不小啊…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将士们大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手,看着那黑压压的军队,都不由发憷。 石将军作为聊城的守将,自然不能示弱,勉强打起精神,应付道:“大伙儿稍安勿躁!皇上圣明,早就料到西戎会有所动作,想必很快便会派大军支援的!” 如此干巴巴的一句话,却是令士气得到了鼓舞,也让不少的人有了充分的信心。 而与之遥遥相对的西戎营帐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太子慕容帧不但亲自带兵亲征,还将府里比较得宠的几个姬妾也一并带了来。安营扎寨之后,他便将这些美人儿弄到身边,饮酒作乐,笙歌燕舞,似乎对这一仗信心十足。手下的人劝了好几次,他根本就听不进去,还将那些人远远地打发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楚昀欢作为他的同盟者,自然也随行在侧。只要慕容帧肯借兵给他,其他的他也不会干涉。相反,慕容帧越是沉迷于温柔乡,他心里越是高兴。这种付不起的阿斗,正是他需要的。等到平定了大齐,他便可以趁机反攻西戎,杀他个措手不及。 “四皇子,你怎么不喝了,莫非是嫌弃我西戎的酒水?”见他愣愣的出身,慕容帧就有些不高兴了。 慕容帧此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楚昀欢有求于他,自然是要捧着他的。“殿下说的哪里话…只不过明日还有战事,不宜多饮酒。” “怕什么?我西戎铁骑军一动,定叫他们哭爹喊娘,磕头求饶!”慕容帧仗着手里那支攻无不克的骑兵,有恃无恐的说道。 楚昀欢是个谨慎之人,当然不会如此盲目的相信他的话。“殿下有所不知,这聊城三面环山,只有面向西戎这一处开阔之地,易守难攻。聊城守将石坤,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殿下想要一举拿下聊城,还得智取才行。” “哦?怎么个智取法?”慕容帧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的话有些不服。但碍于今后两国的邦交,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本殿倒是有个妙计。”楚昀欢其实早就想好了策略,不过要冒一点点险。不过,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他还是愿意试一试的。“殿下应该知道,大齐如今的皇上,正四处缉拿本殿,可昭告天下的文书当中,并没有写本殿的罪名,那石坤见了本殿,想必也不敢对本殿如何。” “四皇子愿意以身犯险,充当诱饵?”慕容帧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暗暗对这个同盟钦佩了起来。 楚昀欢神色极为镇定,点了点头,道:“兵贵在神速,想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必须得有所牺牲。” “四皇子果真有胆色!本宫没看错人!”有了楚昀欢的保证,慕容帧脸上的笑容更胜。于是举起酒杯,朝着楚昀欢敬了一杯。 楚昀欢亦举起酒杯,朝着慕容帧颔首示意。 两人喝了一轮之后,楚昀欢这才问起西戎京城那边儿的动向。“京城那边,也该动手了吧?” “四皇子放心,京城一直在本宫的控制当中,出不了岔子的。”慕容帧虽然不在京城,可留了不少的人手给几个心腹。在他看来,对付一个区区慕容宸,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效忠他的几个将军,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拥立慕容宸了。在他带着大军南下的同时,三皇子慕容宸突然发难,将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并与萧妃娘娘里应外合,直逼皇宫,顺利的拿到了禅让诏书。朝堂上,又有亚父阎鹫的支持,凭着真龙天子这四个字,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皇位继承人。而且,京城那边儿刻意的封锁了消息,等到慕容帧这边得了信儿,慕容宸早已在朝臣们的簇拥下,登基为帝。而他这个太子,自然也就成了个明日黄花。 ------题外话------ 明天更新可能晚点儿…嗯嗯,在回城的路上… 168 太子之死 大军压境的第二日,石将军便收到了一封书信。那上头写着,大齐四皇子楚昀欢在西戎太子的手中,若是想要换回,便要他出城门谈判。 “将军,这消息或许有诈,万万不可轻易开城门啊!” “是啊是啊…援军抵达之前,咱们只要守住城门即可!” 几位副将围绕在石将军的左右,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 石坤何尝不知道这可能是诱敌之策,只是随着那封信奉上的一块玉佩。上好的和田玉,精雕细刻,且刻有皇家独有的龙形图案。不仅如此,大齐几位皇子每人的龙形图案里,还隐藏着各自的名字,独一无二,天下仅此一枚。所以,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分明就是四皇子楚昀欢身份的象征。 “石将军…”副将们见他陷入沉思,半晌没吭声,不由着急的唤道。 石将军斟酌了一番,还是将玉佩拿了出来。“这块玉佩,想必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大齐皇子每人一块,身份的象征。这块,上面刻着四皇子的名字。” 几位副将将玉佩传递着看了一下,见上面果真刻着一个欢字。即便不认识楚昀欢这个人,但这种质地极佳龙形玉佩是绝对造不了假的。 “这…莫非,四皇子真的落入了西戎人的手里?” “虽说找到四皇子也是大功一件,可万一西戎人趁机提出什么苛刻的交换条件,咱们也做不了这个主啊!” “是啊是啊…这救与不救之间,着实为难…”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石坤亦是被这个问题给困住,救吧?万一这是敌人的圈套,到时候这聊城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担待不起。可若是不救?大好的立功机会就在眼前,就此放过也实在可惜。思来想去,石坤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看看四皇子楚昀欢是否真的在西戎人手中。 他的这个决定,自然是得到了几个左膀右臂的支持。 于是,派了个有胆色的人去敌方阵营约谈。西戎那边儿二话不说,将绑在木架上,身上满是伤痕累累的楚昀欢拉了出来,大方的展示在那位来使的面前。 “贵国的四皇子,货真价实。怎么样,可以拿出诚意来谈谈吗?”慕容帧一边拿着鞭子朝着楚昀欢的身上招呼,一边奸笑着问道。 确认了四皇子的确在西戎太子手中,来使立刻快马加鞭的赶回城门口,朝着上头的人比划了个手势。 站在城楼上的石将军见了那约定好的暗号,不由皱起了眉头。“还真在西戎人手里…”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石坤愁眉不展,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先去问问,到底想要怎么个谈判法。” 城下的人领会了上头的意思,于是重新策马朝着西戎大营而去。一刻钟之后,跑腿儿的再次回到城门下。 “将军,西戎太子说,想要换回四皇子殿下,就必须去城外的十里亭对话。”跑腿的来回奔波,早已气息不稳,胸口欺负的厉害。 石坤听到这个提议,眉头皱的更紧了。 “将军,西戎太子的心机也太深了!” “就是,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他们好趁虚而入!” “将军,万不可中了敌军的诡计啊!” 不仅仅是石将军,他的一帮手下都不赞同这个会面。 就在石坤犹豫不决的时候,不知打哪儿射来一支箭羽,力道之大,入木三分,可见对方的记忆如何。 “将军…”看到那支还在不停颤抖的箭羽,手下的人都吓得白了脸。该不会是敌人等不及,选择开战了吧? 石将军虽然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刀上舔血的日子,也曾经被人放过冷箭,可这般明目张胆挑衅之意,却还是头一次。好在,他也不是个胆子小的,没被这种阵势给吓到。从手下手里接过绑在箭羽上的字条,石坤不紧不慢的将它展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顿时映入眼帘。 “将军…”手下的人凑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石坤仔细的研究了一番字条上的字迹,紧蹙的眉头渐渐地松开,似乎是已经有了决断。手下的人不明所以,追着他问道:“将军,这箭到底是谁射来的?上面儿都写了些什么?是不是情况有变?” 石坤打头,领着几个心腹之人回到指挥作战的营房,坐下来后才缓缓的开了口。“皇上的密使送来消息,西戎很快便要撤军了。” “撤军?不可能吧!他们刚来到城下,就要撤军?” “这…也太儿戏了吧!会不会弄错了?” “难道又是敌方的阴谋诡计?将军,您可不能上当啊!” “是啊,将军,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 几个手下围坐在一起,听闻这个消息都有些不敢置信,纷纷摇头,表示怀疑。 石坤却坚信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心中犹如吃了一粒定心丸。“想必大伙儿还不知道吧?西戎的三皇子突然发起政变,已经顺利登基为新帝。再过不久,这个消息便会传到这边儿来。到时候,这西戎太子哪里还顾得上攻打大齐!” “此话当真?” “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将士们听说不用打仗了,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石坤等他们的笑声停下来,才说道:“可这不关老天爷什么事儿…是咱们的圣上英明睿智,提前与西戎三皇子达成了联盟,才解了聊城之危啊!” 石坤粗糙的手指不时地敲打着桌沿,心中无限感慨。这位年轻的帝王的权谋心思真可谓是深不可测。不声不响的就在敌国埋下了一粒棋子,不但将敌对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顺便剪除了心腹大患。这心机,这城府,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手下的副将们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而西戎京城派出的信使,也刚好马不停蹄的赶到太子慕容帧的营帐当中。只不过,慕容帧此刻正高高兴兴的和几名爱妾搂搂抱抱,根本没将京城来的信使当回事儿。这一耽搁,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月亮爬上树梢,慕容帧才醒了酒,召见了那九死一生逃到此地的信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慕容帧听完他的话,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信使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将京城的动向汇报了一遍。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只有他自个儿听得见了。 慕容帧得知慕容宸趁着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与宫里的萧妃里应外合,逼迫西戎皇帝退位,并废除了皇后和他这个太子,顿时气得捏碎了手头边的杯盏。“混账!公孙家的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慕容帧本就是个暴虐之人,动起怒来,更是发了疯似的狂砸东西。只要是手能触碰到的,统统都摔了个遍。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后,营帐总算归于平静。 “殿下息怒…” “殿下保重身子啊…” 在营帐中伺候着的娇妾们,先是吓得惊声尖叫,待回过神来,忙挤出难看的笑容,上前去安慰她们的金主。 可惜,此刻的慕容帧完全就是一头丧失理智的豹子,逮到谁就咬谁。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还未近身,就被他胡乱挥舞的鞭子给抽到,顿时又引来阵阵凄厉的惨叫。慕容帧本就长得高大魁梧又自小习武,这一鞭子下去,力道如何自不用说。没多大会儿,那些如花似玉的妖娆美人,都一个个捂着脸倒了下去。 慕容帧犹不解恨,继续追赶着这些娇妾,直到将她们打的奄奄一息甚至断了气这才罢休。稍稍发泄了一通,慕容帧就一刻也等不了,向领兵的几位将军下了令。“整顿军队,即刻赶回京城!” “殿下…”听到这个消息,几位将军很是意外,也摸不清这位太子殿下究竟要干嘛。 慕容帧沉着一张脸,甩出一鞭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宫叫你们整军待发,没听清楚么?!” 那几位将军都是跟着皇帝陛下打过江山的,又是公孙家培植起来的势力,对太子还算忠心。只是,太子从京城带着人马过来溜了一圈就要打道回府,也着实太过儿戏了吧。而且,不战而退,西戎实在是很没面子啊。 “殿下,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就这么回去,怕是不好看啊?”当然,他们也都是有眼色的。瞧着慕容帧脸色不好,也不敢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来,只得尽量在一旁委婉的劝说。 慕容帧一脸阴狠的怒视着这些得力手下,放佛想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来。这些人当真都是效忠于他的吗?他们里头,会不会还隐藏着别人派来的奸细?他的皇位都叫人给抢走了,他们还如此镇定的谈笑风生,莫非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没听到本宫的话么,整顿军队,即刻回京!”慕容帧捏紧拳头,喊了一嗓子,几乎是用吼的。 方才还一脸安逸的将军们,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不敢再有半点儿忤逆的举动。 慕容帧见震慑住了他们,二话不说,便命人牵了马过来,连马车都弃了,可见其心急的程度。 几位将军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可至始至终都没弄明白,太子殿下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太子殿下这么急着回京,莫不是陛下…”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不用明说就能心领神会。能够让太子殿下不顾西戎的名声,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回去,怕也只有这个合理的解释了。 “若是报丧,方才那信使就该披麻戴孝了…”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按照西戎的习俗,皇帝驾崩,举国致丧,都是要穿素白的衣裳以示哀痛的。如此一推断,便否定了他们之前的推论。 “难道,是三皇子那头出了什么问题?”作为慕容帧的心腹爱将,太子殿下想借着带兵出征的机会除掉心腹大患三皇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三皇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倒也看不出有什么能耐。可他却有一个宠冠后宫的母妃,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险些为了她废掉公孙皇后。故而,太子殿下一直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奈何,有陛下照拂,萧妃又是个极为聪明的,躲过了一次次的暗算不说,还让陛下开始悉心培养三皇子。这样的兆头,对于嫡出的太子来说,的确已经构成了威胁。 不过,西戎不部分的兵权都掌握在太子一党的手中。想要除掉三皇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难就难在,陛下一直握着兵符不肯传给太子。好不容易利用这次与大齐四皇子结成联盟的机会可以领兵,太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铲除异己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料中的那般发展? 楚昀欢一直呆在自己的营帐中,为了让戏演的逼真,他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将身上的衣服弄得破败不堪。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石坤出城谈判。更加诡异的是,他刚歇下不久,就听见周围乱哄哄的,似乎有兵马调动的动静。 “出了什么事?”莫不是石坤带着人突袭来了? 对于这位大齐的四皇子,西戎人一直还是以礼相待的。只不过,这会儿大军都开拔了,都赶着回京呢,哪里还有工夫来应付他。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太子殿下下令撤军了。” “撤军?”楚昀欢没料到慕容帧会出尔反尔,淡定从容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可是遇到了麻烦?” 他问的很迂回,不想别人看透他的心思。 那个负责给马洗澡的小兵摇了摇头,道:“小的不过是个小兵,着实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用意。” 楚昀欢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心中暗暗着急。于是不知打哪儿弄了匹马来,扬鞭就朝着大部队追了上去。 只是,尚未接近慕容帧,就听见队伍中议论纷纷,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没,京城里出事儿了!” “能够让太子殿下脸色都变了,想必一定是很大很大的事儿!” “对于太子殿下来说,最大的事情不就是登基么?” “难道说,京城有变,已经威胁到了太子殿下的大业?” 不得不说,这些人胡乱议论,倒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可咱们一路上到边城,也没听说京城里有异动啊?” “嗨,这还不懂?肯定是有人不想让咱们这边儿收到消息呗!” “那…那若是真的变了天,咱们可怎么办啊?” 若太子一党真的败下阵来,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是会受到牵连的。虽说不至于送命,但也事关以后的温饱问题,不得不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啊。 楚昀欢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一双手更是生生的抓掉了几挫鬃毛。怎么会这样!不是计划的好好儿的么,怎么会出岔子!慕容帧在西戎,几乎可以一手遮天。而慕容宸那个庶皇子,根基并不深厚,身边也没几个可用之人,怎么就轻易的逃脱了慕容帧布下的天罗地网呢? 楚昀欢越想心里越慌,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慕容帧是他的同盟,若他失去了太子之尊,那么他的大业该怎么实施?难道要他躲在西戎一辈子么?! 想到楚旻宁早先一步登上皇位,根基渐稳,他心里就如毒舌啃噬一般的难受。那个位子,本该是属于他的啊! 他不甘心,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 待到他赶上慕容帧,想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慕容帧却没有向往常那般对他和颜悦色,脸色一直阴沉沉的,也爱理不理的。还是他的一个幕僚与楚昀欢低语了几句,才让楚昀欢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如出一辙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的隐忍爆发,事事透着一股子的古怪。若说此事与楚旻宁无关,楚昀欢绝对不会相信。 “四皇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正烦着呢,您还是少在殿下眼皮子底下露面吧。”那幕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结局。 楚昀欢心里咯噔一下,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镇定。“京城有异动,为何事先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 “唉,说来也是奇怪。殿下每隔两三天就会与皇后娘娘通信,可皇后娘娘的信中只字未提此事啊!” 楚昀欢身子忍不住颤抖,看来他的确是小看了那个西戎三皇子。想必,他早就在筹谋着一切,平日里不过装作谨小慎微,故意迷惑慕容帧的吧。 能够压制住慕容帧留在京城的势力不让消息外泄,想必慕容宸已经除掉了那些障碍。慕容帧此刻急急忙忙的赶回去,等于去送死。 想到自己策划了如此之久的计划就此胎死腹中,大势已去,楚昀欢突然放声大笑。伴随着那笑声而来的,还有喉咙间扑哧扑哧的响声。果然,他的笑声一顿,喷出满满一口的血来。染红了他身上的锦衣,也染红了脚下的一片土地。 或许真如当初结盟时说的那般,富贵共享,生死与共,就在楚昀欢吐血的当口,慕容帧也突然七窍流血,暴怒之下,轰然倒地,死状惨烈。 169 鸳鸯成双 大齐,京都 “就这么死了?”楚旻宁看着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神情依旧淡淡的,放佛他们正在谈论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龙一恭敬地立在一旁,嘴角隐隐抽动。“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谁知道就突然暴毙了。” 他也很郁闷的说,都没来得及秀一秀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呢! 楚旻宁放下手头的奏折,枯燥的日子中总算是有了一丝解乏的东西。“怎么会突然暴毙?” 慕容帧虽然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可贵为一国太子,又有强大的外戚支持,身边伺候的都是亲信,所有的食物都有人先行试吃,应该没那么容易被人下毒才对。 龙一对此事倒是知道一些,禀报道:“据说,是他身边的一个姬妾在筷子上抹了砒霜。”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楚旻宁看了看御案上的沙漏一眼,见时辰尚早,于是颇有兴致的多问了一句。“是三皇子安插进去的细作?” 龙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算是吧。但查不到她跟三皇子有任何联系,据说是罪臣之女充入奴籍,后来不知怎的被太子看上,还很得宠。” “罪臣之女…”楚旻宁呢喃了一句,顿时明白了。想必那姬妾与慕容帧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隐忍多年终于在慕容帧倒台之后一击必杀吧。 嗯,果然女人不能惹! 谈完了正事,龙一却没有一如既往的退下,而是迟疑了片刻,忽然单膝跪在了楚旻宁的面前。“主子,属下想求个恩典。” 见龙一那张娃娃脸上写满了认真,楚旻宁不由得正视起来。“说说看。” 龙一抿了抿嘴,变得有些扭捏起来,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属下,属下想求娶娘娘身边的红绸姑娘。” 楚旻宁的手顿了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此事,你该去皇后面前求才是。” 龙一嘴巴翕动了几下,才小声的说道:“属下身为男子,不便进入后宫。” 楚旻宁睨了他一眼,他去后宫去的还少吗?光天化日之下,他是不敢造次。可身为他的贴身暗卫,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这男子无诏不得入后宫的说法,对于他这个贴身暗卫来说还真是形容虚设。 龙一眼眸低垂,假装没瞧见主子鄙夷的神色。以他对主子的了解,是绝对不会围绕这样的毫无意义的问题浪费时间的。 果不其然,楚旻宁暂时跳过这个话题,飞快地在奏折上写了个准字。“午膳时辰快到了吧,你跟着朕一道去雍和宫吧。” 龙一一听这话,主子是打算给他机会亲自跟皇后娘娘说这事儿呢,顿时喜笑颜开。“谢主子成全!” 一刻钟之后,楚旻宁将堆积如山的奏折看了个遍,干脆果断的起身,摆架雍和宫。 这头,谢荣华正听着几位尚宫汇报日常呢,就听见外头高唱一声皇上驾到,忙起身相迎。楚旻宁带着龙一大踏步的走入殿内,宫人们立刻跪地请安,眉眼低垂,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皇上今儿个过来的挺早啊。”谢荣华将他让到主位上坐下,接过红绸手里的茶盏亲自递到他的面前。 楚旻宁哪里舍得让她做这些活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前朝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谢荣华露出一抹笑容,见殿内还跪着那么多人,忙摆了摆手,让她们起身。宫人们十分有眼色的起身,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贴身伺候的在一旁。 谢荣华扫到一旁站得笔直的龙一,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察觉到一旁的红绸有些异样,也就了然了。为了帮她的心腹丫头一把,她甚至还忍不住调侃了几句。“龙侍卫难得过来一趟,红绸,还不快奉茶?” 龙一抬眸,显得受宠若惊。“多谢娘娘。” 主子吩咐了,红绸自然不能不动。只得咬着贝齿红着脸,去偏殿煮了一碗茶,塞到龙一的手里。“喝吧。” 两人虽然没有眉来眼去,但也相去无几。那个郎情妾意,温柔缠绵,叫躲在暗处的龙卫们一阵羡慕嫉妒恨! 等到红绸磨磨蹭蹭的站回身后,谢荣华才与楚旻宁交换了一个眼神,朗声问道:“龙侍卫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龙一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于身侧的案几上,撩起衣袍的一角,直挺挺的跪倒在谢荣华的面前,诚恳的说道:“属下恳请娘娘将红绸姑娘许配给在下。” “哦?不知道龙侍卫看上了本宫身旁的这位大丫鬟哪一点?”谢荣华有意逗一逗这个娃娃脸的侍卫,不温不火的问道。 龙一面色微微有些涨红,应道:“她…她的一切,属下都喜欢。” “龙侍卫乃是皇上御封的四品带刀侍卫,红绸虽然是本宫的左膀右臂,可到底只是一介宫女,身份上不怎么匹配啊…以你的官职,大可不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做妻子,为何偏偏看上她?”谢荣华这话说的很直接,也很伤人。若不是红绸知道主子是为了她好,恐怕心里还会存了怨怼。 以往,她倒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可如今不一样了,龙一表面上是四品武官,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两人在身份上的确是差了一大截。龙一长得也不差,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官员,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京城里不知多少名门夫人将他列为了佳婿的名单,想要招他为婿呢。尽管两人是两情相悦,可总摆脱不了世俗的烦恼。若是不把心态摆正了,将来因为这个闹出许多矛盾来,倒不如不结这门亲,省得以后后悔。 龙一皱了皱眉,似乎对皇后娘娘说的这番话很是不解。难能可贵的是,态度倒是很坚决。“属下心悦红绸姑娘,这辈子只想娶她为妻,还请娘娘成全!” 谢荣华知道龙一是个说一不二的,自然相信他的誓言。不过,她最担心的还是红绸。这丫头心思细腻,却也异常敏感,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龙一携手到老,一起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起承担。 “红绸,虽说本宫是你的主子,可事关你的终身大事。若是你不愿意呢,本宫就回绝了他,并且保证,今后都不准他来骚扰你。若是愿意呢,就点点头。” 红绸虽然与龙一两情相悦,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不甚娇羞的。听了主子的话,连耳根子都染上了红霞。“娘娘…” “嗯,没有点头,那就是不愿意咯?”谢荣华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娇俏的脸上分明就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我愿意。只是,这么个能干的丫头就要出嫁了,她着实有些不舍,于是忍不住想要调戏一番,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 龙一是个实诚的,一听皇后娘娘的话,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红绸该不会被皇后娘娘刚才那番话给吓到,反悔不嫁了吧!昨儿个晚上,他们可是说好了的,可千万别变卦啊!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就是本宫理解错了。”谢荣华抿着嘴笑了笑,道。 玩笑开够了,谢荣华自然不会再为难这一对鸳鸯,很爽快的给了个恩典。“龙侍卫,若是叫本宫知道你对红绸不好…”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龙一回答的很快,也格外的认真。 “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谢荣华说完,又侧过头来对红绸悄声说道。“若是他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本宫!” 红绸点了点头,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楚旻宁一直闷不吭声的坐在一旁,见她们聊完了正事,这才开口道:“近来朝堂风平浪静,要不要我陪你出宫走走?” 谢荣华正盘算着该给红绸多少压箱底的银子呢,楚旻宁突然来这么一句,让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方才说什么?” “司徒在京郊有座温泉山庄。”楚旻宁温柔的牵起她的手,慢条斯理的轻轻摩挲着。“天气越来越冷了,正好驱驱寒。” 谢荣华听说能出宫,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真的?” “我何时失信于你。”楚旻宁与谢荣华相处的时候,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低沉却不失温柔。 谢荣华轻咬下唇,一双星眸弯成月亮,不顾众多宫人在场,扑上去就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口。“多谢皇上。” “娇娇,说好了私底下不用这个称呼的。”楚旻宁蹭了蹭她的脸蛋,提醒道。 宫殿内的宫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退了个干净,就连龙一和红绸也不见了踪影,只余帝后二人在座。谢荣华朝着他投去一个媚眼,故意一遍遍重复这个称呼,还将尾音拉的很长,叫的楚旻宁都有些脸发烫了。幸好宫殿之内再无他人,否则,他还真怕自己失态呢。 “子初,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谢荣华腻在楚旻宁的怀里,把玩着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 “太皇太后也病了好些时日了,咱们做晚辈的,是时候去将她老人家接回宫来静养了。”楚旻宁这说辞,自然是为了应付那些迂腐的朝臣。 作为帝后,虽然无上的尊贵,却也少了很多自由。想要出宫的确不是一件难事,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那帮老顽固肯定不会松口。 “好,那我这就命人准备。”谢荣华说着,就要起身。 楚旻宁却一把将她重新拉入怀里,说道:“不用准备。” 谢荣华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难道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司徒的庄子里什么都不缺。”楚旻宁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谢荣华肯定能够猜得出来。 果然,谢荣华愣了片刻之后,就领悟了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咧嘴笑道:“好,都听你的。” 翌日,楚旻宁和谢荣华就顺利的出了宫。只是,他们并未大张旗鼓的摆出帝后的仪仗,而是坐上一辆低调却不失华丽的马车,悄然的出了京城。 司徒燕秋正在聊城进行她的追妻计划,根本无暇打理手里的这些产业,楚旻宁以前给司徒的产业贡献了那么多银子,也是时候收回一些利息了。 帝后亲临,庄子里的管事忙带着一帮下人迎了上来,跪在门口迎接。 “平身。”楚旻宁虽然没穿龙袍现身,可周身散发的帝王气息却不丝毫不减,叫人望而生畏。 “客房已经收拾妥当,恭请皇上和娘娘。”管事眉眼低垂,连抬头扫一眼帝王的勇气都没有。 楚旻宁嗯了一声,便牵起谢荣华的手,径直踏进了门槛。 这温泉山庄他来过不止一两次,故而轻车熟路的进了后院。不愧是司徒燕秋的产业,品味不俗,造价更是不费。 这山庄原本是一片深山老林,罕为人知。若不是一个村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泉眼,并传到司徒燕秋的耳朵里,这里怕是永远要荒芜下去吧。司徒燕秋是个会享受的家伙,立刻就想将这泉眼占为己有。付了一大笔银子,买下这座山头,又花费打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将这里改建成度假山庄,将温泉水引入庄子里。一闲得发慌,他就跑来这里泡泡温泉。用他的话说,这温泉水不但能够滋养身体,还能去晦气。 谢荣华已经见识过司徒燕秋的冰室,所以见到这里的布置,倒也没感到多惊讶。“我总算是知道,司徒燕秋为何视财如命了!” “愿闻其详。”楚旻宁十分配合的问道。 “这般奢侈的生活,若是没有庞大的财力做后盾,肯定支撑不下去的。”谢荣华一边打量着博古架上的珍贵器物,一边啧啧有声的说道。 楚旻宁勾了勾嘴角,似乎很认同她的看法。 “累出一身汗,我想去泡个澡。”谢荣华揪着楚旻宁的衣袖摇啊晃啊,言语间带了一丝不容错过的撒娇意味。 谢荣华有所求,楚旻宁自然乐得陪同。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携手朝着最近的一处池子而去。 这山庄不但环境清幽,布置奢华,更让谢荣华满意的是,温泉池子还按照不同人的喜好,设置了不同的功能。 有美容用的花瓣池,有药浴用的药材池,有贵夫人们聚会的大汤池,也有专门为夫妻而设的鸳鸯池。 谢荣华选的这一处,正是适合小夫妻增进感情的鸳鸯池。古色古香的木屋中央,一个圆形的汤池安静的躺在那里。升腾的热气掀起一层层白色的烟雾,缥缈随性,宛如仙境。水面上漂浮着鲜红的花瓣,随着水纹的波动,飘摇起伏,煞是好看。 谢荣华先是脱了绣鞋,小心翼翼的用脚尖从水面上滑过,试了试水温。适应了它的温度之后,她才在池子的边缘坐了下来,将一双玉足浸泡在温水之中。偶尔,还俏皮的用脚拍打着水面,激起一朵朵水花。 楚旻宁看着她如顽童一般戏着水,眉眼也一点一点的柔和下来。 谢荣华玩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人呢。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飞快的起身,聘聘婷婷的朝着楚旻宁走去。“皇上,让妾身服侍您更衣沐浴吧。” 她娇媚的嗓音回荡在耳旁,像羽毛一般在楚旻宁的心上拂过。此刻的他,早已来不及纠正她的称呼,任凭她牵引着,一步步的朝着那汤池靠近。 衣衫一件件剥落,沿途散了一地。很快的,二人身上便只剩下一层单薄的亵衣。两人虽然成婚不久,却默契十足,放佛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虽然有那么的一丝丝羞涩,但又觉得夫妻和睦也是理所当然。 烟雾缭绕之中,两人十指紧扣,依偎在池壁上,温柔缱绻,你侬我侬,好不惬意。池子边还摆着一个小桌子,上边摆着一壶好酒,以及几碟看起来很美味的糕点。 谢荣华在楚旻宁身边腻歪了一阵儿,便游到桌子旁,亲手倒了两杯酒水,然后游回楚旻宁身边,塞了一杯到他手里。 气氛相宜,美人在怀,再加上一杯美酒,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楚旻宁本就长得人神共愤的俊美,喝了酒之后,脸上浮现出丝丝红晕,让他的容颜更加的明艳动人。浑身清冷的气息,也因为这热气腾腾的池水,稍稍散去了不少,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谢荣华将头斜倚在他的胸膛,看着他完美冷峻的侧脸,不由得眯了眯眼,喜爱德一塌糊涂。 想到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属于她,谢荣华心里又是得意又是骄傲。 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楚旻宁侧过头来,深情地俯视着怀里的娇艳女子。谢荣华被他打量的春心荡漾,一时把持不住,就朝着他扑了过去。 不久之后,隐忍的低喃回荡在屋子里,让月亮都害羞的躲进云层中去了呢。 谢荣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而身侧,早已不见了楚旻宁的身影。唤来红绸服侍着穿好了衣裳,谢荣华都快觉得胳膊腿儿不是自个儿的了。 红绸体贴的给她揉了揉肩膀,才主动替主子解惑道:“派去皇家寺庙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皇上正在隔壁花厅召见呢。” 他们是打着接太皇太后回宫的幌子出来的,楚旻宁自然要面面俱到,不让人抓住小辫子。谢荣华了然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早膳准备妥当了就摆上吧,皇上一会子就该回来了。” 谢荣华预料的还真一点儿不差,话音刚落,楚旻宁就踏着闲适的步子踱进了屋子。 ------题外话------ 今天或许有二更哈 170 娘娘有喜 “可是皇家寺院出了什么事?”谢荣华将楚旻宁让到座位上,然后慵懒的歪在他的身边,语带关切的问道。 楚旻宁调整了个姿势,好让她靠得更加舒适。“太皇太后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不愿意回宫罢了。” “不愿意回宫?”谢荣华倒是觉得挺稀奇的。这位太皇太后也太清心寡欲了一些吧?作为皇家辈分最高的人,她当真是尊贵无比,怎么可能舍弃至高无上的荣耀,偏安于山林一隅呢? 楚旻宁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太皇太后不回宫的理由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不喜母后?” “嗯。简直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楚旻宁说道。 谢荣华想了想,也是。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很复杂的问题。有的男人娶了妻之后,就会有了媳妇忘了娘。而有的男人,一味的愚孝,对母亲言听计从,丝毫没把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妻子放在心上。总之,作为儿子和丈夫双重身份的男子,若是把握不好这个度,家里肯定是不会平顺的。 父皇对母后的宠爱,天下皆知。太皇太后虽说不是先皇的生母,可毕竟与先皇有着母子的情分。对于皇帝偏宠皇后一人,甚至连其他妃嫔的寝宫都不愿意去,这在皇家来说,是一个大忌。为此,太皇太后还将外甥女王月兰接进宫,硬塞给先皇做了妃子。如此一来,母子之间的隔阂就更深了。 作为一国的太后,一位母亲,自然要以皇家的子嗣为重。那时候,苏皇后尚未有孕,皇帝又不去别的女人宫里留宿,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大为恼火,对苏皇后就更加难以释怀,觉得她嫉妒心太重,不堪为大齐的皇后。 苏皇后又是个有着现代思想的穿越者,自然不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如此一来,婆媳之间的关系就更僵硬了。 苏皇后诈死离开皇宫之后,先皇与太皇太后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可如今听说苏皇后又活了过来,而先皇又是因为思虑过重熬坏了身子才离世的,太皇太后自然不愿意原谅苏皇后这个儿媳妇。 谢荣华抬了抬眉,觉得很不可思议。前世她没有过孩子,所以与养在她膝下的太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婆媳俩表面上也还过得去。若是日后她生了儿子,将来娶了媳妇,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这种问题呢。 楚旻宁见她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抬手摸了摸她额前的发。“在想什么呢?” 谢荣华回过神来,痴痴地笑了。“在想日后咱们的儿子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该如何是好!” “他敢。”楚旻宁轻斥一声,帝王的威仪表露无遗。 谢荣华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咯咯的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听你的?” 楚旻宁事事都能掌控,对自己的子女也不例外。“那就从小给他灌输思想,让他事事都以你为重。” 还能这样?谢荣华不由瞪大了双眼。 提到儿子,楚旻宁不由得将手掌移到她的肚腹之上。“不过前提是,你得先给我生个儿子出来。” 谢荣华见他说的如此直白,让她想起昨晚在温泉池子里发生的那火热的一幕,脸上也不由的飞起红霞。 红绸在一旁伺候着,眼观鼻鼻观心。不过,当听到主子们聊起孩子的话题时,她不由得怔了一下。算算日子,娘娘的小日子早该来了…然后,她突然瞪大双眼,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娘娘莫不是有了吧? 不等她出声提醒,就听见楚旻宁那慈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娇娇…一会儿让梁太医来给你把个平安脉吧。” 谢荣华眨了眨眼,好半晌才会过意来。“你…你是说…” “虽然不太确定,但你的小日子的确是晚了好些天了。”楚旻宁坦然的说着,放佛他在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话题。 谢荣华嘴角隐隐抽动,他居然连她的小日子都记得。她本人都没记清楚过,昂! 红绸忍着笑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梁太医便被宣了进来。 隔着一道纱帘给谢荣华诊了脉,梁逢春一边收拾着药箱子一边唠叨着。“娘娘身子康健,小皇子也很稳妥。只是,以后房事上要节制一些。否则,微臣怕小皇子会忍不住提前降世。” 谢荣华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再次爬满了红云。就连一向镇定的楚旻宁,也忍不住红了耳根,愤愤的睨了梁太医一眼。 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了! “皇上,若是没别的事,微臣告退了。”梁太医才不想留下来看他们小夫妻俩你侬我侬呢,做完了正事就急着闪人了。 秀恩爱虐单身狗是可耻的,哼! 楚旻宁大方的摆了摆手,迫不及待的赶人了。他想留下来,他还不允许呢!不过,想到他的娇娇已经成功的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楚旻宁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娇娇,你听见没,我们有孩子了!” 谢荣华有些好奇的摸着仍旧平坦的小腹,觉得很是奇妙。这里面,已经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了呢。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屋子里服侍的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有喜,都欣喜的上前道贺。 谢荣华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放佛她多看两眼,它就能马上能膨胀起来。楚旻宁亦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就算宫里的折子送过来,也一并送到了谢荣华居住的这间屋子。 帝后二人在温泉山庄住了几日,最终不得不摆架皇家寺院。就算是做做表面文章,那也是要摆出一个姿态来的。 太皇太后听闻帝后前来请安,敲着木鱼的手微微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贴身服侍的老嬷嬷去将人请了进来。 “孙儿(孙媳)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楚旻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谢荣华进了屋,然后一同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太皇太后大病初愈,精神不是很好。见楚旻宁殷勤的模样,放佛又见到了文昌帝年轻的时候,不由蹙起了眉头。 楚旻宁最先发现了太皇太后的异常,主动提及道:“骄阳刚诊出了身孕,还望太皇太后体恤。” 听闻谢荣华怀了身子,太皇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忙让一旁的嬷嬷将她扶了起来。“快些起来。” “过来,让哀家瞧瞧。”楚旻宁和谢荣华大婚的时候,太皇太后未能参加,如今听说孙媳妇有孕,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慈爱的朝着谢荣华招了招手。 谢荣华按了按楚旻宁的手,示意他放手。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太皇太后身边,浅浅的一福身。“皇祖母清瘦了不少,这段日子受苦了。” 太皇太后算是谢荣华的外祖母,如今又多了一重关系,关系自然不同一般。太皇太后的眼睛一直盯在谢荣华的肚子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没想到,哀家这么快就要当曾祖母了…” “皇祖母是个有福之人,所以更应该保重身子。骄阳还想着让小皇子跟在祖母您的身边,多听听您的教导呢。”谢荣华旁敲侧击,就是想试试太皇太后的态度。 太皇太后愣了愣,似乎也明白了谢荣华的用意。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后,才开口说道:“也好…等到哀家的重孙出世,哀家就搬回宫去,好好的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谢荣华见太皇太后松了口,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却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反正太皇太后已经答应回宫,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便不再进一步劝说,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太皇太后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周到?”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道:“来寺庙修行,自然比不得宫里。哀家喜欢清净,再说,有淑太妃陪着,哀家也有个说话的伴儿,倒也不觉得寂寞。” 谢荣华听她老人家这么一说,放心不少。正要接着谈论下一个话题,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娇俏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姑祖母,倩儿来看您了!” 下一刻,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衫的活泼少女,在丫鬟众星捧月的簇拥下,朝着太皇太后身边凑了过来。 谢荣华面色微微一僵,眉头也不自觉的蹙了起来。究竟是谁家的丫头,竟然这么不懂规矩?! 不过好在她一向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并未让人看出她心底的不悦。 “倩儿,还不上前给皇上和娘娘见礼?!”太皇太后对这个叫倩儿的丫头似乎格外的亲昵,并未因她无礼的举动而有所不满,反而很是喜爱她天真烂漫的性子。 叫倩儿的女子经太皇太后这么一提醒,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忙收敛了一些,拘谨的上前行礼问安。“臣女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楚旻宁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有吭声。 谢荣华却是不能不搭理,让她起了身。又见这姑娘长得明眸皓齿,娇憨可爱,不由多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好。” 太皇太后见她主动问题,于是提她解惑,道:“这是哀家娘家兄长的孙女,靖阳侯的嫡次女,闺名涵倩。” 171 故技重施 听见太皇太后爆这位倩儿姑娘的闺名,楚旻宁和谢荣华都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姑娘家的闺名,岂能随随便便的告知他人?太皇太后并不是个糊涂的,反而十分的精明。她这么做,究竟用意何在?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先看看再做结论。 章涵倩给帝后请了安,便乖巧的立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方才活泼俏丽的一面也悄悄地隐藏了起来。可到底是本性难移,没过多大一会儿,这姑娘大概是觉得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显得过于沉闷,一时憋不住,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姑祖母,皇上和娘娘怎么也来了皇家寺院,他们是不是来接您回宫的?”章涵倩的嗓音娇脆,又带了些许天真的意味,倒是让人反感不起来。 太皇太后对这个娘家的侄孙女,倒是挺溺爱的,语气也难得的和蔼可亲。“这丫头被侯爷宠坏了,心思单纯…” 太皇太后这话,显然是对帝后夫妇说的。 楚旻宁表情没多大变化,一直低垂着眼眸喝着茶,放佛没听见太皇太后说了什么。谢荣华却是不能装糊涂,只得含笑应付了一句。“在家做姑娘,性子单纯些倒也无妨。姑娘家一旦嫁了人,怕是再也无法维持这一份纯净了。” “谁说不是呢…所以啊,哀家舍不得让她这么早就嫁人…”太皇太后轻轻地拍了拍章涵倩的手,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太皇太后是真的喜爱这个侄孙女。谢荣华与楚旻宁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暗暗提高了警惕。 谢荣华故作惊讶的问道:“章家妹妹到了议亲年纪吗?我瞧着,顶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 说起这个,太皇太后的话不由多了起来。“她呀,天生一张童颜,其实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了。”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溺爱的眼神落在章家姑娘的身上,不知情的,还以为这章家姑娘是她亲孙女呢。 章涵倩娇羞的扯了扯太皇太后的衣袖,嘟囔道:“姑祖母…说好了别揭穿人家的嘛…倩儿多难为情啊…” 谢荣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照太皇太后所说,这章家姑娘早过了议亲的年纪,也就是说,至少也有十六七岁了,居然还跟这个小丫头似的撒娇,着实让人有些消化不良啊。要么,就是章家将这位嫡姑娘保护的太好,要么就是她太会演戏。总之,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都让人毛骨悚然。 楚旻宁有些受不了这娇滴滴的嗓音,站起身来,冲着太皇太后施了一礼。“朕去会会方丈大师,先行告退。” 太皇太后倒是没拦着,让贴身嬷嬷将楚旻宁送了出去。 谢荣华暗暗撇了撇嘴,心想着皇上您就算想要溜走也别忘了带走她啊。让她一个人面对,算怎么回事嘛! 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谢荣华总算平静了下来。听着章家姑娘一口一个姑祖母的与太皇太后闲聊着,她偶尔点了个头,嗯一声,只要不失了礼数就行。 章涵倩在太皇太后身边腻歪了好一阵,总算是想起还有外人在。于是聘聘婷婷的走到谢荣华跟前,假装赔罪道:“倩儿只顾着姑祖母说话,忘了皇后娘娘还在一旁了。皇后娘娘,您不会怪罪倩儿的吧?” 谢荣华等了半晌,这章家姑娘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怎么,想要炫耀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有多得宠么? “章三姑娘多虑了。你肯来多陪太皇太后说话,本宫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谢荣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语气不咸不淡,那双放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眸子叫章涵倩不由心虚起来。 若是这样就戳穿了她的伪装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谢荣华盯着她瞧了片刻,就把视线给移开了,免得让她因为太过心虚而早早的收敛起来。 “皇后娘娘不怪罪,臣女就安心了。”章涵倩在谢荣华这里没讨到什么便宜,只得继续将撒娇的功夫用在太皇太后的身上。 谢荣华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以屋子里太闷,想要出去透透气为由,溜了。 等到她一离开,章涵倩的话才渐渐地少了。回想起方才谢荣华的态度,她的心不由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姑祖母,倩儿总觉得,皇后娘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倩儿?” 太皇太后慈爱的笑了笑,安抚道:“你想太多了。皇后娘娘刚诊出有孕,想必是身子不大舒服。” “皇后娘娘有身孕了?”章涵倩听到这个消息,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 见太皇太后露出诧异的神色,忙又改口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姑祖母您就要当曾祖母了!” “是啊…皇家已经好久没有新生儿诞生了!”太皇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神色中带了一丝期待。 章涵倩拿着帕子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天真单纯的表情。“皇后娘娘真是个有福的,也难怪能够得到皇上全部的宠爱。” 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勾起了太皇太后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比如,先帝爷对莲妃的专房之宠。又比如,文昌帝对苏皇后的情有独钟。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夫妻恩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在皇家,专宠却是最大的忌讳。这意味着,皇帝的子嗣肯定会稀薄。 果然,太皇太后的脸色,在她这一句话之后,渐渐地沉了下来,不断拨动着佛珠的手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章涵倩假装没瞧见她难看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若是这一胎便诞下小皇子,那么大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古怪,若不是小皇子呢?那这话里头的学问就大了。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似乎不想再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于是岔开话道:“倩儿,姑祖母有些口渴了,你帮我去煮一壶茶吧。” 章涵倩不敢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乖巧的应了一声,便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见老佛爷怔怔的出神,于是上前一步,劝说道:“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呀也别太操心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这丫头的心思,哀家何尝不知?只是,皇上不比他的父亲,怕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三姑娘性子讨喜,相处久了,自然能察觉出她的好来。如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又是头一胎,最是要悉心照料。宫里若是有娘娘照应着,想必皇后娘娘这一胎也能生的顺利。”老嬷嬷话说了一半就跳到另一个话题上,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干,但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其中的用意。 太皇太后不是个蠢笨的,自然很快转过弯儿来。“你的意思是…” “朝臣们对皇上专宠皇后已经感到十分不满,可迫于皇上的强权,无人敢进言。太皇太后,帝后娟鲽情深是一回事,可到底是犯了皇家的大忌。就算是为了皇上的身子着想,太皇太后也不能坐视不理了。”老嬷嬷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丫鬟,自然也是有私心的。她的孙子是靖阳侯世子的贴身小厮,将来能不能得到重用,就得看她能不能在太皇太后跟前使得上劲儿了。故而,才会不予余力的劝着。 太皇太后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你说的对…哀家的确不能再不闻不问了…” 谢荣华正在寺庙的后院闲逛着,突然有眼生的丫鬟走过来,对她身边的红绸说了几句。红绸诧异了一会儿,忙走到谢荣华的身边,将那丫鬟的的话转达了一遍。“娘娘,太皇太后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谢荣华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想必,跟那位章三姑娘有关吧。” 红绸对那个故作单纯的章家姑娘没什么好感,撇了撇嘴,道:“太皇太后不会是想故技重施,想往后宫里塞人吧?”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谢荣华不屑地轻哼。想要跟她抢男人,这章家姑娘是活腻歪了吧!有太皇太后撑腰又如何,那也要皇上点头啊。她倒是想要看看,太皇太后用什么办法,将章家的姑娘塞给楚旻宁。 楚旻宁可不是已经过世的文昌帝,他可不会受什么礼教和长幼尊卑的束缚。他可是一国的君王,太皇太后是长辈又如何?她再大也大不过皇帝。 “走吧,咱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谢荣华半开玩笑的说道。 楚旻宁从方丈大师的禅房出来,就听龙一禀报了太皇太后想随同他们一同回京的消息。起初,他也感到了一丝惊讶,只是这讶异没过多久,就归于平静。“知道了,让寺院多准备一辆马车。” “是,属下这就去办。” 帝后顺利的接了太皇太后回宫,朝臣们皆称赞帝后孝顺,并于皇城门口跪迎,三呼万岁。 慈安宫 “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回宫了。”可儿得知消息的时候,太皇太后的轿辇已经进了皇城,朝着慈安宫方向而来。 苏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应道:“知道了。” 然而,除了这一句,苏太后便没了别的指示,这让大宫女可儿和一众宫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回宫,娘娘不去迎一迎吗?”可儿见苏太后没有任何动作,不得已只能小心试探的问道。 “不用了。反正太皇太后也不喜看到哀家,哀家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苏太后淡然的坐在软榻上,当真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可儿几次欲言又止,可碍于只是个宫女,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太后料的没错,太皇太后的确不怎么想见到她。只是,当看到跪迎的那些妃嫔当中,没有苏太后的身影时,她心里越发堵得慌。 “怎么不见太后苏氏?”太皇太后高坐在轿辇上,直言问道。 谢荣华在红绸的搀扶下下了软轿,来到太皇太后的身边,替苏太后解围道:“母后向来喜欢清净,宫殿又离得远,怕是还未收到皇祖母回宫的消息。”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连带的对谢荣华的态度也变了。“听说你们婆媳和睦,哀家算是见识到了…” 谢荣华并未感到尴尬,反而一脸的泰然。“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母后仁慈,这才能够容忍孙媳诸多不是。” 太皇太后一直知道谢荣华是个聪慧的,可当这么多人的面驳了她的颜面,话虽然好听,可传入她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她这是在讽刺她故意刁难儿媳,让家庭不和睦吗? 谢荣华故意忽略了太皇太后难看的脸色,将轿辇旁的章涵倩挤到一旁,亲自搀扶了太皇太后下来。“皇祖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吧,孙媳扶您进去吧。” 谢荣华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太皇太后也不好再发作,只得任由她搀扶着下了轿辇,一步步的踏进了慈宁宫。 章涵倩被挤到一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走吧,咱们也进去吧。” 她的贴身丫鬟石榴不满的撅了撅嘴,道:“皇后娘娘也太过分了,竟然抢了姑娘您的活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太皇太后孝顺有加…” “石榴…”章涵倩可不是个没脑子的,忙喝止了石榴的不当言辞。“注意你的言行举止,皇宫可不比在侯府,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祸端来。” 她都还没如愿的进入这金碧辉煌的后宫,成为尊贵无比的人上人,绝对不能让声誉受到丝毫的损害。 石榴被她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慌乱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谢荣华将太皇太后送进寝殿,太皇太后便将她打发了出去,显然是她刚才的举动惹恼了这位皇祖母。 谢荣华也不在意,顺着她的意思,带着一大群宫人离开了。 章涵倩目送谢荣华的仪仗远去,然后才迈着莲步来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姑祖母想必累了吧…倩儿替您捶捶腿。” 说着,当真代替了身旁宫女,轻柔的替太皇太后揉捏起双腿来。 太皇太后哪里肯让这个宝贝侄孙女做这种下人的活儿,忙拽住了她的胳膊。“你这孩子…哀家身边这么多伺候的人,哪里用得着你受累。” 不同于对谢荣华的冷淡,太皇太后对这个娘家的侄孙女还真是好的没话说。不知是谁说过,这个章家三姑娘最像年轻时的太皇太后。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太皇太后便对这个侄孙女上了心,打心眼儿里喜欢了起来。 “瞧姑祖母说的…倩儿能够服侍您左右,那是倩儿几世修来的福气,哪里就累了!”章涵倩娇嗔的说着,脸上却并未露出刻意太好的神色。 太皇太后就是吃她这一套,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是个孝顺的孩子…” 章涵倩大方的接受了太皇太后的赞美,眉眼弯成一道月亮,心里的那个念头也更加坚定起来。 她一定要在这大齐的后宫站稳脚跟,占有一席之地! 慈安宫 “母后,骄阳回来了…”谢荣华从慈宁宫出来,就直奔苏太后的寝宫,随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楚旻宁。 苏太后见到儿子儿媳一同前来,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听说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回宫歇着,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这一趟出宫,收集了不少好玩的小玩意儿,想着母后在宫里挺无聊的,便挑选了几样给母后解解闷儿。”谢荣华在苏太后面前,向来都是随性的,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苏太后喜欢她这样的直率,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更加的满意。“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母后瞧瞧,这是西域传过来的琉璃,晶莹剔透,样式也很新奇。”谢荣华早就从锦兰姑姑那里打听到了苏太后的喜好,挑选礼物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心思。 看着那琉璃瓶子,苏太后果真心情大好,放佛一下子回到了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骄阳真是有心了…” “母后喜欢就好。”见苏太后露出那样的依恋表情,便知道送的东西算是送对了。 在慈安宫陪着苏太后说了一会子话,苏太后便迫不及待的下了逐客令。谢荣华才刚有孕,她可不想她太过劳累。 等到谢荣华一离开,苏太后的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的敛去,对身边的亲信可儿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太皇太后身边随行的,是否还有其他人。” 可儿不太明白苏太后的用意,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派了个机灵的小宫女去慈宁宫打探消息。两刻钟之后,那小宫女急急地走进内殿,跪倒在苏太后的面前。“回禀太后娘娘,陪同太皇太后回宫的,还有靖阳侯府的三姑娘。” “靖阳侯府的姑娘…看来,太皇太后又想故技重施了…”说起这个,苏太后的脸色就彻底的沉了下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这些人还真是吃饱了撑的!帝后情深,他们就看不顺眼,是不是?非得往后宫塞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引起后院之争,闹得皇宫不=得安宁,才好遂了她们那变态的喜好,哼! “派人给哀家盯着这位章家三姑娘,别让她钻了空子。”苏太后对谢荣华的维护,可见一斑。 可儿应了一声,便安静的退到了一旁。 其实,不止是苏太后对那位靖阳侯府的嫡女起了戒备之心,就连楚旻宁也颇有些不满,恨不得直接将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给扔出皇宫。只是,那个女人一直小心翼翼,并未作出过分的举动,他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解决了她。 “龙一,去打听打听,京城的世家子弟当中,还有谁没娶妻。”楚旻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题外话------ 太后与太皇太后的撕逼大战即将开始,哇卡卡卡 172 无耻之徒 慈宁宫 “姑娘,好不容易进宫,何不去御花园逛逛?”石榴跟在章涵倩身后退出太皇太后的寝殿,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才小声的开口建议道。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与皇上来个偶遇呢。 章涵倩何尝不想借机接近皇上,可以她对当今陛下的了解,他并不流连女色,也最是厌恶心思深沉之人。若她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怕是还没靠近他就要被讨厌了。 “石榴,这些手段怕是还入不了他的眼。反正咱们多的是机会进宫,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来日方长。”章涵倩一边轻轻地转着手里的帕子,一边胸有成竹的眯起了双眼。她要表现的与众不同,才能从那些庸脂俗粉中脱颖而出。 “是奴婢僭越了。”石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的多余,忙低头告罪。 章涵倩瞥了她一眼,道:“跟在本姑娘身边,就要机灵着点儿。既不能显得太过张扬,也不能低声下气,明白了?” “是,奴婢谨记姑娘的教诲。”石榴身为三姑娘的贴身丫鬟,在侯府倒也有几分体面,日子过得滋润。可到了皇宫,不知怎的,在众多贵人面前就变得畏首畏尾,丝毫没了先前的身为大丫鬟的气势。 章涵倩在慈宁宫里转了一圈,料定太皇太后没那么快醒来。于是灵机一动,打算去拜会一下皇后娘娘。 “石榴,将我带进宫的那个盒子取来。” 石榴虽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还是遵照她的吩咐,将盒子取了来。章涵倩用食指轻轻的挑开盒盖,里头静静地躺着几根百年山参。 “走吧,咱们去雍和宫。” “姑娘…是想将这些老山参献给皇后娘娘?”石榴到了这一刻,总算是知道主子想干什么了,不免有些疑惑。“这些东西可是太夫人赏赐给姑娘,姑娘准备敬献给太皇太后的,怎么…” 章涵倩一个眼刀子甩过来,石榴立刻识趣的闭紧了嘴,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雍和宫 谢荣华正倚在贵妃榻上,翻看从民间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就听见宫女进来禀报,说章家姑娘前来拜见,不由撇了撇嘴。“看来,她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那娘娘要见她吗?”红绸对这位章姑娘没多少好感,循例问了一句。 “若是不见,指不定又会在太皇太后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呢…”谢荣华将手里的一个光溜溜的透明球体往榻上一丢,缓缓地坐正身子。 在雍和宫,谢荣华向来随性。衣裳怎么穿着舒服就怎么穿,断没有因为章涵倩的到来而重新更衣的道理。 用谢荣华的话说,她还不配让她如此正视。 章涵倩莲步轻移,聘聘婷婷的走到谢荣华的跟前,盈盈一福。“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谢荣华慵懒的躺靠在榻上,一只手轻轻地搁在肚子上,另一只手象征性的抬了抬。“章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 章涵倩站起身来,依旧是那副天真纯良的笑脸。“臣女得知娘娘有孕,便想着过来探望。正好手里又有几根老山参,就一并带来了,还望娘娘不嫌弃。” 石榴得了主子的示意,于是快步走上前,将盒子高高托起。 红绸瞥了一眼主子,得到她的默许,这才上前接过盒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打开来,展示在谢荣华的面前。 山参的确是好山参,以长度来判断,至少也有上百年了。谢荣华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种好货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反正是她心甘情愿的奉上的,她不拿白不拿。“章三姑娘有心了…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见皇后娘娘收下了她的礼物,章涵倩稍稍安心。她还以为,皇后娘娘嫉妒心如此之重,会当众给她难堪呢。“皇后娘娘喜欢就好…” “别站着了,坐着回话吧。”谢荣华又瞟了那山参,然后才假装反应过来,赐了座。 章涵倩也不恼,仍旧笑颜如花,还自来熟的跟谢荣华聊起了家中几个姐妹的趣事,丝毫没将自己当外人。 谢荣华闲着无聊,只当这位章家姑娘是说书的,也省得眼睛劳累了。甚至,在章家姑娘一度以为她睡着的时候,还偶尔吭个声儿。 “的确是很有意思…” “你们姐妹的感情真好…” “哦,真的?” 章涵倩见她有在认真听,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明媚了。 时辰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外头响起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章涵倩才打住了话头,站起身来告辞。“想必是皇上下朝了,臣女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谢荣华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这章家姑娘还真是会拖延时辰。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到皇上过来的时候才想着离开,心机还真是不一般的深呐。 楚旻宁踏进殿内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娇俏的人影低垂着头,静静地矗立在谢荣华的下首。头低垂的角度很不错,刚好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引人遐思。又是一副恭敬的态度,叫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来。 好,很好! 若是一般的男子,见到她这般恭顺的模样,怕是也会对她高看一眼。可惜,楚旻宁在感情上迟钝的难以附加,开窍之后又只对谢荣华情有独钟,其他女子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章涵倩努力的克制着鼓动的心跳,逼迫自己不要抬头去偷瞄年轻的帝王,迈着艰难的步子不甘的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雍和宫,她的心还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姑娘…方才那么好的机会,您怎么。”石榴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家姑娘了。 章涵倩悄悄地吐了口气,才让自己下来。“你懂什么?我这叫欲擒故纵。若是在皇后娘娘的宫殿内做出引诱帝王的事情来,别说是否能够成功引起皇上的注意,但我能肯定的是,皇后娘娘第一个不会放过我。前面的铺垫都做了个足,关键当口若是踏错一步,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奴婢鲁钝,还是不太明白。”石榴被主子的几句话绕得晕乎乎,简直是越听越糊涂。 章涵倩今儿个心情好,倒也不嫌累,跟她多说上两句。“帝后情深,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有眼睛的。” 石榴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本就独宠后宫,如今又有了身孕,自然更加的金贵。咱们对皇后娘娘示好,也就是间接的让皇上知道本姑娘的品性。”章涵倩越说越来劲儿,暗暗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取的皇后娘娘的信任与好感,能够自由的出入雍和宫。与皇上碰面的机会多了,自然也就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章涵倩的打算倒是不错,也知道直接勾引楚旻宁这条路行不通。要知道,上次那个武穆侯府大姑娘,就是因为想要与皇上来个偶遇,结果被暗卫打伤的。不但失了颜面,还彻底被皇上厌弃,最后不得已远嫁。 她,可不想做第二个苏颖柔。 宫殿之内,楚旻宁正轻柔的替谢荣华按揉着腰背。自从谢荣华有了身孕之后,总觉得腰酸背疼,浑身不舒坦。作为二十四孝好夫君,楚旻宁自然是要伺候得她满意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是不想见,就直接拒之门外,何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而劳心劳神?”楚旻宁一边尽心的伺候着,一边开解着。 谢荣华半眯着双眼,享受着他的服侍,偶尔应付一句。“反正闲着无聊,利用她来打发打发时辰也好…而且,人家可是送了我一分大礼呢…” 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可不是一般的美妙啊。 楚旻宁皱了皱眉,似乎不大赞同她的做法。“库房里的珍稀药材不计其数,不少她那几根山参…” “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嘛…妾身这也是替皇上着想,毕竟国库就那么大,能节俭就节俭嘛…”谢荣华仍旧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楚旻宁爱怜的替她顺了顺头发,见她玩儿的高兴,也就不再说什么。只不过,为了她的安全,他还是忍不住要叮嘱几句。“但凡别人送来的东西,一定要让梁御医检查过后再用。” “妾身醒的…”谢荣华轻轻地摸了摸平坦的腹部,脸上充满了母爱的光辉。“若有人真敢伤害我们的孩子,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于你有损也不行!”楚旻宁正色的补充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荣华见他板起脸来,忙放低了姿态,亲昵的依偎进他的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好一会儿才说起别的话题。 “听说皇上在打听京城未婚的世家子弟名册,可是想要为谁赐婚?”谢荣华忽然想起这事儿,不免感到好奇。 楚旻宁嗯了一声,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因着你怀了身孕,不少臣子又旧事重提,说起选妃之事。一个个说的大义凛然,好像我不答应,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哼!” 谢荣华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慰道:“这些臣子都是吃饱了撑的,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们。你何必跟他们置气,没的给自己增添烦恼。” 楚旻宁是没打算理会这些无聊的进言,可抵不住有些拧不清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啊。他承受那些指责也就罢了,他只是不想谢荣华被人诟病。谢荣华就是他的逆鳞,谁要是触碰了,他绝对会将那些人活剐。 “不过,你这法子倒也不错。刚好太皇太后回了宫,不如借着她老人家的名头举办一次宴会。”谢荣华了解了他的想法,也开始帮着他出谋划策。 楚旻宁替她抚平眉头,道:“嗯,只是你的身子…” “他们才是宴会的主角,我若是觉得不适了,寻个由头回宫即可。”这的确很符合谢荣华的个性,是她会做出的事情。 夫妻俩商量了一会儿,便将宫宴的事情定了下来。 慈安宫 “娘娘,那位如意姑娘又在闹腾了,非嚷着要见您。”一个胆小的宫女实在是不堪折磨,只能求到太后娘娘的面前,让娘娘给拿个主意。 苏太后正惬意的让可儿染着指甲,听到这个消息,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的惊讶之色。以那位能折腾的性子,能忍受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她可有说什么?” 那小宫女摇了摇头,道:“如意姑娘只说要见娘娘您,别的倒是没有说。” 苏太后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小宫女应了一声,忙去偏殿之中将如意放了出来。 见太后终于想起见她了,如意这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她知道一会儿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娘娘,日全食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您现在该相信我的话不假了吧。”如意倔强的昂着头颅,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苏太后半倚在榻上,一直都没有吭声儿。直到如意快要承受不住这死寂的氛围,才缓缓开口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求能够活得有尊严,不再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如意见苏太后终于松了口,于是将早就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她若是直接说她想要做皇帝的妃子,怕是会令苏太后反感。毕竟大家都是穿越人士,崇尚一夫一妻制。但只要让她留在宫里,即便是做个女官,她也能想办法得到楚旻宁的认可。到时候,只要楚旻宁开口纳她为妃,便不是她的过错。苏太后虽然贵为太后,但也不能干涉皇上的决定不是?她有那个自信,只要能够在皇上身边,总有一日,皇上会被她的聪明才智所折服。而且,比起古人的智慧,她坚信凭着她在二十一世纪学到的东西,肯定要更胜一筹。 她自以为将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可却逃不过苏太后锐利的眸子。 苏太后眼帘低垂,将眼底的鄙夷掩去,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意,哀家给过你机会了,看来你还是不懂得珍惜…” 如意见苏太后撇开头去,慌乱之下,只能更坦率的表露出自己的心迹。“太后娘娘…我…我想以女官的身份在勤政殿伺候。” 嫔妃不是那么好当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女官。起码,要比做个低贱的任人欺凌的宫女要强多了。 “这不就得了?”苏太后见她肯说实话,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只是,想在哪里伺候,可不是哀家说了算的。等哀家问过了皇上,再说吧。” “太后娘娘…”如意见她并未给出肯定的答案,不由暗暗着急。 “虽说你预测准了日全食,但也不能得寸进尺。皇上的心思,可不是哀家能够左右的。你最好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惹恼了皇上,你的死期就不远了。”苏太后懒得跟她多说,挥了挥手,就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如意怕惹恼了苏太后,到时候一拍两散,只得忍气吞声的跟着小宫女离开。 可儿在一旁站了许久,直到目送着如意的身影出了殿门,这才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娘娘,这如意姑娘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若是将她留在宫里,怕是要生出事端来…” “她还有些利用价值,暂且先留着她吧。”苏太后早就想好了她的去路,倒也不急着让她去见阎王了。 太皇太后可是将娘家侄孙女留在了身边,这意图显而易见。倒不如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如意对上那野心不小的章家人,也省了她不少事儿。 “你派人给如意传个话儿。能不能呆在宫里做个女官,就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解决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大家闺秀了。”宫里要举办宴会的消息,苏太后也是听说了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考验她一番。 “是。”可儿领命,让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跑了一趟。 此时已经深秋,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正艳。 因为宫里要举办宴会,宫人们早早的就忙活了起来,花花草草要摆出各种形状,桌椅板凳要擦拭的干干净净,就连园子里的虫蚁都要清理干净,免得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他们可担待不起。 “太皇太后一回宫,就大肆的设宴,也太铺张了一些,太后娘娘的生辰都没这么闹腾…” “可不是呢…如此的劳民伤财,这不是给皇上增添负担么?” “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小心隔墙有耳。” 负责布置御花园的宫人们忍不住抱怨,却又不敢声张,生怕触怒了太皇太后。如今这后宫之中,就属太皇太后的辈分最高了。 宴会当天,果真有不少打扮的花枝招展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名门闺秀。她们也不知道打哪儿打听到的消息,说皇上之所以宠爱皇后娘娘,就是喜欢她张扬的个性。故而,这些闺秀们一个个趾高气昂,力求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十足。有的甚至为了能够引人注目,不惜牺牲平日里温柔婉约的形象,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真是一群傻子!”已经换了个身份,以忠勤伯府义女身份入宫的韩芊芊,不,如今该叫韩枝枝了。见那些女子争相模仿曾经刁蛮一时的骄阳郡主,不由轻蔑的笑了。 “可不是…这就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如此一来,倒是衬托得姑娘格外的温婉可人,与众不同。”韩芊芊的贴身丫鬟如画跟在她的身后,亦是瞧不上那些名门闺秀矫揉造作的姿态。 韩枝枝在庄子里住了一段时日,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只是骨子里的骄傲,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的。不屑与那些庸脂俗粉为伍的她,便带着丫鬟去了一处凉亭,然后不停的四处打探,想要与尊贵的皇帝陛下来一场偶遇。 只是,她的运气似乎不大好,没等到皇上,却等到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还认识她的老相识。 “哟,这不是韩五姑娘嘛…今儿个是宴会,可都是各府未出阁的姑娘出席的…你怎么混进来的,皇宫的守卫也太宽松了吧?”芷兰郡主也是因为受不了那些吵吵嚷嚷的闺秀才躲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会碰到韩芊芊,故而口气有些不善。 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女,可是经常仗着自己的美貌惹得一票男子为她所用,根本没把她们这些真正的名门闺秀放在眼里,如何能不让人恨得牙痒痒。如今好不容易撞见,她怎能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好好的羞辱她一番。 “郡主怕是认错人了吧?小女子是忠勤伯府的姑娘不错,却不是五姑娘。”韩芊芊脸色不是很好,可见是多么的不想被人识破身份,硬着脖子说道。 “哟,还会顶嘴了?哼,别以为本郡主好糊弄,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芷兰郡主乃是皇亲贵胄,自然不怕她一个伯府的姑娘,故而姿态一直高高在上,够嚣张跋扈。 韩芊芊紧咬着下唇,一脸愤恨的怒视着芷兰郡主,忿忿道:“芷兰郡主,本姑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何你偏要针对我!” “哟,还姑娘呢。早在几个月前,你就嫁入二皇子府做了皇子妃,难道是本郡主记错了?”芷兰郡主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故意拔高声音说道。 方才还在吵吵嚷嚷的闺秀们,听到这边的动静,很快围了过来。 “咦,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这不就是忠勤伯府的韩芊芊嘛,她怎么也进宫了?” “都已经嫁过人了,还千方百计的混进宫来,真不要脸!” “可不是呢…她以为她是谁啊,还是那个京城第一美人?哼,一只被人穿过的破鞋而已,也敢肖想入宫为妃,真是恬不知耻!” 韩芊芊的容貌,一直遭受别人的嫉妒。这些大家闺秀的嫉妒心可不敢小瞧,损起人来,可是一个比一个怨毒。 韩芊芊气得浑身发抖,就连脸上刻意涂抹的脂粉也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芷兰郡主见成功让韩芊芊引来众怒,这才心满意足的踏着轻快地脚步朝着雍和宫而去。她进宫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参加什么劳什子宴会,而是听闻皇后娘娘有喜,前来恭贺,顺便请她帮忙支招的。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谢荣华听闻芷兰郡主来访,忙命人将她宣了进来。“芷兰,你能进宫,真是太好了!” 虽说两人都是郡主,可如今的谢荣华已经贵为皇后娘娘,芷兰郡主这个手帕交见到她也是要规矩的行礼的。只不过行礼的时候,芷兰郡主的语气中还带了一丝俏皮。“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芷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守规矩了?”谢荣华上前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拉着她在窗前的软榻上坐了下来。“说说看,这次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宁王府的事儿,谢荣华好些时日没关注了,所以她以为芷兰郡主进宫,便是为了宁王府的后院之争。 芷兰郡主愣了愣,忙笑着摆了摆手,道:“娘娘,我这次进宫,可不是为了宁王府那些糟心的事儿。” “这么说来,你父王已经彻底的觉悟了。”谢荣华闲适的喝着红枣羹,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芷兰郡主点了点头,道:“这还多亏你娘娘的妙计,让父王在生死关头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母妃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位徐侧妃呢?徐家可将她接回去了?”谢荣华其实最想八卦的,还是那个臭不要脸的第三者。 “她呀,自然是不肯回徐家的…而且,为了能够留在王府,还自请将位侍妾。哼,好在父王不是个糊涂的,直接叫来徐家人,一纸休书扔了出去,这才断了她的念头。不过…”芷兰郡主提起那位徐侧妃,当真是咬牙切齿。 “还有后手?”谢荣华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 芷兰郡主嗯了一声,不甘的说道:“徐侧妃死活不肯跟徐家人走,还一头撞在门柱上。说宁愿死在王府,也不愿意被休弃。如今,母妃也只能将她禁足在偏院,不敢逼得太紧。”芷兰郡主咬牙切齿,恨不得从那位徐侧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谢荣华见识到徐侧妃的无耻行径,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却没有芷兰郡主那般束手无策之感。“简单粗暴,能对自己狠得下心来,难怪就算没有宁王爷的宠爱能够在王府作威作福多年。” “娘娘,你是不是有治她的招?”芷兰郡主见她悠闲的喝着汤汤水水,并没有露出预料中的愤恨,就知道她肯定有更高明的法子。 谢荣华也没卖关子,撩拨了几下鬓边的发,浅笑盈盈。“她粗暴,你们可以更粗暴。她无耻,你们就要更无耻。她不是想以死要挟么,那就让她去死好了。” “这…”芷兰郡主没想到她的法子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好像还不能接受。 “当然,也不是真的让她去死。一颗假死药,就够了。”梁太医那里有好些呢,她一直想找个人试试。或许,徐侧妃有那个荣幸,会是第一个试药的人。谢荣华笑得邪魅,眉眼也弯成了一轮新月。 ------题外话------ 这一章,汇集了不少的无耻之人啊,昂~ 173 作死作死 芷兰郡主听闻有可以假死的药,一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世间真有这药?” “我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是不会错的。”谢荣华向来自负,即便是不可能,她也能想办法将它变成可能。 “那…给我弄几粒呗?!”芷兰郡主一脸狗腿的扯着谢荣华的衣袖撒娇,就只差跪在谢荣华的面前舔她的脚趾头了。 谢荣华娇嗔的睨了她一眼,说道:“堂堂皇家郡主,就这点儿出息…不就是两粒药丸么,用得着这么卑躬屈膝的么…” 芷兰郡主仍旧笑得谄媚,丝毫没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什么不对。“我也就在娘娘跟前这样儿…” “行了…”谢荣华稍稍与她来开一些距离,正色道:“你这次进宫,怕不止是为了徐侧妃的事情而来吧?” 谈到正事,芷兰郡主的表情就变得十分沮丧。“还不是母妃,急着要给我定亲。我还不满十六,还小着呢…” 芷兰郡主微撅着嘴唇,脸上赤果果的写着四个大字——苦大仇深。 谢荣华轻笑出声,道:“十六了,不小了。你瞧瞧我,跟你同年,连孩子都有了。” 说完,她还满是慈母光辉的摸了摸没有丝毫异样的肚子。 芷兰郡主抿了抿嘴,道:“可我…可我就是不想嫁人嘛…” 芷兰郡主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如何能逃得过谢荣华锐利的双眸。一个念头,很快闪现在她的脑海当中。“芷兰,你…你该不会有意中人了吧?” 芷兰郡主被人看穿了心思,脸上一阵发烫,害羞的拿起帕子捂住脸。那模样,不用说,肯定是被谢荣华猜中了。 谢荣华啧啧了两声,很是好奇。“不知是哪家贵公子入了你的眼,说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嘴巴上这么问,但谢荣华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的。以宁王妃对芷兰的宠爱,若是知道她有了心上人,肯定会想办法促成这门亲事的。除非,芷兰看上的人,入不了宁王妃的眼。亦或是因为某些政治因素,双方无法达成婚姻关系。不管是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若芷兰执意的嫁过去,将来怕是会得不到幸福。 门第倒还是其次,尤其是政见不合的双方。夹在两家人之间,肯定会左右为难。若是维护了娘家,定要被夫家孤立。可若是一味的顺从夫家,也会寒了娘家人的心。在古代,女子有个强势的娘家,是她在夫家立足的保障。一旦失去这个保障,也就意味着她在夫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芷兰郡主支支吾吾,脸色绯红,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这让谢荣华这个局外人,都只能看着干着急。 “你倒是说呀!”谢荣华怀里身孕之后,性子就变得有些急躁,最是不耐烦这般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 芷兰郡主好不容易露出个脸来,又扭捏了半天才嗡嗡的说道:“就是…就是你的…你的二哥…” 芷兰郡主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都要咽进肚子里。 谢荣华掏了掏耳朵,真是受不了她的磨叽。“大点儿声,这儿又没外人!” 芷兰郡主羞怯的咬着下唇,脸色变了好几变,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的抬高声音,道:“就…就是…就是谢卿璃啦!” 乍听到谢卿璃这个名字,谢荣华脑子突然啪的一下,短路了。然后,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盘旋——芷兰二哥、芷兰二哥。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还有,芷兰不是一直仰慕文采出众的翩翩公子嘛,怎么会喜欢二哥这种粗人? 谢荣华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也没觉得这些话题有什么不能问的。“芷兰,我记得你以前心悦的是文相府的七公子吧?” “那是我年少不懂事…”芷兰郡主听谢荣华这么一问,飞快的接话道。“而且,那个文家的七公子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蛋!什么才名卓绝,呸,全都是他找人造势糊弄人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谢荣华总算是明白了。 “经历了这些,我算是看透了。世人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然不假。那些整日文绉绉的翩翩公子,除了会几句酸溜溜的诗词,还能做些什么?肩不能背,背不能扛的,实在是太没用了!” “啧啧啧,还真是愤世嫉俗啊…”谢荣华见她有了这层觉悟,倒是替她感到高兴。本来嘛,以芷兰郡主的性子,嫁到那些所谓的书香门第,肯定是要吃瘪的。“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看上我二哥的?” 提到心上人,芷兰郡主的话就不由得多了起来。“还记得上回天狗食日的那一天吗?我起初是不信的,于是带着几个丫鬟去珍珑阁挑选首饰,哪儿知道天突然就暗了下来…又听见四周喊打喊杀的,当时都吓得六神无主了…后来,要不是谢卿璃打哪儿经过,控制住局势,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 想起谢卿璃当时骑在高头大马上手舞长鞭的英勇姿态,芷兰郡主的脸上又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红晕。 谢荣华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居然是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不过回头一想,芷兰嫁入公主府也不错。一来,她性子耿直单纯,很是得母亲的喜欢,想来不会有婆媳妯娌不合的问题。二来嘛,谢卿璃是次子,芷兰嫁给他之后也不用当家,她可有继续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三来嘛,放眼整个京城,能够与谢卿璃相配的,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像未来大嫂这样的佳妇少之又少。至于最后一条嘛,芷兰郡主跟她二哥也算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关系。即便是不能产生男女之情,起码也是有亲情在的。以谢家二房不纳妾的规矩来看,想必能够和平共处,家庭和睦。 谢荣华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打算一会子见到了母亲,跟她提一提。 很快的就到了开宴的时辰,谢荣华便命宫女将芷兰郡主先行送了出去。她嘛,自然是要等楚旻宁的銮驾过来,一起前往御花园的。 御花园 “姑娘,她们简直欺人太甚!”如画跟着一脸阴沉的主子身后,愤愤的替主子打抱不平道。 韩芊芊的衣衫有些乱,头上的发髻也歪向了一旁,看起来有些狼狈。刚才那些贵女们,对她可是没有手下留情,若不是她反应快,脸上说不定还会被尖利的指甲抓破而破相。她不就是嫁过人么,又不是她自愿的。若是皇上知道她的苦衷,肯定能理解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想着该如何给楚旻宁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那些世家贵女,早就三三两两的去御花园四处走动了,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在假山附近徘徊。 “姑娘,您瞧,那边是不是皇上的銮驾到了?”如画眼尖的发现了远处迎面而来的轿辇,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韩芊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明黄色的仪仗正朝着这边而来。贼心不死的她,很快便想出了一个计策。于是提起裙摆,飞快的朝着先前与她起了争执的贵女走去。 “姑娘,您这是…” “闭嘴。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韩芊芊来不及跟她解释,只想着如何引起帝王的注意,以及从那群刁蛮的千金中脱颖而出。 摆满了种类品种菊花的花园旁边,是一个月牙形的湖。湖岸以亭台楼阁堆砌而成,沿着湖边的亲水楼台可以近距离的与湖水接触。为了增添赏景的乐趣,湖边还放置了一些花灯,鱼竿,独木舟等玩意儿。方才那些挑衅韩芊芊,并与之大打出手的贵女们便是在这亲水楼台边嬉戏。 韩芊芊走上前去,故意踩了其中一位千金的鞋子,然后又马上做出无辜的表情,一再的赔礼道歉。 韩芊芊挑的这位名门千金来头不小,祖父乃是三朝元老,任太子太师。家中子弟也个个有出息,在朝中稳稳地占有一席之地。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更是骄傲的不可一世。本来玩儿的高高兴兴的,却被韩芊芊这一脚给搅了好兴致,她如何能不恼。 尽管韩芊芊一直陪着小心,可到底没多少诚意。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嘴角还绽放着挑衅的笑容,更是让那位大家闺秀恼羞成怒。 其实,韩芊芊并未用多大的劲儿。若是追究起来,她肯定也是逃不过的。所以,她只是轻轻地踩了一下,在没有伤到对方的情况之下,再略施小计,就能挑起那高傲千金的怒火。如此一来,才方便她行事。 果然,楚旻宁携着谢荣华进园子的时候,就听见湖边乱哄哄的,隐约夹杂着争吵和谩骂。楚旻宁不悦的蹙了蹙眉,一个眼神示意,高全盛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派了个小太监过去打探消息。 只是,还不等那小太监回来禀报,就听见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人落水了。 隔了不多大会儿,就听见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在湖畔响起。“不好了,我家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那位高傲千金听见那丫鬟的喊叫声,不由愕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落水了…” “范姑娘,我家姑娘只是不小心踩了你的鞋子,已经赔过不是了,你…你为何如此狠心,将我家姑娘推下湖啊…”如画一边假装抬起衣袖擦拭眼泪,一边暗暗地关注着水里的动静。 她可是看到帝王的轿辇进了园子,才示意姑娘摔倒的。如此一来,姑娘落水之后,也不至于没人来救。 “你…你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推了她,我没有!”范家姑娘挺直脊背,大声的辩解道。“你们刚才都在旁边,看见我推她下去了吗?” 韩芊芊踩了范家姑娘的脚不假,赔礼道歉也不假,她们都有眼睛,看见了的。范家姑娘的怒火,也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她们没有真切的看到范姑娘推韩芊芊入水,可两人之间有矛盾冲突这也是事实。 那些闺阁千金都是胆子小的,平时跟在这范家姑娘身边狐假虎威也就罢了。如今遇到事情,却是畏头畏尾,不敢吭声了。韩芊芊虽然只是个没落的伯府姑娘,可也比她们这些三品小官的来头大。她们打小接受的教导,就是以家族利益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不肯轻易的站在哪一方。 “你…你们…”范家姑娘见平日里那些捧着她的闺阁千金都远远地躲开了,不由又羞又恼。 谢荣华正闭目养神呢,听见御花园里闹了这么一出,心里很是不痛快。“派人去查查,究竟是什么人敢在皇宫里头生事。” 这话,很显然是对贴身丫鬟红妆说的。 红妆忙应了一声,急急地朝着湖边而去。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了消息。“回娘娘的话,是太师府的范姑娘跟忠勤伯府的姑娘起了冲突…” “忠勤伯府?本宫记得,忠勤伯府并没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吧?”年纪最小的韩芊芊都已经嫁人了,其余的要么就还是幼童,要么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根本没资格入宫的。 红妆撇了撇嘴,道:“这位韩姑娘,娘娘也是认识的。正是先前嫁入二皇子府,后来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妃。不过改了个名儿,以忠勤伯府义女的名义进的宫。” 楚旻宁本来不打算过问这件事的,毕竟后宫的事务一直都是谢荣华在打理。不过,当听到忠勤伯府居然这么大胆子,敢将一个嫁过人的弃妇冒充未婚女子带进宫中,脸色就不由得沉了下来。“忠勤伯真是好大的胆子!朕看这忠勤伯的爵位,他是不想要了吧!” “救命啊,救命啊…我家姑娘不会游水啊…”远处,那个叫如画的丫鬟见韩芊芊半天没有动静,这才着了慌,拼命地四处求救。 只是,在诺大的皇宫里,若是没有帝后的同意,谁敢冒然的行动。于是一众侍卫只是在岸上站着,并未有出手的打算。 如画喊了好久,嗓子都干哑了,也不见有人下水,脑门儿上顿时急出一排排细密的汗珠来,脸色也突然变得煞白。 “侍卫大哥,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姑娘吧…奴婢来生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眼看着湖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小,如画干脆跪倒在那些侍卫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求助。 这些侍卫,可都是谢二老爷培养出来的精英,纪律严明。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哪里敢随意的行动。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万一那被救的姑娘赖上了他们,可怎么好?他们大都是有家室的,可不想惹一身的腥。 “侍卫大哥,求求你们了…”如画苦苦哀求着,可侍卫们仍旧是无动于衷。 谢荣华叹了口气,道:“也罢,命人下去救人吧。” 楚旻宁瞥了她一眼,她会这么好心?她以前好像对那位韩家姑娘十分的反感,而且那个拧不清的女人还在他的娇娇面前耍过心眼儿,一看就是个讨人嫌的。 “这御花园可是咱们平日游玩的地方,叫她弄脏了,多不好。”谢荣华一边轻抚着小腹,一边说道。“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救她一命,也算为咱们的孩子积福气。只不过…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你看着办吧。” 说完,谢荣华便将小嘴儿一嘟,撇过头去不看他了。 这个韩芊芊敢冒着风险进宫,不就是对他念念不忘,想要重新获得他的青睐?哼,他自己惹来的烂桃花,得他自己去收拾,她才懒得动手。 楚旻宁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只得将高全盛招到身边,吩咐了几句。高全盛会过意来,这才慢悠悠的带着皇帝的口谕,命侍卫下去救人。 韩芊芊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如今又已是深秋,尽管天气晴好,可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着实冷的很。为了能够让自己显得轻盈,韩芊芊本就没穿多少衣服,如此一来,就更冻得眼泪鼻涕齐下,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别说是勾引皇上了,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有些不忍直视。 “如画…皇上怎么说,可有追究范银秀的罪责…”韩芊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询问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如画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开口低声道:“皇上…并未追究范家姑娘的罪责…” “你说什么?”韩芊芊听到这个答案,猛地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难道,她这罪白受了? 见皇上并未追究自己的责任,那范家姑娘顿时又趾高气昂起来。刚才又不小心听到这主仆二人的对话,顿时气得直咬牙。“好你个韩芊芊,原来是你故意落水想要陷害本姑娘!幸好皇上英明,看出了你的阴谋诡计,没有追究。哼,没想到你空有一副好相貌,内里却是如此的不堪,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范银秀看到韩芊芊狼狈的样子,顿时觉得很解气。“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哼,就凭你这只被人穿过了的破鞋,也妄想抹去过去攀上高枝儿?我劝你啊,还是回去好好儿的照照镜子吧。” 范银秀越说越得意,恨不得再上前踩她两脚泄愤。 韩芊芊气得浑身直发抖,再加上身上的衣物都被水泡湿了,整个人就感觉更不好了。“我没有!我嫁给楚昀齐之后,一直都没有圆房,我还是清清白白的!” 韩芊芊这一声吼,顿时引来了众人的关注。 “哟,嫁了人还能保持清白之身,她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连夫君都不愿意碰她,可见啊,她做人是多么的失败!” “就是…连房都没圆,亏她说得出口!要是我,早就一根白绫了却自己的性命了,免得给家人丢脸!” “连自个儿的夫君都不愿意碰她,她居然还觉得挺光荣的。她脑子没问题吧!” 名门闺秀们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头怪物似的。在古代,夫妻成婚之后不能圆房,那问题可就大了。 韩芊芊紧紧地拽着拳头,身子如筛糠一样的颤抖着,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在场的,除了这些名门闺秀,就只有没了子孙根的太监,自然无法对她产生任何的同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遭受的打击太大,韩芊芊一直低垂着头,毫无生机的跌坐在地上,放佛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哟,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挺伶牙俐齿的么?”范银秀站在一众闺秀的前面,趾高气昂的说道。 如画见自家姑娘闷不吭声的,还以为主子又故技重施,假装晕倒呢。于是,默默地低垂着头,希望这些姑娘们能够早些离开。 见韩芊芊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喜欢看热闹的人顿时没了继续刁难她的兴致,三三两两结伴回到了园子当中。 等到湖边的人消失了个干净,如画才试着推了推斜靠在她身上的主子,小声的说道:“姑娘,她们都走了,您可以醒过来了…” 只是,她叫了好几遍都没人搭理。 如画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常,忙抬手去试探韩芊芊的鼻息。这一探不要紧,当发现韩芊芊早已没有了呼吸之后,如画忍不住尖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谁在御花园高声喧哗?”谢荣华不知何时在红绸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轿辇。众位闺秀忙上前下跪行礼,又恢复了往日端庄贤淑的模样。“给皇后娘娘请安。” 范银秀是个藏不住话的,于是站出来说道:“应该是忠勤伯府的丫鬟吧…方才她家主子不小心落了水,这会子不知道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荣华哦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是,那如画的哭声实在是太过刺耳,不想听都难。 “怎么回事?” “那丫头哭丧呢!” “不就是落水而已,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么?也不怕惊了圣驾!” “我看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想引起皇上和娘娘的注意…” “这一出又一出的,她也不嫌累…” 闺秀们低声的交头接耳着,显然韩芊芊已经招来了众怒,连一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毕竟是在皇宫里,谢荣华也不能任由那丫鬟号丧一样的大喊大叫。而且,那哭声太尖利,着实晦气。“忠勤伯夫人可来了?” “臣妇在…”韩夫人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提心吊胆的。她实在是拗不过女儿的苦苦哀求,才带她进宫来的。可谁知道,女儿并未像她承诺的那般,安分的呆在自个儿身边。她不过是离开一会儿,她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想到女儿可能因此给伯府招来祸事,韩夫人肠子都不由得悔青了。 谢荣华一直觉得这位韩夫人是个人精,忠勤伯也不是个糊涂的。当然,以前那个忠勤伯是四皇子的人假冒的,如今真的忠勤伯被救了回来,怎么脑子突然变迟钝了?欺上瞒下不说,还将这个祸水女儿弄进宫来,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韩夫人,令嫒不小心落水,怕是无法参加宴会。本宫看在忠勤伯忠于朝廷的份儿上,便给你们个恩典,速速带她离宫吧。”谢荣华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韩夫人若是还不识时务,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韩夫人正后悔着呢,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没追究伯府的罪责,忙磕头谢恩。