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驸马》 第1章 遇袭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天蓝得像碧玉,连白云都没几朵。 天际间旌旗招展,一对人马浩浩荡荡走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前头的仪仗兵被日头晒得没了力气,吹出的乐声已经听不出喜庆来。 队伍中间最华丽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少女桃腮琼鼻,肌肤胜雪,眉心处垂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更显得明艳动人。 少女乃是西平侯冯蔚的独女,单名一个姝字,几个月前被封为泰宁公主,此趟远行乃是奉了圣命,前往苗疆和亲。 沿途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的眼里没有艳羡,只有同情。 就算穷人家,做父母的也舍不得把女儿远嫁,更何况还是嫁到苗疆那种野蛮的地方,听说那边的人都是吃生肉的。 又是几日过去,所过之处渐渐没了人烟,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戈壁。 长途的车马劳顿,加上严重缺水,让众人看起来越发萎靡。 当眼前终于出现一条蜿蜒的溪流时,众人便不顾形象地蜂拥上前,摘下水囊装水。 冯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手掀开帘子,问走在马车旁边的一名侍卫:“还要多久能到?” 护卫指了指前方,恭恭敬敬道:“回禀公主,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了苗疆的边界了,苗疆的使节刚刚得到消息,说大王子已经在山那边等候了。” 少女遥遥看了一眼前方的山峦,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翻过这座山,她就永远离开大周的故土了,今生今世再也回不来了。 难过么?那是肯定的。 可是,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也怪她倒霉,怎么那天就莫名碰到了苗疆的大王子了呢? 大王子对她一见倾心,回头就去求了皇上。 皇上倒是爽快,当天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西平侯府。 不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会爽快了。 可西平侯府一接到圣旨,就像天塌了一样。 想到离开时,父母哭得肝肠寸断,少女的眼圈忽然红了。 此生她恐怕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队伍终于走到了那座大山的山脚下。 众人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开始安营扎寨,以便养好精神明天继续赶路。 连续走了一天的路,众人都乏了,草草吃了点干粮,就各自钻进营帐歇息。 冯姝虽然也很疲惫,可一想到将要永远离开这片故土,就睡意全无。 旁边的婢女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烛火摇曳了一下,忽然熄灭了,整个营帐彻底陷入了黑暗。 营帐里没有风,烛火怎么会突然熄灭? 冯姝顿时警觉起来,一抬头,果然看到帐篷的门帘被人轻轻掀开,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冯姝顺势一滚,迅速滚到了床下。 门口守着两名婢女,此时睡得正沉,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 打头的一人手起刀落,就像切西瓜一样,利落砍去婢女的头颅。 可怜两名婢女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在睡梦中被杀死。 冯姝吓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能死死咬住唇。 几个人迅速来到床前,其中一人举刀就刺,发现刺了个空,不由得一愣。 “床上没人!” 其余三人警惕地转过身,开始四处搜查。 冯姝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着几个人的脸。 可惜对方脸上全都蒙着黑巾,只露出两只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几个人能顺利进入她的营帐,可想而知,功夫肯定不一般。 她虽然也练过功夫,可对方占着人多的优势,她一人难敌四手。 怎么办? 眼看那几人越走越近,冯姝只觉得胆战心惊,下意识地往后退缩。 身后就是冰冷的石壁,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一名蒙面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转身朝她藏身的方向走来。 借着营帐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色,蒙面人手里的刺刀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冯姝紧张之余,下意识一抓,手指忽然触碰到一个冷硬的东西。 像是一块石头。 她不再犹豫,立刻把石头拿起来,对准离得最近的蒙面人砸过去。 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蒙面人的面门,那人完全没有防备,突然袭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啊——” 这一声虽然不是很高,但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足够引起外面侍卫的警觉。 可让冯姝后怕的是,预料中的呵斥声并没有响起,她藏身的地方反而暴露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这几个人之所以会明目张胆的闯进她的营帐,恐怕早已把外面的人收拾干净了。 眨眼间,几个蒙面人就来到了面前,其中一人举起刺刀,猛地刺向她的胸口。 电光火石间,又有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其中一人一把打掉了蒙面人手里的刀,另一人迅速与几名蒙面人厮打起来。 眼前一阵刀光剑影,几名蒙面人渐渐体力不支,成了刀下亡魂,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冯姝长吁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两名黑衣人收起刀,齐齐对着她下跪:“公主,请恕在下来迟!” 借着营帐外的月光,冯姝看着眼前两张陌生的面孔,面露迟疑道:“你们是谁?” 黑衣人面不改色道:“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公主的安全,这一路一直跟着公主,只是不方便露面。” 冯姝听出来了,他们两个是暗卫。 作为公主,有暗卫跟着也是正常。 可她这个公主才当了不到半年,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暗卫了。 见冯姝还在犹豫,一名黑衣人催促说:“公主,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在下速速离开。” 冯姝惊魂未定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带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冯姝还是不放心:“可是……” 虽然她不愿意远嫁苗疆,可也深知其中的利害。 万一这事儿黄了,不单是她的小命完了,整个西平侯府都会受牵连。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夹杂着一片嘈噪的惨叫声。 两名黑衣人迅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忽然扬手:“公主,得罪了!” 剧痛袭来,冯姝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2章 劫持 营帐外面哀嚎声一片,惨淡的星光下,遍地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两名黑衣人带着昏迷的冯姝大摇大摆离开。 因天色太黑,加上一样的穿着打扮,外面那帮人还以为是同伙,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眼见最后一名侍卫也被杀死,这帮杀戮者才收起了刀,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分成几组开始清理现场。 不多时,一名年轻男子惊慌跑了出来:“大人,不好了!” 领队的是一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见状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年轻男子指着身后的营帐,满脸都是惊恐:“我们……有几个弟兄……被杀死了,就在那顶营帐里……” 横肉男一惊:“咱们的人?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们才是杀手,怎么被反杀? “千真万确,是石头和山虎他们几个。” 横肉男一听,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那两人的功夫在这些人当中是最厉害的,居然被人轻而易举取了性命? “公主人呢?” “里面只有几名婢女的尸体,没看到公主。” “真是一群废物!” 横肉男骂骂咧咧地走进营帐,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无头女尸,全是婢女的穿着打扮,果然没有公主。 “大人,这是什么?” 一名随从忽然发现一具女尸的手有些古怪,掰开一看,那只手里居然拽着个东西。 应该是这名婢女被杀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随从把那个东西取出来,举到横肉男面前:“好像是个玉佩。” 横肉男接过玉佩,对着亮光仔细查看,脸色陡然一变。 他匆匆对手下交代了一番,转身大步离开。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掩映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几乎与暗夜混为一体,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马车中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此人乃是吏部左侍郎杨简,皇上的亲信大臣,也是六皇子李则的岳丈。 听到脚步声,杨侍郎掀开帘子,看着走近的心腹面露疑惑:“怎么?事件办得不顺利吗?” 横肉男走到近前跪下,一脸惶恐道:“回禀大人,咱们有几名护卫被杀,公主也不知去向。” “什么?”杨侍郎霍地站起来,却忘记了是在马车中,脑门磕到了车顶,痛得龇牙咧嘴。 “你们清点过人数吗?” 横肉男垂头丧气道:“人数已经清点完毕,其余人的尸体都在,独独少了公主,还有……”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横肉男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杨侍郎,递过手中的玉佩:“有人在公主的营帐里发现了这个……” 杨侍郎伸手接玉佩看了看,疑惑道:“这是……“ “这个玉佩好像是成王手下一名亲卫的。” 杨侍郎脸色一变:“成王?你确定吗?” 横肉男低头道:“这名亲卫以前跟我打过几次交道,功夫很不一般,这玉佩是他的无疑。” 杨侍郎面沉如水,语气冷厉:“成王?他可真是我的好女婿,老夫这般谋划都是为了他,可他倒好,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丫头,这个糊涂蛋,他可知道,那个丫头不死,他将后患无穷。” 横肉男担心道:“如果公主真是被成王的人劫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杨侍郎沉吟了一番,低声道:“这里地形复杂,成王的人带着公主应该不会走远,你速速带人四处搜查,一旦找到公主,不要轻举妄动,要如此这般……” …… 这边,冯姝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封闭的屋内。 她缓缓睁开眼睛,开始环顾四周。 烟青色的帐子上绣着喜鹊登梅的花纹,四周是花梨木的家具,靠窗的书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副棋盘,从半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院子里开满了艳丽的芍药华,香气袭人。 芍药? 冯姝打了个激灵。 她记得自己被劫持的时候,已经快到南疆的边境了,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芍药花? 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窗边。 透过窗户缝隙,隐约看到外面是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开满了芍药,中间有一株海棠树,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但她分明嗅到人的气息。 她沿着窗户走到门边,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那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看来,那两名救了她的黑衣人并不是什么暗卫,而是劫匪。 直觉上,她觉得对付自己的应该是两帮人,一帮人想杀了她,另一帮人虽然救了她,却又绑架了她。 冯姝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什么圈套,却理不清里面的头绪。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怎么还没醒来?是不是你们下手太重了?” 另一道声音惶恐回答:“殿下,当时情况紧急,公主拒不配合,属下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不得已打昏了她,不过属下自有分寸,绝没有伤到公主一丝一毫。” 冯姝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来人竟然是六皇子李则? 难道说,是六皇子的人劫持了她?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李则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到站在床前的少女,不由得微微一楞:“絮儿,你醒了?” 冯姝出生在杨柳吐絮的春天,母亲便给她取了个絮儿的小名,现在猛然从六皇子的口中听到,只让她觉得恶心。 冯姝僵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则转身关好了门,随后一步步朝她走来:“絮儿,见到本王很惊讶吗?” 冯姝后退一步,冷冷道:“殿下,皇上已经册封我为泰宁公主,要是算起来,我还应该称呼您一声六皇兄,我想请问六皇兄,您把我虏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见少女一脸戒备,李则微微有些不悦:“絮儿,要不是本王出手,你可就嫁到苗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你非但不知道感激本王,还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干什么?” 为了这次夺嫡成功,和亲的队伍必须不留活口,他乘着岳丈的人动手时,浑水摸鱼把冯姝救了出来。 就算事后岳丈知道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若是事件顺利,他就是一国储君,岳丈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他翻脸。 少女冷冷道:“我嫁到苗疆乃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六皇兄难道要我抗旨不尊吗?” “絮儿,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逼着你去和亲了。” 看着男人肆无忌惮的眼神,冯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冷道:“殿下,您这是何意?” 第3章 复活 李则笑得意味深长:“絮儿,这些事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反正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害你的,你就安心在这里住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了,本王就带你回京。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多陪你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和他们说,” 说完这话,李则转身施施然走了。 听到门被落锁的声音,冯姝一下子跌坐在床边,浑身一阵阵发冷。 六皇子的意思,是不准备放她离开么? 她被软禁在此处,和亲的事肯定黄了,那整个西平侯府岂不要遭殃? 不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又有脚步声传来,冯姝坐在床边没动,一双眼睛紧盯着门口。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那丫鬟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冯姝闻到一股香味,眼睛往托盘里瞄了瞄,发现托盘上面放着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青椒炒兔肉丁,另外还有两样蔬菜和一碗白米饭。 “姑娘,请您先用饭。” 这一个月以来风餐露宿的,冯姝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别开脸道:“拿走,我不饿。” 丫鬟劝道:“姑娘,再怎么样身子骨也是自己的,您多少吃点。” 冯姝掀起眼皮,再次瞄了瞄那几样饭菜,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六皇子虽然不是什么善茬,倒也不至于在饭菜里下毒,既然想逃跑,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跑的。 “那好,给我端过来。”冯姝平静道。 小丫鬟险些控住不住脸上的表情。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说,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爽快。 “发什么愣?拿过来啊!”冯姝不耐烦地催促道。 小丫鬟回神,急忙走过去,把饭菜一一摆在了床边的小几上。 冯姝也的确是饿了,拿起筷子一阵风卷残云,转眼就把几样小菜吃了个精光,看得一边的小丫鬟目瞪口呆。 身为一名见多识广的丫鬟,她还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贵女。 吃饱喝足了,困意就上来了。 冯姝暗想,反正也要等到天黑了才能跑,何不先睡会儿养足精神? 她打了个呵欠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冯姝躺在那儿,听着耳边的嘈杂,心头升起疑惑。 她记得自己被囚禁在一个小院子里,那儿就守着几名护卫和一个小丫鬟,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漆黑,一股烧纸的味道直往脑仁儿里钻。 她定了定神,忽然明白过来,她竟然躺在一口棺材里。 她想坐起来,可浑身却使不上劲儿,想喊又发不出声。 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全是人,听声音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冯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借着从棺材缝隙处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她微微偏过头,看向放在身侧的手,随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少女的手像水葱,尖尖十指上涂着淡粉色的蔻丹,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却不是她的。 