只是,听如画禀报,说韩芊芊被众人羞辱,一时想不开气绝身亡时,韩夫人顿时觉得犹如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我可怜的孩子…”韩夫人刚要哭出声,却被身后的嬷嬷给劝住了。“夫人节哀…这里可是皇宫…皇后娘娘还怀着身孕…若是叫人知道姑娘死在了宫里,伯府怕是有灭顶之灾啊…” 韩夫人努力的克制着悲伤,颤抖着手将韩芊芊的眼睛给合上。她何尝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今上可是个厉害的君王,又对皇后娘娘疼爱入骨。若是知道韩芊芊触了皇后娘娘的霉头,影响了皇家子嗣的运道,整个忠勤伯府都得陪葬! 方才,皇后娘娘已经不打算追究韩芊芊了,她就该见好就收,带着女儿早早离开。只是,韩芊芊到底是她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她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 “我可怜的女儿…是娘害了你啊…”当初,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将女儿许配给二皇子,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儿来了。 只是,这世上什么灵丹妙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所以,这苦水,她也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吞,不能声张,也不敢声张。 “孩子…娘带你回家,啊…”韩夫人经历了此番打击,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创伤。据说,从这次出宫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拖了两年,也跟着去了。当然,这也是后话,无须再提。 而在御花园中争奇斗艳,沉迷于争风吃醋的闺秀们,还不知道韩芊芊已经被她们无情的羞辱给气死了。即便是有极少数知情的,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这韩姑娘心胸太过狭窄。谁知道她承受力如此之差,居然会被几句话给气死呢? ------题外话------ 渣女之一死掉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 174 婆媳大战 虽然是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举办的宴会,可太皇太后一向喜静,不出席宴会也实属正常。帝后落座之后,刚要开始,就见向不怎么出席宴会的太皇太后身着姜黄色的裳子,在章涵倩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轿辇,朝着热闹的御花园而来。 谢荣华和楚旻宁见到太皇太后的身影,心里微微感到诧异,不由对视一眼。碍于长幼有序,帝后不得不起身,亲自上前迎接。 “见过皇祖母。”楚旻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谢荣华上前,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 帝后都要跪拜,更别提那些朝廷命妇及其子女了。一时之间,整个御花园都只见黑黝黝的头顶,在一片绚烂的花丛中间,显得格外打眼。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很淡,却也没给帝后难堪,虚扶了一把,道:“都起来吧。” “皇祖母,请。”谢荣华很自然的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取代了章涵倩的位子,亲自搀扶着太皇太后走到高位上。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拒绝。毕竟,谢荣华不但是她的外孙女,亦是一国之后。由她陪同入座,是再合适不过的。 章涵倩看着她们二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甘的捏紧了拳头,可脸上仍旧维持着俏丽纯良的笑容,将内心的情绪掩饰的很好。 众人见礼之后,依次落座。 章涵倩的位子,就在太皇太后的左下方,可见其身份地位高低。当然,也有不少的人心里不服。比如,那些出身比她好,身份比她更为尊贵的世家嫡女。 “凭什么靖阳侯府的姑娘能坐在那里,她的身份难道比郡主还要尊贵?”不知哪位大家闺秀开了个头,于是众人的注意力被成功的引向了章涵倩这里。 无论哪朝哪代,都是要拼爹的。 靖阳侯虽然是外戚,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子,可在朝中的威望早就大不如前。加上老靖阳侯年轻的时候太过张扬,得罪了不少的人。如今章家年轻一辈当中,又没几个成器的,故而已经渐渐有了没落之势。那些后起之秀,自然是没将章家放在眼里。 座位被安排在章涵倩下首的香兰郡主表面上没露出不满,可心底却是将章涵倩恨了个彻底。她可是堂堂秦王府的郡主,皇室宗亲,比起章涵倩这个侯府姑娘来,不知道要高贵多少。今儿个这些闺秀当中,就属她和宁王府的芷兰郡主身份地位最高,本该是最出风头的。可谁知道,太皇太后这一偏心,却让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如她的姑娘拔得头筹,她如何能给咽得下这口气。 香兰郡主与芷兰均值身份相当,座位也安排在一起。香兰郡主心里不舒坦,忍不住跟同桌的芷兰郡主抱怨道:“芷兰,你瞧她那轻狂样儿。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也配坐在咱们的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入宫成了宠妃了呢!” 芷兰郡主是个直肠子,但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还是有分寸的。“堂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没的失了分寸。” “可我就是心气儿难平嘛…若是别家姑娘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她…”提到这个章涵倩,香兰郡主牙齿就磨得嚯嚯直响。 说起香兰郡主与章家的恩怨,还真是一言难尽。不过这笔旧账,还得从香兰郡主的继母郑氏说起。 香兰郡主乃是先王妃黎氏所出,是秦王的嫡长女。只是,先王妃生下香兰郡主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了,这才有后来的郑氏继王妃。香兰郡主与继王妃郑氏一直水火不容,故而她的亲事被郑氏一拖再拖。好不容易等秦王想起这个长女来,这才让郑氏帮着张罗。郑氏是个面慈心苦的,又仗着自己给秦王生下了唯一的男丁,根本就没将这个长女放在眼里,自然不会真心的替她打算。所以这一来二去的,香兰郡主的年纪越来越大,蹉跎了大好的年华。 这章家,便是郑氏替香兰郡主相看的人家当中的一户。 靖阳侯生性风流,膝下却只有一个嫡子,而且还是个身子羸弱的药罐子。为了这位靖阳侯世子的亲事,靖阳侯夫妇也是伤透了脑筋。家中有些势力的吧,绝对不会将闺女嫁给一个随时都可能没命的病秧子。门第太低的,靖阳侯夫人又看不上。眼看着靖阳侯世子都过了及冠之年亲事还没着落,靖阳侯夫人就不由暗暗着急。 机缘巧合之下,靖阳侯夫人在上香的路上结识了郑氏。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将两家的长子长女撮合在了一起。 不过,以香兰郡主的傲气,怕是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药罐子。况且,香兰郡主喜欢英俊潇洒的男子,若是相貌太丑亦或是没有那股子的风度翩翩,她也是瞧不上的。于是,郑氏便与靖阳侯夫人商量,相看的时候,让侯府一个长相清秀的庶子冒名顶替。果然,第一次碰面,香兰郡主就对那位假世子产生了好感,甚至是一见钟情。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可惜,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在两人交换庚帖的时候,香兰郡主才无意中得知靖阳侯世子病秧子的事实,从而得知自己被郑氏和靖阳侯夫人联合起来给耍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最后,这亲事自然是没结成,而香兰郡主就此恨上了继母郑氏以及章家。再加上太皇太后一味的偏着娘家人,香兰郡主就更看不顺眼了。 对于这段往事,芷兰郡主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想想也是,香兰郡主都十七了还嫁不出去,不都是以为靖阳侯夫人在外头四处散布谣言,说香兰郡主嚣张跋扈? “堂姐,你放心吧,她得意不了多久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香兰郡主的同情,芷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香兰郡主挑了挑眉,想来是没弄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芷兰郡主朝着高座上的帝后撅了撅嘴,就再也没吭声。香兰郡主能够在继母郑氏的打压下活到现在也不是个蠢笨的,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呵,靖阳侯府的算盘还真是打的响。家中人丁不旺,子弟不成器,就把这主意打到皇上身上来了。也不瞧瞧是个什么货色,皇上能看得上才怪呢。” 帝后的感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介入的。就算太皇太后有意提拔,想让靖阳侯府恢复往日的威望,怕也是难以如愿啊。 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与苏太后婆媳不和,而当今皇上又是苏太后的亲生儿子。孰轻孰重,立刻见分晓! 太皇太后想将章涵倩弄进宫,苏太后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再者,皇后娘娘也不是好惹的。章涵倩想要入宫为妃,下辈子吧! 想到这些,香兰郡主不由得幸灾乐祸,心情忽然大好。 宴会一开始,众闺秀和青年才俊便轮番上前向楚旻宁敬酒。楚旻宁脸色一直淡淡的,高兴了就端起酒杯,湿润一下嘴唇。不高兴了,就坐在原处不动,懒得搭理。许多大家闺秀见到他这副态度,方才还信心满满的想要凑上前去示好,这会子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打起了退堂鼓。生怕会被这位年轻俊逸的帝王拒绝,到时候面子里子都没了。 章涵倩一直悄悄地打量着楚旻宁的一举一动,他举杯的优雅姿态,他清俊英朗的侧脸,他每一次回眸之间,她都没有放过。 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大齐身份最为尊贵的男子,也跟她梦寐以求的夫婿轮廓不谋而合。即便是他有了皇后,即便帝后感情颇深,可后宫那么多宫殿都还空着。那里,必定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么一想,章涵倩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莲步轻移,朝着年轻的帝王走了过去。 “倩儿敬皇上,愿皇上福寿延绵,大齐国泰安康。”说到底,章涵倩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故而才在最后加了那么一句愿大齐国泰安康的话语。 章涵倩的声音娇脆,又长着一副娃娃脸,脸上浅笑盈盈,怎么看都天真烂漫,叫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 可楚旻宁却觉得她的笑容实在是虚假做作的可以,连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依旧端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一时之间,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章涵倩轻咬下唇,没想到他竟然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心里感到一阵委屈,双眼不由得开始泛红。 太皇太后见侄孙女眉目低垂,双肩微微颤抖,顿时对楚旻宁生出了一丝不满。不管怎么样,倩儿都是她娘家人,他着实不该这么对她的。 “皇上,按辈分,倩儿也是你的表妹。虽没讲过几句话,却也是见过几面,却怎的如此生疏?”太皇太后突然吭声,话里的意思赖人寻味。 楚旻宁夫妇听太皇太后这么一说,不由双双皱起了眉头。 “朕的表妹姓苏,太皇太后怕是年纪大了,记错了吧。”楚旻宁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给回敬了回去。 谢荣华暗暗在心里叫好,若不是为了维持她高贵典雅的形象,她真想扑过去在他脸上啃上一口。 正被宫女太监簇拥着而来的苏太后,在听了儿子直言不讳的声明之后,也不由得为他点了三十二个赞。太皇太后这个死老太婆,脑子被门夹了,搞不清楚状况吧!都说女子出嫁要从夫,她倒好,一心一意的向着娘家人。为了一个娘家的侄孙女,竟然敢当众给自己的亲孙子难堪,实在是有失体统。 “太皇娘娘驾到!”伴随着一声高唱,苏太后不紧不慢的走上红毯,神情倨傲的朝着高位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次纷纷跪拜,磕头行礼。“太后娘娘千岁!” “哀家姗姗来迟,大家不会怪罪吧?”苏太后仪态万千的从众人面前走过,精美的服饰加上从容不迫的神态,气势非凡,着实不容小觑。若不是她头顶九尾凤钗,好多人几乎都忘了这么个人物的存在。 看着这个越走越近的美妇人,太皇太后的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神色更是狰狞可怖,生生的破坏了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建议起来的和蔼可亲的名声。 楚旻宁搀扶着谢荣华起身,小夫妻俩缓缓地走下台阶,亲自相迎。只不过,尚未跪拜,就被苏太后搀扶住了。 苏太后执起谢荣华的手,怜惜的说道:“你有孕在身,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多谢母后体谅。”谢荣华也不矫情,不让跪就不跪了。 比起太皇太后的假和蔼,苏太后的举动就更加令人信服。是啊,如今皇后娘娘可是有孕在身。太皇太后到来的时候,也没说免了孙媳妇的礼。原本还觉得太皇太后慈爱的人,这会子都有了些许别的想法。 谢荣华亲昵的搀扶着苏太后,一同登上高台。 苏太后见到太皇太后,只是微微屈了屈膝。“母后一向喜爱清净,儿媳还以为您会在寺庙里呆上一辈子呢。” 太皇太后早在苏太后驾临的时候就寒着一张脸,此刻又听到她说出这么一句令人很不舒服的话来,心里的怒气就更大了。“苏氏,你放肆!” “母后息怒…这人啊,一上了年纪,最是忌讳大动肝火。更何况,您重病初愈,更加不能怒极攻心,还是消消气儿,有什么话慢慢儿说,啊~”苏太后穿越之前,可是个出色的特工,自然是没将太皇太后的那点儿气势放在眼里。 而一直尴尬的站在楚旻宁跟前的章涵倩,正好挡住了苏太后的座位,苏太后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就令她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不敢再肆意的偷窥太后娘娘的凤颜。 “小姑娘,你挡住哀家的道儿了。”苏太后一点儿都没有怜悯她的意思,毫不客气的说道。 章涵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躬身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见苏太后一来,先是给自己下了脸子,又对她章家的姑娘出言不逊,一张老脸气得通红。“苏氏,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苏太后忽然转变了态度,福了福身,道:“哀家心里自然是有母后的,否则也不会劝母后少动怒不是?” 见她答得理所当然,太皇太后的胸口就堵着一口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只差没气晕死过去。 以前,苏太后在太皇太后面前伏低做小,那是给文昌帝面子。如今,文昌帝早已驾鹤西去,她这个媳妇也熬成了婆婆,自然不必做那些表面功夫。她都被欺压了半辈子了,是时候该活出自己了! 谢荣华死死地抿着嘴角,生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她的这个婆婆,还真是威武啊。看到太皇太后那气得直发抖的模样,她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章涵倩见自家的靠山隐隐处于弱势,不由暗暗跺了跺脚,飞快的冲到太皇太后的身边,满脸担忧的唤道。 苏太后打量了这个不知礼的小丫头一眼,眼底泛着鄙夷的光泽。太皇太后的眼光还真是越来越差了!就这样的小家碧玉,能入得了皇上的青眼才怪!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在哀家和帝后的面前,也敢大呼小叫,简直不成体统!”苏太后可没忘了,刚才太皇太后还故意栽赃陷害,意图给人造成皇上和这小姑娘不清不楚的假象。还表妹呢,呸! 靖阳侯夫人原本还替女儿高兴着,毕竟有太皇太后撑腰,即便皇上皇后心里不喜,可也不能拂了太皇太后的面子不是?可谁料到,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皇宫里头最最尊贵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苏太后的眼锋冷冷的扫过来,靖阳侯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战战兢兢的上前,半点儿心思都不敢有了。“回太后娘娘的话,此乃臣妇小女。小女年幼,不懂礼数,太后娘娘开恩。” 苏太后居高临下睥睨着这妇人,再次掀起嘴角。“哀家问的是,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连名号都不敢报上来吗?” 太皇太后见苏太后当众羞辱自家的娘家人,蹭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你…苏氏,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太后耸了耸肩,那神色放佛再说: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 太皇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儿没喷出一口老血。章涵倩更是因为苏太后方才那番话,尊严被狠狠地踩在脚下,在人前颜面尽失。 靖阳侯夫人亦是苍白着脸,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答道:“臣妇…臣妇靖阳侯夫人管氏…” 靖阳侯夫人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彻底的将靖阳侯府的颜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管氏没出息的模样,太皇太后气得心窝子直犯疼。而章涵倩,更是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想她堂堂侯府嫡女,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竟被人逼到如此地步。先前的雄心壮志,完全被这不按理出牌的太后娘娘给搅得乱七八糟,更是被其他闺阁千金冷嘲热讽,无地自容。 那些名门公子还好,并不怎么爱说别人的闲话。可姑娘们就不同了,平日里谁不爱聊个八卦,说三道四的? 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也该是她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切,还以为多清贵呢!人家太后娘娘可是连太皇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看她日后还怎么得意!” “可不是么…她那装模作样的姿态,看着就令人讨厌…” “还皇上的表妹呢…太后娘娘可是姓苏,而不是姓章的…”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太皇太后听到那些议论,几乎羞愤自裁。一口气没缓过来,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太皇太后…”章涵倩惊呼一声,忙上前搀扶住她老人家。 苏太后一点儿愧疚都没有,以女主人的口吻对慈宁宫的宫人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们主子送回慈宁宫?” 那些宫人早就被太皇太后和苏太后之间的斗法给震惊了,被苏太后这么一顿呵斥,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 看来,太皇太后在宫里作威作福的日子已经渐渐远去了。聪明如她们,也知道该听谁的了。三五个嬷嬷上前,手忙脚乱的将太皇太后扶上轿辇,匆匆的离开了御花园。 苏太后见那个讨人厌的老女人总算是走了,这才在太皇太后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与太皇太后的气质相比,苏太后坐在那里就名正言顺多了。 香兰郡主见果真如芷兰郡主预料的那般,章涵倩颜面尽失,简直恨不得拍起巴掌来。她侧过头去,跟芷兰郡主耳语道:“哎,看来章家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太皇太后这个章家女,大齐皇室辈分最高的女人,居然在苏太后的面前吃了瘪。看来,宫里的四巨头,还是苏太后占了优势,以后还得跟武穆侯府多多来往才是。 “母后渴了吧,先喝口红枣茶润润嗓子。”谢荣华适时地走上前,谄媚的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将一个贤能的儿媳妇扮演了个充分。 苏太后和颜悦色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身旁的软榻,示意她过来坐。 谢荣华也不扭捏,紧挨着苏太后就坐了下来。 “就属你性子好,能够容忍那个老虔婆。”苏太后这话自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下头的人根本就听不见。 谢荣华眉眼盈盈一弯,掩嘴笑道:“还是头一回听人夸我性子好呢,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谢荣华之前刁蛮郡主的名头,苏太后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她却并不那样理解。“这年头,不将礼教放在眼里,就是刁蛮任性。那你知道当年,别人是怎么评价我的么?” 两个人小声的交谈,一直我啊我的,哪里像是婆媳,简直比母女还要亲。 “哦,愿闻其详?”谢荣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听八卦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尤其是,这八卦还是事关自己的婆母的。 苏太后容色本就出众,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舒展,自有一番风韵。“水性杨花,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总之,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谢荣华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完全不能将这些词跟苏太后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出身武将世家,自然不会像那些娇娇闺秀一样整日的捏着绣花针。小时候跟兄长混到大,舞刀弄枪的,根本就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回忆着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苏太后的神态就变得异常的光彩夺目。“古有花木兰从军,我便效仿她,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与兄长一同上战场杀敌…” 讲到精彩之处,谢荣华都忍不住生出仰慕之情。 对于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举动,众人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这世上,有几对婆媳能够如此的亲近?都说婆媳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话一点儿都不假。然而,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的态度,让众人都对皇后娘娘改变了不少的看法。或许,皇后娘娘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为何能够得到皇上的独宠,又能将婆婆哄得这般高兴? 原先那些生出不该有心思的夫人们,也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有让自家闺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非分之想。 175 如意之死 苏太后在御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便携着谢荣华的手回了雍和宫,美其名曰:安胎! 苏太后婆媳一走,楚旻宁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打算。只不过,他的离开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没有了几位巨头,这宴会还能有什么意思?命妇闺秀青年才俊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有任何的异议。没有了皇上皇后太后在场,闺秀们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刻意的伪装自个儿,表现倒也可圈可点,那些相对优秀的闺秀便入了那些等着给儿子娶亲的夫人们的眼。这场相亲宴会,倒还真促成了好几段姻缘。当然,这是后话了。 慈宁宫 “姑祖母,您消消气儿,身子要紧…”章涵倩轻轻地替太皇太后顺着气,眉目低垂,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太皇太后毕竟活了一把年纪,又曾是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如何看不出她的委屈。“倩儿啊…让你受委屈了…” “倩儿不觉得委屈…倩儿只是替姑祖母难受…”章涵倩低垂着头颅,小声的说道。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眼底是无限的怜悯。这个倔强的小姑娘,跟她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像,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也正因为这相似之处,才让太皇太后对她格外的怜惜。“是哀家没用…连娘家人都护不住…” “姑祖母…”听太皇太后这么一感慨,章涵倩心肝儿忍不住一颤。太皇太后这是要放弃,想要打退堂鼓了吗? 不,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倩儿…”太皇太后放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言辞之间有着无尽的沧桑之感。“姑祖母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只要告诉姑祖母,你当真想心仪皇上想要入宫为妃?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章涵倩被太皇太后这么一问,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想着之前在御花园受到的那番羞辱,她就不禁握紧了拳头,坚定地说道:“是,姑祖母。倩儿一直以姑祖母为榜样,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倩儿都要完成这个心愿,还请姑祖母成全!” 说完,她突然退后几步,跪倒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看着这个不服输的孩子,太皇太后不住的点头。“你能有这样的决心,很好。” “你且先起来。”太皇太后给了身边的嬷嬷眼神示意,那嬷嬷心领神会,忙上前将章涵倩扶了起来。 章涵倩站直身子,昂首挺胸,神色肃然,再也不复先前的娇憨。 太皇太后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这些时日,你就安心的在慈宁宫呆着。觉得闷了,就做做女红。哀家瞧着,你身段与皇后差不多…” 太皇太后最后那一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让章涵倩心里一震,隐隐的透出一丝希望来。 雍和宫 “方才站了那么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楚旻宁踏进殿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盯着谢荣华左看右看,生怕她哪里不适。 谢荣华上前圈住他精瘦的腰身,将头搁在他的胸膛。“如今月份还小呢,能有什么反应?不过容易犯困罢了。” 见她是真的没事,楚旻宁这才放下心来。“今儿个来的那些人当中,可有你相中的?”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谢荣华很是不解。 “二哥不是还没定亲?”楚旻宁见她露出迷茫的神色,解释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觉得芷兰郡主如何?”谢荣华内心里早已将芷兰郡主这个手帕交兼表姐当成了二嫂的人选,故而毫不迟疑的将人选提供给了楚旻宁。 楚旻宁没想到她瞧中了宁王府的郡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得不说,谢荣华对她的家人很是不错。就连两个哥哥的亲事,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他爱屋及乌,自然也不会反对。况且,若是谢府跟宁王府有了姻亲关系,那么他在朝堂之上又会再添一个助力。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你相中了芷兰郡主,那朕便替他们赐婚。” 听说要赐婚,谢荣华怔了好一会儿,然后断然拒绝了。“赐婚就不必了,我还得先观察观察。” 这年头,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一道圣旨下去不更省事?楚旻宁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了。 “我二哥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跟芷兰郡主能不能合得来还两说呢。”谢荣华扯着他腰间的玉带,将他拉到榻上一起坐下。 有了孩子之后,谢荣华的话似乎就多了起来。人虽然还是一样的慵懒,跟没长骨头似的,可 楚旻宁认真的聆听着,偶尔插两句话,和谐得不能再和谐了。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话题便绕到了那位如意姑娘的身上。 “那个如意,一看便知道是个不安分的。可母后偏还留着她,这里头怕是有什么玄机。”谢荣华倒是没将那个叫如意的放在眼里,只不过她若是继续留在宫里,怕是会麻烦不断。“或许,你派龙卫去查查她的底细?” 对于这个如意,楚旻宁也不是头一次听说了。早在大皇子府的时候,就因为四皇子楚昀欢而调查过她。只是,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索性就不理会了。“若是觉得她碍眼,命人暗地里处置就是了。” 谢荣华也想一劳永逸啊,可是这个如意似乎令太后娘娘有些忌惮,她不得不先问问苏太后的意思。“母后可不是太皇太后,不会将一个祸害留在身边。或许,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楚冞宁挑了挑眉,在他看来,这个如意根本就不值一提。本来嘛,这样的小人物,他向来不屑一顾。可这个不长眼的女人,居然敢让他的娇娇劳心劳神的,着实太可恶了,还是早些除去为妙。 谢荣华每日都有午歇的习惯,因为身怀有孕,午歇的时辰比以往更长。待谢荣华倚在他的肩头睡着之后,楚旻宁便将她轻轻地抱起,放到寝殿内的绣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并叮嘱丫鬟们好生伺候之后,这才临时决定去慈安宫一趟。 得知皇上来了,并且一个人过来得时候,苏太后还是吃惊不小。 要知道,这个冷感十足的儿子若是没有媳妇儿的陪伴,是绝对不会踏足她的慈安宫的。今儿个,是什么风将他吹过来了? “快请进来。” 楚旻宁面无表情的施礼,然后很自然的在苏太后并排的软榻另一侧坐下。 “母后可否将那个叫如意的交给朕处置。”楚旻宁话不多,落座之后便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苏太后先是微微惊愕,不过稍后就了然于胸。 这整个天下都是大齐的,自然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只是,以儿子的性子,怕是会直接将如意秘密处死。于是,斟酌了一番之后,便多说了一句。“这个叫如意的,不简单。据说,可以推测未来。” 关于如意的身份,苏太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楚旻宁讲。毕竟,她们身为穿越者,本身来说就是一件非常难以令人理解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她不确定楚旻宁是否接受魂穿这种说法,故而只能婉转的提醒。 楚旻宁蹙了蹙眉,想起当初随手从百花阁顺走的那本册子。“此女狡猾异常,母后怕是被她给蒙蔽了。” 苏太后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安危,才如此安慰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不信。” 苏太后叹了口气,于是将上次日全食的事情给他说了。 楚旻宁却依旧面色不改,直言道:“天狗食日钦天监也推算出来过,想要打听到这个消息,并不为奇。” 见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说辞,苏太后只得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我是宁可信其有,就算她是个不安分的,可好歹也等过了她所说的那一劫再说。” 楚旻宁当然知道如意所说的那一劫是什么。他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很多事情他也是了如指掌。不过,这个秘密,也就只有他跟谢荣华两个人知道,没必要告诉第三个人。至于那个如意,不过是仗着那本不知打哪儿来的册子耀武扬威罢了,着实没有留着她的价值。“母后,这都是她胡诌的。” 苏太后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于是抬了抬手,将贴身宫女可儿召到身边,吩咐了几句。 可儿有些担忧的暗暗瞥了帝王一眼,却还是领命去提人了。不一会儿,一身浅绿色宫装的如意便被几个嬷嬷推搡着走了进来。 如意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眸光朝着她射过来,忙收敛了一些,乖乖的上前请安。 “人在这儿,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苏太后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第二句话了。 楚旻宁睥睨着这个三番五次兴风作浪的女子,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般他露出这种神态的时候,那就是某人的死期要到了。 如意还不自知,还以为是苏太后妥协了,打算让她去皇上身边伺候呢,顿时眉开眼笑,欣喜不已。“多谢太后成全。” 苏太后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毕竟在她看来,这个如意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楚旻宁要到了人,便不再多留。“将她带走。” 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两个黑衣龙卫,一把拎起如意的衣领,就好像拎一只小鸡般轻松。很快的,便没了人影。 “朕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楚旻宁微微欠了欠身,说完,龙行虎步的踏出了慈安宫。 可儿见如意被暗卫带走,总算是松了口气。那个如意,就好比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变数,留在太后娘娘的宫殿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只是,瞧见苏太后眉头微皱,于是上前耐心的开解。“娘娘可是还在为皇上的劫数而担忧?依奴婢看来,兴许皇上说的是对。那个如意,根本就是胡诌的。娘娘又何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若那如意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她倒是很快能释怀。可关键是,如意跟她一样,都是来自未来世界,又是个心术不正的,她还真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娘娘信不过奴婢所说,难道还不相信皇上?皇上英明睿智,敢开这个口,肯定已是成竹在胸,娘娘且宽心。”可儿不愧是太后娘娘身边最为得宠的宫女,脑子不是一般的灵活,还生了一张巧嘴。 苏太后听她这么一说,不由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狭隘了。是啊,她这个儿子本事可大着呢。他既然敢处置了那如意,那定是有把握的。 放下了这个心结,苏太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去,将哀家给未来小皇孙准备的衣裳鞋袜取来。” 可儿见太后娘娘总算是释怀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皇宫里多的是密道密室,如意被龙卫带走之后,就直接关进了距离冷宫最近的一个密室。他们甚至还点了她的哑穴,生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惹得皇上不快。 “这个臭娘儿花招不少,你们给我盯仔细咯。”有了上一次逃跑的经历,龙卫们自然不敢疏忽,全都打起精神来。 如意被反手绑在一根柱子上,口不能言,手脚无法动弹,整个人被绳索缠得跟个麻花儿似的,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如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惊恐,心中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呆会儿见到楚旻宁,该如何说服他饶自己一命。或许,她该告诉他关于苏太后的秘密作为要挟?亦或是,告诉他四皇子楚昀欢留在京城还有哪些党羽?再不然,表明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替他卖命? 等待死亡的过程,漫长而又煎熬。如意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楚旻宁根本就没有想见她的打算,连给她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给龙卫下了一道命令,让她活不过三更。 如意没想到,等来等去会是这个结局,很是不甘心的拼命挣扎起来。只是,她除了有些小聪明,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落到武功高强的龙卫手里,那就只有被宰割的命运。 她想要喊叫,想要拿自己的秘密作为活命的条件,只可惜被点了哑穴,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你瞧瞧她,似乎还不死心呢?” “主子不想让她再活在世上,那她就不能活着。” “真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那些花言巧语糊弄糊弄无知百姓还差不多,想要糊弄主子,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几个负责看守她的龙卫聚在一起,看着她做垂死挣扎,还颇有兴致的议论起来。 “唉,主子虽然说要弄死她,可又没说怎么个死法儿。咱们,到底要怎么执行命令啊?”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绕着如意走了几圈,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龙卫审讯人的手段可谓花样百出,各种酷刑更是家常便饭。只要落入他们的手里,很少有人能坚持三样的。 另外一个大胡子亦是满脸的纠结,接话道:“是啊…这可不好办啊!要不,咱们将所有的酷刑都挨着试一遍?” 如意听着他们的对话,哪里还记得挣扎,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不不不,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是穿越女,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啊。凭什么,苏太后能够在古代混的风生水起,成为人上人,她却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她还饱受各种折磨,甚至低贱得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她不甘心啊,真的很不甘心。穿越者不都一样拥有主角光环的吗? “瞧你们把她吓得,小脸儿煞白煞白的。万一吓破了胆,一命呜呼,谁来担这个责任?”这些龙卫看到她那担惊受怕的样子,不但没有任何的同情,反倒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如意拼命地摇着头,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可除了喉咙处呼啦呼啦的声音,却是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如意到了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倔强,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不停地朝着这些龙卫眼神示意,似乎是有话要说。 “她好像有话要说?”其中一人指着如意,嬉皮笑脸的说道。只是,他的语气过于戏谑,根本就是在看热闹,并非是真的想要听她说什么。 “哎,就是这样才好玩儿嘛。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想要活命,却必死无疑。人生真是充满了起起伏伏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如意听着他们戏谑的话语,还有几近讽刺的感慨,一双眼睛几乎要撑裂。她已经彻底绝望,甚至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是当之无愧的女主,我怎么能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惊恐,身下的木桩处一摊清晰的水迹开始蔓延开来。 “哎哟,居然失禁了!” “真是太难闻了!” 几名龙卫闻到那股子骚味儿,忙一边挥舞着衣袖,一边往旁边退去。 此刻的如意,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了。她木楚楚的一动不动,放佛已经是个死人。 “时辰差不多了,你们谁来动手?”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龙卫们的精神也越来越抖擞。早点儿了结了此女,他们就能早点儿出去放风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感到很为难。因为,谁都不愿意去接近那个浑身泛着尿骚味儿的肮脏女子。 最终,他们决定以猜拳的方式来决定执行任务的人选。那个倒霉的迫于无奈,只得一步步的朝着如意靠近。 只是,在距离她一丈远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脸欢喜的转身往回走。 “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其余两人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那人摆了摆手,道:“已经死透了,根本不需我动手!” “怎么会?莫非,是被咱们吓死的?”某龙卫一边挠头抓耳,一边幽幽的说道。他们的舌头,什么时候也这么厉害了?居然把人给活活的吓死了! 勤政殿 楚旻宁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查看着龙一搜集起来的未婚世家子弟闺秀名单。那认真的模样,还一度让人误解,他是想要选妃呢。 “就这么死了?” “是,据说是活活吓死的。”说起这个,龙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女人也太没用了吧,这么个死法还真是便宜她了。 楚旻宁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龙一知道主子这是不愿意再提及此人,于是决定将这个人忘掉。 楚旻宁翻着那个册子好一会儿,然后将其往御书案上一扔,将目光锁定在了龙一的身上。龙一被主子盯着瞧,十分的不自在。莫非,他半夜三更偷会红绸的事情,又被主子发现了?唉,这年头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啊! “龙一,你似乎还未下聘?” 龙一怔了怔,完全没料到主子会关心起这个,忙恭敬地应道:“红绸说…要等红妆姑娘也找到如意郎君,才肯嫁给属下。” 想想那个嘴巴快爱八卦的小姑娘,龙一就是一阵惆怅。万一,她这辈子不嫁人呢?难道也要让他偷偷摸摸一辈子? “有意思。”楚旻宁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弯了弯。 龙一好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暗暗腹诽:属下好歹跟了您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但不同情属下的处境,还落井下石,还能不能让他好好儿的当差了! “龙五不是正采取行动么,怎么,还是没能打动红妆那丫头?”楚旻宁平时是不会挂住这些事情,奈何他的这些龙卫,近来一个个都变成了长舌之人,动不动就爱看热闹。看热闹就看热闹吧,还喜欢四处宣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这些龙卫为他出生入死,想要找个伴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他并不是个会苛待下人的主子,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够找到真心相待的另一半。 说起龙五,龙一也是蛮同情。那是个比他还要苦逼的人啊!他好歹凭着个人魅力,征服了红绸那个别扭的丫头。偶尔,还能偷个香什么的。可龙五就比较惨啦,自打被龙二怂恿着娶妻之后,就将目光瞄准了红绸的好姐妹,那个没心没肺的红妆。这红妆,审美眼光异于常人,居然看不上长相过于俊美的龙五,还说他太娘。龙五听到那话,差点儿没气得毁了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红妆最近居然暗恋起了大胡子龙二,那个不修边幅,邋遢得人神共愤的家伙!嗷,想到这一点,龙一都忍不住为龙五掬一把同情泪。 “回主子的话,红妆姑娘说…龙五长得太好看了…”龙一说出这话的时候,嘴角抽动的厉害,似乎在极力的憋着笑。 楚旻宁抬了抬眉,长得太好也是罪?好吧,他也开始深深地同情龙五了。 “主子可有法子帮龙五一把?”龙一某些招儿都是跟楚旻宁学的,只是还是头一次遇到龙五这样的情况,故而感到有些头疼。 楚旻宁干净修长的手指不时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既然死缠烂打行不通,不若换个思维方式,从龙二下手如何?” 龙一还是没太明白主子的意思,愣愣的站在远处。 “朕记得,龙二刮了胡子也仪表堂堂俊美不凡?”楚旻宁能提点的,也就这么多了。毕竟有些话若是说穿了,就没多大意思了。 经主子这么一提醒,龙一总算是想起来了。龙二什么时候开始留起胡须来的,他都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正如主子所说,没长胡子的龙二,的确是有着几分俊逸潇洒的。“多谢主子提点。” 这一晚,红妆是红着眼睛回到偏殿的。 红绸见她神情沮丧,还以为是她去给龙二送吃食又没见到人影呢,刚想要安慰她两句,红妆却径直朝着她扑了过来,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我不过就想找个像样的男人嫁了,为何老天爷连我这么个小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呜呜呜呜…” 红绸被她哭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等她哭声渐小,才耐心的开口询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红妆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还以为他跟那些小白脸不一样,一颗心都拴在了他的身上,可谁知…谁知他刮了胡子,居然也是个小白脸…哇…” 红绸:…… 在某处屋顶上的龙二表示很无辜。首领说,怕他的模样吓到未来的小主子,让他把胡子刮了。然后,他乖乖的照做了。想起红妆那一手不凡的厨艺,顿时有些嘴馋。于是飞檐走壁,跑去雍和宫的小厨房,想以最英俊潇洒的一面出现在她的面前。谁知道,那丫头非但认不出他来,还说他冒名顶替,真是把他气得够呛。 “小白脸?她居然将我比作那种没用的东西!”龙二气呼呼的,习惯性的去摸脸上的胡子,可是却只摸到一手光滑细嫩的皮肤。 ------题外话------ 作死的人又死了一个,嗷呜~ 176 圣上之怒 “娘娘,那位章姑娘似乎打算常住在慈宁宫不走了…”红妆经历了一次打击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依旧爱打听八卦,果真如她们所说,是个没心没肺的。其实,只有红绸知道,红妆心里是多么的难过。只是人前,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罢了。 谢荣华因为要安胎,所以很少在外头走动。这宫里,又没有其他的妃嫔,这些日子可把她给憋坏了。 听红妆这么一提,谢荣华顿时来了精神。“看来,太皇太后还真是疼她…” 自打太皇太后将章涵倩留在宫里替她谋划着什么,谢荣华对这位外祖母就彻底的冷了心。出嫁从夫,这是亘古不变的名言。太皇太后倒好,不向着自家人,却偏爱娘家的一个侄孙女,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些。 “那位章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陪伴在父母身边,留在宫里算是怎么回事?!”红妆很是替主子打抱不平。“而且,外头现在传的可难听了。说什么,皇上娘娘还有太后娘娘不孝,怠慢了太皇太后,真是够气人的!” “我都没生气,你气个什么?”谢荣华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这个忠心的丫鬟,说道。 “可奴婢就是替主子不平嘛!又没有少了太皇太后的吃穿,还隔三差五的去请安,哪里就不孝了?”红妆越说越气愤。“她们说这个也就罢了,也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谣言,说娘娘您善妒,不肯替皇上纳妃。呸,那些人自个儿入不了皇上的眼,还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娘娘您的身上…” “好啦好啦…消消气儿,啊…”谢荣华一边笑着打趣,一边吩咐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去,给红妆姑娘倒杯茶来,说了这么会子话,也该口渴了…” 这些刚进宫不久的小宫女们,性子都还比较单纯。加上宫里没有起他的嫔妃,倒也少了很多勾心斗角之事。主子又是和气之人,她们当差也十分轻松。 红妆灌了两杯茶,这才平静下来。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替主子担心。“娘娘,那位章家姑娘还是尽快处置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觊觎皇上的人实在是太多,而这章家姑娘又有太皇太后撑腰,若是叫她得了逞,想必这宫里定是永无宁日了。在红妆的认知里,皇上宠着自家主子没有什么不对的。至于那些肖想入宫为妃的女人,她看着就觉得碍眼。 谢荣华很是满意的昂了昂下巴,这丫头被她调教的很是不错啊。不过,那章涵倩,她还真没将她放在眼里。就凭她那点儿心思,一眼就能看穿。只不过,留着这么个人在宫里,的确是叫人心里膈应。嗯,或许,她该想个法子,将她远远地打发了。 勤政殿 楚旻宁刚下朝,摆架勤政殿的时候,脸色阴沉沉的,四周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讯息。殿内伺候的宫人更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北疆旱情未解,南方水患之忧。朕让他们拿个主意,就知道互相推诿,毫无建树。正经事做不好,倒是有那个闲工夫过问朕的后宫之事!”若不是有所克制,楚旻宁早就想将那些上折子干涉后宫事务的臣子给砍了。 原先,他可以心平气和的将那些大臣的折子打回去,然后再敲打一番。可谁知道,这些人安分了没多久,就又旧态复萌。他们这般三番五次的忤逆他的意思,一再的旧事重提,实在是让人大为恼火。 高全盛迈着步子上前两步,手里的茶盏一丝一毫都没有洒出来。“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楚旻宁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高全盛,派人去查查,那些谣言,究竟是谁最开始散播出去的。” “是,老奴这就去。”高全盛见帝王盛怒,不敢有半点儿耽搁,心里默默地替那些始作俑者点了几排蜡烛。 得罪了皇上,就自求多福吧。 龙卫的办事效率一向不慢,两个时辰之后,高全盛便带来了可靠的消息。 “说吧。”楚旻宁正在批阅奏折,见他靠近,连头都没抬一下。 高全盛斟酌了一番说辞,才开口应道:“最初,消息只在世家大族流传着,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连京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开始议论起此事…” 楚旻宁抬眸扫了他一眼,高全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敢再有所隐瞒,忙进入正题。“听说,消息是从靖阳侯府的某个姬妾嘴里传出来的…不过,在此之前,太皇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借着探亲的由头出了趟宫,与靖阳侯身边的小厮有过接触…” 听完高全盛的汇报,楚旻宁倒是没有吭声。只是,眸底一闪而逝的厌恶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住的。因为涉及到太皇太后,楚旻宁的确不能直接将她申斥一顿。可惹得他心里不快,他也不会任凭人磋磨而毫无反击之力。 “高全盛,靖阳侯世子早已成年了吧?”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高全盛年纪虽然大了,脑子却还十分的管用,记性不错的他很快便想起了这么号人来。“回陛下的话,靖阳侯世子二十有一了。” 楚旻宁对这个答案显得很满意,大笔一挥,便颁下一道圣旨,然后扔给了高全盛。“让人去宣旨吧,也算是朕给靖阳侯府的恩典了!” 高全盛偷偷的瞥了一眼圣旨的内容,嘴角隐隐抽动。“是,老奴这就派人去宣旨。” 靖阳侯府 “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让去接旨呢…”负责看门的小厮,见到那些穿着太监服的公公们,心里顿时一喜,麻溜儿的都来到书房,想要多领几个赏钱。 宫里来人,还说是好事儿,那自然就是三姑娘要进宫做娘娘了。这么天大的好事,侯爷肯定不会吝啬的。 靖阳侯听说要去接旨,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果真赏了那小厮一锭银子。“来得好,来得好啊…” 靖阳侯府多少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喜事了,阖府上下都兴高采烈,奴仆们做起事来都脚下生风,格外的卖力。 只是,那些传旨的公公却是面露不屑。想着一会儿众人会露出的表情,他们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果然,得罪了皇上,那就是一个大写的——衰! 靖阳侯夫人在后宅听到了消息,亦是满脸的欣喜。忙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在丫鬟婆子的恭维声中去了前院。 “靖阳侯,杂家先在这儿恭喜啦!”负责传旨的太监朝着靖阳侯作揖,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靖阳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眼神示意,管家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那传旨公公的手里。“有劳公公了。” 传旨公公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也不跟他客气,将荷包稳妥的收入袖袋中。清了清嗓子之后,才高唱一声。“靖阳侯接旨。” 靖阳侯府一应家眷匆忙下跪,等着宣布这个喜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阳侯劳苦功高,缠绵病榻,朕体恤之,赏白银五千两,贡缎五匹…靖阳侯世子,气宇轩昂、文韬武略…堪为朝廷大用。即日起晋为靖阳侯,另赐礼部员外郎之职,即刻上任,钦此!” 前面一大段,都是在说靖阳侯如何如何的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世子又如何如何的年少英才,卓越不凡,听的侯府众人个个激动不已。尤其是靖阳侯夫人管氏,乐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一朵花儿了,很是替自个儿的丈夫和儿子感到自豪。 只有靖阳侯听到一半,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不该是册封他宝贝女儿的旨意嘛,怎么变成夸赞他和世子的了? 果然不出所料,当后半段念出来的时候,众人的表情就急转直下,甚至有好些人因为惊吓过度而晕厥过去。比如,靖阳侯夫人管氏。 “靖阳侯,接旨吧?”传旨公公一脸笑意的将圣旨往前推了推,态度坚决,容不得他不接下。“这可是皇上对靖阳侯府的恩典。” 靖阳侯死死地咬着牙关,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道圣旨给毁了。皇上这是将心头的不满,发泄到侯府的身上了啊!什么恩典,我呸!他儿子那病歪歪的样子,如何担得起靖阳侯这个名号,如何承担得起靖阳侯府百年基业!皇上这分明就是想要让他们父子离心,让侯府一蹶不振啊! “怎么,靖阳侯这是要抗旨?”传旨的公公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不由蹙起了眉头。“以靖阳侯世子的病弱之躯,能不能活过三十都很难说。皇上赏识,才好心让他提前承爵,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靖阳侯气得双手微微颤抖,恨不得扑上去咬这个阉人一口。 “靖阳侯?”传旨公公见他露出狰狞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消失,称呼他的时候,语气也变得十分不善。 靖阳侯很想跳起来大骂皇上的阴险,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否则,整个靖阳侯府都要跟着陪葬。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靖阳侯才认命的将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咬着牙道了一声。“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老老实实的接下了圣旨,传旨公公才满意的勾起了嘴角。“这就对了嘛…章大人快快请起。” 说完,还上前两步,搀扶了他一把。 靖阳侯,不,应该说是老靖阳侯负气的推开这位公公的手,冷冷的说道:“不劳公公费心,本侯自己能走。” 那位公公听见他还自称本侯,倒也没那么无聊的去戳破,只说时辰不早了,还得回宫去复命,便带着两个小跟班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靖阳侯府。 “简直欺人太甚!”等到传旨的公公们一离开,靖阳侯就气得将手上的圣旨给摔到了地上。 如此大不敬的举止,让府里上上下下的奴仆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牵连。 管氏好一会儿才幽幽转醒,回想起刚才听到的那道旨意,不禁悲从中来。“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靖阳侯听到这一声侯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给我闭嘴!我早就不是什么侯爷了!要叫,到你儿子跟前叫去!” 管氏知道他心里不服气,只得乖乖的闭了嘴。她的夫君正值壮年,正是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时候。皇上却在此时撤了他的爵位,将体弱多病的儿子拱上了侯爷的位子,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老爷…”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章启正腾地一下子从椅子里跳起来,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就急匆匆的踏出了门槛。 管氏双腿一软,跌坐回椅子里,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可把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急坏了。 “夫人,夫人…” 管氏怔了许久,总算是回过神来,眼泪更是豆子似的往下掉。“当初太皇太后说要将倩儿留在宫里,我就不同意…看看看看,果然出事了吧…” “夫人,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了皇上如此肆意妄为,不会不管的…”丫鬟们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故而都往好的方面劝。 管氏却是摇了摇头,她虽然是靖阳侯府的当家主母,心里可却清楚明白着呢。太皇太后是章家人又如何,毕竟上了年纪,又与皇上不亲近,怕是做不得皇上的主。可侯爷与太皇太后却认为,一个孝字便能将皇上压得死死的,他们也不想想,这位帝王一直在武穆侯府寄养着长大,却连武穆侯夫人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会任由关系更远的太皇太后摆布! “夫人,您也别太伤心了,至少,皇上并未废除侯府的爵位不是?世子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身子就大好了呢?”管氏的陪嫁妈妈上前递了帕子,耐心的说道。 管氏怔了怔,这才止住了啼哭。是啊,或许这是侯府最后的希望了。不过,想着儿子至今尚未娶妻,膝下空空,又是一阵头疼。“圣旨上说,让琅儿即刻上任,就他那身子骨儿,怎么吃得消哟…” 陪嫁妈妈是管氏的心腹,自然知道她的担忧,忙劝道:“夫人,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女人家不好过问。您倒不如宽宽心,趁着世子承袭了爵位,将世子的亲事给定下来…” 管氏听了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走吧,扶我会后院…” 侯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慈宁宫里亦是骂声连天。一向以仁慈和蔼著称的太皇太后,在得知皇上撤了侄子的爵位,封赏给那个病秧子侄孙子时,差点儿没气得吐血。“好好好…他果然够狠…” 章涵倩生怕太皇太后有个什么,忙好言相劝道:“姑祖母,太医说了,您不能再动怒了…” “哀家如何能不动怒,他都欺负到我章家头上来了!”太皇太后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叫骂着,完全没了昔日温婉慈爱的模样。 章涵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姑祖母要怪就怪倩儿吧…若不是倩儿一意孤行,也不会招了皇上的厌恶,让皇上对侯府产生了不满…都是倩儿的错…”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有什么错?!哀家给他纳妃,难道是害了他吗?堂堂帝王,后宫虚置,成何体统?!”太皇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甚至站起身来,想要去勤政殿找楚旻宁理论。 章涵倩却是看的透彻,知道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触皇上的霉头,于是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倩儿知道您心疼倩儿,可倩儿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太皇太后背上骂名…” “倩儿你…”太皇太后没想到一直疼爱的侄孙女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顿时呆愣在原地。 “后宫不得干政。”章涵倩的理由很是充分。“太皇太后,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可违抗。否则,于您的名声不利啊!” 太皇太后吸了一口冷气,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你说的对,哀家着实是太过冲动,险些犯了大忌!” 见太皇太后镇定下来,章涵倩才起身,搀扶着她老人家回到软榻上坐下。“姑祖母,皇上对皇后娘娘的偏爱,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再说了,皇后娘娘不但是您的孙媳妇,还是安宁公主的女儿,您的外孙女。倩儿不想您为了倩儿,跟皇上皇后生分了…” “哼,他们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长辈。”太皇太后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因为章涵倩这几句劝说的话,又重新冒了头。“不愧是苏氏那个贱人生出来的杂种,跟她一样,都是目无尊长的!” 章涵倩见太皇太后连贱人杂种这样的词汇都说出口了,心里暗暗欣喜。她还怕太皇太后经此一事,就不敢跟皇上硬碰硬,歇了让她进宫的心思呢。“姑祖母…说起来,哥哥也过了及冠之年,如今承袭了爵位,您看,是不是该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将来,侯府也好后继有人。” 说起章家的事,太皇太后也不禁唉声叹气。 章家人丁本来就不兴旺,到了章涵倩这一辈,就只有章瑞琅一个带把儿的,偏又是个病歪歪的,看起来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真是叫人忧心。“你说的对,是该好好儿张罗他的亲事了。” 顿了顿之后,太皇太后又问道:“哀家常年不在京城,你可知那些待嫁的闺阁千金当中,有哪个品行不错,能与琅儿匹配的?” 章涵倩一步步的将太皇太后往这上头引,自然是早就想好了人选。于是,不经意的说道:“倩儿整日足不出户的,哪里知道这些。不过偶尔听母亲提起,记得几个还不错的人选。只是…只是哥哥的身子羸弱,那些人家似乎并不愿意将闺女嫁到咱们章家来…” 不得不说,这章涵倩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想要达到一个目的,非得拐弯抹角,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 什么足不出户,还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抬高自个儿的品行。又将管氏拿出来当幌子,以遮盖自己的那点儿私心。 “哼,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货色,也敢挑三拣四!”太皇太后身为章家人,自然是要维护自己人说话的。 章涵倩也身为章家人,也深有同感。她大哥再不济,也是靖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怎么看都是个香饽饽。是那些名门千金有眼无珠,到时候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太皇太后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咒骂了一顿,然后才追问道:“你母亲说,哪几家的姑娘还不错,说来哀家也听听。” 章涵倩正等着太皇太后这句话呢,眼珠子转了几转,避重就轻的说道:“像是左相大人的嫡孙女、内阁张大人的嫡长女、刘太傅家的四姑娘,都是性子温柔贤惠有度的。再有就是,宁王府的芷兰郡主,性子虽然大大咧咧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太皇太后就打断了她的话。“经你这么一提醒,哀家算是想起来了。芷兰好像也十六了,是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章涵倩附和了一声,道:“可不是呢…倩儿瞧着,芷兰郡主个性耿直,心思单纯,又富有同情心,想必能够与哥哥合得来…” 太皇太后听完最后一句,心里顿时亮堂起来。芷兰这个孙女,的确是个心善的。别的世家贵女可能会嫌弃琅儿病弱的身子,但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 章涵倩见太皇太后神色变换了几次,于是最后再添了一把火,说道:“听闻芷兰郡主最是心仪文采有着过人之处的青年才俊,哥哥身子虽然不好,但也喜欢吟诗作对。他们二人若是在一块儿,堪称男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芷兰郡主喜欢文弱书生的事情,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加想要促成这门亲事。“也好。明儿个哀家就宣宁王妃进宫,与她商量此事。” “姑祖母…倩儿听说宁王妃正欲与安宁公主府上亲上加亲,怕是…”这个消息,还是章涵倩无意之间从宫人的嘴里听来的。也不知是哪个宫女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芷兰郡主心仪谢家二公子的事,她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哼,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谢荣华沾上?!她就是心有不服。只要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将芷兰郡主赐婚给大哥。到时候,皇后娘娘怕是要急的直跳脚吧。最好一气之下,动了胎气,甚至是小产,那就再好不过了。 果然,太皇太后听了她的话,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国公府二房已经出了个皇后,若是再与宁王府结亲,谢荣华的地位就更加的无法动摇了。 自打苏太后当中给她下了脸,将她气得晕倒,太皇太后对谢荣华这个外孙女也一并恨上了。谁让她不分青红皂白,与苏氏那个贱人走的近呢?她可是她的外祖母!只是,她在抱怨他人的时候,却将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实给忽略了。 “亲上加亲?哼,那哀家就让他们做不成亲家!”太皇太后不是个没脑子的,只是如今被气晕了头,又让章涵倩牵着鼻子走,才忽略了可能带来的后果。宁王可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不说特别亲厚,却也顾念着母子之情,时常进宫来请安。若是知道太皇太后擅自做主,将他的宝贝女儿赐婚给了一个随时会没命的病秧子,还不将她给恨上。 “锦兰,你立刻去拟一道赐婚的懿旨给宁王府送去。”太皇太后越想越生气,于是决定趁热打铁,赶在事情传开之前坐实了,也好堵住某些人的嘴。 锦兰姑姑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恭敬地退了下去。只是一出太皇太后的寝殿,她就唤来一个心腹宫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小宫女只是慈宁宫负责伺候笔墨的,不怎么起眼。得了姑姑的吩咐,便飞快的朝着雍和宫而去。 锦兰姑姑越想越后怕。太皇太后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被一个小姑娘忽悠了几句,就做出这等不明智的事来,着实叫人担心。 谢荣华刚躺下不久,就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声,低声的交谈,压抑而又急切,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却又不敢打扰她歇息。 “红绸,出了什么事?”听见床榻上的动静,红绸朝着那报信儿的小宫女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然后快步走到谢荣华的身边,飞快的说道:“娘娘,大事不好。慈宁宫的锦兰姑姑派人偷偷来报信儿,说是太皇太后打算给芷兰郡主赐婚,要将郡主嫁给靖阳侯世子,如今的靖阳侯!” 谢荣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没了睡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红绸不敢隐瞒,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娘娘,您可得想个法子。不然,二公子该怎么办?” 芷兰郡主心仪谢家二公子的事情,她们都是知道的,也很是替二公子高兴。公主府能再添个郡主儿媳,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可太皇太后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赐了婚,分明就是给娘娘心里添堵嘛。 ------题外话------ 太皇太后成功的激活了凉凉争强斗狠的属性,就等着栽吧! 177 冤魂索命 “娘娘,您还怀着身孕呢,当心身子…”见谢荣华气得面色发白,红绸暗暗后悔,不该将这事儿捅到主子的面前。 谢荣华被她这么一劝,深吸几口气,努力的将怒火压制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她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此事,当真是太皇太后起得头?” 红绸没料到主子会问起这个,忙答道:“倒也不全是。据那个小宫女说,当时是章家三姑娘在一旁伺候。这事儿,怕是咱们宫里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章家姑娘知道了,才想着借此来打击报复。” 谢荣华微微闭眼,睁开之后,眼底满是厉色。“章涵倩啊章涵倩,本宫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就该偷着笑了,居然还撺掇着太皇太后暗地里给本宫使绊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惹怒了本宫,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红绸很少见到主子发火,心里已经为那些惹怒主子的人点了好几排蜡烛。 “娘娘,这种小事,何须您亲自动手,交给我就可以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声音,虽然很微弱,但谢荣华的确是听见了的。 红绸见自家主子坐在榻上发呆,忙唤了她一声。 谢荣华回过神来,说了声没事,便找了个理由将红绸支开了。 “娘娘…您不会把我和芊芊忘了吧?”胭脂见谢荣华半天没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在乾坤袋里啊!” 提到乾坤袋,谢荣华总算是想起还有这么两个小鬼儿来。 “瞧我这记性…”自打有了身孕之后,谢荣华的记性就不怎么好。有时候那东西明明就在身边,却怎么都找不着。 谢荣华将放在袖袋中的乾坤袋拿出来,芊芊和胭脂渐渐地现出身影。不同于上一次的出现,这两个小鬼儿已经不再是透明色,身形虽然还是很淡,但起码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了。对于她们的改变,谢荣华很是好奇。“我好像能更清楚的看见你们了,可是在乾坤袋里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这乾坤袋可是至宝。我们虽然只是一缕魂魄,可在这里头呆的久了,也能吸收日月之精华,提高修为,您自然就能看见我们了。”胭脂一颦一笑还是那么的动人,也因此更加的感激谢荣华。 谢荣华没想到这乾坤袋还有这功效,不由欣喜。“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使。” 芊芊一直没有吭声,等胭脂叽里呱啦的说完一通之后,缓缓的开口道:“娘娘,您如今怀着身子,不可忧思过虑。慈宁宫那边儿,就交给我和胭脂吧,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哦,你们打算怎么做?”谢荣华心情舒畅了不少,提起那些讨厌的人也没了方才的怒气。 芊芊投胎转世好几次,都逃脱不掉杀手的身份,手段更是不一般。“这宫里怨气重,有不少的鬼魂四处游荡。前儿个就遇到一对母子,死相可怖之极。后来打听之下才知道,她是先帝的宠妃,因为先于太皇太后怀上龙子而遭到太皇太后嫉妒,临盆之际被事先收买的稳婆下了狠手,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胭脂乃是烟花之地的花魁,很快便明白了芊芊的意思。“这个太皇太后实在太可恨了!仗着有强势的娘家做后盾,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的血。表面上看着像樽菩萨,实际上就是披着菩萨外衣的恶魔。自己得不到先帝的垂爱,心里扭曲变态,见不得别人恩爱。如今还想着离间皇上和娘娘的感情,的确该狠狠地修理一顿。” 谢荣华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忍不住开怀。这两个小鬼儿,还是个很讨人喜欢。“说说看,具体怎么做?” “太皇太后身份地位贵重,皇上和娘娘不便出手,也容易引起闲话。活人拿她没办法,可死人却是可以的。这宫里的冤魂,大都跟太皇太后有关。不如,找个机会,让这些冤魂去吓吓她?”胭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每每遇到整人的事情就特别的来劲儿。 谢荣华觉得她这个提议很不错,太皇太后的确是该得些教训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必须得狠狠地打压。“行,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办吧。” 胭脂听她允了,顿时喜笑颜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芊芊平日里话很少,但这一次也是极为赞同胭脂的恶作剧。那个老虔婆,着实很可恶。心狠手辣不说,还是个喜欢棒打鸳鸯的死变态,绝对不能轻饶。 慈宁宫 “姑祖母,倩儿伺候您洗脚。”章涵倩为了博取太皇太后的好感,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低贱丫鬟做的事情,她也是亲力亲为,没有表露出半点儿的怨言。 太皇太后哪里肯让这个宝贝侄孙女做这些下等人的活儿,娇嗔的睨了她一眼,道:“你是堂堂侯府千金,怎能做这些活儿。你的好意哀家心领了,快放到一旁,让宫女来吧。” 章涵倩其实也不太愿意给太皇太后洗脚,因为太皇太后天生一双汗脚,味道特别的重。尤其是穿了一天的绣鞋,那味道就更难闻了。她早就料到了太皇太后的态度,刚才不过做做样子,哪里真心想伺候她老人家洗脚啊。太皇太后这一开口,立刻就有宫女上前接替了她的活儿,她也就从善如流的退到一旁,不再坚持。 “姑祖母…您殿里点的是什么香啊,味道很特别…”章涵倩一时之间找不到闲聊的话题,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不时冒着青烟的铜鹤熏炉之上。 太皇太后常年礼佛,对香料也有一些研究。“这是皇家寺庙专门供奉菩萨的檀香,哀家闻着很舒服,也能帮助睡眠。” “哦,难怪姑祖母的气色看起来这么好,原来是晚上睡得好。”章涵倩感慨的时候,还不忘赞美太皇太后一句。 太皇太后抿嘴笑了笑,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之所以依赖这种檀香,就是因为晚上常常做噩梦。年轻时候杀戮太多,每每午夜梦回,那些被她害死的嫔妃就会入梦来,让她夜不能寐。想着佛门之地,鬼魂不敢随便进入,无奈之下,她才不得不躲进寺庙中,以求安心。这檀香,便是住持大师特地研制给她的,用了它之后,那些鬼魂倒是没再来骚扰她。 不过,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秘密,她是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洗完脚,章涵倩便服侍太皇太后睡下了。 当殿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好些面色恐怖的鬼魂便朝着这边游弋过来,隔着一到窗户死死地盯着屋子里的那张床榻。 胭脂和芊芊到达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里三层外三层带着怨气的鬼魂将慈宁宫周围为了个水泄不通,不由啧啧出声。“看来,这位太皇太后的冤家对头不少啊,真是造孽哟…” “不然,她怎么能稳坐皇后的位子呢。”芊芊做杀手的,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杀的,大都是该杀之人,她心里倒是没有任何的惧意。 “只不过,这慈宁宫周围都贴了符,这些冤魂根本无法靠近啊…”胭脂在乾坤袋里修行了一段时日,已经不是普通的鬼魂了,自然能够看见那些隐藏起来的符咒。“芊芊,咱们去帮帮她们,如何?” 芊芊没有接话,而是以行动来做出了回答。芊芊是杀手,即便是死了,功夫还是在的。将隐藏的符咒撕下的同时,那些冤魂也注意到了她们俩的存在。 那些死相恐怖的女子们原本都是凶狠霸道的,却是冲着二人屈膝行礼,似乎是在感谢她俩的帮助。没有了那些符咒的阻挡,那些冤死的魂魄便如潮水般涌入殿内,齐齐的朝着太皇太后的床榻飘了过去。 胭脂做了好几世的青楼女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尊重,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芊芊心情微微起伏,只不过她比胭脂要更理智一些。“殿内还燃着檀香,闻久了,她们会魂飞魄散的。” “这老妖婆果然够狠毒!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这般千防万防的吧!”胭脂跟在芊芊的身后,一路朝着那殿内的香炉走去。 没有了檀香,太皇太后果然就变得浅眠起来。那些远离了她好些年的噩梦,又再次回到了她的梦境当中,让她惊出一身的冷汗。 “莲妃…你是莲妃…”太皇太后不安的辗转反侧,可那个怀里抱着个孩子,身下衣裙全被血水浸染的女子却一路相随,怎么都不肯放过她。“不,你别来找我…你…你不能怪我…是你一个人霸占了皇上所有的宠爱,我是不得已的…” 那个叫莲妃的女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太皇太后,喉咙里呼啦呼啦的,好半晌才发出轻微的声响。“章婉仪,你害死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你不该连同我肚子里的孩儿一同害死。他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的娇小,那么的惹人怜爱…却因为你,他连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都没有…” 莲妃越说越气愤,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不…这不能怪我…我才是正宫皇后,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妃子,怎能在我前头生下子嗣…要怪,就只怪他命不好,投胎到你肚子里!”到了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在极力的狡辩,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莲妃听她这么说,脸上的青筋更加的突起,脸色也更加的可怖。“章婉仪,你还强词夺理!你自己生不出孩子,难道也不许别人生吗?” 她的声音很是尖利,几乎是喊出来的。而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那些被害死的妃子,大多是身怀有孕的。她们也渴望做母亲,有个孩子傍身,却因为太皇太后的嫉妒而招来横祸。 “你还我的孩儿,还我的孩儿…”冤死的妃嫔们此刻全都发了疯一般的朝着太皇太后扑了过去。 太皇太后惊恐的连连后退,却是无法动弹。想要呼救,却连嘴都张不开。 胭脂得意的笑着,然后一脸鄙夷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啧啧啧,这袜子可真够臭的!就算是熏了熏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更难闻了…嘿嘿,这么好的东西,怎能不让她自己尝尝呢…” 芊芊很无语,这胭脂捉弄起人来,还真是够顽劣的。不过,看着的确很解气啊。 那些魂魄没有她们这么高的修为,顶多也就能将太皇太后吓一吓,根本起不了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她们也不介意帮她们一把,堵住太皇太后的嘴,让她们能够好好儿的折腾折腾那个老虔婆! 太皇太后此刻早已被那臭烘烘的袜子给熏醒了,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端庄高贵。头发衣裳汗湿了不说,眼泪鼻涕还一起往下淌,看起来真是恶心极了。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太皇太后才将嘴里的袜子扯出来,对着外头喊了几声。 负责值夜的宫女听到太皇太后的叫唤,忙点了灯推门而入。当看到床榻上狼狈不堪的太皇太后,宫女不禁吓了一跳。“太…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被冤魂吓得魂不附体,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起来。“快,服侍我更衣,这宫里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我要出宫…” 宫女惊愕的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劝道:“太皇太后…这三更半夜的,宫门都落钥了,如何能出的去…”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出宫…”太皇太后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害怕那些冤魂再次扑过来,一边催促着那宫女,慌慌张张的四处找鞋子。 胭脂和芊芊隐身在暗处,看到她那副德行,不由嗤笑出声。“芊芊,你说,咱们要不要撕破她的伪装,让她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芊芊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问道:“你想怎么做?” “咱们变成莲妃她们的模样,现身吓一吓她,怎么样?”胭脂建议道。方才那些冤魂在发现根本不能对太皇太后怎么样之后,很是沮丧的离开了。可伤害不到实质的东西,让她心生恐惧还是可以的。 芊芊往后退了一步,才说道:“你一个人就行了,别拉上我。” 胭脂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嘟着嘴说道:“芊芊,我一个人唱戏有什么意思?多一个人,也让她多一重顾忌嘛…” 芊芊不为所动,安静的抱臂站在一旁。 胭脂摸了摸鼻子,知道劝说不动,只得独自去完成任务。有了一定法力的胭脂,变个模样还是轻而易举的。 当莲妃那张恐怖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太皇太后果然惊恐的大叫一声,飞快的缩回了床榻之上。“莲妃…你怎么还阴魂不散…” “你害得我这么惨,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你纳命来吧…”胭脂模仿者莲妃的语气,举起双手,就朝着太皇太后扑了过去。 胭脂现身的那一刻,伺候在太皇太后左右的小宫女就吓得晕死过去。太皇太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险些也跟着晕过去。 “莲妃,你放过我把…我都是半截身子在土里的人了,活不了多久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还是早些投胎转世为人吧…”太皇太后跪趴在床榻上,一边不住的磕头,一边想着劝说“莲妃”离去。 胭脂冷哼一声,指甲突然变得锋利无比。“投胎转世?我大仇还未得报,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去投胎…章婉仪,你也说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跟着我去阴曹地府,找阎君评评理吧…” 看着“莲妃”一步步的走上床榻,越来越近,太皇太后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双眼一翻,就厥了过去。 胭脂见她这么晕了过去,很是不满的抬脚踢了踢她的背。“真是没用,这么快就吓晕死过去了!” 芊芊怕闹出人命来,到时候让皇上和娘娘背了黑锅,于是上前劝阻。“好了,差不多就行了。想必,这老婆子明日就会迫不及待的躲进寺里去,咱们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便宜了她!”胭脂狠狠地一脚踩在太皇太后的手背上,气呼呼的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东方吐白的时候,太皇太后总算是幽幽转醒。想起昨晚恐怖的一幕,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顾众人的阻拦,坚决要出宫回寺里去清修。 章涵倩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可太皇太后实在是怕死,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继续留在宫里。 “倩儿,你陪姑祖母去寺里吧,啊?”太皇太后一脸乞求的拉着这个侄孙女的手,想着身边多一个人陪伴也好。 章涵倩哪里肯就这么半途而废,很是为难。可精明如她,却是不会拿自己当借口的。“姑祖母,难道您忘了给芷兰郡主赐婚的事?若是去了寺里,万一皇后娘娘抢得先机替谢家定下了亲事,可怎么好?” 经此一事,太皇太后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保命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情啊。见她一再的推诿,不由得露出不快。“倩儿,你是不是觉得在寺里陪伴哀家太委屈了?” 章涵倩见太皇太后神色肃然,忙低下头去,喏喏的应道:“姑祖母,倩儿能呆在您的身边接受您的教导,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会觉得委屈…只是,太皇太后若是此时出宫,怕是会遂了某些人的心意…”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总算是将这个侄孙女看了个透彻。感情这丫头以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什么温柔乖巧,什么孝顺懂事,什么为了她着想,一旦阻碍了她入宫为妃的计划,就全都变成了扯淡! “倩儿,哀家答应你的事情不会有变。咱们先回寺里,待时机成熟,再回宫。”太皇太后强压下心头的不痛快,试探道。 章涵倩扭着手里的帕子,犹豫不决。 走吧,不甘心。留下来吧,又怕太皇太后不喜。只是,要想在短时间内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还真是艰难。 看见她踌躇犹疑的举动,太皇太后忽然闭上双眼,心中一阵发寒。这个侄孙女,果然只是在利用她。 “也罢…你既不愿意陪在哀家身边,哀家也不勉强。”太皇太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章涵倩心里一惊,忙想说上两句补救补救,却被太皇太后打住了。“哀家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看在你是哀家娘家至亲的份儿上,哀家最后再帮你一次。能不能如愿以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太皇太后心里虽然恼怒,到底还是碍于骨肉亲情,不忍说出绝情的话来。 “太皇太后…”章涵倩怯怯的唤了一声,一向聪明伶俐的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的朝着太皇太后磕头。 看着她那副样子,太皇太后心里微微酸涩。命宫人将她搀扶起来之后,太皇太后便对一个心腹嬷嬷吩咐了几声。那老嬷嬷在宫里呆的时日也不算短了,得了太皇太后的命令,心中虽然诧异,却还是乖乖的去办了。 锦兰姑姑将拟好的懿旨拿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太皇太后正与心腹嬷嬷密谋着什么,忙低眉垂眼,做出恭顺的模样。“太皇太后,依照您的吩咐,懿旨已经拟好,是否命人去宁王府传旨?” 太皇太后对锦兰姑姑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只是此刻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于是摆了摆手,道:“你派人去办吧。” 锦兰姑姑应了一声,然后安静的退了出去。 “姑姑,真的要去传旨啊?”想到那里头的内容,负责伺候笔墨的宫女莹儿就忍不住心里直突突。 锦兰姑姑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喃喃道:“懿旨都拟好了,自然是要去的。” 宁王是太皇太后的养子,虽说感情不是特别深厚,但也过得去。太皇太后为了一个娘家人,就能将养子的宝贝女儿给卖了。这旨意一到宁王府,母子之间的最后一点儿维系怕是都要给折腾没了。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的靖阳侯府,已经是个空壳子,若是再失去宁王这个助力,太皇太后今后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你找个机灵的小太监去吧,多绕几圈,最好闹得满城皆知。能走多慢,就走多慢。”锦兰姑姑琢磨着公主府那头已经知晓了此事,定会敢在懿旨到达之前将亲事定下来。到时候,这道懿旨便做不得数了。而且,还会引来各方的指责。 太皇太后啊太皇太后,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莹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将差事交给了一个叫小豆子的小太监。 小豆子年纪不大,脑子却异常灵活。在听到莹儿转达了锦兰姑姑的叮嘱后,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姐姐放心,这事儿我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大清早,安宁公主就命人将连夜打理好的聘礼装了满满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宁王府而去。 虽说是清晨,但街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看到那阵仗,不由都好奇的围观起来。因着马车上刻着醒目的标识,很快便被人认了出来。“哎,瞧见没有,是公主府的马车。” “这一大清早的,拉着这么多的东西,是要去哪儿?”不少人听说是公主府的马车,看热闹的情绪顿时高涨。 皇亲国戚什么的,不正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没见那车头上挂着的大雁吗?这分明就是去哪家府邸提亲的。”有人眼尖的发现这个明显的物件儿,不由高呼一声。 众人闻声望过来,顿时了然。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幸被公主瞧上了?” “瞧着马车走的方向,好像是往青龙大街去了?而住在青龙大街上的…莫非,是宁王府?” “青龙大街可不止宁王府一家,或许是梅御史家呢?” “我觉得吧,应该是内阁张大人家…” 一时之间,猜测不断。 安宁公主端坐在马车里,仪态优雅,气质不俗。回想起昨儿个夜里,宫里女儿派人来传话,就让她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对于芷兰郡主这个侄女心仪自家儿子的事情,安宁公主也是头一次听说。略微一思索,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芷兰郡主性直爽,没什么心机城府,跟年轻时候的她很想象,她打小就喜欢这孩子。即便是没考虑过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也不能让太皇太后做主,嫁给章家那个药罐子。 “太皇太后怎么如此糊涂,芷兰这个孙女,难道还比不上章家一个小丫头?”安宁公主心气难平,忍不住跟心腹锦溪抱怨着。 锦溪姑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心里暗暗地替芷兰郡主捏了把汗。对于女人一辈子来说,嫁人就好比二次投胎,一步走错,就要把后半生搭进去。“公主,好在咱们事先知晓了太皇太后的打算,为时未晚。” 安宁公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很是头疼。“太皇太后先前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难道是在寺庙里住了几年,脑子变迟钝了? 锦溪姑姑不敢妄自议论主子的不是,于是转移话题道:“公主还是想想,一会子怎么跟王妃开口吧。” 提到宁王妃,安宁公主脸上的愁绪顿时消退了许多。“三嫂的打算我还不知道?她最担忧的,就是怕芷兰嫁到婆家后受欺负。可若是嫁到咱们公主府,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存在。芷兰是我的侄女,又是媳妇,我自然拿她当亲闺女疼。若是二小子敢欺负她,我头一个不放过他。而且,上头有个贤惠的嫂嫂,她也不用当家。婆媳妯娌和睦,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三嫂怎么会不同意?!” 安宁公主越说越觉得是如此,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锦溪姑姑的本意,就是想要转移主子的注意力,逗她开心。见她不再苦着一张脸,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连连称是。“公主出马,自然一个顶俩。” 主仆二人说笑着,转眼就到了宁王府。 对于安宁公主的突然到访,宁王妃感到很是诧异。姑嫂这么多年,她们俩交情很不错,比亲姐妹还要亲,故而只是愣了片刻,并未追究有没有拜帖的事情,便领着丫鬟婆子迎了出去。 “公主这是…”见安宁公主身后的丫鬟婆子手里捧着的各色各样的盒子,宁王妃一时没反应过来。 安宁公主笑着上前,拉着宁王妃的手,说道:“三嫂,我这是给我家二小子提亲来了!” “提亲?”宁王妃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精明样儿。 安宁公主不管宁王妃答不答应,就命人将各色礼品送进了屋子,然后拽着宁王妃去了暖阁说话。“三嫂,您看我家二小子怎么样?” 提到谢卿璃,宁王妃还是很给面子的夸赞了一番。“跟他父亲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安宁公主听了这话,眉眼顿时都笑弯了。“有三嫂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了,我还没明白啊!宁王妃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这样理解。“你这是要我给阿璃说一门亲事?” 安宁公主一拍脑袋,总算是会过意来,于是单刀直入的把话给挑明了。“这么跟三嫂说吧。我看中了你家芷兰,想让她给我做儿媳妇。成不成,三嫂你给句话。” 宁王妃微愕的张着嘴,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虽说安宁公主做的有些不合规矩,但仔细一琢磨,这倒是一门好亲事。公主府门第不差,安宁公主既是婆婆又是亲姑母,家里人口还简单,母慈子孝的。最最难得的是,公主府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不纳妾。芷兰性子单纯,能嫁入公主府,的确比嫁去任何一家府上要放心。 见宁王妃的神色转变了好几次,最后归于平静,安宁公主就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怎么样,三嫂?我今儿个可是把聘礼都送来了,芷兰这个儿媳妇,我是要定了!” 宁王妃心思百转千回之后,自然也是认定了这门亲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芷兰能有你这样的婆婆,也是她的福气。” 安宁公主眨了眨眼,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成了? ------题外话------ 推荐基友新文 书名:豪门盛婚之千亿暖媳 作者:洛檬萱 简介:云佳人作为云氏家族的千金,在家中地位却不如两个私生子女。 爸爸不疼,继母伪善阴险,弟妹在她背后耍尽阴招,这都算了。 关键还有一群白莲花,绿茶婊明里暗里的欺负她。 云佳人表示压力有点大。 好在她身边有一个牛逼哄哄的男人将她宠上了天。 如此一来,还不将那些妖魔鬼怪踩在脚底? ps:本文宠文,一对一,男女主身心干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178 亲上加亲 安宁公主正暗自嘚瑟呢,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进来,在宁王妃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宁王妃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眉头微微蹙起。 打发了丫鬟出去,宁王妃才对安宁公主说道:“宫里来了人,说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到了。” “太皇太后的懿旨?”安宁公主故作一副很吃惊的模样,心里却十分庆幸自己来的早。否则,还真是要被太皇太后给截胡了。 方才,她带着丰厚的嫁妆,故意绕了一条比较热闹的大街过来,想必不用她刻意的去宣扬,她到宁王府来提亲的事情很快便会传的沸沸扬扬。又赶在太皇太后的懿旨之前到达王府,就算到时候太皇太后追究起来,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先前已经私下议定了亲事,刚好在同一日登门罢了。 宁王妃对自己这个婆婆不怎么喜欢,可碍于是长辈,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安宁你先在这儿坐坐,我去去就来。” 安宁公主怕不小心露出马脚,于是便任由她去了。 两盏茶的工夫很快就过去了,宁王妃却迟迟未归,这让安宁公主很是担心。正要带着人过去看看,就见芷兰郡主一脸愤怒的搀扶着宁王妃踏进了院门。 “这…是怎么了?”见宁王妃面色惨白,安宁公主顿时吓了一跳。“快,快将王妃扶到榻上。” 宁王妃见到安宁公主,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安宁…她怎能如此的偏心…芷兰可是她的亲孙女,她这是要将她往火坑里推啊…” 说完,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对于宁王妃来说,世子和郡主就是她的命根子。如今知道太皇太后居然动了那样龌龊的心思,顿时一阵心寒。 安宁公主似乎也颇有感触,想到骄阳在宫里的处境,她对太皇太后也生出了几分怨怼,不由也跟着一起落泪。“三嫂…” 芷兰郡主沉着一张脸,她向来都是喜怒形于色的,藏都藏不住。“母妃,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也绝不会嫁去章家的!” 香兰堂姐都不愿意嫁的人,凭什么她就要嫁! 到底是为母则强,宁王妃哭了一会儿便止住了眼泪,拉着爱女的手,说道:“兰儿你放心,母妃就算是背上不孝的骂名,也绝对不会让你嫁去章家!” “实在是欺人太甚!”宁王世子不知何时也来了宁王妃的院子,见母亲和妹妹都在抹泪,不禁握紧了拳头,向来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今日下早朝的时候,皇上便在勤政殿单独召见了他。得知太皇太后的打算,他迫不及待的赶回府中,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母妃,这懿旨,咱不能接。”楚昀辰坚定地说道,他可不愿意妹妹嫁过去不久就要守寡。那靖阳侯世子,不应该说是靖阳侯了,一年有多半时间都是在床榻上度过,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子嗣更是艰难。就算有个侯夫人的名头又如何?女人一辈子没有夫君和儿子做仪仗,如何能在夫家立足? 章家的打算,他可是一清二楚。近来,章家旁支的几个老爷都秘密的到了京城。与他们一道前来的,还有各房年纪不大的子侄辈。说得好听点儿,是为了来恭贺章瑞琅承爵的。可看着架势,分明就是想趁着章瑞琅还剩下一口气,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过来。 哼,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响。凭什么堂堂王府郡主一进门就有了便宜儿子,将来还得为了靖阳侯府累死累活的! 楚昀辰的想法,宁王妃如何不知。“辰儿放心,母妃方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没忍住,晕了过去,并未来得及接过那传旨的太监手里的懿旨。” “如此便好。儿子这就进宫去找太皇太后收回成命!”楚昀辰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个妹妹,不惜冒着被斥责的风险。 宁王妃却是一把将他拉住,安抚道:“辰儿,稍安勿躁。” 楚昀辰微微抬眸,说道:“难道母妃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太皇太后的懿旨到来之前,母妃就已经收下了你姑母的聘礼。你妹妹,母妃做主许给阿璃了!”宁王妃说完这句话,心里忽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芷兰郡主一听婚事都敲定了,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害羞的红晕,见到安宁公主就坐在一旁,一脸笑意的望着自个儿,脸就更红了。“姑…姑母…” “傻孩子,还叫姑母呢,该改口叫母亲了。”宁王妃见女儿扭捏的神情,先是一怔,继而一个念头闪过。 这丫头,该不会真的自个儿看上阿璃那小子了吧! 这样一想,宁王妃对这门亲事就更加认同了。 安宁公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她常年不离身的镯子,套到芷兰郡主的手上。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认定了这个儿媳妇了。 芷兰郡主反射性的要推迟,却被宁王妃的一个眼神给阻止了。“未来婆婆给的,让拿着就拿着吧。她那里好东西多的是,不要白不要。” “哎哟三嫂,感情你一直惦记着我那点儿东西呢。”安宁公主满意的盯着芷兰郡主瞧了一番,这才与宁王妃互相打趣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氛围变得格外的温馨,放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公主府 “你说什么,母亲去宁王府干什么去了?”谢卿璃刚踏进家门,就听见下人轮番上前对他恭贺,顿时觉得莫名其妙。待问清楚之后,震惊的差点儿没栽个狗啃屎。 伺候的下人见他这副惊吓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太过高兴呢,于是笑着说道:“公主带着聘礼去宁王府,自然是为了二少爷您的亲事。” 谢卿璃听到这话,不由毛骨悚然。 宁王府的闺女就两个,一个是芷兰郡主,那就是个疯丫头。还有一个,就是徐侧妃生的庶女,更是个搅蛮任性的。不管是其中的哪一家,都不是他中意的啊。谢卿璃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差没去宁王府闹腾了。 下人们越看越不对劲,见主子脸色有些不好,忙识趣的遁了。 谢卿洛回到府里,见弟弟心浮气躁的在屋子里徘徊,不由蹙了蹙眉。“阿璃,发生了什么事?” 安宁公主去宁王府提亲的事情,是前一日夜里才做出的决定,只跟谢二老爷商量了,其他人并不知道。 谢卿璃见到大哥,忙快步走上前去,哭丧着脸说道:“大哥,娘去宁王府提亲了…” 谢卿洛怔了好一会儿,才接话道:“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定下来了。” 谢卿璃还以为大哥会安慰他几句,或者帮着他想想办法取消这门亲事呢,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 “阿璃,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能有任何异议。 谢卿璃嘟着嘴,心里堵得慌。 “芷兰表妹虽说性子直了些,却是个明事理的。将来嫁过来,定能和睦妯娌,孝顺公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谢卿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劝了两句。 谢卿璃倒不是觉得芷兰郡主有什么不好,毕竟他们从小就认识,知道她人不坏。可他一直当她是妹妹,突然要变成夫妻,他实在是无法适应啊。 谢卿洛见他面露犹疑,于是正色道:“方才一路上回来,都在听人议论这件事。母亲做的高调,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咱们两家联姻的事情,断不会有更改了。而且…而且就在母亲前脚踏进宁王府的大门,太皇太后的懿旨后脚就到了,说是要将表妹赐婚给如今的靖阳侯。” “什么?太皇太后要将芷兰嫁给章家那个病秧子?这…这也太荒唐了!”谢卿璃在听完兄长的话之后,惊讶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谢卿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替芷兰狠狠地捏了把汗。“章家那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众人皆知,可太皇太后还是下了这道懿旨。若是母亲晚到一步,芷兰今后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能想的到。” 谢卿璃沉默了。 章瑞琅他远远地见过几次,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大热天的,还裹得像个粽子,看着就瘆的慌。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芷兰若是嫁给这种人,只有守寡的份儿。 “母亲这么做,一来是不想芷兰嫁去章家受苦,二来么,也着实是喜欢那丫头,想要她做儿媳妇。”谢卿洛见弟弟的面色稍稍稳定下来,才接着劝道。 以前,他或许不会如此有耐心的跟弟弟讲这些。前些时候,皇上在勤政殿单独召见了他。两人暂时将君臣的身份抛开,聊起了家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么的重大。 公主府乃至谢家,以后全都要靠他们兄弟支撑。他不能再像往常那般,只顾着习武,而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父母总有老的那一天,弟弟又是个性子野的。妹妹虽然聪慧,可到底已经嫁了人,贵为一国之后,考虑的事情更多。如今又怀有龙子,总不能让她一直为家里的事情忧心。 谢卿璃听完谢卿洛的这番话,这才渐渐地放下,不再抵触这门亲事。这年头,不都是忙晕哑嫁么?娶芷兰那丫头,总好过娶一个不知根底不知性情的陌生人。这样一想,谢卿璃也就释然了。 公主府与宁王府结亲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作为姻亲关系的常宁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姑娘,奴婢听出府采买的丫头回来说,公主府二公子的亲事,定的是宁王府的芷兰郡主。”佩儿端着针线篮子进来,犹豫了许久,才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家姑娘,言辞之间,还隐隐的透着一股子的担忧。 自家姑娘即将嫁入公主府,今后更是要管家的。虽说长嫂如母,可若是妯娌的身份悬殊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妯娌之间相处起来,怕是要分个高下。到时候,难免会产生一些隔阂。 穆灵越正在赶制嫁妆,又要抽出几个时辰来打理内宅事务,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乍闻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不过想到未来的弟妹是芷兰郡主,顿时松了口气。“这是好事…” “姑娘…”佩儿以为主子没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不免暗暗着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芷兰郡主虽说身份显赫,却是个明事理的。二公子性情豁达,郡主直爽单纯,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穆灵越虽说很少出门,但对京城权贵还是有所了解的。 “是奴婢想岔了。”