冯姝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味儿来。 那日,她被六皇子囚禁后,最终还是给害死了,现在虽然活了过来,却换了个身份。 一个少女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姑娘,若是您真的喜欢表公子,回头跟老爷说一声,老爷肯定会答应的,您怎么做出这种傻事?现在倒好,表公子好端端的活着,你却丢了性命,嘤嘤嘤——” 这少女一边哭诉,一边咒骂,冯姝听了半日,已经把目前这具身子的身份大致听了个明白。 这具身子是定安侯冯远章的嫡长女,和她同名,生母很早就病逝,冯大姑娘便一直住在南河的外祖家。 冯大姑娘自幼订下一门亲事,几天前,父亲定安侯忽然派人来接她回去商议婚事。 可冯大姑娘自幼和表哥一起长大,早就芳心暗许,眼见两人无缘结为夫妇,便双双相约跳河殉情。 结果冯姑娘溺水身亡,表公子却被人给救了上来。 冯姝暗暗摇头。 这冯大姑娘可真够傻的,她死了,那表公子却好端端的活着,这不是白死了吗? 因为这位表姑娘是寄居在外祖家,加上又没有成年,按规矩是不好办丧事的。 但人死了,一点仪式不办又说不过去。 所以冯大姑娘的大舅夫怀宁伯便做主,把她的灵柩放在这个闲置的后罩房里,草草设了个灵堂。 随后便派人去定安候府报信,只等定安候府来了人,再商量怎么下葬。 冯姝在棺材里憋了半天,早就憋坏了,等到手脚有了点力气,便挣扎着爬了起来。 外面月光皎洁,廊下挂着白色的灯笼,刚刚哭泣的是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紫陌,哭了半日大概累了,正趴在一边睡觉。 距离棺材不远的地上摆着个火盆,两个守夜的婆子正在烧纸。 一阵风吹来,火盆里的纸灰便打着旋儿飞了起来,更增添了几分阴森。 一名婆子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疑惑地抬起头来,便看到黑漆漆的棺材盖忽然动了起来。 她倒吸一口气,哆嗦着手去拉另一名婆子:“王妈妈………” 王婆子正在打盹儿,被李婆子吵醒了颇有些不耐烦:“我说李二家的,不是说好了吗?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李婆子一脸惊恐,哆嗦着手指着前方:“你看,动了………” 王婆子疑惑地回过头,就看到黑漆棺材盖缓缓移开,一名少女从里面跳了出来。 “啊——”王婆子惨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鬼啊——”李婆子同时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趴在一边睡觉的少女也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少女,同样吓了一跳。 不过,小丫鬟的胆子比两个婆子要大得多,稍一迟疑,便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姑娘,婢子知道您死得冤,您放心,回头我就去杀了表公子,让他给您陪葬……” 感情这傻丫头当她诈尸了? 冯姝抽了抽嘴角:“我渴了,快给我倒杯水。” 小丫鬟疑惑地抬起头:“鬼也要喝水吗?” 冯姝翻了个白眼:“我是人,不是鬼。” 第4章 成全 小丫鬟愣了一下,随即惊喜扑过来:“姑娘,您真的没死?真是吓死婢子了——” 话音刚落,哐啷一声,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一群人一拥而入,手里全都拿着棍棒。 为首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仆从,举着个扫把四处乱晃:“鬼在哪里?” 两个婆子跟在后面,面色惊恐地指着冯姝:“在那儿!你们看,表姑娘诈尸了!” 紫陌上前一步,挡在冯姝身前厉声道:“好大的胆子!我们姑娘好端端的,你们竟然说她是鬼?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仆从一看,已经死了半日的表姑娘果真活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扫把扭头就跑。 其余人见状,哗啦一声,瞬间全都跟着跑了个精光。 见众人全跑了,两个婆子哪里敢留?马上也连滚带爬地溜了,王婆子鞋子丢了一只,也没敢回头捡。 冯姝默默叹了口气,抬脚刚要跟过去,被小丫鬟一把拉住:“姑娘,那些下人都是有眼无珠,您就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冯姝摇摇头:“我不是去追他们。” “那您想干啥?” “去见外祖母。” 她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曹老夫人耳中,为了制止下人们乱说,她必须主动去解释清楚,免得节外生枝。 福宁堂中还亮着灯,曹老太太尚未歇息,因为外孙女暴毙,老太太瞬间老了许多,此刻正用帕子擦着眼角:“我苦命的姝儿,她今年还没满十五岁,怎么就去了呢?让我如何跟她父亲交代?” 老太太几乎不敢想象,一旦女婿接到外孙女亡故的消息,会遭到怎样的打击。 一旁的中年妇人是曹家的二儿媳韩氏,和表姑娘一起跳河殉情的曹三公子正是她的儿子。 她嘴上说着安慰老夫人的话,心中却在庆幸:小妖精差点害死她的儿子,现在死了倒是省心。 小姑子是个短命鬼,生的女儿也一样是短命鬼,就算这丫头不死,这种没福气的女人,她也不会让她做自己的儿媳。 韩氏体贴地递给老妇人一杯热茶道:“娘,生死有命,这都是天意,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一名丫鬟匆匆走进来,结结巴巴道:“老太太,守夜的王婆子来说,表姑娘……诈尸了!” 老太太手一抖,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韩氏狠狠瞪了丫鬟一眼道:“小蹄子说什么胡话?你是想把老太太吓出病来不成?” 丫鬟噗通一声跪下:“二太太,婢子没有胡说,王婆子现在就在门外候着,不信您可以唤她进来问问。” 曹氏正要起身喊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外祖母,您睡下了吗?” 少女的声音软糯甜腻,可听在屋内几人的耳中,却似鬼嚎。 众人皆变了脸色,尤其是韩氏,她猛地后退数步,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把腿都撞青了一块。 “像是姝儿的声音。”老太太脸上露出茫然。 绣着梅花的棉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一道曼妙的身影随后走了进来。 二太太猛地后退一步,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紧盯着眼前的少女,哆嗦着声音问:“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冯姝已经从紫陌的口中了解道屋中之人的身份,她屈了屈膝,冲着二人微微一笑:“外祖母,二舅母,我当然是人了,只是在棺材里躺了半日,这浑身上下冷飕飕的,不信你们摸摸。” 少女的样子娇俏中带着调皮,和往日那个惹人怜爱的少女一样可爱。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还是颤巍巍上前一步,哆哆嗦嗦地握着少女的手。 那手虽然很冷,却是有些热度的,绝不是鬼的手。 老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姝儿,你真的活过来了?” 冯姝一脸茫然道:“外祖母,我压根就没死啊,之前只是昏过去了。” 老夫人一把抱着少女:“我的乖孙女,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短命之人,真是苍天有眼……” 得到消息的大太太张氏也赶了过来,见到老太太又哭又笑,急忙上前劝道:“娘,表姑娘没事是好事,您一定注意身体。” 老夫人这才收起眼泪,吩咐一边的大丫鬟:“翠竹,快去叫王大夫。” 翠竹立刻转身出去。 不多时,一名佝偻着腰的老大夫背着药箱跌跌绊绊地走了进来,看到冯姝,眼珠瞪得滚圆:“表……表姑娘,你怎么没死?“ 半日前,他分明看到这姑娘已经没了气息,死得透透的。 紫陌直接跳起来,指着老头儿骂道:“你这是什么庸医?我们姑娘明明好好的,你却说她死了,害得姑娘在棺材里闷了半日,真是晦气!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姑娘死?” 王大夫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抱拳道:“老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半日前,表姑娘确实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王大夫是怀宁伯府养着的医生,万一因为这件事丢了饭碗,他找谁去哭? 老太太见外孙女死而复生,心情大好,便没有追究王大夫误诊的责任,只是催促道:“王大夫,你给表姑娘把把脉,看她可有什么不妥?” 冯姝一楞。 她心里最清楚,真正的冯大姑娘已经死了,她刚刚占据了这具身子,魂魄和肉体还没有很好地贴合,也不知道这王大夫医术怎样,万一诊断出什么,她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可不容她多想,老头儿已经走了过来,她只得伸出了胳膊。 所幸王大夫并没有看出异常,他给冯姝把了把脉,便伸手撸着胡子说:“姑娘脉息不是太稳,许是落水时受了凉……” 老太太关切地问:“可有法子医治?” 王大夫点点头:“我给姑娘开几副药,只要吃下这几副药,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终于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地关照一通,吩咐外孙女回去好好歇着,一边又命人赶紧去抓药。 这么一折腾,曹老太太也有些乏了,便命众人散去,独留下二儿媳。 等到众人全部离开,老太太端起新欢的茶盏抿了一口茶道:“老二家的,既然姝儿没死,三郎也没有大碍,咱们就成全了两个孩子。” 第5章 可疑 二太太差点喷出一口血来,急忙道:“娘,这可使不得。” 曹老太太沉下脸:“这有什么使不得的?难道你觉得姝儿配不上三郎?” 韩氏干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表姑娘是定安候府的嫡长女,长得又好看,怎么会配不上三郎呢?” 曹老太太这才放缓了脸色,叹口气道:“姝儿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性情秉性你也都了解,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 二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因为太了解这丫头的秉性,才不想让她祸害了三郎。 老太太真是越老越糊涂,表姑娘从小就命硬,不但克死了生母,还克死了兄长,姑爷本打算把她送走,是老太太舍不得,才接到了怀宁伯府里抚养。 现在老太太为了成全外孙女,居然连亲孙子都不顾了。 可这种话她却不敢明说。 老太太就因为死了女儿,才会对女儿唯一的骨血这般溺爱。 “娘,你难道忘了?表姑娘可是定了亲的,听说她那个未婚夫可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定安候府里不是已经派人来接表姑娘回去议亲吗?我就算同意让她嫁给三郎,姑爷那头也不会答应啊。”二太太委婉提醒。 曹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定了亲又怎样?退了就是,我看姑爷也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迂腐之人,难得两个孩子互相看对了眼,你回头跟老二说一下,我看这事能成。“ 老太太说完打了个呵欠,神情有些怏怏的。 二太太急忙道:“娘,这事反正不急,等我先跟三郎他爸商量一下,今天您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 老太太点点头:“那行,你回去就跟老二说一下,我明天就派人给姝儿他爹送信,争取早日把这事定下来。” 二太太心里一阵膈应,偏偏在老太太面前又不能发作,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有失态。 回到紫霞居,冯姝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这才真的活了过来。 她觉得好像做梦般,睡了一觉,忽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可眼下却不好多问,一切还是等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份再说。 紫陌拿着檀木梳给她顺头发,冯姝看了一眼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疑惑道:“紫陌,今日是什么日子?” “九月初三啊,姑娘您不记得了吗?” 冯姝一怔:“现在是哪一年?” “永和三十一年啊。“ 冯絮猛地跳起来,却忘记了头发还拽在紫陌手中,只痛得龇牙咧嘴。 永和三十年春,她被封为泰宁公主前往苗疆和亲,半路上意外被人害死。 再醒来,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见自家姑娘脸色难看,紫陌吓了一跳:“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冯姝强作镇定道:“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紫陌安慰道:“姑娘,您不用太着急,以后说不定会慢慢想起来的。“ 冯姝抿了抿唇,试探道:“万一……过段时间,我还是想不起来呢?” 她在棺材里躺了半日,听到这小丫头哭得死去活来,看得出她对主子的一片忠心。 她刚穿越过来,身边必须有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看着自家姑娘那个茫然无措的样子,紫陌一阵心疼:“姑娘,婢子和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咱两一直形影不离,但凡您经历的事,婢子都知道,您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可以问婢子啊……” 看着一脸诚恳的小丫鬟,冯姝的心定了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压下心头的的恐慌:“那你听说过西平侯府吗?“ 她被六皇子给劫持了,和亲的事黄了,皇上肯定会问西平侯府的罪。 小丫鬟想了想,摇摇头说:“西平侯?没听说过。” 冯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既然小丫头没听说过,西平侯府也许没受到责罚,或者说是责罚较轻,没有引起百姓们的注意罢了。 “那你知道六皇子成王吗?” 这一次,小丫鬟竟是知道的,她一脸欣慰道:“姑娘,我看您也不是全无记忆呢,这不还记得六皇子吗?不过,六皇子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是一国储君呢。” 冯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说什么?六皇子是太子?” 在她看来,三皇子当太子的几率应该更大一些,想不到才过了一年多,六皇子竟然扳倒三皇子,成了太子。 想到前世的时候,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害得她落得惨死的下场,冯姝就怒火万丈。 原本想等到回京后,找机会报这个仇。 可现在,这个人竟然一下子成了太子,这复仇的难度似乎加大了。 紫陌生点点头道:“是啊,六皇子如今是太子,姑娘您怎么了?” 冯姝意识到失态,马上放缓了脸色道:“没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些着急而已。” 见冯姝一脸失落,紫陌抱怨道:“都是表公子不好,好端端的,他竟然拉着姑娘去跳湖,害得姑娘得了失忆症,要不,婢子去找王大夫,让他给您开点药?” 冯姝沉下脸道:“紫衣,我得了失忆症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小丫鬟虽然不太明白姑娘这样做的意图,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冯姝看着铜镜中那张清秀而陌生的脸,忽然问:“我很喜欢表公子吗?” 紫陌点头:“姑娘您曾经说过,非表公子不嫁。“ 冯姝拧眉道:“那我的未婚夫是谁?” “京城镇国公府的贾世子。” 冯姝诧异道:“那我为什么不要嫁给贾世子,而非要嫁给表公子?” 紫陌叹了口气:“婢子也觉得奇怪,表公子虽然也不错,可与京城的贾世子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据说那贾世子不但俊美无双,还是个大才子,文才武略样样精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呢。” 想了想又道:“也许是表公子对姑娘很好,姑娘为了感恩,这才要嫁给表公子?” “表哥对我很好?”冯姝蹙了蹙眉头,“那怎么我都死了大半日了,表哥竟没过来看我一次?” 第6章 疑点 这半日,冯姝一直躺在棺材里,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是听得到的。 回想起来,那些哭声好像只有女子的,并没有听到任何男子的声音。 照丫鬟的说法,如果这位表公子和冯大姑娘真的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冯大姑娘都死了大半日了,表公子竟一次都没有露面? 听冯姝一说,紫陌也疑惑起来:“是啊,表公子早就回去了,照理说应该来看望姑娘的,怎么一直没见他的人?” 以前姑娘哪怕咳嗽一声,表公子也会紧张得不得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 冯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眸光微闪:“我和表哥是在哪里殉情自杀的?” “就在府中的荷花池。” “你带我过去看看。”冯姝站了起来。 紫陌吓了一跳:“姑娘,您不是还想去投湖?” 冯姝抽了抽嘴角:“不会的,我只是过去看看,表公子又没死,我为什么要去寻死?” 小丫鬟一想也对,之前姑娘和表公子是一起投湖的,现在表公子没死,姑娘肯定舍不得一个人去死。 可是,好端端的,姑娘为什么又要去湖边? “姑娘,现在天都黑了,还是明日白天再去……”小丫鬟试图阻止。 可冯姝已经抬脚走了出去,小丫头没办法,只得拿了件斗篷赶紧跟了上去。 荷花池距离冯大姑娘住的紫霞居不远,两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怀宁伯府的这个荷花池很大,眼前已经入冬,池中并没有荷花,只有枯败的荷叶漂浮于水面,徒增几分凄凉。 少女静静站在岸边,眸光扫过黑黝黝的湖面,不动声色道:“当时我落在哪个位置?” 紫陌抬手指着湖中心的一座亭子道:“您当时掉在亭子左边,表公子就掉在亭子前边,府里下人发现后,先跳下去把表公子救了上来,回头再去救您的时候,您都已经漂远了…… 见小丫鬟说得绘声绘色,冯姝疑惑道:“你亲眼看见我跳下去的吗? 紫陌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那会儿刚好起了风,我回紫霞居给您取斗篷,是刘二正好经过湖边,这才发现了你们……” “刘二是谁?” “是三表公子的小厮。 冯姝没吭声,慢慢走向通向湖心的廊桥。 怀宁伯府的这个荷花池在南河一带很有些名气,每年到了荷花盛开的季节,府中每每会举办几次赏荷会,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前来观赏聚会。 为了赏荷方便,怀宁伯府还特地修葺了一些九曲廊桥,一直伸展到湖中心,站在廊桥上,能把整个荷花池尽收眼底,别有一番情趣。 这些廊桥都是用木头板做成的,下面用很粗的木桩做成桥桩,走在上面虽然有些微微晃动,却是很安全的。 冯姝沿着弯弯曲曲的廊桥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位于湖中心的一座六角亭子。 “别人发现我时,我是在那个位置吗?”冯姝指着距离亭子大约三丈的一处水面问。 小丫鬟点点头,一脸惊恐道:“是啊,那个地方的水最深了。” “表公子掉在哪边?” 小丫鬟抬手一指向另一处:“表公子就在这边,距离亭子近,所以大家先把他救了上来。” 冯姝抬脚,往前走了两步。 紫陌大惊,扑过去一把拉着她:“姑娘,您想干什么?” 冯姝不由得气笑:“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小丫鬟还是不放心:“姑娘,您小心点,这边儿上比较滑,万一不小心滑下去就惨了……” 冯姝心里一暖。 这小丫头虽然很聒噪,但对她的关心却是真切的。 “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表哥和我既然是相约跳湖殉情,两个人怎么没有落在一处?”少女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一排栅栏上。 