佩儿见主子如此的淡定,也就放了心。 如今的常宁侯府,早已不是戚氏的天下。因着戚家造反的事情,戚氏自然受到了牵连。不过看在她为穆家诞下了一儿一女,常宁侯并未将她休回娘家,而是将她禁足在庄子里,对外称是出去静养了。府里的一应事务,便落在了穆灵越这个大姑娘的身上。戚氏的一双儿女,二公子穆天翔在迎娶七公主楚福柔之后,就会分府出去单过。二姑娘穆梓苑一直说不上亲事,被常宁侯送去了西宁老家,婚事也一并让族里的长老们做主了。 穆灵越将绣好的枕套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一双鞋袜开始缝制。 佩儿眼尖的看到那鞋袜的尺寸,不由掩嘴笑着打趣道:“姑娘手里的这鞋袜,是给未来姑爷绣的吧?” 穆灵越被人说中,脸色不由泛起丝丝红晕。 “姑娘容貌出众,又绣的一手好绣活儿。能娶到姑娘,还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佩儿一脸艳羡的望着穆灵越,心中隐隐向往。 “佩儿,你若是再多嘴,就出去领板子去。”穆灵越羞得抬不起头来,只得狠狠地警告道。 佩儿装作害怕的样子,乖乖的闭了嘴。 待穆灵越绣好其中一只的梅花图案,已经到了晌午。往常这个时候,负责膳食的小丫头早就去厨房将姑娘的吃食领来了,可都午时一刻了,也不见那丫头端盘子进来,佩儿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佩儿掀开帘子出去,就见那负责膳食的丫头一脸怒气的空手而回。 “佩儿姐姐…姑娘的膳食被四姑娘的丫鬟取走了…”那小丫头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眶都忍不住泛红了。 佩儿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中暗骂那些捧高踩地的奴才,着实欺人太甚了。戚氏被禁足之后,侯爷就经常去王姨娘的院子。那王姨娘是个手段了得的,将侯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连其他姨娘的房里都不去了。虽说府里是姑娘当着家,可有些人觉得姑娘迟早都是要嫁出门的,到时候府里还不是王姨娘的天下?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讨好王姨娘,连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穆灵越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可也是有底线的。那些个庶出的妹妹,若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她倒也不会苛待她们。只是,这王姨娘一得宠,四妹妹就变得无法无天起来,的确是有些欠教训了。 只不过,王姨娘母女有侯爷护着,她不能正面的与她们产生冲突。“王姨娘是不是在撺掇着侯爷休妻?” 佩儿神色古怪的点了点头,说道:“王姨娘恃宠而骄,姑娘可别放在心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罢了…” “你说得对,她的确是还不配我出手。”穆灵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凌厉。“佩儿,你命人去备马车,一会子我要出门。” “姑娘这是要?”佩儿不明所以的问道。 “好些时日没去探望外祖母了,是该去看看了。”穆灵越说了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但佩儿却是知道,姑娘肯定另有目的,是打算反击了。 穆灵越的外祖,住在两条街外的四九胡同。 承德侯府的爵位虽然已经不在,但窦家的子孙后代还算争气,凭着真本事,在朝堂上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官位虽然不显赫,但任职的都是实权部门,又十分的得新皇信任,故而大有东山再起之势。 见穆府的马车缓缓驶过来,立刻就有人飞快的通报了进去。穆灵越如今可不仅仅是常宁侯府的嫡长女,还是公主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光凭这一点,就足以引起重视。 不一会儿,窦家的大夫人便带着几个女儿迎了出来,一路上亲切的拉着穆灵越的手,一口一个越儿的,不知道有多亲热。 穆灵越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舅母,因为母亲早早过世,无法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这位舅母就对她这个外甥女不冷不热的。她在侯府日子过得艰难,也不见这位舅母上门探望。若不是上头有外祖父外祖母照应着,她能不能活到现在还另说呢。 穆灵越跟着舅母进了角门,便径直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灵越给外祖母请安。几个月不见,外祖母好像又年轻了许多。”穆灵越恭敬地行礼,举止亲昵,比起在常宁侯府要活泼很多。 见到宝贝外孙女,太夫人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还心肝宝贝的叫着,看得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暗暗嫉妒。 穆灵越又分别与其他人见了礼,这才故作不经意的提起。“听说姨母回了京城,不知道绮梦表妹有没有一起回来?灵越还是小时候见过她一次呢…” 提到那个不幸的女儿,太夫人的神色就有些哂哂。 太夫人统共生了五个孩子,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前头两个,也就是穆灵越的大舅二舅,第三个便是她的母亲。接下来又是一个儿子,是她的小舅舅,可惜很小的时候夭折了,又隔了好些年才有一个小女儿,便是穆灵越嘴里的姨母。 窦老太爷一辈子就太夫人一个女人,连个通房都没有。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当时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窦雨婷年纪最小,太夫人自然宝贝的紧。后来,穆灵越的母亲窦雨荷早早的过世,这让太夫人更加心疼唯一的女儿。 只可惜,当时为小女儿千挑万选的夫婿却是个短命的。在生下唯一的嫡女姜绮梦之后,姜老爷就病逝了,窦雨婷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前几年,她的公公婆婆也相继离世。窦家族里的长辈一商量,等到三年孝期一满,就让窦雨婷带着女儿回到了窦家。倒也不是窦雨婷品行有什么问题,而是姜家人觉得,窦家如今如日中天,或许将她们母女送回娘家,将来姜绮梦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嫁了,也算是替姜家光耀门楣了。 大夫人见太夫人不吭声,于是替太夫人答道:“越儿你有所不知…你姨母从姜家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家庙里,怎么劝都不肯回来,说是怕有人说闲话…” 这个姨母,倒是个知礼的,穆灵越暗道。“姨母身子本就不好,生绮梦表妹的时候又亏得厉害,住在家庙的确是不利于静养。” “谁说不是呢…”太夫人叹了口气,才吭声。“只是这孩子,生怕连累咱们窦家的名声…唉…” “姨母正值大好的年华,就过上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穆灵越拿起帕子,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一副颇为同情的模样。 这话,算是说到了太夫人的心上。 在她看来,女人一辈子都得依附男人而活。可惜女婿死得早,女儿活活的守了这么些年的寡。如今姜家主动放人了,她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小姑奶奶就是一根筋,怎么劝都没用…”大夫人想着这小姑子带着外甥女回来,家里的开销又多了许多,不由感到头疼。见穆灵越主动提及此事,脑子忽然就转过了弯儿来。如今常宁侯府没个正经的女主人,的确是有些乱。这个外甥女又要出阁了,到时候府里岂不是更乱。于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越儿是大姑奶奶的嫡亲女儿,小姑奶奶又与大姑奶奶姐妹情深。或许,越儿的话,小姑奶奶能听得进去呢?” 太夫人听大夫人这么一说,眼睛不由透出几分亮色来,一脸乞求的望着穆灵越。 穆灵越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由瞥了这位舅母一眼。或许,她也巴不得赶紧将姨母打发出门吧。 不过,有些话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于是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灵越也正想去拜会姨母呢…” ------题外话------ 不想请假断更码大结局,所以以后每天,大结局会在三月的最后一天放出。 179 夜香宫女 太皇太后的懿旨刚出宫,太皇太后后脚就紧跟着出了皇城,直奔着京郊的皇家寺庙而去。这宫里,她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只是,这一次,她并未带章涵倩一起走,而是命人将她送回了靖阳侯府。 “石榴姐姐,你说,这事儿万一被识破,会不会…”马车里,一个胆小的丫鬟不断地扯着手里的帕子,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叫石榴的丫鬟,穿着打扮却与她丫鬟身份极为不相符,珠翠满头,衣裳华丽,活脱脱就是一位大家闺秀。 “主子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就算是出了事儿,也有太皇太后担着,你怕什么?”石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作出一副主子的派头。可惜的是,眼神太过贪婪,根本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胆小的丫头还是十分忐忑,太皇太后也就那么一说,做奴婢的岂能当真?石榴姐姐这是怎么了?进了趟宫,就变得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石榴沉浸在假扮主子的美好幻想里,哪里注意到一旁那小丫鬟的神色。她一遍遍的抚摸着手腕上的金丝镂空龙凤镯,心道:这些东西,要是永远都属于她,该有多好!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一路,最终在靖阳侯府停了下来。石榴忙将面纱带上,对外称长了疹子,见不得风,一路蒙混过关,回了后院。 真正的章涵倩,却仍旧留在慈宁宫。只不过,她如今的身份是个宫女。看着锦兰姑姑递过来的粉色宫装,不免嫌弃的瞥了一眼。“姑姑,就没有别的颜色了吗?” 锦兰姑姑依旧是百年不变的冰块脸,面上恭敬却不带任何的谄媚。“章姑娘,不知这衣裳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 锦兰姑姑一直负责教导宫人规矩,说的话自然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章涵倩本想摆侯府姑娘的谱儿,但想到今后在这宫里还得仪仗着这位姑姑,不得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衣裳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我平日里穿惯了红色的衣裳…您看,能不能换一成水红或者桃红色?” 锦兰姑姑不卑不亢的昂着下巴,用她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声线说道:“在这宫里,只有正宫娘娘才有资格穿红色。”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身份还不配穿红色。 章涵倩听了这话,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这姑姑,分明就是瞧不起她。 章涵倩暗暗捏紧拳头,好不容易将内心的怒火压制下去。心想着,有朝一日她凤袍加身,一定要让这位姑姑好看。 锦兰姑姑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如何看不出她是个什么心思。只不过有些人啊,总以为自个儿是不同的,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章涵倩没注意到锦兰姑姑眼底一闪而逝的鄙夷,努力收拾好情绪之后,才恢复往日的乖巧伶俐。“姑姑,我什么时候能被分配去雍和宫?” “章姑娘,容奴婢提醒一句。在宫里,宫女都得自称奴婢。若是不小心露了馅儿,怕是不美。” 章涵倩咬紧牙关,尽量让笑容不要那么的僵硬。“多谢姑姑提点。” 锦兰姑姑懒得再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多说,将放着宫装的盘子往桌子上一搁,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别人,章涵倩顿时忍不住骂出口。“什么东西?!不过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主子不敬!” 有瞧见那粉色的宫装,眼里更是诸多不喜。在大户人家,只有小妾才会穿粉色的衣裳。她堂堂侯府嫡女,怎能与那种低贱的人相提并论! 磨磨蹭蹭好些个时辰,章涵倩总算是调整好了心态,换上了锦兰姑姑送来的宫装。只不过,锦兰姑姑作为掌事宫女,平日里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章涵倩想要见她一面都难。直到有一天,锦兰姑姑身边的莹儿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章涵倩起初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沉着脸问了一遍。 莹儿抿了抿嘴,显然十分不喜欢这份差事。“雍和宫那边儿一直没有空缺,锦兰姑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有个空缺,便急着来告诉姑娘了。这倒夜香的活计虽然听着不雅,但却很轻松,还能四处走动…” 章涵倩手指捏得嘎嘣直响,脸上的血色也退了个干干净净。这宫女,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的! “放肆!”忍了许久,章涵倩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厉声呵斥了一声。“本姑娘可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靖阳侯的亲妹妹,你…你居然让我去倒夜香?!” 莹儿委屈的扁了扁嘴,低声说道:“雍和宫如今被保护得铁桶一般,这倒夜香的活儿,还是看在锦兰姑姑的面而上,让出来的一个空缺呢…” 见到章涵倩的指节开始泛白,莹儿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姑娘若是不想去,那奴婢就去回了锦兰姑姑,让别人顶上吧。” 章涵倩死死地咬着牙,嘴里的血腥味儿渐浓。原来,她刚才一激动,用力过猛,竟然将腮帮子上的肉咬了一口,还往外渗起了血。 倒夜香?让她堂堂侯府嫡女做这种低贱的活儿。这锦兰姑姑分明就是看她不顺眼,嫉妒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得宠,所以想趁着太皇太后离宫的日子,狠狠地打击报复!这个老不死的,等她顺利的爬上那个位子,定要将她五马分尸! 气愤归气愤,但理智却告诉她,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想必再进雍和宫就难了。章涵倩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反复好几次,才唤住了那个叫莹儿的丫头。“你回去跟姑姑说一声,我要将自己的东西一并带进去。” 那些东西可是她准备了许久,用来吸引楚旻宁注意的,可不能叫人搜出来。 莹儿哦了一声,便离开了。 过了两日,锦兰姑姑果然亲自过来,要领章涵倩去雍和宫。对于她提出的要求,也没有拒绝,甚至还请了两个小丫头帮着她把东西送到了雍和宫门口。 “奴婢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姑娘保重…”锦兰姑姑朝着她微微欠了欠身,不敢做得太过,免得惹人怀疑。 章涵倩用鼻子轻哼一声,咬牙将手腕上的一个镯子取了下来,塞到锦兰姑姑的手中。“这段时日,有劳姑姑照料。待日后…我一定好好儿报答姑姑的大恩大德…” 锦兰姑姑阅人无数,连那些普通的妃嫔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侯府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将镯子收下之后,她便转身,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 章涵倩朝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更加坚定了要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信念。 雍和宫的管事嬷嬷见到她脸上的狠毒,假装没看见,居高临下的朝着她喊了一句。“那个谁,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章涵倩怔了片刻,才知道那老婆子喊的人是她,不甘不愿的朝着她走了过去。“嬷嬷有什么吩咐?” 那管事嬷嬷先是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然后开口道:“瞧你细皮嫩肉的,以前没做过粗活儿吧?” “以前在太皇太后宫里伺候笔墨。”章涵倩低垂着头,应了一句。 那婆子点了点头,看她还算老实,也就没再多问。“行了,你跟我进来吧。” 章涵倩偷偷的瞥了一眼那高高悬挂着写着雍和宫三个大字的牌匾,嘴角若有似无的勾勒出一抹冷笑。 谢荣华,你等着。这里,迟早都是我的! 内殿 “娘娘,那位章姑娘当真是任劳任怨,为了那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连低等宫女的活儿都做。”红妆站在暗处,将外头的情形一览无余,忍不住轻蔑的笑道。 谢荣华正往嘴里塞点心呢,听到她的禀报,慢条斯理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碎沫儿,又喝了一口参茶,然后才开口说道:“为了能够达到目的,竟能忍气吞声到如此地步。看来,是本宫小看了她啊!” “这不正是娘娘想要的结果么?”红绸一边替她揉捻着泛酸的肩背,一边笑着说道。 谢荣华勾了勾嘴角,这的确是她想要的。章涵倩自以为高人一等,又有太皇太后做靠山,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哼,若是不让她先吃点儿苦头,如何激起她更高一层的斗志?然后,等到狠狠摔下去的时候,才会更精彩嘛。 “嗯,本宫自打怀了身孕,去恭房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红绸,本宫肚子又不舒服了,走,去恭房。”谢荣华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腹部,说风就是雨。 屋子里伺候的人听到她这番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楚旻宁踏进殿内的时候,不见谢荣华的身影,眉头轻挑。红妆忙止住笑意,上前行礼。“娘娘去更衣了,皇上先喝杯茶吧。” 幸好殿内伺候的都是机灵的,尽管有些慌乱,但却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楚旻宁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把他的娇娇等了回来。 “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楚旻宁见她撑着腰走的有些吃力,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亲自搀扶着她回到座位。 谢荣华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肩上,很是享受。“我肚子里这个好像大了许多,折腾得我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得去一趟净房。” “他又调皮了吗?”楚旻宁听了她的话,不由将手掌挪到她肚腹处,小心翼翼的摸了两下。 谢荣华将自己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与他一起感受这个小生命。“这么能折腾,想必是个小子!” “嗯,梁太医也说了,是小子的几率很大。”楚旻宁觉得这样挺好的。生了儿子,害怕堵不上那些臣子们的嘴? “我倒是想生个闺女,闺女贴心。”谢荣华虽然觉生儿子,她的后位会更加稳固,但想到那些小子们浑起来就没边儿,不免暗暗头疼。 “先生个儿子,以后再要女儿。”楚旻宁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但任谁都听得出,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以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 谢荣华顺从的嗯了一声,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转眼就要入冬了,今年比起往年似乎格外的冷。” “钦天监推算出,再过些时日就要下雪了。”楚旻宁将怀里的人搂紧了紧,很是替她担心。 他的娇娇本来就很怕冷,一到冬日里,手脚都是冰凉的,不容易暖和起来。虽然一直在进补,可效果似乎不大。每天晚上,也必须让他帮着暖好被子才肯入睡。如今又怀着身子,夜里起来的又频繁,可别染上风寒才是。 “这还不到腊月呢,就要下雪了?”谢荣华眨了眨眼,放佛已经看到满天的雪花在飞舞。 “今年入冬早,来年春天来得也早。”楚旻宁暗自庆幸。幸好寒冬就一两个月,不然他还真的要愁出几缕白头发来。 夫妻俩一同用了晚膳,又泡了个热水澡,这才钻进被窝说起了私房话。 “那个章家姑娘如今也在雍和宫里呢,皇上想不想见见?”谢荣华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此人的身上。 对于谢荣华将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弄到眼皮子底下的事情,楚旻宁显得不太赞同。“你如今大着肚子,处处都得小心着。若是觉得碍眼,直接让她消失就行了,何必为了她劳心劳神的。” 谢荣华感受到他的关怀,嘴角微微上扬,道:“你的意思是,弄死了也没关系?” “太皇太后出宫那一日,这章家姑娘就已经回了侯府。”楚旻宁来了这么一句,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谢荣华思索了片刻,忽然就笑了。是啊,章涵倩好好儿的在侯府呆着呢。宫里只有一个叫倩儿的宫女,就算是平白无故的失踪,也不会引人怀疑。 高,实在是高啊。 谢荣华瞧着他的侧脸,愈发觉得他腹黑难测。“在让她消失之前,先给点儿教训吧。觊觎我男人,我若是没啥表示,会不会显得我对你不是那么的在意?” 楚旻宁:…… 与此同时,恭房外也上演着很不和谐的一幕。 原本以为只要忍气吞声几日,就能鲤鱼大翻身,变回高高在上的模样。可不曾料到的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章涵倩以前高高在上的做着侯府姑娘的时候,倒是没觉得净房有多难闻。因为净房里每日都有人清扫,还燃了熏香,所以察觉不到别的味道。可此刻,当那只脏兮兮的恭桶放在她的面前,别说是去洗涮了,就连靠近一点她都几欲作呕。 见她捏着鼻子不肯上前,年纪稍大的洒扫宫女就不由得板起脸来。“喂,你还不快过来将它拎出去清洗?!” 章涵倩哪里肯上前,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她如今是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做了个愚蠢的决定。即便是不想方设法混进雍和宫,她也有别的法子靠近年轻的帝王才是,何必来雍和宫受这份罪?! 越是这样想,章涵倩就越是觉得那恭桶十分碍眼。 “喂,你想偷懒是不是?”年长的宫女见她露出那样的神色,脸色忽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好多宫女挤破头都想到雍和宫当差,她居然一脸嫌弃?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里可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能够伺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章涵倩用帕子捂着嘴,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我要见锦兰姑姑。” “哟,你当你是谁啊,想见锦兰姑姑?”那宫女不屑的哼了一声,一脸的瞧不上眼。“锦兰姑姑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岂是你一个小宫女说见就能见的?” “你放肆!”章涵倩见一个低贱的宫女都能对她呼三喝四指手画脚的,刚压制下去的嫡女气派就又冒了头。 起初,那宫女的确是吓了一跳。不过,在见到她身上那身粉色的宫装之后,很快镇定了下来。“你瞎嚷嚷什么,不要命了是吧!若是打搅了主子们歇息,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章涵倩哪里肯被一个小宫女教训,扬起嗓子就想闹腾起来。她在宫里受了这么多气,有被逼到这个份儿上,难道还不能发泄一下?惊动了圣驾更好,到时候她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皇后娘娘的身上,说是她看不惯太皇太后宠着她,借故将她留在宫里,美其名曰陪着说话,实际上却打发她来恭房做苦力,将她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这些说辞,她早就想好了,并且一环接着一环,由不得皇上不信。那个镯子,也是她刻意送给锦兰姑姑的,为的就是留下她与皇后窜通,苛待自己的证据。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特骨感。她的计划还来不及实施,就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给按倒在地,顺便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真是反了天了!当雍和宫是什么地方,也敢在此放肆。”掌事姑姑适时地出现,命人将这个大胆的丫头带了出去,直接托去了刑房。 章涵倩打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罪。想要挣扎,奈何力气不如人。嘴巴又被堵着,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她们架着离开。 “姑姑,这丫头怎么处置?”刑房的几个婆子见到掌事姑姑领了人过来,忙笑着站起身来相迎。 “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好好儿教教她,也好让她长长记性。”掌事姑姑瞥了章涵倩一眼,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那些个婆子连连点头,道:“姑姑放心,我们一定会让她学好规矩的。” 掌事姑姑嗯了一声,便带着几个跟班儿离开了。 章涵倩看着屋子里各种各样的刑具,不由吓得双腿直打颤。“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靖阳侯府的嫡姑娘,靖阳侯的亲妹子。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几个婆子听了她的这番言论,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 “哎,听见她说的没有。人家是侯府的姑娘呢,咱们可惹不起呢。” “她脑子有病吧?当初怎么选进宫来当差的?还敢冒充侯府的姑娘,胆子真是不小!” “可不是?还靖阳侯的亲妹子,当咱们是傻子呢!” “就是。靖阳侯的亲妹子,岂会沦落到宫里做宫女?” 几个婆子议论了几句,然后又是一阵大笑。 章涵倩见她们不信自己所说的,忙指天发誓,道:“我真的是靖阳侯府的姑娘,我姓章,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不信的话,你们去把慈宁宫的锦兰姑姑叫来,她能证明我的身份。” “啧啧啧,为了逃避责罚,居然连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这丫头,心不小啊?!” “锦兰姑姑身份贵重,岂是你能招之则来的?” “别跟她废话了,还让她尝尝这些刑具的滋味,一会儿准能安分。” 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就没人相信她的话。 章涵倩急得后背都湿了,又挣脱不了,只得苦苦哀求。“我…我那里还有好些银两,我通通都给你们…” “你一个小宫女,能有多少例银,该不会又拿咱们消遣吧?”其中一个婆子听说有钱,不由多问了一句。 章涵倩不住的摇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头上这根玉簪,起码就值一千两…” 到了危机时刻,章涵倩的脑子倒是越来越灵活了。这也亏得她爱打扮,即便是伪装宫女,也改变不了以前的习惯。 那婆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扯了下来,对着光亮瞧了瞧,见成色的确不错,便毫不犹豫的将它收进了自己的腰包。 章涵倩见她收下了簪子,稍稍松了口气。“既然收下了东西,那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那婆子勾唇一笑,肯定的答道:“可以。” 章涵倩听到这句话,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又听那婆子说道:“不过,要等到行完刑。来人,去把那副拶指取来,让这位姑娘开开眼界。” 章涵倩意识到自己被骗之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题外话------ 啊,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写虐渣配的情节了 180 生不如死 “方才怎么回事?”楚旻宁待怀里的人儿睡熟之后,这才悄然起身,出了寝殿。而他刻意压低声音的询问,自然是对负责雍和宫安危的龙卫说的。 一个黑影不动声色的飘落在年轻的帝王年轻,态度恭敬而谨慎。“回主子的话,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宫婢犯了糊涂,惊扰了主子,属下罪该万死。” 这个宫婢是谁,不用猜,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楚旻宁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眼底流光微敛,心想:看来章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留不得了。 不待主子下令,那名龙卫就先行替他做出了回答。“那犯事的宫婢已经捉拿进了刑房,那里的姑姑肯定会好好教导她规矩的。” 楚旻宁瞥了单膝跪地的龙五一眼,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寝殿。 龙五暗暗吐了口气,庆幸自个儿猜中了主子的想法。否则,以主子对娘娘的爱护之情,自己肯定少不得一顿罚的。 重新隐藏到暗处之后,龙五转念一想,单单只是教训那章家三姑娘一顿怕是不够让主子解气。虽说进了刑房的人,八成儿都是要去半条命的。可负责刑罚的嬷嬷也不敢擅自将人弄死,这章家姑娘吃一顿苦头之后还是能够出来的。或许,他该想个办法,让她体验一番生不如死的感觉之后,自己受不住,一根绳子了断自己。到时候,就算是太皇太后亦或是章家追究起来,也跟皇上沾不上任何关系。 打定主意,龙五便几个飞纵,去了刑房。 章涵倩是被冷水泼醒的。大冬天的,本就冷。身上的衣服再被水一浸湿,就愈发冷的刺骨。浑身一个哆嗦之后,她的意识才渐渐苏醒。当看清周围的摆设,以及那几张可憎的面孔后,她慌忙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们…你们别乱来!”章涵倩这会儿早已没有了高高在上的模样,不断地朝后退着。 几个拿着刑具的婆子却轻蔑的一笑,看着她这般畏惧的模样,心里十分的痛快。要知道,这些人常年呆在宫里,又都没有嫁过人。长此以往,性格难免古怪,最是见不得比她们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瞧瞧她那样儿…还真以为是个有胆色的呢…不过是吓唬吓唬,就晕倒了,还真是不中用!” “这么胆小的人,居然也敢肖想往龙床上爬,啧啧啧,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章涵倩惊恐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和愤怒,可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见到那些沾染着血渍的刑具,心里就一阵发毛。这些东西若真的用在她身上,恐怕等不到太皇太后回来,她的小命儿就玩完了,于是再也顾不上许多,求饶道:“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们放过我…日后我一定好好的报答你们…” “报答?口气倒是不小。” “就是,你一个卑微的宫女,也敢口出狂言?莫不是脑子还没清醒,仍旧做着当皇妃的白日梦吧?” “还真把自个儿当贵族千金了啊…可惜啊,野鸡就是野鸡,怎么样都变不成凤凰。” “龙大人可是说了,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被家中嫡母所不容,弄进宫来受苦的。姐姐们,别跟她废话了,动手吧?”其中一个嘴角长了颗黑痣的婆子眯了眯眼,率先上前,一把将章涵倩粗鲁的拖到了刑具之前。 章涵倩看着那一根根黑哟哟的棍子,吓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章涵倩奋力的挣扎着,整个人像发疯了似的,好几个婆子都按不住。 “这可由不得你!”长着黑痣的婆子朝着旁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走上前来,将章涵倩那双保养的极为好的青葱玉指送进了那夹棍里。 章涵倩先前还不知道那东西是干嘛用的,只知道一味的害怕。如今看到一双细嫩的手被分开夹住,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她们的意图,挣扎也就更厉害了。“你们快放了我!我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女,是章家的姑娘。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靖阳侯府和太皇太后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还不肯死心呢!” “就是,唬谁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早已不在宫里,去了皇家寺庙清修,怎么会管这等小事。再说了,你若真是靖阳侯府的姑娘,怎么会穿着宫女的衣裳,分明就是狡辩!” 章涵倩见她们还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当然不会轻易地放弃,于是急切的说道:“我是被人骗了…是慈宁宫的锦兰姑姑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锦兰姑姑虽说身份不一般,可到底也只是伺候人的奴婢。你若真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她怎么敢这么对你?姐姐们,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呀,让她尝尝这十指连心的痛处,或许就肯讲实话了呢。” 几个婆子相视一笑,手上同时一用力,便将那拶指狠狠地勒紧。 章涵倩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从指间蔓延开来,直逼心脏的位置。那滋味,简直痛不欲生。惨叫一声之后,那痛楚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厉害,险些又让她不省人事。只是,那些婆子似乎有意让她多吃苦,手上的力道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让她一时半会儿晕不了,只能硬生生的挨着痛。 “好痛…啊…”章涵倩痛的额头冒冷汗,身上刺骨的寒意早已被手指上的剧痛所取代。 “这就叫痛啦,咱还有更厉害的呢?”空着手的婆子嗤嗤直笑,将隐藏在袖子下的手露了出来,那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排排的钢针。 那针有五寸来长,昏暗的灯光一照,泛着幽幽的冷光,看着就叫人不寒而栗。 “试过了拶指,再来尝尝这针刑的滋味吧。”那婆子说着,就举起手里的长针,径直朝着章涵倩的腰背部刺了下去。 章涵倩的手指被夹得早已麻木,痛楚过了之后,倒也渐渐地适应。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喘口气,腰背部的剧痛再次传来,又是一阵惨叫。 这些行刑的婆子,最喜欢的就是听到受刑人的惨叫看到受刑人痛苦的表情。她们叫的越凄惨,表情越痛苦,她们心里就越高兴。 宫里的人,都是会捧高踩地的。被送进这里的人,要么就是不懂规矩犯了事的,要么就是被主子不喜的,不管什么原因进来的,反正就是没有出头之日的。怎么折磨,折磨到什么程度,那都是看这些行刑婆子的心情了。 章涵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哪里承受得住这一波又一波的酷刑。刚刚体验了一两种刑具,就不支的倒下去。 “这就受不住了?”一个婆子试了试她的鼻息,见还有一口气儿,一颗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龙大人可是说了,不能将这个人一下子折腾死,要慢慢的折磨。若人就这么死了,她们可不好交差啊。 “要用水泼醒吗?”几个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征询着彼此的意见。 “这么娇弱的身子,怕是不能接二连三的动刑,先缓缓吧。”那长着黑痣的婆子俨然就是这群心里变态的婆子之首,她的话其他人还是肯听的。 于是,将章涵倩往木床上一扔,暂时不再用刑。 章涵倩是半夜的时候冻醒的,脑子稍稍清醒之后,身上的痛楚便再一次席卷而来,让她想要再次晕过去。 想她堂堂侯府姑娘,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如今却被一群疯婆子想着法儿的折磨,尊严何在? 这些没眼力劲儿的狗奴才,一个个都是瞎子。她章涵倩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更何况当初到雍和宫的时候,也是有人瞧见了的。她们却一个个装糊涂,还敢对她用刑。等她出去之后,她一定要用更狠的法子来惩罚这些狗东西! 只是这样想过之后,她忽然又一阵黯然。她进来这里少说也有好些时辰了,外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就不信,锦兰姑姑会不知道她被送进了这里?!想到那个总是不假辞色的姑姑,章涵倩就暗恨不已。都是这个老东西,若不是她,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难道,她就不怕太皇太后回宫之后,追问起她的下落不好交差吗? 章涵倩愤恨的捏紧拳头,一时忘了刚受过刑,顿时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见她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一直站在门口穿着黑色斗篷只露出小半张脸的黑影突然就笑了。 章涵倩被那笑声吓了一跳,努力忍住心底的惊慌,叫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啧啧啧,声音还这般的有力,看来这些婆子办事并不怎么牢靠啊…”那黑影从昏暗之中走了出来,渐渐地映入章涵倩的眼帘。 “是你!”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容时,章涵倩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怒的表情。 穿着斗篷的女人缓缓地将头上的兜帽取下,露出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淡淡的朝着章涵倩笑了笑。“是我。” “你…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老东西,居然敢暗算我!等我出去之后,若是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不姓章!”章涵倩忿忿的瞪着对方,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那也等姑娘先出去再说。”锦兰姑姑挑了挑眉,神色淡然,言语之间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嘲讽。 章涵倩被的话刺激得抖了抖,心下的恐惧更深。“你…你什么意思…你们莫不是要将我整死在这里?我告诉你,我可是靖阳侯府的三姑娘,如今靖阳侯的亲妹妹!若是她们不见我回去,肯定会进宫来寻我的!” “靖阳侯府的三姑娘早在太皇太后出宫那日便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送回了侯府,三姑娘是不是不记得了?”锦兰姑姑嗤笑一声,觉得这个小姑娘还真是蠢透了。 就凭她这点儿小聪明,居然还妄想麻雀变凤凰,真是自不量力! 章涵倩听了这话,顿时如遭雷击,身子也颤抖的更厉害。“不…不会的…太皇太后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石榴是我的大丫鬟,她也一定会替我澄清的…” “章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太皇太后近来一直被噩梦缠身,身子愈发亏损的厉害,自顾都不暇了,哪儿还能分心来管姑娘的事情…”锦兰姑姑怜悯的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章家如今正积极地操办着侯爷的婚事,怕是也分身乏术…”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章涵倩最大的倚仗,就是太皇太后和章家。若是她们都不管她了,那她就真的保不住这条命了。 见她脸色煞白煞白的,锦兰姑姑便好心的告知了她另外一件事情。“姑娘身边的那个大丫鬟石榴,据说前几日也因为染上了时疫暴毙…连带的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一同传染了,被草草的丢弃在了乱葬岗…唉,几个知情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呢…” 章涵倩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瞳孔更是大的惊人。“不…不会…就算她们全都死了,太皇太后也无暇管我,但我爹娘最为疼我,她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姑娘还知道他们心疼你啊…可你为了你的那点儿算计,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他们的心,还害得你父亲丢了侯爷之位…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一个你而得罪皇上吗?”锦兰姑姑毫不留情的将这个事实告诉她,为的就是让她更加痛苦。 章涵倩嘴皮子翕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挤出一个字来。 “好好儿的一个侯府,就因为你的贪心不足而变得衰败…你就是整个章家的罪人…”锦兰姑姑的话放佛锥子一样刺入章涵倩的心,让她身体受到摧残的同时,心里也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害的…”此刻的章涵倩,早已陷入了魔障,说起话来也变的语无伦次。 锦兰姑姑看到她这副疯魔的样子,心下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重新将兜帽戴上,转身就要离去。 章涵倩却突然抬起头来,朝着她的背影喊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陷阱,对不对?你早就投靠了皇后娘娘,是不是?” 锦兰姑姑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就算是陷阱,也要有人一脚踏进来才行啊。更何况,就凭你?还真不够皇后娘娘费心思的!” “你…你果真是皇后娘娘的人…”章涵倩咬牙切齿的说着,脸色变得狰狞,犹如地狱里的恶魔。 “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要死了。”锦兰姑姑说完这一句,便不想再跟她废话,径直走了出去。 章涵倩哆嗦了一阵,突然发疯似的狂叫起来。“是你们联手想要害我…我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外头负责看守的婆子听到她的叫嚣声,不由缩了缩脖子。 “她莫不是真是侯府的姑娘吧?” “就算是又如何?得罪了皇上和娘娘,也是死路一条。算了算了,反正她也跑不掉,外头这么冷,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于是,两个婆子将刑房的门一锁,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正小口小口吃着紫米粥的谢荣华,就见红妆领着一个婆子从外头进来。“怎么回事?” “这位是刑房的江嬷嬷。”红妆行了礼,然后替谢荣华介绍道。 江嬷嬷脸上的黑痣格外的醒目,在谢荣华面前态度谦卑,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她跪下来了磕了头,才禀报道:“娘娘,那位章三姑娘熬不住,在刑房撞墙自尽了…” 一大清早的就听到这种消息,谢荣华没有半点儿不适,并未责备这江嬷嬷,只是反问了一句。“章家三姑娘,不是已经回侯府了么?” 江嬷嬷起初还胆战心惊的,生怕谢荣华斥责。可人打底是死在了刑房里,谢荣华又是后宫之主,她不得不知会一声。如今见皇后娘娘并没有动怒,甚至还说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有了底,壮着胆子答道:“是,是奴婢记错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婢犯了事,熬不过刑罚自尽了。” “这种小事,以后不必报到本宫这里来,自行处置就是了。江嬷嬷一向都是有分寸的,不是么?”谢荣华对章涵倩的死没有任何的反应,可不代表就会纵容这些婆子。她们的手段向来残忍,她可不希望日后再有宫女无故的死去。 江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是个人精。听到这番带着警告意味的话,便知道这是皇后娘娘有意敲打她一番,于是恭恭敬敬的领了。 谢荣华怀着身子,哪里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于是抬手将她打发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心腹,红妆便忍不住开口道:“娘娘,那章家…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谢荣华撇了撇嘴,难道还让她给那个一心想要爬上龙床的心机女人风光大葬不成? 红妆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便出去交待了一番。 靖阳侯府 “奶娘,倩儿在宫里也好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如何说舍下就舍下。早在石榴冒名顶替章涵倩回府之后,老靖阳侯就大发雷霆,大骂女儿不孝,还说要跟章涵倩断绝父女关系。管氏当时也是着急,心中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是有了几分埋怨。可终归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生气归生气,心里还是有些惦念的。 “夫人,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管氏的心腹妈妈见她这几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模样,忍不住跟着心酸。 “倩儿这丫头,打小脾气就倔,又十分的要强。也怪我,一直宠着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才让她养出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为此,管氏不止一次的自责。 “姑娘生下来的时候,红光满天,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或许,姑娘有她自己的造化呢?夫人您就别多想了,或许不久之后宫里就来宣旨了。”奶娘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为了安抚自家主子,也只能这么讲。 “琅儿的身子越来越差,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又不肯将闺女嫁到咱们侯府来…唉,我的头发都急白了…”操心完了闺女的事情,又要操心儿子的婚事。管氏想着自己一双苦命的儿女,不由潸然泪下。 奶娘劝了好久,都不顶用。 这时候,老靖阳侯一脸阴沉的踏进了屋子,挥手将屋子里服侍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 “老爷?”章夫人站起身来相迎,却不明所以。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老靖阳侯才愤然的咒骂出声。“慈母多拜儿!都是你打小娇惯着她…” 说着,便泣不成声。 管氏被骂得糊涂,后来又见一向刚强的侯爷居然掩面痛哭,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问道:“是不是倩儿出了什么事?” 老靖阳侯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听她的,让她进宫了…” “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倒是说啊…”管氏见他的神色不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咱们的倩儿,没了…”老靖阳侯怕告知她实情,会撑不住,只能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 尽管对女儿很失望,也做了心理准备,可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管氏还是忍不住肝胆俱裂,倒退两步,身子摇摇欲坠。“什么叫没了?” 老靖阳侯虽然荒唐,姬妾无数,可对管氏还是有几分敬重怜惜之情的。见她这副模样,很是不忍心。“你也别多想…就当…就当咱们从未生过这个女儿…” 管氏一听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瘫软了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我要进宫,我这就进宫…” 老靖阳侯见她如此冲动,忙喝止道:“你进宫做什么,难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不管…我的女儿在宫里没了,怎么样也得找他们要个说法!”管氏心痛难忍,但此刻却咬牙支撑着,不敢轻易的倒下。否则,还有谁能替女儿讨个公道呢? 虽说私自留在宫里也是死罪,可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老靖阳侯见她不听劝,一意孤行的往外走,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管氏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夫君,久久无法回神。 老靖阳侯闭了闭眼,半晌才开口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太皇太后出宫的那一日,倩儿就已经被送回侯府了…” 管氏听完这话,双眼一翻,厥了过去。 181 妯娌相见 这场小风波过后,后宫又安静了下来。 谢荣华每日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带着人逛园子,当真是无聊的紧。楚旻宁心疼她,便将她未来的大嫂和弟妹召进宫来,陪着她说说话。 穆灵越接到旨意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不过想着后宫里的情形,也就了然了。于是将府里的事情安排了一番,便换身一身素净却不失典雅的衣裙,命人备了马车。 穆灵越虽然是常宁侯府的嫡长女,可生母去世的早,后来被继母戚氏一直刻意打压,很多场合都故意不带她出来,故而进宫的次数少之又少,又没有正经的学过宫里的规矩,身边的丫鬟不免有些担心。 “姑娘…无缘无故的,皇后娘娘怎么会召您进宫?”佩儿一边忐忑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往荷包里装银子,生怕一会儿进宫的时候不够打点的。 穆灵越的神态毫无异常,脸上依旧是那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皇后娘娘的心思,岂是咱们能够揣摩的?一会子进了宫就知道了,何必自寻烦恼。” 佩儿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马车到达皇城门口的时候,那里早有雍和宫的宫人在此等候。见到穆灵越从马车上下来,忙殷勤的迎了上来。“给穆大姑娘请安了。” 穆灵越大大方方的受了她们的礼,才开口道:“有劳了。” “娘娘在雍和宫等着呢,穆大姑娘请随奴婢来。”雍和宫的宫女,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可在这位穆大姑娘面前,她们却没有半点儿端架子的意思,态度十分的谦逊。 穆灵越微笑颔首,表现可圈可点,倒是让不少的人刮目相看。这个不少人当中,便有随后而来的芷兰郡主。 公主府与宁王府结亲消息早已传开,芷兰郡主这些时日除了被宁王妃拘在家里学习规矩,也将这位穆大姑娘的底细摸了个清。起初,她还以为,一直被继母打压的人,做起事来肯定畏首畏尾的,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如今一见,倒是让她大有改观。 “郡主,这穆大姑娘看着倒是个知书达理的。”芷兰郡主的贴身丫鬟筝儿扶着她下了马车,很是替主子高兴。自家主子跟这位穆大姑娘将来可是要做妯娌的,而且这穆大姑娘嫁的还是安宁公主的长子,是郡主的长嫂,若是个难缠的,郡主嫁过去怕也是要吃苦头的。 芷兰郡主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嗯,听说她还是个能干的,将常宁侯府的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筝儿再明白不过了。主子生性耿直,最不耐烦处理这些繁琐的庶务。将来嫁人了,府里上上下下都有能干的嫂子操心,她便可以跟从前一样,继续做个富贵闲人,多逍遥! “郡主果真是个有福的,难怪王妃娘娘二话不说就应了公主的提亲。”筝儿掩嘴笑着调侃道。 主仆二人边说笑着,边朝着雍和宫而去。 谢荣华听到丫鬟禀报,忙坐起身来,让丫鬟收拾了一番。刚换好衣裳,就见穆灵越和芷兰前后脚走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两人异口同声的行礼问安,显得默契十足。 谢荣华看着这两个即将成为自己嫂子的人,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快些起来,都快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干嘛?” 宫婢们十分有眼色的在椅子上铺了软软的垫子,又奉上了清香扑鼻的茶水,然后恭敬地退出殿外,只留下红妆红绸两个人贴身伺候。 芷兰郡主和穆灵越谢了恩,便不再扭捏,顺从的在一旁坐下。 不过,这二人也挺有意思。按照尊卑,芷兰郡主当然是要坐在首位的。可两人皆已经定了亲,而且满城皆知,芷兰郡主虽然贵为郡主,但将来嫁进公主府却是弟妹,穆灵越反而身份要比她高出一截来。所以,这首座的位子,她片刻都没有犹豫,便让了出来,乖乖的坐到了下首的座位。 穆灵越怔了一下,没想到芷兰郡主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很快的她便镇定下来,落落大方的坐了下来。然后,投桃报李的亲手端了茶水递到芷兰郡主的手里。 见她们二人头一次碰面就相处得如此融洽,谢荣华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暗自庆幸。这两门亲事,看来是选对了。 “娘娘这肚子,也该有四个月了吧?”芷兰郡主是个闲不住的,见没人吭声,便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荣华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脸上满是慈母的光辉。“是啊,已经四个多月了,偶尔还会胎动呢。” 芷兰郡主听说胎动,一时兴奋,便忘记了规矩,凑上前来,好奇的将手覆在了谢荣华的肚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手掌心果然传来了一阵鼓动,不由高兴的叫了起来。“咦,真的会动了呢?” 谢荣华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有怪她的莽撞,反而十分的自豪。“这小子就爱折腾,生下来之后指不定多皮呢!” “娘娘,小皇子这么好动,可见是个身子康健的。”面对芷兰郡主与皇后娘娘之间的熟稔,穆灵越心里虽然羡慕却并未流露出任何的嫉妒,心胸可见一斑。 谢荣华对此更加满意,便渐渐地把话题转移到了这位未来大嫂的身上。“听说常宁侯喜事将近,不知是不是真的?” 提到这事,穆灵越就笑得越发明媚。“侯府内宅不能一日无主,族里的长辈力劝之下,这才说通了父亲,答应续弦。” 戚氏还没死,却说要续弦,谢荣华忽然想起前些时日京城的那些个流言蜚语。戚家早已覆灭,原先的常宁侯夫人戚氏的地位自然也每况日下。都说常宁侯是个长情之人,即便戚氏的娘家再有不对,也没有休妻的打算,只是将她贬妻为妾,送去庄子上静养。而这填房的人选,更是微妙,居然是穆灵越的亲姨母,先侯夫人的亲妹子。据说,还是个寡妇,且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儿。 如今又看到穆灵越那坦然的神色,谢荣华心里便有了底。这事儿,怕是跟这位未来大嫂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毕竟是常宁侯府的家事,她也不便过问,就只当一个笑话听了。 芷兰郡主却是十分好奇,拉着穆灵越询问了一番。穆灵越的话真真假假,该说的没有任何隐瞒,不该说的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说起常宁侯府的境况,难免会提到常宁侯世子穆天赐。他如今可是京城闺秀默认的最佳女婿人选榜前三,不但人长得俊美不凡,更是得新帝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这个所谓的最佳女婿人选榜单,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广为流传,谢荣华这种不怎么出去交际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如今高居榜首的,正是晋王楚昀鸾。尽管他一直以书呆子形象示人,可身为新皇倚重的亲王,还是尚未娶亲的亲王,身份地位自然尊贵非凡。而这个第二名,便是另外一个尚未娶妻的亲王——诚王楚昀疏。 穆天赐能够占据第三的位置,只比两位亲王略靠后,可见他地位如何。 “说起来,哥哥也常常提及穆世子,说小小年纪就立功无数,堪称国之栋梁。”芷兰郡主夸起人来毫不脸红,男女之防在她这里完全就是个摆设。 穆灵越对于这个优秀的哥哥也是充满了敬意,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哥哥打小由祖父亲自教导,一直向往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在外历练的这些年,偷偷瞒着家里去了军营,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何止啊!我听说,穆世子不但上过战场,打过无数胜仗,还活捉过鞑子的首领呢。”芷兰郡主在亲近的人面前,畅所欲言,无拘无束。 穆灵越越是跟芷兰郡主相处,越是觉得她率性可人,心里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毕竟,以前都只是听说芷兰郡主如何如何,并未真正的相处过。这世上多的是沽名钓誉之人,就好比她自己,都是惯会伪装真实性请的,更何况是皇室宗亲。如今见到了真人,相处之后,顿时觉得传言非虚,不禁暗自庆幸。 定下亲事之后,她考虑的事情未免要更多一些。虽然安宁公主是个和蔼可亲的婆婆,可万一将来的弟媳是个难相与的,也不是一件美事。 见她们二人有说有笑的,谢荣华倒是很少开口了。 穆灵越注意到谢荣华的反常,这才意识到不妥之处,渐渐地将话题引回到了皇后娘娘的身上。“臣女只顾着说话,都把正事忘了。” 佩儿见主子朝着她使眼色,忙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 穆灵越亲自拿着包袱到谢荣华面前,说道:“这是臣女给小皇子做的几件衣裳,还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女技艺粗鄙。” “瞧你说的,若你的技艺粗鄙,那这天下便没有精细之人了。”穆灵越的女红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刚才不过是自谦而已。 谢荣华自然不会亲自去接包袱,红绸立刻上前两步,替主子道了谢。然后将包袱打开,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展示在皇后娘娘的面前。 “呀,这图案真别致,真好看!”芷兰郡主本就是个爱凑热闹的,见到那粉嫩可爱的衣裳鞋袜,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嚷嚷起来。 谢荣华也觉得这些衣裳不仅做工精细,还费了不少心思,心中喜爱的同时,对这位未来大嫂有了更高一层的认识。 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怕是不足以形容她,心机智慧,也是一等一的好。幸好她是个良善之辈,否则要是耍起心机手段来害人,还真是防不胜防。 穆灵越又谦虚了一番,然后便安静的退到一边,让芷兰郡主陪着皇后娘娘说话。知分寸,懂进退,她把握的刚刚好。 芷兰郡主跟穆灵越陪着谢荣华说了两个时辰的话,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二人便识趣的站起身来告辞。 谢荣华倒是有心留她们一道用膳,可二人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知道皇上一般都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陪娘娘用膳,她们才不会留下来不自在呢,于是婉言谢绝了谢荣华的好意。 谢荣华也没有多挽留,赏赐了两人一大堆的东西,便命宫人客客气气的将她们送到了皇城门口。 直到出了皇宫,佩儿一颗心还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姑娘,皇后娘娘这是认可了您?” “若我猜得不错,这门亲事定是皇后娘娘拿的主意。”穆灵越是个聪慧之人,早就从谢荣华的一举一动看出了些端倪。 佩儿一脸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主府不是安宁公主当家做主吗,怎么会?” “安宁公主你也是见过的,性子的确是好,但还是缺少些魄力。以我的身份条件,怕还入不了公主的眼。”穆灵越的语气很淡很淡,放佛她们谈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佩儿动了动嘴皮子,显然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既然如此,那姑娘就该安心了。” “是啊…总算是否极泰来…”想想这些年她受的苦,穆灵越忽然觉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皇家寺庙 “太皇太后,章姑娘出事了…” 太皇太后正跪在菩萨面前念着法华经,突然被打断,脸色很是难看。“没看哀家忙着呢嘛,还不快退下!” “太皇太后…”跟随了太皇太后多年的嬷嬷被她老人家一训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以往提到章家三姑娘,太皇太后就算是再忙,都会拨出时间来听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不闻不问不说,还勃然大怒,心里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太皇太后见她还愣在一旁,脸色越发的阴沉。“怎么,如今哀家连你都支使不动了么?!” 那嬷嬷回过神来,忙告罪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奴这就离开…” 没有了闲杂人等在一旁,太皇太后复又闭上双眼,不停地念起经文,希望那些缠着她的冤魂能够早日投胎,别再来骚扰她。 虽说皇家寺庙挡住了部分的鬼魂,但那些积怨太深的恶灵却还是跟着她到了这里。所以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睡梦之中总喊着别来找我,整个人暴瘦得只剩皮包骨,早已不复先前的珠圆玉润。 大雄宝殿外,几位得道高僧围绕在方丈大师的周围,似乎正讨论着什么。 “掌门师兄,是不是该为太皇太后作法,驱除那些魔障?”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和尚双手合十,恭敬地询问。 方丈大师却是口选佛号,态度依旧,不悲不喜。“阿弥陀佛…那魔障早已深入太皇太后的内心,不是咱们施法就能救赎的!” “可若是太皇太后在咱们这儿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 方丈大师瞥了这个师弟一眼,却没有多加指责。“太皇太后乃是佛门俗家弟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皇上乃是天命所归的有道明君,不会怪罪的。” 那和尚听完方丈大师的这番话,不由涨红了脸。“是弟子妄言了。” “生死有命,因果相承,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安排。阿弥陀佛。”方丈大师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 身后的众人皆是一脸受教的仰望着他的背影,十分信服的模样。 “方丈就是方丈,觉悟就是比咱们要深。” “是啊…佛法无边,一切自有定数。” 待来到无人之处,方丈大师这才勾了勾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帮兔崽子,随便糊弄一下就被镇住了,还真是好骗啊!” “好久没吃到飘香楼的烤鸭,喝到食为天的竹叶青酒了,还真是馋的不行啊…唉,或许我该找小宁子借一名暗卫,专门替我跑跑腿儿。”方丈大师一只手摸着下巴,一边咽了咽口水,哪里还有半点儿得道高僧的模样。 原来,这位方丈大师虽然满口的佛法,私底下却是个酒肉穿肠过佛主住心中的主儿,是个不拘一格的,惯会在人前假正经的人。不过还好他有单独的禅房,平时也总以清修为名,不轻易见人,否则早就被人拆穿了。 暗自得意了一番,他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先前那个稳妥持重的方丈。 只是,当他无意中瞥到皇城方向,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时,脸色顿时变得肃然。“看方位,好像是皇宫…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怨气,真真是造孽…” 方丈大师看了看天象,见并无异常,稍稍安了心。“小宁子啊小宁子,这么点儿小事,就不用老衲亲自动手啦,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迈着悠闲的步子踏上台阶,回禅房睡大觉去了。 勤政殿内,楚旻宁正与几位内阁大臣商议着政事。 “眼下就要到年节了,男方的水患得到了根治,北方旱情也有所缓解,这都是离不开皇上的庇佑啊。”身为左相的杨大人,议论政事的时候,还不忘拍一拍新皇的马屁。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留着他还有些用处,这种只会阿谀奉承之辈,早就被逐出朝堂了。 “虽说水患旱情有所缓解,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撤换的那一批贪官污吏也得尽快找人补上才行。文相,吏部向来都是你管着,进展如何了?”楚旻宁懒得理会左相,便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一直低调沉稳的文忠。 文相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个。莫非,是他秘密安插到各个地方的心腹,被皇上查出来了? 想到这位年轻帝王的果决,文相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忙躬身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此次撤换的官员甚多,老臣已经加紧查看各地官员的档案,务必会在年前将人选定下来。” “如此说来,就是还没拟定好替补的人选了?”楚旻宁锐利的眸子从他的身上扫过,声音起伏不大,却让人有种窒息的压抑感。 文相低垂着眉眼,不敢窥视帝王的神色,只能一个劲儿的请罪。 “既然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便举行一次恩科。朕知道许多寒门学子一直苦于没有出头的机会,便趁着这次恩科,试试他们是否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但凡能力出众的,便破格提拔。若只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也好早些认清,免得将来到了任上祸害百姓。”楚旻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文相想要说些什么,可嘴皮子动了动就是开不了口。皇上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是知会他一声,借由他的手来把事情给办了。想到他答应了几户人家的空缺,不由捏紧了拳头。 皇上这是要那些心腹跟他离心啊! 明明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结果被皇上这么一搅和,看着是人人平等,可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谁有本事,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见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楚旻宁在心底冷笑。文相虽说是个文官,可这么些年来一直把持着吏部官员的升迁,门生无数,均在重要的部分任职。这也是他暂时不能动他的原因之一。 文相惯会做人,在帝王面前也表现的很谦卑。即便心里不舒坦,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的不满。“谨遵皇上圣谕。” 见他还算识相,楚旻宁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几位大人的身上。年节要到了,礼尚往来自然不少,这里头便牵扯到了礼部。而礼部,一向由左相杨广之把持。 “这是邻国各个使臣派人送来的节礼,请皇上过目。”杨广之虽然是个趋炎附势之辈,但出身书香世家,于礼一道颇有研究。但凡祭祀宴会,春闱秋闱会试,以及附属国的册封,别国使臣的招待,都由他主导。 楚旻宁只是随意的翻了翻,然后就将册子丢到了一边。“该怎么回礼,就按照以往的例来办就行了。今年水灾旱灾,收成不比往年。若是涉及到粮食,就用其他的物品代替。” “是。”杨广之应了一声,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待处理完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日头已经中天。楚旻宁看了看沙漏,推算出大概时辰,也就不急着问下去了。 众人一见皇上这般姿态,便知道用该到了去雍和宫用膳的时辰了。每日的这个时辰,皇上肯定雷打不动的去往雍和宫的。想到帝后二人之间坚不可摧的感情,几位大人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还算有些眼色。”楚旻宁换下一身的龙袍,穿上月白色的常服,便带着高全盛朝着雍和宫而去。 182 除夕之夜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年关。 宫里虽然只有皇上皇后太后和几位太妃,事情却也不少。如今的谢荣华肚子已经微微的隆起,脸庞也变得圆润了许多。 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谢荣华不禁有些苦恼。“红绸,我是不是变丑了?” “娘娘说哪里话,若娘娘这就叫难看,那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儿了!”红绸将手头的针线活儿丢到一边,笑着劝解道。 谢荣华撅了撅嘴,捏了捏脸颊上的肉肉,心情跌宕起伏不定。“如今才四五个月呢,据说等到八九个月的时候,体型会更臃肿。” 站在铜镜前转了几圈,谢荣华简直无法想象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女子天生都是爱美的!虽然谢荣华婚前很少注意这方面,但嫁给心爱之人后,便时刻想要在他面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 红绸早就听梁太医提起过,说女人一旦怀了身子之后,性情会受到影响。起初,她也没怎么在意。直到近来,娘娘的眉头时常微蹙,脾气也比以往大了许多,这才重视起来。“娘娘年轻貌美,又有太医局开的方子养着,不知道比普通怀着身孕的妇人漂亮多少呢。” “再说了,等诞下小皇子,又不是不能瘦回去。”红绸将炉子上温着的血燕端过来,递到主子的手里。 谢荣华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撇嘴道:“这小子,也不知长了个什么胃,每天总是吃不饱,害我要不停地进食。” “这说明小皇子身体好,娘娘也能少操些心。”红绸应付起这难缠的孕妇来还真是有一套,三言两语就让谢荣华放下了心结。 谢荣华吃完一碗血燕,掌管各处的尚宫们也到了殿外。 “让她们进来吧。”谢荣华理了理仪容,便端坐在凤榻上。 尚宫们平日里都是初一十五过来汇报,今日因是年前的最后一天,便将这一年来的账目全都搬了过来。 核对账目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谢荣华亲自查看,只需要看一下汇总就行了。尚宫们依照以往的规矩,将账册呈上之后,便安静的站在下首等候。 谢荣华知道她们一个个表面上带着恭敬,却不一定全都是忠心的。毕竟,她才册封皇后不久,而这些人全都是以前跟着其他主子的。不过好在她事先就做足了功课,将她们的背景底细调查了个清楚。 慢条斯理的拿起其中一本册子,谢荣华随意的翻了翻,便将册子丢到了一边。 尚宫局的账册分别用不同颜色标记,看起来一目了然。 见皇后娘娘将手里的账册放下,六人之一的刘尚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原本,她掌管的尚衣局的账册是压在中间的。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在最上头。究竟是巧合,还是被人动了手脚?若是皇后娘娘不小心察觉到了些什么,还不最先拿她开刀?想到这里,她后背不禁泛起一层冷汗。 “刘尚宫,怎么…觉得很热?”谢荣华看账册不过是个幌子,敲打这些不规矩的奴才才是最首要的。 刘尚宫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皇后娘娘给盯上了,不得不快步走上前回话。“回娘娘的话,方才来的时候走的有些急…” “来本宫这里汇报,不都是提前一个时辰过来的么?”谢荣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她的错处无限的放大。 这分明就是在指责她有意怠慢,对皇后娘娘大不敬。 刘尚宫听了这话,吓得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荣华却是没有开口,而是再次拿起另外一本账册,不紧不慢的翻阅起来。这一次,她看的还算仔细,偶尔还瞟一眼下边同样忐忑不安负责膳食的李尚宫。 李尚宫体型微胖,年纪是这群尚宫当中最大的。作为宫里的老人,又曾服侍过太皇太后,李尚宫在宫里还是有几分体面的。尽管她的表情镇定,可谢荣华还是从她不自觉紧抿的嘴角以及游移的眼神探出了一丝端倪。 这尚宫局就没一个干净的,不过是分贪墨的大小而已。 “李尚宫这些年将膳食局打理的很不错…”谢荣华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便没了下文。 李尚宫上前躬了躬身,脑子里不断地揣测着皇后娘娘的心思,百转千回,正想要谦虚两句,却又听上边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物价涨的也太离谱了些…十年就翻了四五十倍…” 李尚宫脸色煞白,她明明就将账目做的滴水不漏,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看出问题来的?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如何知道物价的。 不过,到底是成了精的老人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疾不徐的应道:“娘娘有所不知,近年来自然灾害不断,各类物品均不到以往一半的产量。那些商贩更是趁火打劫,才把物价哄抬了上去。” “哦…那李尚宫倒是说说,这一两银子一颗的白菜是哪里买的,如此的金贵?”谢荣华纤细的手指滑过账册上的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的道来。 李尚宫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再也不敢有小看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一个月前,白菜的确还不值这个价…这不是到了年关么,商贩就又增加了几成。” 谢荣华见他还是不老实,轻蔑的哼了一声,将账册直接扔到了她的脚边。“李尚宫还真是生了一张伶牙俐齿,不见棺材不落泪!红绸,前儿个芷兰郡主进宫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红绸眉眼虽然低垂,声音却铿锵有力。“芷兰郡主说,京郊的菜农正闹着呢,说是白菜堆积如山眼看就要烂在地里,却苦于没人买,只能贱价卖掉。如今市面上的白菜的确是十分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一车呢。” “李尚宫,你还有何话说?”谢荣华脸上虽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眸色却幽冷幽冷的,叫人不敢直视。 李尚宫紧咬着下唇,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皇后娘娘肯定早就派人查清楚了,这是想在众人面前给她来个下马威呢!她都将芷兰郡主抬出来了,她也不好再辩驳。可如此一来,她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承认吧,那就是她做了假账,贪墨了皇家的银子。说是被商贩骗了吧,自己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尚宫,若轻易的就被人给骗了,就说明她是个无能之辈。人与不认,都讨不了好去。 见她仍旧挣扎着,想要侥幸逃过一劫,谢荣华根本就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命人将她这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总共贪下了多少银子一一列举,听得其他人瞠目结舌。 “李尚宫她…胃口也太大了吧,居然贪墨了整整十万两…” “她胆子也太大了…” 李尚宫面上死灰一片,显然是认栽了。那些事情,条条框框,每一件都有理有据,容不得她抵赖。 “根据大齐律法,她应该如何责罚?”谢荣华向来不怎么记这些小事,这话显然是对一旁的红绸说的。 红绸作为奴婢,规矩学的很不错,对这些很是清楚。“贪墨数额巨大,按律当斩!”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李尚宫听到一个斩字,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哪里还有先前镇定自若的派头。 “来人,将她的嘴堵了,拖下去。”红绸一早就受了皇上的叮嘱,不能让人惊扰了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当机立断的让人动了手。 “皇后娘娘…奴婢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了,求您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儿上,绕过老奴这一回吧…”李尚宫到了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势已去,居然还将在皇家寺庙清修的太皇太后抬了出来。 其余人都默默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心中却忍不住暗暗鄙夷。 “这李尚宫脑子进水了吧,都到了这份儿上,居然还敢拿太皇太后威胁皇后娘娘。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就是被太后和皇后娘娘给逼出宫去的,是手下败将。她竟然还敢自抬身份,她凭什么?” “太皇太后又如何,难道还能为了她一个奴才而拂了孙媳妇兼外孙女的面子?真是白痴!也不知道往日的精明都到哪儿去了!” 其实,李尚宫也是吓坏了。这人啊,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怕死。所以,才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脑子一热,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红绸见那些婆子按不住李尚宫,语气不由更重了一些。 粗使宫人不敢再拖拖拉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李尚宫给拽了出去。很快的,殿内便恢复了宁静。 谢荣华这一招杀鸡儆猴,的确将这些尚宫们给震慑住了。不单单是李尚宫吓得魂不附体,其他或多或少贪下不少好处的人也吓得跪伏在地,生怕认错认得晚了,落得跟李尚宫一样的下场。 “本宫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对你们平日里的那些小动作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可你们也好歹收敛一些,别做的太过了。”谢荣华面色平静的说着,放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你们放心,这大过年的,本宫也不想大开杀戒。李尚宫不过是被逐出宫外而已,本宫也算是替小皇子行善积德。” “娘娘仁慈!”众尚宫忙磕头谢恩,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所谓枪打出头鸟,这最大的一条蛀虫被皇后娘娘给拔出了,其他人想必能安分一段时日了。若是将所有人都撤换了,谢荣华还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去哪儿找人顶替。加上年节来临,宫里的事情本就多,她也不想让后宫乱了秩序。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申斥了一番之后,谢荣华便觉得有些累了,抬手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几位尚宫恭敬地退出殿外,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别看她们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平日里可没少争。可如今,皇后娘娘不声不响的就将李尚宫给处置了,干脆利落的那叫一个措手不及,哪里如传闻中的那般软绵克欺? “看来,是我看走了眼了,还以为皇后娘娘是个性子温和的…”劫后余生的刘尚宫朝着内殿的大门瞥了一眼,心下不由戚戚。 “幸好尚宫您收手的早,否则…”她身边的得力宫女亦是感慨良多,抚着胸口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刘尚宫望了望走在前面的几人,见她们个个都像是矮了几分似的,心中顿时释然。看来,有此感触的,也并非她一人啊。 “走吧,尚衣局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楚旻宁从勤政殿过来,听说谢荣华狠狠地将尚宫局打磨了一番,不由勾了勾嘴角,的确是时候让宫里的这些人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是谁了。 慈安宫 “太后娘娘,看来这次皇后娘娘是动真格儿的了。”皇宫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很快消息便传到了各个宫里。 苏太后正撑着脑袋打瞌睡呢,听到可儿来了这么一句,懒懒的应道:“皇后从来都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她聪慧着呢…” “是,娘娘得了这么个贴心又能干的儿媳妇,肯定是高兴坏了。”可儿一边轻柔的替苏太后捏着双腿,一边笑着打趣。 苏太后的确是很喜欢谢荣华这个孩子,对她的喜爱也毫不掩饰。“天儿越发的冷了,你去把哀家那张虎皮取来送去皇后那儿。她怀着身子,可别冻着了。” “那张虎皮,可是先帝送给您的呢…”可儿惊愕的张了张嘴,急切的说道。 “他人都不在了,我留着也只能徒增伤感,还不如让它派上用场。”提起文昌帝,苏太后的语气仍旧带着一丝的缅怀。 可儿知道自家主子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价值连城的东西送出去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这般流水般的往外送也太大方了一些,至少得留些傍身吧? 当然,这些话,可儿是不敢明说的。 苏太后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的那份,哀家给你留着呢。当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哀家一定找个人将你风风光光的嫁了!” “娘娘…您又取笑奴婢…”可儿看着精明,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有害羞的一面。 苏太后见她面色通红,怕她羞得钻地洞里去,只得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距离慈安宫不远的锦绣宫,这几日也非常热闹。几位太妃闲着没事,便聚在一起打起了叶子牌,一团和气,以前的争风吃醋早已通通被抛在了脑后。 “哎哟,贤妃姐姐,多谢你的慷慨了。”德太妃双手一摊,亮出自己的好牌,然后笑眯眯的朝着贤太妃伸出了手,意思很明显,要银子呢。 贤太妃脾气最是温和不过,输了也不恼怒,命贴身宫女将银子奉上,然后继续洗牌。“德妃妹妹的手气也未免太好了一些,感情咱们都是来陪练的!” “可不是…都玩了几个时辰了,我可是连一牌都没成呢!”淑太妃的话最少,但也知趣的应和了一句。 德太妃笑得明媚,守财奴般的将银子往荷包里塞。“没办法,谁叫今年是我的本命年呢,想不火都难呢!” “哎呀,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咱们都老了。”贤太妃一边摸牌,一边自嘲道。 “可不是…唉,太后娘娘都要当祖母了,鸾儿的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说起这个,德太妃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将三个女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咱们做娘的,还真是操不完的心。疏儿前些日子进宫请安,我不过提了一句,他就寻了个由头溜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啊…”淑太妃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贤太妃虽然没有儿子,却育有一位公主,而且还是先皇的长女,如今也快十八了,却还待字闺中呢。“七公主的亲事都定下了,我家善柔却还跟个孩子似的…” 说起这位长公主,几位太妃都是极为宠爱的。正因为是先皇的长女,又十分讨喜,宫里的娘娘都格外的宠她,将她宠得都没边儿了,性子跟个小子一般,整日女扮男装跟皇子们混在一起玩耍,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贤妃姐姐也别太拘着善柔了…她啊,是还没遇到心仪的男子。等哪一日遇上了,就变回大姑娘了。”德太妃见贤太妃苦着一张脸,忙劝道。 “她整日没个正行,真真是叫人头疼。”贤太妃将这个女儿视为眼珠子,嘴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泛着甜蜜。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别太操心了。这不是还有皇上和娘娘嘛,他们总不会不管的。”德太妃倒是想的开,将问题一股脑儿的抛给了楚旻宁和谢荣华。 谁叫她是谢荣华的亲姑姑呢,这种福利,不要白不要啊。 几位太妃说笑着,很快便到了傍晚。 “几位太妃,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去慈安宫了?”看了看沙漏,服侍在侧的宫人见时辰差不多了,于是上前提醒。 因着宫里没几位主子,所以楚旻宁并未大肆的宴请百官,只是在太后的宫里设了家宴,以示团聚之意。 “的确是不早了,走吧,咱们先回去梳洗一番,再去太后娘娘宫里。”贤太妃最先站起身来,转身进了自己的寝殿。 德太妃和淑太妃也先后起身,回房去了。 楚旻宁一路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谢荣华,原本只要一盏茶时辰的路程,竟然生生的拖了两盏茶的工夫。 “皇上,我没那么娇弱。”谢荣华见他如此的谨慎,不由哭笑不得。 这才五个月的身子呢,就已经如临大敌,等到快临盆的时候,岂不是整日惶惶不安,无心上朝了?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楚旻宁也不管多少人看着,就是不肯放手让她自己走。 谢荣华无奈,只得让他扶着前行。等到了苏太后的宫门前,见几位太妃公主王爷都到了,不禁脸上一红,还娇嗔的瞪了楚旻宁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拖延了时辰,让她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楚旻宁还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神态自若的牵着谢荣华的手朝着众人走去。 “今日是家宴,都被拘礼了,坐下吧。”楚旻宁携着谢荣华的手上前,给太后娘娘行了礼之后,便免了其他人的礼。 于是,众人便从善如流的入了座,气氛倒也不错。 七公主楚福柔一脸阴沉的低垂着头,看起来呆呆的,跟往日那个张扬跋扈的娇蛮公主完全就是两个人。 她身上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夹袄,看起来十分的沉闷,像是几十岁的妇人才会选的颜色。整个人也胖了好几圈,早已没了昔日的蜂腰。 “一段时日不见,福柔好像丰腴了不少?”德太妃无意间瞥到七公主,怔了好一会儿,差点儿没认出来。 淑太妃就坐在她的隔壁,听到她的念叨,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这…也太丰满了一些吧?” 嗯,的确是丰满,看起来比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还要臃肿。 长公主楚善柔瞧见楚福柔那副模样,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哎哟…七皇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就算是不愿意嫁给常宁侯二公子,也用不着如此自暴自弃吧?!” 楚福柔正想骂回去,却被一旁的嬷嬷给按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喏喏两声,并不敢吭声。可那嬷嬷看的越紧,她心里的愤恨也就越深。到如今,她都觉得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帝后一手造成的。只可惜,她的母后死了,哥哥也死了,只留下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想要报仇难上加难,只能以眼神泄愤了。 “胖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听说容易生养…”贤太妃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怕其他人误解了她的意思,忙补救道。 苏太后很是给贤太妃面子,也附和了一句。“富态些好,这才有皇家公主的雍容华贵!” 谢荣华听着她们的你来我往,差点儿没憋住。嗯,这个除夕家宴,貌似很不错呀!看着楚福柔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谢荣华心里很是畅快。 ------题外话------ 祝所有的女同胞们节日快乐! 183 丢人现眼 一顿家宴,宾主尽欢。 待回到雍和宫,谢荣华还忘不了七公主那完全变形的身躯,忍不住说道:“锦兰姑姑调教人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这才几日,就让一个娇蛮跋扈的公主变成了温顺乖巧的大家闺秀典范,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锦兰姑姑的规矩自然是极好的。”楚旻宁赞同的点头。 当初把七公主交到她手里的时候,他只是想让人看住她,别让她在四处惹祸给皇家丢脸罢了。令人意外的是,锦兰姑姑还真把人给驯服了。本来,一个过气的公主还不值得他费心,只是她始终是个不安分的,还妄想借别人的手对他的娇娇不利,那他就不能纵容下去。虽说让她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娇娇身怀有孕,他不想造杀孽。将楚福柔养成如今这幅德行,正和他的心意。 “如今,七公主就算想四处造谣,说皇上苛待了她,只怕也没人肯信呢。”谢荣华盈盈一笑,顺势依偎进他的怀里。 楚旻宁倒是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也有足够的手段将这些谣言压制下去。只不过,楚福柔还没那个资格,让他多看一眼。 “时辰不早了,歇着吧。”见怀里的人儿眼皮子一直不停的打架,楚旻宁心疼的不得了,一把将她抱起。 谢荣华顺从的揽住他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比起以前,谢荣华的确是胖了不少。可对于楚旻宁来说,她的分量还是很轻,根本用不了多少力气。 殿内伺候的人早就识相的退到门外,不敢打搅了主子们歇息。 然而,谢荣华一到床榻之上,整个人突然就精神了。稍稍一用力,就将楚旻宁给拽到了床榻之上。若不是他反应快,险些压到她的肚子。 “娇娇…”她居然装睡? 谢荣华咬了咬下唇,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子初…我是不是越来越臃肿,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 “怎么这么说?”楚旻宁小心翼翼的支撑着手臂,生怕伤到他们母子。 谢荣华嘟着小嘴儿,一边把玩着他倾泻而下的头发,一边小声的抱怨道:“你都好些时日没抱着我睡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旻宁稍稍松了口气,解释道:“你身子越来越沉,我怕你歇息不好。” “借口!”谢荣华娇嗔的睨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真的生气。“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冷了,还把我丢一边不闻不问…” 楚旻宁啼笑皆非的拥紧她,耐着性子说道:“我何尝愿意冷落你…只是我怕一碰你,就会情不自禁…” 谢荣华听完他的话,脸上慢慢的染上红云,心里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嘴里小声的嘟囔道:“早就过了头三个月了…” 看着她小脸酡红的醉人模样,又听到她的低喃声,楚旻宁只觉得身子一僵,浑身的血液瞬间就沸腾起来。 谢荣华瞥见他那难受的模样,索性抬起身子,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艳艳的红唇径直朝着他的薄唇亲了上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以前,楚旻宁总觉得这句诗有些夸张,如今亲自体验了一番,才觉得所言非虚。翌日,楚旻宁难得的不用上朝。醒来之后,便一直赖在床上,盯着谢荣华的睡颜直瞧。她一头乌青的发丝铺在乳白色的枕上,衬托得肌肤更加的细腻白皙。纤长的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帘上,说不出的恬静美好。即便是酣然好梦,她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向上弯起,一副很知足的模样。 外间伺候的人早就等候在一侧,只是屋子里没有动静,都不敢冒然的进来。直到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才有红绸打了头,端水的端水,拿衣服的拿衣服,井然有序,不见一丝的慌乱。 楚旻宁一向不喜别人近身服侍,从宫女手里接过衣裳径直换上,便去了净房。 红绸见谢荣华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摆放好,然后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谢荣华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想到昨晚的荒唐,不由闷哼一声,捂住了脸。又摸了摸肚子上的那块肉,这才放下心来。 “娘娘,您醒了?”红绸听到床榻上的动静,忙起身走了过来。 在红绸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谢荣华才慵懒无力的挪到了暖阁。那里,早已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还冒着热气儿呢。 谢荣华的确是饿了,一口气吃了一碗银耳汤,四个水晶饺子,一碟紫薯和一盘青菜,这才放下筷子。 看着主子胃口变好,红绸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明媚起来。“娘娘,要不要再来碗红豆粥?” 谢荣华摸了摸微微吃撑的肚子,道:“不了,吃不下了。” 顿了顿,又问道:“皇上可用过膳了?” “皇上怕打搅娘娘歇息,一大早就去了勤政殿那边。想必,午膳也是在那边用的。”红绸见这个时辰皇上还没有过来,才会有此猜测。 谢荣华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满。 “娘娘…娘娘…外头飘雪了呢…”红妆从外头进来,便喳喳呜呜的说个没完,兴奋的不能自已。 红绸瞪了她一眼,怕她惊扰到了主子。 谢荣华一向纵容着几个心腹丫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又不是没见过下雪,至于高兴成这样?” 红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儿,说道:“以前在国公府,整日忙进忙出的,哪里有机会注意这些个…这不是托了娘娘的福么,如今闲暇下来,那感觉自然不一样…” 想想也是。 以前一大家子挤在国公府里,每到年节前后就格外的忙碌。那时候,大伯母掌着家,人手不够就直接把二房的人呼来喝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行了。反正大过年的,也没什么事,本宫就准你们半日的假,留下几个当值的即可。”谢荣华这儿还真没什么事,于是就给了宫人们一个恩典。 伺候的宫人听皇后娘娘这么一说,都喜不自禁,纷纷磕头谢恩。 谢荣华摆了摆手,便让红绸搀扶着,往慈安宫去了。今儿个可是大年初一,要给长辈拜年。而如今这宫里,唯一算得上她正经长辈的,也就只有一个苏太后了。 听说皇后娘娘过来了,苏太后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欢喜的命人将人接了进来。 “给母后请安。”谢荣华正要磕头行礼,却被苏太后一把给拽了起来。 “你身子沉,意思意思就够了。”苏太后满是慈爱的看着她,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不高兴。毕竟,这请安的时辰早就过了,又是新年,谢荣华本就来晚了,太后娘娘即便有情绪,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谢荣华见苏太后没有责怪她,脸上的笑意更胜。“母后没怪儿媳来晚了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儿媳怎敢再得寸进尺,失了规矩…再说,儿媳的身子也没那么娇贵…” 苏太后嗔了她一眼,神色中全是满满的怜爱。“你可是大齐的皇后,你不娇贵谁娇贵?” 谢荣华咯咯咯的笑了两声,顺势坐到苏太后的身边,又让身后的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上回母后送了儿媳一张白虎皮,儿媳实在是受之有愧。恰好南疆那边进贡了几只雪狐,儿媳便自作主张,给母后弄了一只过来。” 苏太后宫里一直冷冷清清的,虽然太妃们偶尔也会过来陪着说说话,可毕竟不甚亲厚。有了这只雪狐,苏太后身边多了个伴儿,想必不会再落落寡欢。 苏太后见那雪狐粉嫩雪白的一团,从宫人的手里接过来,一下子就爱不释手。“你真是有心了…” “母后喜欢就好。”见苏太后流露出那样的神采,谢荣华顿时觉得送对了东西,不枉她费心一场。 西戎 与大齐的和乐融融不同,西戎皇宫就显得沉闷多了。 “陛下,如今涌入京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只怕是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吃啊。”一到冬季,西戎的气候就变得十分恶劣。天寒地冻,冰天雪地,别说是庄稼没有收成,就连牛羊都冻死无数,损失惨重。 已经是西戎皇帝的慕容宸冷着一张脸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十分难看。“半年之前,户部不还说国库充盈,粮草足够的么?怎么一转眼,就所剩无几了?!” 皇帝陛下一发怒,底下的人全都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毕竟事关先帝,他们也不好随便议论。 “户部尚书,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宸见他们一个个恨不得钻进地底下去,心头的怒火更胜。 户部尚书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陛下,半年前账册上记载的,的确是粮草充足。可当时,废太子一意孤行,领兵南下,就带走了国库中一办的财宝和粮食。后来又发生雪灾,百姓颗粒无收,粮食没收上来…” 提到那个失去的废太子慕容帧,慕容宸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个没脑子的东西,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陛下,不如听听亚父怎么说?”贴身太监见他怒火越烧越旺,怕不利于龙体,于是好心的建议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慕容宸总算是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自打阎鹫将他推上了皇位,就又开始了隐居的日子。自古以来,这些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大都会被皇帝猜忌。即便是有着父子之情又如何?慕容宸毕竟是皇帝。阎鹫是个聪明人,知道功高盖主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一再的推辞,不愿意再做国师。慕容宸亲自上门了两次无果,最后也值得顺了他的意思。 如今遇到了难题,朝臣们只知道互相推诿,没能提出一个解决的方案来,他只得再去请教这位睿智的老人了。 阎鹫似乎早知道他会登门,依旧不肯相见。不过,却让童子送了封书信到慕容宸的手里。至于那信里头写了些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亚父可是有什么解围的高招?”贴身服侍的太监一脸讨好的问道。 慕容宸将信缓缓地放下,脸色缓和了不少。“亚父的确是给了朕一个解决办法,只是…向大齐借粮,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大齐气候绝佳,乃是富饶之地,的确是不愁没粮食吃。不过是借粮而已,大齐皇帝陛下应该不会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吧…” 慕容宸担心的却不是这个。“朕与大齐的皇帝曾为同盟,向他借粮也不是不无不可。只是,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怕是不会答应。” 这太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生出个念头来。“陛下,映月公主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 “自古以来,为了两国邦交送公主出去和亲的例子也不少…” 慕容宸怔了怔,心中有些不忍。和亲公主的下场,大都不好。映月公主乃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即便是他肯,太后娘娘怕是也不会答应的。“不妥…映月乃是朕嫡亲的妹妹,朕如何舍得将她远嫁。” “从宗亲当中挑选合适的女子充当公主嫁过去也不是不行,可到底隔了一层,怕是不肯尽心尽力的替皇上分忧…” 慕容宸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想到如今的大齐皇帝专宠皇后一人,他越发不敢牺牲嫡亲妹妹的幸福。“此事休要再提。” 那太监见皇上冷了脸,便只得乖乖的闭了嘴。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的,这消息便传到了那位映月公主的耳朵里。于是,映月公主便主动找到太后,跟她说了自己的看法。 萧太后一听说女儿想要嫁去大齐和亲,就一百个不同意。“你这个傻丫头!你可是金枝玉叶西戎最为尊贵的公主,怎能如此委屈!” 映月公主轻咬下唇,长跪不起。“母后,如今西戎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在的时候,国库就已经虚空,不过账面上做的好看,一时看不出来罢了。看着皇兄每每为了国事日夜操劳,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映月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傻孩子…那是他身为帝王的责任,你一个姑娘家,跟着瞎掺和什么…”萧太后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成为人上人,哪里肯委屈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映月公主也是个性子倔的,见太后不答应,就径直去了皇帝那里。慕容宸见她态度坚决,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怜惜。“你真的想好了?” “为皇兄分忧,本就是臣妹身为公主的本分。”映月公主明艳的小脸微扬,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勉强。 慕容宸也实在是没了别的法子,深思熟虑之下,便点头应了。“皇妹如此的识大体,西戎百姓都会记得你的!” “多谢皇兄成全!”映月公主见皇上答应了,如释重负的磕头谢恩。 慕容宸亲自将她扶起来,摸了摸这丫头的头顶。“转眼间,就这么大了,不再是以前跟在朕身后形影不离的小丫头片子了!” 映月公主扬起嘴角,亦是沉浸在回忆当中。“臣妹只有您这么一个嫡亲的哥哥,当然是跟您亲近了…” 想起以前,兄妹俩在公孙皇后母子的打压下过得如何的卑微凄惨,慕容宸心里对这个妹妹就更加的愧疚。“大齐的皇帝是个正人君子,即便是不宠爱你,看在两国交好的份儿上,也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皇兄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轻你!” “臣妹多谢皇兄。”映月公主乖乖的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将眼眶里不挺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远嫁异国他乡,想想就令人畏惧。映月公主心里也是害怕的,只是她不想看到皇兄整日愁眉不展的模样,也不愿意西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皇室当中,只有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她没的选择。 萧太后听闻女儿求到了皇帝面前,而皇帝也准了她的请求,差点儿没气晕死过去。后来,得知是某个多嘴的小宫女在公主面前嚼了舌根子,透露了皇帝的为难之处,一怒之下,将那个多嘴的小宫女给处死了。可映月公主即将和亲大齐的消息已经传出,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她就算有心想要阻拦也无济于事了。 这位映月公主,的确是够大义。后来,她也如愿的嫁到了大齐。不过,是不是嫁给大齐皇帝,那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转眼又过了好些天,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谢荣华便广发帖子,邀请命妇和众闺秀进宫赏灯。虽说她喜欢清净,但偶尔拉拢拉拢朝臣也是有必要的。而身为皇后,这也是她推卸不掉的责任。 奉国公府 “少夫人,少夫人,好消息啊…”吉儿自打接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跑到主子跟前报喜。 季氏正在与几个管事娘子说话,见她没有礼数的乱闯乱撞,不由沉了脸。“何时如此惊慌,竟连规矩都忘了?去外头跪一个时辰,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这府里,如今是她掌家,为了树立起威信,她不得不对自己的贴身丫头严格一些,免得别人说闲话。 吉儿忙低下头去,应了一声。只是,她心里也委屈的厉害,只是为了少夫人的前程,不敢声张罢了。 管事娘子们见少夫人做出这般姿态,果然都不敢小瞧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夫人。难怪国公爷会将掌家的大权交到一个小姑娘手里,如此看来,她还真有几分本事。 “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季氏见火候差不多了,摆了摆手,让管事娘子们先回去了。然后,才命人将吉儿叫了进来。 “今日罚了你,可有不服?”季氏端着茶碗,瞥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丫头一眼,冷冷的问道。 吉儿摇了摇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是奴婢莽撞了,请少夫人开恩。” 她家姑娘,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处处在府里受欺负的可怜人了。自从管家之后,当家主母的派头也越来越足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是我跟前的得力之人,就应该更加约束好自己。”季氏训了她几句,才将重点转移到了先前的那件事情上。“你说有好消息,究竟是为何?” 吉儿抬起头来,重新换上了笑容。“少夫人,宫里送来帖子,说是正月十五邀您进宫赏花灯呢。” “当真?”季氏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的身份一直不尴不尬的,虽说是国公府的儿媳,可却是刚进门就守了寡的。没有子嗣不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国公爷又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国公府的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呢。再说了,她又没有诰命在身,每次宫里举办宴会,她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她来,还专门命人送来了帖子。 吉儿先前被罚跪,一心想要挽回几分颜面,于是谄媚道:“太夫人和夫人都病着,这个进宫的名额,自然是少夫人您的。” 季氏原本高高兴兴的,听了这丫头的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这么说来,不是专门给我的帖子?” 吉儿被主子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少夫人息怒…是奴婢嘴笨,不会说话…少夫人乃是皇后娘娘的堂嫂,自然是最有资格进宫的…” 季氏闭了闭眼,觉得这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还真是上不得台面。或许,她该重新再培养几个心腹。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不过这时候,也不是斥责她的时候。“去把年前采买的那些衣裳拿来,进宫参加宴会,可不能穿的太寒酸了。” 吉儿有心想要提醒一句,又怕主子多疑,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当季氏出现在众人面前,珠光宝气华贵逼人,顿时引来众人的鄙夷。 “这还在孝期呢,就打扮的如此张扬,实在是有失体统!” “可不是呢…上头有祖母和婆母病着,她不在府里侍疾,花枝招展的来宫里招摇,真是不孝!” “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连这点儿规矩都不懂,简直贻笑大方!” 季氏听到这些评价,一整天都羞愤的抬不起头来。 184 后继无人 “娘娘,少夫人也着实不像话了。”红绸听到那些贵夫人们的议论,都觉得脸上烧得慌。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虽说早已分了府,可外人说起来都是谢家如何如何。 谢荣华也是看在大伯父的面儿上,才破例给了季氏一个恩典。想着她既然能够成为国公府的掌家人,应该是个有分寸的。