这些栅栏都是用很粗的竹子做成,高度只到成人的膝盖,围在廊桥的两侧,起到防护的作用。 有这么高的栅栏挡住,如果不是存心,应该不会意外落水的。 “这栅栏怎么断裂了?”冯姝忽然指着一处问。 难不成冯大姑娘真的是和表哥一起跳湖殉情? 目光落到一处栅栏,脸色忽然一变。 少女随即蹲下身,紧盯着那一处栅栏细细查看。 “姑娘怎么了?” “这栅栏好像有些问题。” 紫陌奇怪道:“什么问题?” 栅栏就是栅栏,能有什么问题? 冯姝伸手一指:“这边的几根栅栏怎么断了?” “可能是你们跳湖时撞坏的。”小丫鬟没有多想。 冯姝摇摇头,指着栅栏的断裂处道:“你仔细看,这栅栏的断裂处很齐整,不像是被撞断的,倒像是被人用刀砍断的。” 紫陌一脸茫然:“砍断?不可能?” “我以前来这亭子里,是不是喜欢站在这个地方?”冯姝指了指前方。 “是啊。” “那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喜欢倚在栅栏上?”冯姝试探道。 紫陌点头:“是啊,姑娘最喜欢倚在栅栏上给鱼儿喂食。” 冯姝轻叹一声。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冯大姑娘应该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害死的。 “紫陌,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也许我和表哥并不是跳河殉情,而是有人想害我……” 紫陌顿时瞠目结舌:“有人要害您,这……怎么可能?” 少女弯唇冷笑:“何况就算我喜欢三表哥,不是还可以私奔吗?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 紫陌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婢子也觉得奇怪呢,姑娘如果喜欢表公子,回头求了老爷,老爷说不定会答应的。” “所以,我根本不是投河自杀,而是有人想害死我。”少女沉下脸道。 “姑娘,谁要害你?”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 冯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据紫陌讲,冯大姑娘三岁就生活在了这怀宁伯府,外祖母对她比对几个亲孙子孙女还要亲热,两位舅舅也对她视同己出,与几位表哥表姐也都相处融洽,就算偶尔有点小矛盾,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睡一夜就忘了,怎么会有人想着害冯大姑娘的性命呢? 一阵冷风吹过,紫陌莫名打了个哆嗦:“姑娘,这也太可怕了,咱们赶紧去告诉老夫人。” 第7章 表公子 紫陌觉得,老夫人最疼爱姑娘了,要是知道有人要害姑娘,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的。 冯姝摇摇头:“就算告诉了外祖母,她也不知道凶手是谁,那样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小丫鬟越发六神无主起来,“要不咱们赶紧回京城,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安全了。” “不行,咱们暂时不能回去。“ “为什么?“ 少女遥遥看了一眼夜幕下的怀宁伯府,眼神转冷:“如果有人想害我,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不会放过的,所以,只有把想害我的人找出来,我们才能绝对安全。” 她当然希望尽快回到京城,和家中父母团聚,可冯大姑娘不明不白被人害死,她占了人家的身子,就要承她的情,必须先给她报仇。 冯大姑娘从三岁开始便生活在怀宁伯府,这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忽然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冯姝把栅栏放回原处,指了指亭子里的小石桌:“咱们去那边坐一会儿。” 亭子四面通风并不能避寒,却有一个好处,在里面说话不用担心会被人听到。 紫陌先一步走过去,从怀中抽出条帕子,把唯一的一张石凳擦了擦,让冯姝在上面坐下,自己则一屁股坐在石桌上。 月光如水,湖面波光粼粼,冯姝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缓缓道:“紫陌,你侍候我有多久了?” 小丫鬟掰着指头道:“婢子和姑娘同龄,今年也是十五岁,从五岁开始侍候姑娘,差不多快十年了。” 冯姝点点头:“那你跟我说说,我是个怎样的人?“ 小丫鬟如数家珍道:“姑娘美丽、优雅、博学、谦和、善良,正直……” “说人话!” 小丫鬟干笑一声,老老实实道:“姑娘琴棋书画不行,却擅骑射,力气奇大,擅武不擅文……“ 说完生怕冯姝生气,又急忙辩解道:“姑娘,这可不是婢子说的,是大太太这样评价您的……” 冯姝点点头。 她没有冯大姑娘的记忆,只能从这个小丫鬟的口中了解那个倒霉姑娘,免得露出破绽。 “那……表公子这个人怎样?” 冯大姑娘甘愿为了这位表公子赴死,可她死了之后,表公子一次都没露面,这不能不让她对这位表公子产生怀疑。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冯大姑娘,不应该这么绝情。 紫陌瞪大眼睛:“姑娘,你连表公子都不记得了吗?” 冯姝沉下脸道:“紫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自从醒过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紫陌拍了拍脑门,满脸歉意道:“姑娘,婢子不小心忘了,三公子人还是不错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擅长读书,唯独三公子跟姑娘一样,也是个擅武不擅文的,姑娘可是跟着三公子一起玩大的……” 冯姝明白了。 这三公子和冯大姑娘大概臭气相投,所以才能玩在一块儿。 “府里的其他人对我怎样?” 紫陌娓娓道来:“这府里对姑娘最好的,当然是老夫人了,大老爷和二老爷也很疼姑娘,大太太、二太太对姑娘比较客气,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二太太对姑娘的态度有了些改变……” 冯姝立刻抓住重点:“二舅母不喜欢我吗?” 紫陌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之前还是喜欢的,但自从知道三公子和姑娘好上了后,对姑娘的态度就变了。” 冯姝默了默。 看来,二舅母是不希望冯大姑娘成为她的儿媳。 不过,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舅母不想让冯大姑娘当儿媳,大可以明着反对,完全用不着暗地里杀人灭口。 “那几位公子小姐呢?” “三公子对姑娘可好了,有什么好玩的,第一个就会想到姑娘;大公子和二公子对姑娘也还可以,大姑娘和二姑娘从前对姑娘不错,但最近的态度有些变了,只有三姑娘还和从前一样。” 冯姝明白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是大舅母所生,无论冯大姑娘与三表哥的关系怎样,都与他们没关系,所以态度才没变。 但大姑娘、二姑娘是二舅母生的,冯大姑娘若是嫁给三表哥,就成了她们嫡亲的嫂子,这其中的利害就不明喻了。 至于三姑娘,她只是二房的一个庶女,平时就没什么存在感,与冯大姑娘的关系一直就那样。 这些人和冯大姑娘无论亲疏,都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看不出杀人动机。 可是那个被齐齐砍断的栅栏,分明是在告诉她,这府里确实是有人要害冯大姑娘。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这个想杀冯大姑娘的人,难道早就猜到冯大姑娘和三公子会去湖边,所以才提前把栅栏弄坏? 冯姝顿了顿,又问:“我和三表哥为什么会去湖边?” “当时是因为吵架了。” 冯姝心里一动:“吵架?吵什么架?” 小丫鬟气呼呼道:“老爷不是派人来接姑娘回去商量婚事吗?姑娘您不愿意,便和三公子商量,可三公子却说了气话,说未来姑爷比他强太多了,就不耽误姑娘了,姑娘您就火了,和表公子吵了起来……” “你不是说没有跟着我吗?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丫鬟一滞:“开始婢子都是跟着您的,您去找表公子,被表公子的小厮给拦了下来,于是您就在门外候着,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表公子才出来,然后两个人就去了湖边,我看湖边的风太大,担心您着凉,就赶紧回去给您拿斗篷,谁想我刚离开,您和三公子便出事了……” 说到这里,小丫鬟一脸的后怕。 “我父亲是何时派人来接我的?” “三日前。” 冯姝暗想,难不成冯大姑娘的遇害和冯家派人接她回去有关? “我以前和表公子吵过架吗?” 小丫鬟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好像没有,即便有,也只是小矛盾,表公子哄一哄,姑娘您就消气了。” “那我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一提这个紫陌就火大:“开始,姑娘让表公子去找老夫人提你们的亲事,表公子却有些犹豫,姑娘您就骂表公子畏首畏尾,不像个男人,于是表公子就生气了,抬脚就去了湖边,姑娘便也跟着去了,然后就一起跳湖了……” “不是说没人看到我们跳湖吗?那怎么知道我们两是殉情自杀的?” 紫陌眨了眨眼睛:“当然是表公子自己说的啊……” “是表公子告诉大家,他和我是一起跳湖殉情的吗?” 紫陌点头道:“是的,表公子说,您当时和他说,既然今生做不成夫妻,就一起死了重新投胎,等来世再做夫妻,然后就拉着他一起跳了湖……” 冯姝眸光转冷。 第8章 谁是凶手 紫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姑娘,您的意思是说……表公子有问题?“ 冯姝没吭声,算是默认。 小丫鬟倒抽一口凉气:“可是,表公子对姑娘那么好,他怎么会害姑娘呢?” 冯姝冷笑一声:“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紫陌一听,腾地站起来:“想不到表公子竟这般恶毒,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站住!”身后传来一身断喝。 紫陌刹住脚步,回头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冯姝面无表情道:“目前这些只是猜测,我并没有任何证据,你现在去找三表哥算账,你觉得他会承认吗?” 紫陌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以往姑娘可是受不得一点气的,她还真没看到姑娘这样忍气吞声过。 “姑娘,难道就这样放过凶手?”小丫鬟有些不服气。 “当然不会。“冯姝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眼里盛满了冷意:“我不会放过凶手,但不是现在,要等我有了确凿的证据,你现在去找他,他不但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那您说怎么办?” 冯姝站了起来:“咱们现在先回去,安安稳稳睡一觉,等到了明日白天,再去会会这位三表哥。” 很快到了第二天,冯姝匆匆用过早膳,便带着紫陌赶往福宁堂。 走到半路,迎面碰到了两名年轻男子。 两名男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看到冯姝,俱露出一脸震惊。 随后,高个子的便露出笑脸招呼道:“表妹,听说你醒过来了,我还没得空去看你。” 矮个子男子也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表妹,你身子还没恢复,应该呆在屋里歇息的,怎么能出来吹风?” 冯姝站定,冷着脸看向二人。 她没见过这两人,但听他们的口气,肯定不会是三表哥。 那就是大表哥和二表哥了。 据小丫鬟讲,这两人和冯大姑娘还算亲近。 再细看两人神情,虽然都有些尴尬,却并不慌乱,不像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这府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冯姝抿了抿唇,冲着两位表哥淡淡笑道:“大表哥,二表哥,我打算去看看三表哥,你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曹二郎刚要答应,曹大郎抢着道:“我们正打算去书院,就不陪表妹过去了,听说三弟受了风寒还没恢复,表妹正好过去看看他,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拉着曹二郎就走。 紫陌忍不住在后面提醒:“两位公子,去书院的路不在那边。” 冯姝抿了抿唇。 看这两位表哥的样子,好像很怕她呢? 看来小丫鬟的话有偏差,这府中之人和冯大姑娘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睦。 走出老远的曹二公子一把甩开曹大公子的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表妹如果知道咱们骗她,一定会生气的。” 曹大公子白了弟弟一眼:“臭小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表妹是要去找三弟麻烦的,咱们跟过去了不方便。” 曹二郎不解道:“找麻烦?不可能?表妹和三弟一向最要好。” 曹大郎翻了个白眼:“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昨天三弟和表妹一起跳湖,结果三弟被救了起来,表妹差点死了,都被装进棺材了,表妹这心里能高兴吗?肯定是去找三弟算账的,到时候他们两个吵起来,你打算向着谁?” 曹三郎理直气壮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向着表妹了,三弟身为男子,关键时候竟拉着表妹一起跳湖,这哪像个男人做的事?” 曹大朗狠狠瞪了一眼弟弟:“反正不管怎样,咱们以后还是离他们两远点好。” 福宁堂中气氛却有些紧张。 曹老夫人让二太太回去跟二老爷说一下表姑娘和三郎的亲事,二太太虽然心里膈应,回去还是跟二老爷提了一下。 二老爷当然也不同意,可他却有些惧怕老夫人,不敢当面拒绝,竟让二太太自己去应付。 二太太忍不住跟二老爷拌了几句嘴,二老爷一生气,扭头就去了姨娘那里歇下了。 二太太气得要吐血。 他们是二房,不能世袭爵位,偏偏三郎又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考取功名大概是不可能的。 二房处处不如大房,她原本想着让三郎娶个能帮衬的妻子,却不想三郎竟和表姑娘好上了。 表姑娘是定安侯府的嫡长女不假,可生母早已病逝,姑爷早就重新续弦了,现在府里掌家的是继母,一个不受重视的嫡长女,对儿子能有什么帮衬?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表姑娘的命太硬,三郎可是他们二房唯一的儿子,不能有半点差池。 可老夫人是个拎不清的,竟然想撮合他们,这不是要了他们二房的命吗? 二太太气得一宿没睡,早上顶着一对熊猫眼去福宁堂请安,心里郁闷极了。 偏偏曹老太太是个急性子,请安的小辈还没退出,就迫不及待地问:“三郎和姝儿的事,你昨儿跟老二说了?他是个什么态度?” 旁边的曹二姑娘吃惊地看了二人一眼,连忙转身离开。 二太太舌头打了个结,嗫嚅了半天才道:“娘,三郎他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太合适……” 老太太一听就火了:“哪里不合适?是不是也听信了那神婆的鬼话,觉得姝儿的命硬?姝儿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你们这些当舅父舅母的,非但不知道心疼孩子,还跟着外人一起欺负她,你叫老二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作为姝儿的嫡亲舅父,他怎么能这么无情?” 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手里的拐杖用力在地上杵着,差点把地上戳出个洞。 二太太心里不高兴,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硬着头皮说:“娘,我们不是嫌弃她命硬,这两家结亲是大事,哪能说结就结?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一名小丫鬟匆匆进走进来,急急道:“老夫人,二太太,表姑娘来了。” 第9章 试探 二太太一滞,太阳穴便突突跳起来,头痛病又犯了。 老太太溺爱外孙女,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这丫头一大早来干什么? “表姑娘怎么来了?”韩氏忍着心中的厌恶,对着进来的少女露出微笑。 要是可以,她恨不得操起旁边的花瓶砸在这丫头脸上。 不过,她也就在心里想着,哪敢当真? 冯姝微微曲膝,向曹老夫人和二太太施礼,一边好奇道:“外祖母,二舅母,姝儿在外面就听到了你们的说话声,二位是不是在争论什么?” 韩氏心里冷笑一声。 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就算听到了刚才的事,不是应该装着不知道吗?怎么还有脸提出来? 老太太看着外孙女苍白的小脸,忍不住一阵心疼:“姝儿,我苦命的孩子,昨天外祖母就差点见不着你了,你放心,外祖母虽然老了,护你一辈子周全还是能的。” 看着眼前满脸慈祥的老人,冯姝忍不住一阵心酸。 看得出,老人家对冯大姑娘是真心疼爱,可她哪里知道,她的外孙女早就被人给害死了。 老夫人话里有话,冯姝大概猜出几分,却故意问道:“护我周全?姝儿不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呢。” 曹老夫人横了二太太一眼:“姝儿,我正和你二舅母商量,打算让你嫁给三郎呢……” 二太太见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她这还没同意呢,老太太是打算来硬的吗? 少女忽然轻笑一声道:“外祖母,这样不妥?” 二太太以为听错了,忍住掏耳朵的冲动问:“你刚才说什么?” 少女收住笑,一脸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做不妥。” 老夫人和二太太齐齐变了脸色:“有何不妥?” 少女眨了眨眼睛:“两位难道忘了,姝儿已经定亲了啊?” 二太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知道定亲了,那昨天和三郎跳湖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老夫人就直接多了,当下便问:“那你昨日怎么又做出那样的事,和三郎一起跳湖殉情?” 冯姝一脸无辜:“谁说我们是跳湖殉情?昨日我和三表哥明明是不小心才掉进湖里的。” 老夫人面露错愕:“那你的意思是说,不想嫁给三郎?” 冯姝乖巧点头:“我死过一回,算是想明白了,我是定了亲的人,不能害了三表哥。” 二太太表情呆滞,忍不住拧了一把大腿。 剧痛袭来,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露出真心的笑容来:“姝儿看来是真懂事了。” 冯姝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要是再不懂事,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老太太却露出一脸疑惑。 印象中,外孙女什么时候这么懂事过?难不成是受了委屈? “姝儿,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害怕,一切有外祖母给你做主。”老太太一脸严肃。 冯姝笑了笑,试探道:“如果真有人欺负了姝儿,外祖母您真的能给我做主?” 这话险些把二太太吓死。 这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会是想讹诈? 老太太听出弦外之音,沉下脸道:“姝儿,你告诉外祖母,是不是真有人欺负你了?” 冯姝微微一笑:“外祖母,您不要误会,我是说将来万一有人欺负了姝儿,还望外祖母给我主持公道。” 老夫人立刻横了二太太一眼,冷冷道:“姝儿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还没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欺负你。” 有了老太太这句话,冯姝的一颗心落定。 怀宁伯府里有三位公子,均住在竹园边,三公子住在最南边的翠竹轩。 因为昨日落水受了凉,三公子今日便没去书院,此刻正半倚在床上,小厮端着个药碗伺候他吃药。 曹大姑娘走进来,见曹三郎脸色苍白,既心疼又恼火。 “三哥,你怎么这么傻?竟然和那个丫头一起跳了河,幸亏刘二路过救了你,要是那会儿没人发现,你的小命早没了。”曹大姑娘一想起昨天三哥做出的傻事就怒气冲冲。 曹家这一代,大房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二房却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三哥不学无术,处处不如大哥二哥也就罢了,偏偏又和表妹搞到一起,还闹出这么一出笑话。 