可谁知道,骨子里仍旧摆脱不掉那根深蒂固的小家子思想,光顾着炫耀自己的身份而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的确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将放在季氏身上的注意力收回,谢荣华便不再提及此人,显然是没打算再替国公府撑脸面的意思。 红绸心领神会,安排座位的时候,便将季氏安排在了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因为是元宵节,宫里也好好的装点了一番,各种形状的花灯一直从长廊延伸到了大殿之上。花灯不仅精致漂亮,每个花灯上还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道道灯谜,供人玩赏的同时,也为那些才子才女们提供了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当真是一举数得。 谢荣华对猜灯谜没什么兴趣,便找了个清净之地歇脚。只是,这里的安宁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道响亮的声音给打断了。 “嫂嫂。”长公主楚善柔一身碧蓝色的宫装,在宫女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走来。 原本这画面很美,少女娇俏,脚步轻盈,可惜却因为楚善柔频频踩到裙摆好几次险些摔倒而生生的破坏了美感。 谢荣华挑了挑眉,忍不住笑出声来。“瞧瞧,这是谁来了?” 楚善柔似乎很不好意思,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娇羞的红晕。“早知道穿裙子这么麻烦,就换身劲装了!” 堂堂公主竟然穿不惯女装,这在大齐乃至整个大陆也算是个异类了。 “多穿几次习惯了就好。”谢荣华将手里的茶碗往石桌上一搁,朝着她招了招手。 楚善柔冲着谢荣华甜甜一笑,正欲大步走上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着裙装,干脆将裙摆提了起来。“这样就方便多了。” 谢荣华摇了摇头,却也没指责她的意思,反而笑着说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啊?” 楚善柔愣了愣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行礼问安过后,便在谢荣华下首的坐了下来。“嫂嫂就别取笑我了…” 楚善柔的贴身大宫女若琴掩嘴笑了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还是贤太妃逼着,公主才肯以女装示人呢。” 谢荣华知道贤太妃为了长公主的婚事都要急白了头发,自己也是快做娘的人了,很是能体谅为人母的心境,于是旁敲侧击道:“听贤太妃说,善柔你不喜红妆爱武装,莫非是想做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那倒也不是…”楚善柔嘿嘿笑了笑,将其中的原委娓娓道来。“总是听母妃说起,若我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小时候不太懂这话的意思,直到懂事了,才知道母妃是想日后有个依靠。从那时候起,我就学起了皇兄们的装扮,将自个儿当成男子。谁知道,装着装着就…怎么都改不过来了…” 瞧着她那窘迫的样子,谢荣华还真是感到无语。不过,也对这位长公主有了新一层的认识。以前,她只是欣赏她毫不做作的性子,如今又多了几分怜惜。不管怎么说,她的孝心可嘉,也是个难得的良善之辈。 “我瞧着你穿女装也挺好的,端庄娴静,贵气逼人。”谢荣华脑子不笨,自然不会正面的劝慰。 楚善柔耸了耸肩,言行举止仍旧随意洒脱。“不说话的时候,的确如嫂嫂所说。可一旦说起话走起路来,就露馅儿了,还不如穿男装肆意潇洒。” “你装得再像,也不会真的变成男子,总归还是要做回女子的。” 楚善柔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嫂嫂可否听说,西戎派了使臣过来,据说是想像咱们大齐借粮食?”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谢荣华没想到昨儿个刚收到的急报,这位长公主就已经得了消息,不由留了个心神。 楚善柔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警惕,仍旧没头没脑的说道:“这西戎胃口可真够大的,一开口就是十万石粮食,也不知道能拿什么来交换。” 若琴站在长公主的身后,听到主子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暗暗地替她捏了把冷汗。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长公主平时大大咧咧也就罢了,怎么还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口没遮拦,这实在是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啊。虽说皇后娘娘是公主的大嫂,可与皇上到底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隔了一层。这番言论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公主怕是要吃挂落的。 于是,若琴偷偷的扯了扯长公主的衣袖,想提醒她一下。 楚善柔却放佛没感觉到她的好意一般,推开了她的手。“若琴,本公主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弄壶茶来。” 谢荣华假装没瞧见她们主仆之间的动作,依旧举止娴雅的啜饮着姜茶。这位长公主今日的举动很是可以,要么就是真的没脑子,要么就是故意为之,否则也不会在她这位一国之后面前议论政事。 “善柔啊,我瞧着你裙子似乎脏了,要不要回宫去换一身?” 楚善柔想着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站起身来告辞,干脆利落。“还真是脏了…那我就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谢荣华微微颔首,目送着她离开。 待这主仆二人走远,红绸便忍不住低声说道:“娘娘,长公主今儿个看起来很有些不对劲啊?” “连你都能察觉到她的变化,还真是肆无忌惮呢…”谢荣华感慨了一句,却听不出好坏来。 红绸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家主子,却不敢逾矩的多问。 “她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红绸,你派人去查查,这次西戎派来的使臣是什么人。”既然长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岂不是太对不起她演的这场戏了? 红绸点了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了。 而跟在长公主身后的若琴,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公主,您怎么能在皇后娘娘的面前说那些…万一,引起娘娘的猜忌,可怎么好?” 此刻的楚善柔,早已不似方才的那般明朗好动,眼眉间逼人的英气也散了个干净,只剩下闺阁女儿家的多愁善感。“你以为本公主愿意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若不是为了母妃,我…我这也没办法…” 当今的皇上虽然是她的兄长,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皇上与哪位皇子公主都不亲厚。即便是她有为难之处,也不敢求到他的面前。 “公主,那件事还没个准信儿,说不定是误传的谣言呢…”若琴咬了咬嘴唇,极力的想要挑好的方面来劝解。 楚善柔却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虽然是皇室公主,可到底不是嫡出的,母妃母族也不显赫。想要觅得一个如意的驸马,谈何容易…” “可也不至于将您送去南疆和亲…毕竟,您的生母还在,亲事也该有太妃娘娘为您打点…”若琴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很没有说服力,可看着自家主子那沮丧绝望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要安慰她几句。 楚善柔自小在宫里长大,如今也早过了贪玩不更事的年纪,不会像以前那般天真。“有一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与我虽然有兄妹的名分,可只要他金口一开,我就必须得遵从。即便是尊贵如太皇太后,不也一样拿他没辙?更何况,母妃还算不得他正经的长辈,只是太妃…” “若南疆真的提出和亲,如今待嫁的公主,也就只有我一个了。”楚善柔说出这话的时候,无比的落寞。 她倒是不怕远嫁他乡,而是担心嫁的太远,母妃一个人在宫里太过孤苦无依。 “可公主也不敢如此的冲动行事,万一让皇后娘娘不喜,以后的日子不是更加艰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琴从刚进宫的那会儿就时刻铭记在心。只有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会好过。一旦主子失宠,那么她们也会被人踩在脚底下,永远都无法翻身。 楚善柔知道这丫头是为了她好,于是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我的这位嫂嫂是个聪明绝顶之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但也是个心善的。只要于她的利益无碍,她是不会轻易与人结怨的。这一次,我先卖个人情给她,也不是要求她回报我什么。只是想着将来某一日,她能够公正的替我说句话。” 若琴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公主费了这么多心思,拐了这么多弯,又露了那么大一个破绽,却只为了达到这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目的? “公主…”她的公主,实在是太可怜了。 楚善柔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很快的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玲珑潇洒。“不说了,回去换衣裳吧。” “是。”若琴见主子不愿意多说,只得闭了嘴,跟了上去。 待到二人离开,也没有发现假山背后还藏着另外两个人。这二人,一黑一白,均是样貌出众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只不过,一个冷漠内敛,一个稳重优雅。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等的心机城府…”身穿墨色锦袍的男子瞥了一眼那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一身白色衣衫的冷峻男子则是沉默着,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不过,那眼神却是黏在长公主的身上,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皓然,我跟你说话呢…哎,你该不是对善柔,有什么别的心思吧?”某人仿佛刚会过意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戏谑而轻快。 被称为皓然的男子拍掉对方伸过来的手,冷冷的说了句。“无聊。” 墨衣男子不是别个,乃是宁王世子楚昀辰。而一身白衣的,正是常宁侯世子穆天赐。楚昀辰像是认定了自己的看法一般,忽然大声的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啊,咱们的穆世子,也有红鸾心动的一天!” 穆天赐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云,飞快的撇开头去。“懒得跟你说。” “嗯,其实,我也觉得你跟长公主挺般配的。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皇家公主。一个是英雄男儿,一个是巾帼红颜,绝配啊绝配!”楚昀辰见穆天赐已经迈开步子,飞快的跟了上去,似乎并没有闭嘴的意思。 穆天赐被人戳破心思,有些窘迫,又被楚昀辰一再的逼问,着实有些羞恼。“耀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长舌了?” 楚昀辰不以为意的笑着,好像捡到一个大宝贝似的,很是得意。“皓然,我是说真的。你们一个正待娶妻,一个云英未嫁。何不借此机会,去皇上跟前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凭你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穆天赐真的很无语。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公主为妻了?不过是对这位长公主颇有几分欣赏罢了。“耀飞,还请慎言!事关公主的名节,休要再胡说了。” 见他那副假正经的模样,楚昀辰不屑的吸了吸鼻子,道:“你就继续装吧…等到有一天,公主真的被嫁去南疆和亲,看你还能如此镇定!” 说到南疆使臣派人来求亲的事情,穆天赐也是知道的,不由顿住脚步。 “南疆世代与大齐交好,为了维持这种友好,每一代都会以联姻为纽带,不是嫁公主过来就是迎娶一位公主回去。咱们大齐,也就长公主还未定下亲事。这事儿,十之*是要落到她身上的。”楚昀辰这会儿也一改先前的玩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和亲公主听着风光,实际上是个什么待遇,你也是清楚的。就好比淑太妃,虽然生下了诚王,却一直被先皇冷落忌惮着。大齐如此,南疆那边也不遑多让。听说嫁过去的公主,大都活不过四十岁…” 穆天赐蹙了蹙眉,似有挣扎。“即便不是长公主,也会是其他的女子,总归是要嫁过去一位的。” “嗯~看来,你还真是对长公主无意啊。那好吧,下次皇上询问我的意思,我就直接推举长公主好了。”楚昀辰知道不下猛药,这位至交好友是肯定不会表态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穆天赐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接下来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楚昀辰上前,勾住他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对吧?行啦,我不过试试你。” 穆天赐抬起胳膊肘,狠狠地顶了他的肚子一下,楚昀辰立刻疼的龇牙咧嘴,一脸幽怨的望着他。“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 宫宴结束之后,奉国公便被皇上召去了勤政殿问话。 “奉国公,你可知近来有不少的人上折子弹劾你,说你治家不严,连带的公务也不怎么上心?”楚旻宁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底下这人,若不是怕连累了岳父一家子,还真是懒得多看他一眼。 谢大老爷唯唯诺诺的站在原处,听到皇上的训话,忙急急的跪了下去。“皇上明鉴…微臣家中老母和夫人都病着,实在是没个像样的主事人,这才…” 楚旻宁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家事,朕无心过问。只想劝你多多约束,别让人看了笑话。国公府的爵位虽说是世袭的,可也只有五代。到了你这里,已经是第四代。能不能让国公府继续风光下去,就看有没有人能够挑起这个重担了!” 谢大老爷听完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国公府的确是日渐衰败,他也是焦急万分。以前,还以为皇上会看在谢家二房的份儿上,对谢家长房多多照拂。如今看来,皇上怕是起了削爵的心思。而他就那么一个嫡子,还不幸英年早逝了,难道国公这个称号真的要断送在他手里? 见他露出那般神情,楚旻宁微微皱眉。这般没有担当之人,先皇怎么就把爵位传给他了!他瞧着,谢二老爷就比这位谢大老爷更有资格承爵。 “你回去好好儿想想,跪安吧。”楚旻宁知道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干脆把他打发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谢大老爷一直走到宫门口,心还突突的跳着。儿媳妇在宫里丢人现眼的事情,他也是早有耳闻。想到嫡子不争气,杜氏所出的庶子又顽劣不堪,真真是头疼不已。 谢二老爷扶着公主上了马车,就瞧见自家大哥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于是对公主说了几句,让她先回了府,自己则朝着谢大老爷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哥。”谢二老爷如今贵为国丈,但是对这个性子软糯的大哥还是有几分兄弟之情的。 谢大老爷一见到谢二老爷,顿时两眼放光,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二弟…你来的正好…” 谢大老爷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一股脑儿的将皇上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拉着谢二老爷帮着想办法。“二弟,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二老爷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拉着谢大老爷走向马车。“这里人多嘴杂,回府再说。” 谢大老爷见四周人来人往的,这才警醒起来,只得将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乖乖的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熬到回了国公府,谢大老爷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二弟,你说,皇上是不是想要收回谢家的爵位?” 谢二老爷沉默了片刻,才冷静的说道:“对咱们谢家,皇上不会如此的绝情。想必是见国公府人才凋零,故而提醒一二罢了。” “唉…我就说,当初这爵位就该传给你的…”谢大老爷瘫坐在椅子里,感到无比的疲惫。他本就不是个能干的,却偏偏被母亲逼着接下了这个爵位。二弟既能干,家里的子嗣又都个个成器。若是爵位在他手里被收了回去,百年之后,他有何脸面去跟死去的列祖列宗交代! 谢二老爷见大哥说出这般泄气的话来,不由得邹紧眉头。“大哥何必说这样的泄气话?你正值壮年,还怕没有嫡子继承爵位?” 谢大老爷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有了…不会有了…” 谢二老爷听了大惊,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李氏…李氏她嫉恨我在外头养了外室,还将掌家的权柄交到杜氏的手里,一怒之下,便…便在我的饭菜之中下了绝子药…”提起这段秘辛,谢大老爷脸上不由露出又是悔恨又是无奈的表情。 谢二老爷惊愕的微张着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李氏也太过分了吧!”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下得去手…”谢大老爷对李氏的感情早已消磨的干净,不过看在她痛失爱子,爱女又被逐出家门,对她有几分怜悯罢了。 谢二老爷唏嘘了一阵,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大哥,不如从族里挑几个好的先慢慢培养着。等选中合适的,到时候再过继到你的名下?” 谢大老爷一听这主意先是一怔,继而脑子也跟着活泛了起来。不过,在他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之前,谢二老爷就断绝了他打二房主意的后路。“我那两个儿子可都是公主的心头肉,洛儿是将来的一家之主,璃儿除了是我儿子,还是宁王的女婿,怕是绝对不会答应过继给长房的。” 谢大老爷砸吧砸吧嘴,心里隐隐有些不乐意。别人家的孩子,能比自己亲兄弟的儿子更亲吗?可对于这个二弟,他却还要仰仗着,不敢得罪了,只得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谢二老爷见他有所收敛,怕他事后又旧事重提,干脆直截了当的给他提了两个人选。“三叔公长房的嫡长孙策儿,还要五叔公家三房的幺子麟儿我看着都是不错的,大哥不妨多派人去打听打听…” 谢大老爷抿了抿嘴,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的谈话极为隐秘,但消息还是被透了出去,传到了西厢杜氏的耳朵里。原本大少爷一死,杜氏所出的二少爷就是府里唯一的男丁。这爵位,自然是要落到她的羽儿身上的。可听说大老爷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承爵,顿时就沉下脸来,手掌心都被指甲戳了无数的血印子。 185 世子求亲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带到勤政殿内的其他大臣一离开,穆天赐迟疑了片刻,还是重新跪倒在了楚旻宁的面前。 楚旻宁见他这副模样,微微有些诧异。面对这个至交好友,楚旻宁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皓然,你起来说话。” “谢皇上。”穆天赐从善如流的站起身来,垂首立于一旁。 “说吧,什么事。”楚旻宁将手里的折子丢到一边,态度显而易见。 穆天赐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上次皇上问微臣,可有意中人,微臣没有说实话。” “哦?”楚旻宁嘴角弯了弯,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有福气?” 穆天赐怔了怔,他还是头一次听见皇上用这种口气调侃他。想到长公主那古灵精怪的脾气,还有那穿着女装时候的高贵典雅,脸色不禁柔和了些许。“微臣想求娶长公主殿下,望皇上成全。” 听到长公主这个尊号,楚旻宁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不过须臾的工夫,便恢复了平静。“你是认真的?” 这年头,尚公主做驸马,虽然名头好听,付出的代价却不小。若不是特别得皇家的眷顾,怕是连手头的差事都要丢掉,只能安置在一些闲置的部门,没什么实权。所以,大家族的长子嫡孙,一般是不会娶公主的。而穆天赐不但是常宁侯府的嫡长子,更是未来继承家业的世子。这个决定一做出,他就会与爵位无缘了。 穆天赐并不贪念权势,心里根本就没那么多计较。“微臣虽然是家中长子,但父亲不日将迎娶继室进门,将来还会有嫡子。如今天下归顺,国泰民安,也不需要微臣披挂上阵,皇上无需替微臣担忧。” 楚旻宁知道他少小离家,本就对侯府没什么感情。除了那一母同胞的妹妹,就连那世子之位都不是他想要的。就算想要个爵位,他自个儿都能够凭着真本事挣一个回来,没必要非要常宁侯的那个不可。 当然,楚旻宁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好友尚了公主就剥夺他的将军帅印。那些规矩在他眼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斟酌了一番之后,便应道:“朕可以答应你,不过长公主的亲事还需要跟贤太妃娘娘说一声。” “多谢皇上成全。”穆天赐见皇上松了口,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尽管他与皇上的关系非同寻常,可到底是君臣。一国之君,更多的是要为大局着想。他冒然的求娶公主,皇上怕是会为难。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感动。 这边穆天赐刚离宫,锦秀宫那边就得了消息。 “娘娘,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穆世子人中龙凤,公主能觅得如此如意郎君,娘娘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如此一来,公主就不用远嫁南疆去和亲了,真是太好了!” 伺候贤太妃的宫人个个面带喜色,不停地恭贺着。贤太妃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贤太妃亦是满心的激动,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为了宝贝闺女的亲事,贤太妃当真是操碎了心。将整个京城的男儿看了个遍,也没挑出几个满意的来。如今,听闻常宁侯世子亲自开口跟皇上提亲,她心里也是极为满意的。 不提穆天赐的侯府世子的身份,单说他跟皇上的关系,就不是一般的臣子能够相提并论的。这位穆世子还有实打实的军功,备受皇上重用。即便是娶了她的宝贝女儿,今后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个爵位,封妻荫子。更何况,他还相貌堂堂,据说文采也不错,是个难得的文武全才。 这样的好男儿,就算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更难得的是,这位穆世子生母早逝,即便是将来常宁侯娶了继室,女儿也不用时常过去请安。没有了婆婆的压制,她必定能够过得更加舒心。而且,穆天赐的嫡亲妹妹,还嫁入了安宁公主府,是皇后娘娘的嫂子。有了这一层关系,日后女儿的地位也会更加牢固。 “好好好…善柔的终身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贤太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欣慰的说道。 宫人们又是一阵好劝。 不一会儿,谢荣华亲自过来锦秀宫,将皇上的意思说了。贤太妃哪里有不答应的,也没询问长公主,就把亲事给定下了。 当楚善柔得知自己的亲事已经定下,而且定的还是常宁侯世子穆天赐时,那表情可丰富了。 然而,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却如雷轰顶。 楚福柔原本还乖乖的听教养嬷嬷的话,安安静静的在宫里待嫁。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宫女说漏了嘴,知道她的心上人穆世子居然要娶长公主,心里积压的怒气顿时就爆发了出来。嚷嚷着就要去找长公主撒泼,任何人劝都没用。 “嬷嬷,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七公主再闯祸,这宫里怕是再也容不下她了。”贴身服侍的宫女见自家主子那副癫狂的模样,都吓得不轻。 教养嬷嬷是锦兰姑姑手下的得力之人,见到这副情景倒是半点儿都不着急。“她愿意闹就让她闹去!反正再怎么闹,她也出不了这个宫门。” 宫女们很是惊讶,完全不明白嬷嬷的意思。 你嬷嬷嗤笑一声,说道:“你们怕是不知道,七公主这落霞宫里里外外究竟有多少的侍卫吧?” 宫女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都摇着头等着嬷嬷的答案。 那嬷嬷得意的微昂着下巴,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整整三百人!” 宫女们惊愕的捂住嘴,心里暗道:这阵仗可真是够大的!七公主,这不是变相的被软禁了么! 果然,楚福柔还没冲到外院大门口,就被几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侍卫拦了下来。“公主请回。” 楚福柔一脸阴狠的瞪着他们,愤愤的斥责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给本公主滚开!” 那些侍卫根本没将这个过气的公主放在眼里,依旧冷着脸重复着那句话。“公主请回。” “你…你们…”楚福柔见他们不买账,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于是跺了跺脚,迫不得已往回走。 楚福柔在宫里转悠了几圈,无论是正门侧门角门后门,都有层层的侍卫把手,她想要出宫还真是难如登天。 “楚旻宁,你根本就不配做这个皇上!连自己的妹妹都能这么狠心的对待,你哪里有半点儿做皇帝的仁慈!”楚福柔几次想硬闯都失败之后,整个人就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心里又是愤恨又是委屈,口没遮拦的谩骂了起来。 其他的都可以不管,可七公主都咒骂起了皇上,若是再不阻止,那就是她们的失职了。教养嬷嬷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站起身来,就带了几个粗使宫女过去,一把将楚福柔给按住,并及时的塞了一块帕子在她的嘴里。 “公主又犯病了,还不快扶回去歇着。”嬷嬷一声令下,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便将制住的楚福柔拽着带回了寝殿。 为了不让她的身上留下伤痕,被人怀疑虐待,这些婆子都不敢用绳子将她捆住,而是改用布袋缠住,免得她做出什么自虐的事情来。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这等无礼谩骂有失体统的举动,日后还是不要再有了。”教养嬷嬷见她怒视着自己,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仍旧一丝不苟的紧着本职。 楚福柔一边呜呜呜的叫喊着,一边眼睛里喷火,恨不得烧死这个老巫婆。明明知道她是金枝玉叶,却还要这般的对待她! 那嬷嬷对她的威胁视而不见,侧过身子对周围的宫女吩咐道:“公主噩梦缠身睡不安稳,去找太医开些安神汤来。” 一听安神汤三个字,楚福柔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一双眼睛瞪得更大。 这个该死的老虔婆,为了防止她再次跑出去闹事,居然要给她灌安神汤,好让她乖乖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做梦做梦做梦,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喝的! 这落霞宫的奴婢早就不当七公主是正经的主子了,对教养嬷嬷唯命是从。很快的,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就端了过来。 “伺候公主喝下去。”教养嬷嬷嘴巴上说的轻巧,但执行这个任务却是既野蛮又霸道。 几个粗使宫女应声上前,也不管公主是个什么脸色,几个人扶脑袋的扶脑袋,掰嘴的掰嘴,灌药的灌药,竟然是一气呵成。显然这样的举动也不是头一回了,她们早已轻车熟路,做起来很顺当。 七公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把安神汤给灌下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然后,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继而变成黑暗的一团。 “把人扶到床上去。每个四个时辰就灌一次安神汤,记住了没?”教养嬷嬷冷冷的吩咐道。 宫女们不敢有任何异议,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雍和宫 “两位公主的亲事定下了,而且嫁的还都是同一户人家,这常宁侯府还真是够幸运的啊!”红妆一边给谢荣华斟茶,一边笑着说起近来热门的话题。 “可不是…一门两位公主媳妇,常宁侯府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吧。”谢荣华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肚皮,似笑非笑的说道。 “奴婢听说,这些天常宁侯府的确是人来人往,不少的官员都送去了贺礼。”红妆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消息,就一并跟主子汇报了。 谢荣华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奴婢也是偶尔听龙五说起的…”红妆嘴巴很快,又是个直性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儿。一时不慎,就把消息的来源给暴露了出来。 “哦…原来是龙五特地告诉你的啊…”谢荣华故意将龙五的名字咬得很重,然后慢慢的看着红妆这丫头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红。 红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闭了嘴。 对于红妆跟龙五之间的那点儿瓜葛,红绸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这龙五,自从被红妆拒绝之后,并未一蹶不振,而是秉持着烈女怕缠郎的原则,穷追猛打。不管红妆是什么态度,依旧雷打不动的每日前来报到。甜言蜜语不会说,就拿她最感兴趣的八卦撩拨。一来二去的,红妆对他也就慢慢的不抵触了,甚至还天天盼着他送新鲜有趣的消息来呢。 谢荣华想想也是,红妆这丫头最爱听八卦,龙五就投其所好。这两个人一路走来,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但总算还算圆满。 谢荣华看着身边的这两个心腹丫头都找到了归宿,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算算日子,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该六个月了吧?”红绸看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又是惊奇又是担忧。 身体里突然多出这么一大团肉来,肯定很吃力吧? 谢荣华嗯了一声,她也天天数着日子呢。“梁太医好些时日没过来请平安脉了,都在忙些什么?” “娘娘的身子康健,又没什么不适的反应,梁太医就没天天往雍和宫跑。这几日,上官公子进了京,梁太医便去寻他切磋医术去了。”红绸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主子到榻上坐下,耐心的解释着。 听闻上官玉槿进了京,谢荣华不由得眨了眨眼。关于楚旻宁的身世,她也是知道一些的。那个上官家族,还真是神秘的很。族中那么多的才俊,却甘于平庸一世,也不愿意入仕为官,当真是品行高洁。 “上官公子进京了?” “是。据说,身边还跟了一位女徒弟。是皇上为了娘娘能够平安的生下小皇子,特地请他们来的。”皇上对娘娘的宠爱,还真是无微不至,早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过,谢荣华的重点却放在了那个女徒弟的身上。“依上官玉槿的性子,怎么会收女徒弟?” “与其说是女徒弟,还不如说是半个师傅呢。”红妆也是八卦爱好者,自然打听了个清楚明白。 果然,谢荣华眼眸中折射出感兴趣的光芒,询问道:“说来听听。” “上官公子的医术超群,这是世人皆知的。不过,他那位女徒弟,据说在某些方面的造诣比起上官公子来还要高。所以,上官公子才破例收了这个徒弟。” “医术比上官玉槿还要高?”那究竟是变态到何种程度啊!谢荣华不由得咋舌。 “是的,尤其是在妇人生产一科上。说是在途径某个镇上,遇到一个难缠的妇人。别的大夫都说没救了,就连上官公子都想不出法子来,那位姑娘却将众人屏退,拿出一套很是稀奇的工具,将那位孕妇的肚子给剖开,挽救了那母子二人的性命。”说起这个,红妆还有些戚戚焉。 毕竟,开膛破肚这种法子太过少见,也实在是太过残忍。万一施救不得当,怕是大人小孩儿都保不住! 谢荣华抚摸着肚子的手顿了顿,心里也开始对生孩子一事产生了畏惧。 “娘娘不必担心,梁太医都说了,您的胎位正,不会出现难产的症状。”红绸见主子的脸色不太好,不由瞪了红妆一眼,然后安抚道。 红妆自知失言,忙告罪道:“娘娘,这都是奴婢道听途说的,您千万别当真。” “行了,我胆子也没那么小。”谢荣华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倒不是真的畏惧生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小皇子就要降世了。该准备的都去准备起来,将隔壁的偏殿收拾出来,等上官公子的那位女徒弟进了宫,就安排她住进去。” “是,娘娘。” 楚旻宁下朝回来,见谢荣华正倚在窗前逗弄着鸟笼子里的小黑,眉头就不自觉的蹙了起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身边伺候的人呢?” “她们都挤在身边,我觉得透不过气来,让她们离得远远儿的了。”谢荣华不过是找个借口,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不想别人打搅他们罢了。 楚旻宁却是担心她摔着,亲自扶着她回了内殿。“即便是不喜身边伺候的人太多,那两个丫头总不能少。” 那两个丫头,自然就是指红妆和红绸了。 “我有手有脚的,哪里就非得人伺候着了。”谢荣华亲昵的依偎在他身边,怕他追究她们的责任,于是将话题给引开了。“你快摸摸,你儿子在肚子里踢我呢。” 楚旻宁知道她近来胎动得厉害,只是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以前,他也感受过孩子在肚子里活动的感觉。肚子上突然鼓起一个包来,然后又慢慢的消下去。像这样不停地踹肚皮,倒是头一次。 “会不会痛?”楚旻宁见她的肚子不时地起伏着,不免暗暗担心。 谢荣华抿嘴笑道:“哪里就疼了?” “他踢得如此厉害,当真不疼?”楚旻宁将手覆在她的肚皮上,觉得有些胆战心惊。就算是在厮杀的战场上,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谢荣华知道他是关心则乱,于是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每个怀着身孕的妇人都是这样的,你别担心。听我娘说,怀我二哥的时候,时常都能在肚皮上看到二哥的小脚丫子呢。” 楚旻宁简直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他实在是太好动了,要不要让梁太医开点儿汤药,让他安静安静?”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是不好。我觉得挺好玩的,说明这小子身体康健。” 夫妻俩围绕着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话题一打开,就没完没了,连屋子里伺候的人什么时候将午膳端进来的都没察觉。 “皇上,娘娘,午膳备好了。”红妆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子皇后娘娘爱吃的佳肴,脸上满是自豪。 “哎呀,都是我爱吃的。”谢荣华看着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食指大动。 楚旻宁扶着她的腰,将她送到桌子边坐下,又亲自舀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吃菜前还喝点儿汤,垫垫底。” 他是怕她吃得太快,对胃不好。 谢荣华近来的食量猛增,每天不但要吃好几顿,没一顿都能吃下两碗白米饭。虽说暂时没出现什么问题,可这样的暴饮暴食,胃的压力肯定不小。防患未然,才是最重要的。等到出了问题再来解决,就太晚了。 谢荣华感激的一笑,乖乖的拿起汤匙,小口小口的喝完。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谢荣华的肚子也像吹气球似的,一天比一天大。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京城也终于迎来了西戎的使臣。 “皇上,这次西戎使臣不但派来了一位亲王,还有一位公主。”西戎使臣一路从驿站住过来,有些消息始终是瞒不住的,也没有必要瞒。 楚旻宁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很快就明白了西戎国君的意图。“先打听打听那位公主的脾性,先不要打草惊蛇。” 龙一知道主子没有纳妃的打算,所有这公主,八成是要赐婚给亲王或者大臣的。“是,属下这就去打探。” 在御花园赏花的谢荣华一早就派人盯着西戎使臣的队伍呢,听说里头还有位公主,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唉,咱们皇上还真是桃花不断呢。这不,又有一位公主赶着来和亲了,当真是魅力无边啊!” “娘娘又是吃的哪门子醋啊!”芷兰郡主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直言不讳的打趣道。“谁不知道皇上对娘娘死心塌地,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这般酸溜溜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看着芷兰郡主越来越明艳的笑脸,谢荣华不禁暗道二哥的狗屎运。平白无故的就捡了这么个好媳妇,运气还真是不一般的好。“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芷兰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袖,然后将一个包袱递到谢荣华的面前。“前些时候,我跟着大嫂学了些针线,便做了一些小孩子穿的肚兜,娘娘可别嫌弃。” 谢荣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大嫂究竟是何人,不由对芷兰郡主刮目相看。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一个大大咧咧的娇蛮郡主,为了自己那个二哥,居然还学起了女红?嗷,说二哥走了狗屎运还说的太轻了,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对! 186 映月公主 “听说没,西戎这次送了为公主过来,怕是打着联姻的主意呢。” “听说那位西戎公主年芳十四,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长得国色天香,比起年轻时候的萧太后还要美上几分…” “西戎的萧太后我有幸见过一次,的确是千古难遇的一代佳人…” 趁着还未上朝,早早就到了金銮殿外的臣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起了最近最热门的话题。 左相杨大人眯了眯眼,凑到一直闷不吭声的文相面前,笑着说道:“文相,事关两国邦交,您一会儿可得好好的劝劝皇上。即便是放在宫里不宠信,也得给个名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冒然拒绝恐会生了嫌隙…” 左相打的什么主意文相心里岂会不知?他家里的嫡长女都十八了还没许人家,就等着先例一开,好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做娘娘呢。哼,却要让他打头阵试探皇上的心思,真真是狡诈。“杨相心系国事的确是难得,本相如何能跟你争这个出头的机会?一会儿你尽管进言,本相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 杨相见文相识破了他的计划,不甘的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说道:“两国邦交本就是礼部分内之事,我不过事先跟文相通个气儿罢了,免得一会子又意见相左…” “政见不合乃是家常便饭,杨相多虑了。”文相懒得看他那副嘴脸,说了这么一句就将头撇开了,索性闭了嘴。 杨相自觉无趣,只得悻悻的转过身子。 文相表面上不声不响的,心里其实也是盼着皇上能够松口,纳了那西戎公主进宫。皇上一味的专宠皇后,对谢家更是格外的恩宠。不但给国丈实权,还加封了两位国舅。如此下去,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他文家的立足之地! 虽说他明智的在二皇子造反之前选择了退出,好歹保住了文氏一族。可文家毕竟是二皇子的母族,犹如一根卡在皇上心里的刺,怎么都不能放心。他一再的隐忍退让,不就是为了文家的长久富贵?可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让皇上培植的势力越来越强大,长此以往,文家势必会衰败下去。 他,必须得想想办法,打破这种势头。此次西戎送了公主过来,的确是个好机会。不过,这个头却不能由他挑起,否则以今上的性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昀辰穆天赐几个均是一身紫色的官袍,站在一堆老头子中间,显得格外打眼。 “有些人啊,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把皇上惹毛了才肯罢休。”楚昀辰习武之人,隔了好些距离,却还是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穆天赐虽然没兴趣打听别人的谈话,却也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于是轻哼一声,道:“他们想要自寻死路,也没人拦着。” “你猜,这次皇上会怎么应对?”楚昀辰对皇上的脾性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的了解,却也知道皇上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是如何的坚决,不由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戏谑说道。 “皇上的心思,咱们如何能猜得到。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不会让皇后娘娘受委屈就是了。”别看穆天赐整日冷着一张脸,心里可明白着呢。 楚昀辰点了点头,道:“是啊…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溺宠,绝对舍不得让娘娘受一丁点儿委屈。这位西戎公主,八成是要指给两位王爷其中的一位的。” 穆天赐瞥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了?” “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若是不进宫,就会指婚给尚未娶妻的皇子亲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楚昀辰作为皇室宗亲,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穆天赐想了想,晋王和诚王的确都到了娶亲的年纪。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高唱,楚旻宁步伐沉稳的踏上御阶,径直朝着那金灿灿的龙椅坐了上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子迅速的站回属于自己的位子,匆匆忙忙的跪拜了下去。 楚旻宁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遍下边跪着的臣子,好一会儿才吭声。“平身。” “谢皇上。”臣子们又是一阵叩拜,然后按照文武之别整齐的列队站到两边。 高全盛待到众人站定,上前跨出一步,高声说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话音刚落,杨相就举着玉板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准奏。” 杨相咽了口口水,将说辞整理了一遍,才缓缓地开口道:“启禀皇上,西戎使臣昨儿个就已经到了京城,微臣命人将他们安顿在驿站,不知皇上何时得空召见?” “西戎使臣都来了些什么人?”楚旻宁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那抹算计精光,不紧不慢的开口询问。 杨相心里突突直跳,深吸一口气才答道:“回皇上,来的是西戎的平王和几位臣子,以及映月公主。” 说到映月公主的时候,他忍不住偷偷的瞥了一眼皇上的表情,见并未有任何的异常,才壮着胆子说了下去。“平王还带来了西戎国君的手书,请皇上过目。” 高全盛得了楚旻宁的眼神示意,于是走下御阶,将那封类似奏折的册子接了过来,亲自捧到了楚旻宁的面前。 楚旻宁早就知道了西戎国君的打算,却还是耐着性子随手翻了翻。不出他的意料,慕容宸果然在手书中提到了联姻一事。不过,到底不是个笨人,并没有直接指出,要让他将映月公主纳入后宫的话来。“朕知道了,什么时候宣召觐见,礼部理出个章程来。” “是。”真是十二分的庆幸,没有被皇上训斥一顿。杨相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还有其他事么?”楚旻宁端坐在龙椅上,冷冷的发问。 下边儿无人应答。 楚旻宁正打算退朝,就见文相踱着步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知西戎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文相一开口,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乎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几位与文相交好的大臣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狠狠地替他捏了把冷汗。 文相这举动,实在是太过无礼。可对于一国的宰辅来说,却也是有资格询问的。可文相沉寂了好些时日,怎么突然又变回以前那副模样了? 众人很是不解。 楚旻宁重新坐回龙椅,别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的不快。“杨相事先没给内阁通报过?” 一般这样的折子呈到皇帝跟前之前,就会送到内阁,由内阁先行审阅,挑重要的事情呈报上去。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做的,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虽然是默认的事实,却也没人敢直截了当的将这种事说出来。毕竟,有越俎代庖之嫌。 文相也是个人精,哪里没听出皇上话里头的暗讽,恭敬地一拱手,道:“西戎国君的手书,自然只有皇上有资格翻阅。” 楚旻宁嘴角轻抿,没再提这档子事,将话题引到了手书的内容上来。“西戎经历了一番动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却又天灾不断,国库亏空得厉害,故而想跟咱们大齐借粮。为了以示诚意,还将公主送来联姻,想结两国秦晋之好。” 文相暗暗吃惊,以皇上的脾性,怎么都不会提及联姻的事情的。今儿个怎么改了性子,居然毫无隐瞒?! 他的表情掩饰的再好,也逃不过楚旻宁的眼睛。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想将把柄落到文相的手里。与其让人隔着一层窗户纸猜测,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捅破,不给他可乘之机。“各位爱卿,可有什么高见?” “大齐物产丰富,国库也充盈,能伸出援手帮西戎度过难关,想必西戎也会念着这份恩情,与大齐世代交好下去…” “西戎国君如此有诚意,的确难得。上次虽然有些冲突,也是那犯上作乱的废太子所为,与西戎国君无关,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是啊,是啊…” 借粮食,楚旻宁倒是没觉得什么。可这些臣子故意不将话题引到联姻的话题上来,分明就是怕触了天威,一再的逃避。 这群狡诈的狐狸! 文相见这些臣子们张口闭口的借粮,却不提联姻之事,不得已朝着一个心腹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位大人收到文相的暗示,突然站出来说道:“那位映月公主既然是送过来和亲的,不知皇上打算给个什么位份?” 他的话刚说完,四周就响起一阵抽气声。 “王大人这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敢犯皇上的忌讳…” “这不是逼着皇上纳妃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儿提出来!” “这位王大人的官位,怕是不保了…” 这一次,楚旻宁却是异常的冷静,并未如大家预料的那般动怒,反而一脸平静的问道:“那王卿家觉得,朕该给你什么位份?” 王大人怔了怔,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反问回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频频的向文相打眼色。 文相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很快便镇定下来,不着痕迹的接话道:“该给什么位份,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对对对,还请皇上定夺。”那王大人回过神来,也跟着附和。 楚昀辰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对一旁的穆天赐说道:“果然有脑子不清醒的,上赶着送死呢。” “自找的。”穆天赐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言语也少得很。 楚昀辰等在一旁看戏,乐得自在。 果不其然,楚旻宁下一句话就压了下来,让那位王大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位映月公主,乃是萧太后所出,身份尊贵。西戎国君送公主来联姻,岂有让公主为妾的道理!你好大的胆子,敢在金銮殿上胡言乱语,意图挑起两国生隙!” “皇上息怒…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王大人一个劲儿的磕头请罪,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文相脸色沉得厉害,他没想到,西戎国君居然没有直接言明,让皇上将映月公主纳入后宫,不由觉得失策。 他手下的心腹已经被皇上清除得差不多了,能用的人也所剩无几。今日又损了一条臂膀,实在是不划算! “来人,将王大人拖下去。”高全盛见帝王面色不好看,心领神会的招来御林军,将这位冒失的王大人给拖了下去,免得帝王见了心烦。 直接被拖出金銮殿的臣子,就意味着以后没有皇帝的召见不能再出现在朝堂,不就等于一颗废弃的棋子?若是皇上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他的位子自然就会被其他人所替代。 文相看着王大人被拖了出去,手指不由自主的拽紧。这次,是他太过大意了,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没想到,皇上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招。 难怪,难怪之前提到联姻的事情,他居然能够沉得住气。 楚旻宁发了一顿火,朝臣们自然不敢再吭声。这朝,就这么散了。 京城驿馆 “大齐的皇帝陛下真这么说?”平王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不由皱起了眉头。皇兄让他送映月公主来和亲,虽没有明说,却也是想让他尽量让大齐皇帝给个高点儿的名分,比如贵妃或者是皇贵妃。如此一来,也不算辱没了映月公主。 可听大齐皇帝陛下的意思,似乎并没有纳公主为妃的打算? 映月公主性子温和,却也是个果敢决断的姑娘。听闻宫里有消息传来,便带着贴身伺候的宫女赶了过来。“王兄,可是借粮一事有什么不妥?” 西戎的百姓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也是心急如焚,生怕借不到粮食,让西戎的百姓失望。 平王摇了摇头,安抚道:“借粮一事倒是没多大问题,只是,大齐的皇帝陛下似乎无意让你进宫。” 映月公主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刁蛮公主,别看她一副出尘如仙的模样,其实心细如发,十足的聪明。“早就听闻大齐的帝后恩爱异常,如今倒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平王并不知她的意思,皱眉道:“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有孕的份儿上,才没有纳新人罢了。皇妹你放心,你是西戎的公主,大齐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更何况,皇妹容貌姝丽,就是那天上的月亮,大齐皇帝陛下若是见了,定会对你一见倾心!” 映月公主却是摇了摇头,道:“王兄,我来大齐的目的是为了两国交好,可不是来结怨的。” “难道他还嫌咱们西戎的公主不配做他大齐的妃子不成?”平王在西戎本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看在他老实忠心的份儿上,慕容宸才派他前来。可他如此的短视,却是令映月公主很是头疼。 “王兄…大齐皇帝陛下正是不愿意委屈了我,才不让我进宫。虽说贵妃皇贵妃名头听着响亮,可到底还是个妾。” “那就干脆让大齐的皇后让出位子来,让皇妹你为后!”平王的脑回沟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张口就说了这么一句没脑子的话。 映月公主慌忙的打探了一下四周,忙劝阻道:“王兄慎言。这里可是大齐,有些话是万万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平王抿了抿嘴,似乎对映月公主的胆小怕事很是不解。他们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公主,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这大齐,也太瞧不起他们了吧! 映月公主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他们还是来找大齐借粮的,万一因为此事有了嫌隙,西戎能落得什么好来?于是,耐心的劝解道:“不怕王兄你笑话,我打小就立下誓言,将来的驸马必须一心一意的待我,不求他多么的显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小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嫔妃们为了争宠而手段百出。其实,我也能体会公孙皇后的心情。夫妻之间,是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况且,大齐的皇帝陛下既然答应了借粮,又不愿意委屈了我做妾,自然会挑选更合适的人联姻。说不定,映月过得会更加舒心。” 见她都这么说了,平王还能说些什么呢,只得一甩袖子离开了。 驿馆里头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楚旻宁的耳目。很快的,这西戎兄妹俩的谈话,就传到了楚旻宁的耳朵里。 “这么说来,映月公主倒是个明事理的。”谢荣华一边给他碗里夹菜,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算她有自知之明。”楚旻宁对于谢荣华以外的其他女人,完全漠不关心。 “据说这位映月公主长得倾国倾城,美貌无双。皇上,就一点儿不好奇么?”谢荣华知道他心里只有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偶尔打趣他两句。 楚旻宁细嚼慢咽的吃完嘴里的菜,才开口道:“倾国倾城又如何,红颜与枯骨,不过刹那间。” 谢荣华听了他这番言论,满意的笑了。“嗯,那皇上打算将这位红颜赐给哪一位臣子?” 关于这个问题,楚旻宁一时之间也没个主意。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个儿,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娇娇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人选倒是没有定下来,总不过就是那么几个。虽说联姻只要皇上和西戎陛下说了算,但强扭的瓜不甜。不如,让映月公主与他们见上一面,若真有看对眼的,赐婚下去,也是美事一桩。”谢荣华向来是个主意多的,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楚旻宁觉得此法甚好,便将此事交给了谢荣华来安排。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宫里也不乏美景。翌日,谢荣华便派人去了驿馆,邀请映月公主进宫赏花。 “皇后娘娘邀我赏花?”映月公主接到帖子的时候,很是吃惊。“就邀请了我一人?” 贴身伺候的宫女繁星一边替主子梳着头发,一边应道:“是,据说只邀请了您一人。” 映月公主秀眉微蹙,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闪过,却始终没有找到最合理的解释。那位谢皇后如今身怀六甲,平时连命妇都懒得见一回,怎么突然想起要见她?莫非,是听说了些什么,想要给她个下马威? “能够笼络住帝王的心,让后宫形同虚设,想必这位谢皇后也是个颇有手段的。公主这次进宫,可得万分小心。”繁星满是担忧的提醒着。 映月公主轻叹一声,道:“放心吧,皇后娘娘没有那么傻,还在这个当口对我不利。而且,大齐的皇帝陛下不是说了不会让我进宫,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何须多此一举?” “是奴婢逾矩了。”繁星怔了怔,忙福身请罪。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起来吧。”映月公主对着铜镜理了理发辫,心终于沉静下来。 谢荣华见到这位映月公主的时候,也实实在在的惊艳了一把。这等出色的美人,连女人见了都难以抵挡她的魅力,更何况是男子?她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家夫君是个专一的,否则指不定心里多慌乱呢。 “公主快快请起。”谢荣华回过神来,忙命人将映月公主扶了起来,自个儿也走下台阶,凑上前来。“真真是个美人儿…” 映月公主没想到大齐的皇后娘娘竟如此的随和,心里的忐忑总算少了几分。“不敢当娘娘的谬赞,娘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而且,还是怀着身子的美人! 谢荣华矜持的笑了笑,拉着映月公主入了座。“公主在驿馆住着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本宫提。” “劳娘娘记挂。驿馆打理的很齐整,并不缺什么。”映月公主有一句答一句,心防也不知不觉的卸了下来。 “到了大齐,就跟到了家里一样,可别拘束。”谢荣华是真心喜欢这个美人公主,连带的说话的语气都十分的热情。 映月公主都快对她的热情招架不住,只得频频的点头,来到异国他乡的不自在也渐渐地离她远去。 187 娘娘做媒 “娘娘,外头天气晴好,不若带公主去御花园走走?”红绸见自家主子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公主瞧,把人家公主都瞧得不好意思了,忙插话道。 谢荣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瞧我,光顾着欣赏美人了,都忘了待客之道。” 映月公主哪里敢劳烦身怀六甲的皇后娘娘作陪,忙起身推辞。“娘娘身子沉重,映月怎能劳烦您…” “你远来是客,本宫陪你四处走走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太医们都说,生产前多走动,到时候生的也能更顺利一些。”提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谢荣华脸上的笑容就更显真诚。 看着谢荣华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映月公主也是十分的好奇。在她之后,再无皇嗣出生,所以并未见过宫里挺着大肚子的妃子。“娘娘每日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肯定很辛苦吧?” 谢荣华抬手摸了摸肚子,脸上泛着慈母的光辉。“习惯了就好,也没觉得多沉。” “听我母妃说,肚子圆滚滚的,多半是男婴。瞧娘娘这肚子,十之*是个小皇子呢。”映月公主甜甜的扬起笑脸,以难得的轻松口吻说道。 “皇子也好公主也罢,我都喜欢。”谢荣华毫不避讳的说道。 映月公主没有接话,跟上谢荣华的步伐,在宫女的簇拥下朝着御花园进发。 从雍和宫到御花园的距离并不短,少说也得花一盏茶的工夫。这一路上,谢荣华走的很慢,却也没让人觉得是在故意拖延时辰。 御花园这边,晋王诚王也是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三哥,你说皇上把咱们叫到这儿来,自己却不露面,究竟是为了什么?”诚王楚昀疏在花园里转了几圈,也没见到皇上的銮驾,故而才有此一问。 晋王楚昀鸾早已摆脱了书呆子的形象,在朝中的威望还不低,本性也渐渐地暴露出来。“皇上叫咱们来,肯定有他的用意,咱们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说完,随意的找了个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不吭声了。 看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楚昀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被人说成呆头呆脑,只会死读书的三哥吗? 不过,看到他如此的镇定,楚昀疏似乎也受到了些影响,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兄弟俩平时很少有交流,趁着这次机会,倒是聊上了。 “听说,皇后娘娘今儿个将那个什么映月公主也召进了宫。三哥,这也太巧了吧?”楚昀疏突然想了这么件事,前后一思索,顿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楚昀鸾起初还没觉得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也会过意来。“你的意思是…皇上打算将这位公主指给我们其中的一个?” 楚昀鸾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还没做好娶妻的打算,皇上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啊! 相对于他的排斥,楚昀疏就显得泰然多了。母妃已经不止一次的跟他提过纳妃的事情,他一直没遇到心仪的女子,娶谁不都是一样? “三哥,你说这映月公主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美貌?”楚昀疏到底稍显年幼,还不够沉稳,说起话来也没个正行。 楚昀鸾才懒得管那公主长得好不好看呢,只要不把赐婚的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就阿弥陀佛了。“管她呢,灭了灯之后不都一样。” 楚昀疏听完他这话,差点儿没惊讶的卸掉下巴。这种话,竟然是从一向老实的三哥嘴里说出来的?他抠了抠耳朵,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楚昀鸾见他那吃惊的模样,头一次亲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五弟啊,把刚才那番话忘掉吧。” 楚昀疏:…… 就在兄弟二人勾肩搭背,谈天说地的时候,谢荣华带着映月公主朝着这边走来。楚昀疏楚昀鸾忙站起身来,远远地朝着谢荣华躬身行礼。 “咦,晋王和诚王也在这儿呢。”谢荣华故作惊讶的张了张嘴,然后很自然的叫出了他们二人的称谓。 映月公主是个聪慧的,若是还看不出这里头的用意,那就白长了这么一颗脑袋了。在来大齐的路上,繁星早已将大齐京中的权贵都偷偷的打听了一遍。知道当今皇上乃是先帝的嫡长子,下头还有三个兄弟,分别封了亲王,均为娶妻。除了三位王爷,还有两位公主,倒是都许了人家。虽说没有特别的全面,但该打听的也都打听的差不多了。繁星甚至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皇上还有几位王爷的长相。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瞧着眼前这两位王爷倒还真如繁星形容的那般仪表堂堂。 见映月公主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荣华就当她是在害羞了。碍于男女之防,谢荣华也不会傻到让人拿捏住把柄,带着映月公主过去跟两位王爷说话。于是,带着映月公主走了另外一条路。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娘娘请。” 带着映月公主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谢荣华就觉得身子有些乏了。映月公主可不敢让皇后娘娘继续陪着,忙请了谢荣华回宫。 “公主,这御花园果然是繁花似锦,比起咱们西戎来还要漂亮呢。”繁星似乎也知道了大齐皇后娘娘的用意,便想了个理由,想替公主多观察观察那两位王爷。 映月公主却是兴趣缺缺,大齐的御花园虽然很美,可她一个和亲的公主,实在是没那个赏景的心思。 “公主…”繁星见主子脸色有些抑郁,话刚起了个头就不忍再说下去。 “繁星,咱们回雍和宫吧。”映月公主咬了咬下唇,还是很理智的做出了决定。 繁星见公主心意已决,只能遵照主子的吩咐,打道回府。这一次,主仆几人却是绕了另外一条路,为的就是不与两位王爷碰上。 “皇上,两位王爷已经在御花园等候多时了。”高全盛算了算时辰,这才假装想起这么件事来。 与楚旻宁一道踏出勤政殿的,还有宁王世子楚昀辰。听到高公公的提醒,不由十分的好奇。“皇上召见,晋王他们怎么跑去御花园了?” 楚旻宁当然不能将事儿说破,只得含糊的说道:“兴许是御花园里的景致格外的吸引人吧。” “近来天气暖和,桃花开得正艳。辰世子不妨也去御花园转转。”高全盛怕皇帝下不来台,忙附和了一句。 楚昀辰嗯了一声,好像还真被这老太监勾起了兴致。“皇上,不若咱们也去御花园走走?” 楚旻宁可不想跟那个什么映月公主碰上,免得到时候他的娇娇吃味,于是寻了个由头,就开溜了。 楚昀辰没办法,只得一个人前往。 刚进了园子,正要朝着桃林而去呢,就见一抹粉色的倩影从眼前晃过,连带的那美景也跟着失了颜色。 “莫非是桃花仙子下了凡尘?”那身影一闪而逝,很快便没了踪影,还得楚昀辰以为刚才看到的全都是幻觉。 楚昀辰怔怔的望着那片桃林出神,久久无法挪动步子。好不容易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发现地上某个东西特别的耀眼。走近了一瞧,赫然是一块上好玉质雕刻而成的小兔子。 “莫非,刚才还真有人经过?”楚昀辰喃喃自语,将那只晶莹剔透的小兔子收入手掌心。 而刚转过月洞门的映月公主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摸,这才发现挂在腰间的玉兔不见了,顿时着了慌。“繁星,我的玉兔呢?” 繁星顿住脚步,朝着映月公主的裙摆望去,果真不见了踪影。“该不会掉落在花园里了吧?奴婢这就回去找找。” 映月公主不放心,说道:“我同你一起回去找。” 跟在身后的雍和宫宫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映月公主满脸焦急的四处寻找着什么,忙上前帮忙。 繁星先是道了声谢,然后便将跟着的那四个宫女兵分四路,朝着不同的方向找去。作为映月公主的贴身侍女,她却是要紧跟着公主,一步都不能离开的。 “繁星,咱们刚才走的是哪一条路?”映月公主第一次进宫,对宫里的路并不熟悉,很快便被这四通八达的门廊走道给迷惑了。 繁星记性虽好,可到底只走过一遍,只能凭着印象回忆道:“方才好像经过了一片桃林,兴许公主的玉兔就是遗落在那里了。” “我好像也记得经过了一片桃林…走,咱们分头找找…”眼下,她们的四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可以询问,只得暂时分开,朝着不同的两道门找过去。 映月公主的妆扮与大齐的女子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头上除了几根发带,就再没有了别的头饰。撇开了这些装饰物,映月公主的气质反而更加的清新脱俗,美得纯净自然。本就是极为出色的人儿,行走在那粉嫩的桃林之中,愈发衬托得她美丽不可方物。 就在楚昀辰放弃寻找玉佩的主人时,那抹倩影再次映入他的眼帘,让他再也无法看见其他的景色。 映月公主一直低着头四处打量,根本没看到前方亭亭玉立的紫袍公子。“到底落哪儿了呢…” 仙子不但美得惊心动魄,声音也是如此的宛转悠扬,犹如天籁。楚昀辰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的靠近,嘴角也不自觉的微扬。 待听清楚她的喃喃低语,又摩挲着手里的那只玉兔,心中顿时了然。 “可是在找它?”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只手,映月公主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双水润的星眸瞪得老大,表情也更加的动人。 不过,当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映月公主忽然又高兴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之别,伸手就把玉兔子给抢了过来。“总算是找到了!” 楚昀辰看着她活泼俏丽的举动,心情大好。 映月公主抢过兔子之后,方觉自己的失礼之处,忙屈膝行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楚昀辰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泛起了一丝怜意,替她解围道:“东西已经找回来了,姑娘可要收好了。” 映月公主微微抬眸,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脸颊不自觉的泛起红晕。“这玉兔于我意义重大,多谢公子施以援手。” 楚昀辰见她如此宝贝那玉兔子,不免多问了一句。“这玉兔子看着有些年份了,想必姑娘随身携带多年了吧?” 映月公主细细的抚摸着手里的玉兔,接话道:“嗯。这是我五岁那年,父王…父亲送给我的生辰礼。” “原来如此,难怪姑娘如此珍惜。”因为外头有些风,映月公主改口又特别快,所以楚昀辰并未听到她那个差点儿说漏嘴的称呼。 映月公主见他一身华服,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又能随意出入御花园,顿时对他的身份留了心。 楚昀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怕有损这位仙子一样姑娘的清誉,只得后退几步,朝着她拱了拱手,道:“似乎是姑娘的丫鬟寻过来了,在下告辞。” 见他很是知礼的匆匆离去,映月公主对他的观感又多了一层认识。“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看着自家公主望着某处发呆,繁星唤了她好几声才唤回了映月公主的理智。“公主,公主?” 映月公主有些羞赧的轻咳了两声,故作平静的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繁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跟在身后离开了。 一直在御花园里转悠的晋王和诚王,等了许久也不见映月公主来个偶遇什么的,都有些没耐心了。 “三哥,你说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来相看的,起码也得露个面吧。楚昀疏倒是对那位映月公主的印象还不错,虽然只是远远地瞥到一个侧影,但也足够让他想象的了。 楚昀鸾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性子,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急什么,总归是来和亲的,又不会跑了?” 今天见不到,还有明天嘛! 楚昀疏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既然把咱们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相看的嘛…这般遮遮掩掩的,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 “五弟,莫非你真想找个女人管着你?”楚昀鸾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探照灯一样的眼神,让楚昀疏感觉很不自在,仿佛什么都躲不过他那双眼。 “不过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楚昀疏只要一想到那些充满脂粉味的莺莺燕燕,就避之不及,对女子早已敬谢不敏。 “看这情形,应该是没咱们什么事儿了。走吧,去为兄府上,咱兄弟俩好好儿喝上几杯压压惊,如何?”楚昀鸾勾搭上弟弟的肩膀,说笑道。 楚昀疏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突然被楚昀鸾这么一搂,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也很不客气的将晋王的手给推开。“喝酒就喝酒,干嘛拉拉扯扯的…” 楚昀鸾见他那副小媳妇儿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楚昀辰远远地就看见了两位王爷,见晋王突然发笑,诚王又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楚昀辰与他们俩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又是堂兄弟,故而关系也还算亲近。 “不过跟老五开个玩笑罢了。”楚昀鸾理了理微乱的衣裳,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楚昀疏也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问道:“堂兄怎么也进宫来了?” “方才皇上召见,留在勤政殿说了会子话。听说御花园里桃花开得好,便求了个恩典,过来瞧瞧,没想到二位王爷也在。”楚昀辰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给人亲近之感。 楚昀鸾兄弟俩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相亲的,随便找了个由头糊弄了过去。三人许久没聚在一块儿了,于是结伴出了宫,去了飘香楼。 雍和宫 “映月公主那边如何了?”谢荣华懒懒的歪在迎枕上,隐隐有了些困顿之意。 红妆派出去的那几个宫女都是机灵的,于是将映月公主的言行举止一字不漏的汇报了一遍,最后还补充道:“娘娘回宫之后,映月公主也没有多留,兴许是怕与两位王爷碰上,就选择了另外一条小路。快要到雍和宫的时候,映月公主突然说丢了东西,命奴婢们四下寻找,奴婢们分散开来无暇分身,映月公主身边就只有繁星姑娘陪着。” “哦?这么说来,映月公主单独离开了一些时辰?”谢荣华听到这里,睡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非,那映月公主先前不过是故作矜持,其实是不想被人诟病,所以偷偷的跑回去私下打探两位王爷? “她离开了多久?”谢荣华心里虽然有了这层盘算,却又觉得映月公主似乎不是那种人,于是多问了一句。 那宫女仔细回忆了一番,道:“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谢荣华稍稍松了口气。 这么短的时辰,想要来回折返,远远是不够的。看来,这位映月公主当真是个聪慧灵秀之人。若是那种刁蛮任性的公主,赐给哪一位王亲贵族都是个祸害。好在,她是个知书达理的,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见皇后娘娘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宫女们便乖乖儿的垂首,鱼贯而出。 等到她们全都退下了,红妆才将刚刚从龙五那儿得到的消息回禀了上来。“娘娘,今儿个御花园转悠的,可不止晋王和诚王两位。” 谢荣华哼哼了两声,不经意的问道:“哦,还有谁进宫了?” “映月公主的确是丢了东西,不过却是被辰世子给捡到并归还了。”红妆眸底满是亮光,说起八卦来那是津津乐道。 红妆怕主子不信,便事无巨细的将过程讲述了一遍。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将世子与公主深情对望的眼神都加进去了。 谢荣华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忍不住笑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红妆最是喜欢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如今在现实中碰到一对儿,心里也暗暗替那两位高兴。 “不过,这世子和公主都恪守礼节,连话都没说上两句。见到有外人来,世子还急急地离开,生怕有损公主的闺誉,真真是怜香惜玉呢。” 毕竟是姑舅表兄妹,谢荣华又与芷兰郡主是闺中密友,所以对于楚昀辰的脾性,谢荣华还是深有了解的。 “辰世子今年也要及冠了吧?” “嗯,听说宁王妃已经正积极筹备赏花宴,打算替辰世子相看世子妃呢。”红妆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忽然就变得紧张起来。“这…辰世子与映月公主看对了眼,若是宁王妃却相中了其他的姑娘,可怎么好?”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谢荣华瞥了这丫头一眼,道:“你自个儿的亲事都还没定下呢,就急着替别人操心起来。” 红妆被说的脸色通红,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娘娘是不是嫌弃奴婢了?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不好么?” 谢荣华见她还委屈上了,不由哭笑不得。“你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好歹替你红绸姐姐想想。她可是发了话了,要跟你同一日出嫁。你这么拖着,她跟龙一也只能耗着。” 红妆没想到娘娘还记得这一茬儿呢,很是不好意思。“那…那也得他先提亲啊…” “哦,这个他是谁啊?”谢荣华故意做出我记性不好,你提醒我一下的姿态,惹得红妆又闹了个大红脸。 一直藏在暗处的龙五,听到红妆那近似低喃的抱怨,心里一喜。再也顾不上许多,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龙五想求娶红妆姑娘,望娘娘成全!” 嗨哟,这还说风就是雨呢!谢荣华忍不住扶额。 红妆见龙五突然出现,又是害羞又是着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里可是娘娘的寝宫,若是叫皇上知道…” “哎哟,还没嫁出去呢,就知道心疼未来夫君了?”谢荣华见他们这般,忍不住打趣道。 红妆向来快言快语,这会儿倒成了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本宫若是再不答应,这丫头的脸都要烧着了!”谢荣华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捉弄他们俩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哎,她才十六呢,小皇子还在肚子里,怎么突然有种嫁女儿的心酸?! 188 敲打温氏 武穆侯府 “老爷,听说西戎国送了一位公主过来和亲?”温氏将武穆侯请到上座,温柔小意的伺候着,再也不敢像往日那般撒泼。 这些时日,温氏为了一双儿女的亲事可是没少发愁,故而即便是再不甘愿,在武穆侯的面前也都维持住端庄贤惠的姿态,哪里还有以前那悍妇的模样。 武穆侯很是享受温氏这般小心谨慎的服侍,脸色稍稍缓和了不少。“你问这个做什么?” “以皇上对娘娘的恩宠,怕是不愿意将这位公主纳入后宫给娘娘添堵的吧?”温氏知道武穆侯眼里就只有这个天子外甥,故而遣词造句都格外的小心,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触怒了他。 武穆侯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她的这个说法。“帝后情深,这对咱们大齐来说是好事。” “那老爷可知道,皇上打算将这位公主配给谁?”温氏亲自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递到武穆侯的跟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武穆侯见她有意打探朝廷的动向,不由板起脸来,斥责道:“一个妇道人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温氏脸色很是难看,若是以往的性子,早就扑上去跟武穆侯厮打起来了。可如今的武穆侯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任劳任怨的武穆侯了,早就不吃她这一套了。所以,她只能忍着心里的不满,等到一双儿女的亲事有了着落再翻脸不迟。“老爷…妾身也知道女人不得干政的规矩…不过一时好奇问问而已…” 见她态度尚可,武穆侯也不想将她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可不想再惹麻烦。“映月公主身份尊贵,乃是西戎萧太后的幺女,就算不入宫为妃,至少也得嫁个王爷。” 温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看不出来?温氏所出的嫡长子早已及冠,温氏为了长子的亲事可是没少费心思。只是温氏的眼光太高,不是嫌弃这家姑娘的门第不够高,就是嫌弃那家姑娘长得不够好。挑三拣四的,得罪了不少人不说,生生的将长子的亲事给耽搁了。 如今,见到来了位和亲的公主,便异想天开,想让儿子娶了公主。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自信?! “公主身份何等的尊贵,我看你还是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武穆侯怕她不死心,干脆把话明说了。 温氏一直委屈着自己尽力讨好着,如今听武穆侯这么一说,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了,冷着脸问道:“怎么就是不该有心思了?!怎么说你也是今上的舅舅,咱们默哥儿跟皇上是表兄弟,怎么就娶不得公主了!” 武穆侯见她还真是这个打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愚蠢的妇人!咱们默哥儿纵然千般好,可如今却是个白身,怎么配得上公主!” “你还有脸说这个?我们默哥儿为何至今还是白身,还不都是你一直拖着,不肯上折子给儿子请世子之位!这也就罢了,让你给儿子谋个差事,你也不肯,就怕别人说你仗着是皇上的舅舅,替自家谋私!”温氏尖利的嗓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武穆侯见她居然当着丫鬟仆妇的面,说出这种话来,脸色都气白了。“温氏,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老爷都做得出来,难道还怕人说么?!”温氏也是气狠了。她最在意的,就是从她肚子爬出来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是拼了她的命不要,也要为他们谋好出路。“若不是你这个当爹的胆小怕事,咱们侯府何至于一直寂寂无名!” “你…”武穆侯见她还是没有觉悟,气得直咬牙。 “老爷只顾着自己的颜面,不肯跟皇上求个恩典。妾身这个做娘的,只好求到太后娘娘的面前,求她老人家做主!”温氏算是跟武穆侯杠上了。 不过,这话她也是说说而已。上回,为了女儿入宫的事情,她就去求见过太后。可苏太后连她的面都不肯见,她自然没脸为了儿子的事情再去碰一次壁。 武穆侯气得大吼一声,将屋子里的丫鬟仆妇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才指着温氏骂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你难道不知道,皇家最忌讳的就是外戚专权?你今儿个让我去给儿子请封世子,明儿个就会要求给两个儿子谋个好的官职。你的性子,我难道还不清楚?得了芝麻,就妄想着西瓜。若本侯真的听了你的话,才是将咱们苏家往绝路上逼!” 温氏却不以为然,理直气壮的顶了回去。“身为皇亲国戚,为自家谋点儿利益,有什么不对?!当初的章家和王家,哪个不是风风光光的!” 武穆侯冷笑一声,道:“是,王家和章家的确是风光一时。你都只看得见他们的风光,怎么不看看如今的下场!” 温氏被说的一时无语,可心里还是很不服气。“那怎能一样?!王家和章家,可都是被你那外甥给整下去的…咱们好歹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他怎么会…” 武穆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蠢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说出口的?!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你死十次都不够!” “他都敢做了,难道还怕人说?”温氏心里虽有几分忌惮,可嘴巴上却还是不肯认输。 武穆侯简直不知道该说这个正妻什么好了。劝,她不听,骂,她还不知道悔改。当初,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个愚蠢的女人! “如今正牌的国舅,可是公主府的两位少爷。太后娘娘自打回宫之后,就一直不过问任何事情。难道你还没察觉出里头的意思?” 温氏嘴皮子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武穆侯那森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武穆侯见她不说话,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劝导:“几个孩子的前程我早就想好了,几个哥儿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去军营历练一番了。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着父亲上战场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靠着真本事挣个将军回来…” 武穆侯这番话还未说完,温氏就不满的叫喊起来。“老爷…妾身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您,让您这般怨恨。有什么事,您冲妾身来就行了,为何连默哥儿暮哥儿他们都不放过!” “你这说的什么话!”武穆侯听得直皱眉头,简直将温氏当怪物看待。 温氏冷冷的笑着,说道:“老爷平时对默哥儿暮哥儿不闻不问这也就罢了,怎么还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见武穆侯不说话,温氏的气焰就更加的嚣张。“老爷纵然不疼自个儿的儿子,可他们都是妾身怀胎十月,熬了好几个晚上才生下来的。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吃的了那个苦。你把他们送去军营,那跟叫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 “老爷若是容不下我们母子几个,妾身这就带着他们回娘家去!”温氏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冲。 “温氏,你真是疯了!”武穆侯气得浑身直发抖,一边骂着慈母多败儿,一边对身边的丫鬟婆子吩咐道:“来人啊,夫人身子不适,扶进屋子里歇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苏彦卿!”温氏见武穆侯这是打算软禁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喊出了武穆侯的名讳。 武穆侯知道她又想撒泼了,才懒得理她呢,亲自拿了锁来,将房门给锁上了。“我看你得了失心疯了,还是好好儿的呆在屋子里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又撂下了狠话,叮嘱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不准任何人放温氏出来。否则,就全家发卖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从未见过侯爷发这么大的火,全都战战兢兢点头称是,不敢有半点儿不敬。 武穆侯一甩衣袖出了温氏的院子,大好的心情就这么没有了。想到被温氏宠坏了几个儿子,武穆侯又是一阵头疼。 “常宝,去把几位少爷给我叫到书房来!” 常宝是武穆侯身边的长随,也知道侯爷是气得狠了,不敢有任何违拗,忙派人四处去寻人。 据说,武穆侯当天就捆了几个儿子,将他们丢进了京城的城防营。并刻意隐瞒了他们的身份,只说是家里犯了错的小厮,让他们在军营历练历练。 那几位少爷细皮嫩肉的,哪里吃的了那个苦,受训了几日就撑不住,哭爹喊娘的。武穆侯只当没听见,铁了心不再惯着他们。如此一来,倒是真把几个孩子身上的娇气给磨平了,人也沉稳了不少。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慈安宫 苏太后听说了兄长的这番作为,难得的赞了一句。“早该如此了!” “据说,武穆侯到如今还关着侯夫人呢…”可儿对武穆侯府的事情或多或少也关注了一些,知道太后娘娘对这位娘家的大嫂没多少好感。这么说,不过是想给太后娘娘寻个乐子罢了。 苏太后正亲自伺候着一盆盆栽,刚把多余的枝叶全都减掉。“温氏的确是闹得太不像话…女子三从四德的规矩,看来是白学了…” “娘娘不若派个教养嬷嬷去侯府,让侯夫人重新把规矩学起来?”可儿好心的建议。 苏太后却是没那个心思,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懒得做呢。若真的派人去了,温氏还不把侯府闹翻天!” “可娘娘也不能这般纵容下去吧…”家里有那样一个泼妇,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苏太后放下手里的剪刀,回到内殿的榻上坐下,又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才哂笑着说道:“温氏的确是要敲打敲打。嗯,你明儿个就派人去侯府传个信儿,让温氏进宫一趟。哀家有些体己话,想要与她说一说。” 可儿没想到太后娘娘居然打算亲自见那位侯夫人,不由感到诧异。不过,苏太后做出的决定,可不是她一个宫女能够多问的,便乖巧的退下了。 温氏知道太后娘娘召见,起初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心腹丫鬟将太后娘娘的帖子拿了出来,这才信了。 “太后这个时候召见,怕不是什么好事。”温氏对苏太后这个小姑子虽然不喜,可却还是有些畏惧的。 好歹人家贵为太后,一句话就可以摘了她这个侯夫人的名号。所以,一听到要入宫觐见,就着了慌。“坠儿,你说我要不要称病?” 坠儿抿了抿嘴,不忍打击她。太后娘娘的懿旨,岂是能够违抗的?夫人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夫人,太后娘娘好歹是苏家出去的姑娘,再怎么也会顾着几分侯府的面子的。说不定是心疼几位少爷,想问问他们的境况呢?” 听坠儿这么一说,温氏心里的惧意稍稍散了不少,嘴上又忍不住嘟囔道:“若真的关心几个子侄辈,早就给弄几个爵位下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坠儿暗暗腹诽:您当这是去菜市场买菜呢?爵位可是朝廷用来封赏那些有大功之人的,岂能随随便便的册封?! 当然,这种话,坠儿可不会傻到在温氏面前提。 帮着温氏梳洗妆扮,坠儿便和另外一个丫鬟链儿便陪着温氏进了宫。只不过,她们还没资格进慈安宫面见太后,只能在外头候着。 温氏带着几分忐忑跪在苏太后的面前,许久都听不到太后娘娘叫她起身,心里的惧意更深。不得已,只能再次抬高声音唱道:“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大安!” 苏太后瞧见她那副模样,心里就很是不屑。 这种欺软怕硬之辈,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入了老头子的眼。 可心里不喜归不喜,苏太后还是有分寸的。于是抬了抬手,给旁边伺候的使了个眼色,命人将温氏搀扶了起来。 “今日宣你进宫,是想问问,这侯夫人的位子,你还想不想要了。”苏太后没多少寒暄的话语,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温氏原本以为苏太后召她进宫,顶多就是骂她几句,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就让她骂去。等出了宫,就没事了。谁曾料到,苏太后竟然这么狠,一开口就想要废了她这个侯夫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娘娘…” 苏太后微微撇开头去,继续说道:“若是觉得这个侯夫人做腻了,哀家不妨找个人替了你,也好让你松快松快…” “娘娘…臣妇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温氏心里大急,刚站起身来又跪了下去。 “哪里做的不好?”苏太后见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处,简直都要气笑了。“可儿,你来给她念念,何谓三从四德。” 可儿得了令,上前一步,朗声诵道:“三从乃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温氏,可听明白了?”苏太后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温氏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帕子,身子气得直发抖。这个太后娘娘,也实在是管的太宽了吧。不在皇宫里好好儿的享福,把手伸到侯府的内院算是怎么回事?哼,就不怕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利? 不过,面儿上,她却装作十分受教的样子,说道:“臣妇一直遵循着三从四德的规训,从不敢违抗…” 苏太后见她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不由冷哼一声。“在家从父这一条,哀家懒得再追究。单单这出嫁从夫一条,你且扪心自问,可做到了?外头可一直在传,说武穆侯是个惧内的!” “那都是有心之人的误传,不可信…”温氏习惯狡辩,在苏太后面前也一样。 “若不是你太过霸道,又如何会生出这些谣言?哀家以为这么些年来,你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然是得寸进尺。停妻另娶行不通,但纳个平妻还是可以的。哀家瞧着好几家的闺女都不错,武穆侯又正值壮年…到时候,平妻进了门,便将管家的权柄交给她,你操劳了这么些年,也可以歇歇了。”苏太后原先还没这个心思,不过看到温氏这副态度,也着实是生了气,有些认真了。 温氏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火气一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太后娘娘这般插手臣子府里的事情,怕是不妥吧!” “这又有什么?自己娘家兄长,总得多关照一些的。”苏太后说的理所当然。温氏脸皮厚,她就要比她更厚。 温氏气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可儿挡在她的前面,训斥了起来。“怎么,侯夫人这是要对太后娘娘动手么?” 温氏被她这么一呵斥,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原来,刚才她一怒之下,竟然直接冲上了太后娘娘坐的榻前,这等举动着实是无礼至极,就算是打板子都不为过的。 “娘娘息怒…臣妇不是有心的…” “在哀家面前都能这般放肆,难怪外头会传得沸沸扬扬。温氏,你回去好好准备吧。等哀家选定了平妻的人选,就由你亲自操办。若是敢委屈了新人,那这个侯夫人的位子,就换个人坐好了。哀家想,这么个小小的要求,皇上肯定会答应的。”苏太后这还算客气的了,没有直接让武穆侯休了这个悍妇。 温氏是怎么出的宫,自个儿都不记得了。 坠儿和链儿一路上扶着她,她自个儿也晕过去好几次。 这一趟进宫,温氏算是彻底的老实了。 谢荣华听说了这件事,当时就捧着肚子笑了。“这个武穆侯夫人,的确是该修理修理了。” “可不是?据说未出阁之前,就帮着母亲打理家务,还将手伸到了父亲以及几个哥哥的房里,愣是逼得几个大老爷们儿不敢去通房小妾的屋子。”红妆也不知道打哪儿扒来的八卦,话接的那叫一个顺溜。 谢荣华听得直咋舌,道:“没想到,温氏竟如此的彪悍。” “武穆侯这些年,可是被管的死死的。要不是当年太夫人赏了两个通房丫头,怕是连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呢。” 皇上和娘娘夫妻情深,所以容不下其他的女人,这是一码事。这温氏霸道凶悍,不准侯爷纳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她看来,这种悍妇就该早早的收拾了。 “太后娘娘真的打算给武穆侯赐一个平妻么?”红绸不像红妆那般爱打听这些八卦,她的重点也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谢荣华正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待细嚼慢咽下去之后,才吭声道:“母后这次怕是认真的。” “那侯府还不闹得翻了天去?”红绸已经可以想象的到那是如何一幅场景了。 谢荣华也很想瞧瞧,那温氏跟太后娘娘恩赐的平妻之间的大战。想必,会十分的精彩吧。一个是凶悍的原配,一个是太后娘娘所赐的平妻,地位不相上下。若那平妻是个手段了得的,先笼络住了侯爷的心,这温氏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她着实没什么兴趣管。她更在意的是,她肚子里的这个肉疙瘩。“上官公子的那位女徒弟可有说什么时候进宫来?” 说起上官玉槿的这女徒弟,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医术的确是了得,就是性子古怪了一些。能够进宫来伺候皇后娘娘,这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是多么大的恩赐,她却一句还有病人,将皇后娘娘给排在了其他病患的后头。 不过,谢荣华倒是挺欣赏她的性子。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明百姓,在她的眼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她能够将所有的病人一视同仁,也很是难得。若听说她这个皇后召见,就巴巴儿的贴了上来,那才真叫人瞧不起呢。 “陈姑娘说,娘娘的月份尚浅,说是要到最后一个月再进宫。”红妆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觉得神医的这个女徒弟太不识好歹了。 谢荣华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宫里有无数的太医,又不差她一个。不过是想着到时候生产有她在一旁,多一重保障而已。 “娘娘,公主派人递了帖子进来。”一个宫女快步走进来,显得十分着急。 189 处置嫣然(一) “可有说是什么事?”谢荣华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安宁公主虽然是她的母亲,可一直恪守着君臣本分,甚少进宫。这次冒然的递牌子进来,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红妆摇了摇头,公主府那边时常也有消息传来,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公主亲自跑一趟。 谢荣华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并未火急火燎的派人去问。反正明儿个公主母亲就要进宫请安,到时候就清楚了。 雍和宫里一片祥和之气,公主府里却是阴云笼罩,安宁公主都快被长子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啊?!”安宁公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嫡长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都不知说他什么好了。 谢卿洛低垂着头,不敢反驳,只能任由公主母亲责骂着。 “公主,消消气儿…莫要伤了身子…”锦溪姑姑一边替安宁公主顺气,一边略带指责的瞥了跪在地上的大少爷一眼,暗道大少爷也太不懂事了。 安宁公主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努力的控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她怎么都想不通,同样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两个儿子没一个让她省心的,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宝贝女儿一个。 “说,你带那个女子回来,意欲何为?”安宁公主深吸好几口气,打算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卿洛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直言不讳的说道:“儿子无意违反家规,只是偶然遇到病重的她,看在她身世可怜的份儿上不想她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安宁公主听到这个说辞,稍稍安心。但对于儿子不知会家里人,就把人带回来的做法,她还是不敢苟同。“即便你是做善事,也不该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将人接进府里。若是叫旁人知道,会怎么看待,你可有想过?” 谢卿洛怔了怔,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需要考量的地方。“是儿子莽撞了。可她病的奄奄一息,大夫说不宜搬动,还望母亲答应收留几日。待她病情好转,再移到外头的宅子里去。” 安宁公主听到他认错,心里还有些欢喜。可听到后边,就觉得很不对劲。待知道儿子居然还想养着这个曾经帮着四皇子陷害过谢家的女子时,顿时气得摔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谢卿洛见母亲发了怒,忙跪着上前,劝道:“母亲息怒…您要打要骂,就冲着儿子来,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你…”安宁公主听他这么一说,又气又急。“哎哟…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笨儿子啊…” 锦溪锦沫两位姑姑在一旁见了,还真是替这位大少爷的情商捉急。 锦沫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见谢卿洛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只得倚老卖老一回,仗着是公主身边的姑姑,越矩说上两句了。“大少爷,行善也要有个度。您怜悯那傅姑娘也好,真心喜欢她也好,但也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忤逆长辈。” 谢卿洛刚想辩驳两句,见到安宁公主脸色仍旧很难看,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锦沫见他仍旧没有觉悟,不得已继续说道:“正妻年过三十还没诞下子嗣才能纳妾的规矩,想必大少爷也是清楚的。别说大少奶奶还没进门,即便是已经进了门,傅姑娘也是不能抬进门的。奴婢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只是一片好心,不忍见死不救。可您有没有想过,直接将人带回来,无论是对未来的大少奶奶还是傅姑娘,都会造成伤害?” 谢卿洛怎么就想不明白,他做了件好事,怎么就伤害别人了。 见他眉头紧皱的模样,锦沫就知道他还转过弯儿来,只得耐着性子再说的明白一些。“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名节了。大少爷就这么把人弄回来,不清不楚的,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评价这位傅姑娘?不知廉耻,不守妇道!” 谢卿洛越听下去,脸色就白一分。“母亲,儿子不知道这样做,竟然会有损傅姑娘的声誉…” 见儿子口口声声都是维护那个傅嫣然,安宁公主简直要被这个蠢儿子给气死。“傅姑娘傅姑娘,你眼里就只有一个傅姑娘。你就没替为娘想想,不替你尚未进门的媳妇儿想想?!她若是知道你一声不吭的带了个女人回来,她心里作何感想!” 提到穆灵越,谢卿洛脑海里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他们第一次相间的情形。那个果敢坚毅的女子,可以为了一个丫头而舍身犯险,那种风姿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儿家身上能看到的。这也是他知道将来要娶的人是她之后,喜闻乐见的原因之一。 见他闷不吭声,安宁公主料想他这会儿应该想通了,于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别丢了谢家的脸面,别让宫里的皇后娘娘难为。行了,回去吧。傅姑娘,自有府里的丫鬟照看,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到后院来了,免得被人说闲话。” “是,儿子谨记母亲教诲。”提到谢荣华,谢卿洛果然就安分了许多,恭敬地磕了头,起身退了出去。 待到他一离开,安宁公主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放松,整个人就瘫软在了软榻上。 “公主…”锦溪锦沫两位姑姑吓得不轻,忙上前去搀扶。 “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安宁公主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响彻整间屋子,连外头的丫鬟仆妇都听到了。 锦溪锦沫两位姑姑好一阵劝慰,好不容易才将公主劝得不再哭泣,然后命丫鬟端上来一杯热茶,让公主缓缓情绪。 “公主,大少爷不也说了,并没有要纳了那傅姑娘的意思,您就安安心,别想太多了。”锦溪一边替安宁公主顺气,一边耐心的劝解着。 安宁公主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重新洗了面昀了妆,这才接话。“他是个什么脾性,我如何不知。可行善也得有个限度,那傅家姑娘又曾经…穆家姑娘是个好的,我不想他们成婚之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出嫌隙来,影响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大少爷经此一事,想必能够想明白,知道公主的一片好意,今后定能够理解公主的煞费苦心。” 安宁公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说的多了,反倒遭人嫌弃。去把那个给傅姑娘瞧病的大夫找来问问,看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不是她信不过傅嫣然,而是这个傅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简直糟糕透了。尤其是,她还曾经替四皇子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锦溪锦沫两位姑姑应了一声,便找人去问话了。 第二天一早,安宁公主就乘着马车去了宫里。 谢荣华知道母亲今日要进宫,早早的就起身妆扮了起来,显得格外的高兴。 “娘娘,穿这身大红色的凤纹织锦罗裳可好?”红绸从衣柜里翻找了一遍,将这件喜庆十足的衣裳给取了出来。 谢荣华一向信任红绸的眼光,没有任何异议的就换上了。 平日里不怎么梳妆打扮,亦或是穿惯了朝服,今日的谢荣华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雍容华贵却不失灵秀。 安宁公主进来的时候,按照规矩也是要行礼的。只不过还只是刚刚屈了屈膝,就被谢荣华给扶了起来。“这里有没有外人,母亲何须如此?!” “规矩就是规矩,祖宗传下来的总没错。”安宁公主一本正经的说完,然后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谢荣华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这才六个月就这么大了,该不会是双胎吧?” 谢荣华笑了笑,摸着肚子道:“梁太医说,只有一个。不过养得好,所以长得比较快而已。” 安宁公主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若真有两个,到时候生产的时候该有多艰难。虽说宫里不乏杏林高手,可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往往状况百出,不是谁医术高明就能解决问题的。 “好好好,小皇子健健康康就好。”安宁公主盯着女儿的肚子,越发笑得满意。 谢荣华母女俩话了会子家常,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今日进宫的目的上来。听完安宁公主的烦恼,谢荣华也是气得不轻,恨不得将那个脑子被门夹过的大哥叫进来训斥一顿。 不过,当着安宁公主的面儿,谢荣华却只能好言安抚。“大哥生性善良,个性又耿直,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母亲耐心的教导就是,可千万别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伤了身子。” “我何尝不想做个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可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唉…”安宁公主数落完长子,又开始念叨次子。“你二哥,整日在外头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让他好好儿的在家修身养性,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溜出府…” 谢荣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劝道:“二哥野惯了,受不得拘束。娘您就看开点儿,左右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听女儿这么一劝,安宁公主心里又舒坦了一些。瞧着女儿那红润的脸庞,安宁公主这才找到了一丝做母亲的骄傲。“还是我的娇娇懂事,不让为娘的操办点儿心。” 谢荣华被夸,不禁得意的扬了扬眉。“那是…世人都想生儿子传宗接代,可殊不知最贴心的还是女儿!” “可不是嘛…”安宁公主很是赞同她的这番言论,附和道。 说笑了一阵,安宁公主突然想起那个什么映月公主来,于是压低声音,小声的问道:“那个西戎公主,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谢荣华没有直接应声,而是答非所问。“三月三就快到了,往年这个时候宁王府都要举办赏花宴,母亲可收到了帖子?”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前些时日就已经收到了。怎么,你也打算去?” “我如今大着肚子,哪儿能跟一般未出阁的姑娘家掺和到一起。不过,瞧着映月公主在大齐人生地不熟的,便跟宁王妃要了张帖子,让她也去凑凑热闹。”谢荣华拐弯抹角的一番话,意思已经很明显。 安宁公主会过意来,暗暗对女儿的手段佩服不已。“你是打算,让公主直接去相看?” “映月公主不仅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并无半点儿皇家公主的骄纵,倒是个不错的人。”她不觊觎楚旻宁这个皇上,她就当投桃报李了,给她挑个满意的夫婿还是可以的。 安宁公主一脸古怪的望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忍不住提醒道:“你可莫要一时大意,让她钻了空子。” 女儿如今正怀着身子,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表面上没说要纳妃,可万一被那些有心之人算计,碰了其他女人,到时候最难看的就是她这个皇后娘娘了。 “母亲,女儿知道分寸的。”谢荣华知道安宁公主的担忧,怕她多想,忙劝了两句。 安宁公主见她不愿意听这些,只得又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叮嘱她在饮食上要节制一些,什么东西该忌讳,还有些什么要准备的,事无巨细,一一的叮嘱。 谢荣华一边耐着性子听着,一边派人去打探皇上那边的消息,一个上午的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按照规矩,命妇入宫觐见的时辰是有严格规定的。安宁公主自觉时辰不早就要起身告退,却被谢荣华拦了下来。“母亲难得进宫一趟,就用了午膳再走吧。” “这怎么行?!你身为皇后,若是都不能以身作则,将来如何服众?”安宁公主不是不想留下来,而是怕女儿难做。 谢荣华却咯咯的笑了,说道:“这偌大的后宫,就只有我一人,哪里需要做那些样子给人看?” “可宫里到底还有太后娘娘…”说起自个儿那位嫂嫂,安宁公主也是许久没见了。“不若,一会儿你陪我去慈安宫拜见太后娘娘。” “母后喜欢清净,平时都不见命妇的。不过母亲的身份不一样,又跟母后是姑嫂,想必母后也很想跟您说说话。” 安宁公主正要去慈安宫,谢荣华又补充说道:“再去母后那里之前,先用膳吧。免得到时候,还得劳烦母后款待。” 安宁公主一听,似乎是这个理儿,这才重新落座。 只不过,这顿饭却不是她单独跟女儿一起用的。楚旻宁每天这个时辰都会过来陪谢荣华用膳,无论天晴下雨,无论政务有多繁忙,都雷打不动。 安宁公主见皇上过来,心里还有些忐忑。 当楚旻宁亲自将她扶起,又十分客气的唤了声岳母时,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看着女儿女婿和乐融融的相处,安宁公主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脸上的神情越发显得柔和起来。 安宁公主是未时出的宫,随着她一道回去的,还有谢荣华特别指派的一名御医。 公主府,西厢,繁华院 “这位是?”瞧见一个丫鬟领着个中年男子进来,傅嫣然的丫鬟红锦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 安宁公主派来照顾这主仆二人起居的丫鬟冷着脸答道:“这是公主特地求了皇后娘娘,从宫里请来的御医,来给傅姑娘瞧病的。” 听说是宫里的御医,红锦这才放下了戒备之心。她还以为公主打算阴险的使什么手段,想坏了姑娘的名声,好远远地将她们给打发了呢。“进来吧,姑娘正好醒着。” 红锦说完,扭头就走进了内室,架子比正经的主子还要大。 身后领路的丫鬟不由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呸,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一个无父无母的破落户,也敢跟我们蹬鼻子上眼,什么玩意儿?!” “就是,不过是仗着大少爷的好心收留,竟如此不知好歹!” 不过,这些话她们也不敢当着红锦的面儿说。公主府的规矩森严,即便知道这对主仆千般不好,可她们也要遵守规矩,不敢给公主府抹黑。 如此一来,倒是让红锦的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姑娘,公主给您请了为御医来,看来对您不是一般的上心呢…”红锦将刚采摘回来的桃花插到插瓶里,一脸得意的说道。 傅嫣然斜倚在靠垫上,面色苍白如纸。听红锦这般说,秀眉微微的隆起。“红锦,这种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怎么就不能说了?”红锦不以为然的说道。“姑娘是没瞧见,大公子看到您时那副心疼的模样,日后定不会亏待了您!” 傅嫣然摇了摇头,心里却不这么想。“谢大公子不过看在旧识的份儿上救我一命罢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否则,就拿了你的卖身契回老家去,我绝对不会留你。” 红锦一见傅嫣然要赶她走,忙低下头来认错。她穷苦人家出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被傅嫣然买下来之后,虽说从良民贬为了奴籍,可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比在自己家里强?若是就这么回去,指不定又要吃多少苦呢。“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千万别赶我走…” 傅嫣然见她老实了,这才收了声。 这时候,门帘子被撩起,公主府的两个丫鬟领了御医进来。 “傅姑娘,这位是宫里的张太医。”两个丫鬟朝着傅嫣然行了礼,尽管心里对她不喜,可规矩却做得到位。 相比起来,红锦的规矩就差得远了。到底不是家生子,又没有正经的学过规矩。就是在傅嫣然面前,也没个奴婢的自觉。 “有劳张太医了。”傅嫣然如今区区一介平民,能够劳动御医亲自把脉,的确是该受宠若惊。 张太医道了声不敢,走上前去,将一方帕子搭在傅嫣然的手腕处,然后隔着一道纱帘把起脉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收起帕子,走到桌子旁边开了药方。“这位姑娘身子极虚,不过性命无忧,只要好好的调理,还是能够养回来的。” 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番,然后对身边的两个丫鬟道:“这是药方,去药铺买回来,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饭后服用。” “红锦,你替我送送张太医。”傅嫣然是大家闺秀出身,知道一些规矩,便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红锦,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红锦虽然百般不情愿,可碍于傅嫣然刚才所说的那番话,还是乖乖的应了,将张太医送到了院子门口。 张太医是个医术了得,医德也不错的御医,并没有刻意打听这位傅姑娘的身份。不过,心里很是好奇罢了。看公主府下人们的态度,应该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可能够让安宁公主挂心,肯定有着不凡之处。 红锦却是怀着别的心思,见张太医没有吭声,便状似无意的透露了一句。“我们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没名没分的跟着大公子回来…” 张太医眸光闪了闪,心道原来如此。只是,公主府的事情,他不敢随便往外说,只当没听见而已。 红锦以为自己做的高明,岂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安宁公主听到府里暗卫的禀报,气得咬牙切齿。“无耻,实在是太无耻了!” “这个叫红锦的丫鬟,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依奴婢看,这主仆二人还是早些处置了好,免得夜长梦多。”锦溪姑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哪里看不出傅嫣然主仆的打算。只不过,这一次她算是真的冤枉了傅嫣然。这一切,不过是红锦那丫头的自作主张。为的就是能够继续留在公主府,享受这里的荣华富贵。 “你说的对,的确是该处置了。”安宁公主眸子暗了暗。她并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这主仆二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公主府的声誉,她不能再任由儿子这么护下去。“只是,得想个完全的法子才是。” “公主忘了,您出宫前,皇后娘娘说的那番话了?” 经过锦溪姑姑这么一提醒,安宁公主顿时就笑了。“没错,没错,还是我的娇娇聪明。” 一个时辰前,谢荣华将安宁公主送到殿外,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傅家既已经平反,傅姑娘又吃了那么多苦头,朝廷的确是该褒奖一番。以傅姑娘的品貌才情,将来想要嫁个状元郎也不是不可能的。” 190 处置嫣然(二) “是呢,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傅姑娘就能恢复官家千金的身份了。”锦溪姑姑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做得太过,怕是大少爷心里会有疙瘩。母子之间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生出嫌隙来,着实不划算。 安宁公主稍稍泄了泄火,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若不是不想让洛儿留下心结,本宫早就…” 到底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安宁公主说个狠话都说不出来。 锦溪姑姑笑了笑,安抚道:“就知道公主是个慈母,舍不得让大少爷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放心吧,那两个人蹦跶不了多久了。” “但愿如此吧。”安宁公主着实伤透了脑筋,只盼着皇上的旨意早些下来。如此,她便可以有接下来的动作了。 雍和宫 “你想替傅家仅剩的那位千金讨个封号?”谢荣华借着用膳的机会,便将心里的想法跟楚旻宁提了提,这多少让楚旻宁有些意外。 傅家虽说是冤枉的,罪不至死,可手里也不见得有多干净。能够给傅家翻案就很不错了,若是再厚赏,怕是有些不妥。 “若不是为了我那榆木脑袋的哥哥,我也不会让皇上为难。”虽说是谢家的家事,谢荣华还是一五一十的跟他说了,没有任何的隐瞒。 对于谢卿洛做的这糊涂事,楚旻宁也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处理起公务来,明明就很得心应手。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就变得格外迟钝呢? “那你想给她一个什么封号?”只要是谢荣华开了口,楚旻宁哪里有不答应的。 “就给个乡君的封号吧。”若不是想圆满的了结这件事,彻底斩断她跟大哥之间的瓜葛,她才懒得抬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呢。“至于封号嘛,就取贞静二字吧。” 不得不说,谢荣华讽刺起人来,还真是不予余力。 傅嫣然落魄那会儿,可是委身于青楼,做过花魁娘子的。这样一个女子,却被赐予贞静二字,岂不是大大的讽刺么? 不过,谢荣华喜欢,楚旻宁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也好。” 第二天,宫里的传旨太监就去了公主府。只不过,手里揣的不是圣旨,而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内容大致跟谢荣华说的差不多,那传旨的太监刻意将贞静二字念的格外的响亮,让跪在地上接旨的傅嫣然脸色变了数变,脸颊滚烫。 红锦听到这懿旨,倒是高兴的很。“姑娘,您以后就是乡君了呢,看还有谁欺负到咱们头上!” 傅嫣然心里患得患失,宁愿不要这封赏。见红锦心里的某些念头又冒出了头,不得不敲打一番。“咱们能够被公主府收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这般搬弄是非,我决不轻饶!” 红锦嘟了嘟嘴,觉得自家姑娘也太严苛了一些。嘴巴上应了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宫里的太后娘娘都知道自家姑娘,还恩赐了封号,这是不是意味着,姑娘在这些贵人的心里分量不轻? 有了这道懿旨,公主府里仆妇的态度的确是恭敬了那么一些,可也只是流于表面上的恭敬而已。到了背后,该议论的还是不留任何余地。 “瞧见那丫头的轻狂样儿了没?好像受封的是她似的,鼻孔眼儿都要伸到天上去了!” “可不是…倒是她家主子沉得住气,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真的贞静呢,还是装出来的!” “你们都少说两句吧,万一叫人听见,又得说咱们公主府的规矩不好了。” 几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撇了撇嘴,然后分头做事去了。 锦沫姑姑将这些人的言论听在耳里,嘴角微微勾起。“看来,这主仆二人还真是不招人喜欢啊…” 可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女子,偏偏让大少爷上了心。唉,孽缘啊孽缘。 “姑姑,公主正四处寻您呢,说想问问年轻时候穿过的那身霓裳放哪儿了。”一个小丫头小跑着过来,然后猛地顿住步子,在锦沫姑姑凌厉的眼神下规矩的行礼。 看着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模样,锦沫姑姑表示很满意。“知道了。” 待来到陶华院,安宁公主的软榻上已经摆放了好些华丽却不失典雅的衣裳。见她踏进门槛,安宁公主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锦沫,快过来帮我瞧瞧…” “公主怎么又将这些衣裳拿出来了?”锦沫姑姑作为公主身边的老人,主仆情分自然是不同的,说话也格外的随意。 安宁公主笑了笑,道:“趁着日头好,我便想将这些旧物都拿出来晒晒,免得放坏了。正好,有些衣裳穿不了的,也好挑出来处理掉。” 安宁公主作为受得宠的公主,衣裳首饰不计其数。这些衣裳大都只穿过一两次,便搁置在箱底了,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你瞧这几件,颜色太嫩了一些,已经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穿了。”安宁公主指了指床榻上那些粉嫩色的衣裳,略感惋惜的说道。 “公主容貌姝丽,正值最好的年华,怎么就穿不得了?”锦沫姑姑打趣道。 “就你们几个这么说吧。”安宁公主嗔了她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女人啊,不管多大的岁数,总是爱听好话的。 不过,安宁公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是将她们的话当了真,穿着这些鲜艳的衣裳出门,怕是真要闹出笑话来。“娇娇在宫里,也不缺这些个衣裳。罢了,就成色好的挑几件送去傅姑娘那里。马上就是三月三了,她这个乡君也该出去见见人了。” 锦沫姑姑一早就知道了公主的打算,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是呢,正是人比花娇的年纪,穿着肯定让人眼前一亮。” 安宁公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繁华院 “姑娘,你快来瞧瞧,公主派人给您送衣裳来了。”红锦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见到那些丫鬟送过来的漂亮衣裳,眼睛都要直了。 倚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傅嫣然,听到红锦的呼唤声,这才回过神来。当看到桌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时,峨眉不由自主的微微挑起。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安宁公主一改前些时日的态度,突然对她关爱有加,这里头肯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身份是低微了一些,可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因为谢卿洛私自将她带回公主府,已经让他们母子闹得很不愉快。她不相信,安宁公主会这般心平气和的待她。没有立刻将她逐出公主府,就已经算是客气了。 况且,她不止一次的听府里的小丫头私下议论,说再有几个月等出了大功,谢卿洛明媒正娶的妻子就要进门了。 谢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娘家可是常宁侯府。近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一门娶了两位公主的府邸,家世多么的显赫。再者,谢卿洛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任何的暧昧。或许,他真的只是做了件善事,不忍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客死他乡罢了。想到这里,傅嫣然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惆怅来。当初,若是没有那些误会,该有多好。 “姑娘…”红锦一个人欣赏了半天,也不见主子吭声,这才察觉到傅嫣然的不对劲儿。“姑娘难道不喜欢这些衣裳吗?” 傅嫣然抬头,瞥了那些华丽的衣裳一眼,道:“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 “姑娘的意思是,公主是想用这几件衣裳就把咱们打发了?”红锦脸色一白,脑子很快转过弯儿来。 这怎么行!姑娘跟谢家大公子之间的感情,岂是几件衣裳就能斩断的?! “这…简直欺人太甚!”红锦替主子不平。 傅嫣然却是苦笑,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红锦,咱们收拾行李,去向公主辞行。” 红锦站在原地,不解的问道:“姑娘就这么离开?若是大公子问起,该去哪里寻咱们?” 她用的是咱们,而不是姑娘。可见,这丫头的心有多大。在公主府呆了几日,便被眼前的富贵荣华迷了双眼,有些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傅嫣然听到她这番不找边际的话,眉头皱的更紧。“按我说的去做,再啰嗦半句,以后就别再叫我姑娘。” 红锦习惯性的低头认错,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陶华院 “公主,傅姑娘来了。”锦溪姑姑刚服侍安宁公主起身,就听见外头的小丫鬟进来禀报,于是低声在安宁公主的耳边汇报了一声。 安宁公主的睡意还未完全的消退,听说傅嫣然过来,一个激灵,顿时彻底的清醒了。“她来做什么?” “看样子,是来辞行的。”锦溪姑姑撇了撇嘴,显然不大相信。 安宁公主哦了一声,来到次间的榻上坐下之后,又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才命人将傅嫣然主仆二人宣了进来。 当看到那个叫红锦的丫头肩上背着的两个包袱时,不由挑起了眉头。“贞静乡君这是何意?” 傅嫣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似乎还是不大适应这个封号。规矩的向安宁公主请安之后,才忍住心里的不快,缓缓道来。“在公主府叨扰了这么些时日,如今嫣然的身子已然大好,不敢继续劳烦公主忧心,所以特地来辞行。” 安宁公主端坐在榻上,似是没听见她所说的一般,优雅的抿了口茶水。“可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伺候的不周?你别怕,说出来,本宫立刻就将她们发卖了,再挑几个新的伺候。” 傅嫣然听到公主这番言辞,更加觉得不自在,忙推脱道:“公主误会了,公主府的下人都调教的很好,没有不周到的地方。实在是嫣然心里有愧,不好继续打扰公主。” 心里有愧?若真是这样,就不会跟着她儿子回来了。安宁公主默默地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继续打马虎眼。“那就是住的不舒心了?你放心,公主府内院不算逼仄,还有好些院子空着。你想住哪里,说一声,本宫立马就派人去打扫出来。” 安宁公主越是这样说,越是殷勤,傅嫣然心里就越是不安。不管她找什么理由,安宁公主总是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奈之下,不敢再提离府的事情。 安宁公主心里冷哼,这笔账还没有彻底了结呢。若是就这么让她走了,指不定她儿子回来,还以为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将人给赶走的呢。到时候,她就算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所以,留下傅嫣然是势在必行的。 等将这主仆二人送走,安宁公主又气得砸了一个杯子。“她倒是会做戏。偏偏洛儿又是个不争气的,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什么神魂颠倒?”谢二老爷下朝回来,就直奔安宁公主的陶华院。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见到自家夫君,安宁公主马上就换了张笑脸,迎了上去。“相公今儿个散朝挺早的啊?” 以往,都是傍晚时分才回来呢。 “宫里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怎么,又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惹你生气了?”谢二老爷知道公主的心性,她不轻易发一次火,故而才有此一问。 安宁公主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只留下锦溪锦沫两人伺候。“还不都是繁华院住着的那位…为了她,洛儿都快不认我这个亲娘了。” 谢二老爷虽然不怎么理会后宅的事情,可对这个傅嫣然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初,谢家险些就栽倒在她的手上。“洛儿这些时日,可有到过内宅?” “除了过来给我请安,倒是没去繁华院那边儿。”安宁公主嘟囔了一句,可对儿子还是有些不满。 “这不就成了?”谢二老爷安慰公主道:“你越是将她当回事儿,她的气焰就越嚣张。或许,洛儿与她之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在这儿风声鹤唳的,本来没事的,倒是让你折腾出些瓜葛来。” 安宁公主听了谢二老爷的分析,心不知不觉的就静了下来。“难道真是我想多了?可她那个丫鬟…” “那丫鬟是丫鬟,我看这傅家姑娘品性也不算坏。只不过,对身边的丫鬟疏于管教了。”谢二老爷实事求是的说道,并未因为对傅嫣然的不喜而有所偏颇。 安宁公主抿了抿嘴,没再提起这事儿,倒是说起了三月三的赏花宴。“这一次的赏花宴,宁王妃格外的重视,怕是为了辰世子的亲事。”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几大口。“辰世子与皇上的年纪不相上下,皇上马上就要迎来第一个孩子,而辰世子却连亲事都还未定下,宁王和宁王妃是该着急了。” 说起那还未出世的小皇子,安宁公主就高兴了起来。一会儿说要给外孙子多准备几个襁褓,一会儿又说命人去打了长命锁,等到孩子一落地就送进宫去。 谢二老爷心里对这个孩子也十分的期待,谢荣华本就是他最骄傲的孩子,对这个出身在皇家的小外孙,的确是格外的重视。“库房的开销太大,这笔钱就从外院的账上划取,也算是我这个做外祖父的一点儿心意。” 见谢二老爷开了口,安宁公主更是高兴的眯起了眼。“瞧相公你说的,难道这笔钱我都拿不出来了?” 谢二老爷并不答话,却是坚持要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 安宁公主便笑着应了。 三月初三,一晃就到了眼前。 这一日一大清早,安宁公主就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出了门。当然,这一次她并不是一个人前去,而是带上了暂居在府里的贞静乡君傅嫣然。 本来嘛,傅嫣然是不愿意去这种场合的。可拗不过安宁公主的一再邀请,只得应下。红锦知道那种场合只有名门贵女才能参加,很是替主子高兴。如今,她也是想开了。自家姑娘贵为乡君,可是不能再给人做妾的。谢大公子虽然好,可到底已经定了亲。或许,主子应该趁着这次赏花宴,大展才华,说不定能入了那些皇亲贵族的眼,当个王妃什么的呢? 想到这里,红锦脸上的笑意就不由得多了几分。“姑娘,听说这赏花宴,皇子公主都是会去的呢。” 傅嫣然虽然没参加过,却也向往过。只是以前,她父亲的官位不高,根本没机会参加这种宴会。如今倒是有了机会,但心境完全不同了,她反而不怎么想去了。 想到红锦那口没遮拦的性子,傅嫣然忍不住叮嘱一二。“参加宴会的都是达官显贵,能不开口尽量不要开口。否则,若是冲撞了贵人,我也救不了你。” 红锦喏喏的应了声是,稍稍安分了一些。 马车在宁王府门口停下,傅嫣然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为了不太过惹人注目,她特意选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的饰物也不超过两样,脸上略施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却也不*份。 “安宁公主到!”随着一身高唱,安宁公主便在锦溪姑姑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马车。 宁王府门口,芷兰郡主亲自等候在那里,替宁王妃迎客。见到安宁公主的身影,立马跟正说着话的夫人告了罪,急急地迎了上来。“姑母…” 安宁公主笑着执起芷兰郡主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好孩子…听说你母妃身子微恙,不打紧吧?” 芷兰郡主脸红了红,压低声音在安宁公主耳边说了些什么。安宁公主一脸的诧异,继而笑道:“这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可喜可贺…” “姑母,外头风大,还是到内院说话吧,母妃一早就盼着您来呢。”芷兰郡主亲热的挽着安宁公主的手臂,就进了角门,对身后的傅嫣然完全的视而不见。 傅嫣然尴尬的咬了咬下唇,却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既然来了,她就不能退缩。若是中途返回,不但是驳了安宁公主的面子,也更惹人注意。 “那位面生的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所到之处,傅嫣然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她身份讨论的话题。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其中一个知情者故意卖了个关子,才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方才,我亲眼看到她跟安宁公主一块来的。众所周知,安宁公主就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前些时日,皇上为傅家平反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想必,她就是被公主好心收留的贞静乡君吧。” “她就是傅家那位姑娘?” “傅嫣然,不会去年百花阁那桩诡异命案的主角吧?” 提到百花阁,不少的千金眼中顿时露出轻视的意味来。纵然是封了乡君又如何?有着那样的过去,就算是贞洁烈女,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可不就是!当初,郑御史家的公子就是为了她,才丧命的。” “她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种场合,真是恬不知耻!” “太后娘娘肯定是被她的表面给蒙蔽了,否则怎么会封赏乡君的封号,还赐了贞静二字!” 这些闺秀们平时都难得见到太后娘娘一回,自然是对傅嫣然的机遇羡慕嫉妒恨。 红锦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跟在傅嫣然的身后,可当听到那些冷言冷语之后,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姑娘,她们怎么能这么说您。” 傅嫣然面色虽然苍白,却还极力的镇定着,低声的呵斥道:“你忘了来之前,我对你的叮嘱了?!这些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最好管好你的嘴。” “可她们那般诋毁姑娘…”红锦气不过,只能愤愤的咬牙。 “她们说的本就是事实…”傅嫣然自嘲的苦笑一声,这就是安宁公主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吧。表面上是为了将她介绍给这些名门千金们认识,实际上是想让她羞得无地自容,再也生不出攀龙附凤的心思吧? 不愧是皇家的公主,手段的确是高明。 不过,她行的端坐得直,也不怕人议论。那高高昂起的头颅,挺得笔直的脊背,都是无声的辩驳。 “那位傅家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儿。”男宾席这边,倒是有不少的人将目光聚焦在了这位贞静乡君的身上。 191 有缘再遇 “三嫂…”安宁公主踏进内室,见宁王妃正带着抹额斜倚在软枕上,不由扯出一抹笑容,热情的唤了一声。 宁王妃刚要起身相迎,就被安宁公主给阻止了。“三嫂快莫要起来了,身子要紧。” 说完,便径直上前,挨着宁王妃身边坐了下来。“三嫂有这种大喜事,怎么也不知会一声,真把我当外人了!” 宁王妃脸上难得露出扭捏的表情,眼神却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也没料到,老蚌怀珠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毕竟,都十几年没有动静了。” “请御医把过脉了吗,可还稳妥?”安宁公主又是羡慕又是担忧,以宁王妃年近四十的年纪怀上身子,的确很辛苦。 宁王妃微微颔首,右手不自觉的抚摸上肚腹。“是去归元寺上香还愿的时候不慎晕倒,才发现有的。碰巧上官神医也在,便替我诊了脉,说月份尚浅,需要静养。” “上官这小子进京了?”安宁公主惊呼一声,显然与上官玉槿十分熟稔。 宁王妃亦是吃惊不小,问道:“公主与上官神医相识?” 安宁公主没有隐瞒,便将当初如何相识,又曾经宴请过两回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跟宁王妃说了。“他性子呆愣了些,心肠倒是一等一的好。” “是呢…”宁王妃赞同的点了点头。“他那个女徒弟性子更冷,不过医术的确很不错。听说,到时候会进宫替皇后娘娘接生?” 安宁公主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显得有些讶异。“上官小子收了徒弟?” 宁王妃对这个小姑子的脾性可是一清二楚,知道她从小被宠到大,性子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儿。“嗯,虽说是师徒的情分,可两人在医术上却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那位陈姑娘,据说在千金一科上尤为突出。” “难怪没听骄阳提起生产的事,原来早就有所安排了。如此也好,我便更放心了。”想到女儿才十六,又是头一胎,肯定生的艰难,安宁公主心里就有些惴惴。 宁王妃见她露出担忧的神色,忙安抚道:“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当初你不也在十六岁生下了洛哥儿?” 安宁公主被宁王妃这么一劝,心情果然舒畅了许多。 赏花宴都是年轻人的事情,宁王妃和安宁公主早已过了那爱看热闹的年纪,就由着小辈们去了。两人在暖阁说着话,品着香茗倒也自在。 芷兰郡主虽说已经定了亲,可碍于宁王妃无法出面,只得由她代替母亲的职责,帮着招呼女宾。 在宁王妃几日悉心的教导下,芷兰郡主言行举止倒是沉稳了不少。好在前来参加赏花宴的闺秀大都是相熟的,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来。不过,这一次来宾当中,却又两个异类,让芷兰郡主颇为费心。 一个,是随着安宁公主前来的傅嫣然。另一个,则是西戎的映月公主。这二位,均是头一次参加赏花宴,又跟其他的闺秀们不熟,所以便被孤立了起来。 芷兰郡主作为主人,自然是不能让宾客被晾在一边的,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闺秀们打发了去听戏,自己则提着裙摆来到映月公主跟前。“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服侍的人呢?” 映月公主品级虽然比芷兰郡主要高,可如今是在大齐,两人年龄也相差不大,所以礼数上倒也不必太过较真。 “外头有些热,便在亭子里歇歇。”映月公主见芷兰郡主友好的上前问候,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芷兰郡主想着映月公主毕竟是西戎来的,那边的气候比大齐要冷,一时之间不适应也是再正常不过。反正这会子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陪着公主一同坐了下来。“公主在大齐过得可还习惯?” “大齐气候温和,风景怡人,有什么不习惯的。”映月公主心里虽然惦记远在西戎的亲人,却也知道下半辈子都要在大齐生活,故而不敢露出半点儿的不喜。 “看公主年纪与我相仿,不如我们姐妹相称?”芷兰郡主见映月公主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性情又十足的敦厚,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位异国公主。 映月公主姐妹众多,但一母同胞的就只有一个哥哥。而且,因为母妃太过得宠的关系,宫里的其他娘娘都嫉恨着当初的萧妃,故而平日里姐妹之间也甚少来往,对姐妹之情并没有深刻的体会。芷兰郡主的活泼直爽,给她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想着若是能成为姐妹,日后在大齐多个闺蜜也是好的。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我略长妹妹一岁,妹妹叫我月姐姐即可。” “月姐姐。”芷兰郡主眉眼弯弯,张口就喊了出来。 “兰妹妹。”映月公主应了一声,同样唤了芷兰郡主一声。 芷兰郡主虽然有个庶出的妹妹,但一直都相互看不顺眼。交好的手帕交,也就谢荣华一个。如今又多了个好姐妹,顿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抓着映月公主不肯放手。 “郡主,那位贞静乡君似乎遇到了点儿麻烦。”芷兰郡主的贴身丫鬟筝儿得了消息,忙匆匆的赶了过来,先是朝着两位主子行了礼,然后才压低声音在芷兰郡主耳旁小声的禀报。 “贞静乡君?”芷兰郡主怔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这么个人来。“她出了什么事?” 见映月公主也在,筝儿不好明说,一个劲儿的给自家郡主使眼色。 芷兰郡主性子本就单纯,根本没将她的示意当回事,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就直说。” 筝儿拗不过自家郡主,又怕耽搁的太久,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位贞静乡君不知怎么的,就去了招待男宾的院子,正好被世子他们给碰上…” 筝儿咬了咬唇,似乎很是愤怒。 那贞静乡君真是够不要脸的!果然那种地方出来的,就是喜欢搔首弄姿勾引男子!这下子,怕是要赖上世子了。 事关宁王世子,芷兰郡主就再也坐不住了。 “兰妹妹不必管我,先去将那位乡君带回来再说。”映月公主也知道男女大防,好意的提醒了一句。 筝儿感激的瞥了映月公主一眼,觉得这位异国公主比起那什么乡君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不但人长得美,性子更是温和有礼,还是个明事理的。“多谢公主体谅。” 芷兰郡主匆匆告罪一声,便领着筝儿风风火火的去了前院。 “姑娘,怎么办…”红锦知道闯了祸,忙心虚的低下头去。 傅嫣然到了此刻,才真正的后悔没有早些下决断,愣是被这个不懂礼数的丫头给逼到了绝境。 她本就很打眼,再加上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如今,又被这无知的丫头领到前院来,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她不知检点,戳她的脊梁骨呢。那些正在嬉笑着的男宾们眼底闪过那若有似无的鄙夷和不屑,就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胸膛,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傅嫣然飞快的转过身去,正要带着红锦离开,却被一个打扮的花里花哨的年轻公子给拦了下来。“咦,这不是百花阁的花魁嫣然姑娘嘛。” 提到百花阁这个称谓,不少流连花街柳巷的共同爱好者都朝着这边聚拢过来。 傅嫣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愧的。总之,场面一度的陷入尴尬,让她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 红锦不知道傅嫣然的那段过去,还以为是这风流公子认错了人,忙站出来,狐假虎威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家姑娘可是太后娘娘亲封的贞静乡君,不是什么花魁!” 那风流公子乃是昌邑侯府的庶子,本不够资格参加宴会。不过是仗着与左相府上有些姻亲关系,跟着表兄弟混进来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听到那丫鬟报出自家主子的名号来,不由放声大笑。“本公子说的,可不就是这位贞静乡君么?难道这京城还有第二个傅嫣然不成?” 很显然,这位侯府的公子并未将这什么乡君放在眼里。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傅嫣然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了家族作为依靠,她是什么都不是。 傅嫣然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尽量的低调,不想惹麻烦。可她身边的这个丫鬟,却是无知愚蠢的很,还以为这乡君跟郡主似的,高人一等呢。“你…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羞辱太后娘娘亲封的乡君!” “红锦,退下。”傅嫣然着实要被这个蠢笨的丫鬟拖累死,不得不厉声呵斥了一句。 红锦有些不甘的捏紧了拳头,退了回去。 傅嫣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倔强和坚强。“是小女子的不是,打搅了各位的兴致,还望各位海涵。”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自罚三杯。”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各退一步,海货天空。可谁知道,这位侯府公子就是个得寸进尺的,见傅嫣然好欺负,便自作主张的拎了酒壶过来,强迫傅嫣然陪酒。 傅嫣然如何能自甘堕落,即便是个泥人儿也有三分硬气呢。“公子请自重!” “自重?就你也配?”那侯府公子见她不肯配合,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沉下脸来喝道。 傅嫣然气得身子直打颤,那种毫无反抗的无力感让她备受煎熬。尽管她已经脱离了奴籍,尽管她被授予乡君的封号,尽管她一心想要摆脱过去重新开始,可到底还是奢望了。 看见自家主子绝望的闭上眼,红锦狠了狠心,朝着宁王世子就冲了过去。“世子爷,求您替我家姑娘说句话吧。姑娘是安宁公主带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公主怕也是会伤心的。” 红锦即便是不搬出安宁公主,楚昀辰也不会看着不管的。只是,他毕竟是男子,若是冒然出手,怕是会惹来猜疑。 “世子爷…”红锦见楚昀辰站在原地没动,顿时就急了。 她来宁王府之前,可是专门打听过宁王世子的为人的。知道他是个温文尔雅且富有爱心之人,所以方才在打探到世子爷的下落之后,领着姑娘过来,想来个偶遇什么的。到时候,即便是没发生什么,她也可以捏造出一些事情来。宁王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手握重兵,可不是那些没实权的空头王爷可以比的。若是姑娘能够如愿的嫁给宁王世子,就是将来的宁王妃,她这个陪嫁丫鬟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或许将来,世子妃给个恩典,她还做个通房什么的。 红锦倒是想的美好,却丝毫没注意到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别说是王府的规矩大,不会随随便便的选一个没有娘家没有背景的孤女做世子妃,即便是纳来做妾的,也都要身家清白。像傅嫣然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想要做正室,怕是只能选那些寒门学子或是没落贵族家的庶子。这宁王府的世子妃之位,怕是永远都够不着的。 见那丫鬟要上前拉扯他的衣裳,楚昀辰脸色不由冷了下来,甚至还避嫌的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的小厮甚至呵斥了一句。“放肆!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也敢对世子无礼?!” 红锦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认错。“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实在是担心我家主子,还望世子看在公主的面上怜惜我家姑娘…” 周围看热闹的公子,哪个不是有着不凡的身世,听见这丫鬟的说辞,不由觉得可笑。 “你家姑娘都这般不自重的闯入外院来了,还想别人怜惜?” “若真是不想受辱,就不该到这里来!” “可不是…自己行为不检点,却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还真是贼喊捉贼啊!” “安宁公主好心收留你家主子,就该有些自知之明,如此作为,可对得起公主的一片呵护之情?” 傅嫣然只觉得面红耳赤,进退为难。 芷兰郡主带着丫鬟进来的时候,自然是将那些闲言碎语听了个全,心里对这位贞静乡君不由产生了几分厌恶。 “妹妹,这位贞静乡君怕是认错了路,你快些带她回后院吧,免得公主着急。”楚昀辰见到妹妹的那一刻,顿时松了口气。 芷兰郡主见那丫鬟还跪在大哥的面前,似乎并不想离开,顿时有些恼怒。“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着你家姑娘!” 被芷兰郡主这么一顿呵斥,红锦这才回过神来,匆匆的站起身来。 本来嘛,芷兰郡主一个女儿家,不该来这里的。可她代替王妃照看来参加宴会的女宾就不能让任何一人出事。虽然不喜傅嫣然主仆俩,可若真的闹出什么荒唐事来,王府的声誉也会受牵连。 “不打扰各位的兴致了。”芷兰郡主到底是许了人家的姑娘,停留不过片刻,就领着傅嫣然主仆二人离开了。 那位昌邑侯府的公子悻悻的撇了撇嘴,还待说上两句,却对上楚昀辰那审视的目光。“若我记得不错,方四公子似乎并未在邀请之列吧?” 左相府的杨二公子见表弟又闯了祸,忙一把将他给拽到了身后,赔着笑脸道:“世子息怒,我这就命人将他送出府。” 宁王位高权重,可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于是不管那方四公子愿不愿意,就径直拉着他出了门。 临去之前,楚昀辰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若是今儿个院子里发生的事传出去半个字…” “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杨二公子知道其中的厉害,忙指天立誓,拍着胸脯保证。 楚昀辰这才收回眼眸之中那若有似无的凌厉,开始与身边几位交好的公子闲谈起来。 杨二公子见世子不再追究,这才拎着那方四公子的衣领,将人给弄了出去。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冒着得罪宁王府的危险,将这件事给捅出去。一场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宁王府里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了宁王妃这个女主人。当得知傅嫣然主仆二人竟然偷偷去了外院时,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位贞静乡君,怎的这般不成体统!” 宁王妃嘴上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转移注意力,替自己的闺女遮掩一二。芷兰郡主毕竟太过年轻,打理家务还差些火候。若真是管理得当,也不至于让两个姑娘家一路畅通无阻的去了外院。那看门的婆子,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想必是管的太松懈了,才让人有机可乘。 想到王府的声誉险些 安宁公主似乎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说道:“三嫂有所不知,这位傅家姑娘心高气傲着呢,也算有些骨气。可就是驭人的功夫不到家,愣是被她身边那愚蠢的丫鬟给连累了。” “公主怎么会收留她们二人的?”宁王妃有些不解的问道。 说起这事,安宁公主就十分的恼火。可到底事关儿子的名声,她不得不遮掩一二,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的说了个大概。只说是儿子执行公务的时候,无意中救了这主仆二人。后来她得知其身份,可怜傅嫣然的遭遇,便收留了她几日。至于以前的种种瓜葛,她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宁王妃对谢卿洛的性子也颇为了解,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也就信了,并未继续追问。 待到晌午过,安宁公主便打道回府了。傅嫣然忙前后脚跟了出去,那种仿佛被凌迟的煎熬才算到了头。 倒是那位映月公主,因为与芷兰郡主相谈甚欢,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美得出尘的女子,本来是很容易遭人嫉妒的。但映月公主并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又刻意的低调,故而人缘还不错。 待到宾客散去,芷兰郡主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月姐姐,你我一见如故,以后定要多多来往。” 映月公主也是知道这位大齐的郡主已经许了人家,不日就要出嫁,想必在家的时日也不多了,便顺从的点了点头,道:“嗯,若是郡主得了空,便陪我在京城四处走走吧。来到大齐也好些日子了,都没出去逛逛呢。” 芷兰郡主立马扯出一个笑容,道:“姐姐找我做向导,那算是找对人啦。我自小在京城长大,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就有劳妹妹了。” “姐姐还跟我客气。” 两人姐姐妹妹的叫的亲热,好像一家人般。 映月公主要离府,芷兰郡主便一路送到了大门口。楚昀辰身为王府世子,也将一众男宾送出了门。正要进府,就与妹妹迎头撞上了。 只见芷兰郡主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还亲昵的拉着一位闺秀的手,久久不愿意放开,不由感到好奇。 待看清楚那位闺秀的面容时,他不禁一震。那不是上次在御花园巧遇的那位姑娘? 芷兰郡主亲自送了映月公主上马车,回头见到大哥怔怔的站在王府门口望着某处发呆,不由唤了他一声。 奈何楚昀辰实在是太过专注,芷兰郡主一连叫了他好几遍都没回过神来。 “大哥?”芷兰郡主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魔怔了呢,忍不住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楚昀辰好不容易收回自己的视线,就瞧见自家妹子一脸迷惑的朝着自己,不由得轻咳两声以化解尴尬,道:“方才那位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生?” 芷兰郡主随口应了一句。“那位不是什么姑娘,是西戎的映月公主。” 话音刚落,脑海里猛地蹦出一个念头来,看向辰世子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大哥,莫非你看上了月姐姐?” 楚昀辰见妹妹如此直白的说出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芷兰郡主意识到自己猜中了大哥的心思,不由乐得跟什么似的。大哥终于开了窍,这下母妃该安心了!而且,大哥喜欢上的人,还是跟自己投缘的月姐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192 彻底觉悟 “姑娘…我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赶我走!”回到公主府之后,傅嫣然就一直冷着脸,对红锦不理不睬的,这让红锦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傅嫣然仍旧低垂着眉眼,没有吭声。 锦沫姑姑奉命过来,见红锦那丫鬟还一口一个我的,着实没有规矩,忍不住犯了调教下人的毛病,斥责道:“奴婢就是奴婢,在主子面前,也敢称我?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红锦面色一白,忙低下头去。“是,奴婢知错了…” 锦沫姑姑见她老实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冲着傅嫣然屈膝行礼。“给贞静乡君请安。” 傅嫣然可不敢受这位姑姑的礼,忙侧过身去,虚扶了一把,道:“姑姑切莫折煞了我,快些起来说话。” 锦沫姑姑也不跟她客气,径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公主让奴婢过来问问,繁华院这边住着可还习惯。若是缺了什么,也好叫人补上。” 傅嫣然本就是寄人篱下,哪里还有那么的要求,忙应道:“说起来嫣然还真是惭愧,在公主府打扰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是不敢再给公主增添麻烦了…” “乡君说哪里话,您是大公子救回来的,大公子待您如亲妹妹,照顾一二也是应该的。”锦沫姑姑说话极有分寸,愣是将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说成是兄妹,好叫这位傅姑娘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傅嫣然听后,果然脸色一白,手里的帕子也绞得死紧。 锦沫姑姑满意的看到她这副表情,然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至于都说了些什么,傅嫣然完全没听进去。 锦沫姑姑在繁华院呆了不到一刻钟,就回去复命了,只留下发呆中的傅嫣然,以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丫鬟。 “姑娘…这位姑姑也太狡猾了,居然说大公子对您只有兄妹之情…呸,又不是沾亲带故的,什么兄妹,分明就是怕姑娘您赖上大公子…”红锦见锦沫姑姑走远,这才揉着发酸的膝盖站起来,替主子鸣不平。 “跪下!”傅嫣然突然出声,打断红锦的妄言,脸色更是沉得厉害。 红锦吓得一个哆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叫你跪下!”傅嫣然再次重复,眼神也变得凌厉如刀锋。 红锦这才意识到主仆之间的差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是傅嫣然头一次用这种严厉的口气跟她说话。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将我的训诫当成是耳旁风。”傅嫣然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三个月的丫头,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我以为你只是少不更事,只要多教导就会学着变聪明。可谁知道,你根本就没将规矩放在心上,一到京城就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惑了双眼,心也跟着大了。” “姑娘…”红锦听完这番话,忍不住想要狡辩。 傅嫣然抬手,打断她的话,道:“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够蒙谢大公子垂怜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我万万不敢奢求其他。只是你,进了这公主府之后,就自以为是的将我跟大公子联想到一起,做起了不着边际的白日梦。我一次次的警告,你听不进去。妄自尊大,不把公主府其他的下人放在眼里,我只想问你,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红锦嘴唇翕动了几下,到底是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谢大公子的心善,却被你一次次的误解。他若是真对我有意,为何从未来探视过?我虽然卑微,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傅嫣然这话,也不知道是对红锦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我今后一定改…”红锦见主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忙急着发誓道。 然而,这一次,傅嫣然不会再轻易的心软了。“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今后若是跟了别的主子,一定要恪守做奴婢的本分,管好自己这张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有个分寸。若是碰到心慈的主子还好,若是…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红锦到了这时候,总算是听出了点儿门道儿来。姑娘这是要赶她走啊!不,她好不容易过上安逸的日子,怎能这么快就失去? “姑娘饶命啊…奴婢知错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别赶奴婢走,给奴婢留一条活路吧…”红锦想到那种苦日子,就呼天抢地的叫喊了起来,嚷嚷的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傅嫣然蹙了蹙眉,到底是有涵养的没骂出来,只是轻轻地说道:“你跟了我这段时日,也吃了不少的苦。我这里还有一锭银子,也算是对你的一点儿补偿。” “不不不,我不要什么银子,我只想留在姑娘身边伺候…”红锦哪里肯为了这一锭银子而舍弃将来荣华富贵的生活,死活都不肯离开。 傅嫣然却是铁了心的不想再留这个祸患在身边,咬牙对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吩咐道:“劳烦两位帮忙将她送出府去吧。” 门口的两个丫鬟听到傅嫣然的吩咐,对视了一眼,然后匆匆的走了进来。 红锦挣扎着,不肯离开。那两个丫鬟却是做惯了粗活儿的,力气大得很,架着她就往外头走去。 听到红锦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傅嫣然眼眶微微湿润。可她也知道,这个红锦是再也不能留了。 陶华院 “你说,傅姑娘将贴身服侍的那个丫鬟给赶出了府?”安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惊讶的张了张嘴。 锦沫姑姑福了福身,道:“千真万确。奴婢正好路过角门,那个叫红锦的丫头还一直哭喊着不肯离开呢。” “她倒是聪明了一回。”对于那个叫红锦的丫鬟,安宁公主可是没有半点儿好感,甚至是厌恶。走了也好,免得再给公主府惹出事端来。 上一回在宁王府,那丫鬟闯下的祸,就已经连累了公主府。若是傅嫣然还不知好歹留着这丫鬟,那她才会真的被人看不起呢。 “依奴婢看,时机差不多了。公主何不将大公子请来,商量商量傅姑娘的事?总是住在公主府,也不是个办法。”锦溪姑姑端着一碗银耳羹上来,试了是温度,这才递到公主的手里。 安宁公主想了想,也对。留着傅嫣然在府里,的确是不像话。“也好。一会儿让丫鬟去垂花门等着,若是见到大公子回府,就直接请到陶华院来。” “是,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候着。”锦溪姑姑应了一声,便去指派人手去了。 近来京城周边的几个镇子颇不太平,据说有土匪出没。于是,皇上便派了谢卿洛去查探情况,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前天送来家书,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锦溪姑姑掐指算了算,今儿个应该能到家了。故而,才如此建议。 谢卿洛若真如锦溪姑姑所料,不到晌午就进了京。只不过,却不是直接回了公主府,而是先进了宫。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楚旻宁放下手头的奏折,在勤政殿的偏殿召见了谢卿洛这个大舅子。 谢卿洛行礼之后,才抱拳应道:“如皇上所料,的确不是普通的贼匪。身手矫健不说,进退更是有一定的章法。应该是逆党余孽,伪装成贼匪,祸害一方。” 楚旻宁嗯了一声,似乎是认同了他的看法。 谢卿洛见皇上没有吭声,便继续说道:“微臣化装成商人模样,在那些集镇呆了几日。发现镇子上还多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身份各不相同,看起来也没多大的联系,可总觉得有些不妥。” “知道了。这一趟,辛苦你了。”这些情报,楚旻宁手下的龙卫早就报了上来,所以并不感到奇怪。 谢卿洛忙道了声不敢当,然后便闭了嘴退到了一边。 “在外头好些时日了,想必岳母十分担心。这里没什么事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楚旻宁知道他有意毛遂自荐去剿灭那些贼匪,但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探清楚,那些乌合之众没了主心骨,却还能有组织有纪律的继续活动,很可能已经投靠了新的主子。这个幕后之人尚未查明,他不想打草惊蛇。 谢卿洛见皇上无意开口,只得恭敬地退了出去。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等候在垂花门的丫鬟见到谢卿洛的身影,忙小跑步上前。“大公子,公主有请。” 谢卿洛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尚未来得及梳洗,于是吩咐丫鬟进后院通报,自个儿回了院子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去给安宁公主请安。 “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怎么瘦了这么多?”安宁公主许久不见儿子,见他晒黑了人又瘦了许多,不免心疼。 谢卿洛安抚了公主母亲两句,好不容易才让安宁公主转移了话题。 “三月初三,宁王府的赏花宴,我带着傅姑娘去露了个脸。到底是太后娘娘的亲封的乡君,一出现就引来了不少年轻公子的追捧。就连宁王妃,都对她青睐有加。”安宁公主仔细的斟酌着说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儿子生出布满来。 谢卿洛起初听到贞静乡君这个称呼,还有些难以适应。当得知母亲煞费苦心的替傅姑娘安排打点,不由万分感激。“多谢母亲。” 见儿子脸上并未露出太多的情绪,安宁公主稍稍放了心。“傅姑娘的确是个不错的,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能够抱得美人归。”安宁公主状似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然后偷偷的打量儿子的神色。 谢卿洛却只是端正的坐在椅子里喝着茶,似乎并未有任何的异常。 安宁公主胆子稍大了些,继续说道:“傅姑娘一个姑娘家,长期住在公主府到底是有些不便。可她的家人早已亡故,在京城无依无靠。昨儿个皇后娘娘差人过来,说是以前的傅府已经修葺一新,只要再买上几个丫鬟仆妇就能住进去了。先前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人是你救回来的,就由你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吧。” 谢卿洛没想到母亲和妹妹居然为了他一时的好心,做到这个地步,不由深深地愧疚。起初,对于母亲的责备他还不以为然,甚至还隐隐觉得母亲太过绝情。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为了帮他收拾这个残局,竟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母亲,孩儿让您受累了…”想到这里,谢卿洛不由得脸颊发烫,上前两步,跪在了安宁公主的面前。 安宁公主见他这般,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儿子,谢家未来的家主,我不为你还能为了谁?” “是儿子不懂事,连累母亲和妹妹…”想到自己以前那些荒唐的想法,谢卿洛简直羞愤欲死。 亏他还自认为熟读圣贤书,是个正人君子,却是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尽职尽责,还让身为皇后娘娘的妹妹也跟着操劳,实在是不配为人子为人兄长。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母亲已经很欣慰了,起来吧。”安宁公主见到他露出悔悟的沉痛,这才叫他起身。 可谢卿洛却是固执的跪着,不肯起来。“孩儿心里有愧,实在枉为谢家子孙!” “说的什么丧气话!哪个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只要知错能改,比什么都强。你只要记住,永远将家族利益将家人放在首位,母亲也就知足了。”安宁公主耐心的教导,不指望他能够一下子成长起来。 锦溪姑姑也帮着上前搀扶,谢卿洛这才擦了擦眼角,起了身。 “让锦沫姑姑带你去繁华院一趟吧,傅姑娘这会子应该有空。”安宁公主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是看出儿子的心性已定。 谢卿洛深深地朝着安宁公主一揖,然后才转身离去。 傅嫣然听闻谢卿洛前来,感到十分惊讶,忙站起身来整理仪容,这才在丫鬟的陪同下去了花厅。 因为男女之别的关系,两人并未单独在屋子里说话,丫鬟婆子在一旁伺候,倒也不会让人说闲话。 “傅姑娘的身子无大碍了吧?”谢卿洛脸色平静的询问,并不带任何的旖旎暧昧。 傅嫣然亦是半垂着眼眸,并没有失礼的直视对方。“多谢公子挂怀,在公主府精心调养了几日,已然大好了。” “我这次来,是想告诉姑娘。傅家原先的宅子已经修葺好了,傅姑娘父母的忌日也快到了,正好请几位高僧回来做一场法事,也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谢卿洛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 傅嫣然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里头的意思。只不过,对于帮着修葺傅宅的事情,她的确是惊喜交加。“傅宅,竟然要回来了?” “皇后娘娘听闻了姑娘的遭遇,很是同情。便央了皇上,将傅宅解封,归还给了傅家。并请了工匠,在最短的时间内修缮一新。”谢卿洛怕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老老实实的将真正的恩人给搬了出来。 听说是皇后娘娘帮的忙,傅嫣然半握的拳头不由捏紧。如此一来,她欠谢家的就更多了。而且,她也从谢卿洛的态度看出,他对她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私情。嘴角微微的勾了勾,泛起一丝苦笑,好半晌才恢复如常。“竟劳皇后娘娘费心,实在是愧不敢当。在公主府叨扰了这么些时日,的确是该离开了。还望公子帮忙转告公主,日后若是有什么嫣然能够效力的地方,公主尽管吩咐,嫣然义不容辞。” 见她听懂了他的话,也没有任何的留念痴缠,谢卿洛总算是松了口气。“我会转告母亲的。傅姑娘身边也没个伺候的,暂且让锦沫姑姑带人过去帮着打理。” “是,奴婢遵命。”锦沫姑姑恭敬地福身,心里也十分的欣慰。 大公子,总算是长大了。 傅嫣然本就没什么行礼,走的时候就只有几件平日里穿的衣裳。就连公主前些时日赏赐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没有带走一丝一毫。 “倒是个有骨气的。”安宁公主嘀咕了一句,心道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雍和宫 “娘娘,那位傅姑娘已经离开公主府了。”红妆好不容易等到谢荣华午歇起来,便急着将这个消息禀报了上来。 谢荣华嗯了一声,若是这傅嫣然还不知道好歹,继续赖在公主府,那才是要大祸临头了呢。她都煞费苦心的帮着将傅宅给弄了回来,她不是个蠢笨之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解决了这个麻烦,母亲该安心了。”谢荣华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觉得日子又变得无聊起来。 距离生产还有一个多月,肚子已经大得出奇。站着的时候,她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尚服局送来的衣裳又小了,这小子在肚子里长得真够快的。 “红妆,以后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要汇报了。娘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再劳心劳神了。”红绸不满的瞪了红妆一眼,觉得这丫头的舌头实在是太长了。 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指不定要受罚了。 红妆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随意开口。 谢荣华倒是觉得无所谓,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日子,也是无聊得很。还不如找点儿事做,心里更踏实。“行了,我不过动动嘴皮子,能受什么累?对了,映月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究竟选中了哪位?” 说起这个,红妆的神情又变得兴奋起来。“映月公主一出现在赏花宴,就把那些世家公子们迷得神魂颠倒的。据说,私底下有好几家表示想要向皇上提亲呢。而且巧的是,芷兰郡主跟这位映月公主一见如故,头一次见面就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呢。” “这么说来,辰世子已经知道映月公主的身份了?”谢荣华从她的这番话中,品味出了一些别的信息。 红妆愣了愣,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娘娘果真神机妙算。听龙一说,今儿个下朝之后,宁王世子便去勤政殿见了皇上。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事儿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红绸话音刚落,就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谢荣华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就要迎上去。 楚旻宁忙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来到了她的身边。“都跟你说过好几回了,你如今身子沉,就别再去门口迎了。” “这不是见了你一时高兴,就给忘了嘛。”谢荣华这番话脱口而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宫人们低下头去,嘴角拉扯出一抹弧度,恭敬的退了出去,显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楚旻宁扶着谢荣华坐回软榻上,这才吩咐摆饭。 “辰世子方才才出宫?”谢荣华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就问出了口。 楚旻宁嗯了一声,回到雍和宫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语气也显得有些慵懒。“你料想的丝毫不差,他的确是有意娶映月公主。” 谢荣华弯了弯嘴角,在他身上蹭了蹭。“那皇上可是答应了?” “并没有。”楚旻宁直言不讳的说道。 谢荣华愕然,没想到他居然会不赞成。 楚旻宁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解释道:“映月公主虽为了和亲而来,可楚昀辰毕竟只是世子,得先由西戎那边表态才行。” 谢荣华点了点头,这一点的确是她算漏了。“这么说来,还得让西戎的平王点头才行。” “那倒未必。我觉着,这位西戎公主似乎更有主见。只要她同意,那位平王根本不足为虑。”楚旻宁看人一向很准,尽管没见过那位西戎公主的面,仅仅只从这位西戎公主的近来的表现,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谢荣华扯了扯嘴角,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还是皇上看的透彻,妾身受教了。” 她这般称呼,看似正经,但楚旻宁却能从她的娇软的语调中听出一丝的谄媚和欣赏,于是欣然的接受了她的示好。 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楚旻宁忽然开始期待起来。他和她共同孕育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模样呢?他长得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点呢? 193 故人重逢 月上中天,正是酣然好梦的时候。 谢荣华穿着月牙白的中衣,缩在楚旻宁的怀里睡得正香。挂在床头的乾坤袋却是不停地小幅度的摇晃着,在丝毫不透风的室内显得极为诡异。 “芊芊,娘娘近来总是睡得沉,咱们叫都叫不醒,这该如何是好?”胭脂想到近来看到的诡异影像,不由心急如焚。 因为有楚旻宁这位真龙天子在侧,她和芊芊都无法靠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芊芊一向冷静自持,这次却也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虽说她们法力在一点一点的变强,可仍旧不能随意的在大白天的出现,免得给娘娘惹来麻烦。可夜幕刚降下,皇上就准点儿的过来了,根本不给她们出来的机会。眼看着宫里聚集的怨气越来越重,若是再不给娘娘提个醒儿,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怎么办?”胭脂急的直跳脚,一直在旁边催促着。 芊芊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便娘娘身边有真龙相护,我也要试一试。” “你的意思是,要以卵击石?”胭脂听完她的话,眼神忽然变得慌乱。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她也不是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朝夕相处之下,也有了几分真感情。“芊芊,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好不容易修炼到这个程度,若是真的与真龙之气相对抗,肯定无法抵挡。她们本就是一缕魂魄,重击之下,定然灰飞烟灭,再也没有轮回的可能。 芊芊却是显得很淡然,说道:“我已经轮回转世好几回,每一回都逃脱不了杀手或细作的命运。这种日子,我真的受够了。能不能投胎转世,我也不在乎。即便是飞灰湮灭,能回报娘娘一二,也值了。” “芊芊你…”胭脂眼眶微微湿润,声音也一度哽咽。 “胭脂,我很高兴能与你相识。”芊芊说完,便飞快的跃出乾坤袋,朝着凤榻上的谢荣扑了过去。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试一试。 楚旻宁虽然安然的闭着双眼,可对周遭的动静极为敏感。察觉到一阵风扫过,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低声喝道:“谁?” 芊芊见还是惊醒了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由得蹙眉。“我有要事要与娘娘说。” 楚旻宁没见到任何的身影,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这让他立刻提高了警惕。“何方宵小,滚出来!” 真龙天子的威力的确是不小,即便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仍旧让芊芊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险些站不稳脚。 “我无意冒犯,是真的有急事向娘娘汇报。还请皇上,唤醒娘娘。” 胭脂见芊芊这么说,不由着急万分。最终,也顾不得会落得什么下场,也从乾坤袋里钻了出来。“皇上容禀。我们是娘娘收容在乾坤袋里的两屡孤魂,皇上或许看不见咱们,可我们真的无意伤害娘娘。” 胭脂以前可是长袖善舞的青楼女子,说话的方式更加委婉,如此一来,才没让楚旻宁一掌将她们给拍飞了。 楚旻宁半信半疑,依稀记得谢荣华好像曾经跟他提过这乾坤袋的事情。 “皇上若是不信,请看床头挂着的那个香囊,那便是乾坤袋。”胭脂见帝王年轻闪过一丝疑虑,忙指着那挂在帐钩上的袋子。 楚旻宁淡淡的瞥了那个看似普通的袋子一眼,眼神柔和了不少。那个袋子,的确是娇娇随身携带的。即便她们的说辞极为荒唐,可他毕竟也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自然比常人要镇定的多。“有何要事,不能等天亮再说?” 谢荣华身子笨重,能够睡个好觉也不容易。敢打搅她休息,那就是找死。 胭脂和芊芊对视了一眼,颇为难的说道:“我们也不敢冒然打搅娘娘歇息,只是白天我们不敢现身,所以…” 楚旻宁深吸一口气,脸色依旧很冷。“那也等你们的主子睡醒了再说。” “算算时辰,再有半个时辰娘娘就要醒了,还望皇上体谅,给我们二人一个近身的机会。”芊芊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楚旻宁没有吭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无奈之下,芊芊和胭脂只得在一旁静静地候着,只盼着皇后娘娘能够像往日那般醒过来,也好了了她们的一桩心事。 果然如她们所料的那般,谢荣华昏睡了半个时辰,便觉得腰膝酸软,骨盆处疼的厉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楚旻宁一直闭目养神,并未真的睡着。故而谢荣华一有动静,他便睁开了眼。 “腰痛…”谢荣华挺着巨大的肚子,翻身都很困难,只能奋力的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楚旻宁忙挨了过去,扶了她一把。看着她眉头紧蹙的模样,他不知道有多心疼,恨不得能够替她承受这份辛苦。 “要不要喝水,润润嗓子?”楚旻宁关切的问道,似乎早已将那两个鬼魂给抛到了脑后。 谢荣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靠在软枕上,揉着发酸发胀的腰腹。楚旻宁的动作看起轻缓,但一来一去,不过须臾,便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回到了榻上。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又询问了一声,见她摇头,这才将杯子往榻前的凳子上一搁,重新回到被窝里,将她搂到胸前,接替她酸涩的手,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谢荣华正默默地享受着夫君的服侍,突然就听见他在耳畔说道:“你养了两个小鬼儿在身边?” 谢荣华嗯了一声,一来是迷迷糊糊的,尚未完全清醒,二来则是对楚旻宁没有任何的提防,也不会有任何隐瞒。“怎么,你也能看得见她们?” “她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楚旻宁见她如此坦然,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芊芊,胭脂?”谢荣华试着唤了一声。 等候已久的芊芊和胭脂听到主子召唤,忙显现出身影。“娘娘。” 谢荣华见她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不由感到欣慰。“看来这些时日,你们都没闲着,功力精进了不少。” 芊芊和胭脂得到主子的肯定,面上皆闪过喜色。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叙旧的时候,胭脂抢先一步,急着说道:“娘娘,宫里近来可能不大太平,您得有所防备才是。” 莫非宫里又有什么幺蛾子?谢荣华这样想着。 芊芊见胭脂说的不甚明确,干脆将这几日萦绕在雍和宫上方黑压压的怨气直白的说了。“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大意。这怨灵与以往那些冤死的魂魄不同,背后似乎有得道高人相助。娘娘临盆在即,她们怕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娘娘或是小皇子不利!” 楚旻宁虽然只能见到两个极淡的影子,却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秀挺的眉更是皱的没了边儿。“你们是说,宫中有鬼魂作祟?” “更确切的说,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芊芊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做过好几世的细作,见过无数害人的法子,故而才有此猜测。“而且,操控傀儡的手段似曾相识。” “操纵傀儡这种把戏,在大齐并不常见。”谢荣华突然插了句嘴。 大齐以仁孝治天下,并不崇尚鬼神。而对鬼神格外尊崇和膜拜的,恰恰是与大齐毗邻的西戎。 “难道是西戎…”楚旻宁和谢荣华异口同声的说出口。 “看来,得好好儿的查查这次西戎派来的使臣了。”楚旻宁可不认为慕容宸有这个胆子,一边向大齐求助,一边暗中使诈。若真的想耍手段,也不会让嫡亲的妹妹来大齐和亲。 芊芊和胭脂对视一眼,见帝后已经有了这层认识,不由暗暗钦佩。不愧是大齐的主宰,这么快就联想到了幕后指使。 “娘娘有孕在身,先行告退。”芊芊知道谢荣华难得能睡个好觉,方才说出这番话让娘娘费心劳神已经很自责了,不想再继续打搅,于是拉了一把胭脂,悄然退下。 谢荣华被这么一打搅,还真没了睡意。索性披衣坐起,大有与楚旻宁秉烛长谈的架势。“说说吧,你心里的看法。” 楚旻宁将被子朝上拉了拉,遮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才开口道:“与西戎有关,却未必就是西戎皇帝所为。” “你说,会不会是死而复生的楚昀欢?”谢荣华进一步猜测道。 提到这个名字,楚旻宁不由得皱眉,显然是深恶痛绝的。“怎么说?” “他可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之辈。”经历了上一世,谢荣华可是将楚昀欢这个人里里外外的都研究了个透。“像他这种骄傲自负,城府极深的野心权谋家,可没那么容易死啊。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咱们漏掉的什么呢?” 毕竟,当时并没有他们的人在身边,后来见到的也只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虽有信物为证,可到底还是有机会作假的,不是么?况且,谁会跟他们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惜冒险混进京城,还请得动西戎法力高强的巫师? “种种迹象表明,此人跟咱们有着深仇大恨,除了楚昀欢,我不作他想。”谢荣华最后做了个总结。 楚旻宁沉吟片刻,然后突然抬高声音,唤了一声龙一。 龙一听到主子的召唤,如鬼魅般的身影飘然而至,单膝跪在了层层的纱帐之外。“主子有何吩咐?” “派人去西戎一趟,打听一下最近可有法术高强的巫师行踪不定的。顺便,再去查查楚昀欢那些残兵败将的动向。” 龙一尽管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却还是乖乖的领命而去。 “龙二,龙五。”龙一一踏出殿外,就将出任务的人选定了下来。 龙二正翘着二郎腿在屋顶上赏月呢,突然被召唤,浑身一个激灵,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又是我?” “西戎的地界你比较熟悉。”龙一轻描淡写的应付了一句。 龙五依旧是个闷葫芦,最是听话照做。 龙一将主子的吩咐转达了一遍,然后又让他们各自挑选了几个精干之人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此次的任务非同凡响啊。”龙二一边准备着行囊,一边忍不住抱怨。“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个缠人的小妖精,没想到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龙五耳朵尖,受红妆的影响,对八卦什么的极为敏感,忍不住问了一句。“二哥在西戎还有相熟的故人?” “没…没的事…”龙二心虚的辩解了两句,却发现龙五的眼睛贼亮贼亮的,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知道瞒不过以打听消息著称的龙五,只得支支吾吾的老实交代了。 原来,龙二上次去西戎出任务的时候,一时闲得无聊便做了回梁上君子。他夜闯西戎府尹大人的府邸,打算将他贪墨的民脂民膏顺一些出来,救济一下可怜的百姓。谁知道,那位府尹大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府里豢养了不少的护卫不说,还养了好几条凶悍的狼犬。龙二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东西。到手的银子没偷着,还被狼狗一路追击,差点儿就失手被擒。 他能够逃过一劫,还多亏了那位府尹大人的闺女。说起来,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府尹贪婪无度,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他的独生女,性情却完全与之相反,是个心地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小姑娘。她曾不止一次的偷偷潜入府尹大人的库房,将银子还给黎明百姓。有一次被府尹抓住,据说差点儿将她打死。兴许是坏事做多了,那府尹就这么一个独女,通房小妾无数,都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这位府尹千金不似其他的官家千金,性情十分的豪爽,总是梦想着做劫富济贫的女侠。救下龙二之后,得知他的目的,不但没有让人来抓他,甚至还打算拜他为师,要跟他一起闯荡江湖。 龙二哪里肯啊,于是那府尹千金就死缠烂打。再后来,龙二就逃命似的回了大齐,恨不得从未去过西戎。 “那位府尹千金长得很水灵?”龙五听了半晌,却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龙二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难怪最近一副思春的模样…”龙五听完了故事,便毫不客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龙二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京城,风云客栈 “主子,经过这些时日的活动,总算不辱使命,找回了几个昔日的属下。”一个乔装成员外的中年男子,在进入天字号客房之后见到窗前坐着的男子时,忙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男子收回远眺的视线,半晌才开口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属下该做的,可当不起这辛苦二字。”尽管知道眼前的这位旧主子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荣耀,可想到自己还有一些重要的把柄捏着对方的手中,不得不低眉顺眼,听从他的使唤。 楚昀欢能够这般明目张胆的在京城出现,自然是易了容的。诈死离开西戎之后,他一直不敢走官道,而是混在一些难民之中,躲躲藏藏,一边暗中打探消息,一边调养身子。如此一番折腾,等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春夏交替的季节。 虽说这一路上走的很慢,也时常找大夫看诊。可毕竟心思太重,熬坏了根本,吃再多的补品都无济于事。 为了不让人起疑,他甚至还服用了一种药,让嗓子变得沙哑,再配合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完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起来说话吧。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楚昀欢先是肯定了他的功绩,然后便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跟郑御史家有些来往?” 一直恭敬垂首而立的男子听到郑御史这个名号,不由提高了警惕。“内子乃是郑夫人娘家庶妹的侄女,也算是有些姻亲关系。” 他心里一直突突的,不知道主子是怎么知道这层关系的。 楚昀欢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却很快的掩盖过去,貌似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秦王妃的寿辰好像快到了吧?”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是,却不知道主子究竟有何用意。 “到时候想办法,安排我与秦王叔见上一面。从此之后,你便自由了。”楚昀欢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能下血本。 他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怕是没有多少的号召力了。也不能一味的拿捏着别人的短处,逼迫着他们做事。毕竟,一旦失败,他便再无退路。而他原先的心腹之人大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这些虾兵蟹将,助力不大,且背叛他的可能性很大,他不能冒这个险。利用过一次之后,绝对不能再利用第二回。 中年男子犹豫了良久,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 “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不但会将你犯下的错抹杀得干干净净,还会给你提供一个线索,让你高升一级,如何?”楚昀欢最擅长拿捏人心,知道什么样的人该如何掌控。 果然,听完他这话,中年男子狠了狠心,便答应了下来。“那就委屈主子先在这里等上几日,等属下安排好了,便派人来接您。” 楚昀欢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他的做法。 中年男子直到出了风云客栈,后背还湿得厉害。谨慎的朝着四周打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匆匆的走进一条小巷子,又拐了好几个弯,才绕回自己的住处。 “老爷怎么这副打扮?”正将管事婆子打发出门的中年妇人,见到自家夫君一身怪异的装扮,又探头探脑的,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冯大人一边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这才瘫坐在太师椅上。待冷静下来,便对其夫人叮嘱了几句,然后以衙门里还有事,换了身衣裳,就匆匆的离开了。 冯夫人觉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毕竟,妇人是不能议政的。想到老爷的吩咐,冯夫人唤来心腹丫鬟春华,吩咐道:“秦王妃的寿辰就要到了,听说京城最近出了个有名的戏班子,你派人去说一声,到时候请他们去秦王府唱堂会。” 春华怔了怔,有些为难的开口道:“夫人,这样怕是不妥吧?秦王府用哪个戏班子,可不是咱们能决定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冯夫人瞪了春华一眼,心中早有了成算。 秦王府的事情,她的确是无法做主。可若是借着郑夫人的名义请去,秦王妃难道还能拂了娘家嫂嫂的一番好意不成? 春华抿了抿嘴,不敢惹得主子不快,只得亲自去跑了一趟。冯夫人则精心的装扮了一番,借着探望郑夫人的名义,乘着马车去了郑府。 农历的四月初二,秦王妃的寿辰。 虽说还在先帝的丧期,不宜大肆的操办。可秦王妃向来好面子,又是三十岁的整寿,哪儿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了。不但广发请帖,却也邀请了不少相熟的名门夫人来王府听戏。故而,这一大清早的,王府的门口便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听说今儿个来唱堂会的,是最近那个刚冒出头的金玉满堂?” “这个金玉满堂,我也听说过,不但唱腔好,扮相更是出众。不少的名门世家都争相邀请呢!” “听说旦角是个极为出色的男子,那扮相,啧啧啧,真叫一个水灵…” 秦王妃原本没打算请戏班子的,可拗不过娘家嫂嫂的一再推荐,这才勉强点了头。如今听到其他夫人们都赞不绝口,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暗暗得意。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金玉满堂的戏班子中,还混进来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正是此人的到来,让她引以为傲的荣华富贵走到了尽头。 “秦王叔,别来无恙?”偷偷从戏班子溜出来的楚昀欢,轻车熟路的躲过王府巡视的侍卫,出现在了秦王的面前。 看到眼前这活生生的侄子,秦王差点儿没失态的摔了手里的杯子。“你…怎么是你…你不是…” 秦王反应过来之后,忙冲到书房门口,飞快的将门给合上了。 194 秦王异动 “数月不见,秦王叔还是这般谨慎啊。”相对于秦王的胆战心惊,楚昀欢就显得轻松惬意多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还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秦王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脸色忽明忽暗。“你既然活着,为何还要回来?” 楚昀欢这个侄子,秦王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可如今大局已定,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认可了新帝。当今天子又是个有着雷霆手段的睿智帝王。若是察觉到他的行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楚昀欢一脸闲适的坐在椅子里,面上的神色平和淡然。“王叔觉得,以我现今的势力,能干得了什么大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那你今儿个找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秦王看起来肥肠满脑,却不是个蠢笨之人。他可不认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给秦王妃贺寿。 楚昀欢轻笑一声,姿态慵懒而又儒雅,丝毫不见先前的戾气。“王叔不必紧张,我真的只是来探望您,顺便打听一下福柔和祺弟的消息。毕竟,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秦王眼神闪烁,将信将疑,并未放下警惕之心。“七公主和魏王的消息,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得到,也不必非得亲自来一趟王府吧?” “王叔,您也是皇室宗亲,须知外头那些传言有几个是能信的?更何况,还是他们二人还住在宫里。”楚昀欢反问了一句,顿时将秦王给问住了。 秦王嘴皮子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楚昀欢见秦王变得犹豫,这才接着说道:“听说福柔许给了常宁侯府的二公子,还是个庶出的?” 秦王尴尬的笑了笑,道:“定下亲事的时候,还不是庶子…只不过…” “只不过常宁侯又停妻另娶,戚氏便由妻贬为妾,连带的二公子也变成了庶出的。”楚昀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仍旧带着浅浅的笑意,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秦王轻咳了两声,道:“这毕竟是常宁侯府的家事,即便是圣上,也无权干涉的。” “我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毕竟,这一切,都是福柔自找的。没那个本事算计人,反而被人给算计。这个后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承担。”楚昀欢对于这个娇蛮任性的妹妹,从来都没有多少的爱护之情。 秦王微微惊愕,最不好说什么好,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魏王尚且年幼,不知人心险恶。若王叔还念着父皇的旧情,劳烦你多看顾一二。”楚昀欢说完了楚福柔的事情,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胞弟的身上。 “这个你放心。当今圣上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但多少也有些顾忌。加上先皇临终前的嘱托,他会善待这些兄弟的。”鉴于楚昀欢先前的态度,秦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心虚。 果然,楚昀欢轻哼了一声,不屑道:“牙齿和舌头偶尔还打绞呢,更何况还不是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帝王之家,根本就没有兄弟手足之情。这一点,王叔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秦王脸色绷得紧紧的,亏他还自称最是擅长中庸之道,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楚昀欢,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从旁佐证,道:“这个…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先皇待我们几个兄弟还是不错的。” “真的不错么?”楚昀欢似笑非笑的问道,俨然知道不少内情的模样。 秦王嘴角隐隐抽动,险些撑不下去,只得抓过高几上的茶碗,猛地灌了几口。楚昀欢见他这副模样,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若是此时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更何况,他还有求于这位王叔呢。 楚昀欢安静了片刻,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藕色的荷包,递到秦王的面前。“魏王的生辰也快到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便露面。王叔什么时候得了空进宫,就帮我捎给他吧,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秦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几样罕见的香料。我在西戎的时候,废太子赠与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便给了他做个念想。”楚昀欢也不怕告诉秦王,反正荷包的口都未封上,他肯定会亲自检查一遍的,根本无需隐瞒。 秦王掂量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将荷包收了起来。“如此,那就等我下次进宫的时候捎给魏王吧。” “有劳王叔了。”楚昀欢见他收下了东西,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楚昀欢见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辞。秦王不敢让他久留,怕被人认出来,于是唤来心腹,将楚昀欢送到了后门。 楚昀欢也没有推辞,直到出了秦王府好远,他才停住脚步,缓缓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不怎么起眼的牌匾,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因为魏王尚且年幼,仍旧住在皇宫,又碍于是男子的身份,多有不便,楚旻宁便将他安排在了最西边的霜华殿。 这一日,楚昀祺在院子里耍完一套剑法,刚沐浴更衣,贴身服侍的嬷嬷就将其他人屏退,一脸严肃地念叨起来。“殿下,习武可都是野蛮人的做派,您贵为王爷,怎能学这个。” “嬷嬷…”魏王愤愤的瞪了这个奶娘一眼,显得有些不快。他都已经十岁了,却还要被人管东管西的,实在是烦不胜烦。 “嬷嬷也是为了殿下着想。您身子骨弱,哪里能这么折腾。那些劝说您习武的人,分明就是居心叵测!”这位嬷嬷乃是废后王氏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王家的一个管事,一直对王家忠心耿耿,自然事事都以魏王为先。 楚昀祺被念叨久了,难免会有些烦。“嬷嬷休得胡言乱语。自打跟着师傅习武之后,我的身子明明就壮实了许多,也不用时常喝补药了。什么居心叵测,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本王不识好歹?!” 奶嬷嬷见魏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她的意思,不由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殿下这是嫌老奴多事了?奴婢可是一直对殿下忠心耿耿…” “本王知道嬷嬷是一片好心,所以才会叮嘱你两句。”魏王见她又使出这种倚老卖老的招数,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跟着太傅启蒙的时候,可学过如何的驭下。以前他还小,一切事物皆有王皇后替他打理,根本不用他费心。故而,所学的那些基本上都没用上。如今王皇后早已仙逝,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姐姐根本就顾不上他,这才体会到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殿下,娘娘当初将老奴拨到殿下的身边,就是怕那些无耻的小人对您不利…可如今,殿下宁可听旁人的话,都不愿意再听老奴唠叨…老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娘娘去了…”奶嬷嬷没有注意到魏王脸色的变化,依旧跟往常一样,动不动就嚎哭上了。 楚昀祺见她又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眉头皱的都没边儿了。“嬷嬷…本王念你跟随母后多年,一直对你敬重有加。可你也别一再的无视宫里的规矩,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若是年迈,当不了差了,就早些出宫颐养天年,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奶嬷嬷喉头一噎,哀嚎声戛然而止。脸上纵横的老泪将白面一样的脂粉冲刷出好几条沟沟,看起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楚昀祺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寝殿。 奶嬷嬷刚要追上去辩解几句,却被一个面色肃然一身嫩绿色宫装的宫女给拦了下来。“没有殿下的传唤,嬷嬷还是别硬闯的好。” 奶嬷嬷恨恨的瞪了这宫女一眼,啐了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皇上赐给魏王殿下的女官,虽说也是奴婢,可好歹也是个五品,拿朝廷俸禄。而嬷嬷你,不过是废后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若是再惹恼了殿下,怕是日后性命都难保。”这宫女丝毫不给嬷嬷面子,狠狠地反击道。 奶嬷嬷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再加上脸上那花掉的妆容,真真是丑陋之极。然后跺了跺脚,不甘的离开了。 “自不量力!”女官羽璃收回轻蔑的视线,迈着莲步款款的走入内殿。 楚昀祺正拿着帕子擦拭着宝剑,神情比起方才缓和了不少。 “殿下刚出了一身汗,喝杯参茶解解渴吧。”身为魏王殿下跟前的红人,羽璃的言行举止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太过殷勤,又真诚亲切。 “多谢羽璃姐姐。”魏王依依不舍的将宝剑搁置在一旁的矮几上,对这位女官格外的敬重。 “殿下乃是亲王,怎可称呼奴婢姐姐?”羽璃不卑不亢的指出他的错处,谆谆教导,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这里又没有外人。”楚昀祺小声的嘟嚷了一句。 “即便是没有别人,可殿下若是叫习惯了,日后难免会有说漏嘴的时候。上下尊卑,如何能随意的更改。殿下将来是要出宫建府的,要管着偌大一个王府,万不可轻忽。”羽璃的一字一句听起来十分的枯燥乏味,可在楚昀祺看来,却比奶嬷嬷无理取闹蛮横的说教要有意义多了。 “好啦,本王记住了。” 羽璃见他总算是有了些王爷的气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容。“殿下正是张身体的时候,奴婢已经命人去传膳了。” 尽管还不怎么饿,楚昀祺还是欣然的接受了她的好意。“有本王爱吃的栗子糕吗?” “有。”羽璃应了一句,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不过殿下的牙已经坏掉了好几颗,不能多吃甜食。所以,奴婢只让人准备了几小块。” 楚昀祺到底是个孩子,知道不能痛快的吃栗子糕,顿时垮下脸来。 羽璃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并未妥协,仍旧苦苦的规劝。“殿下不是说,要像宁王爷一样,做个文武双全的大英雄吗?若是少了几颗牙,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楚昀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抬手捂住正换掉的几颗牙,眼里满是惊恐。“那…那本王以后再也不吃甜食了。” 羽璃见劝住了他,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宫女们很快进来摆膳,羽璃亲自伺候他用了两碗饭,这才满意的命人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给撤了下去。 楚昀祺有午歇的习惯,只是刚吃饱,若是急着躺下,对身子可不大好。故而,楚昀祺又被逼着去殿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泛着困意的爬上了软榻。只是,他的头刚沾到枕头,外头就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秦王爷进宫来看他了。 提到这位王叔,楚昀祺根本就没多深刻的印象,平日里来往少,只记得是个看起来十分富态的大胖子。 尽管不情不愿的,可碍于长幼尊卑,楚昀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迎了出去。 “秦王叔,您怎么来了?”楚昀祺将人让进椅子里坐下,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便直接问出了口。 秦王扫了一眼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本王与魏王叔侄有些体己话要说。” 宫女太监都是认真学过规矩的,忙低头应了一声,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羽璃,自然也不离开。只不过,她在离开之后,便借故将身边围绕的人都打发了,然后借口要回房歇歇,一个转身便去了与正殿一墙之隔的偏殿。 “秦王叔,现下人都走了,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被太傅教导了几日,楚昀祺也学会了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见秦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 秦王叹了口气,将手伸进袖袋里,取出了楚昀欢委托他带进来的荷包。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偷偷的命人仔细的检查过里头的东西,的确只是一些香料,并未有他预料中那些害人的东西,故而才肯替他转交。“这是你兄长之前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说是你生辰快到了,给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听到兄长二字,楚昀祺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王叔见过四哥?他不是…” 死这个字眼,他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想当初,在听到楚昀欢死讯的时候,他几乎站不住。那个一直对他关爱有加的四哥,那个总是喜欢摸他头的四哥,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西戎。王皇后和文昌帝先后离世,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本就是沉痛的打击。可谁知,一向对他颇为照顾的哥哥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他如何能承受得住。 那一次,他哭得晕过去,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如今再次听到兄长的消息,他如何能不震惊?! “小九你别想太多…这东西,只是你四哥出京之前放在我这儿的,我一直收在库房的盒子里。最近想起来,才命人找了出来。”秦王不是个蠢笨的,自然不会告诉楚昀祺,楚昀欢还活着的事情,免得走漏了消息。 替楚昀欢传递东西进宫,已经是他这个做叔叔仁至义尽了。若是牵扯出更多的事情来,他这个富贵闲人怕是要做到头了。 楚昀祺知道这是哥哥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不由伤心落泪。“四哥他怎么这么傻…不去争那个位子不就好了…不一样也能做个亲王…” 秦王摇了摇头,魏王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当时的情形,不去争就能安然的度过么?王家一朝失势,死的死,贬的贬,王皇后又被废黜,两位嫡出的皇子一下子从嫡出成为庶出。这种落差,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就算忍一时之气,乖乖的将皇位拱手让人,可新帝万一是个心胸狭隘的呢?还不是照样不得善终。 楚昀欢跟楚昀祺可不一样,并不是个容易知足的主儿。那可是个心高气傲,雄心壮志的!让他屈居人下,怕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本王就不多打扰了。”秦王生怕在这边呆的久了,会被人说闲话,便匆匆起身离去。 楚昀祺将他送到殿门口,目送着淡出自己的视线。好一会儿,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荷包上。 藕色的荷包,看起来极为普通。上边绣着的寒梅喜鹊图案,针脚也很一般,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羽璃从偏殿出来,就瞧见魏王殿下盯着手里的荷包发呆。眉眼低垂过后,她很自然的走到他的身边,说道:“殿下不是困了么,怎么还不去歇息?” 楚昀祺乍然听到她的声音,反射性的将荷包往袖子里一塞,并未和往常一样,拿到羽璃面前炫耀。 羽璃见他这副姿态,便没有主动提起,而是从他身边经过,亲自去整理软榻。 楚昀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荷包捂得更紧。“本王要睡了,你们都出去吧。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是。”羽璃对他的改变见怪不怪,低头应了一声。 只是,出了寝殿之后,羽璃便来到一个僻静之处,掏出怀里的哨子吹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便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事?” “秦王方才来了霜华殿,与魏王殿下私下说了些什么,还给了魏王殿下一个荷包。我刚才从他身边经过,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清香,似乎是香料之类的东西。”羽璃能够有这般见识,并能够轻易的取得魏王的信任,自然不是普通的女官,而是龙卫之中的少有的凤卫易容假扮的。 那名龙卫蹙了蹙眉,说道:“皇后娘娘即将临盆,一刻都不能大意。寻个机会,将那荷包里的东西掉个包。” 不管秦王带进宫的东西是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就凭秦王突然造访霜华殿这一事,就足以说明里头有问题。 他们深知主子的脾气,以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万万不敢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和事。 羽璃点了点头,然后便回了霜华殿。 勤政殿 “主子,秦王今儿个突然去了霜华殿。”龙一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正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楚旻宁。 楚旻宁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并未透露出任何的讯息。 龙一跟随楚旻宁这么些年,多少也能够了解主子的一些习性。此番这般举动,便是默许了他继续往下说。 “羽璃说,秦王还私下给了魏王一个荷包。龙三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命她偷偷将里头的东西掉包。”龙一说完最后一句,又偷偷的打量了主子一眼,却见主子仍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就在龙一以为主子是真的睡着了的时候,楚旻宁突然开了口。“西戎使臣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随行的总共两百人,除去平王的亲卫和公主的贴身婢女,剩下的都是西戎的官员。属下排除了其中一百九十八人的嫌疑,有两人尚且下落不明。”龙一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其中一个,是平王身边的一位谋士,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另一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七品芝麻官,相貌普通,身材普通…” “那个七品官的一切资料,事无巨细,一丝一毫都不能漏掉。”楚旻宁不等他汇报完,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龙一心里虽有疑惑,却仍旧按照指令行事。 “平王出使他国,却还光明正大的带着谋士,想必是为了公主和亲之事。暂时行踪不定,并不表明他就是那施法之人。反倒是那个七品小官,特征越是不明显,能够动手脚的地方就越多,不可轻视。” “是,属下定然全力追查。” “此事可不张扬,朕不想打草惊蛇。” 龙一应了一声,交待了下去。 驿馆之中,平王和映月公主正为了和亲的人选僵持不下。 “和亲的公主,即便是不纳入后宫,怎么说也得配个亲王。可大齐的皇帝居然将公主指给一个世子,简直欺人太甚!” 映月公主直到前些时日才知道楚昀辰的身份,故而对皇帝的意思,并不怎么排斥。“王兄,联姻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两国结秦晋之好。来大齐之前,皇上也说过,不管联姻的对象是谁,也都得我点头了才行。” 平王眉头紧蹙,见皇妹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红晕,这才后知后觉的证实了某件事情。“映月你…真的看上了那位辰世子?” 195 司徒归来 西疆聊城,芙蓉镇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热闹,这里除了茫茫的戈壁,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虽说是个镇子,也不过方圆十里的绿洲,不到五十户人家。 “白姑娘,您来啦!”见到由远及近的一抹白色身影,店小二忙兴高采烈的迎了上去,简直比见到自己亲生爹娘还要开心。 这白姑娘要是再不来,他怕是要被东家给念叨死了。 白瑾瑜依旧是那张清冷的模样,明明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却整日满面冰霜,叫人不敢亲近。 她朝着店小二微微颔首,冷冷问道:“他还是不肯吃药?” “东家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是受不了那草药的苦味。”店小二跟在白瑾瑜的身后,老实的回答。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声响,司徒燕秋忙将手里的一只鸡腿给藏进被窝里,然后擦了擦还残留着油脂的嘴角,飞快的躺了下去。 “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让我自生自灭么?”见到那抹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之中,司徒燕秋决定演戏眼到底,同样横眉冷对,不再像往日那般谄媚讨好。 对于司徒燕秋,白瑾瑜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若不是他来得及时,提前做好防范,整个芙蓉镇上的人都要沦为西戎人的刀下亡魂。而且,他还为了救她,替她挡了一箭,虽然没伤在要害,却也是欠下了一分恩情,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他打交道。 “你的伤还没好,吃药。”白瑾瑜一进屋就看到了那碗搁在床头矮几上的瓷碗,走上前去试了试温度,觉得尚可,于是径直端到了司徒燕秋的面前。 司徒燕秋嫌恶的撇开头去,却不敢向先前那般直接拒绝。“药汁太苦了,能不吃吗?” “良药苦口,你连命都能豁的出去,难道还怕这点儿苦?”白瑾瑜见到他那孩子般傻气的撅着的嘴,不由摇了摇头。 司徒燕秋的伤势如何,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本就没击中要害,不过是流的血多了点儿,看着吓人而已。不过,为了能够博得白瑾瑜的芳心,他才装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叫她心里存几分内疚,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白瑾瑜见他耷拉着脑袋,不由皱了皱眉。莫非,他是真的很怕吃药?于是,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肯乖乖的喝药,我就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凤梨酥。” 一听到凤梨酥三个字,司徒燕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当真?” 白瑾瑜很是无语,这人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一些吧。好在她对他已经足够的熟悉,这才没露出多余的表情来。“嗯,只要你每日按时喝药,我便每日做给你吃。” 