作为女儿,就算以后嫁到夫家,如果娘家兄弟不学无术,她们在夫家也会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帮衬了。 这时候,又一名少女匆匆走了进来:“三哥,大事不好,祖母正在和母亲商量你的婚事呢。” 曹大姑娘愕然道:“婚事?我怎么没听说?女方是谁?” 二姑娘跺跺脚:“还能是谁?当然是姝表妹了。” 曹大姑娘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曹二姑娘涨红脸道:“怎么不可能?这可是我亲耳所到的。” “母亲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同意?”曹大姑娘显然不信。 曹二姑娘没好气道:“母亲反对有什么用?你别忘了,祖母可是一贯向着姝表妹的。” 曹大姑娘顿时火冒三丈:“祖母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不是把三哥往火坑里推吗?” 曹三郎不由得微微一愣:“二妹亲耳听到的?” 曹二姑娘气呼呼道:“刚才我去给祖母请安,正好听到外祖母和母亲说,要母亲成全了三哥和姝表妹……“ “然后呢?” “我一听就吓了一跳,然后就赶紧过来了啊。” 曹大姑娘着急道:“既然你听到了,当时怎么不制止一下?” 曹二姑娘翻了个白眼:“大姐,母亲反对都没用,更何况我一个小辈。” 曹大姑娘更是怒火万丈:“不管怎么样,咱们也不能同意让三哥娶姝表妹。” 曹三郎咳嗽了两声,平静道:“长辈的事,我们不要妄议。” 曹大姑娘气红了脸:“怎么是长辈的事?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三哥,你还这么执迷不悟?之前你和表妹好,我以为你是看着她可怜,可没想到你竟然当了真,我可告诉你,祖母糊涂了,你可不能跟着糊涂,姝表妹可是个克星,你要是娶了她,将来要是克死了你怎么办?” 守在外面的小厮匆匆走进来:“三公子,表姑娘过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三表哥——” 第10章 疑惑 曹二姑娘立刻冲过去,拦在门口道:“你来干什么?” “来翠竹轩,当然是来看三表哥啊。”少女理所当然道。 曹二姑娘冷哼一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昨天以死相逼,想让我三哥娶你,差点把我三哥害死,今天又去求祖母,想让祖母逼三哥娶你,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脸皮的人?” 曹大姑娘虽然也很气愤,但与妹妹比起来就冷静多了,她压下火气平静道:“姝表妹,三哥身子还没恢复,不宜见客,你还是先回去,等他恢复了你再过来。” 少女展颜一笑:“两位表姐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和三表哥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曹二姑娘没好气道:“说话?你莫不是又想逼我三哥跟你去跳湖?” 冯姝一甩衣袖,沉下脸道:“二表姐,你凭什么就认为是我拉着表哥跳湖的?也许是表哥拉着我的呢。” “你——”曹二姑娘气急。 以前只知道表妹蛮横,却没发现她这么牙尖嘴利,真是气死她了。 屋内忽然传来一道男声:“让姝表妹进来?” 曹二姑娘不动,曹大姑娘拉了她一把道:“二妹,你让她进去,反正我们在这里,谅她也不敢怎样。” 曹二姑娘这才不情愿地侧过身子。 冯姝施施然走进屋内,看到一个少年半倚在床边,乌鸦长发用一根簪子簪着,肤色白净,眉清目秀,比先前的两位表哥多了几分书卷气,难怪冯大姑娘会喜欢。 曹三郎示意小厮出去,这才眼圈泛红道:“表妹,昨天我一直牵挂着你,一夜都没睡好,本想过去看你,可母亲派人把我看管了起来,我根本出不去,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冯姝的目光在三公子苍白的脸上落了落,心里一阵疑惑。 难道是二太太把冯大姑娘溺死的消息瞒了下来,三公子才一直没去看冯大姑娘? “表哥,你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少女撇撇嘴,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见不到?表妹这是何意?”少年的脸上露出茫然。 “昨天要是我溺水死了,不就见不到表哥了吗?”少女翻了个白眼。 曹三郎松了口气,轻声道:“表妹,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你耐心等待,我会想办法让家里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冯姝深深看了一眼少年,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已经跟外祖母说清楚了,我不会嫁给表哥。” 曹三郎的眼里有惊疑一闪而过:“为什么?” “表哥,我是已经定亲的人,按说不该再生出别的心思,都是我太任性了,最后还连累了表哥,幸好我醒悟过来了,以后咱们就做表兄妹。”少女大大方方道。 即便曹三公子不是凶手,冯大姑娘的死也与他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任何牵扯,相信这也是冯大姑娘的意思。 曹三郎怔了怔:“表妹,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少女笑颜如花:“你是我的表哥,从小到大一直对我很好,我当然喜欢你了。” 少年似乎有些受不住打击,唇色瞬间苍白如纸:“表妹,我说的不是普通的喜欢,你之前不是答应嫁给我为妻吗?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 冯姝摇摇头,露出一脸颓丧:“表哥其实比我更清楚,二舅母是不会答应的,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还是放弃。” 少女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观察着曹三郎的脸色。 可让她觉得诧异的是,眼前的少年除了悲伤,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曹三郎伸手一把拽住少女的衣袖,着急道:“表妹,你再等等,我和母亲再说一说,母亲就我一个儿子,从小到大什么事都顺着我,只要我不放弃,时间久了她自然会同意的。” 看着眼前一脸紧张的少年,冯姝越发不解了。 莫非自己判断错了?曹三郎并不是杀害冯大姑娘的凶手? 或者说他并不知情,而是被人利用? “三表哥,”冯姝沉下脸,“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往日的情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咱们还是听父母的安排?” 少年露出一脸的困惑。 他似乎想不明白,这才过了一夜,之前要死要活要嫁给他的表妹,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心? 冯姝不动声色道:“表哥你休息,我想去湖边看看。” 曹三郎打了个激灵:“表妹,好端端的你又要去湖边干什么?” 少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垂:“表哥有所不知,昨天我不小心掉了一只耳坠,现在想去那儿找一找。” “一只耳坠而已,掉了就掉了,回头三表哥给你重新买一只。”少年悄悄松下一口气。 冯姝摇摇头,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不一样的,那耳坠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能弄丢了,三表哥,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湖边找一找?“ “表妹,今日天气有些冷,湖边的风太大,表妹如果要找耳坠,就让丫鬟去。”少年依旧一脸坦然。 “这么重要的耳坠怎么能让丫鬟去找,既然表哥不愿意陪我去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冯姝失望地站起来。 曹三郎下意识地要拒绝。可看着表妹异样的眼神,心里蓦地一沉。 如果他死活不肯去,表妹会不会多想? 曹三郎迟疑了一下,只得道:“那表妹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跟你一道过去。” 少女这才转忧为喜:“那我在外面等表哥。” 二太太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一直在门外听偷听,见冯姝出来了,这才不得已现身:“姝儿来了啊。” 冯姝露出一脸乖巧的笑容:“二舅母,听说三表哥病了,我来看看他。“ “姝儿越来越懂事了。” 冯姝顺口道:“二舅母,我想让三表哥陪我出去走走,您说可以吗?“ 二太太愣了一下,拒绝道:“天渐渐冷起来了,外面风很大的,还在在屋子里缓和,就不要出去了?“ 少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二舅母,您也知道,从小到大我和三表哥玩得最好,也许明后天我就要离开这儿了,只是想让三表哥陪我玩这最后一次。” 听说冯姝马上要走,二太太心里一高兴,难得发了善心:“那行,就让你三表哥陪你在附近走走,不要跑远了。“ 第11章 试探 曹大姑娘和曹二姑娘本要阻止,可二太太都发话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看到曹三郎换好了衣服出来,二太太假惺惺叮嘱道:“三郎,你一定要照顾好表妹,若再像昨天那样,娘可饶不了你。“ “儿子一定会照顾好表妹的。”曹三郎满口答应。 见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二太太急忙朝旁边的管事嬷嬷招招手:“多叫几个人看着他们。” 管事嬷嬷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仆从悄悄跟了上去。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见冯姝不急不躁,曹三忍不住问:“表妹,不是说找耳坠吗?怎么不找了?” 少女摇摇头:“肯定不会掉在这儿了。” “那你觉得掉在哪里?” “咱们先去湖中心的亭子,我记得昨天在那儿时,耳坠还在的。“ 曹三郎脸色变了变。 昨天他们就是在亭子里出事的,怎么表妹又要去那儿? 难不成表妹有别的目的? 少年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少女。 少女一脸坦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再说了,表妹一向心无城府,心里一般是藏不住事儿的。 