司徒燕秋见她应下,忙欢欢喜喜的接过药碗,一捏鼻子,仰头将那苦涩的药汁倒进了嘴里。逞英雄过后,那漫无边际的酸苦蔓延开来,险些让司徒燕秋失态的从床上蹦跶起来。“好苦,好苦…快拿蜜饯来…” “东家,这穷乡僻壤的,哪儿来的蜜饯…”小二一边高兴东家终于肯喝药了,一边又挠头抓耳。 白瑾瑜却是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帕子,然后熟练的将四边的角掀开,露出几个白色的块状物。“吃吧,刚熬制出来的麦芽糖。” 司徒燕秋一听说有糖吃,恨不得扑上去抢。直到嘴里的苦味一点一点的被麦芽糖的清甜所替代,整个人才安静下来,一脸享受的躺了下来。 白瑾瑜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这么爱吃糖的,不由蹙了蹙眉。美人就是美人,不管怎样都是美得惊心动魄。 司徒燕秋看着白瑾瑜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一时看的呆了,嘴角还不小心的溢出一条白色的糖浆。 白瑾瑜似乎察觉到了他过于炙热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撇开头去。“尽快调养好身子。皇后娘娘临盆在即,上回就已经错过了她的大婚,难道还要错过小皇子的洗三礼?” 被白瑾瑜这么一说,司徒燕秋微微有些愕然。 可不是嘛…要不是楚旻宁给他支招,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一步步的实施娶妻计划呢。若是小皇子降生他又没有前去恭贺,惹恼了他,他从中动点儿什么手脚,那他这辈子都甭想抱得美人归了。 想到楚旻宁的报复手段,司徒燕秋顿时戚戚焉。等后知后觉的听出白瑾瑜话里头隐含的深意,他脸上不由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这么说来,你也要一道上京?” 白瑾瑜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人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追问。于是,没好气的说道:“承蒙皇后娘娘错爱,一直对我关照有加。小皇子的洗三礼,我自然是要去捧场的。” “算算日子,再有半个月皇后娘娘就该临盆了。不如,咱们这就启程回京?”司徒燕秋斟酌了一番,打算提前动身。 白瑾瑜瞥了他胸口一眼,道:“你的伤口尚未愈合,不宜长途跋涉。” “瑾瑜…你这是在关心我?”司徒燕秋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不由高兴的忘了形,伸手抓住了她的纤纤皓腕。 白瑾瑜武艺精湛,反应更是灵敏异常。可不知怎么的,在司徒燕秋面前愣是慢了半拍。而这一慢,她就再也无法将手收回来。 “你也说了,我伤口尚未愈合,可不能这般拉拉扯扯。”司徒燕秋正好寻了这个而理由来阻止她用力,顺理成章的就握着她的手,一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白瑾瑜一时之间陷入两难。收回吧,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收回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大大的不妥。 可是看到他紧闭的双眼,清浅且有规律的呼吸声,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在他的床榻边坐着没动。 有了白瑾瑜的天天陪伴,司徒燕秋这病养的还真是不错。不但有美人可以欣赏,还有各种美食可以一饱口福,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大夫,他的伤怎么样了?”为了能够尽快赶回京城,白瑾瑜不得不先确认司徒燕秋的身子恢复的情况。 老大夫替司徒燕秋把了脉,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 司徒燕秋有些心虚的低垂着眼眸,偶尔偷偷的瞥一眼一脸关切的白瑾瑜。老大夫也是过来人,见到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男女,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待收拾好药箱子之后,才答道:“这位公子身体底子好,休养了大半个月,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司徒燕秋见这老头儿没拆穿他,心中不禁感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到老大夫的手里。“这是本公子的诊金。老人家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大可去任何司徒家的产业支取白银万两。” 一听司徒这个名号,老大夫不由惊讶的张了张嘴。“莫非,是那个皇商司徒家?” 司徒燕秋得意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那老朽就先谢过了。”老大夫毫不客气的将木牌收入怀中,然后拎着药箱就大踏步的离开。 “瑾瑜,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司徒燕秋笑嘻嘻的上前,捉住白瑾瑜的手不放。这种亲昵的姿态,他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而白瑾瑜被这个无赖缠得习惯了,也不再为了这种小事而与他怒目相视。 “我回去跟爹娘说一声。”白瑾瑜这么说,便是准备启程回京了。 司徒燕秋立刻打蛇随棍上,附和道:“我也许久没见白伯伯了,我陪你一道回去。” “你跟去干嘛?”白瑾瑜一脸戒备的望着他,隐隐约约的察觉出了些什么。 司徒燕秋轻咳两声,掩饰道:“来到白家的地界儿,却不去拜见主人,这实在是太失礼了,说不过去啊…” 白瑾瑜却不以为意,道:“江湖儿女,哪里来的那些规矩。你在客栈好好儿的呆着,明儿个启程我再过来叫你。” 司徒燕秋哪里肯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凭着死缠烂打的功夫,愣是跟着白瑾瑜回了白家。 白氏夫妇听闻女儿带了个男子回来,不由喜出望外。 “我就说嘛,瑾瑜那样的人才,怎么会嫁不出嘛!”白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的自责稍稍散去了一些。 想当年,她也是武林中公认的美女侠客。只不过嘛,性子泼辣了一些。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偶尔会跟白大侠吵架,离家出走更是家常便饭。于是,可怜的白大侠为了哄回妻子,便天南海北的追着她跑。他们唯一的女儿,就被扔在山上不闻不问。等到他们回过神来,记起这个女儿的时候,女儿的性子已经变得异常冷漠。甚至对身为爹娘的他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想到这一茬儿,夫妇俩脸上皆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不管瑾瑜看上了什么人,咱们都别急着棒打鸳鸯,知不知道?”白夫人知道白大侠仍旧中意司徒家的那小子,不想把女儿许给别人。可司徒家那小子偏偏不争气,一再的想要逃婚,这才逼得白大侠不再插手,让白夫人做主。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白大侠是个疼妻如命的男人,自然是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片刻之后,白瑾瑜便带着司徒燕秋踏进了家门。 “爹,娘,我回来了。”白瑾瑜面上虽然依旧冷若冰霜,可嘴上还是恭敬地唤了一声。 跟随在她身后的司徒燕秋,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脑袋都几乎淹没在这些盒子当中,也跟着喊了一声。“白伯伯,伯母,司徒这厢有礼了。” “司徒?你是司徒燕秋那混小子?”白大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由惊讶的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司徒燕秋好不容易将手里的礼物扔给了丫鬟,这才上前打恭作揖。“正是小侄。” 白夫人一见是司徒燕秋,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在她拔出手里的宝剑之前,白大侠率先拦下了她,好生劝慰道:“刚才不是说好了要心平气和的吗,怎么你倒先急了?” 白夫人咬牙切齿,恨恨的道:“那是不知道来的是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欺负了我闺女,还敢上门来,看我不打死他!” 白大侠见拦不住白夫人,忙给一旁的宝贝闺女使了个眼色。“瑾瑜,来者是客,还不帮忙劝着些你母亲?” 白瑾瑜起初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见母亲要打要杀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向上弯了弯。 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徒燕秋一直腆着脸赔着笑,若是挨了打,他们倒成了失礼的一方了。于是,上前扶住了白夫人。“娘,别生气,身子要紧。” 白夫人拍了拍白瑾瑜的手,道:“你放心,今日娘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娘…”白瑾瑜见白夫人拳打脚踢的模样,忍不住扶额。“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若是杀了他,咱们白家的声誉可就要毁了。” “救命恩人?”白夫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白瑾瑜怕她不信,于是将事情的始末完整的讲述了一遍。“若不是因为他赶来的及时,芙蓉镇怕是早就沦为西戎铁蹄之下的废墟了。” “西戎的皇帝老儿还是不肯死心么?”白夫人愤愤的拍桌子。“当初我都拒绝过他了,他怎么还这般兴师动众的…” 白大侠父女顿时很无语。 白夫人当年也是美得倾国倾城,不过是在西戎露了次面,就传到了西戎皇帝的耳朵里,想要将她纳入后宫充当妃子。白夫人便连夜逃出了西戎,后来才遇到白大侠,成就了一段神仙眷侣的佳话。 白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这段往事当做是炫耀的功绩,时不时地拿出来说一说。如今,听闻西戎来犯,又将此事扯了出来,当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娘…西戎的老皇帝早就死了,如今三皇子都登基为帝了。”有这样一位爱慕虚荣的母亲,白瑾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徒燕秋的反应却是与众不同,他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原来,当初让西戎皇帝满城搜捕的绝世美人,就是伯母您啊?” 白夫人见司徒燕秋这么识相,刚才那要打要杀的怒火早已烟消云散,一副丈母娘的口吻说道:“怎么,司徒小子你也听说过?” “是啊…当年,我跟着爹去西戎谈生意…”司徒燕秋本就有着三寸不烂之舌,又刻意的哄着白夫人,总之添油加醋,都将白夫人捧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让白夫人高兴的都忘了自个儿姓什么了。 白大侠父女俩面面相觑,决定还是离他们二人远一些。 等出了院子门,白大侠才开口问道:“他怎么跟来了?” 白瑾瑜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白大侠一见女儿那别扭的神情,心里暗暗高兴。 看来,这傻丫头始终还是放不下司徒燕秋这小子啊! “瑾瑜啊,你们俩的是从小指腹为婚。虽说之前有些误会,可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其他的武林世家虽好,可到底粗鄙了一些。我看司徒小子也有了悔悟之心,不如咱就大人大量的再给他一次机会?”白大侠说的含蓄,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若是几个月前,白瑾瑜肯定会断然拒绝。毕竟,双方的信物都已经归还了,而她也实在是心累了,与其将来勉强,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断个干干净净。 可经历了那一场风波,两人并肩作战,司徒燕秋又对她呵护有加,甚至还为她当了箭。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所以,才会任由司徒燕秋死缠烂打。若是放在别的人身上,她的鞭子早就招呼上身了。 见闺女不答话,白大侠顿时觉得有戏。“我和司徒小子的爹是莫逆之交,你司徒伯母也很喜欢你。将来若是成了亲,他们二老定会好好待你。如此,我跟你娘也就放心了。” “爹…”白瑾瑜脸上渐渐地爬上绯红,欲言又止。 “爹知道你不好开口。这样吧,这事儿爹给你做主了。” “那娘她…”白瑾瑜有些担忧的瞥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然后,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司徒燕秋正一脸谄媚的替白夫人揉捏着肩膀,甜言蜜语的哄着。白夫人高高兴兴的坐在椅子里,不知道多享受呢。 好吧,看来白夫人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也是满意的。 京城,德胜酒楼 “大齐国都果真是繁华之地,比起西戎来,不知要强盛多少。”即便是刻意的伪装,一身算命先生打扮的年迈男子仍旧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是他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色眯眯的盯着店内卖场的小姑娘时,那种猥琐的模样,着实让人反感。 楚昀欢脸上亦是粘着假胡子,老态龙钟的模样也比这位猥琐的算命先生要强多了。“道长这就满足了?” “难道,这还不是极致的奢华?”被称为道长的男子不时贪婪的望向门廊上贴着金箔的廊柱,恨不得将其占为己有。 楚昀欢心里暗暗鄙夷的泛着冷笑,笑他的无知和愚蠢,可脸上却依旧不显。“这不过是大齐最为常见的酒楼,别说是无法与皇亲贵胄的府邸相提并论,就算是寻常的官宦人家,都不知要比这里奢华多少。” 那道长听得直瞪眼,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咽了口口水,道:“那大齐的皇宫,岂不是堪比人间天堂?” “这个,日后道长进了宫,就知道了。”楚昀欢嘴角向上勾了勾,没有明说,却比直接告诉他答案更加的诱人。 果然,那位道长仔细的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之后,眼睛顿时泛起了幽幽的光芒。“那殿下何时安排贫道入宫?”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快了…”楚昀欢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是想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这道长虽说有几分能耐,可是在西戎的声望并不如其他得道之人。又因为得罪了权贵,不得不逃离西戎,后来遇上楚昀欢,便与之沆瀣一气,成了所谓的莫逆之交。跟随楚昀欢来了大齐之后,就一心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弄个国师当当。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不过,就凭着在大街上摆摊儿算命,他就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赚了不少的银两。想来,来大齐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二人自以为谈话极为隐秘,却是不小心被坐在隔壁的两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然后,这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先打探清楚他们的身份再说。 楚昀欢虽然很是谨慎小心,可武功却是个半吊子,所以并未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等回到客栈,清理掉脸上的伪装,露出本来面目,他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居然是他?”躲在屋顶上的白瑾瑜见到这人的真实面目,险些惊呼出声。好在司徒燕秋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樱唇。“你小声些,别打草惊蛇。” 白瑾瑜被困在男子宽广的怀抱中,显得很有些不自在。可他说的没错,若是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日后想要再找到他,怕是难上加难。所以只得僵硬着身子,任由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颈之上。 司徒燕秋享受着美人在怀的真实感,好一会儿才将她放开。“走吧,咱们先进宫去,顺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二位。” 白瑾瑜点了点头,将屋顶上的瓦片重新盖好,然后就跟着司徒燕秋一路飞纵,悄无声息的溜进了皇宫。 不走寻常路,一直是司徒燕秋的座右铭。可自从他进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年轻的帝王年轻。故而,当司徒燕秋陡然从窗户里溜进勤政殿,出现在楚旻宁面前的事情,楚旻宁并未感到任何的惊讶。 “知道回来了?”楚旻宁轻描淡写的瞥了这个好友一眼,然后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司徒燕秋摸了摸鼻子,哂笑道:“你消息也太灵通了一些吧…” “你故意换了辆招摇的马车,想不让人知道也难啊。”楚旻宁知道他财大气粗,可也用不着这么炫耀吧。 居然把马车上镶嵌了各种各样的宝石,是觉得不够耀眼,不怕贼惦记着吧? 196 惊天秘密 司徒燕秋傻笑了一阵儿,便和往常一样,随性的在殿内找了把椅子坐下,差点儿惊掉了一屋子人的眼珠子。 “给司徒公子上茶。”更耐人寻味的是,皇上对于他这般行径竟是一点儿都不恼怒,甚至还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谢啦。”司徒燕秋因为得知那个惊天秘密,连午膳都没有吃饱。这会子见宫人端上来各式精致的点心,便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楚旻宁瞥了他一眼,继续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勾画着。一时之间,整个殿内除了皇上批阅奏章的纸笔摩擦声,就只剩下司徒燕秋砸吧砸吧吃吃喝喝的声响。 待司徒燕秋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拍掉手上的碎屑,端起茶碗狼灌了几口之后,还忍不住感慨万千。“这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楚旻宁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抬了抬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高全盛在一旁伺候。“说吧,这么急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还是瞒不过皇上您啊…”司徒燕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楚旻宁没有开口,眼睛却一直盯在他的身上。那仿佛洞悉一切的敏锐,让司徒燕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不自然的道:“我这不是马上就要说了嘛…” 斟酌了一番之后,才变得正经起来。“我和瑾瑜赶了大半日的路,便决定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再进宫。可谁知道,巧了,居然好死不死的让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说到这里,司徒燕秋还四下打量了一番,搞得神神秘秘的。“我们在德胜酒楼,碰到了一位您意想不到的熟人。” 楚旻宁并未如他所愿,露出惊诧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司徒燕秋见这样都没能挑起他的兴致,不由有些挫败的吸了吸鼻子。“我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说吧。那个人,对外据说染了急症,死在了西戎。可我看的真真儿的,他的确还活着。而且,似乎怕被人发现,还易了容。” “楚昀欢?”说到这个时候,楚旻宁总算是有了些动容。 “不错,正是他。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个牛鼻子老道。听他们谈论的内容,似乎在谋划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还提到了皇宫二字。”司徒燕秋开玩笑也是有限度的,知道这个严肃的时刻,不能再嬉皮笑脸,故而装作一副很深沉的模样。 楚旻宁根本没将楚昀欢放在眼里,可前些时日得知宫里有被人操纵的傀儡,他就不得不谨慎一些。“那个老道,可知道什么来历?” “这个,倒是没来得及打探。不过,我已经通知了附近的暗探,让他们紧紧地盯着那两人了。” 楚旻宁点了点头,总算是露出一抹赞赏的浅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皇上不怪罪我上次没有出席您的大婚,我就谢天谢地了。”司徒燕秋见好就收,轻轻地将上次的事情给揭了过去。 楚旻宁将最后一本奏折往御案上一扔,搁下了手里的朱笔。“高全盛,什么时辰了?” 高公公一直在旁边候着呢,见皇上问起,准备的报了个信儿。“回禀陛下,午时一刻了。” 楚旻宁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朝着殿外走去。“司徒,随朕一道去雍和宫用膳吧。” 司徒燕秋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屁颠屁颠儿的跟了上去。“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雍和宫那边儿,跟勤政殿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 白瑾瑜不请自来,又从天而降,隐身在暗处的龙卫,更是被惊动了不少,一个个杀神一般的跳出来,着实吓了那些宫女太监一跳。 白瑾瑜面对那些龙卫,也是面不改色。见门口站着的宫女仍旧吓得回不过神,才开口吩咐了一句。“进去禀报一声,就说白瑾瑜求见娘娘。” 那宫女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就奔进了内殿。 谢荣华听到白瑾瑜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抹惊喜。“快些请进来。” 那进来禀报的宫女面色有些古怪,觉得这位皇后娘娘还真是好胆色,居然连女刺客都要见。不过,主子吩咐,她不敢不听,于是恭敬地退下,不一会儿便将白瑾瑜给领了进来。 “民女见过皇后娘娘。”白瑾瑜正要下跪,就被谢荣华给赦免了。“白姐姐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怎么就这般生分了?” 白瑾瑜虽然也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可谢荣华如今贵为皇后,她不得不遵循着规矩。“多谢娘娘。” 谢荣华见她如此多礼,也就没再说什么。命宫女奉上了茶盏,这才起了话头。“数月不见,白姐姐愈发明艳动人了。” 这一声白姐姐,叫得白瑾瑜心肝直颤。不过,当看到谢荣华脸上那真诚的笑意时,白瑾瑜一直忐忑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眼角瞥到谢荣华那巨大的肚子,脸上才闪过一抹惊讶。“娘娘的肚子…” “看着是不是挺吓人?”谢荣华笑得一脸温和。“太医们说他长得太好,所以个头比较大。” “娘娘肯定很辛苦。”白瑾瑜咽了口口水,很难想象她是怎么过的。 谢荣华如今见到人,就会分享她的孕育过程。在白瑾瑜面前,也不例外。当说到孕妇该如何滋补的时候,外头的宫人便进来禀报,说是皇上过来了,谢荣华这才打住了。“瞧我,都忘了时辰了。红妆,快命人把饭菜摆上来。” 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今儿个再多加四道菜两道汤。” “是。”红妆福了福身,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楚旻宁便带着司徒燕秋踏进了殿内。 “给皇后嫂嫂请安。”司徒燕秋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跟谢荣华也算熟稔,所以径直在皇后的后面加了个嫂嫂的称谓,以示亲近。 不过,他嘴里虽然热情,可一双眼却一直黏在谢荣华身边的白瑾瑜身上。那种热烈的程度,谢荣华不想发觉都难。瞥见白瑾瑜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云,谢荣华心中顿时了然。“哎哟,司徒公子总算舍得回来了。” “瞧嫂嫂说的,这不是有事儿耽搁了嘛。”司徒燕秋说着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的瞥了一眼对面的白瑾瑜。 这二人眉来眼去的,楚旻宁没兴趣关心,他的注意力从来都只在谢荣华的身上。毫不避讳的在谢荣华的身边坐下,他照旧抬手摸了摸她硕大的肚子。“他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 “还不都是老样子,饿了高兴了就踢上两脚,吃饱了就睡。”提到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谢荣华嘴角的弧度就越来越大。 楚旻宁见她面色红润,并未有任何不适的表情,这才稍稍安心。越是临近生产的时候,他这个即将做父亲的人,反倒是比怀着身孕的谢荣华还要紧张。 “说起来,我还欠皇上和娘娘一份贺礼呢。”司徒燕秋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玄色的精致荷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红妆忙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碰到两位主子的跟前。 楚旻宁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完全没想到司徒燕秋这个守财奴,居然会如此的大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应该的,应该的。”司徒燕秋一直乐呵呵的傻笑着,想来这次如此的慷慨,也是为了答谢楚旻宁帮着出主意,让他能够赢得美人芳心。 待宫人们鱼贯而入,将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膳食,谢荣华便起身,招呼他们入座。这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司徒燕秋和白瑾瑜在宫里呆了个把时辰,便出了宫。 司徒燕秋在京城的产业颇多,可大都是一些庄园。坐落于青龙大街的司徒祖宅,却是一直空着。虽然一直有人打扫,可因为没有主人,故而府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管家,管家…少爷回来了…”守门的小厮见到那辆由远及近的奢华马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宁管家是司徒老爷跟前的长随,颇受主人的信赖。所以,镇守祖宅的重任,才会落到他的身上。 听说少爷回来了,宁管家起初还不大相信。可当看门的小厮相容了那金光闪闪的马车之后,宁管家这才撩起衣角,匆匆的迎了出去。 “宁管家,别来无恙啊?”司徒燕秋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潇洒。然后又亲自撩起马车上的珠帘,想要伸手去扶里头的白瑾瑜。 白瑾瑜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推开,然后利落的下了马车。她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干嘛故作娇柔? 司徒燕秋力求表现,却被甩了脸子,顿时脸色有些僵。好在他平时练就了一副超级无敌的厚脸皮,轻轻松松的收回了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着上前跟宁管家介绍道:“这位是白姑娘,要好生的伺候着。” 听到白这个姓氏,宁管家灵机一闪,顿时了然。“少爷放心,老奴绝对会将白姑娘当成自家主子一样照料。” 司徒燕秋赞赏的拍了拍宁管家的肩膀,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那一句将白姑娘当成自家主子的话,的确是取悦了他。 白瑾瑜以前追着司徒燕秋跑,却还是头一次到白家的祖宅来。看着这古朴却不失温馨的庭院,心中不禁感慨:司徒家果真财大气粗!司徒燕秋的巢穴更是多的数不过来,还真是狡兔三窟啊! “少爷,老爷前几日来了信,说是不日将回京了。”宁管家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这对金童玉女般的璧人,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少主子回来了,还带回了指腹为婚的白家姑娘。老爷夫人都离开京城好些年了,突然也要回来了,这不就说明,司徒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么? 想想司徒家就要后继有人,宁管家恨不得立刻冲到佛堂里去烧柱香。 司徒燕秋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自家老爹和老娘回京,还是他派人去透露的消息呢。不过脸上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问道:“爹娘就要回来了?” “是啊,据说已经到了济城,还有三五日便到京城了。”宁管家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连额头上的褶子都挤成了好几行。 白瑾瑜听说司徒老爷和夫人要回京,眉头微微皱起。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如何能听不出来里头的含义?想到临行前,父亲的交待,她不由自主的轻咬起了贝齿。 “别咬了,都要出血了。”司徒燕秋见她羞窘成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心思打趣她,心疼都来不及了。 见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用那异常认真的神态说着一本正经的话,白瑾瑜眼神闪烁,竟不敢像往常那样与他对视。 “瑾瑜,原先我并不知道情为何物,所以才会一直逃避。如今明白了,才知道能够和心意相通之人厮守一生,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我虽不敢保证,能够胜过白伯伯和伯母,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能够依靠。”下人们已经不知道何时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司徒燕秋见机会难得,便上前向她剖白了自己的内心。 “谁要依靠你了?!”白瑾瑜羞得满脸通红,娇嗔的睨了他一眼。 本就是倾国倾城之姿,一颦一笑都足以颠倒众生,更何况是双眼含春,声音中带了一丝的撒娇的意味,就更让人情迷意乱,不能自已了。 司徒燕秋只觉得嗓子发干,心仿佛被羽毛一样的东西挠了那么一下,眼里就只剩下那两片水润粉嫩的唇。 不过想到白瑾瑜的脾性,他还是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忍住了想要攫取那两片嘴唇的冲动。 “时辰不早了,我让人带你去后院歇息一下。”司徒燕秋神色极为不自然的撇开头去,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 白瑾瑜虽说性情冷了些,却也不完全感情迟钝。方才两人离得那么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殊的龙涎香的味道,自然也清楚他气息的变化。 以前爹娘腻在一起的时候,她见的多了,也就知道一些男女之间的相处。刚才,他身子微微前倾,是想轻薄她的吧?后来生生的后退了两步,想必是知道若是这么做,她肯定会一巴掌拍过去,所以才克制住了。想到之前他的死缠烂打,如今却变得格外恪守礼节,白瑾瑜心里对他又高看了几分。心里对于父亲的提议,也不再那么的抗拒。 司徒燕秋回京,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作为大齐首富家的公子,身价还是蛮可观的。即便他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却也有不少的官宦千金想招他为东床快婿。 左相府 “夫人何必唉声叹气的,想必是大姑娘的缘分未到…”杨夫人的陪嫁奶娘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忙好生在一旁劝慰。 杨夫人如何能不急?嫡长女早已过了议亲的年纪,却一直拖到如今,连带的后面的子女都一并耽搁了! “看了几家,蕊儿都不满意。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打理整个左相府,已经让她耗费了不少的心神。更何况,后院之后一直都不太宁静。那些个妖娆的妾室,亦是不安分。又要替女儿的亲事操心,杨夫人揉了揉犯疼的额角,感到身心俱疲力不从心。 奶娘张了张嘴,斟酌着说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夫人可别生气。” 杨夫人嗯了一声,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这自古以来,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心疼大姑娘,想要将最好的都给大姑娘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一味的让大姑娘说了算,着实不成体统。再这么继续耗着,大姑娘的年岁大了,就更不好说到好亲事了。” “我何尝不想快些将蕊儿的亲事给定下来?可以她那性子,若是不满意,将来嫁过去只会闹腾的更凶,到时候更加难以收场。”杨夫人直到此刻,才暗暗后悔,不该太娇宠了这个嫡长女,以至于让她骄纵的没了边儿。 奶娘知道大姑娘的要求高,一般的人的确很难入她的眼。既要求人品相貌,又要家世好,还要会吟诗作赋。就这样的标准,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更何况,如今的左相府已呈现凋零之势,那些真正的权贵怕是瞧不上杨家的姑娘。 只不过,有些话奶娘不便说出口,只能暗暗地在心里着急。“三年一次的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了,夫人不若在这些颇有才气的学子当中挑选一二?” 杨夫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眼前一亮。不过高兴之后,脸色有黯淡下来。“这些人的确是学问好,也不乏相貌出众的,可就是家世…” “若真有学问,还怕将来没出息?当今圣上可是最惜才的,朝中年轻的官员也比比皆是。”奶娘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杨夫人点了点头,正准备派人去打探打探上京赶考的学子中可有状元之才的,却不想杨玉蕊不经通报,就径直闯了进来。 “张嬷嬷,你先下去,我有事情要跟母亲商量。”杨玉蕊一进来,便毫不客气的下了令,态度跋扈,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杨夫人有些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杨玉蕊却只顾着撒娇,愣是逼迫杨夫人不得不先让奶娘出去了。 “娘,听说司徒公子回京了,不若改日请他来府里坐坐?” 杨玉蕊这话一出口,杨夫人差点儿没惊得摔了手里的茶盏。见女儿说出这种话来,头一次冷下脸来,训斥道:“蕊儿,你是堂堂相府千金,怎可说出这种有伤风化的话来?!” 杨玉蕊被责备,嘴巴立刻就撅了起来。“娘,这能怪女儿吗?当初,若不是您推了公主府的那门亲事,女儿何必自贬身份妄自菲薄?” 她这话一说出来,杨夫人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什么叫做我推了公主府的亲事?当初不是你看不上那谢家大公子,说他一介武夫太过粗鲁,将来嫁过去肯定难以琴瑟和鸣…” “那时候女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母亲就不能再坚持一下!”杨玉蕊经过一次次的打击,整个人心性都变了,对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母亲,也能横加指责。 杨夫人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差点儿就让她给气得厥过去。原先奶娘劝她不要太娇宠了女儿,以免让人看了笑话。如今,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了。“好好好,这就是我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乖女儿!” 杨玉蕊性子高傲,又被娇惯得任性,自恃才华满腹,什么孝道什么规矩,都让她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杨夫人气得不轻,她仍旧没有悔悟的意思,仍旧不依不挠的说道:“要不是你跟爹爱慕虚荣,想让我入宫为妃,我也不会狠心的拒绝了表哥的一片真心。如今,表哥已经娶了妻,我却什么都没捞着,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杨夫人气得心口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奶娘站在门帘外,听到母女俩的争执,气愤不已。可她到底只是个下人,根本没有立场开口,只能在外头急的团团转。 左相杨大人散朝之后,就直接去了礼部。再有几个月,国丧期满,各种大典以及嫁娶之事就要操办起来,他这个管着礼部的左相自然责无旁贷。 一直忙活到入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内院。当听说杨夫人气得病倒的消息,他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大踏步的进了杨夫人的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奶娘刚要开口,却被杨玉蕊抢了先。“母亲旧疾复发,已经请过御医了,说只要好好静养,便没事了。” 杨大人瞥了一眼床榻上,脸色死灰,嘴角微微抽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的正妻,眼神中带了一丝犹豫。又见一旁的奶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的疑问就更深了。尽管后院美妾无数,但是对于杨夫人这位正室,杨大人还是很敬重的。“张妈,你说,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奶娘不顾大姑娘的明示暗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杨大人的面前。“老爷,夫人这是气得狠了,得了风疾啊…” 一听风疾二字,杨大人不由深吸一口冷气,倒退了好几步。 197 早产之兆 “皇上,西戎平王求见。”高全盛知道帝王政务繁忙,可那位异国的王爷已经到了勤政殿的门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禀报。 楚旻宁手里的笔微微一顿,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他来干什么?”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高全盛方才已经问过那位平王,只是人家不屑跟他这个太监说,故而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说事态紧急。 若是以前,他就这么将人给晾在外头了。可那位平王的神色焦急,不像是作假的样子,故而他不敢拖延。 “让他进来。”楚旻宁心里一直惦记着谢荣华,心神不宁。本想早些处理完这些奏折便去雍和宫的,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开了。 高全盛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亲自出去将那位平王给请了进来。 平王将右手放于左胸口,弯腰行礼。不等楚旻宁开口,便直言不讳的说道:“皇帝陛下,昨日小王的谋士被人在郊外找到,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幸得贵国的神医相助,才堪堪保住一条命。他醒来之后,便向小王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故而小王快马加鞭的进宫,前来禀报。” “给平王殿下赐座。”楚旻宁见他态度真诚,于是发了慈悲之心,破例给他赐座。 平王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接着说道:“小王的那位谋士,因为撞破了一个大秘密,这才被人暗算。说起来,也是小王疏于防范,才让人钻了空子。为皇上带来了麻烦,实在是难以心安。” 见平王半天说不到正题上去,楚旻宁就不得不插话了。“平王不必介怀,说正事吧。” 平王面色尴尬了一下,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最后又站起身来,再次施礼赔罪。“那位道长,乃是西戎通缉的要犯。招摇撞骗多年,还背负着人命官司,没想到,他竟会与贵国的皇子相勾结,企图对皇上不利…” “那位道长,究竟什么来头?”楚旻宁直接跳过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地方,直截了当的问道。 “此人道号清虚,师从国师阎老,只是后来发现他心术不正,便将其逐出了师门。后来不知怎的,栖身在丹霞观,还做了观主,经常替人做法消灾,在西戎也算是小有名气。”平王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将知道的都说了。 “他法术如何?” “正经的法术没学多少,也不知从哪里学了些害人的把戏。虽不怎么高深,但手段太过毒辣,怕是不太容易对付。”平王斟酌着说道,还用眼角偷偷的瞥了一眼看似平静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 楚旻宁听到这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有劳平王费心。” “此妖道害人不浅,还望陛下早些防范。”楚旻宁越是显得平静,平王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让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谦卑了几分。 楚旻宁的右手有节奏的敲打着龙椅上的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王把该说的都说了,又得了一堆赏赐,便出了宫。 “龙一,派人给西戎皇帝上书,让国师来大齐一趟。”楚旻宁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将那个什么清虚道长交给他们自己人处置。 算算日子,从西戎到大齐都城,快马加鞭十日便可抵达。距离谢荣华分娩尚半月有余,想必还来得及。 龙一从暗处走出来,应了一声,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西戎冶都 “陛下,这大齐的国君也太狂妄了一些吧,居然要亚父亲自前往大齐!”贴身太监瞥见那份国书的内容,不由愤愤的打抱不平。 慕容宸并不是个没主见的,立刻警告得瞪了那太监一眼,道:“这些话,也是随意能说出口的?!” 那太监脸色一白,立刻跪伏在地,磕头求饶。 慕容宸好一会儿才将凌厉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然后吩咐道:“去请国师进宫一趟。” 太监不敢耽搁,忙跪爬着出去了。 阎鹫刚闭关出来,虽然上门拜谒者众多,可他依旧很低调,一一回绝,过着清心寡欲的隐居生活。 听闻陛下召见,阎鹫这才换了身朝服,乘坐一顶软轿抬进了宫。 “亚父。”尽管已经是帝王之尊,可对于这个居功至伟的功臣兼义父,慕容宸还是十分的敬畏,甚至亲自起身相迎。 阎鹫哪里敢劳烦一国之君迎接,忙推辞了一番,最后抵不过对方的执拗,只得顺着他的心思,在慕容宸并排左侧坐了下来。 “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待落座之后,阎鹫并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口。 慕容宸从贴身太监的手里接过那封国书,递到阎鹫的面前。“亚父先看看,再给朕一个答复。” 阎鹫带着好奇的心态将里头的内容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神色却没多大的变化。“原来是为了那个叛徒…” “虽说亚父身子一直康健,可西戎距离大齐国都千里之遥…”慕容宸并没有拿皇权来逼迫他,而是将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阎鹫抬了抬手,面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陛下不必为此烦恼…老朽也许久没出过远门了,正好趁此机会周游列国,权当是出门散心了。” 听闻阎鹫这意思,是想离开一段时间,慕容宸不禁有些犹豫。虽说阎鹫平日里根本不必上朝,对国事也甚少过问,可如今朝堂并不安稳,许多臣子也都是面服心不服,他还需要仰仗这位亚父的威望。若是他这一走,数年不归,那他坐在龙椅上,岂不是如坐针毡?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心思,阎鹫将腰间的一个锦囊取了下来,递了过去。“西戎在陛下的统治改革下,已经初见成效。那些有着不轨之心之辈,也大都清理出了朝堂,不会对陛下构成任何威胁。只要陛下励精图治,我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西戎必定会再次迎来盛世。” “亚父对朕这般有信心?”慕容宸听到这番话,心里稍安,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 “陛下本就是人中龙凤,真命天子的命格。这西戎的江山,只有在陛下的手中,才能薪火相接,代代相传。”阎鹫身为国师,能预测未来,自然有这个底气说出这番话来。 慕容宸听到精神一震,心里如暖流流过。“朕,定不负亚父所言。” 阎鹫本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去大齐走一趟,出宫之后,就直接让随从赶着马车出了冶都。 他乃是得道之人,并不看那些身外之物。一路上风餐露宿,也时常发生。他不但没有任何的怨言,更是将这行程当做是修炼,心平气和欣然接受。故而,不到半个月,阎鹫和两个随从就低调了进了大齐国都。 “大齐果真繁华。”尽管开过不少眼界,可对于大齐繁荣似锦的景象,阎鹫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两位随从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国师,咱们直接去驿站吗?”好不容易将视线收回来,随从将马车停在路边之后,恭敬地回过身来,问了一句。 阎鹫身为西戎国师,自然是有这个待遇的。 可阎鹫并不想太过招摇,于是否定了这个提议。“去找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其他的以后再说。” 随从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忙上前去打听落脚之处。 驿站 “算算日子,国师应该也到京城了吧。你再派人去城门口一趟,千万别错过了。”比起楚旻宁来,平王显得更加心急。 那个清虚道长可是西戎人,若真的在大齐犯下点儿什么事,怕是会影响到两国的邦交。所以,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王爷,各个城门口都派了人盯着,肯定不会错过的。”贴身服侍的小厮见主子再一次催促,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了。 平王在屋子里踱着步,不见到国师,心里就始终不踏实。“去门口看看,一有消息就立刻禀报。” “是。”小厮恭敬的退了出去。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小厮气喘吁吁的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王爷…国师大人派人送了手书来…” 说着,便将一封书信递到了平王殿下的面前。那上头特有的标记,的确是阎鹫本人的印鉴不错。 平王欣喜之下,忙拆开书信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老天保佑,还好赶上了!”感慨了这么一句之后,然后便将那小厮召到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换了身衣裳,匆匆的进了宫。 转眼便过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而随着端午的临近,整个雍和宫都变得严谨起来。平日里爱说笑的小宫女们,也一个个绷着脸,提心吊胆的。 谢荣华的肚子大的出奇,远远望去,审视吓人。其他人战战兢兢盯着皇后娘娘肚子的时候,谢荣华却没事人一样,仍旧膳后四处溜达,为日后的生产做足了准备。 “娘娘,外头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滑,还是别出去散步了吧。”红绸见谢荣华迈开步子要往外头走,忙上前劝阻道。 “下雨了?”谢荣华抬眸,脸上带着些许的惊讶。 “是的…虽说下的不大,来得快去的更快,可地上到底是湿润了。”红绸耐心的解释着,伸手将她搀扶到软榻上坐下。“而且,一会子皇上下朝之后,便要带上官公子和陈姑娘就要过来给您请脉。” 提到上官玉槿师徒俩,谢荣华总算是想起了这么回事。“嗯,我记得司徒最爱荷叶包饭,你让红妆多准备一些。” 顿了顿,又吩咐道:“去把箱底那套医书找出来,就当做那位陈姑娘的见面礼吧…” 红绸知道主子思虑周祥,笑着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库房。 午时刚过,外头便传来了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楚旻宁已经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常服,带着身后的二人步入正殿。 “给皇后娘娘请安。”司徒玉槿仍旧是白衣翩翩,呆萌的表情。反观他身边的那位陈姑娘,虽说出身寒微,态度却是不卑不亢,颇有几分风骨。 谢荣华仔细的端详了这二人一番之后,这才笑着命他们起身。然后,娇嗔的瞥了楚旻宁一眼,道:“皇上过来之前,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也好叫人准备膳食。” 楚旻宁知道她不过是撒娇而已,不是真的生气。在她身侧坐下之后,并不答话,而是让上官玉槿上前,给谢荣华诊脉。 上官玉槿哦了一声,当真毫不避讳的就上前,轻轻地握住了谢荣华的皓腕。 楚旻宁没想到这呆子居然明目张胆的就伸出了手,有些不自在的挑了挑眉。可他却是知道,他并非有意侵犯,而是个性使然,只得暂时忍耐下来,打算趁没人的时候再点拨他两句,好叫他明白,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陈蓉蓉一直恭顺的低垂着眼眸,眼角的余光却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几不可见的向上弯了弯。 看来,外头的传闻并非全都是夸大其词。皇上对娘娘,还真是一往情深,体贴入微,宠溺无边。 片刻之后,上官玉槿便收回了手,闷不吭声的回了座。 “如何?”楚旻宁见他一言不发,心跟着又吊了起来。 上官玉槿见楚旻宁询问,这才喏喏的开口道:“娘娘一切安好,再有两三日,小皇子就要降生了。” “这么快?”楚旻宁知道他医术了得,可仍旧被这个答案给惊到了。“太医院不都说还有十天半个月的么?” “小皇子长得结实,又好动,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上官玉槿瞥了一眼谢荣华那巨大无比的肚子,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虽说他医术高明,能够起死回生。可给孕妇看诊,这还是头一遭呢。想着那个小生命在肚子里一点一点的成长,继而瓜熟蒂落,简直太神奇了! 谢荣华听他这么一说,释然了。“可不是…都说月份越大,胎儿会越安分。可我肚子里这个,却是越大越好动,夜里想要能睡个好觉都难。” 上官玉槿听完谢荣华的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待他开口,坐在谢荣华下首的陈蓉蓉却突然问道:“娘娘近日散步的时候,耻骨可否有疼痛感?” 被她这么一问,谢荣华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正是。从昨儿个午歇起来之后,走起路来,就隐约牵扯得疼。一阵一阵的,我也没太在意。” 陈蓉蓉微微颔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此说来,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怕是真的要提前降生了。” 见帝后变得严正以待,陈蓉蓉便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严肃,忙安抚道:“如今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提前几日也是正常的。负责接生的嬷嬷还有奶娘随时待命,娘娘不必太过紧张。” “你的意思是,皇后随时都可能要发作?”楚旻宁面上不显,可握着谢荣华的手却微微收紧。 谢荣华感受到他的焦虑,抬起另外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我已经做足了准备,早生晚生又有什么区别?” “那这几日就不要四处走动了,安心在屋子里待产。”楚旻宁想想就后怕,万一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发作了呢?他简直不敢想象。 “知道啦,知道啦,都听皇上的。”谢荣华没想到她生孩子,他居然比她还要重视,嘴角不自觉的就弯了起来。 红妆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前请示道:“娘娘,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可否现在传膳?”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时辰。”谢荣华告罪了一声,忙命人加了两个凳子两副碗筷。“上官师徒二人难得入宫一趟,就留下来一起用顿便饭吧。” 上官玉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很自觉的就去桌子旁坐下了。陈蓉蓉见他这般随意,心里又是好奇又是惊讶。 这个上官玉槿,还真是够呆的。 不过,既然谢荣华都发了话,陈蓉蓉若是再推辞就太过矫情了。索性上前帮着扶了谢荣华,一同入了座。 见到那道荷叶包饭,上官玉槿的筷子果然动的勤了一些。很快的,那一盘子食物就见了底。 “上官,这荷叶包饭可是管够呢,你慢些吃。”虽说上官玉槿年纪比她大,可性子跟个小孩子没两样,故而谢荣华总把他当弟弟看待。 上官玉槿抬眸,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谢荣华,看样子似乎是很感激。谢荣华又拿了双公筷,替他夹了一些荤菜,道:“光吃素也不大好,还得吃点儿肉。” 上官玉槿看着碗里堆得高高的食物,然后乖乖的低下头,努力的奋战。 楚旻宁心里本来还有些吃味的,可看到上官玉槿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心里的那股子郁闷之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个呆子,哪里知道情为何物?是他想多了。 用完午膳,楚旻宁就拉着上官玉槿去了雍和宫偏殿的书房之中。谢荣华便在内殿招待陈蓉蓉,顺便将那套医书拿了出来。 “听闻陈姑娘医术精湛又勤学好问,想必这些古籍姑娘会喜欢。”谢荣华对她的表现可圈可点,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陈蓉蓉站起身来,双手接过那套保存完好的医书,脸上果然露出了惊喜之色。“多谢娘娘厚爱。” “这些书籍,我留着也不起作用,还不如送给需要的人,让它物尽其用。”谢荣华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暗道自己果然没有送错东西。 陈蓉蓉捧着那本医书,纤纤十指轻轻地摩挲着封面上那几个烫金的字,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认知又多了一分。难怪能够独宠后宫,赢得帝王所有的宠爱,光是在为人处世收揽人心这方面,就已经练就得出神入化,很难叫人挑出毛病来。 两人说了会子话,谢荣华便将话题拉扯到了陈蓉蓉的身上。“陈姑娘这一身精湛的医术,究竟是跟谁学的?” 陈蓉蓉低垂着眼帘,一直恪守着本分,既没有夸夸其谈,也没有敷衍的意思。“回娘娘的话,民女自小被父母遗弃在荒野,被一位云游四海的高人捡了回去,带在身边抚养长大。说起来惭愧,民女资质愚钝,只在千金一科上略有造诣,所学并未能及师父的十分之一。” “哦,不知那位高人姓甚名谁?”谢荣华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禁感到十分诧异。这位陈姑娘的医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却还说不及她师父的十分之一。那位高人的本事,岂不是要逆天了? 嗯,这种能耐人,若是能够为我所用,该是多么庆幸的一件事! 可惜,陈蓉蓉接下来的这番话,却是让她的希望落了空。“民女跟随师父身边多年,却也无从知道师父的名讳,还请娘娘见谅。” 一般的高人嘛,脾气都有些古怪,这一点,谢荣华还是理解的,故而,也没有继续追问。至于陈蓉蓉有没有说假话,谢荣华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娘娘,陈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了。”红绸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回到谢荣华身边伺候。 “有劳红绸姑娘了。”陈蓉蓉虽然出身乡野,但举手投足所表现出来的气度,却是将京城那些所谓的名门千金都给比了下去。 红绸哪里当得起她的答谢,忙屈膝还了一礼。“姑娘快别折煞了奴婢,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两人客气了一番,谢荣华便打着呵欠,昏昏欲睡了。 陈蓉蓉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便寻了个由头,退了出去,不敢耽搁了谢荣华歇息。 “果真是个聪慧之人。”谢荣华临睡之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愧是神医。 就在陈蓉蓉入宫的第二天傍晚,谢荣华就突感不适,腹部一阵一阵的抽痛。继而,衣裙被流出的羊水浸湿。 “哎呀,娘娘这是破水了,快宣太医。”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见到这副情景,忙四处张罗起来。 红绸见主子脸色煞白,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殿外,拿起哑哨吹了起来。 须臾,一道矫健的黑影便映入她的眼帘。 “快,快去通知皇上,娘娘要生了。”红绸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扯着龙一的袖子,急急地催促。 ------题外话------ 千呼万唤始出来,明儿个包子降生,嗷呜~ 198 母子平安 京城,四方客栈 “不好,小皇子怕是要提前降世了。”清虚道长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惊慌之下,跑到楚昀欢的房门之前,连门都来不及敲,就径直闯了进去。 楚昀欢眉头微皱,却还是忍住没有发火,耐着性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贫道观天象,发现皇宫上空彩霞弥漫,如龙在天,怕是那孩子等不及了,要提早降生。”清虚道长一边不停的说着,手里也不停地比划着。 楚昀欢手里的动作一顿,半藏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捏紧。“以你的法力,能在宫外施法吗?” 若是以前,清虚道长早就吹嘘上了。可如今身在大齐,又知道楚昀欢不是个好糊弄的,只得实话实说。“这个,距离太远,法力怕是不能发挥到极致,到时候…” “行了,我知道了。”楚昀欢打断他的话,不想继续废话。“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你靠近皇城一些。” 清虚道长连连点头称是,然后试探的问道:“那我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楚昀欢侧过身来,冷冷的盯着他,神色看起来平静,实则寒星点点,如淬了毒一样,幽深而危险。“自然是…一尸两命…” 听到这个答案,一直以招摇撞骗为生,手上沾染过无数献血的清虚道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楚昀欢却仿佛没瞧见他的失态,缓缓地转过身去,不再吭声。 清虚道长不敢催促,只得悻悻的回房等消息。 楚昀欢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明明计划的很周全,只要再等一些时日,宫里的内应便会借着出宫采买的名义,将清虚道长混在宫女太监当中带进宫。如此一来,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他的确是没能力与楚旻宁斗,可让他失去最在意的,也算是报了这夺位之仇了,若他真如外界传的那般宠爱谢荣华这位皇后的话。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到谢荣华居然会提前生产。不过,只要运作得当,计划仍旧可以继续。 想到这里,楚昀欢便坐不住了,匆匆的易容之后,便从客栈的后门溜了出去。 “跟上去。”一直负责监视楚昀欢和清虚道长的龙卫,见楚昀欢偷偷出了门,便兵分两路,尾随而去。 楚昀欢一直都很小心,即便是情况紧急,他仍旧没忘了左躲右藏,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才来到秦王府的后门。 轻车熟路的敲响了后门,一个嘴角长着黑痣的婆子便探头探脑的开了门。“齐爷,王爷不在府里。” “我不是来找王爷的,还请钱妈妈行个方便,请王妃娘娘身边的黄妈妈出来一见。”楚昀欢从衣袖当中掏出几两碎银子,递到那婆子的面前。 楚昀欢虽说易了容,却也只是在嘴唇上头贴了两撇山羊胡。身上又穿着上好的绸缎衣裳,戴着生意人最常见的帽子,若忽略掉那双细干白净的双手的话,再加上那做派,活脱脱就是一个充满铜臭的商人。 见他并不是要见王爷,钱妈妈起初还有些错愕。想着并不是一件难办的差事,于是收下他递过来的银子,忙笑着应了。“那请齐老板在此稍后,我进去传个话。” 楚昀欢感激的说了几句好话,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不惜自降身份,心性变化还真不一般的大。 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极为熟稔。 龙十三龙十四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果真是够狠的!”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堂堂皇子之尊,居然要假扮士农工商中最为末等的商人,就为了不让人起疑。又卑躬屈膝的讨好一个王府看门的婆子,只为能够顺利的收买心腹。说出去,谁会信呢?” “他以为他是勾践,卧薪尝胆就能干出一番大事来?哼,真是自不量力!” “说的没错!任凭他那七十二变的孙猴子,也逃不出主子的五指山!” 龙十四思忖着,龙十三这比喻真不错。楚昀欢这个败寇,不就是那上蹿下跳专门耍戏给人看的猴子么?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钱妈妈就回来了。“齐爷,黄妈妈正在王妃跟前伺候着,一时走不开。她让老身给您带句话,说正午时分会去金叶茶庄取今年的新茶。” 楚昀欢琢磨了一阵,明白了黄妈妈的意思,于是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钱妈妈得了银钱,心中欢喜异常。正数着银子呢,就见黄妈妈迎面走了过来。“那位齐老板呢,已经离开了吗?” 黄妈妈可是王妃身边得脸的红人,在府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钱妈妈堆着笑脸迎上前去,陪着笑说道:“黄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派个丫头过来不就行了?” 黄妈妈素来不怎么跟底下的这些人打交道,脸色看起来淡淡的。“你只管应话便是。” 钱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砸吧砸吧嘴,答道:“按照黄妈妈说的告知了齐爷,齐爷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黄妈妈见人走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想到方才在王妃的屋子里遇到秦王,又好死不死的被他撞见钱妈妈去报信儿,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若是王爷追究起来,她这个王妃身边得力的妈妈怕是也免不得要吃一顿排头。好在王爷没有多问,只是训诫了两句。 想到那人的身份,她心里一直不太安稳。好不容易趁着王妃招待客人偷偷出来一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确认楚昀欢已经离开,黄妈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知道了,好好的当值。” 钱妈妈不断地点头,笑着将黄妈妈送进了后院的月洞门。 黄妈妈满腹心事的回到秦王妃身边,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说起来,皇后娘娘诞下小皇子也就在这几日了吧?” 听她提起这个话题,秦王妃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来。“亏得妈妈你提醒,这贺礼得早早备下才是。” “王妃,按辈分,您是长辈。皇后娘娘这又是第一胎,难免会心慌。王妃您是过来人,这个时候最是需要您提点的时候…”黄妈妈仔细的斟酌着,试探着秦王妃的心意。 秦王妃撇了撇嘴,说道:“我是长辈不错,可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呢,哪里轮的上我来操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嘛…皇上就秦王和宁王两个叔叔,宁王府又一向与公主府走的近,咱们秦王府相对而言,关系就疏远得多。若是王妃能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帮上忙,皇后娘娘肯定会感激不尽的…”黄妈妈知道秦王妃最想得到的就是皇室的认可,毕竟她只是个继室,门第也比不上先秦王妃,可若是能够与皇后娘娘交好,那么日后在京城贵族圈子里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果然不出所料,秦王妃在听了黄妈妈的这一番话之后,神色就有了些许的变化。“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皇后娘娘多亲近?” “王妃生养过好几位少爷小姐,是皇室中少有的有福之人。若是能够在一旁指点,皇后娘娘必定受益匪浅。”这一点,黄妈妈倒是没有说错。 秦王妃自打嫁入秦王府,很快便怀上了胎。而且,她手段也不是一般的厉害,愣是将秦王笼络得死死的,那些个姬妾也被打压的不敢兴风作浪。这些年来,她一共生养了一子两女,这一子,还是秦王唯一的儿子。 “说的也是…那改明儿递了牌子进宫。”秦王妃说着,又歪倒在迎枕上。 “择日不如撞日。”黄妈妈一边上前替秦王妃揉捏着肩膀,一边建议。“王妃您忘了,再有几日,您娘家的侄子侄女就要来府上了,到时候怕是挪不出时间来…” “你不说,我差点儿给忘了。”秦王妃坐直身子。“也罢,服侍我更衣梳洗,顺便去把库房里头那些个补身子的药材都带上,咱们这就进宫。” 雍和宫 “娘娘,秦王妃递了牌子进来。”红妆从小宫女的手里接过那象征身份的玉牌,匆匆的进殿禀报。 谢荣华精神有些不济,正歪在榻上歇息。听到这个消息,动都懒得动一下。“去问问什么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就直接回绝了吧。” “是。”红妆应了一声,然后找了个机灵的丫头出去传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传话的宫女回来了。“红妆姐姐,秦王妃送来了一些滋补的药材,说是来探望皇后娘娘。” 红妆蹙了蹙眉,回头望了一眼,道:“娘娘身子不太舒坦,怕是快要生了。你再跑一趟,就说娘娘睡下了,还是请王妃娘娘改日再进宫吧。” 负责跑腿的小宫女不敢多问,便又匆匆的去了宫门口。 虽说尚未到盛夏,可暑气却不若。因此,一身隆重装扮的秦王妃在内城门口等了几个时辰,身上都开始冒汗了。“怎么进去了这么久,还不见有人出来?” “王妃稍安勿躁。此去雍和宫,一个来回都得个把时辰呢。”黄妈妈一旁服侍着,眼睛却不时地在随行的人当中偷偷的打量着,待点清了人数之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午的时候,她故意让赶车的车夫拐了个弯儿,从金叶茶庄门口经过,与楚昀欢暗中交换了消息,拖延了好一会儿才到皇城门口。楚昀欢安插到王府随从中的人一看年纪都不小了,穿着轿夫的衣裳,显得很是突兀。 有人见他眼生,还忍不住问起。若非她反应的快,说是娘家一个表亲从乡下来投奔她,这才糊弄了过去。 混进皇宫之后,她又借着给王妃换轿辇的功夫,将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给派了出去,好在没太引人注意。否则,一旦出了事,她怕是吃补了兜着走。 “黄妈妈,你在看什么呢?”秦王妃发了半天的牢骚却没见黄妈妈安慰几句,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掀开轿帘一看,发现黄妈妈望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就有些不高兴。 黄妈妈回过神来,忙挤出一抹笑容,道:“方才奴婢好像遇到了一位故人,这才走了神,还望王妃恕罪。” 秦王妃知道黄妈妈来她跟前服侍之前,是在宫里当差的,所以并未起疑。“你再去看看,那个传话的宫女回来没?就算是不见,好歹也给个信儿。” 黄妈妈连连称是,走到内城门口,朝着里头探望。 片刻之后,便传来了黄妈妈惊喜的声音。“王妃,传话的宫女出来了。” “劳王妃久等了。皇后娘娘身子沉,用完午膳之后就歇下了,还请娘娘莫要见怪。”那宫女虽然只是个传话的,可说话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怯场。 秦王妃心里虽然很是不满,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强迫自己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模样,摆了摆手,道:“那还真是不凑巧…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那本妃改日再来探望。” “恭送王妃。”那宫女规矩的行了个礼,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秦王妃转身钻进软轿,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亲自来探望,居然连面儿都没见上。这皇后娘娘的架子,还真够大的。“回府。” 黄妈妈忙安抚了几句,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轿子旁边,朝着宫外走去。 只是,她们刚走没多远,龙卫就拎着一个打扮的不伦不类的男子来到了勤政殿前。“捉到一个小贼,请皇上发落。” 楚旻宁听到外头的禀报,不悦的蹙了蹙眉。“这等小事,也用得着上报?” “皇上,这里头怕是另有隐情。”高全盛知道龙卫不会没事找事,故而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近日来,皇上一直担心着随时都可能临产的皇后娘,弄得心神不宁,整个勤政殿伺候的奴婢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半点儿差错。 楚旻宁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龙一,究竟怎么回事?” 龙一从外头进来,显然是刚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回禀主子,这个小贼不是别人,正是企图加害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清虚道长。” 听到这个名号,楚旻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皇城的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贼人混进宫来!” “皇上息怒,是卑职失职…”负责皇城守卫的御林军副统领忙跪下请罪。 龙一知道此事并不全是御林军的责任,上前一步,说道:“此人是跟随秦王妃一同进宫的,故而并未严查。” “秦王妃?”楚旻宁眯了眯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帝王发怒的征兆。 “秦王妃带了不少的药材来探望皇后娘娘,娘娘身子不适,便没召见。这会子,应该已经出宫了。” “好,很好。秦王妃,秦王…”楚旻宁捏紧了拳头,然后将怒火全都撒在了这个清虚道长的身上。“来人,将他关押到暗部地牢。” 龙一愣了愣,没想到皇上一开口,就用这么严厉的惩罚。“主子,此人乃是西戎的叛徒…” “留着一口气就行了。”对于想要伤害他在意之人的人,楚旻宁是宁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想到那个始作俑者,楚旻宁更是气得青筋突突直往外冒。“那个人,朕不想再见到他。龙一,你亲自去办。” 楚旻宁说不想再见的人,就只有死人。 龙一微怔之后,便领命而去。 在四方客栈等消息的楚昀欢,刚卸下脸上易容的假胡子,就被人破窗而入。尽管他反应够快,可还是快不过龙一。 干净利落的将楚昀欢拿下之后,龙一便点了他身上的穴位,然后像扛沙包一样,扛着楚昀欢就出了城。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诈死就诈死吧,反正主子也没将你当回事儿。可你偏偏要回来,还在背后谋划了这么一件大事,实在是死有余辜。”龙一将他扔进城外的一处枯井里,将井盖合上之后,又架起一口锅,将里头的铅块烧的滚烫。 “若不是红绸那丫头不喜欢我身上的血腥味,我早就将你削成人棍丢山坳里喂狗了。这种死法真是便宜你了…”龙一一边往井盖上淋着铅水,一边念叨着。 手里做着坏事,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却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幅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的诡异。 封完最后一道口子,龙一这才将这些东西毁尸灭迹,处理干净。然后又走到小溪边洗了洗手,望着枯井吐了口口水。“为了你这么个人渣,害我弄得如此狼狈,真是晦气!”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丢弃在枯井里的楚昀欢,尽管尽量的保持着冷静,可枯井之中满是虫蚁,伸手不见五指,他浑身又动弹不得。时间拖得越久,他内心的恐慌也就越来越强烈。 上一回吐血,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幸运的是,他熬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会不会有上一次的幸运,就不得而知了。 龙一回宫之后,就直接去了红绸的屋子。 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正歇着,红绸不用在跟前服侍,总会呆在屋子里做女红。龙一的突然出现,还是让红绸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了?”红绸四处打量了一番,见没有旁人,这才稍稍放了心。 “有没有干净的衣裳,我出了趟城,出了一身的汗,脏死了。”龙一一边嫌恶的脱着衣裳,一边说道。 红绸见他脱衣裳,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飞快的转过身去。“你…大白天的,脱什么衣裳,快些穿起来!” “若是晚上,就可以么?”龙一听出她话里头的漏洞,贼笑着靠近。 红绸忙急着否认,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落入了一个温热且宽广的怀抱,那双有力的臂膀更是圈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红绸又羞又怒,挣扎道:“你快些放手,若是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抱一抱怎么了?”龙一厚着脸皮说道。 “谁是你媳妇儿了!”红绸红着脸,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是不肯承认。 “上回,娘娘可是答应把你许给我了!”龙一想到这个事实,脸上的笑容就又多了一分。嗯,媳妇儿这个词,他喜欢。 红绸到底是脸皮薄,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虽说娘娘答应了,可还没成婚呢,你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龙一嘟着嘴抱怨道。“作为皇上的贴身暗卫,每每皇上跟娘娘…我都不能离得太远…我可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正值热血的年纪…” 龙一说的含糊,可红绸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脸色就更加红了。 只是,还未等龙一有更进一步的亲昵举动,一个小宫女便冒冒失失的朝这边跑来。“红绸姐姐,不好了,娘娘破水了,像是要生了…” 一听这话,红绸和龙一都愣住了。好在他们的反应够快,迅速的分开,龙一又飞快的隐身到暗处,这才没被人撞破。 “知道了,去通知稳婆和陈姑娘以及宫里待命的太医。”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遇事还能如此的冷静,着实不易。 龙一暗暗赞叹了一番,放弃与未婚妻亲热的机会,马不停蹄的朝着勤政殿奔去。 谢荣华只觉得肚子下沉的厉害,腿间又湿漉漉的,整个人很不舒服。疼痛倒是没有多厉害,可心里的忐忑说没有那是骗人的。 “娘娘,奴婢扶您去产房躺着吧。”红妆一早就问过那些稳婆关于生产的事情,所以见到这副情景,尚且还有些理智。 谢荣华点了点头,便将身子的重量放在红妆和其他几个宫女的身上,步履艰难的朝着产房走去。 只是,还未走多远,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落入一个安心的怀抱当中。 “先不要说话,省些力气。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不会有事的。”楚旻宁的声音尽量轻柔,只有他自个儿知道,心里是如何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见过妇人生产,可医书也是研究了不少。知道稍有差错,就会去鬼门关。而且,先前龙卫的汇报,仍旧回荡在耳边。一尸两命,这个词一直在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虽说已经处置了清虚道长和楚昀欢,可他还是不放心,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子初…我不会有事的…”作为他的枕边人,谢荣华自然能够从他紧绷的身子和异常严肃的神情猜出他的心思,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庞,轻轻地摩挲着。 只是话音未落,肚腹处传来的剧痛,瞬间就让她惊呼出声。“好痛…” “太医,太医…”见她的脸色都白了,楚旻宁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高声唤了起来。 太医局待命的太医,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额上因为奔跑冒出了无数细密的汗珠,气息也有些接不上。等到了雍和宫的正殿,听见皇帝的召唤,更是不敢耽搁,上气不接下气的上前给谢荣华把脉。 “皇上,娘娘这是发作了,距离生产还有好几个时辰。”其中一位御医说道。 楚旻宁听见谢荣华不停地哼叫,心顿时就揪了起来。“没见娘娘痛成这个样子吗,还不快想办法止痛!” 这妇人生产,有哪一个是不痛的?御医们哭笑不得,却不敢明着辩驳。好在这个时候,正在偏殿歇息的陈蓉蓉赶了过来,算是替这些大人们解了围。“皇上,妇人生孩子都是要经历这一番痛楚的。若是使用了镇痛或者麻醉的药物,不但会对胎儿有影响,还有可能导致难产。” 她说的直接明白,就是不想太过含糊的说辞而耽搁时辰。“产房乃血污之地,还请皇上回避。” 想着谢荣华还在生死线上徘徊呢,楚旻宁哪里肯走。“你们忙你们的,朕就在这儿守着。” 接生婆奶娘听到这话,不由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皇上,这…这于礼不合啊…” “是啊,皇上…还请皇上到殿外等候…” 御医们身为男子,也是不能留在产房之中的。若是皇上留下来,他们却在外头候着,实在是大不敬啊! 谢荣华知道楚旻宁是担心她,可自古以来,就没有男子陪着生产的例子,更何况他还是堂堂天子之尊,于是忍着痛,说道:“子初…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你在外面等消息吧…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生下我们的孩子,你相信我…” 楚旻宁紧紧的握着谢荣华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在这为难时刻,我如何能离开你,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份痛苦!” 谢荣华虚弱的笑了笑,再次劝道:“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何况,生孩子的时候,又喊又叫的,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你知道,我最讲究这些的,可不敢让你瞧了去…你只当为了我,出去等,好不好?” 看她忍的汗水直往下淌,楚旻宁顿时左右为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在外边,只要你唤一声,我就进来。” 谢荣华努力的挤出一抹安心的笑容,目送着他离开。 只是,阵痛来的又快又急,让她忍不住再次哭喊出来。不过,为了防止楚旻宁冲进来,她把红绸叫到身边,吩咐道:“把门拴上,别让皇上进来。” 红绸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谢荣华才将心思全都集中在生孩子这件事上。 她向来都是要强的,她就不信,会被生孩子这种事情给难倒。谢荣华咬紧牙关,深吸好几口气,按照陈蓉蓉教她的,不断地调整着呼吸,跟随着稳婆们的循循诱导,开始用尽儿。 屋子外的楚旻宁,一直来回走动着,眼睛不时地瞟向屋子里。只要里头有叫喊声,他的眉头就皱一下。待没了声音,他的眉头就皱的更紧。 “皇上,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定能顺利诞下小皇子的。”御医们陪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抚这位年轻的帝王,只能挑着好话说道。 楚旻宁却仍旧皱着眉头,嘴唇也抿得死紧。 这都进去两个时辰了,他如何能安心?! “皇上,有的妇人生产都能生上好几天呢。从阵痛到破水,再到生下孩子,总归是要耗上一些时辰的。小皇子来的这么快,已经算是少见了。” “是啊,是啊…皇后娘娘一定会平安的生下小皇子的…” 楚旻宁实在是不愿意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都给朕安静些。” 御医们不敢再吭声,只得乖乖的闭了嘴,退到一旁。 又过了一个时辰,屋子里仍旧没有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楚旻宁更是心急如焚。“怎么还没有动静?” “皇上,皇上…”就在他话音刚落不久,一个中年妇人就抱着个襁褓笑着出来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楚旻宁先是一怔,继而连看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就撩起衣摆,飞快的冲进了产房。 “皇上…”身后,又是一阵惊呼声。 谢荣华刚生产完,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就在她要昏睡过去之前,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扶起。肩膀上,也有些许的湿意。“皇上?” “我的娇娇没事,太好了。”看着虚弱却安然的谢荣华,楚旻宁颤抖的双手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谢荣华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 楚旻宁却是不说话,用尽了力气将她抱紧。 “皇上看过咱们的小皇子了吗?”谢荣华见他这副模样,同样心疼不已。于是,转移话题,想要让缓解这种悲伤的情绪。 楚旻宁整个身子一僵,似乎才想起那刚出世不久的儿子来。 “皇上不会还没看过他吧?”谢荣华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常,一脸惊讶的问道。 ------题外话------ 小包子出世了,你们有啥表示啊? 199 国公登门 被谢荣这么一问,楚旻宁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他方才惦记着谢荣华的安危,根本就没过其他的事情,那个刚出世不久的儿子,自然也被他给忽略了。 谢荣华美眸瞪了瞪,好半晌才恢复正常。他的脾性,她最是清楚不过了。想到她是他最在乎的那一个,她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呢? “皇上,产房血污之地,还是先将娘娘送回寝殿吧。”红绸出去打赏了那些稳婆和奶娘,这才回来谢荣华身边伺候。 楚旻宁回过神来,就要上前抱谢荣华回屋。谢荣华撑着身子拒绝道:“我身上的衣衫早已污秽不堪,还是待我先换身衣裳吧。” 红绸红妆两个贴身服侍的忙拿了干净的衣裳上前,迅速的帮谢荣华换上,楚旻宁这才弯下腰,将虚弱无力的谢荣华拦腰抱起,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抱着他的娇娇,他儿子的娘亲回了寝殿。 谢荣华身子底子算是不错的,可仍旧昏睡了整整八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床榻的四个角落里,摆放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幽幽的光亮照的床帐里柔柔暖暖的,显得格外温馨。 “娘娘,您醒了。”注意到床榻上的动静,负责守夜的红绸忙快步走上前,关切的问道。“可是饿了渴了?” 谢荣华精神好了许多,可身子仍旧酸软无力,缓缓地开口道:“倒杯热茶来。” 红绸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在外间歇息的楚旻宁听到屋子里的谈话声,一直没怎么睡着的他立刻披衣而起,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内室。 “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他径直掀开纱帐,在床榻边坐下,眼底是满满的关心。 谢荣华摇了摇头,努力的想要坐起身来。 楚旻宁见她很是吃力,忙上前搀扶起她,又找了几个软枕放在她的身后,这才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昏睡了这么久,想必饿了吧。我已经命人给你炖了燕窝红枣羹,吃了再睡。” 谢荣华点点头,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咱们的儿子呢?” 提到那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外加屎尿不断的臭小子,楚旻宁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吃饱了,让奶娘哄着睡了。” “我这个做娘亲的,都还没抱过他呢…”想到这个,谢荣华心里微微泛酸。 “你身子尚未复原,不能太过劳累。等天亮之后,我再命奶娘将他抱来给你瞧瞧。”楚旻宁见她微撅着嘴,忙好言相劝。 谢荣华如何不晓得这些道理?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跟奶娘在一起的时辰比她这个亲娘的时辰还要多,就忍不住吃味。可女人坐蓐,本就要精心的养着,受不得半点儿的劳累,否则日后肯定会落下病根儿,到时候可就不美了。为了以后着想,她必须理智的克制心里的嫉妒,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红绸端着茶碗,不敢打搅主子们说话。还是楚旻宁眼尖,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于是命她上前服侍。 谢荣华喝了几口热茶,心情平复了些许。不一会儿,红妆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进来,尽管谢荣华没什么胃口,可还是强撑着吃了几口才重新躺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楚旻宁突然脱掉脚上的鞋子,掀开被窝钻了进来。 “子初…”对于他的行径,谢荣华很是诧异。要知道,女人坐蓐的时候,身上要好些时日恶露才会干净。而这些被认为是污秽的东西,男子是应该避开的。可他却毫不犹豫的留了下来,她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楚旻宁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没有那些忌讳。睡吧,有什么话,等明儿个睡醒了再说。” 谢荣华听他这么说,只得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竟然是酣然好梦。 等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谢荣华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还带着余温,却已不见楚旻宁的身影。 不等她开口询问,红绸便主动上前解释道:“小皇子有些吐奶,便召了陈姑娘过来,太后娘娘和皇上正在偏殿问话呢。” “怎么会吐奶的?昨儿个不是还好好儿的吗?”听说儿子有些不好,谢荣华的一颗心顿时就揪了起来。 若不是身子不便,她早就冲过去探望了。 “娘娘稍安勿躁,陈姑娘说,并无大碍,兴许是吃得太饱了…”红绸怕主子急出个好歹来,忙温言劝慰道。 谢荣华仍旧不放心,催促道:“去把小皇子抱过来我瞧瞧。” 红绸知道主子心里惦记,于是福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皇上太后陈蓉蓉以及一位年轻的少妇走了进来。 “母后…”谢荣华见到苏太后亲自过来探望,忙要起身行礼。 苏太后走上前,将她重新按回了床上。“你正坐蓐呢,还讲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养好了身子,才最要紧。” “多谢母后体恤。”谢荣华也知道身体的重要,于是不再推辞,乖乖的缩回了被子里。 陈蓉蓉和那位年轻的少妇则规矩的朝着谢荣华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参加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谢荣华很是感激陈蓉蓉,在关键时刻,要不是她果断的帮了一把手,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呢。“红绸,给陈姑娘赐座。” “是。”红绸应了一声,端了个锦凳放到了距离榻前不远的地方。 陈蓉蓉自然又是一番拜谢,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 苏太后很自然的在谢荣华身侧的榻上坐下,朝着那位年轻的少妇招了招手,吩咐道:“把小皇子抱过来。” 那位眉眼低垂的少妇于是加快脚下的步子,将裹在姜黄色襁褓中的小皇子送到了苏太后的手中。 谢荣华瞥了这个穿着素净的少妇一眼,心想,她应该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给小皇子做奶娘的女子。 苏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接过奶娘手里的襁褓,怜爱的逗弄着,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毫不掩饰的暴露了出来。“瞧瞧小皇子,长得可真是俊俏。这眉眼,像极了皇上。这耳朵鼻子和小嘴儿,倒是跟骄阳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谢荣华只在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匆匆的瞄了一眼,并未看的仔细。况且,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她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听太后这么一说,她的注意力便全都在孩子的身上了。看着那粉嫩的一团,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尤其是那光滑充满弹性的肌肤,软软的、滑滑的,摸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宝儿,我是娘亲…”谢荣华轻轻地握着小皇子其中一只小手,将它紧贴着自己的脸颊,轻柔的唤道。 苏太后见到他们之间的互动,不由想起当年她诞下那个孩子时的情景。当年,她也是这么哄着他,逗着他吧? 谢荣华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尽管苏太后只有那么一刻的失神,还是被她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想到楚旻宁的身世,谢荣华不由得对苏太后产生了同情。想到她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慈安宫,想必寂寞的很。于是,她试探着说道:“儿媳年轻不懂事,母后您是过来人,可要帮我多担待一些。” 苏太后何等的聪明,很快便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顿时甚感欣慰。如今谢荣华要坐蓐,怕是真的没空照顾孩子。而若是将孩子交给奶娘带,她又不放心,于是就顺着她的意思接话道:“也好。哀家平日闲来无事,你坐蓐子的这段日子,就将小皇子抱去慈安宫抚养。如此一来,你也好安心的调养身子。” “多谢母后。”谢荣华目的达成,顿时露出真心的笑容。说着,她又瞥了那位身材玲珑的奶娘一眼,心里暗暗得意。哼,小样儿。就你那点儿心思,还想在本宫面前隐藏,简直自不量力。 果然,那位娇俏的奶娘在听到太后娘娘的话之后,脸色微微一僵。继而,偷偷的瞥了一眼楚旻宁,希望他能够开口挽留一二。可惜,楚旻宁并未有开口的意思,显然是对太后的话毫无异议。 苏太后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谢荣华的手,安抚道:“放心,母后一定替你把小皇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将小皇子托付给母后,儿媳自然是再放心不过了。”谢荣华这话,可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 婆媳俩说了会子话,谢荣华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陈蓉蓉的身上,问道:“陈姑娘,方才听说小皇子吐奶,究竟是个什么病症,可要注意些什么?” 陈蓉蓉站起身来,不急不缓的答道:“回禀娘娘,小皇子只是吃得太饱,身子并无大碍。刚生下来的孩子,哼哼唧唧的很正常。一味的喂奶哄,并不是上上之策。” 听了这话,就连一直没吭声的楚旻宁都皱起了眉头。 奶娘吓得双腿一软,慌张的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听见小皇子哭,还以为是饿了,这才喂的…” 谢荣华沉默着。若是贸贸然的换掉奶娘,又怕小皇子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到时候闹腾起来,对身子也不好。于是任由她磕了几个头,才吭声。“行了,你先起来吧。若是以后还不长记性,可就不是撵出宫去这么轻的处罚了。”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奶娘不住的磕头,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皇权的厉害,那点儿不该有的心思,早就被吓得了无踪影。 苏太后知道谢荣华不宜劳心劳神,于是坐了没多大会儿,就起身回了慈安宫。与她一道离开的,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以及那战战兢兢魂不守舍的奶娘。 “怎么会想到把小皇子送去母后那边?”等到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楚旻宁才挪到谢荣华的身边坐下,开口询问。 以谢荣华对儿子的重视,应该恨不得时刻将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对,怎么会来这么一出呢? 谢荣华朝他怀里靠了靠,嘟着嘴说道:“没瞧见那奶娘一双眼睛时刻黏在你的身上嘛,这般三心二意的,还怎么奶小皇子。” 楚旻宁听到这答案,简直哭笑不得。 他根本就没留意过那个奶娘好伐,连她长啥样儿都没看清楚过。她这浓浓的醋意,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这般在意自个儿,他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不但没有任何不舒服,反而极其享受她的拈酸吃醋。 “再者,母后一个人在慈安宫,也挺寂寞的。将儿子送去慈安宫,母后也能有个伴儿。”谢荣华收起脸上的醋意,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楚旻宁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还是你思虑周祥。” “我也是做娘的,自然知道母后心里的苦。”谢荣华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后不知不觉的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楚旻宁正等着她的下文呢,突然就没了声音,低头一看,就见谢荣华倚在他的肩头,呼吸均匀绵长,俨然是睡熟了。 他轻笑出声,轻轻地将她扶到枕头上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踏出殿外。 “皇上,明儿个就是小皇子的洗三礼了,是否邀请皇室宗亲进宫,为小皇子添福气?”高全盛作为宫里的老人,规矩可是清楚的很。眼看着时辰不早了,皇上似乎还没想起这回事儿来,只得顺口提了提。 楚旻宁挑了挑眉,他的确是忙忘记了。“如今还在先皇的孝期,不宜办的太过隆重。就给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还有几位亲王派发帖子。” “那上官公子司徒公子,还有穆世子…”高全盛跟了楚旻宁也有段时间了,知道这几个人跟帝王的关系可是不一般。若是漏掉了,那几位心里怕是会有想法。 “你想的倒是周到。”楚旻宁难得露出个笑脸,顿时让高全盛受宠若惊。“能够为皇上分忧,这是老奴的本分。” 楚旻宁没有乘坐轿辇的习惯,而是带着高全盛徒步走到勤政殿。这些天,朝堂上虽然平静,可仍旧有不少的事情要操劳。这便是做皇帝的悲哀,除了万寿节和过年那几日,其余的时光都得贡献给政事。所以,趁着谢荣华睡着的时候,楚旻宁还得挤出几个时辰来看折子。 “皇上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勤政殿雍和宫两边儿的跑,着实辛苦。不若,命人将奏折送到雍和宫?如此一来,也能省不少事儿。”高全盛建议道。 楚旻宁摇了摇头,道:“皇后需要静养,朕还是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吧。” “皇上说的是。”高全盛见皇上居然为了皇后娘娘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楚旻宁踏入勤政殿,宫人忙不迭的行礼问安。 “微臣参见皇上。”今日正好是谢弛豫当值,在殿外碰上,于是规矩的跪下行礼。 楚旻宁上前两步,亲自搀扶了他起来,道:“不必多礼。” “谢皇上。”谢弛豫身为国丈,却不敢仗着自己的身份摆国丈的谱儿,一直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敢有任何的逾矩。 楚旻宁之前就劝过他,私底下不用讲究这些虚礼。可谢弛豫是个倔脾气,又是再端方不过之人,总是应下之后,下一次还是会这么做。楚旻宁劝了几回,见他仍旧这般行事,只得放弃劝说,随他去了。 入夜之后,谢弛豫便打马出了宫。 安宁公主正在准备外孙的洗三礼,见谢二老爷回来,忙笑着迎了上去。“相公,快来看看,这长命锁可还够得上分量?” 自打谢荣华诞下皇长子,安宁公主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闲着没事就折腾这些东西,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不过,提到这个外孙,谢二老爷也是高兴的很。陪着安宁公主看了看她精挑细选的礼物,甚至还一改平日的严肃,打趣了几句。“就算你送的再不值钱,皇长子也不会嫌弃的。” 安宁公主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熨帖。“那是…那可是我外孙子!” 想到自己四十岁不到,就做外祖母了,安宁公主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一晃都是做外婆的人了,还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何必妄自菲薄。即便是外祖母,那也是最年轻最漂亮的外祖母!”谢二老爷倒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将安宁公主夸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眯得看不见缝了。 待锦溪姑姑上了茶水,安宁公主浅抿了一口,才继续道:“没想到,娇娇排行最小,却是最早嫁人生子的。算算日子,先皇的孝期也快满一年了,洛儿和璃儿的亲事,也要操办起来了。” 谢二老爷怔了怔,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先皇就已经薨逝近一年。 见他露出沉思的神情,安宁公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皇兄一辈子为了大齐的江山操劳,刚过不惑之年就…”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在,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谢二老爷拍了拍爱妻的手,柔声的安抚着。 谢二老爷纵然是武人出身,又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可这种朴实的话,却比任何哄人的话都管用。安宁公主又是个知足常乐的,听过这番话之后,果然就踏实下来。“相公说的是。咱们家不但平平安安的,两个儿子还说了门好亲事,女儿更是贵为皇后,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见爱妻这么说,谢二老爷的神情也松快了不少。“嗯,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谢二老爷一眼,即便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两人仍旧琴瑟和鸣,恩爱异常。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呢,锦溪姑姑却掀了帘子进来,朝着两位主子屈膝行礼。“驸马、公主,国公爷来了。” 谢二老爷和安宁公主皆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怎么过来了?”安宁公主作为公主府的女主人,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锦溪姑姑再次屈膝,答道:“国公爷没说,不过据奴婢猜测,怕是与明日进宫有关。” 安宁公主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不过,即便是不喜国公府那边儿的人,却也要顾及谢二老爷的感受。“相公,这大晚上的,大伯到内宅来确有不便。不若,命人请去书房吧。” 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让谢二老爷去处理此事。 谢二老爷看似粗犷,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早在锦溪姑姑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明白了大哥的来意。 奉国公府已经陷入颓势,如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连爵位都保不住。所以,想趁着这次皇长子的洗三礼,拉近与皇上的距离,为国公府的将来某个出路。毕竟,皇后是谢家的女儿,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若能在洗三礼上露个脸,日后也能被皇室宗亲高看几分。 “也罢,我去书房见见大哥。”谢二老爷知道安宁公主最不耐烦跟长房那边打交道,索性便揽下了这个差事,免得她忧心。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便将谢二老爷送到了门口。 “明儿个还要进宫,你早些歇着。若是太晚了,我就在书房歇了,不必给我留门。”谢二老爷怕她等,这才提前知会一声。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似乎早已习惯了。 谢二老爷刚到书房,谢大老爷就急急地朝着他走来。“二弟,你可算是来了。” “大哥急着找我,可是有事?”谢二老爷故作不知的问道。 谢大老爷脸色赧然,却不得不厚着脸皮开口。“二弟,听说宫里派人送来帖子,让公主明日进宫参加皇长子洗三礼?” 谢二老爷嗯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谢大老爷见他不吭声,只得腆着脸,说道:“二弟,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明儿个皇长子的洗三礼,能否…能否让长房的人也跟着去粘粘喜气?” 谢二老爷一听,果然是为了这个而来,倒也没有明着拒绝。“也不是不可以。” 谢大老爷心里一喜,正要道谢,可谢二老爷接下来的这番话,却又让他脸上的喜色迅速的褪去。 “只不过,太夫人和大嫂都病着,流哥儿媳妇又去家庙祈福没有回来。至于另外两个,又都是庶出的身份…怕是连宫门,都进不去。” 200 洗三之礼(一) 谢大老爷咬了咬牙,神色忧郁。只不过,他稍微还有些理智,知道此事怪不得二弟。可想到大房与皇家越来越疏远,他的心就上蹿下跳的不得安宁。 “大哥…上次跟你提过的过继的事情,考虑得怎样了?”谢二老爷不想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便主动说起了别的。 谢大老爷支支吾吾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过继一事,还得斟酌斟酌…我又不是没有儿子…大不了,将羽儿和悦儿记到李氏的名下…” 谢二老爷一听这话,不由失望得摇了摇头。若谢卿羽是个好的,不用大哥说,他这个做叔叔的都会尽力的提携一番,让他能够扛起谢家长房的重担。可此人,虽说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是被后宅的妇人给惯坏了,言行举止,没有哪一样能够与国公府公子这个身份对的上号。将他记在李氏名下充当嫡子,亏大哥想得出来。 见弟弟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谢大老爷不由尴尬的笑了笑。“羽儿虽说年幼,可只要好好儿的培养,假以时日必定能够成大器…” “大哥若真觉得他能够扛起家族的重任,为何这般没有底气?”谢二老爷对这个耳根子软的哥哥早已看透,对他的话,十句顶多就能信两句。 谢大老爷讪讪的笑着,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他一直本分老实,兢兢业业,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弟弟。就算是下一辈的孩子,二房也比长房有出息。原先,他并没觉得这种差异有什么。想着反正都是一家人,二房能够出人头地,长房也能跟着沾沾光。可直到二房搬去公主府,他才明白过来,虽说都是姓谢的,可他却空有一个国公的爵位,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地位还不如二房的两个小辈。就好比如今,皇长子的洗三礼,二房能够堂堂正正的进宫恭贺,长房却是连皇城的门都进不去。 谢二老爷见他沉默不语,只得叹了口气,推心置腹的跟兄长说心底话。“不是我故意挤兑大哥。若羽哥儿打小培养,或许能够如大哥所愿,撑起国公府的门庭。可他都十七了,心性已定,即便是将国子监的太傅们请来手把手的教导,怕也难给掰回来了。” 顿了顿,见大老爷仍旧不吭声,谢二老爷才接着说道:“大哥的那位如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我心里一清二楚。她能够在国公府有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却还一山望着一山高,妄想更多的东西,着实太过贪心了。” “二弟,你…你已经知道了…”谢大老爷惊愕的瞪着双眼,一句话分了好几次才说完整,可见他心里是多么的震撼。 “大哥将她养在外头这么些年,我如何能不知道?”谢二老爷呷了口茶,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御史吃饱了没事就喜欢盯着咱们这些勋贵之家,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来。作为谢家人,我是绝对不会拿整个家族冒险的。” “那当初将她迎进门,你为何没有阻拦?”谢大老爷额头上冒着冷汗,一惊一乍的,让他心绪不宁。 “她为大哥生养了一双儿女,我还能说些什么?更何况,大嫂那时候的确是做的有些过了,需要这么个人来给她提个醒儿。”谢二老爷并没有拐弯抹角,不把这些话挑明了,大哥怕是会一直糊涂下去。 谢大老爷张了张嘴,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她的身份虽然极少有人知道,可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若有心之人想要追查,也不是没有曝光的可能的。” “那…那该如何是好?”到了这一刻,谢大老爷才真的着急起来,深深地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后悔不跌。 谢二老爷见他急的团团转,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同情之色。这些麻烦,都是大哥自找的。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被温柔乡所虏获,做了最糟糕的决定。 等到谢大老爷六神无主,慌乱的四处徘徊时,谢二老爷才好心的开了口。“大哥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她可能带给谢家的灾难,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关于那杜氏,我已经托人在户部做了个假的身份,她过去的那些痕迹,我也悄无声息的抹去了。只要她自己安分一些,不跳出来惹事,谢家就不会受到牵连。” 谢大老爷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口气。“还是二弟你想的周到…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总归是一家人,大哥也不必太客气。只是,日后那杜氏再撺掇些什么,大哥最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否则,以后再闹到我这里,别怪我不讲兄弟情义,避而不见了。”谢二老爷不想再为长房收拾烂摊子,故而将话说的很绝。 谢大老爷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谢二老爷给打断。“大哥不想过继也行,那就好好替羽哥儿张罗一门亲事,挑个明事理的媳妇。性子泼辣一些不打紧,只要能够镇得住他,能将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然后生个大胖孙子,全心全意的培养。这爵位,也就后继有人了。” “二弟,你的意思是,从孙子辈当中选人继承爵位?”谢大老爷听到这个建议,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忧愁。 羽儿还有三年才及冠,即便是媳妇一娶进门就怀上身子,这孙子起码也得四五年后才有啊。 似乎是瞧出了他心底的疑问,谢二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哥尚不到四十,再纳一房侧室,说不定明年就能再生个儿子。” 谢大老爷睁大了眼睛,心中却暗暗地盘算起这种可能性来。 经过谢二老爷方才的一番点拨,他也知道杜氏的确有些得寸进尺了。她一个犯官之后,本该充为官婢的,是他见她可怜,便买下她,又想法子替她除了奴籍,这才有了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独揽了府里的掌家之权不说,还想着将自己的儿子由庶变嫡,将来好继承爵位。而她,也会母凭子贵。到时候,仗着是国公的生母,怕是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等到李氏病逝,她说不定又会提出将她扶为正室。身为正室,势必少不了跟其他官家夫人打交道。杜家当年在京城也算是高门大户,万一有人不小心认出她来,那国公府岂不是要大祸临头?想到这些,谢大老爷不由脊背发凉。 “大哥,你回去好好儿想想。”谢二老爷将浑浑噩噩的谢大老爷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大哥的心肠并不坏,只不过被母亲养废了。所以,他这个做弟弟的,能帮他的会尽量帮。可有些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才行。 据说,谢大老爷回府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杜氏的屋子里,而是借口有公务要处理,径直去了书房。 “秋虹,你再去二门看看。”杜氏一直想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出去见见人,也好借着皇后娘娘娘家堂兄堂姐的身份,为他们觅得一门好亲事。可谢大老爷从公主府回来,并没过来她的屋子,她如何能不急? 秋虹应了一声,便去了前院。一刻钟之后,她才急急地赶回来。“姨娘,老爷说有公事要处理,去书房了。” 杜氏蹙了蹙眉,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莫非,在公主府那边吃了瘪,没脸过来见她?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吩咐道:“去把小厨房温着的桃花酥端来,再备上一壶酒,我亲自送到书房去。” “是,奴婢这就去。”秋虹是杜氏跟前最得力的丫鬟,对杜氏唯命是从。 只是,主仆一行打着灯笼浩浩荡荡的来到前院时,却发现链接前后院的垂花门已经落了钥。 杜氏见门被锁,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呵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负责看门的婆子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答道:“回姨娘的话,是老爷刚才让落钥的。说时辰不早了,按照规矩,门该锁上了。” 杜氏捏紧手里的帕子,差点儿没气得掀了丫鬟手里拎着的食盒。 秋虹见主子气得不轻,忙在一旁劝道:“姨娘,今儿个天色的确晚了,不若明儿个再来吧?” 自从少夫人季氏在宫里丢人现眼被打发去家庙之后,府里的中馈便又交回了杜氏这个姨娘的手上。这一次,不同先前的小心翼翼。在太夫人和夫人病了之后,府里又没有其他女主子之后,她的本性便渐渐地露了出来。以前装出来的温柔贤淑,也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计划一再的受阻,她如何能甘心的转身回去歇着,不问个清楚明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推开秋虹上前搀扶的手,厉声喝道:“好你个以下犯上的奴婢,竟然敢阳奉阴违,假传老爷的旨意,该当何罪?!” “冤枉啊…这话,的确是老爷亲口所说,没有半分作假啊!”那婆子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老爷出府之前,还说回来之后要去我那儿呢。哼,定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刁奴,故意曲解了老爷的意思,还不快把门打开!”杜氏在府里耀武扬威已久,平日里又以正室的身份自居,声色厉苒起来也颇有几分威严。 那婆子吓得手一哆嗦,忙跪下来求饶。只是,至始至终不肯承认说了假话。 杜氏懒得跟她废话,命身边的丫鬟将钥匙拿了,就要去开门。 谢大老爷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当杜氏被人簇拥着来到垂花门的时候,他已经在附近的假山后躲着呢。 这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他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婉贤淑的杜氏,竟也有这样跋扈的一面。这还只是国公府的姨娘呢,若是有一日真的将她扶正了,焉知不会是另一个李氏? 那头,杜氏强行命人开了门,就要往书房闯。谢大老爷知道若是再不拿出点儿威仪来,怕是压制不住她了。于是,沉下脸来,从阴暗处站了出来。“这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老爷?”杜氏耍过了威风,气势正浓呢。乍一见到谢大老爷,仍旧受不住那嚣张的气焰。若不是秋虹扯了扯她的衣袖,她还鼻孔朝天的摆着夫人的谱儿呢。 只不过,谢大老爷早已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这会子再也不会被她刻意伪装出来的恭顺柔静所迷惑,冷着脸问道:“这门,是我让人锁的。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杜氏忙堆起笑脸,柔柔的说道:“老爷误会了…妾身是因为担心老爷的身子,这才送了些吃食过来,谁知道那婆子居然没把话说清楚,才让妾身误解了…” 这一番辩白,在杜氏看来,没有任何的错漏。如今是她掌着府里的中馈,那婆子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聪明的就知道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谢大老爷早就在这里了,更是将她的嚣张跋扈看在了眼里。 杜氏见谢大老爷没有出言安抚,心里很是诧异。稍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这才惊觉谢大老爷脸色很是难看。“老爷…” “我之所以将后宅交给你打理,就是看在你平日安分老实,行事还算沉稳。可今日一见,着实是令人失望。”谢大老爷将她攀附上来的手毫不留情的拨开,态度的差距之大,让不少的丫鬟婆子暗暗心惊。 这究竟是怎么了?老爷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这位杜姨娘的么,怎么会突然给她脸色看。 不等杜氏辩解,谢大老爷又继续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古人诚不欺我!你身为国公府的妾室,眼皮子究竟还是潜了些,难以担起主母的责任。悦儿年纪也不小了,总有一天会嫁人的。明儿个,你就把掌家之权交出来,让她历练一番。将来嫁进婆家,也好多一个傍身的本事。” 杜氏惊愕的微张着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见她仍旧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谢大老爷的眉头就皱的更深。“怎么,没听到我的话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姨娘回去歇着!” 那些个丫鬟婆子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上前去拉杜氏。 杜氏却一番以前的柔顺,生硬的问道:“为什么?老爷之前不还称赞妾身贤惠,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么,怎么突然就…再说了,悦儿什么都不懂…” 谢大老爷抬起手,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做好你的本分就是。” 说完,又对那守门的婆子说道:“你做的很好,应该褒奖,明儿个去账房那里领一两银子。” 守门的婆子受宠若惊,忙跪下来磕头。“谢老爷赏!” “另外,派人去知会三夫人一声,请她帮着主持中馈。还有,二姑娘初学管家,还请她多担待一些。”谢大老爷故意对杜氏的错愕震惊视而不见,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丫鬟婆子忙不迭的应下,看向杜氏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般恭敬了。 直到守门的婆子过来催促,让杜氏赶紧离开,杜氏才中错愕中回过神来。 “姨娘,不是奴婢以下犯上,实在是府上的规矩便是如此。入夜之后,这通往前院的门就得锁上。这都月上中天了,姨娘还是回去后院歇着吧。明儿个需要交接的事情还很多,若是休息不好,怕是要耽搁正事呢。”那婆子先前无故的吃了一顿排头,这会子寻到了报仇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 秋虹气愤不已,却不敢替主子抱不平。只能上前软语相劝,搀扶着精神不济的杜氏回了后院。 三夫人那边听到要她代为掌家的消息,起初很是震惊。不过,想到如今国公府长房的境况,的确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掌家。 “夫人,您可得想清楚了…这差事,可不是那么好担的。”贴身伺候的妈妈心里很是替主子担忧,只差没把话挑明了。 三夫人方氏娘家虽然不显,可却是个持家有方之人。三房在国公府一直被忽视,可三房的后院却是一直很太平。尽管过得有些拮据,可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三老爷又凭着真本事升了官,比起空有爵位的长房,不知道强多少。 方氏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可身为谢家的媳妇,又是国公爷的委托,若是冒然拒绝,也不大好。“你这就命人回了个话,就说我顶多帮着管半年。半年之后,我便要带着朗哥儿去任上了。”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回话。” 方氏一边哄着怀里的宝贝儿子,一边琢磨着。其实,接管国公府的中馈,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的。至少,她能够堂堂正正以国公府当家夫人的身份,与那些世家夫人来往。若是能够替莹姐儿相中一门满意的亲事,那就更好了。 翌日一大清早,受邀的皇室宗亲便早早的在皇城门口聚集。各式各样华丽的马车扬长而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宫里出了什么事,居然连秦王的车架都出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三姑妈表妹女婿的亲侄子就是在宫里当差的,说是三日前皇后娘娘诞下了皇长子,今儿个正好是第三日。这些王爷公主们,定是进宫参加皇长子的洗三礼的!” “皇后娘娘诞下了皇长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是啊,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能免赋税三年呢!” 人们谈到此事的时候,神情激动。顿时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诞下皇长子的消息,甚至有不少的百姓自发的燃放鞭炮,以示庆贺。 201 洗三之礼(二) 因为要举办皇长子的洗三礼,苏太后早早的就命奶娘抱了孩子过来。谢荣华还在坐蓐子当中,只得再次将洗三礼的庆典交给苏太后来操办。“这次,又要劳烦母后了。” “说什么见外的话。这可是我第一个孙子,我帮着操操心,也是应该的。”苏太后一边逗弄着襁褓中的小糯米团子,一边笑着应道。 “这小子没吵到母后吧?”谢荣华见苏太后这么宠这个孙子,心里很是高兴。想到儿子的大嗓门儿,不由问了一句。 苏太后轻笑出声,抱着襁褓来到谢荣华身边坐下。“这小子的声音的确洪亮,不过除了尿了饿了,平时都不怎么哭的。” “这么乖?”谢荣华半信半疑的将视线挪到那睡得香甜的儿子身上,感到很不可思议。 “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将来必定十分孝顺。”苏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孩子的鼻尖,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谢荣华在一旁瞧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要知道,前世楚昀欢将他最心爱的妃子的孩子扔给她的时候,也就是个两三个月大的奶娃子。整天除了吃睡,就是嚎啕大哭,怎么哄都没用。那段日子,她实在是受够了,恨不得将那孩子给送回去。好在这辈子,她的亲生儿子不是个爱折腾的。 “太后娘娘,娘娘,皇室宗亲们都到养心殿聚齐了,皇上派人过来问,洗三仪式是不是可以开始了?”红绸领了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宫女进来禀报。 苏太后拍了拍脑门儿,暗自懊恼。“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了,都把咱们皇长子的洗三礼给忘了。” “既然皇上派人来问了,那就只有劳烦母后亲自过去一趟了。”谢荣华靠坐在床榻上,依依不舍的将握着儿子小手的五指收回,恭敬地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洗三礼办得风风光光的,绝对不会委屈了他。”苏太后亲自抱着襁褓出了门,连奶娘都甩到了一边。 养心殿 “皇后娘娘还真是好福气,一举生下了皇长子。这回,怕是再没人敢提选秀的事情了。”殿内的某个角落,安乐公主有些不满被安排在最末尾,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坐在她旁边,一身典雅素净妆扮的安康公主脸色就平和多了。“皇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小心隔墙有耳。” “哼,她都做得出来,难道还怕人说么?”安乐公主嘴巴上强硬,可声音却是不自觉的降了几分。 要知道,楚旻宁这个侄子,可从来没将她们这些姑姑放在眼里。连亲兄弟都能毫不留情的处置,就更别提隔了一辈儿的她们了。 安康公主没有戳破她,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皇后娘娘正坐蓐呢,也不知道请了谁来主持这洗三礼…” 安乐公主撇了撇嘴,道:“反正不会轮到咱们。” 安康公主自然知道这个,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罢了。以皇上对皇后的重视,该不会让安宁皇妹这个岳母来主持吧。故而,当苏太后抱着皇长子踏进养心殿的时候,众人皆露出惊讶的神情,继而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 苏太后一向不怎么露面,神情也总是淡淡的。“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重新落座。 “安乐,到哀家身边来。”苏太后抱着皇长子落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安宁公主唤到身边,然后将怀里的孩子送到她的面前。“你怕是还没见过外孙吧,快来瞧瞧,长得可好了,又能吃能睡。” 安宁公主与苏太后虽然是姑嫂关系,又是皇后娘娘的生母,身份地位尊贵五匹。可是在人前,还是要顾着君臣之礼的,不敢有半分逾越,就怕被人拿捏住短处,被人妄议。原本就伸着脖子盼着想要见一见外孙,苏太后这么热情的招呼她过去,她也就顺水推舟,从苏太后的怀里接过了姜黄色的襁褓。 小家伙刚吃饱,尚未入睡,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四处瞅着,嘴角还不时地吹个泡泡出来,那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果真是长得好。”安宁公主熟练的抱着怀里的婴儿,一点儿都没有紧张无措。 苏太后脸上亦是满脸笑容,应和道:“可不是…眉眼跟皇上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鼻子嘴巴耳朵又跟皇后如出一辙…” 底下的皇室宗亲们就这么尴尬的坐着,听太后娘娘和安宁公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题都围绕着刚出世的皇长子。只是,他们纵然也想看看皇长子长嘛样,但太后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凑上前去,只能无聊的在一旁喝茶。 安乐公主却是个例外,她向来是个没规矩的,所以不等别人邀请,就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安宁公主的身边。原本,她还十分的不屑。以为是苏太后和安宁公主爱屋及乌,所以才将这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待看清楚这孩子的面容之后,她眼底的不屑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还带了一丝羡慕嫉妒恨。“哟,长得可是真好!” 听安乐公主这么一吆喝,其他人也忍不住往跟前凑。 安宁公主虽然对这个皇姐没多少好感,可有人夸外孙,她也是与有荣焉,对她的敌意也少了一些。“都说一代更比一代强,皇上和皇后皆是人中龙凤,皇长子继承了帝后的良好的优势,自然是不会差的。” 安乐公主虽觉得这话有些托大,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安康公主只有一个女儿,心里一直盼着生个儿子。可惜未能如愿,驸马就死了。如今见到这个孩子,心也是软的一塌糊涂,当即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来,递到了安宁公主的手上。“皇长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皇姐这会子就把东西拿出来了,一会子洗三的时候,空着手可不好看呢。”安乐公主最是爱斤斤计较,就怕她这个头一开,别人都跟着送礼。她进宫的时候,可是只带了往澡盆子里丢的贺礼,若是这时候拿出来,一会子可就要捉襟见肘了。 安康公主如何不知道她的小气,于是笑着说道:“礼轻情意重,想必皇长子不会介意的。” 安宁公主瞥了安康公主一眼,觉得她的变化还真是不少。她本就是个冷清的性子,能够出席洗三礼就很不错了。如今,又是送长命锁,又是说恭维话的,着实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安宁公主不知道的是,安康公主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日子过得是何等的艰难。加上女儿又到了议亲的年纪,身份又不高不低的,想要觅得一段良缘,怕是有些困难。故而,才会逼迫着自己改变。 都说为母则强,便是这个道理。 “哇…”刚才还颇有兴致四处打量的皇长子,因为身边聚集逗弄的人越来越多,顿时很不适应的放声大哭。 “哎哟,这是怎么了?可是饿了?” “该不会是尿了吧?” 苏太后听到孙子啼哭,立马走上前,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你们靠得太近,吓到他了,快散开一些,一会子有你们看的机会。” 众人唏嘘不已,纵然还想逗弄粉嘟嘟的娃娃,却碍于太后娘娘严密的保护,不得不朝后退了几步。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高唱,楚旻宁一身玄色常服踏进养心殿。 众人忙跪伏在地,规矩的磕头行礼。 楚旻宁走到苏太后跟前,亲自抱起爱子,轻柔的替他抹去脸上的泪痕之后,这才说了赐了平身。 “皇上,吉时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给皇长子举办洗三礼了?”苏太后尽管与皇帝平起平坐,可却并没有自持长辈的身份,而是事事以皇帝为先。 楚旻宁微微颔首,道:“有母后操持,自然是万无一失。” 众人见帝王对苏太后算不上热情,却带着几分恭敬,心里也开始盘算开来。安乐公主更是忍不住蹙眉,暗道外界的传言并不属实。太后娘娘不经常出席宴会,并不是因为与皇上母子分开太多年而感情生疏,分明是真的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场合。瞧瞧皇上的态度就知道,苏太后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可儿,吩咐人去将浴盆端上来。”苏太后使唤惯了的,就是这个贴身宫女。 可儿应了一声,便命宫人将一个硕大的玉盆抬进了大殿。 众人看到那个玉盆,不由狠狠地抽了口气。 乖乖,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那可是世间罕见的暖玉,即便是寒冬,也摸起来温润暖热,居然拿来给皇长子洗澡,是不是太浪费了? “啧啧啧…看来,皇上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皇长子啊…”诚王楚昀疏一边浅饮着杯盏里的酒水,一边啧啧出声。 晋王楚昀鸾只是瞥了一眼,就匆匆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一个小小的暖玉盆算什么!” “说的也是…照此下去,皇上怕是要连江山都一并相送了…”楚昀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看到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胖娃娃,他却没有半点儿的厌恶,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楚昀鸾没有吭声,反正谁坐皇位他都不在乎,只要他能继续当个米虫,有吃有喝就足够了。 不过想到最近母妃的一系列举动,他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丢下一切,不管不顾的逃出京城去。 他不过是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想娶个女人回来管着,这个要求很过分么?想到他的副业,那个大笔大笔赚钱却不能为外人道的路子,万一弄个女人进府,他一不小心说了梦话抖了出来,该如何是好?堂堂亲王,居然是个写小黄书画春宫图的,一旦暴露,还不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所以,这个媳妇儿绝对不能娶!他银子还没挣够呢。 楚昀疏见他的神色变幻莫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三哥,你没事吧?” “没事…”楚昀鸾嘴巴上这么说,脸色却是委屈极了。 就在这时候,德太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走过来,朝着两位亲王福了福身。“殿下,太妃娘娘让奴婢过来捎个信儿,说是让殿下一会子去锦秀宫一趟。” 皇长子的洗三礼,几位太妃居然一致的谢辞了,并没有出来凑热闹。想必,也是不想抢了别人的风头。 楚昀鸾身子一哆嗦,忙哎哟一声,歪在了楚昀疏的肩膀上。“哎哟,肚子疼…五弟,快扶我去太医局…” 楚昀疏:…… 这病来的是不是太快了些?三哥,你连装病都不会! 楚昀鸾却一直对着他使眼色,楚昀疏近来与他相处的还不错,倒也不妨送他个人情,于是匆匆的跟皇上告了罪,便扶了楚昀鸾出去。 “晋王这是怎么了?”苏太后虽然不时常露面,可对这些个皇室宗亲却都很熟悉。见到楚昀鸾被人扶出去,不由问了一句。 楚旻宁的视线一直在澡盆中的儿子身上,听到苏太后问起,这才侧过头来,朝着楚昀鸾的方向瞄了一眼。“想必是吃醉了酒,母后不必挂心。” 苏太后嘴角弯了弯,心里有了数。 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宫里的确是准备了宴席,却并未备下烈酒,而是以果子酒代替。就那根水差不多的果子酒能把人喝醉了?反正她是不信的。又瞧见晋王身旁站着的丫鬟看着眼熟,似乎是德太妃跟前服侍的,心里顿时了然。 这小子,怕是在躲着德太妃吧。 想到这几日,几位太妃有意无意的提及两位亲王的婚事,她瞬间就把这些事情串联到了一起。 不远处的暖玉盆中,宫人正仔细的伺候着皇长子洗澡。四周的皇室宗亲也都笑着站在四周,不停地往盆子里丢些长命锁玉佩之类的物事,差点儿就要把水给溢出来。 往澡盆子里丢礼物,这也祖上传下来的习俗,寓意赐福。而刚出生三日的皇长子躺在温热的水里,不时地瞄瞄这个,瞧瞧那个,偶尔还伸伸胳膊蹬蹬腿儿,玩的不亦乐乎,一点儿都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人群。 “哎哟,这粉嘟嘟的一身肉,真的好想掐一把!” “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真漂亮!” “哎呀,又吐泡泡了…” 几位王妃公主郡主围在一旁,不停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粉嫩的娃娃给抱回去私藏。就连近来变得沉默不语的魏王,也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盯着那光溜溜的胖娃娃瞧了许久。 “好了好了,意思意思就行了,快些穿好衣服,免得着凉了。”苏太后见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命宫人将皇长子抱了出来,送到干净的襁褓之中裹了起来。 “母后,我还没看够呢。”长公主楚善柔尽管已经是待嫁之身,本该在自个儿宫里修身养性的,可仍抵不住巨大的诱惑,死皮赖脸的过来凑热闹。见这么快就把小家伙给抱走了,顿时有些不满的撅起了嘴。 苏太后对于其他嫔妃所生的子女,均没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也不屑于在人前装贤惠。可这位长公主,性子大大咧咧了的,倒是很讨人喜欢。故而,她脸上的笑容不由真诚了几分。“你皇侄人就在宫里,还怕见不着?” 楚善柔掩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后嫂嫂正坐蓐呢,我怕去的勤了,多有打扰。” “皇后的确需要静养。”苏太后抿了口茶水,才继续说道:“所以这一个月,皇长子便养在慈安宫。你若是得了空,尽管过来瞧。” 扫了下边面露惊讶的众人一眼,补充道:“皇后娘娘静养的这段时日,有什么事都报到慈安宫来。” 在旁人听来,苏太后这话未免有些歧义。不知情的,怕是以为苏太后是想借着皇后娘娘坐蓐的时候夺了掌管六宫的权力。可与苏太后以及皇后娘娘亲近的人都知道,这是太后娘娘心慈,不想皇后坐蓐的时候被打搅而落下病根儿呢。 苏太后并不是个贪念权势的,否则,也不会离开皇宫这么些年,一直等到皇上大行的时候才出现。新帝继位之后,她更是深居简出,可见并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 “有劳母妃费心了。”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楚旻宁,竟也当着众人的面向太后娘娘表示了谢意,那些妄加猜测的人顿时就歇了心思。 洗三礼本就办的节俭,故而不到两个时辰,皇上和太后一离开,宴席也就散了。 秦王妃被丫鬟一路搀扶着出了宫,直到坐上了秦王府的马车,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今日秦王府虽然也在邀请之列,但想到昨儿个皇上突然将秦王召入宫中申斥了一番,秦王回府之后又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又将撺掇她仓促入宫的黄妈妈给处置了,她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齐家治国平天下,秦王连家宅都打理不好,让有心之人混入府里,还险些让贼人害了皇后娘娘和皇长子,这个罪名,可真够大的。 想到黄妈妈居然敢收取别人的好处,将整个秦王府置于险境,她就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也因为这一次的疏忽,秦王对她有了些怨言,甚至还派了个外院书房的丫鬟到内宅来帮着打理庶务。 这分明就是对她这个王妃最大的羞辱! ------题外话------ 不要嫌弃字数少,先养着,三十一号大结局 202 魏王抉择 锦秀宫 “你说什么,晋王已经离宫了?”德太妃正翻看着手上的花名册,想着一会儿儿子来了该如何说服他从中挑选一个王妃,却突然接到宫女的禀报,不由气得咬牙切齿。 “娘娘息怒…晋王殿下是喝醉了酒,才让诚王殿下给送出了宫…”宫女干巴巴的解释了这么一句,可精明如德太妃,如何会信这话。 “这臭小子,肯定是找了借口溜了。”德太妃气得心肝直犯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娘娘…”瑾儿见太妃气得狠了,忙端了杯热茶过来劝道:“先喝口热茶压一压…殿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怕是被娘娘念叨,这才…” “皇上的长子都出生了,他却死活不肯娶妻,我如何能不急?”德太妃勉强吃了一口茶,可胸腔处传来的痛楚却没能得到任何缓解。 瑾儿一见情况不妙,忙命人去请太医。 德太妃躺在软榻上,脸色很不好。“男大当婚,转眼他都及冠了。我也没逼着他非得娶个高门大户的贵女为妻,只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够有个帮衬着一二的人罢了…” “娘娘的苦心,殿下总会明白的…”瑾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耐心的劝着,生怕主子一个想不开,加重了病情。 纵然不该议论主子的不是,可瑾儿还是觉得晋王着实不孝。为了自己一时的逍遥快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娘娘气得仰倒。 看着主子那苍白的面容,瑾儿暗暗捏了捏手指,趁着太医给主子诊脉的时候,唤来一个负责传话的宫女,吩咐道:“派人将娘娘吐血昏迷的消息传到王府去,务必让殿下进宫一趟。” 那宫女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压低声音问道:“瑾儿姐姐,这…怕是不好吧,娘娘明明就没有吐血…若是追究起来…” 瑾儿瞪了那小宫女一眼,道:“事急从权,若是不说的严重点儿,晋王殿下能信么?再说了,娘娘虽然没吐血,但也差不离了。” 那小宫女见她这么说,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迈着轻松的步子就出了锦秀宫。 这头,楚昀鸾刚回到王府没多久,就见身边的一个长随匆匆忙忙的跑进书房,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 “王爷,宫里传来消息,太妃娘娘吐血了…”长随因为跑的急,额头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 楚昀鸾皱了皱眉,他前脚刚出宫,母妃后脚就病倒,这会不会又是母妃使的诈? “王爷,这次是真的。小的刚才还特地打听过,锦秀宫的确是宣了太医局的梁太医。”长随知道主子不想娶妻,太妃娘娘为此花招百出,装病也不是一两回了,故而行事格外的谨慎。 只不过,这次的答案却让他很是意外,所以才急着禀报。 楚昀鸾算不上多孝顺,可世上最亲的人就是德太妃了。如果请的是太医局其他的御医,他或许还会犹豫。可这位梁太医脾气古怪,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是断然不会亲自出马的。莫非,母妃真的病了? 这么一想,楚昀鸾忙丢下手里的纸镇,飞快的踏出了屋子。 宫里,梁太医正龙飞凤舞的写着药方子。一边写着,还一边念叨。“所谓是要三分毒,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妃娘娘这病,若是不放下心结,怕是很难痊愈。” 他一向直来直去,宫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未有人站出来数落他的不是。 德太妃对于他精湛的医术也甚为欣赏,打赏自然是不少,言语间也充满了敬意。“都是她们大惊小怪,还劳烦梁老亲自跑一趟。” “娘娘这可不是小病。”梁太医摸了摸下巴上的长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娘娘忧思多年,早已伤了心脾。若是再不好好静养,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瑾儿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梁太医,您仁心仁术,一定要治好我家娘娘啊!” “救死扶伤是老夫的本分,不用姑娘开口我一会救治。只是,娘娘若还是思虑过重的话,怕是神仙也救不了。”梁太医把话说得很透,不想白白浪费。 德太妃知道这位老太医的性情,不但没有怪罪,还将压箱底的一本千金方的孤本送给了梁太医。“让梁老费心了…” 梁太医豪言壮语的吼出了那几句话,这会子得了德太妃的赏赐,面上浮现出可疑的红云,神情颇有些尴尬。双手接过赏赐,又叮嘱了伺候的宫女一番,这才拎着药箱子离开。 梁太医走后不久,就有宫女急急地进来禀报。“娘娘,殿下进宫来看您了。” 德太妃蹙了蹙眉,扫了一眼略显心虚的瑾儿,道:“是你给晋王府透的信儿?” 瑾儿眼眸低垂,慌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对于这个贴身宫女,德太妃一直都十分优待。她也知道瑾儿也是为她着想,想借着此事敲打敲打晋王。可不管晋王如何的不对,那也是他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纵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孙子,可也不屑用这种手段。 “派人去拦着晋王,就说本宫身子并无大碍,已经睡下了。”德太妃想都没想,就吩咐道。 瑾儿怔了怔,轻咬着下唇应了一声。 只是,不等宫人出去传话,楚昀鸾就径直闯了进来。当看到榻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德太妃时,楚昀鸾心不由得一沉。 “儿子给母妃请安。”楚昀鸾恭敬地跪倒在德太妃的榻前,不再像往常那般敷衍,而是诚心十足。 德太妃没想到他竟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心中略感欣慰的同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就怕他担惊受怕。“你别听她们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能有什么事?快些起来吧,地上凉,莫要伤了身子。” 楚昀鸾虽然自我了一些,可也不是什么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德太妃是真病还是装病。他跪着上前两步,伸出手来紧握住德太妃的手,说道:“是儿子不孝,惹得母妃劳心劳神…” “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还能为谁。”德太妃给瑾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楚昀鸾搀扶起来。 楚昀鸾却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她上前。“母妃之前的提议,儿子应下了。只是,晋王妃的人选,儿子想自己选。” 见儿子主动松了口,德太妃很是吃惊。“你…你真的想好了?” “嗯,儿子已经决定了。”反正迟早都是要娶的,不过是早晚而已。与其到时候被随便塞个女人,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挑个看得还顺眼的。 楚昀鸾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明白这件事。身为皇室宗亲,是没有绝对的自由的。人前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所受的约束也跟多,是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成婚。好在他如今想透彻了,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德太妃见他的神情是真的没有半点儿勉强,这才放了心。“好,就如你所愿。” “那母妃好好儿养身体,千万莫要再操心了。”楚昀鸾拉着德太妃的手又是好一阵叮嘱,在锦绣宫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若是以往,怕是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要开溜了。 送走了晋王殿下,瑾儿脸上也终于绽放出笑容。“娘娘,您这下总该放心了。” 德太妃满足的点了点头,开始闭目养神。 霜华殿 “殿下下学了?”当魏王踏着沉稳的步子踏入正殿,奶娘周氏忙腆着笑迎上前来。经过上次的教训,周氏倒是乖了不少,不再张口闭口的大放厥词。 楚昀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尽管周氏收敛了不少,可到底还是生出了些许的芥蒂,不失往常那般的热络。 周氏见主子不吭声,只得将憋在心里的话暂时忍下。她从其他宫女的手上接过衣裳,亲自替楚昀祺换下之后,才试探的问了一句。“殿下可要吃些点心?” 楚昀祺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总是不经饿。每日除了三餐之外,平时也会吃些零嘴来垫垫肚子。 “你去准备吧。”楚昀祺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任何的美食也提不起兴致来。 周氏斟酌了好久,才呐呐开口。“殿下,皇后娘娘的忌日就要到了…” 楚昀祺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后娘娘好好儿的在雍和宫坐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周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告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一心记挂着以前的主子,一时失言…” 提到王氏,楚昀祺心里不是没有难受的。可王家已经不复存在,父皇在世的时候已经将母后贬为了庶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就算思念亡母,也只能偷偷摸摸的在无人之处抽泣几声,更别提明目张胆的祭祀了。 当今的皇上虽然宽厚,不但没有因为王氏一族而牵连了他,甚至还封了他亲王,更是留他在宫里照顾,依旧每日去皇家学堂念书。可他心里却清楚的很,那是因为他一直表现的乖巧顺从,并不曾做出什么忧伤体面的事情。 若他真的脑子一糊涂,被奶娘蛊惑两句就去祭奠亡母,那才是自寻死路呢。 羽璃说的没错,昔日亡母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儿子,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他好好儿的活下去,才是对她最大的孝顺。若是一味的听从奶娘的摆布,那就是作茧自缚,也愧对九泉之下的母亲。 镇定心神之后,楚昀祺轻蹙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奶娘,你对母后忠心,这份情本王领了。可你如今是本王跟前服侍的,就该听从本王的吩咐,不要让本王再听到诸如此类的话,否则立刻将你逐出宫去。” 周氏还以为能够借由昔日的王皇后,勾起魏王的仇恨心理。即便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起码也要制造一些乱子来发泄心头之恨。可没想到的是,段段一年的时间,魏王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居然连王皇后是怎么死的都忘了。 “殿下…” 楚昀祺扫了一眼这个喜欢兴风作浪倚老卖老的奶娘,心里很是失望。尽管她是奶大他的人,可她却是一门心思扑在替母后报仇之上,根本没想过事后若是查出来,他如何在京城立足。 “奶娘,我想歇一会儿了,你先出去吧。”即便是宫女端上来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点心,楚昀祺也没什么胃口,倒在榻上就不吭声了。 周氏暗暗着急,却只能咬了咬牙,低低的应了一声。 等到退出了霜华殿的主殿,奶娘周氏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个法子才行。” 周氏对废后的忠心,那是绝对的。眼看着王氏的忌日就要到了,魏王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她怎么能不急! 思前想去,周氏沉默了片刻,便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门。 慈安宫 “太后娘娘,霜华殿的女官羽璃姑娘在殿外求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圆脸宫女规矩的给苏太后行礼请安,禀报道。 本来太后娘娘因为皇长子,近来都休息不好,她们不该拿这些糟心的事情来烦她老人家,可事急从权,霜华殿那边又不轻易派人过来,故而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进来通禀一声。 “何事?”苏太后刚在榻上躺下,正准备午歇,就又来了事儿,不由眉头微蹙。 可儿不过刚刚离开一会儿,见有人进来打搅太后娘娘歇息,不由低声呵斥了几句。“没见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娘娘醒了之后再说?” “可儿姐姐,事情紧急,奴婢也是没办法…”被可儿这么一顿训斥,那个圆脸宫女顿时吓得面色一白,急急的辩解道。 苏太后本来就没睡着,见二人起了争执,索性从榻上坐起身来。“行了,别怪罪她了。让霜华殿的那位女官进来。” 霜华殿住着魏王,羽璃更是皇上特别派去照顾魏王的女官,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也不会亲自过来禀报。 可儿细细一琢磨,顿时也明白了太后娘娘的担忧,这才命人将羽璃给请了进来。 “奴婢参加太后娘娘,娘娘千岁!”羽璃不疾不徐的走上前,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既不显得卑微又说不出的好看。 “不愧是皇上调教出来的女官。”苏太后先是赞了一句,才接着问话。“说吧,霜华殿那边出了什么事?” 羽璃屈膝福了福身,答道:“本来奴婢也不想惊扰了娘娘,可事关重大,却不能不来。魏王殿下身边服侍的,大多是以前废后王氏给的丫鬟婆子。这些人平日里看着老实,实则心思颇多。魏王殿下年纪尚幼,即便是有太傅教导,怕也经不住这些人时时刻刻在耳边提醒。尤其是最近,奶娘周氏更是不止一次的挑唆生事,撺掇着魏王殿下要去冷宫祭奠废后王氏。魏王殿下虽然拒绝得了一次两次,可若是次数多了,难免会耳根子软。到时候,怕是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你的意思是,让哀家将霜华殿再清理一遍?”苏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羽璃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奴婢也曾多次劝说殿下,可毕竟人微言轻。太后娘娘作为殿下的嫡母,才是名正言顺。”羽璃虽然只是个女官的身份,可在苏太后面前回话,却不见丝毫的紧张,更是理直气壮的提出要苏太后出手,可见其品性和忠心。 苏太后有意无意的打量了这个羽璃一眼,然后才说道:“想要将那些人清理出去也得有个借口…那就让她们去闹,她们若是一直没有动作,哀家还抓不住她们的小辫子…” 羽璃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太后抢了先。“你只要负责保护好魏王殿下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必理会。” 羽璃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头才渐渐地平复。“是,奴婢谨遵太后懿旨。” 苏太后抬了抬手,可儿便自发的上前,领着羽璃出了正殿。等到她再次踏进内殿的时候,苏太后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正望着某处发愣。 “娘娘?”可儿还以为是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忙唤了她几声。 苏太后勾了勾嘴角,道了声无碍。“这个羽璃,倒是个忠心的。” 可儿却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够忠心的。可效忠的对象,似乎有些偏离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苏太后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思绪一下子又飘远。魏王虽然贵为亲王,却无权无势,甚至都没有生母照顾垂怜,自然是惹人心疼的。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却还能咬紧牙关支撑下去,这份坚定也让人很是敬佩。更何况,这孩子还是个明白人,并没有因为废后王氏的关系而产生怨怼,一直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多疼惜他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苏太后才开口吩咐道:“你派两个稳妥的人过去给羽璃帮帮手,莫要让那些贼心不死的钻了空子。” 203 如此选妃 雍和宫 “实在是无聊透顶…红妆,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谢荣华知道楚旻宁下令,不让人轻易来烦她,可每日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的,着实太闷了。于是找了红妆过来,听她讲讲京城里的八卦解解闷儿也好。 红妆近来也是无聊的紧,所以没事的时候就在宫里四处转悠,收集消息。她的人缘一向不错,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自然有人买账。主子这么一问,她的眼睛顿时就绽放出八卦的光芒来。“娘娘,要说近来京城发生的趣事还真是不少呢…” “哦,说几件来听听。”谢荣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骨头似的靠在软枕上,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红妆想到那些宫女们私下讨论的,不由笑出了声。“娘娘,您是不知道。两位亲王这次不知怎的,一改往日的抵触,突然就答应娶妻了,德太妃和淑太妃高兴的只差去宗庙给先祖们磕头呢。” “晋王也是要及冠的人了,是该娶妻了。”想到姑姑每每为了这个表哥的婚事而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谢荣华就让忍不住莞尔。“只是不知道,他瞧中了哪家的姑娘?” “听说,晋王妃的人选还没定下来。不过,德太妃答应了晋王殿下,让他自个儿选。”红妆的消息很是灵通,知道的可不止这些。“而且,听说晋王殿下想了个选人的法子,当真是匪夷所思。” “想的什么法子?”谢荣华听得入迷,迫不及待的追问了一句。 “说起那法子,奴婢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跟民间比武招亲有异曲同工之妙。”红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捂着肚子笑了很久呢。 谢荣华稍稍一琢磨,然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莫非,他也弄了个擂台?比试的都是些什么?” 楚昀鸾这个表哥,她或多或少还是了解一些的,看着书呆子一个,其实私底下是个不羁的性子。而且,想法总是异于常人。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走寻常路的。 果不其然,红妆接下来的话,的确是让她大开眼界。 “虽说不是在闹市摆下擂台,可也差不多。娘娘还记得城外司徒公子名下的那个冰室吗?”红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晋王殿下说,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人能够过得了三关,不论出身,只要是家世清白的,他便十里红妆把人给娶回去。” “敢放出这种话,想必是胸有成竹了吧。”谢荣华好奇的是,他究竟设了那几个关卡。 不等她开口询问,红妆就闻弦知雅意,将她心底的疑惑给解答了出来。“晋王殿下设置的几个关卡,并非考教普通的琴棋书画,而是嬉冰、踢毽子和拼图。” “呵,这倒是新奇。”谢荣华听到这些个比试项目,眉眼都笑弯了。 “这些项目听着新奇,前去比试的闺秀也不在少数,但光是嬉冰这一关,就已经让八成的闺秀都望而却步。”红妆嘿嘿一笑,觉得这分明就是晋王殿下在故意为难人。“要知道,这嬉冰的把戏,也就只有官宦人家的千金知道,至于有没有玩过还两说呢。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别说是会玩了,怕是见都没有见过呢。” 红妆其实也会在冰上走上两步,那还是托了主子的福,还在公主府的时候,跟着主子去司徒公子的听风居住过一段日子,又时常陪着主子练习,这才有资格评论。 “那也不一定。只要胆子稍微大些的,便能轻轻松松的过了这一关。”谢荣华并不觉得嬉冰有多难,只不过很多人对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有着天生的抵触情绪,不敢轻易的尝试罢了。 起初,她不也觉得很难,不也有了几个时辰就学会了? “娘娘猜的果然不错,闯过第一关的人选里头,的确还有几位胆大的民间女子。”红妆看向谢荣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她家主子果然是无所不能。 “踢毽子应该是这三项当中最简单的,也容易学。”谢荣华顿了顿,才又说道。“这一关,大概是考察这些姑娘家的身子是否康健。” 嬉冰固然比较难,可不用出太多力气,最主要考察的人的平衡能力。可这踢毽子却是不同,不但要求力气使得巧,还要有足够的体力才行。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纵然许多姑娘都玩过踢毽子的游戏,可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能踢到十个就不错了。晋王殿下可是规定了底数的,至少也得五十个。”红妆伸出一个巴掌来,脸上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千金,怕是没料到会是这种折磨人的比试,故而很多无法胜出的闺秀都气得拂袖而去,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这个是在所难免的。若都是她们所擅长的,还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思的挑选?”谢荣华接过红绸递过来的热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心中对楚昀鸾又有了新的认识。 “可不是呢…所以,晋王殿下默默地将那些口出狂言的闺秀的名字记了下来,命人誊写了一份给诚王殿下。”红妆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听到这里,谢荣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咯咯咯…亏他做得出来…” “那些大家闺秀后知后觉的察觉出晋王殿下的意图,一个个气得脸都绿了。奴婢想,这些趾高气昂的大家闺秀,今后怕是没机会嫁入高门了。” 谢荣华才懒得理会这些闺秀们是否嫁的好呢,她更关心的是最后的结果。究竟是哪位奇女子,能够闯过晋王所设下的层层关卡,斩获晋王妃的头衔。“那最后比试的结果呢,晋王妃的人选可定下了?” “说到这个,奴婢就更加觉得奇怪。” “哦?” “听说,三关全都通过的不止一个。这两位姑娘,不但容貌出众,还都颇有些才华。一个如空谷幽兰,文静可人。另一个如夏日骄阳,活泼娇憨。晋王殿下见到这个结果,顿时就傻眼了。” “还真是…”谢荣华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种结果。“那这两位姑娘的身世,可都查清楚了?” 红妆连连点头,道:“这个奴婢早就问清楚了,一个是罗将军的妹子,芳龄二十都还没许人家。另外一个,则是太师府的庶女,年芳十六。” 谢荣华眼神闪烁了几下,很快就恢复如常。“一文一武,一静一动,还真难分伯仲啊。” “奴婢依稀记得,这罗程将军乃是皇上的心腹爱将,曾在昔日晋北侯手下卧薪尝胆长达十余载,看似粗犷却心思细腻。在罗将军外出打仗的这些年,家里都是由这位罗姑娘支撑着。想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红妆的记性很是不错,见过的人听过的事,都记忆犹新。 谢荣华也知道罗程这个人,的确是个粗中有细的。“那位太师府的庶女呢?” “听说在府里排行第二,一直被上头的嫡姐打压,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一次,是伺候范府太夫人去寺庙里上香,回来的途中知道有这么个比试,才偷偷的去参赛的。”因为对方只是个庶女,故而红妆打探的消息并没有太详细。 嫡庶之间,本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庶女想要在家里立足,除了要乖巧听话,还会被授予各种技艺,将来好嫁个好人家来帮衬着家族。但嫡女往往被娇惯,故而庶女有的才华,嫡女不一定出色。所以,一来二去,隔阂就会悄然的产生。 太师府的情形,谢荣华也是知道一些的。范太师为人耿直,范夫人却不是个贤妻,只知道一味的打压庶出的子女,恨不得将他们踩在脚底下永远都翻不了身才好。如此一来,庶女想要谋一条出路,也着实不易。 这太师府的二姑娘,怕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看来,德太妃又有得头疼了。”谢荣华听完这一段,不由摇了摇头,笑了。 锦秀宫 德太妃起初听到晋王想出这么个比试的法子来选妻时,差点儿没惊讶的摔了手里上好的骨瓷茶碗。 可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那晋王殿下有没有说,究竟选中了哪一个?”德太妃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将茶盏轻轻地搁在床头的高几上之后,才开口问道。 瑾儿犹豫了片刻,才答道:“回娘娘的话,殿下说,两个不分伯仲,实在是不好取舍。” 德太妃皱了皱眉,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就两个都迎进王府。” 反正这年头,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还是个王爷,按照规制,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两个庶妃,以及姬妾无数。 瑾儿抿嘴笑了笑,道:“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试的规则都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如今有两人取胜,可这晋王妃的位子可只有一个。究竟谁为正妃,谁为侧室,实在是不好确定。” 德太妃挑了挑眉,便问起了这两位姑娘的身家背景。瑾儿一一答复,很快的,德太妃就有了结论。 “一个是威远将军府的亲妹,一个是太师府的庶女,这还不好定名分?”德太妃虽然觉得儿子有些胡闹,可人既然选出来了,身世也不算差,更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儿子立马把人娶回来,然后生一堆的孙子孙女给她,她就谢天谢地了。“自然是将军府的那位罗姑娘为正妃,太师府的庶女为侧妃了,这还用得着考虑?” “娘娘,话虽如此,可殿下早有话在前,说不论身份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有所偏颇,怕是会惹人闲话。”瑾儿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德太妃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刚刚松开的眉头顿时又挤到了一起。 “娘娘,太医说,您不能再操劳了。晋王殿下既然能想出法子来选妃,自然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瑾儿见的德太妃又揉太阳穴了,忙上前劝道。 德太妃如何不知道要静心,瑾儿媳妇一日不确定,她一日无法真的放下心来。“你派人去打探打探这两位姑娘的品性,宣她们三日后进宫觐见。” “娘娘是想亲自考察那两位姑娘?”瑾儿听了这话,不由惊愕的张开了嘴。 “本宫不指望未来的儿媳妇跟皇后娘娘一样能干,最起码性子要好,得是个贤内助。”德太妃在宫里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了那些争强好胜的争斗,她只想儿子的府邸能够宁静一些,不用他太操心。 “娘娘思虑周全,奴婢敬服。”瑾儿福了福身,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为母则强。 晋王府 “王爷,这…该如何收场啊?!”管家一路跟随其后,额头上的皱纹一下子都多了好几条。 楚昀鸾也正为此事头疼着呢,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里知道,居然能有人闯关成功?而且,还有两个。” 管家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血压又升高了不少,距离中风不远了。“哎哟,我的主子哎,当初老奴就该阻止您胡来…” 楚昀鸾突然转过身来,不满的皱起眉头。“你是说,本王这些时日冥思苦想的比试项目,是胡来?” “难道不是…”管家壮着胆子反问了一句。 楚昀鸾哼哼了两声,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哪里不好。“母妃想让本王早些娶妻,不就是眼红太后娘娘已经报上了孙子?所以,本王才想出这个点子,一定要挑选一位身子康健好生养,又识大体的大家闺秀。” 管家瞪大双眼,完全没料到这跟那些比试项目有什么联系,非得如此大费周折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些官家千金,平日里都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想要证实她们是否身子康健,着实太难了。”楚昀鸾一边翻着手头新鲜出炉的小黄书,里头高难度的合欢姿势甚是引人入胜。嗯,这种程度的姿势,得有个身子脚软康健的王妃才能承受得住啊。 这样想着,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王爷果然是…”管家一时之间,简直无法形容这位主子。说他书呆子吧,可人家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说他是个精明人吧,可做出来的事往往一鸣惊人的同时又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好在他如此荒唐,都有个限度。 只是,这种事情若是多几回,他的小心脏可受不了啊。 “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楚昀鸾头也不抬的将人赶了出去,自个儿却将一双大长腿搁到书桌上,津津有味的欣赏起自己的大作来。 管家见他这副模样,连连摇着头出去了。 同样作为亲王的楚昀疏,在听说了这场古怪的选妃比试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只差没当众躺地上打滚了。 “哈哈哈哈…还以为三哥能想出什么绝妙的法子呢…居然,居然…”楚昀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了。 “殿下,仪态,仪态…”贴身小厮见主子这般放荡不羁,不由感到头疼。您好歹是堂堂亲王,高贵冷峻的形象还要不要啦! 楚昀疏捂着肚子,都笑岔气了。“咳咳咳咳…” 随从无奈,只得端上一杯热茶来递到他的面前。楚昀疏好不容易将笑意给压制下去,询问起这场闹剧的结果。当随从告知答案之后,楚昀疏又大笑了一场。“这…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亏他想的出来…” 随从摸了摸鼻子,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名单来。“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起码,这些应选的千金里头,也能淘汰一些名不副实的。” 楚昀疏没想到这个三哥选妃的同时,居然还惦记着他这个弟弟,竟是哭笑不得。“唉,真是难为三哥了…” “殿下,晋王殿下都开始选妃了,您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随从在一旁端茶递水,显得十分的殷勤。 楚昀疏却是勾了勾嘴角,反问道:“难道,你也想让本王弄出这么一个选妃的比试来?” 随从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敢再吭声。 “放心吧,本王可没有哗众取宠的喜好。嗯,我的法子就简单多了。”楚昀疏洋洋得意的昂着下巴,似乎已经想到了极好的主意。 “殿下的意思是?”随从试探的问道。 楚昀疏单手摩挲着下巴,笑得志得意满。“虽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得讲求缘分不是?或许,咱先卜一卦,看哪天的日子好,本王便乔装出门,碰上的第一个官家千金就娶回来当王妃。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随从心肝儿颤了颤,主子千万不要啊!您这主意比起晋王殿下来还要不靠谱吧?!万一,遇上的是个满脸麻子的,也娶回来? “殿下,您三思啊!”随从跪了下来,简直欲哭无泪。 楚昀疏爽朗的大笑,然后才说道:“放心吧,本王跟你闹着玩儿呢。其实,这王妃的人选,本王已经定下了。只不过,父皇的孝期未满,尚不能上门提亲罢了。” 随从听了这个答案,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204 瞧上她了 锦秀宫 “你说什么,疏儿他已经有意中人了?”淑太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杯子应声而落,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高兴的。 紫嫣赶紧命人将地上收拾了,柔声安抚道:“娘娘,这是好事啊。殿下终于肯答应娶妻了,说不定明年您就能抱上金孙了呢。” 淑太妃本就是个不争的性子,很快便平复了性子。“可打听到是哪家的姑娘?” “听殿下的贴身随从阿四那口气,貌似门第还不低。”紫嫣斟酌良久,才应道。天知道这门第虽然不错,可到底是庶子的嫡女,身份着实与殿下不大相配。 紫嫣的性子,淑太妃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见她语焉不详,便知道定有难言之隐。“说吧,究竟是哪座府上的姑娘。” 紫嫣见瞒不过去,只得压低声音,凑到淑太妃的身边低语了几句。 “我当是哪家的呢。”淑太妃听过答案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别家的姑娘,兴许本宫还要仔细斟酌斟酌,可既然是德太妃娘家的侄女,那就好办多了。” “娘娘…那位谢三姑娘可是庶出三老爷家的…虽是德太妃娘娘的侄女,可身份上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些…”紫嫣咬了咬下唇,总觉得少主子值得更好的。 淑太妃却是淡淡一笑,道:“话虽如此,可千金难买心头好。既然是疏儿自己瞧上的,自然是不错的。至于门第什么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紫嫣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淑太妃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本宫听说德太妃的娘家人近日要进宫,你派人去打听仔细咯。” “是。”紫嫣知道主子虽然性情温婉,可以前可是个泼辣性子,故而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福身行李之后便退了出去。 德太妃的住所在锦秀宫右侧的偏殿,与淑太妃的寝殿遥遥相对。不消多大会儿工夫,紫嫣就回来了。 “娘娘,奴婢打听到国公府的三夫人明儿个未时会带着府上的二姑娘三姑娘进宫给德太妃娘娘请安。” 淑太妃半眯着眼睛,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去翻翻箱子,看可有适合做见面礼的物件儿,挑几样出来。” “娘娘这是…” “本宫与德太妃娘娘同为先帝嫔妃,她娘家的侄女进了宫,本宫这个做长辈的,自然是要见见的。” 太妃娘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借着这次机会,相看相看那位谢三姑娘吧?紫嫣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淑太妃的箱子里,的确是有不少的好东西。一部分是从南疆带过来的嫁妆,大都是上好的药材和银器。还有一部分,是先帝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的赏赐,以玉器为主。她平日里不怎么穿戴,便一股脑儿的命人缩在箱子里,只有要打赏的时候才会挑一些出来。 紫嫣已经知道了太妃娘娘的心思,于是打起精神来,挑了一支成色还算不错的羊脂玉簪,以及一根赤金的蝴蝶步摇。 淑太妃瞧了这两样东西一眼,甚是满意。“你做的很好。” “这都是奴婢该尽的本分。”紫嫣不敢托大,忙谦恭的低下头去。 第二日,谢三夫人果真带着府里两个尚未婚配的姑娘进了宫。因为是德太妃和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宫里太监宫女的态度都极为恭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谢悦华吸取上次季氏的教训,不敢太过张扬,可又实在是不想被人看低,尽管穿着素净,可头上却戴了不少的精美华贵的首饰,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倒是不曾进宫的谢三姑娘谢莹华,一身月牙白的撒花襦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乌黑的头发上只戴了一根青葱色的玉簪以及几朵嫩粉色的绢花,看起来比起穿金戴银的谢悦华不知道要高贵典雅多少。 谢三夫人原本只想带着自家闺女进宫给德太妃请安的,可经不住长房大伯的一再相求,不得已才带上了谢悦华。可看到她那身装扮,谢三夫人就忍不住摇头。回头瞥了自家闺女一眼,顿时觉得顺眼多了。 “一会子见了德太妃娘娘,一定要谨言慎行…”谢三夫人也懒得理会长房这个庶出的侄女,而是对亲生女儿耳提面命,谆谆教导。 谢莹华微微颔首,道:“娘,女儿醒得的。” 不同与宫里的嫔妃,可以用轿子代步,外命妇觐见只能靠双腿。西华门距离锦绣宫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也花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待跟在宫人身后来到锦秀宫,几人的双腿几乎都开始打起颤来。 谢三夫人和谢莹华还好,毕竟没有佩戴多少首饰。除了脚步虚浮,双腿发软之外,也没什么失仪的地方。可谢悦华就不同了,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堆在头上脖子上,这一路走下来,发髻弄得歪歪扭扭的不说,还险些跌了几个跟头,实在是狼狈得够呛。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锦绣宫里里外外服侍的宫人不少,看向谢悦华的时候,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轻蔑来。 不过对于谢三姑娘,这些人的评价就高多了。“听说那位三姑娘是庶出三房的嫡女,虽说父亲官位不高,可据说政绩不错,他日必定前途无量。而且,也是个懂规矩的,跟那个庶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悦华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在进宫之前,杜姨娘就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尽量表现得沉稳一些。若是入了这些贵人们的眼,将来也好说门好亲事。只是,一进入这金碧辉煌巍峨雄壮的皇宫,她就将那些叮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顾着四处打量,根本就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听到那些人的窃窃私语,谢悦华当真气得要死。她可是堂堂国公之女,这些人不上赶着巴结,居然还让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骑到了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就在她懊恼的准备上前理论一番的时候,一个身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宫女快步迎了上来。“奴婢是德太妃身边的大宫女瑾儿,给三夫人请安了。” “姑娘快快请起。”谢三夫人方氏虽然有着诰命在身,却也不敢在太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面前摆出官太太的威风来,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瑾儿顺势站起身来,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方氏身旁的少女身上。“这便是三姑娘吧,果真是个秒人儿。” 谢莹华面容平静的欠了欠身,丝毫没有露出骄傲的神色。“姑娘谬赞了。” 谢悦华见这个宫女只顾着跟三夫人母女寒暄,都把她这个长房的姑娘给忽略了,顿时不高兴的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瑾儿匆匆的扫了她一眼,敷衍的屈膝行了个礼,然后便转身对三夫人方氏说道:“太妃娘娘请三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去内殿坐坐,三夫人里边请。” 说完,便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道来。 方氏忙不迭的道谢,然后深吸一口气,跟在宫人的身后踏进了殿内。只是,不等走到内殿,就听见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屋子里似乎不止德太妃一人。 “瑾儿姑娘,太妃娘娘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方氏没怎么结交过权贵,心里顿时慌得不行,忙从手腕上拔下一只翡翠镯子,递到瑾儿的手里。 瑾儿迟疑了一下,却是没有拒绝,将镯子收起来之后,才笑着答道:“回三夫人的话,这锦秀宫统共就住着三位太妃,而三位太妃交情一向不错,偶尔会聚在一起说说话。三位太妃都是温和慈睦之人,夫人尽管进去便是。” 听说另外两位太妃也在,三夫人心中不免忐忑。可既然都来了,避着不见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了。于是迅速调整好情绪,又给一旁的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见机行事,这才转过门口的那道屏风,低眉顺眼的朝着屋子里边儿走去。 “娘娘,三夫人和谢家两位姑娘到了。”瑾儿亲自撩起香妃竹帘,将谢三夫人和谢家的两位姑娘迎了进去。 德太妃正侧着身子跟贤太妃说着长公主楚善柔的备嫁的事宜,听见瑾儿的禀报声,这才打住了话头。 “给太妃娘娘们请安。”方氏一身正红色的罗裳,虽不是宝相庄严的朝服,却也显得一丝不苟。可见,是个懂规矩的人。 而跟在她身后的两位姑娘,一个素净清雅,一个珠光宝气,完全两个极端。 三位太妃将三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之后,又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德太妃才开口赦免了她们的礼。“都是自家人,快些起来。瑾儿,赐座。” 德太妃一声吩咐,立刻就有机灵的宫女端着几个凳子上前,摆在右侧的下首。 方氏一行三人连连道谢,然后规规矩矩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只不过,谢悦华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回座的时候竟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于是惊呼一声,狠狠地摔倒在了大理石的地砖之上。 “哎哟…” 方氏听见这惊呼之声,不禁皱了皱眉头。尽管心里很不喜这个侄女,可到底是谢家人,又是跟着她一起进宫的,她再怎么都的帮着遮掩一二。“娘娘恕罪…这丫头头一次进宫,不懂规矩,还望娘娘宽宥一二。” 德太妃着实看不上这个大哥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淑太妃和贤太妃两人都在,她也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对瑾儿吩咐道:“瞧二姑娘的发髻都松了,快带她下去好好儿的梳洗一番。” “娘娘宽厚。”方氏忙奉承了一句,心中的石头渐渐落了地。 谢悦华心里暗暗庆幸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可如今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是不好出来见人,只得乖乖的跟着瑾儿出去了。 没有了谢悦华这个闹心的庶女,德太妃脸上的笑容柔和不少。“你们也别太拘谨了,免得别人说我这个做姑母的太过严苛。” “娘娘说哪里话…”方氏忙接了一句,可到底没多少经验,不敢贸然的开口。 淑太妃一直很少开口,一双眼睛却直盯着谢莹华瞧。见她看似柔柔弱弱的,谈吐却很是不俗,又是个懂规矩的,心中便有了四五分的喜欢。 “听说老三在任上干的不错,成绩考评一直是优,想必升迁回京指日可待。”德太妃聊着聊着,便将话题扯到了这事儿上。 方氏暗暗欣喜的同时,心里又对德太妃多了几分敬重。这位平日里不怎么跟谢家来往的太妃娘娘,实则一直默默地关心着娘家人呢。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想来,是刻意的打听过,语气才这般轻松惬意。 “这都是托了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福。”方氏谦虚了一句,便规矩的不再开口。 “那也得老三自己肯上进有本事才行。”德太妃觉得很是熨帖,心中却不免感慨。奉国公府昔日何等的风光,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嫡亲的哥哥唯唯诺诺太过迂腐,以至于碌空有国公的爵位,还不如庶出的弟弟有出息。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又重新换上了笑容,抬了抬手,将谢莹华叫到了自个儿面前。“莹姐儿,过来让姑母好好儿瞧瞧。” 谢莹华忙镇了镇心神,莲步轻移,来到德太妃的面前。 德太妃轻轻地握着谢莹华那双青葱般的白净小手,眼里满是慈爱。“莹莹如玉,烁烁其华,这名字起的真是一点儿不错。” 谢莹华见德太妃当众这般抬举自个儿,面色微微泛红,谦虚的说道:“臣女蒲柳之姿,当不得娘娘的赞誉。” 德太妃见她并未露出倨傲的神色,心里对这个不曾怎么见过的侄女又多了几分喜爱。“平日里都有些什么消遣,可读过些什么书?” 方氏听见这看似寻常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帕子更是拽得死紧。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德太妃这副架势,似乎是在相看儿媳妇啊。 可她家的莹华再好,身份却不上不下的,即便是嫁入皇室,顶多也就给个侧妃的名分。她与三老爷琴瑟和鸣多年,最是知道夫妻之间无论如何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她可不想女儿一生郁郁寡欢。 不只是她,就连谢莹华也隐隐觉得有些别扭。可德太妃既然问了,她不得不作答。“回太妃娘娘的话,臣女素来喜欢女红,字倒是认识几个,却也只学过女则女训。” 德太妃暗暗点头,心里更加满意。 淑太妃和贤太妃可都是精明人,哪里看不出德太妃的这点儿把戏。只是,之前不是收到消息,说晋王殿下自个儿想法子挑了两家的闺女么,怎么这会子又突然想起召见娘家人来了?莫非,之前答应晋王自己选妃的事儿,根本做不得数,而是想要从娘家的侄女中选一个亲上加亲? 德太妃故意对两位姐妹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从头上拔下一根赤金的梅花簪子,径直插到了谢莹华的发髻上。 “娘娘,这如何使得。”方氏见状,顿时方寸大乱,忙站起身来推辞。 谢莹华亦是惊愕的抬起眼眸,抬手就要将簪子取下。 “既然是德太妃给的,三姑娘就好好儿收着。”一直没吭声的淑太妃突然开口插了这么一句。 方氏和谢莹华只得诚惶诚恐的跪下来谢恩,心里却暗暗着急。 见德太妃赐了东西,贤太妃和淑太妃自然也不落人后,分别赏了一些东西。尤其是淑太妃,不但赏了一根上好的羊脂玉茉莉花簪子,还顺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不错的翡翠玉镯子,径直给谢莹华戴上了。 “娘娘…这也太贵重了…臣女…”谢莹华虽然没怎么出过门,可也认得出这两样东西的价值连城,哪里敢收。 淑太妃却是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这些东西,还是你们小姑娘戴着好看。” 德太妃起初也很是惊讶,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冷静下来,跟着劝道:“淑太妃垂爱,莹姐儿就别推辞了,收下吧。” 谢莹华只得硬着头皮将东西收回,然后跪下来谢恩。 淑太妃见那只镯子套在了谢莹华的手腕上,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的又扩大了几分。贤太妃和淑太妃知道德太妃的娘家人进宫一趟不容易,肯定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于是很识相的站起身来,借口还有其他事情起身告辞。 德太妃也没有挽留,命宫人将两位太妃送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方氏又不会刻意的逢迎,气氛忽然就变得尴尬起来。好在德太妃是个好相与的,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宫女之后,直截了当的开了口。“这次召你们进宫,一来是想叙一叙骨肉亲情。二来嘛,也是看着府里的姑娘年纪都不小了,想要问一问你们的打算。” 方氏和谢莹华对视了一眼,忙站起身来回话。“不敢欺瞒娘娘,妾身近来常带着两个小辈出席各种宴会,也是打算从中替她们挑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她故意将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咬得很重,便是向德太妃表明自己的心思。她的女儿,是要嫁去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的,绝对不会为了攀附权贵而委身为妾。 ------题外话------ 明天就大结局了,激动吗? 205 完美大结局 “娘…”出了皇城,回到国公府的马车上,谢莹华便忍不住拉住母亲方氏的手,脸上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方氏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莹姐儿别担心。娘就算是冒着得罪太妃娘娘的危险,也要替你争一回。” “娘,都是女儿不孝,连累了您…”谢莹华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低人一等的心酸和无奈。以前在国公府受到的不公待遇,倒显得微不足道。 “咱们也别太悲观了…太妃娘娘不也没说什么,或许是我们自个儿想多了。”方氏脸色纵然难看,却一直试图安抚着女儿的情绪。 为母则强,方氏并不后悔。 谢莹华点点头,将心底的浓浓不安强压制下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娘,我没事,您不用替女儿担心。” 方氏如何能看不出她是在佯装坚强,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母女二人许久没说话,直到马车外传来谢悦华那满是抱怨的话语和愤愤不平的咒骂。方氏听到那指桑骂槐的谩骂,不由皱起了眉头。正待出去让她闭嘴,却是被谢莹华一把拉住。“她这般无理取闹,分明就是自贬身份,娘何必理会。尽管说教两句是为了她好,可人家未必就肯领情。” “可好歹是我带出府的,万一有个差池,怎么向国公爷交代?”三夫人方氏的确不喜欢这个庶出的侄女,可也不能拂了国公爷的面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她在外头丢脸,就等于谢家丢脸。” 谢莹华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谢悦华那性子,可不是说上她几句就会乖乖受教的主儿。而且,有二房的先例在前,她倒是不怕谢悦华破罐子破摔。“娘,长房丢脸的事情何止这一次?可您瞧,二房不也照样风风光光的,无人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清者自清,咱们三房还是别去淌长房的浑水。” 方氏没想到女儿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嘴巴张了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娘,再有两个月,咱们就要离开京城去父亲的任上了。您管的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您呐,就多学学二伯母,做个甩手掌柜得了,免得吃力不讨好。”谢莹华跟谢荣华走得近了,这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变得有几分相似。 方氏惊讶的望着一向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女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总算是长大了,明白事理了。可难过的是,这种成长却是迫于无奈成长起来的。因为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女儿才不能像别家的千金小姐那样撒娇卖乖,小小年纪都要考虑许多事情。 “娘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想太多也是白费,索性就别再想了。”谢莹华这么一劝,方氏立刻含着泪光点了点头,不想再浪费女儿的一片苦心。 “夫人,可以启程了么?”马车外,谢悦华见方氏母女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忿忿的跺了跺脚,一头钻进了后面一辆马车之中。车把式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马车车厢,带着几分敬意询问道。 方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沉声道:“回府。” 雍和宫 德太妃宣方氏和谢莹华姐妹俩进宫的消息,自然也毫无意外的传到了谢荣华的耳朵里。谢荣华一直巴巴的数着手指头,觉得这坐蓐的一个月比起往日的一年还要长。听说方氏母女进了宫,不由生出几分向往来。 因为怕人打搅了她的清净,所以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人敢冒着被皇上申斥的风险往雍和宫递牌子。谢荣华耳根子是清净了,可整日足不出户,脚不沾地的,这种日子也很难熬。“可知道太妃娘娘传召,究竟所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说是太妃娘娘想念娘家人了,故而向太后娘娘求了恩典。”因为红妆出宫办事去了,所以这些普通的宫女只能打探到最浅显的一些消息,并不知道她们私底下都聊了些什么。 谢荣华单手支着下巴,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唉,不知道红妆那丫头什么时候能回来…” “红妆不过是出宫去公主府送东西,来回顶多三个时辰。”红绸见主子那嘟着嘴的撒娇姿态,忍不住掩嘴笑了。 谢荣华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觉得腰背都快要麻木的不是自个儿的了。不过提到公主府,她又不免要多问上两句。“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去傅府提亲了?”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闹得满城皆知,红绸自然也是听所了。“可不是呢…傅家虽然败落了,可傅家姑娘蒙皇恩有个贞静乡君的封号,又有着才名在外,那些殷实却没有功名在身的人家自然就打上了主意。” 谢荣华对傅嫣然没任何的好感,要不是怕她跟大哥藕断丝连的,她才懒得过问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大公子呢,听说了这个消息,可有什么反应?” 红绸就知道主子的关注点不在那位贞静乡君的身上,早就有所准备,故而主子一问,她就能接得上话。“大公子这些时日跟着老爷在御林军历练,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事。” “你的意思是,大公子尚不知道这个消息?”谢荣华挑了挑眉,神色中带了一丝玩味。 红绸哪里知道谢荣华心里所想,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您也知道公主的性子,怕是不会主动将这个消息告知大公子的。” “这倒是。”谢荣华对母亲的脾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也很不喜这个傅嫣然,肯定不愿意让儿子再为了这个女子而伤神。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谢卿洛虽然已经明确的表明了态度,心中的那一丁点儿怜香惜玉也全都转为了对家人的愧疚。可保不齐有些不要脸的,三番两次的找上门来。于是朝着红绸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公主府 “这位姑娘,我都说了,我们家大公子在宫里当差尚未回府,你还是改日再来吧。”负责守门的小厮见这个叫红锦的姑娘又来了,额角都一阵突突的跳,恨不得立马将门给关上,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若真的这么做了,指不定外头怎么编排公主府盛气凌人呢。故而,只能硬着头皮应付着。 红锦虽然被傅嫣然给送走了,可到底还是不甘心。她的模样并不算出众,又是个乡下丫头出身,没什么擅长的技艺在身,京城的权贵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她。故而,被牙婆领着去了好几座府邸,都没留下她。 想到在公主府的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她怎么都无法忘记。所以她前思后想,千方百计想要再重新回到傅嫣然的身边服侍。但傅嫣然自从回到傅府,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根本就见不到人,更别提回到她身边伺候了。 “必须得想个法子,见到大公子才行…”红锦见看门人不让她进去,只得另想他法。她就不信了,会一直见不到谢大公子。 只要见到了她,她一定要将姑娘被人求娶的消息透露给他。以他对姑娘的重视,还不冲去傅府阻拦? 只是,她打着如意算盘,将公主的心思也料准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谢卿洛的决心。所以,当谢卿洛打马回府的那一刻,红锦不要命的上去纠缠,自以为是的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时,谢卿洛的回答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傅姑娘能够觅得良缘,可喜可贺。” 红锦惊愕的张着嘴,预料中的震惊和冲动都没有见到,见到的只有那一脸的平静和毫无感情的这么一句话。 “大公子…你…” 谢卿洛根本就没工夫搭理,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将手里的缰绳往随身小厮手里一丢,就大踏步的踏进了门槛。 红锦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的追上去。只是,那些守门的无论如何是不敢让她进去的,便飞快的将门给掩上了。 “大公子…姑娘对您情深一片,难道您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姑娘嫁给别人?大公子…”红锦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身强力壮的男子,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抬高声音,大声的喊叫起来。 谢卿洛不悦的蹙起眉头,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来人,将她的嘴堵了,送回傅府。警告他们,若是连个丫鬟都看不好,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直接将她送去官府处置。还有,若是再让本公子见到她,你们的差事就不用当了。” 守门的小厮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对那个红锦也是恨透了。 若因为她而丢了差事,到时候该找谁去伸冤?于是,几个人直接抄起手里的棍子,将人给驱离了朱雀大街。 红锦还想大喊大叫,却被看门的小厮抢先一步塞了块布团在她的嘴里,并警告道:“你若是再胡言乱语,诋毁大公子的声誉,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诋毁皇亲国戚,那可是重罪。别以为你是傅府的丫鬟,就能为所欲为!” “就是。当初大公子就不该救下你家姑娘,也省得被纠缠。” 几个人合力,将她扭送到傅府,并将谢卿洛的意思转达了一遍。傅府的守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我们府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红锦的丫头,二位是不是弄错了?” 公主府的小厮皆是一怔,说道:“她不是乡君跟前服侍的吗?否则,又怎么会口口声声替她家主子鸣不平!” “咱们府上,真没一个叫红锦的丫鬟。” “咱们姑娘身边的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我们都认识,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双方僵持不下,只得通报到傅嫣然那里。 傅嫣然听到红锦这个名字,眉头就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你说,她是被公主府的人送过来的?” “是。”新买来的两个丫鬟都低垂着脑袋,人看起来十分老实。 傅嫣然如今都不用去证实,也知道那人必定就是跟了她半年的丫鬟红锦。更令人头疼的是,她居然还打着自己的名号去公主府闹事,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上次的处罚还是太轻了。若是再纵容下去,怕是要惹出更大的祸事来。“派人去门房传个话,就说她并非傅府的丫鬟。要送官就送官,与我们不相干。”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便匆匆的福身告退。 公主府的两个小厮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两个丫鬟从角门走了出来。当听闻这红锦当真不是傅府中人时,他们二人便有些为难。 “张三,你先在此等候,我这就回去问问大公子的意思。”李顺望了望傅府门口那块不怎么起眼的牌匾,最终决定回去请示。 张三点了点头,便将红锦拉到一旁的树荫下,一边用衣袖当扇子扇着,一边紧紧地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跑了。 红锦僵硬的蹲在地上,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姑娘居然不认她这个丫鬟,还说要将她送官!那她冒着得罪权贵的危险,为她做的这些,都算什么?! “有些人啊,还真是胆大妄为!冒充官家丫鬟也就罢了,还自不量力的想要抹黑我家公子爷,真是不知死活!”张三见李顺许久未回来,嘴巴子闲得厉害,便忍不住数落起蹲在地上闷不吭声的红锦来。“我们大公子,可是皇家公主的嫡长子,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将来要迎娶的又是常宁侯世子的嫡亲妹妹,他的清白岂是你能够随意玷污的…” 红锦低垂着头,仍旧浑浑噩噩的,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张三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觉得很是无趣,于是悻悻的闭了嘴。刚好此时,李顺便赶着辆马车回来了。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张三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迎了上去。 李顺瞥了地上的红锦一眼,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公子说了,既然不是傅家的丫鬟,那就直接送官府去。” 听到官府二字,红锦总算是回了神。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嘴里的布团给吐了出来,挣扎着喊道:“不…我不要去官府…” 就如大人哄小孩的话一样,说豺狼来了,必定会止住啼哭。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官府就像那豺狼一样让人生畏。 “这可由不得你!”李顺冷冷的啐了一口,喝止了她。 “姑娘,姑娘救命啊…”到了这会儿,红锦总算是知道害怕了,一个劲儿的嚷嚷着。 李顺有些不耐烦,重新将布团塞回了红锦的嘴里,又对一旁的张三说道:“还不快跟上,一会儿还得回去当差呢。” 张三这才上前,忙着李顺一起,将红锦推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京府尹衙门而去。 这段小插曲,并未引起多大的轰动,很快便被淹没在了其他的话题之中。只是,傅嫣然却是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虽然谢卿洛早已是她不能肖想之人,可知道了他根本不在乎她嫁给谁,也不再会像以前那般关心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可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公主府是绝对不可接纳她的。更何况,她脸上还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尽管能够用脂粉遮掩一二,可始终还是留下了痕迹。 抬手摸了摸那不怎么平整的面部,傅嫣然顿时悲从中来。 她的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而活。只可惜,老天爷一直在捉弄她,非但搞错了报仇的对象,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已经是受了谢卿洛不少的恩惠了。今后,断然没有再去麻烦他的道理。 “姑娘怎么哭了?” “兴许是回到这个空落落的宅子,忍不住想起以前繁荣时的情景了吧…” “那咱们要不要去劝劝?” “还是不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姑娘的性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守着吧…” 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小声的交谈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忘记刚才发生的这一幕。 傅嫣然哭过之后,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外间伺候的两个丫头见屋子里没了动静,心想着姑娘应该是止住了哭声,这才敲了门进来。 “姑娘,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可要端进来?”其中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问道。 傅嫣然的眼眶还有些红肿,可在下人面前却不敢失了主子的威仪,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尽管傅府的下人并不多,可规矩还是慢慢的树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有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端了装着四个精致小碟的盘子进来。 将碗筷一一摆放在木桌上之后,丫鬟们便规矩的退了出去。 傅嫣然的身子刚复原,吃的都比较清淡。桌子上的四菜一汤以素菜为主,唯一带着荤腥的就是一碟粉蒸肉。 傅嫣然没什么胃口,几道菜都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筷。负责伺候用膳的丫鬟正端着漱口水上前,就见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裳的丫头急匆匆的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姑娘,姑娘…沈家又派人上门来了…” 听到这个名号,傅嫣然原本就没舒展的眉头又皱成了一团。 “姑娘,还跟往常一样,打发走吗?”丫鬟见主子久久没有吭声,只得硬着头皮小声的询问道。 傅嫣然却是轻叹一口气,一改往日的态度,说道:“将人带去敬仁堂,我就在那里见他们。” 两个丫头惊讶的抬起头来,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去。 敬仁堂位于傅宅前院,乃是招待宾客的地方。如今傅家只有傅嫣然一个主人,自然也是要在这里见客。 沈家也不是头一次上门提亲了,被傅嫣然拒绝了几次却是越挫越勇,大有她不大点头就誓不罢休的势态。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这贞静乡君虽好,可毕竟以前…”邓媒婆做过无数次媒,在冰人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人缘。若不是沈家出的谢媒礼丰厚,她还真不想再次登傅家的门,免得坏了自个儿的名声。 沈夫人穿金戴银,四十出头了还整日作一副少妇的装扮,脸上的脂粉在笑起来的时候都要皲裂开来。“邓媒婆,沈家给的谢媒礼可不少,你可别在这时候撂挑子啊!” 邓媒婆拿人手短,这才乖乖的闭了嘴。 沈夫人见邓媒婆不再吭声,便又端起丫鬟送上的茶饮了几口。“虽说名声不怎么好,可咱们沈家商人出身,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名声,就将就一些吧。” 邓媒婆嘀咕了两声,始终没再开口。 沈夫人说的高兴了,话匣子就关不住。“贞静乡君虽说娘家人一个都没了,可好歹皇恩浩荡,光凭着这个名头,就比那些小芝麻官的千金强多了。” “说起来,我家盛儿也二十五了,好不容易瞧上了这贞静乡君,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卯足了劲儿替他求娶回去。”沈夫人就沈家盛这么一个独生子,自然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邓媒婆漫不经心的听着,心里却暗暗鄙夷。她虽然瞧不上傅嫣然,可人家好歹是官宦千金,又有着乡君的名头,就算是嫁入高门也不是不无可能。听这沈夫人的口气,好像恩赐一般,还真是够狂妄的。 傅嫣然从雕花门里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仿佛珠宝展示架一样的胖夫人和一个头戴绢花媒婆打扮的妇人,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哎哟,想必这位就是贞静乡君吧?真是个可人儿。”沈夫人见到她出现,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傅嫣然很不自在。 邓媒婆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忙站出来打圆场。“老婆子我给乡君道喜了!” 傅嫣然轻描淡写的瞥了邓媒婆一眼,微微欠身,径直来到主位上坐下。“沈夫人,你是真心替令公子求娶我?”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傅嫣然会如此的直接,连个预兆到没有。 沈夫人怔了怔之后,忙堆起笑脸,道:“自然是诚心诚意的想求娶乡君做儿媳妇了,否则也不会亲自上门来。” 傅嫣然纵然不喜她的那副嘴脸,可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就不由得苦笑。“那好,我应下了。不知道夫人何时派人来下定?” 没料到这一次傅嫣然居然一口应下,沈夫人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乡君真的同意了这门亲事?” “怎么,夫人反悔了么?”傅嫣然见她这副表情,微微垂下眼帘。 “不不不,妾身只是太过高兴了…。”沈夫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扯了扯一旁邓媒婆的衣袖,问道:“你是媒人,你说什么时候下定比较合适?” 邓媒婆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性情过来,忙接话道:“这个…自然得先回去挑个吉日…” “日子不用选了,就三日后吧。等到国丧期满,就派花轿上门接人吧。”傅嫣然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然后很满意的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沈夫人和邓媒婆。“另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出来。”沈夫人财大气粗,以为她会在聘礼上做文章,于是毫不犹豫的开了口。 傅嫣然嘴角微微抬起,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请夫人答应,将来若是有两个以上的子嗣,过继一个给傅家,如何?” 事关子嗣,傅嫣然如此大咧咧的提出来,确实叫人惊讶。 “姑娘,您这样,可是要让人看轻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到底是上了年岁见过不少世面的,故而深深地为主子担忧。 傅嫣然却是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这辈子还能嫁人,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一味的矜持固然显得品格高贵,可我以前那样的名声…无所谓了,只要傅家后继有人,我也就无憾了…” 原本,她已经打算在傅家古佛青灯的过一辈子了。只是每每去祠堂跪拜祖先,她都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母亲。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的性子早已磨平了,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她不求今后能够与相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最起码,要有当家做主的权力。然后努力调养好身子,生几个儿女,然后再熬到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她也就知足了。 傅嫣然应下沈家的提亲,也是有诸多考虑的。首先,沈家家境殷实,平日里与官家没什么交集,她也就没那么多的应酬,可以安安心心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其次,那位沈公子,据说是个洁身自好之人。二十有五了,身边只有一个从小服侍的丫鬟伺候,并没有其他的通房侍妾。第三,也是为了杜绝有心之人再闹出什么事端来,连累了谢家大公子甚至是公主府。 如今,她算是彻底的清醒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莫要强求的好。更何况,谢卿洛马上就要迎娶常宁侯府的大姑娘过门了,那位姑娘又是才名远播性情温良的名门千金,与他再般配不过了。 想到这里,傅嫣然不禁又想起当初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少年。他总是闷不吭声的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脉脉的凝视着她。他并不因为她的身份而嫌弃她,甚至还想过帮她赎身,让她从良。只可惜,那时候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再的欺骗他,生生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若是有来世,她一定会早些遇见他。 公主府 “她真的答应了沈家的求亲?”安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连手里捧着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锦沫福了福身,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杯盏,道:“不仅如此,据说还要求沈家到时候过继一个子嗣到傅家传承香火。” “那沈夫人可答应了?”安宁公主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自然是答应的。”锦沫笑着答道。“一个平民百姓,能够迎娶有着封号的官家千金,这是多大的福气。商人极其子孙后代都是下九流,可都是不能入仕的。若是过继给了傅家,那边是官家之后,将来若是有出息了,沈家面上不也跟着有光?” 安宁公主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觉得沈家还真是好算计。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反应。“那洛儿…” “公主放心。大公子听说傅姑娘定了亲,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说知道了,到时候会派人送一份贺礼过去。”锦沫姑姑一直帮公主留意着两位公子的动静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宁公主拍了拍心口,然后双手合十,连连念着阿弥陀佛。“这笔烂账,总算是有个圆满的结局了。” “公主,大公子是真的悔悟了,今后也不会再与傅姑娘有任何的瓜葛。您还是多想想给侯府下聘的事情吧,再有几日就该除服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谢荣华终于不用再呆在床上,于是沐浴更衣之后,换了一身清爽的装扮,就带着宫人径直去了慈安宫。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了。”宫人快步进入殿中,禀报道。 苏太后正逗着孙子玩儿呢,听见宫人的禀报,不由露出几分笑意。“这是迫不及待来要回儿子的吧…” 德太妃几个正好也在,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不由都笑了。“打量着我们都不知道呢!太后娘娘也就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哪儿能真的怪皇后娘娘。” 苏太后笑了笑,道:“就知道你们都是人精,根本瞒不过去。” “太后娘娘对小辈的爱护,可是天下皆知的。”贤太妃一向低调惯了,却也应景儿的说了这么一句。 唯有淑太妃,也就是沉默是金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谢荣华踏进内殿的时候,就见苏太后跟几位太妃娘娘有说有笑的,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弧度,笑着上前见礼。 “快瞧瞧,皇后娘娘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可见这蓐子坐得不错。”德太妃既是姑母,又是半个婆母,这关心的话语自然是破口而出。 谢荣华摸了摸有些丰腴的脸颊,说道:“姑母就别打趣我了…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这腰身粗得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 “女人呐,不能太瘦了,还是得养好一些才好。”作为过来人的贤太妃,柔声的安抚道。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淑太妃也适时地补上了一句。“皇后哪里就胖了?我觉着,这样子刚刚好。” 苏太后见太妃们都关心完了,这才开口道:“快来看看曦儿,可养瘦了?!” “瞧母后这话说的,我岂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曦儿在母后这里,我是放一百个心。光是这称手的斤两,就不知道比刚生下来的时候重了多少。”谢荣华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抱起,撒娇似的说道,满心满眼的都是感激。 苏太后凑到谢荣华的跟前,拉起胖孙子的手指,不时地逗弄着。“这孩子是个贴心的,晚上从来都不闹。饿了就哼唧两声,吃饱了就继续睡,真是省心。” “那也是母后调教的好。”谢荣华顺势恭维了两句,然后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回到母亲怀里,楚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便一直盯着她瞧,嘴巴一张一合的,无意识的翕动着,那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谢荣华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一边拉着他的小手,一边笑着逗他。“熙儿,我是母后,来,叫声母后听听…” 苏太后和德太妃几个都被皇后娘娘孩子气的举动给逗笑了。 只是,小家伙安静没多大会儿,就突然瘪了瘪嘴,肆意的大哭起来。谢荣华吓了一跳,然后便有些手足无措。 “皇后娘娘,皇长子怕是尿湿了,容奴婢先带下去更换尿布。”好不容易见到皇后的奶娘忙钻了出来,匆匆的行礼。 谢荣华瞥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惊讶。这才过了多久,那个长得还算标致的娇俏少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看起来跟个中年妇人一般无二。 谢荣华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快的叫人捕捉不到。“既然是尿布湿了,那就拿干净的来,本宫亲自给皇长子换。” “这…这可使不得…”奶娘惊慌失措的半蹲着身子,极力的想要镇定下来。 “本宫是皇长子的母亲,想要替他换个尿布,怎么了?”谢荣华见她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别的想法。 哼,敢打他儿子的主意,她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 奶娘被谢荣华盯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苏太后见到此情景,心中如何不知这里头大有文章,于是发话道:“皇后娘娘都开了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奶娘打了个激灵,忙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退下。 谢荣华没亲自带过孩子,可她自认为脑子不笨,应该一学就会的。可看似简单的活儿,真正的实施起来,就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她越是小心翼翼,怕伤到了孩子娇嫩的皮肤,就越是感到局促。 一个尿布换下来,她竟然都出了一身的汗。 苏太后见她亲力亲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带孩子是个体力活儿,来日方长,别让自己太累了。” 谢荣华见哼哼唧唧的儿子安静下来,舒服的打了个呵欠就睡着了,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的笑容。 将熟睡中的儿子往软榻上一放,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这才将视线挪开。而殿内,早已不见了德太妃几人的身影。 “三位太妃都走了?” 苏太后喝两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接话道:“她们每日都过来坐坐,没什么事就回锦秀宫去了。” 想起长公主即将出阁,两位亲王又将纳妃,谢荣华顿时点了点头。“几位太妃算是有的忙了。” “可不是…皇家许久没有热闹过了。”苏太后对那些个庶出的皇子公主虽没太深厚的感情,可也不至于厌恶。 谢荣华见苏太后露出倦容,忙上前亲自替她揉捏起肩膀来。“母后可是他们的嫡母,等到他们成婚,您相当于也多了几个儿子女婿,将来还要更多的孩子叫您祖母。” “你呀,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高兴。” “您是儿媳的母后,我自然得哄着您了。”谢荣华毫不避讳的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就是料定了太后娘娘不会多想。 苏太后是个性情豁达之人,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个小事而伤神。静静地享受了片刻儿媳的伺候,苏太后便拉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再继续捏下去。“这辈子能够看到子初娶妻生子,我也没有遗憾了。” 谢荣华听着这话,总觉得透着几分古怪。 “不瞒你说,我打算等先帝忌日过后就出宫。”苏太后快人快语,儿媳妇都如此坦诚了,她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的。 谢荣华大吃一惊,好半晌才开口道:“母后怎么会突然想出宫,是不是在宫里住着不习惯?” 苏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的一笑。“这皇宫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不管我如何漠视,它都真实的存在着。宫里的日子看似平静,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谢荣华正准备接话,却被苏太后给拦了下来。“并不是你们不孝顺,只是外头的大好河山,我都没有走遍看遍,未免太过遗憾。” “那母后今后可还会回来?”谢荣华紧紧地握着苏太后的手,久久都不想松开。 “或许等我累了倦了,就会回来。或许,我会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却残生。”苏太后幻想着那种日子,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的就拉大了。 谢荣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那我找子初要几个龙卫跟着。” “这个倒不用,有战狼陪着就好。跟着的人太多,反而不自在。更何况,战狼也是龙卫出身,还是做到首领的人,一身的好本事。况且,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送信给你报平安,这下你该放心了?” 听苏太后这么一说,谢荣华提着的心渐渐地落回了肚子里。 陪着苏太后用完晚膳,谢荣华和楚旻宁这才带着打着饱嗝的楚曦回了雍和宫。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自然还有那个跟老妇差不多的奶娘。只是,没有了以前的容貌,这奶娘算是彻底的安分了,连见到楚旻宁时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不出来。 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欺我! 谢荣华对此满意极了。 “曦儿,曦儿…”谢荣华逗弄着熟睡中的儿子,一会儿捏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儿,一会儿扯扯他胖墩墩的小手,玩的不亦乐乎。 楚旻宁见她这般孩子气,也忍不住莞尔。“这小子平时看着乖巧,起床气可不小。吵醒了他的瞌睡,小心他的哭声掀翻整个屋子!” 谢荣华眨了眨眼,这混小子居然有这等的本事?! 楚旻宁勾了勾嘴角,道:“前些时候去母后那里请安,正好碰到他被惊醒。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好几个人都哄不住。” 谢荣华听得直咋舌,没想到这会儿安静的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儿子竟也有这么闹腾的一面,于是渐渐地收起逗弄他的心思,命人将他给抱了下去。 “子初…一晃咱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谢荣华走到楚旻宁的身旁坐下,心里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楚旻宁反握住她的手,揽紧了她的腰身。“这辈子能与你厮守,何等幸运!” 谢荣华盈盈的笑着,如慵懒的猫儿般将头耷拉在他的肩上。“这话也该我说才是。若不是遇见你,我也不知道,原来人还能这么活。” 两人同时拥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些回忆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故而,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不想为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而影响心情。 “皇上,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红绸本不想打搅了主子们惬意的时光,可事态紧急,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楚旻宁身子朝后躺了躺,手却依旧搁在谢荣华的腰上没有移开。而谢荣华也丝毫不介意被别人瞧见他们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的姿态,传了红绸进来。“何事如此惊慌?” 红绸向来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若不是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如此莽撞的。 红绸进来之后,朝着两位主子福了福身,然后才开口应答。“回娘娘的话,咸福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七公主有些不好…” 红绸的脸色十分凝重,斟酌了许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谢荣华却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并未感到任何的惊讶。七公主并不是个安分的,又被废后王氏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即便是沉寂一时,但绝对不会一直安分下去。 “这一次,又有什么新花样?”装病装可怜博取同情还是故意寻死要挟退亲? 红绸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七公主绝食不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腰带结成绳在寝殿内投了环…” 谢荣华哼了一声,道:“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什么时候是个头!” “人死了没?”楚旻宁一般不会过问后宫的这些闲事,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楚福柔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着实不能再放纵下去。若不是她即将嫁入常宁侯府,楚旻宁还真想将她关进冷宫,让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红绸微微垂眸,答道:“救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太医说,若是今儿个夜里能够醒过来便没事,若是醒不过来…” 还剩下一口气,意思也就是说还没死。楚旻宁和谢荣华对视一眼,眼底充满了鄙夷。 “既然没事,那就好好儿派人好好看着。公主出阁的日子不远了,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谢荣华作为后宫之主,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开导。 红绸应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就知道是个不省心的。幸好,再有月余,她就从皇宫滚蛋了。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楚旻宁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戒,显然很不耐烦。 “所以,她必须好好儿,直到嫁入常宁侯府…”谢荣华抚了抚他的胸口,安抚道。 咸福宫位于皇宫最西角,是一座独立的宫殿。因为七公主闹了这么一出,整个宫殿都显得格外的凝重。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眉眼低垂,连说话大声一些都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阿弥陀佛,好在是醒过来了。”负责照顾七公主的几个嬷嬷一边双手合十的祈祷着,一边将这个没事找事的主子咒骂了无数遍。 若不是她一再的作死,她们也不会一再的受到牵连。别个宫殿的宫女,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在宫里混的体面不说,例银待遇各方面都要强过她们不知道多少。早知道伺候七公主是个吃不不讨好的差事,她们想尽办法也得推掉。 “自己作也就罢了,还连累了咱们跟着受罚,她怎么就不坚持一下,死了也赶紧。”贴身服侍的几个宫女是被责罚的最重的几个,心里对楚福柔的恨也是最重的。 另外一个宫女听到她的抱怨,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急急地说道:“你不要命啦,敢诅咒公主…” “哼,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罚多留在宫里一年。本来下个月初三我就能出宫跟家人团聚了,都是因为她…” 说到家人,刚才还在劝她的那个宫女也沉默了。原本她也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若不是因为王家造反,她们也不会被株连,连个全尸都没有。 “公主就要出阁了,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陪嫁过去!”免得被她给拖累死! 两个人双手紧握,做了同样的决定。 楚福柔睁开眼,望着头顶上熟悉的床帐,不由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她怎么就没死,她怎么就没死!她堂堂大齐公主,毫无尊严的被囚禁在宫里不说,还被迫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庶子。活得如此狼狈,还不如死了算了! 以前假惺惺的寻死,或许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她并未真的想要寻短见。可这一次,她是真的觉着活着没有了希望,所以才一心求死。可老天爷似乎并不垂怜她,连这么个简单的愿望也不让实现。 屋子里很安静,那些负责看守她的宫女怕是趁着她睡着,偷偷溜出去了。哼,这些吃里扒外狼心狗肺捧高踩地的的混账东西! 她挣扎着动了动,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一双手脚都被绸缎的丝带紧紧地捆绑在四周的床架子上,根本就无法动弹。 “混蛋,居然敢这么对我!”楚福柔一边嘶吼着,一边拼命地摇晃着胳膊踢着腿儿,企图摆脱这些束缚。 只是,她骂了许久,除了喉咙处发出的沙哑的响声,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顿时就吓傻了。 “怎么会这样…”楚福柔在心里默念着,抬起手臂,摸了摸有些红肿的脖颈。“我为什么说不话来…” 正好此时,两个浣洗宫女进来,瞧见楚福柔的动作,忙放下水盆走了过来。 “公主,您脖子上有伤,暂时说不出话是正常的。”一个宫女漫不经心的说了这么一句,见她手臂上的绸带没有松开,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可是发了话,若是七公主再有什么闪失,就将她们通通发往宫刑司。那地方,一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想想就令人胆寒。 楚福柔不管如何的嘶吼,却始终只能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根本无济于事。 另一个宫女表情亦是淡淡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敬畏。“太医可是叮嘱了,要让公主好好调养身子。咱们出去吧,莫要打搅公主歇息。” 说完,就拉着人转身走了出去。 楚福柔见她们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里又急又恼。嘴巴里发不出声音,她就不停地挥舞手臂蹬着腿脚,不甘的扭动着身躯,即便是绸带勒红了手腕脚踝她也在所不惜。 “里面好像有动静。”刚踏出寝殿的两个宫女听到身后的响动,不由顿住了脚步。 “管她呢,有绸带绑着,没事的。” 两人便说笑着,出去干活儿了。 楚福柔挣扎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搭理她,只得重新躺下来。她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会轻易的放弃。“我绝对不会让她们得逞的…等我养好了身子,一定要让她们好看!” 转眼间,就到了金秋时节。随着国丧期满,京城忽然就变得热闹起来。嫁女儿的娶媳妇的,随处可见的大红花轿遍布大街小巷,显得喜气十足。 “玉如意可准备妥当了?” “快快快,将嫁衣取来…” “百年好合的红盖头呢,还不快去找?” 一大清早,常宁侯府上上下下就人来人往穿梭不停。 今儿个是大姑娘嫁入公主府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挂满了红绸子。而一个月前刚进门的继室小窦氏则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府里的奴婢,为大姑娘的出阁忙碌着。 穆灵越端坐在梳妆铜镜前任人摆布着,心里却隐隐充满了期待。对于常宁侯府,她还真是半点儿都没有留念。若不是侯府里还有一个嫡亲的世子哥哥,她早就想办法离开这个没有任何美好回忆的家了。 “夫人,夫人,大喜啊…”全福夫人正帮穆灵越梳着头呢,就瞧见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小窦氏虽然才进门不久,却已经在府里有了几分威信。见那丫鬟跌跌撞撞有失体统,不免要呵斥几句。“冒冒失失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丫鬟被训斥,不但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脸上反而洋溢着笑意。“夫人,大喜啊。宫里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下来了。” 小窦氏一听这个消息,惊喜之余,忙吩咐人去摆香案。 不一会儿,小窦氏便欢欢喜喜的命人抬着几个箱子回来。“出阁之日,还能收到宫里的赏赐,真是皇恩浩荡!” “大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小窦氏一开口,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尽说些好听的恭维话。 穆灵越只是稍稍瞥了那些个箱子一眼,当看到那些贵重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各种珍稀布匹等东西时,也不由讶异的张开了嘴。 谢荣华在这个时候赏赐东西,足以说明对这位未来嫂嫂的重视和喜爱。 小窦氏心里不无羡慕。 她与姐姐同为窦府的千金,一个得以嫁入侯府,成为人人羡慕的侯夫人。一个却嫁的平常,结果三十不到就守了寡。 老天爷何其的不公! 只是,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得罪了这个外甥女兼继女,只得收回那艳羡的目光,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如此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喜欢你这个未来大嫂的。以后嫁到公主府,必然也能更受公主的爱重。” 众所周知,公主府的二公子即将迎娶宁王府的芷兰郡主。况且,芷兰郡主打小就跟公主府来往密切,也十分得安宁公主的喜爱。有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弟妹,穆灵越这个长嫂,怕是压力不小。 穆灵越倒是不担心这个,她相信未来婆婆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她做好了份内的事情,相信婆婆也会看得到她的付出和努力。至于芷兰郡主,身份的确是高贵无比。个性娇憨又通情达理,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不过,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跟小窦氏这个继母兼姨母说的。 小窦氏见穆灵越闷不吭声,还以为她害羞了呢,于是暗暗地撇了撇嘴,转身和一旁的喜娘商量起了迎亲的一些细节。 跟着母亲嫁到侯府来的姜绮梦见到那些珍贵的赏赐,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将那些东西都占为己有。 尽管知道这些赏赐都是要随着长姐陪嫁到公主府的,可她就是不甘心。姨母比母亲的命好也就罢了,为何长姐的命比她的命也要金贵?同样都是窦家的外孙女,长姐能拥有的,她也一样拥有才是! 于是,她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小窦氏跟前,小声的说道:“娘,您身子最是虚弱,若是能…留下几根补补身子也好…” 宫里赏赐的东西,还能有不好的? 只是小窦氏如今在侯府的地位尚未稳固,若是随意的动了这些东西,不但侯爷会看不起他,怕是连宫里的贵人都不会放过她。 “梦儿,这些东西,不是咱们能动的。你放心,等娘在侯府站稳了脚跟,将来要什么没有?别因为这点东西,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姜绮梦,不,应该是是穆绮梦才对。见小窦氏都不向着自己,不由嘟起了嘴。小窦氏怕她闹出什么荒唐事来,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命自己跟前伺候的心腹妈妈将她送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穆灵越从镜子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有轻蔑的勾了勾。这母女俩还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骨子里都是贪得无厌,自私自利! 当初说什么绝不改嫁,替王夫守孝。可三年期限一满,不还是半推半就的上了花轿,高高兴兴的做起了侯夫人?以前说不改嫁,怕是瞧不上那些有心续弦人家的门第吧?! 反正哥哥尚了公主之后,就搬出了侯府住进了公主府,这府里闹成什么样儿,她还真懒得关心。 公主府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从朱雀大街一直洋洋洒洒的来到常宁侯府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更是将巷子里堵的水泄不通。 “真够气派的!不愧是公主府办喜事啊!” “常宁侯府近来还真是走运啊,不但迎娶了两位公主进门,还嫁了个女儿到公主府,这下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难怪侯爷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若是我有这样几门姻亲,做梦都会笑醒!” “不说了,快看,新郎官儿来了!” 谢卿洛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高头大马上,真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原本就有着俊逸的相貌,如今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人自然越发出众。 在经过一系列的考验之后,终于将新娘子给盼了出来。谢卿洛看着那一身白子千孙凤纹嫁衣的女子,心情微微激荡。 “好好照顾我妹妹。”常宁侯世子穆天赐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妹妹终于觅得了一个如意郎君,将来的日子必定无忧。可难过的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就要冠上别家的姓,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来往。 谢卿洛郑重的点了点头,对这个大舅哥承诺了一番。“我会善待她,请世子爷放心。” 然后,穆天赐便弯腰将穆灵越背起,送上了花轿。 公主府这边,安宁公主夫妇早已换上了喜庆的服饰端坐在厅堂,简直要望穿秋水。 “锦溪,什么时辰了,花轿怎么还没到?” 锦溪姑姑听到主子召唤,忙凑上前来,小声的开解。“公主稍安勿躁。从侯府发亲到公主府,最少也得一个时辰呢。” “你呀,就是性子急。”谢二老爷心里虽然激动,却不似安宁公主这般急不可耐。 “这可是我头一个儿媳妇进门,能不急嘛…”安宁公主娇嗔的睨了身旁的夫君一眼,一双眼睛黏在厅堂门口,都收不回来。 谢二老爷摇着头笑了笑,正待打发人去前头问问,就谢卿璃满脸笑意的跑了进来。“爹、娘,皇上和娘娘到了。” “什么?那赶紧的去迎啊…”谢二老爷夫妇没想到帝后居然悄无声息的驾临,忙站起身来要去迎驾。 谢卿璃却是赶在之前将二老给拦下,笑着说道:“皇上和娘娘说了,不想劳师动众,是微服出的宫,爹娘还是在这儿坐着吧。” 谢二老爷夫妇对视了一眼,不好再强求。安宁公主却是个藏不住话的,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还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说,是不是你这个臭小子进宫去说了些什么?” “冤枉啊…”谢卿璃离开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竖着指头说道:“我发誓,我绝对没在皇上和娘娘面前说过,是娘娘自个儿要出宫的…” 对于谢荣华这个女儿,谢二老爷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看似骄纵任性,实则是个重情义。尤其是对自家人,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看重。如今她大哥成亲,她这个做妹妹的不好将公主府推向刀尖浪头,所以才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偷偷来府上吧。 想到这里,谢二老爷便对儿子吩咐道:“既然是娘娘的一番心意,那你就替为父好好招待他们。” “老爷,这怕是不妥吧…”安宁公主虽然是公主之尊,又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可也知道规矩不能废。“帝后尽管是微服出巡,可君臣有别。就算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接驾,也该恭恭敬敬的出去将人给请进来才是。” 谢二老爷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抚道:“前头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的宾客,皇上和娘娘都不愿意惊扰了他人,那就按照圣意去办吧…” 君臣是有别,可皇上都发话了,若是背其道而行之,反而是不美。 安宁公主好半天才转过弯儿来,这才踏踏实实的在椅子里坐下。 公主之子成婚,前来恭贺的除了朝中的文武大臣,还有不少的皇室宗亲,作为即将成为姻亲的宁王和宁王妃自然也在宾客的名单之列。 “若我猜得不错,皇上和皇后怕是微服出宫了。”宁王不动声色的端坐在椅子里,眼睛虽然看着前方,却不自觉的压低头颅,对着身侧的宁王妃说了这么一句。 宁王妃正怀着身子,肚子虽然还不大显,从宽松的穿着来看,应该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听到宁王的话,宁王妃不由怔了怔。“看来,帝后挺看重骨肉亲情。” 说到这个,宁王妃不由暗暗猜想:等到她的芷兰嫁入公主府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这般的礼遇。 宁王似乎看出了宁王妃的担忧,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轻轻地握住了宁王妃的手。“安宁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她绝对会一碗水端平,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受半点儿委屈的。” 宁王妃这是关心则乱,有些胡思乱想了。 “瞧我…安宁不但是芷兰未来的婆母,还是嫡亲的姑母,自然是不会亏待了咱们的兰儿的…”宁王妃之所以会多思,也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如今被宁王爷这么一劝,心里的疙瘩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门外已经响起了鞭炮声,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都被吸引了过去。 能够面见圣颜凤颜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这些爱看热闹的都是各个府邸的小辈儿,忍不住帝后来也属正常。故而谢荣华和楚旻宁穿着便服,混迹在宾客当中,并不怎么扎眼。抛却了尊贵的身份,他们也就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妇。 “子初,当初咱们成婚的时候,也是这般热闹么?”谢荣华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询问着身旁的人,脸上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楚旻宁坐姿笔挺,脸上的神情在瞥见谢荣华娇憨的面容之后突然就变得柔和下来。“嗯,一样的热闹。” 大婚当日,被册封为太子。来贺的宾客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带着笑容,奉上丰厚的贺礼,那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都不太记得了…”谢荣华嘟了嘟嘴,说道。当时因为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瞧不见。又被轿子颠得晕乎乎的,只知道被人搀扶着过了几道门,然后就是拜天地。至于有没有跨火盆,其他的事情早已变得模糊。 楚旻宁一边静静地观礼,一边在她耳边轻轻地述说。她是怎么下的轿,怎么跨过的火盆,又是怎么被扶着进的厅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任何的小细节都说的很详细。就仿佛,那场婚礼就在眼前。 谢荣华一边听着他动听的嗓音,一边看着自家兄长迎娶嫂嫂,心里格外的甜蜜。嗯,果然嫁对了人,不管做什么都能甜到骨子里去呢。 成亲的步骤也就是那么几样,怎么都变不出花儿来。随着那声送入洞房的高唱,谢荣华也将手里剩余的瓜子磕了个干净,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嗯,差不多了,我去洞房瞧瞧大嫂。” 楚旻宁身为男子,是不能跟着去的,于是也跟着起身离座,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而去。这个时候,应该很少有人在那里才是,所以他不怕被人撞见。 洞房里,一对新人正喝完交杯酒。能够出现在新房里的,大都是公主府这边的女眷。故而谢荣华一出现,就被人认了出来。谢荣华却是将手指放在双唇之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些贵夫人和名门千金忙躬身行礼,却不敢打断了正在进行的闹洞房。 谢荣华满意的站在人群之中,笑盈盈的看着大嫂穆灵越在喜娘的伺候下吃了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当喜娘问生不生的时候,她娇羞的说了句生。然后,整个新房里顿时便被欢乐的笑声给笼罩,显得喜气十足。 谢卿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穆灵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若不是一旁有人轻咳了两声,他怕是要一直这样呆呆的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难怪新郎官儿看得眼睛都直了,新娘子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谢荣华这会子也顾不上隐藏身份了,拍着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请皇后娘娘安。”那些一直不敢开口的夫人们闺秀们这才跪地行礼。其他人见到这幅场景,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慌忙的跟着下跪行礼。 谢卿洛和穆灵越正要起身,却被上前一步的谢荣华给按了回去。“好了,大家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微服私访,就不要行大礼了。” 众人这才忙着谢恩,站起身来。 谢荣华牵着穆灵越的手,仔细的端详着。“今日是大哥大嫂的新婚之喜,我没什么好说的,只盼着你们能够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为谢家开枝散叶。” 穆灵越和谢卿洛的脸上同时一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些贵夫人哪里还敢说些别的,都跟着附和。 “好了,我就是想过来看看,大家也别拘着。”谢荣华知道大哥脸皮薄,原本还想多闹一会儿的,顿时也歇了心思。 只是,她这一走,其他人也不敢越过皇后娘去,只得悻悻的离开。 谢卿洛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却也被安宁公主一再的叮嘱,要心疼媳妇。于是,转过身来对穆灵越说道:“前头还有宾客要招呼,你若是累了,就先沐浴更衣歇息一会儿。我已经命厨房做了些吃食,一会儿让她们送过来。” 穆灵越出嫁之前,可是将这个夫君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个嘴笨的呆木头。如今却能想到这样周到,着实不容易了,故而冲他露出一抹笑容。“妾身多谢夫君怜惜。” 这一声夫君,叫的谢卿洛心麻酥酥的,耳根子都不知不觉的染上了害羞的红色。 见他急急地踏出洞房之后,穆灵越总算是松了口气。“佩儿,伺候我更衣。” 回到宫里,已经是入夜时分。 谢荣华拖着疲惫的身躯,赖在楚旻宁的身上不肯下来。“我走不动了,你负责抱我回宫!” 娇妻都下了令了,楚旻宁自然是言听计从。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他顺势将谢荣华拦腰抱起。 宫里巡逻的侍卫见到帝后如此大胆豪放的做派,似乎早已习惯。一个个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假装没瞧见似的走过。 “皇上将这些侍卫训练的不错啊。”谢荣华高兴的揽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楚旻宁双手轻轻地在她的腰臀上摩挲着,警告得捏了捏。“一会儿回宫了收拾你。” 谢荣华咯咯的笑着,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公主府长子成婚的这一日,雍和宫里也点满了喜气十足的蜡烛。待宫人都退下之后,谢荣便肆无忌惮的将楚旻宁扑倒在了床榻上。 “不是说要收拾我的么…”她抬起手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楚旻宁的呼吸变得沉重,一双眸子也渐渐地染上了*。“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可别求饶。” 说完,就化被动为主动,翻身将谢荣华压在了身下。自打谢荣华进入孕期的最后两个月,楚旻宁就一直隐忍着,没有再碰她一根手指头。好不容易等孩子生下来,她又要坐蓐,如此一来,他是整整三个月没有跟她有过亲密的举动了。 一头饿坏的狼,看到美味珍馐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嗯,肯的饱餐一顿。所以,当屋子里床榻摇得嘎吱嘎吱响,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外间伺候的红绸红妆都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来将耳朵堵上。 翌日,谢荣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若不是太后娘娘出宫了她不用去请安,怕是又要被取笑。 “娘娘,再有几日七公主就要出宫了。”红绸一边伺候着主子穿衣,一边好意的提醒着。纵然那位公主十分的不讨喜,可毕竟有着公主的名号,若是怠慢了,对娘娘的名声可是大有影响。 谢荣华怔了怔,总算是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来。“该如何筹备,宫里早有旧例。按照规矩来,总不会错的。” “礼部那边儿可拟出了章程?”谢荣华洗了把脸,又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问道。 红绸应了一声,说道:“礼部早已将折子呈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的意思跟娘娘一样,按照规制来就行了,不必有其他的添加。” 谢荣华满意的嗯了一声,果然是夫唱妇随,连想法都完全一样。 七公主楚福柔出嫁的这一日,相比起长公主楚善柔出嫁,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长公主乃是贤太妃所出,虽比不上皇室嫡出的公主,却因为占了一个长字,再加上苏太后带头添了不少的嫁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免,于是也跟着卯足了劲儿的添置。于是,这嫁妆上头,长公主就比七公主要多了一半不止。 “你们这样对我,迟早是要后悔的!”楚福柔被灌了昏睡的药送上花轿之前,模模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还以为嫁入侯府,凭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就能一举掌握掌家大权。可谁知道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就将她压制的死死地,无法动弹。任她哭闹也好,撒泼也罢,都无济于事。小窦氏心机可比她深多了,又最是会装腔作势。挤出几滴眼泪,在侯爷面前哭诉一番,然后以退为进,说要将掌家权交出去,却是比强取豪夺要有用多了。 侯爷虽然是个糊涂的,可也不会让一个庶子的媳妇越过嫡妻去,自然是站在小窦氏这一边的。 如此一来,常宁侯府就热闹了。 长公主府 楚善柔听着丫鬟絮絮叨叨的说着侯府的那些是是非非,不耐烦的打断道:“除了楚福柔那个没脑子的,你们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奴婢们不也是怕公主您憋在府里无聊,这才当成笑话说给您解闷儿嘛…”长公主跟前的几个老人都知道公主的脾性,不喜欢太过拘束,故而言谈举止之间也都是随性的很。 楚善柔极为不雅的掏了掏耳朵,说道:“就算是要听笑话,也不必专挑她的事儿说。京城里就没别的戏码上演了?” “自然是有的。”贴身服侍的若琴笑盈盈的上前,说道。“近来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恐怕要数第一皇商司徒公子和神医上官公子了。” “哦?”楚善柔听到是这两个人的消息,一双美目顿时睁得更大了。“快,说来听听。” 若琴福了福身,说道:“司徒公子和上官公子,那可是名门闺秀眼中的佳婿之选。可偏偏这二位,一个自诩风流,惹来桃花无数;一个脑子不开窍,根本不知情为何物。” 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掩嘴笑了。 “可不是…听说那位司徒公子是打小定了亲的,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人长得跟天仙似的…”若琴事无巨细的讲述着,长公主也听得认真。 当说起司徒燕秋娶亲那一日闹出的笑话时,长公主都笑得前俯后仰起不来身了。“这个司徒燕秋,活该被修理。” “那位白姑娘长得是美,性子也够彪悍,却心细如尘。一语道破了那上门认亲女子的把戏,当场就把人捉了送往了府尹衙门。”若琴讲的眉飞色舞,显然对白瑾瑜充满了崇拜。女子能活得如此潇洒,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不容易。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道:“好在她是个明白人,否则就凭司徒燕秋那个脑子,不知道被人坑了多少回了!” 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是情商实在是不敢恭维。 “可不是…当时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听说有个女子抱着孩子上门,都慌得六神无主了。要不是白姑娘力挽狂澜,这婚礼怕是举行不下去呢。” “如此一来,司徒公子定会对白姑娘死心塌地,今后再也不敢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白姑娘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司徒公子肯定被管的死死的!” 长公主虽然没见过白瑾瑜,可听完她的事迹,顿时起了结交的心思。只不过,她如今怀着个豆芽大小的身子,被全府上下看得死死的,根本就无法迈出府门一门。想一想,还是算了。等到日后坐稳了胎,再出去溜达吧。 “不说他了,来说说上官玉槿那个榆木疙瘩,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楚善柔换了个姿势,继续听故事。 “公主怕是不知道吧,上官公子跟他的那个女徒弟的事情,正闹得满城风雨呢。”若琴刚说完这一句,就有人把话给接了过去。 “可不是呢…他们有着师徒的名分,本该恪守礼数。可上官公子偏偏就死脑筋的瞧上他那女徒弟了,还扬言要将她娶回去。于是,一些好事之人便跳出来指责,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很难听就是了。” “一代神医,却毁在一个女子手上,实在是一大憾事。” 长公主听得直皱眉,似乎对她们的看法很不认同。“师徒相互爱慕怎么了?不过是个名分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公主,自古以来,可从未有人逾越过这道鸿沟…” “是啊,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有悖人伦…” “这是大逆不道啊…” 楚善柔却是哼了一声,道:“说是师徒,他们可曾当着众人的面磕头拜师?可曾焚香祭告先师?不过人云亦云而已。就算是真的师徒,解除师徒的名分不就行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会被人诟病,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若琴想了想,说道。 “世俗还真可怕!”楚善柔吸了吸鼻子,很快便平复下来。她就不信,上官玉槿那个呆子决定的事情还能更改。“上官玉槿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就是这个问题!”若琴好不容易将话题拉回了正题上,顿时又口若悬河。“上官公子行事本就是一根筋,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悔改的意思。既然放出了话,他还真打算娶陈姑娘进门了,连日子都订好了。” “上官家数百年的名声,他还真是舍得…”楚善柔虽然啧啧有声,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可神情却是充满了膜拜。 有担当!这才是真的男子汉啊! “说来也奇怪,事情闹得这么大,上官家族若是真的在乎家族的声誉,肯定早蹦出来阻止了。”丫鬟们纷纷拧眉,显然对此十分的不解。 “这就是你们对上官家的一知半解了。”驸马爷穆天赐不声不响的踏进门槛,突然插话,顿时惊了一屋子的人。 “给驸马爷请安。”丫鬟们回过神来,忙纷纷屈膝行礼。 穆天赐少年老成,平日里不苟言笑,故而给人端方严厉之感,可他又是个不屑跟女子计较的性子,故而对于丫头们议论之事,他半点儿都没有责备的意思,还颇有兴致的跟她们解说了起来。 “你回来啦?”楚善柔见到他进屋,不慌不忙的从榻上坐起身来。脚尚未落地,就被穆天赐给按了回去。“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安心的躺着。” 楚善柔看似跟以前没多大的区别,仍旧大大咧咧的,可在穆天赐面前偶尔露出的娇态,却是无法忽视的。 顺势躺靠在迎枕上后,楚善柔便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听驸马的口气,似乎对上官家极为熟悉?” 穆天赐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轻轻地吹了吹,顿了顿才说道:“以前听说过一些,后来跟上官公子相识,故而了解的比别人多那么一些。” 楚善柔听他这么一说,一双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那你跟我说说,上官家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上官一族能人异士辈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抵得上千军万马,所以在各国都有着非同凡响的地位。可这样一个庞大且荣耀的家族,内部异常的和睦,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公主可知道缘由?”穆天赐知道楚善柔最是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之事,因而故意吊足了她的胃口。 果然,楚善柔被他这么一问,好奇的性子就被吊了起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嘛…” 穆天赐的手腕被她温热的手掌拽住,忍不住低垂眼眸瞥了那纤细柔嫩的手指一眼,挑起嘴角说道:“上官家族,有着几条匪夷所思的家规。其一,便是凡族中男子,皆只能娶一妻,不得纳妾。” “啊…居然还有这样的家规…不过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会有庶子出生…”楚善柔眼睛闪闪发亮的同时,又不免有新的疑惑。“那若是正室无法生养呢,也不能纳妾?” “即便是无法生养,也只能从族里挑选可造之材过继。”穆天赐替她解惑。 “难怪百年家族能够如此牢固。”楚善柔感慨了一句,心里依稀向往。想着自己怀了身孕之后,母妃就一直明示暗示,让她从陪嫁丫头中挑选一两个姿容一般老实容易掌控的给驸马做通房,她心里就一直堵得慌。 尽管她一直将自己当成是男儿身,可到底是嫁了人,就该学着母妃做个贤妻。只是这个贤字,真正的诠释起来,居然是这么难。 好在穆天赐并不贪恋女色,她试探的问过一次被他拒绝之后,她便故意忽略了这个问题,不愿意再提起。 “没有庶子,兄弟姊妹一母同胞,自然就更团结一心。”对此,穆天赐也是颇有感触。然后,他突然握住楚善柔放在薄毯上的手,说道:“你放心,我这辈子绝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庶子。” 这变相的不纳妾承诺,让楚善柔心里一软,又是欣喜又是感动。屋子里的丫鬟,大都是楚善柔的陪嫁。听到驸马爷的承诺,也都很是替主子感到高兴。或许,大齐还会再出一对安宁公主和谢二老爷这样的佳偶呢! 楚善柔不是那种矫揉造作之人,脸颊微微红了红之后,便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家规么,除了这个不纳妾,还有什么?” 穆天赐缓缓地松开她的手,饮了一口茶水后,继续说道:“其二,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之事,干什么都行。” “这也太宽松了些吧?那若是吃喝嫖赌呢?”楚善柔一好奇起来,就一发不可收。 “京城的世家子弟当中,这种酒囊饭袋还少吗,不也能包容?所以,这点儿小毛病,根本无伤大雅。”穆天赐答道。 “所以,上官玉槿闹着要娶他的女徒弟,上官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三道四。”直到这一刻,楚善柔才总算明白了上官家是有多么的奇葩。“啧啧啧,还真是够宽厚的。” 看来,是类似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少,所以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第三条,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一条——上官家族子弟不得入仕。”穆天赐对这一条家规怎么都无法理解。 上官家既然人才辈出,就该好好的替朝廷效力才对。可偏偏要大隐隐于市,图自个儿的逍遥快活! 他不知道的是,各国虽然对上官家族颇为敬重,可更多的是深深地忌惮。一旦上官家掺和到政事中来,凭着他们的本事,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难保到时候不会生出异心来颠覆整个朝廷,甚至改朝换代都是有可能的。 “上官家都不过问了,想必这场风波很快便能过去。上官玉槿脑子虽然不会拐弯,却也有呆愣的妙处。”楚善柔如是评价道。 “其实,最大的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于那位陈姑娘。”穆天赐将最新的消息带回来,毫不吝啬的与她一道分享。 楚善柔一双水润的眸子眨呀眨呀,一副愿闻其详的虚心模样。 “上官玉槿固然身份贵重,被众多大家闺秀视为佳婿人选。可这位陈姑娘也是个有趣之人,她似乎根本没打算跟他有师徒之外的名分。”说到这里,一向不苟言笑的穆天赐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三年之后 雍和宫 “母后,母后…”楚曦迈着小短腿儿从外头跑进来,根本不顾身后众多服侍的宫人胆战心惊的急切,径直闯进了内殿。 谢荣华好不容易将宝贝女儿哄睡着了,听见长子的呼喊声,忙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许吵妹妹睡觉。” 楚曦愣了愣,然后放慢了脚步,轻轻地挪到谢荣华的跟前,踮起脚尖望了望摇篮里睡的正香的婴孩儿,糯糯的小声问道:“那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醒?” 谢荣华满是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耐着性子答道:“才刚睡着,最早也得一个时辰之后。” “还要这么久啊…为什么我每次过来,妹妹都在睡觉?”楚曦眨着那清澈干净的眼眸,一副很是不解的模样。 谢荣华被这个小家伙呆萌的表情给逗乐了,说道:“你妹妹还小,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不是吃就是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真的?”小家伙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上下舞动着,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 “母后怎么会骗你?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跟她一样,大多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睡觉的。”谢荣华将他小小的身躯抱上自己的膝头,与他一道注视着摇篮中熟睡的女儿。 楚旻宁下朝来到雍和宫,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犹如美好画卷般的场景。脚下的步子顿了片刻,便大步走到母子三人的身边。“明旭又来看明月了?” 听到父皇的声音,楚曦忙从谢荣华的膝头上滑了下来,飞奔着朝楚旻宁身边奔去。 “这臭小子…”谢荣华忍不住对儿子的见异思迁感到恼火,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才是陪伴他最长时间的那一个好吗?可只要楚旻宁一出现,他就黏了上去,早将她这个母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楚旻宁弯腰,将长子抱起,然后在摇篮旁的榻上坐了下来。“先生教的字都认完了?” 楚曦缩了缩脖子,很是心虚的模样。“这个…先生说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楚曦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他八个月便能行走,一岁开始会说些简单的词汇,故而楚旻宁在他两岁的时候就从大学士当中挑选了一个颇有才学且知道变通的人给皇长子启蒙。 楚旻宁虽然极为疼爱几个孩子,但也同样要求严苛。于是随手从榻边的案几上拿了一本古籍,又随手翻了几页,送到楚曦的面前。“将这几页念给父皇听听。” 楚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想向谢荣华求救来着。可谢荣华并不会干涉楚旻宁教导儿子,所以早就将头偏向了一旁。不得已,楚曦才奶声奶气的念了起来。“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磕磕巴巴的念了好一会儿,楚曦才将楚旻宁指定的那几页给念完。然后,就一脸小心翼翼的偷瞄着楚旻宁,生怕被训斥。 “坐就要有个坐相,这般畏畏缩缩,成何体统?!”楚旻宁几乎是将这个儿子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故而稍有不对之处就会严厉的指出来,不敢有半点儿松懈。 楚曦心里虽然害怕,可还是倔强的忍住眼泪,挺直了脊背。 谢荣华见差不多了,这才站出来说道:“好了好了,平日里应付那些文武大臣们还没有应付够么,回了雍和宫就该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才是。” 谢荣华开了口,楚旻宁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于是,对正襟危坐的楚曦说道:“既然你母后替你求情,那今日就到此为止。日后定要更加勤奋刻苦,不得有半分懈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楚曦忙应了一声,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谢荣华趁着女儿睡着的工夫,命人传了膳食。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用饭。楚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荣华便一个劲儿的往他的碗里夹菜。 “母后,碗里都堆不下了。”楚曦看着那高高的一堆食物,忍不住撅着嘴说道。 “多吃一些,就能长高长壮。”谢荣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笑着哄道。“不是说要快些长大,好保护母后和妹妹么?连这点儿东西都吃不下,其他的就更别提了。” 想到自己的豪言壮语,楚曦便认命的埋头苦吃,不想做个食言之人。 楚旻宁看着妻子高杆的手法,不由勾了勾嘴角。虽说他是个严父,可从不过问日常生活的细节。比如这用膳,就由谢荣华做主。该吃些什么,吃多少,都由她说了算。尽管比不得军国大事,但他并不认为这些细节都不重要,反而觉得很多事情能够从细节上凸显出大局来。 用膳食,都讲究食不言,所以除了谢荣华偶尔替楚曦夹菜时说上几句,就只剩下碗筷触碰的声响。 “母后,吃不下了。”楚曦勉勉强强的将碗里的饭菜全都扒到嘴里,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说道。 谢荣华虽然希望他能够多吃一些,可吃太饱也对身子无益。于是,命宫女端来漱口水,让楚曦漱了漱口,便让人带他出去消食了。 饭后一碗茶,是谢荣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当清甜的茶水入了口,再多的烦恼也烟消云散杳无踪影。 “近来可是有很多烦心事?”见爱妻露出淡淡的倦容,楚旻宁顿时心疼不已,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问道。 谢荣华嘴角扯出一朵笑容,道:“宫里的事情倒是不多。只是近来各大世家的红白事不少,各种赏赐抚慰是少不了的。” 楚旻宁宠妻,那是天下人皆知。可谢荣华也不愿意永远在他的羽翼呵护之下,这些小事自然是要替他分担。 楚旻宁点点头,柔声安抚道:“等忙完了这阵子,咱们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京郊的别院避暑。” “马上就到一年一度的秋闱了,你当真走得开?”去不去避暑,谢荣华倒是不介意。反正有他的地方,她就能呆得住,也不一定非得出宫去。 “秋闱自有内阁和大学士们去操心。”楚旻宁并不是一个*的皇帝,并不事必躬亲。诸如此类的事情,由文武大臣们商议着作出决定,他只要看个结果就成。“如若什么事都要我拿主意,那朝廷为何要花那么多的俸禄供养着一群废物?!” 谢荣华亲手替他理了理肩膀处的褶皱,闻言笑道:“嗯,这是皇上御臣下有术。” 两人并没有兴趣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楚旻宁瞥了一眼软榻旁的桌子,见上头堆了不少的册子,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呢。”谢荣华随手拿起一本册子,将里头的内容展示给楚旻宁看。“这个说的是长公主府诞下了次子,准备摆满月酒。” 然后,又随手抽出一个册子。“这个说的是宁王妃的五十整寿…” “这个是晋王妃喜获麟儿的请安折子。” “这个是太皇太后的忌日…” 楚旻宁忽然一把拽住他的手,低沉的嗓音依旧让人沉醉不已。“再辛苦一阵子,等曦儿满十周岁,我就把皇位传给他。然后,我可以抛下一切,带你去领略大齐的大好河山。” 他知道,谢荣华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做一回寻常人,看遍大齐的山山水水。他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曦儿又是个争气的,相信再有个几年就能独当一面。加上,他已经培养了不少的心腹朝臣。有他们的辅佐,他便能悠闲的陪着他的娇娇去踏遍千山万水,徜徉在秀丽的山河之间。 谢荣华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约定呢,心下顿时感动不已。“嗯,我都听你的。” 深秋之后,便迎来了寒冬。 这一年,比起往年来,似乎要格外的冷。好在之前钦天监推算出了这一点,提前做足了准备,囤积了充足的物资,这才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因为天气森寒,地龙早早的烧了起来。雍和宫外面寒风瑟瑟,殿内却暖洋洋的,温暖如春。 “明月,你慢着点儿。”谢荣华见到正在练习翻身的长女楚筱都已经滚到了床榻的边缘,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楚筱却是一个劲儿的流着口水,咯咯咯的笑着,丝毫没意识到危险。 谢荣华很珍惜与几个子女的相处,故而闲暇的时候与几个孩子玩耍,并不假手于人。奶娘宫女都只能远远地盯着,不能上前。 谢荣华大步走到软榻边,将穿得像个圆滚滚球状物的女儿重新塞回床榻的内侧,这才松了口气。 “你呀你,怎么比你兄长还皮。”谢荣华一边拿着帕子给女儿擦着口水,一边小声的嘟囔着。原本以为姑娘家会比较安静,可谁知道,女儿居然比儿子小时候还要好动。 楚筱只知道憨憨的笑,哪里听得懂母亲的话。 谢荣华叹了口气,正待逗上几回,就见红绸挺着个大肚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自从红妆红绸各自成亲之后,依旧夫唱妇随在宫里当差,即便是怀着身子,也时常过来请安。“娘娘,奴婢求娘娘一个恩典。” 对于这个伺候了她多年的心腹丫鬟,谢荣华简直当成妹妹来疼的。见她这幅模样,忙命人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干嘛跪来跪去的,忘了你都快要做娘了!” 红绸想到红妆难产的情形,不由面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娘娘,这都一天一夜了,红妆还是没能将孩子生下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奴婢实在是不得已才求到娘娘这里。” “难产?”谢荣华听到这里,眉头不自觉的就拢到了一起。“那些太医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娘娘,红妆跟奴婢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要亲。还望娘娘给个恩典,请上官夫人进宫一趟,救救他们母子吧。”红绸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来人,速速去上官府,请上官夫人进宫一趟。”谢荣华一边冷静的吩咐,一边扶了红绸起身,并命人端了碗姜茶过来。“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这般莽撞。外头那么冷,过来也不批件厚氅,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你们俩陪伴我多年,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有事。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红绸喝了小半碗的姜茶,身子暖和起来的同时心也是一暖。“多谢娘娘。” 谢荣华按了按她的肩膀,不想她太过担忧红妆,于是转移话题道:“你就这么出来了,就不担心秦哥儿?” 提到自己熬了好几个时辰才生下来的长子龙秦,红绸才露出一抹笑容。“娘娘赏赐的几个宫女和嬷嬷都是得力的,有她们看着秦哥儿,我也放心。” 谢荣华笑着点了点头,瞥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眼。“瞧你这怀相,这一胎想必又是个带把儿的。” “奴婢倒是想生个姑娘,姑娘贴心。”红绸低头,摸了摸肚子,嘴巴上这么说,可不管是儿子是女儿,她一样都喜欢。 因为,这是她和龙一一起孕育的骨血。 两人在这边小声的说着话,一直在软榻上等着谢荣华回去的楚筱见母亲迟迟不回来,突然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荣华被吓了一跳,忙赶过去安抚道:“明月,明月,这是怎么了?” 楚筱只顾着掉眼泪,抽抽噎噎的,不管谢荣华怎么哄都无济于事。那哭声很嘹亮,几乎都要将整个雍和宫的屋顶都给掀了。 “娘娘,小公主这是在跟您撒娇呢…”比较有经验的奶娘将刚才这一幕看在眼里,忙站出来解释道。“娘娘方才只顾着跟红绸姑娘说话,小公主这才急了…” 谢荣华听到这个说法,简直哭笑不得。“这丫头,脾气还真不小!” 谢荣华摇了摇头,然后将女儿搂到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得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小萝卜头趴在谢荣华的怀里一动不动,刚哭过的眸子水润润的,晶莹剔透,天真无邪,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 红绸见到这一幕,心中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生个姑娘。 如今已是上官夫人的陈蓉蓉接到宫里来的消息,便丢下手边的事情,匆匆的上了宫里备下的马车。 赶到宫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她的情况很不好。”陈蓉蓉仔细的替红妆检查了一番,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红妆的脸色异常的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即便是寒冷的冬天,她整个身躯也跟泡在水里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上官夫人…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你还是节省点儿力气,用在生产上吧。”陈蓉蓉并没有理会她的请求,而是不知打哪儿弄来一套纯白的衣裳换上,又套了一层布手套在双手之上,然后绕到床位,接替了稳婆的位子。“情况是十分不好,可我又没说没得救。” 说完,便专心致志的替红妆接生。 一盏茶时辰之后,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沉寂的天空。光是听那豪迈的哭声就知道,这个孩子绝对是个身子康健的。 “太好了,生了,生了…”一直在外头等候消息的红绸听到婴孩儿啼哭声,顿时喜极而泣。 龙五更是不顾宫女们的阻拦,径直冲到了屋子里。 “恭喜龙侍卫,是个千金。”陈蓉蓉刚成亲不久,还未有子嗣,甚为医者,不知道为多少妇人接生过,故而对生命存在着十足的敬畏。所以,每次迎来一个新的生命,她都会亲自抱出去给孩子的亲人。 龙五看着那软软的小小的一团,都有些手足无措。 陈蓉蓉见他那呆愣的模样,于是将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往他的怀里一塞,然后让他左臂托住后脑勺,右手托住臀部。“第一次抱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要担心会弄疼她。” 龙五感受着怀里那个轻的不像话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不过,他出神也就是短短片刻。等回过神来,将襁褓往奶娘怀里一塞,就转身进了内室。 红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早已昏睡了过去。瞧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以及娇软无力的疲态,他心里就很不是个滋味。 在他看来,娶妻生子,那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有到了此时,他才真正的明白,红妆之于他,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陈蓉蓉替红妆接生完孩子,就被请去了雍和宫。 谢荣华本来也想过来瞧瞧红妆和孩子的,奈何还没踏出殿门,就一阵体力不支险些晕倒。宫人们忙将她扶回内殿,又火速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这才得知,在生下小女儿半年之后,她竟又有了身孕。 谢荣华躺在床榻上,不禁有些唏嘘。“还说等天气暖和了就出宫踏青呢,这下子怕是又要泡汤了。” 皇后娘娘三年生了两个孩子,如今又怀上了龙胎,当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公主府 “听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谢卿洛刚当值回府,听见下人们个个面带喜色,打听之下才知道这个好消息,故而回到内院的时候,忍不住对妻子穆灵越提了提。 穆灵越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的盘起,虽然有着世子夫人的诰命在身却依旧简朴的很。头上除了一根样式简单的蝴蝶步摇,就只有几朵起点缀作用的珠花。看起来清新雅致,别有一番风情。 “世子爷回来了?”听到这熟悉的嗓音,穆灵越忙站起身来相迎。如今的谢二老爷已经辞去了御林军统领一职,于是皇上封了一个长乐侯的爵位给他。谢卿洛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世子。 “妾身也是刚听说,当真是可喜可贺。”她知道,只要是关于家人的,他都格外的在意。所以,只要是他想要听的话,她都会说给他听。更何况,她对皇后娘娘也十分的敬重,这想法也是真心实意的。 果不其然,谢卿洛在听了她的这番话之后,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近来那些臣子又有些蠢蠢欲动,想借着皇家子嗣单薄为由,再次提起选妃之事。哼,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下场,他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别看谢卿洛是个端方之人,可在这方面却是一条筋的固执。或许是从小所受的熏陶,亦或是对这个妹妹百般的疼爱,说起这番话来,还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后娘娘再次有了身孕,那些人的如意盘算怕是要落空了。”穆灵越亲手奉上一杯香茗,然后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看着一旁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账册,谢卿洛心里顿时泛起了无数的涟漪。若不是有穆灵越这个贤内助,帮着母亲将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如何能够轻松自在的在家做个富贵翁,他又如何能放下一切包袱为朝廷做事。更别提二弟和二弟妹,完全撒手不管府里的事务,只知道四处游玩没个正行了。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谢卿洛忽然有感而发,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穆灵越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夫君居然会说出这种感性的话出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灵儿…”谢卿洛只有在床帏之内,动情之下才会唤出这个称呼。 穆灵越的脸颊渐渐染上绯红,心里也是感慨颇多。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做好了心防,除非他对她动心才将一颗真心交付。她以为,她需要至少花个四五年的时间,才能将他的心收服。却不曾料到,成婚三年就做到了。 “灵儿…我…”谢卿洛有满肚子的话想对穆灵越说,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灵越反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夫君想说什么,妾身都知道。妾身不求夫君能封妻荫子,只要一心一意的待妾身就足够了。” 谢卿洛看着她沉静而明艳的面容,突然觉得很满足。 娶到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夫人,夫人,小公子醒了。”佩儿从外头进来,立刻就有丫鬟替她打起帘子。 佩儿跟着穆灵越陪嫁到公主府的第二年,就让主子除了奴籍,嫁给了公主府管家的儿子,一年前生下了长子。如今回到穆灵越的身边当差,帮着穆灵越照顾公主的第一个孙子、谢卿洛的长子——谢常恩。 “快些抱过来。”穆灵越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个儿子,自然看得心肝宝贝一般。 佩儿如今梳着妇人的发髻,身材也比以前丰满了不少。也正因为身子康健,奶水又多,才将谢家嫡长孙养的白白胖胖。 “恩儿,恩儿…”穆灵越径直将儿子抱入怀中,逗弄着。 谢卿洛一直坚持抱孙不抱子的规矩,故而从前都只是远远的看着。不过今儿个看到穆灵越抱着小家伙逗乐的模样,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痒难耐,有种想要抱一抱的冲动。 穆灵越心里一直有个遗憾,觉得夫君跟儿子太过生疏。皇上都没这些忌讳,他倒是跟个老学究似的。 眼角偷偷瞄到了他的异样,穆灵越灵机一动,走到他的面前。“夫君,听母亲说起恩儿跟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真的?” 谢卿洛看着那粉嫩的肉团子,心里好像有什么融化了一般,暖暖的。纵然没有吭声,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告诉她,他对这个儿子的喜爱。 于是,穆灵越借口有事情要处理,便将跟着手指的小家伙直接往他的怀里一塞,道:“夫君,帮着照看恩儿一会儿。妾身忽然记起母亲说明儿个要进宫,还有很多事没梳理清楚呢…” 说完也不管谢卿洛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就拉着佩儿一起钻进了隔壁的书房之中。 谢卿洛刚抱着谢常恩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生怕将怀里的肉团子给摔了。不过当看到他一个劲儿的瞅着自己,还不时地露出腼腆的笑容时,谢卿洛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抱着他的手臂也更加轻柔起来。 “恩哥儿,我是爹爹。”谢卿洛一本正经的教着儿子叫人,却没想到他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奶娃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开口讲话的。 躲在屏风后头看着这一幕的穆灵越眼眶渐渐地湿润,用了很大的劲儿才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佩儿却是没忍住,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心里很是替主子高兴。“夫人,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啊,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怀抱着爱子的谢卿洛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会有这般惊人的效果,惹得好些人都红了眼眶。 陶华院中的安宁公主得到消息,亦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这个傻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公主,大公子能够想明白,您该高兴才是。”锦溪忙取了帕子来,替安宁公主抹去脸上的泪痕。 “我这是喜极而泣。”安宁公主一边流泪一边开怀的大笑。 穆灵越这个儿媳妇,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满意。她这个疼儿子如命的人,有时候还会觉得儿媳妇受了莫大的委屈,暗暗地替她抱不平。如今,看到儿子媳妇琴瑟和鸣,她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之所以说是放下一半,那是因为安宁公主还有一件心事。 前后脚嫁入公主府的两个儿媳妇,大儿媳妇如愿的让她抱上了孙子,可二儿媳妇芷兰郡主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请过无数的名医看过,都说芷兰郡主的身子没问题。就这样等了两年,仍旧是没有好消息传来,安宁公主就有些坐不住了。 “该不会是儿子的问题吧?”安宁公主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不会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儿媳妇的身上。 后来请了上官玉槿来一诊脉,果真问题出在儿子谢卿璃的身上。原因据说很奇葩,是早些年习武的时候太过劳累,伤了身子。要好好的调养几年,才能有望怀上子嗣。 所以,打那以后,安宁公主就强迫儿子在府里静养,连演武场都不让去了。于是,实在是憋得慌的谢卿璃,便带着芷兰郡主满京城里跑,美其名曰——散心。 安宁公主也不能将他的腿给拴着,只得由他们去了。这边正叹着气呢,在京城某个酒楼里正准备大快朵颐的芷兰郡主见着满桌子的荤腥突然就感到一阵恶心,毫无预兆的就吐了出来。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谢卿璃见她吐得昏天暗地,还以为是有人在酒水里动了手脚,顿时操起家伙就要找店家理论。 好在一旁有个怀着身子的妇人看的真切,说了一句公道话,这才免了一场风波。 谢卿璃得知媳妇儿怀上了身子,高兴的跟个二百五似的,一路傻笑着抱起芷兰郡主就直奔公主府。 全文完 ------题外话------ 备注一下:楚曦的小字明旭,楚筱的小字明月,他们还有一个弟弟,估计会叫楚昭,字明日。 番外之儿女绕膝 长宁十年,盛夏七月,骄阳似火。午后的时光,雍和宫内一如既往的热闹。除了在勤政殿帮着皇帝料理国事的皇长子殿下,其他几位小殿下都聚齐了,围绕在皇后娘娘谢荣华的膝前,或追逐嬉戏,或自娱自乐,极其的温馨。 “母后,明月皇姐又抢我的花冠了。”年龄最小的三公主楚昕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儿,摇晃着谢荣华的衣衫,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十分的惹人怜爱。 谢荣华瞥了一眼性子比较闹的长女,忍不住扶额。这都多大了,还跟妹妹抢东西,实在是太没个正行了! “明月,你是长姐,也不知道让这些妹妹。” 楚筱被母亲指责,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愧疚,反倒是一脸笑意的凑上前来,拧了拧妹妹那肥嘟嘟的脸蛋儿,取笑道:“明媚,你也太娇气了些吧。不就是借你的东西玩一下么,用得着每次都跟母后告状么,这样很不好哦。” 楚昕却哼了一声,继续跟谢荣华撒娇。“母后您瞧,皇姐又欺负我!” 谢荣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偏向谁,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谢荣华头疼的同时,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端坐在软榻上,独自捧着本定国策看的津津有味的二女儿楚姣,心中顿时十分欣慰。这些个子女当中,总算有个跟她比较像的。可唯一一点儿让人有些受不了的是,才六岁的她,看这种深奥难懂的书,也太早了些吧?! 至于另外几个孩子,长子性子越发沉稳,做事也一板一眼的,挑不出什么错处来。长女一向聪慧敏捷,不过爱闹爱玩了一些,在正式的场合却显得极为稳妥,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来。故而,她也不需要一天到晚的叮嘱这个叮嘱那个。偶尔弄出点儿小闹剧,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次子楚昭是个沉闷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说话,像足了之前的楚旻宁。嗯,安静的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三子楚曜机灵活泼,特别爱恶作剧。是几个孩子当中闯祸次数最多的一个,也是最令人头疼的一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兄长的话都听不进去。不过好在还有楚旻宁能够压制得住他,这才让她少操很多的心。此刻在屋子里到处跑,一会儿去扯二妹的发辫,一会儿偷藏了三妹的玩具的那一个就是了。 小女儿楚昕的确是太过娇气了些。因为是幺女,所以被楚旻宁宠得太过头了,动不动就哭闹不说,还喜欢整天粘着她。就好比现在,就腻在她的膝上抱着她的脖子不肯下来。或许,她该趁此机会,让她独立了。 “娘娘,皇长子殿下过来给您请安了。”正在为难的时候,红绸从外头掀帘子进来,笑着禀报。 谢荣华眼睛顿时一亮,忙命人请了进来。皇长子楚曦可是这些弟弟妹妹的克星啊,有他就好办了。 别看楚曦平日里待弟弟妹妹十分的亲和,可若真的板起脸来,就连最嚣张的楚曜也要惧怕三分。而且,他还有一项很特别的本事,那就是很能讲道理,口若悬河,能够不重复絮絮叨叨的说上好几个时辰。所以,这些弟弟妹妹最怕听他讲道理,故而在他面前表现的尤其乖巧。 果然,一听说长兄来了,刚才还在闹腾的几个孩子立刻就安静下来。 “儿子给母后请安。”楚曦踏进内殿,便径直朝着谢荣华走去,并撩起衣袍下跪行礼,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优雅高贵。 谢荣华抬手示意他起身,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母后这里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母后慈爱,但礼不可废。过来请安能有多累,只是儿子的一点孝心罢了。”尽管只有九岁,楚曦就已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还隐隐带了丝未来帝王的威仪。 谢荣华看着这个早慧的儿子,心里不是没有心疼的。他一出生,肩上就注定要背负着重大的责任。不但不能向弟弟妹妹一样轻松的玩耍,还需要学习帝王制衡之术,小小年纪,就压制住了天性,被迫成长起来,实在是难为他了。“过来让母后瞧瞧…平日里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又清瘦了?” 楚曦感受到了谢荣华浓浓的关爱,心里微微一暖,可脸上仍旧是那副恬淡的表情。“儿子最近跟着师傅学武呢,身子结实了不少,哪里就清瘦了?” 楚曦学武的事情,谢荣华也是知道的。学武固然能够强身健体,可他的课业也不少,太累的话,可是对身子无益。不过,这些话她不会跟儿子提及。她只要说服楚旻宁,让他去提醒一二即可。 于是,她转移话题,说道:“你好些时日没过来,弟弟妹妹们也不敢去勤政殿打搅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也顺便陪弟弟妹妹们说说话。” 楚曦心里纵然还放不下太傅布置下来的任务,却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他先是将目光转移到那个正准备偷偷溜出殿外的三弟,叫住了他。“明礼,听说你最近学了千字文,过来背给我听听。” “大哥…”楚曜顿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心虚的唤了一声。 见他这副模样,楚曦就知道他肯定是偷懒了。不等他开口训诫,长公主楚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大哥,你就别为难咱们了。大哥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咱们几个都资质平平,哪儿能跟你比。” “就是就是…”楚曜人小鬼大,见长姐都这么说了,忙跟着附和。 楚曦皱了皱眉,并不这么认为。“天赋固然难得,可后天的勤奋更加重要。我记得三弟一个月前就开始学千字文了吧?” 楚曜听兄长这么一提,脸顿时红得像番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哥,你记错了。”一直窝在谢荣华怀里的楚昕突然吭声,奶声奶气的说道。“三哥年初就开始习千字文了…” 楚曜还以为没人记得这事儿呢,被小妹揭穿,脸色更加难堪,瞪了这个看似无辜的小妹一眼,跺脚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将来要上战场当将军,才不要学这些没用的…” “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想当将军。你以为行军打仗,就全靠一身蛮力?”楚曦冷着脸对这个弟弟说教,丝毫没有轻轻揭过的意思。 谢荣华眼看着又要闹僵,忙从中打断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明旭,你牵着明媚去殿门口迎一迎你父皇。” “明月,你去外间看看,饭菜可摆上了?” “明礼,你帮明媚把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收拾收拾,免得一会儿磕着碰着。” “明慧,别一直盯着书瞧,多下地走动走动。” “明日,你…”谢荣华将几个孩子都点了一遍,最后落到次子身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楚昭不用谢荣华交待,很自觉的放下手头的事情,安安静静的出去了。 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谢荣华心里很是担忧。 晚上,几个孩子都睡下之后,谢荣华才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疲惫,懒懒的窝到柔软光滑的软榻上摆出个大字。 十年,她一口气生下了六个孩子。每个孩子之间只间隔一岁,所以如今连最小的女儿也四岁了。 “岁月还真是不饶人啊…”纵然有精心的保养,可触摸到眼角的细纹,谢荣华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 穿着一身单薄中衣回到寝殿的楚旻宁,刚好将她这幽怨的嘟嚷声听了进去。侧身往榻上一坐,将鞋子踢到一边,他倾身将谢荣华圈进自己的怀中,柔声安抚着:“是不是等不及想出宫了?” 谢荣华怔了怔,根本没想起过这一茬儿。 当初,她的确是很想离开这个金丝牢笼,与楚旻宁携手游走天下,徜徉在秀丽的山水之间。可是随着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世,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几个孩子,这个小小心愿早已不知道抛到了哪里。 “明旭已经十岁了,该教的也都教过了,近来也一直跟着我处理朝政,几位内阁大臣都觉得他的表现可圈可点。等开年之后,我就将皇位传给他。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出宫,去完成你的心愿了。”楚旻宁轻吻着她的乌发,即便是腻歪在一起快十年了,他还是怎么都觉得不够。 几个孩子在身边,的确是占据了她太多的时间。他这个夫君,都要排到几个孩子之后了。楚旻宁心里小小的吃味,巴不得丢下几个孩子,和谢荣华出去二人世界呢。 只是,谢荣华却始终放不下那几个小萝卜头。“可孩子们都还小,咱们真能丢下她们不管?” “明旭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几个弟弟妹妹也都十分听他的话。有他在,他们会没事的。”楚旻宁的眸色不知不觉的加深,一双手也不知何时伸进了她的肚兜之下,薄唇也欺压上来,堵住了她欲说还休的嘴。每次两个人意见相左时,他都会用这种另类的方式来解决。 嗯,或许明天她就会改变主意了。 番外之妖孽之死 “国师,皇宫上方的怨气果真很重。”跟随者国师阎鹫一同前往大齐国都的仆人抬头望了望那巍峨的皇城,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跟随国师多年,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阎鹫盘腿坐在马车里,静静地打坐,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的说道:“世人皆羡慕皇族的权势,可背后鲜为人知的痛,又有谁知道?为了那张龙椅,骨肉相残弑兄杀父的例子比比皆是。能坐上那龙椅的,有几个双手是干净的?这皇宫里头,怨气自然重了。” 仆从受教的点了点头,道:“国师心怀天下,奴佩服。” “这些沽名钓誉的话就别说了…既然是干这一行的,就不能放任妖孽作祟…”阎鹫倒是没那些小心思,争名逐利什么的。他身为法师,自然是要以天下苍生为重。铲除妖孽,更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阎鹫的到来,在楚旻宁的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待见了礼之后,阎鹫不由抬眸打量了那位年轻的帝王一眼,心里忍不住赞叹:果真是真龙的化身,那威仪,那气势,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一次,就要有劳阎国师了。”楚旻宁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希望能够消除隐患。 阎鹫谦虚了两句,说道:“愧不敢当。只是,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望皇帝陛下恩准。” 楚旻宁自然不可能让人白出力气,于是道:“国师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阎鹫斟酌了一番,便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当说到楚旻宁的命理早该在二十岁的时候终结之时,一旁伺候的高全盛还忍不住偷偷捏了把冷汗。这位西戎的国师,还真是够大胆的,居然敢诅咒皇上! 楚旻宁却是面色平静的听完,不见任何的愤怒之色。“不愧是高人,一眼就看得明了。” 重生的这个秘密对于楚旻宁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既然他都能够重活一世,自然就有高人能够窥探到天机,所以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国师所求,便是希望朕给你答复?” “当然不止这个。”阎鹫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将意图明说了。“鄙人观测到雍和宫里头,除了那作恶的厉鬼,还有两个修道的小鬼儿。她们既然能够在雍和宫徘徊,想必与皇后娘娘有莫大的关系。” “你想要那两个小鬼?”楚旻宁眉头抖了抖,这个他可不能擅自做主。 “皇后娘娘若是能够割爱,鄙人感激不尽。”修道之人都想得道成仙,所以在发现那两只小鬼之后,他便想将她们二人收服,为他所用。 “此事还得问过皇后。”楚旻宁知道那两只小鬼是谢荣华养的宠物,宝贝程度不亚于她的那两个心腹丫鬟。 阎鹫怔了怔,没想到这位处事果决的年轻帝王,居然如此的宠爱皇后,连这种事情都要问过皇后才能做出决策。 阎鹫并不是个啰嗦之人,也知道楚旻宁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故而并没有强求他答应下来,而是决定先铲除那作祟的妖孽。 纵然晴空万里,可雍和宫的上空却阴云笼罩,可见那妖孽手段不低。 “妖孽,还不速速就擒!”阎鹫盘腿坐在庭院之中,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洪亮。 化作一团乌云隐约可见人形的厉鬼被激怒,冲着阎鹫就扑了过来。可阎鹫的法力可不是一般的强,根本不畏惧这点儿邪灵,衣袍一挥,拂尘一送,就将那团黑色的东西给击落在地。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总算是现出了原型。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鬼,模样有几分清丽,可惜面目狰狞,故而看起来十分的凶悍。 “臭道士,为何要阻拦我的好事!”那女鬼尖声高喊着,头发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四处飞散,形容可怖。 阎鹫依旧面无表情的打着坐,丝毫没有畏惧。“你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何要这般执着,一再的造孽?” 女鬼被掀了底细,怒意更深。“既然你知道我的来历,那你就该知道:哪一个穿越女不是风风光光出人头地,为何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我的要求又不高,不过是想过上好日子,不被人欺负罢了,为何连这点儿小小的心愿也实现不了?!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我若是不报复回去,我就不叫如意!” 阎鹫见她仍旧执迷不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妄念罢了。你所谓的小要求,早已超脱了寻常人的所愿。人活一世,哪能事事都顺心。你却将这种不顺,强加到别人的身上,着实是过分了。” “过分?哈哈哈哈…”如意放肆的大笑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若不是他们改了运道,我早已成为人上人。” 如意还时时刻刻的惦记着那本年鉴,她坚信历史是不会造假的。 阎鹫见她仍旧没有觉悟,也懒得跟她理论了,直接动手将她困住,然后掐起手指,念起了咒语。 如意不甘心就这样灰飞烟灭,挣扎怒吼着,想要冲破他所设的结界。可惜,没有了清虚道长的相助,她就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根本抵不过阎鹫的一根手指头。眼睁睁的看着头顶的艳阳越来越烈,如意感到头一阵眩晕。再然后,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炸裂开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缕灵魂,不会再有痛觉。可是飞灰湮灭的那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被烈日灼烧的痛苦。或许,她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错误。或许,她是不该奢望穿越女主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 “娘娘,那位西戎的国师还真有两下子。”晚上的时候,芊芊和胭脂从乾坤袋里钻出来,一脸欣喜地跟谢荣华报喜。 谢荣华却是一脸不舍得看着眼前这两个跟了她许久的小鬼儿,久久没有吭声。 芊芊向来是个敏感之人,最先察觉了谢荣华的异常,问道:“娘娘是不是有话对我们姐妹二人说?” “那位国师,想必你们也见识到了他的本事。他之前跟皇上提过,想跟本宫讨要你们两个…”谢荣华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们二人。不管她们选择跟谁,她会尊重她们的选择。 话音刚落,芊芊和胭脂二人的脸色均是一白。 “娘娘…娘娘是嫌弃我们了?” “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娘娘指出来,千万别赶我们走啊!” 芊芊和胭脂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神色皆十分的激动。 谢荣华抬了抬手,道:“我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不过是将他的请求说出来而已…说起来,这位国师的确是个有本领的,若是跟了他,或许你们的修道之路能够更加顺畅…我不过是不想阻碍了你们的前程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芊芊和胭脂二人才收起了脸上的悲切,一脸坚决的说道:“娘娘,我们二人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只要娘娘不嫌弃我二人,我们愿意一直追随娘娘!” “你们可都想好了?”谢荣华对于她们的答案甚为满意,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对于用惯了的两个帮手,她可是很不舍啊。 芊芊和胭脂重重的点头,没有半点儿犹豫。 “嗯,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派人去回了西戎国师。”谢荣华并不怕阎鹫翻脸不认人。哼,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 其实,阎鹫也并没有奢望谢荣华一定会答应。故而,当宫里派人传来消息,委婉的说到皇后娘娘的不舍时,他也就释然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皇后娘娘如此珍惜主仆情谊,老朽也不会强求。” 心里纵然有着遗憾,可收服了那妖孽,他的法术又精进了一层,也算是对他有所补偿了。他不是个得陇望蜀之辈,很容易满足的。 阎王殿 “小黑小白…”阎君一时兴起,朝着黑白二使招了招手,不过在称谓上却学起了谢荣华,令二人面色十分的窘迫。 “阎君大人有何吩咐。”小黑沉着脸,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听说谢太后身边养了两个法力高强的小鬼儿?”阎君乃是地府的主宰,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黑白二使对视一眼,然后跪下来请罪。“阎君大人,这都是卑职的失职…” 阎君挥了挥手,才不想听这些废话。她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公务,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地府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二人速去人间一趟,跟谢太后商量商量,将那两个小鬼儿借来用用…” 让他们二人去见那个难缠的太后娘娘,那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自我了断呢。 “怎么,翅膀硬了,本君还支使不动你们了?”阎君看似平静,但只要稍稍一挑眉,就令人招架不住。 黑白二使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不情不愿的去了谢荣华身边。 “想借胭脂和芊芊,那我有什么好处?!”谢荣华再次见到黑白二使,甚是亲切,故而忍不住跟他们开开玩笑。 黑白二使哭笑不得,说道:“那娘娘想要什么作为交换?” “嗯,容我想想…”谢荣华假装做出思考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如,你们去跟阎君说,将本宫所出的几位皇子公主的寿命增加一倍,如何?” 黑白二使听了这个条件,差点儿没晕过去。 人的阳寿都是命中设定好的,怎么能说改就改。而且,谢太后的几个子女本就是高寿之人,若是再多活一倍的时间,岂不是要被人当成妖怪? “娘娘…”黑白二使哭丧着脸,只差没跪下来哀求了。 谢荣华也知道这个要求的确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于是只得稍作修改。“嗯,那就加个二十年吧,这样总可以了吧?” 无奈,黑白二使只得重回地府,去找阎君商量。 阎君倒是没有觉得为难,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答应了。能用二十年的寿命换来两个得力帮手,这笔买卖划算啊! 尽管胭脂和芊芊不忍离开,可是想到是在阎君手下做事,将来娘娘百年之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于是便乖乖的跟着黑白二使去了地府。 五十年后的某一天,谢荣华虽然一直无病无灾,可也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这时候的她,早已白发苍苍,额上的皱纹都能写出好几个川字来。楚旻宁看起来也没好多少,脸上的褶皱同样多的下人。 夫妻二人同躺在一个软榻上,面前跪着楚曦兄弟姐妹六个,身后还有好些孙子重孙辈的。一时之间,整个殿内都充满了悲切的氛围,个个都露出不舍的神情。 “父皇、母后…”楚曦继承皇位已经四十年了,可在谢荣华夫妇二人的面前,仍旧哭的像个孩子。 “人纵然有一死,你们哭什么?”谢荣华努力的支撑着身子,双手却被楚旻宁紧握着。 “母后,明月舍不得您…”长公主楚筱亦是做奶奶的人了,可在这个时刻,仍旧是哭成了个泪人,完全没了往日的泼辣刁蛮。 谢荣华拍了拍她的手背,吃力的勾了勾嘴角。“母后也舍不得你们…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也要看开些…” 说完,她侧过头去,反握住楚旻宁的手。“老头子,你说,下辈子咱们还能做夫妻吗?” “能。”楚旻宁的回答虽然简洁却掷地有声。 谢荣华满足的笑了。 谢荣华再次侧过头来的时候,便看见一红一绿两个熟悉的身影。“你们来啦?看来哀家是时候去见阎君了。” 这一红一绿不是别人,正是阎君新提拔上来的勾魂使者——芊芊和胭脂。 “娘娘…我们来接您了…”芊芊和胭脂恭敬地立于一旁,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复杂。既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又有着些许的遗憾,总之,很纠结。 谢荣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握紧了楚旻宁的手。二人相视一笑,显然对生死早已看透,并没有任何的惧怕。 跪在榻前的子孙们对谢荣华自言自语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老人家上了年纪的毛病罢了,不足为奇。 一刻钟之后,太上皇和太后崩于慈安宫,享年八十一(七十六)岁。 番外之另一种结局 谢荣华再次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只是,在她的印象当中,慈安宫的摆设却不是这样的。 揉着犯疼的额角,谢荣华支撑着爬起来,总算是将周围的一切看清了。“好熟悉…究竟是哪儿呢…” “醒了?”就在她迷茫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一旁传来,引起了她的注意。视线渐渐地清晰,谢荣华总算是认出了眼前一身红衣的妙曼女子。“阎君?这里是地府?” “总算是想起来了…”阎君眯着眼走上前,摇曳的身姿端的是无限妖娆。 “这么说来,我已经死了。”谢荣华突然想起来这么回事来,不由苦笑了笑。 阎君却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端起桌上的杯盏浅抿了一口才好意的提醒道:“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荣华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 “那边有镜子。”阎君朝着床榻的右侧望了望,示意她看过去。 谢荣华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去,然后,她在那明亮的铜镜中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不应该是满脸皱纹的么,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阎君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你没有看错,这的确是你上一世刚过世不久的样子。” “为什么?”谢荣华不解的蹙了蹙眉,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阎君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直接的公布了答案。“也就是说,你这一世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 “不可能…”谢荣华听到这个答案,一时之间真的难以接受。 “其实,以前承诺你的那些,那都是骗你的。”阎君眨了眨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食言而感到羞耻,反而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我就算是地府的主宰,也不可能逆天行事。否则,我这个位子也就做到头了。” “你…不,我不相信!”谢荣华飞快的从榻上下来,冲到阎君的跟前。 阎君吓得拍了拍狂跳的胸口,哎哟一声。“瞧你这慌乱的样子,哪里还有那个高冷太后的样子!” 谢荣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高冷不高冷啊,她只想问个清楚明白。她不相信那只是个梦境,她与楚旻宁一起经历的那些是这么的真实,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梦! “唉…果然女人一旦沾染了情情爱爱的,就容易变成傻子…”阎君一脸同情的看着谢荣华,觉得这样的她实在是太陌生了。她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她,聪明骄傲,目空一切,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失落伤神。 谢荣华跌坐回床榻之上,双眼微闭,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是梦一场呢? 她紧紧地拽着身下的床单,指头都泛白了。 她的子初,她的孩子们,莫非真的都是一场空? 阎君见她这副沮丧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情情爱爱的,还真是麻烦…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谢荣华没搭理她,依旧低垂着眼眸不吭声。 阎君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自说自话起来。“告诉你哦,因为我这些年在地府的表现良好,天庭有意提拔,不日我就要去天庭上任了。虽说没什么实权,可好歹比在地府暗无天日的处理公务要来得好…” “滚!给我滚出去!”谢荣华突然抬起头来,朝着阎君吼道。 阎君不满的嘟了嘟嘴,站起身来。临走前,却丢下一个更大的炸弹。“我升官去了天庭,这地府也总要有个人管…嗯,新上任的阎君想必你很熟,你不用担心…” 谢荣华这会儿哪里还听得下去,抓起床上的瓷枕就扔了出去。“滚!” 阎君跳起脚来,躲过了出其不意飞来的枕头,大步溜走了。 谢荣华也不知道在床榻上静坐了多久,直到双腿变得麻木,她才渐渐地回过神来。“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阎君不是说新上任的阎君跟她很熟么?她总能想出办法,让这位新来的阎君帮她回到过去。对,就这样。 于是,谢荣华站起身来就朝着阎王殿跑去。 黑白二使见到这位太后娘娘,顿时觉得头嗡嗡的直犯疼。 “小黑,小白,新来的阎君呢?”谢荣华匆匆而来,根本就没时间跟他们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 黑白二使对视一眼,道:“尚未来殿报到。” 谢荣华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眉头蹙得老高。“那你们可知道她的底细?” 黑白二使均是摇头。 “历任阎君的底细都只有天庭的上神清楚,小的并不知。”黑无常站出来答道。 谢荣华捏紧了拳头,正要发怒,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朝着大殿款步而来。谢荣华下意识的转身,那人的容貌便清晰的映入她的眼帘。 “子初…”谢荣华喃喃的念着。 一身白衣的楚旻宁却冷着脸,似乎并不认识她。他直接越过谢荣华,缓缓地沿着台阶而上,径直在阎君的宝座上坐了下来。“黑白二使,阎王殿可是随意能进的么?” 黑白二使低下头去,脸色肃然。 谢荣华见楚旻宁如此陌生的样子,心里狠狠地一痛。这还是那个宠她如命,疼她入骨的皇帝夫君么? 楚旻宁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油然而生。眼前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可却觉得莫名的熟悉。这种感觉,让一向自律的他都无法掌控,故而让他很是不安。 “你是何人,为何私闯大殿?” 谢荣华听见他熟悉的嗓音,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他不认识自己又如何,就算一切都是她虚幻出来的又如何?既然他是真实存在的,那她就能再一次将他的心虏获,将假的变成真实! 想到这里,谢荣华的底气不由变得充足。“阎君大人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谢娇娇啊!” 听到这个答案,楚旻宁不由得皱起眉头。“未过门的妻子,本君怎么不知道!” “你这个负心汉!”谢荣华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台阶,凑到楚旻宁的跟前,径直往他的膝上一坐。“你忘了,你明明说过要娶我过门的!” 谢荣华嘟着嘴,眼神娇媚,那模样别提多可人了。 楚旻宁有那么一刻的失神,理智却还在的,不会轻易地被她糊弄过去。将她轻轻地拎起,从自己的膝上移开,冷静的说道:“你不用拿这些来糊弄本君,识相的还是速速离开这里,否则本君可就不客气了!” “那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啊?”谢荣华娇软无力的往他的怀里蹭,好像没长骨头似的,看的黑白二使都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 艾玛,娘娘您太开放了! 谢荣华丝毫不以为耻,反正这些对她来说,都已是家常便饭。即便那是个梦境,他们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所以做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尴尬。 倒是楚旻宁,脸皮比较薄,被谢荣华这么一轻薄,脸颊就忍不住烧了起来。可是她八爪鱼一般的手臂缠绕着他的脖颈,他怎么解都解不开。“男女授受不亲,你还不放手!” “我们本就是夫妻,早就不清不楚了!”谢荣华狡诈的笑了笑,一张红艳艳的小嘴儿就朝着他的嘴角亲吻过去。 楚旻宁心里很是着急,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双手却不听使唤,并没有及时的将她拉开,以至于让谢荣华得了逞。 那柔软香甜的触感,对他来说很是陌生却绝对不排斥。两个人亲昵的拥抱在一起,双唇更是黏在一块儿,好一会儿才分开。 楚旻宁疑惑了。 莫非,他们上辈子真的是夫妻? “咳咳…阎君,您要不要先看看生死簿?”掌管地府生死簿的判官抱着一堆的册子进来,见到这荒唐的一幕,险些没有摔个狗啃屎。 楚旻宁正了正色,尴尬的站起身来。“先放下,本君得了空再看。” “是…”判官将高高的一堆册子往桌上一放,灰溜溜的遁了。 黑白二使也勾肩搭背,说了声天气还不错,也大步的离开了大殿。 见所有人都走了,谢荣华嘴角的笑意更深。“夫君…” 这一声夫君,让楚旻宁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廉耻!他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可是,为何这个称呼,他听起来却十分的享受? 唉,先不管了,先将她打发离开再说。 “你…” “你以前都是叫人家娇娇的…”谢荣华不满他这么称呼她,纠正道。 “谢娇娇…你…” “夫君,你叫我?”谢荣华听到这娇娇二字,顿时满足的盈盈一笑,上前勾住他的臂弯。 楚旻宁一边将她的手拉扯下来,一边严肃的说道:“你正经一些…” “夫妻之间,哪里需要正经…”谢荣华却死缠着他不放。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谢荣华就不信了,凭着她的聪明智慧,会搞不定一个一板一眼的男人? 哎呀,其实在地府做一对鸳鸯也挺不错的!没有那些凡俗的困扰,她可以一心一意慢慢儿的征服他的心。嗯,或许,还能生出一窝小鬼儿来呢! ------题外话------ 番外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们自己YY去! 番外 鬼王夫妇的日常 这几日,地府不太安生。 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阎君,近来因为谢娘娘的离家出走而心绪不宁,脸色越发的黑沉了。 黑白无常垂手而立,汇报起谢荣华行踪的时候,亦是战战兢兢。“王,娘娘说地府太无趣了…前几日听说未来社会男女地位隐隐有颠倒之势,便想去查探一番…” 阎君嗯了一声,貌似不在乎,可任谁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些许隐隐的忧伤来。或许,是他做得不够好,让她渐渐地有了倦怠之意? 他忽然顿住手里的笔,抬起头来。 他有多久没有踏出过地府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如今身在何处?”阎君仿佛想通了某些事情,纠结在一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娘娘正在某医院的产房门口,似乎想要投胎到某个怀着身孕的妇人的肚子里。”黑无常偷偷的瞄了主子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 听完他的话,阎君的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皱眉。“速速带本君过去。” 黑无常不敢忤逆主上的意思,可若是主子也跟着去投胎,那这偌大的地府该由谁来打理? “去把判官叫来!本君不在的这些日子,地府的一切事物都由他代劳。”在地府默默地奉献了这么多年,他也该给自己放个长假了。 黑白无常领命,各自分头行事。 临江市,仁安医院产房里 谢荣华正一脸好奇的旁观着女人生孩子。周围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应,反而让她看戏的兴趣越发浓厚。 “原来,现代的女人是这么生孩子的…”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谢荣华暗暗羡慕。 想当年,她临盆的时候,那叫一个惊险。可是看看现在的女人,只要躺在那台子上睡上一觉,孩子就出生了,多省事儿啊。而且,难产的几率也大大降低了。 谢荣华不得不佩服现代的高科技,心中更加向往现代的生活。 在地府里游荡了几千年,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度里生存?她相信,凭着她的聪敏机智,她依旧可以成为人上人! “娇娇…”她正在兴头上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谢荣华身子僵了僵,待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从容不迫。 “你怎么来了?”她莲步轻移,款款的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适度的欣喜,亲昵的挽上他的胳膊。这个时代的夫妻,似乎都喜欢这样表现对对方的喜欢。 楚旻宁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满是宠溺的说道:“对不起,这段时日事务繁忙,冷落了你…” 谢荣华是个见好就收的,见他都如此低声下气的给她赔礼道歉了,便没再小心眼儿的计较。她指着产房里刚刚出生的婴儿,道:“这孩子是早产,气息微弱,怕是活不了多久。不如,我附身在她身上,代替她过完这一世?” 楚旻宁微微蹙眉,道:“她阳寿未尽,你附身在她身上,会扰乱她的人生。” “怕什么,不还有你嘛…”谢荣华倒是想的周到。 她的夫君是堂堂的阎君,鬼王大人。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 对于她的称赞,楚旻宁总是无法抵抗,很快就心软了。“娇娇为何偏偏选中她?” “因为这个产妇是个大美人,她的女儿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谢荣华听他话里有松动的意思,更加迫不及待起来。“而且,我打听过了,这仁安医院可是只有富贵人家才能进的来的医馆,想必这妇人的身份地位也不低,所以投胎到她女儿身上,肯定衣食无忧。” 她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楚旻宁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她的选择标准竟然是这样! 他向来对她疼爱有加,自然不会看着她一个人去这个陌生的世界。“那好,我便陪你在这世上走一遭。” “你…也要投胎?”谢荣华听了他的话,不由两眼放光。 楚旻宁宠溺的揽她入怀。“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这小姑娘长得这般漂亮,长大之后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的娇娇怎么能被其他男人觊觎?所以,他得时时刻刻的盯着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谢荣华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那你要投胎到哪户人家?” 楚旻宁动用自己的能力,很快在这家医院的三楼找到了合适的替身。不过,既然她这么爱玩,他现在就告诉了她岂不是很无趣? “暂时保密。”他说道。 谢荣华眨了眨眼,这个男人似乎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不过,她喜欢!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她伸手跟他打了勾勾,愉快的朝着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走去。 两天后,产妇终于恢复了一些元气。 她看着怀里乖巧的女儿,不禁有些担心。“祁哥,咱们的女儿怎么都没听她哭过,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萧靖祁知道女人生孩子之后容易患得患失,产后忧郁,于是耐心的安抚道:“怎么会呢?刚生下来的时候,可是哭的很大声。她只是比别的孩子懂事,不想吵得你无法休息。” “真的,没骗我?”女人被他这么一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你瞧…她饿了的时候还是会哼哼两声的…”男人如珍似宝的将谢荣华抱在怀里,眼里尽是疼爱。 女人这才破涕为笑,将宝贝女儿抢回来。“真乖…不愧是我荣锦宁的女儿!” “对了,老公,咱们给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啊?”荣锦宁一边逗着怀里的不苟言笑的女儿,一边问道。 这个萧靖祁早就琢磨好了。“咱们的宝贝,自然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孩儿,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如,就叫萧荣华吧。你瞧,既包含了我们俩的姓氏,又有着特殊意义,如何?” “萧荣华…好像还不错…”荣锦宁一遍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很不错。 谢荣华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了一下。 她前世就叫荣华,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叫荣华。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于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谢荣华投胎到这一世的萧荣华身上,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三岁的时候,萧荣华被送去了幼儿园。只是,早慧的她,着实不愿意跟那些幼稚的小孩子一起玩耍,于是她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不过,她倒是不在乎这个,她巴不得耳根子清净。 这一天,幼儿园转来了一个新孩子。 那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儿,名字叫做越麟。他长得很好看,用现代人的叫法,叫正太或者小鲜肉。明朗立体的五官,高冷的眼神,无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不过,他性子很清冷,跟萧荣华的高傲不同,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孤僻。不愿意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一句,跟个哑巴似的。为此,幼儿园的老师们伤透了脑筋。 可是,萧荣华偏偏对他十分感兴趣。 “越麟,我们交个朋友吧。”萧荣华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 很多孩子都关注着萧家小公主的一举一动,见她竟然主动跟那个新来的漂亮男孩儿说话,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还有很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越麟,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然而,让大家跌破眼镜的是,越麟居然抬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放学后,我请你喝奶茶吧。”萧荣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扬起灿烂的笑脸说道。 他没有吭声,却也没有拒绝。 萧荣华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哼,她就知道,他逃不过她的火眼晶晶。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某一天,他忽然想起来问道。 萧荣华倨傲的仰着下巴,说道:“你那张面瘫脸,附身在任何人身上都一样。” 越麟:…… 于是,两个人一路从幼儿园,念到了高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人的外貌越来越出众,烦恼越来越多。 某一天,萧荣华为了躲避那些烦人的爱慕者,不得不跑到越麟的班级来。她气喘吁吁的躲到他的书桌下,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越麟面不改色却面不改色的将她扶起,将她抱于自己的腿上,大胆的宣告着所有权。“我越麟的女人,也是你们能肖想的!” 那些爱慕者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们…” 越麟霸气的宣告,让萧荣华很是受用。她将自己依偎进他的怀里,双手顺势环上他的脖子,啵的一声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纵然心有不甘,可对手是越麟,那些爱慕者也不得不打了退堂鼓。谁叫人家是首富家的公子,又兼任学生会主席呢!而且,俊男美女,怎么看怎么登对,那画面美好得,简直不容亵渎。 萧荣华在他的怀里笑得灿烂。 真好! 不管在任何时空,她,永远都只属于他。 五年之后,越麟迎娶萧荣华。据说,那一场盛世婚礼,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待嫁的女孩儿。 这一世,他们携手共度了百余岁,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无疾而终。 ------题外话------ 咳咳,时隔这么久才补上一个番外,亲们轻拍。 小七开新文了——《纨绔王爷恶王妃》 番外里,女主父母的名字,就是这本书里的男女主角! 看过之后,记得放入书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