曹三郎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忍不住劝道:“表妹,咱们昨天刚在那儿出过事,要是再去那里,家里的长辈会多想的……” 少女沉下脸:“表哥是怕我再拉着你跳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那个耳坠不一定就掉在那儿。” “可是我分明记得,咱们开始站在亭子里说话的时候,我的耳坠还在,后来就不见了,这耳坠可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看到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曹三郎只得让步道:“那行,咱们就去那边看看,不过这次一定要小心……” 此时刚到巳时,府里的人都忙活去了,偌大的怀宁伯府里空荡荡的,看不到几个人影。 曹三郎带着冯姝一路走走停停,不多时就来到了湖边。 几个小厮婆子得了二太太的吩咐,见这二人走向廊桥,不由得大惊失色。 两个五大三粗的小厮连忙上前阻拦,另外有个腿脚快的则赶紧去给二太太送信。 曹三公子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地撞开阻拦他的小厮,跌跌绊绊地上了廊桥。 几名小厮见拦不住,只得紧紧跟在后面,团团把二人挡在中间。 见到这样奇怪的场面,冯姝不由得嘴角微勾。 二太太摆出这阵仗,是生怕她拉着三表哥跳河? 看来她对昨天的事并不知情。 二人很快来到湖中心的亭子里,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曹三郎眼底恐惧一闪而过。 “表哥,怎么了?” “没什么?”曹三郎强作镇定。 表妹又把他带到这里,究竟是何意? “表哥,你帮我看看,耳坠有没有掉在那里?”冯絮指了指不远处的栅栏。 曹三郎不想过去,却觉得身后袭来一股大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整个人就被推到了栅栏前。 想到昨日,他就是这样把表妹推过去的,曹三郎不由得惊恐万分,下意识的大喊一声,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冯姝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曹三郎,挑眉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曹三郎被小厮扶起来,竭力恢复平静道:“许是昨日受惊了,我一见水就晕,表妹,看来你的耳坠并没有掉在这里,咱们还是回去。” “表哥也真是的,你好端端的在这儿站着,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难不成昨天咱们不是一起跳湖殉情,而是我推你下去的?”少女一脸的不可思议。 曹三郎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是表妹先跳下去的,然后我也跟着跳了下去。” 少女委屈地嘟起了嘴:“那表哥为什么这样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把表哥推下去呢。” 说到这里,少女忽然眼睛一亮,手指着一处惊喜道:“你看那是什么?“ 曹三郎循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几根歪歪扭扭的栅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冯姝脸上挂着笑,眼底却盛满了冷意。 她昨天离开的时候,把栅栏按照原样接好,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栅栏有问题。 可曹三郎看到栅栏时,神色明显不对,想必是知道那处栅栏有问题。 看来不必试探下去了,三表哥这般心虚,毫无疑问,冯大姑娘的死一定和他有关系。 可她实在想不通,曹三郎害冯大姑娘的动机是什么? 见少女脸色转冷,曹三郎心虚道:“那儿什么都没有啊,表妹看到了什么?” 冯姝走到栅栏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耳坠,举到曹三郎面前道:“表哥,我说的没错,耳坠果真掉在这里。” 说完又疑惑地看向栅栏:“难道昨日我就是从这里落水的?不应该啊。” 曹三郎暗暗松下一口气,生怕冯姝再发现什么,急忙拉着她道:“表妹,既然耳坠已经找到了,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这外边还是太冷了。” 冯姝深深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少年,弯了弯唇:“好啊。” 得到下人的消息,三太太吓得不轻,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头上的簪子都歪了,头发乱糟糟的垂挂下来,显得比曹三郎还要狼狈。 刚走到湖边,就看到冯姝和曹三郎回来了,二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姝看着形容狼狈的二太太茫然道:“二舅母这是怎么了?” 二太太强压怒火道:“我听下人们禀报说你们去了湖边,生怕你们又闹出什么事来。” “我只是让表哥陪我去找耳坠,二舅母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少女摊开的手掌中,果真躺着一枚小小的耳坠,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泽。 二太太只得干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姝儿不要多想。” 等到冯姝带着丫鬟离开,二太太这才把曹三郎喊到一边问:“三郎,姝儿带你去湖边究竟是干什么的?” 曹三郎似乎不愿多说,只是含糊道:“没干什么,就是找耳坠的。“ 二太太似乎有些不相信:“她那耳坠果真是在湖边找到的吗?” 别是找的借口。 曹三郎点点头:“是的,我亲眼看到就掉在那个亭子里。“ 看着儿子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二太太不由得有些疑惑。 难不成那丫头又想了什么唆使三郎的鬼主意。三郎才会这般心虚? 第12章 抛饵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答应他们二人单独出去了。 二太太睨了儿子一眼,不放心道:“三郎,这丫头是不是又想出什么花招对付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曹三郎不耐烦道:“儿子都这么大了,知道分寸的,母亲放心好了。 冯姝带着紫陌离开了翠竹轩,走出一段距离后,小丫鬟压低声音问:“姑娘,您觉得表公子是凶手吗?” 冯姝回头看了一眼翠竹轩方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虽然还不能确定他是凶手,但起码他是知情者,或者是帮凶……” 紫陌气得直跺脚:“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以为表公子是个好的,姑娘,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三公子不是好人,为什么刚才没有揭发他?” 冯姝摇摇头:“就算真是他把我推下湖的,可当时周围没人看到,他肯定不会承认,我说了也没人相信啊。”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当然不会,”少女绷着小脸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他这次没能得逞,估计还会出手的。” 小丫鬟吓得不轻:“什么?他还想杀人?那您不是很危险了吗?” 少女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容:“我还就怕他不出手呢。” “什么意思?”小丫鬟一头雾水。 姑娘莫不是掉湖里给淹傻了? 冯姝白了小丫鬟一眼:“你想啊,他若是再出手,我才能抓他现行啊。“ “那要是她把您给害死了可怎么办?姑娘,您可不会每次都有那么幸运的。” 看着小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冯姝的心软了下来,安慰道:“放心,他害不死我的,咱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那万一……” “没有万一,”冯姝笃定道,“到时候,你要如此这般……” …… 转日是个好天气,却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棱咯咯作响。 冯姝一大早就起来了。 紫陌奇怪道:“姑娘,天这么冷,您起这么早干什么?” “我去给外祖母请安。” 紫陌劝道:“姑娘,老夫人不是免了您的晨昏定省,让您好好在屋里养上几日吗” 冯姝摇摇头:“我很快就要离开怀宁伯府了,以后恐怕就见不到外祖母了,还是去给她老人家请几天安,就当哄她开心。” 紫陌眼睛一亮:“姑娘,您终于决定回去了吗?” “当然。” “您不是说要先抓到害您的凶手再走吗?难道现在改变主意了?” “没有,我会在离开前抓到凶手的。” 看着自家姑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紫陌莫名有些激动。 冯姝却高兴不起来。 看似平静的怀宁伯府里却杀机暗涌,她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天色渐渐亮了,主仆二人匆匆赶往福宁堂。 福宁堂中此刻异常热闹,府里众人都已经到了,在外面就能听到阵阵欢笑声一片,尤其是二太太的笑声最大。 二太太能不高兴吗?昨日表姑娘刚松了口,就有一户人家上门提亲来了,对方是南河知府的次女,标准的大家闺秀,这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 冯姝掀开帘子走进去,屋内猛然一静。 众人齐齐回过头来,看到突然出现的冯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尤其是二太太,咋一见到表姑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只有曹老夫人惊喜道:“姝儿,你怎么过来了?” 冯姝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对老夫人行了一礼:“外祖母,姝儿来给您请安了。” 曹老夫人急忙上前拉着冯姝的手嗔道:“这大冷的天,你这身子还没恢复,怎么受得了?瞧这小手凉的,王嬷嬷,快拿个手炉过来!” 曹大姑娘和曹二姑娘齐齐翻了个白眼。 她们住的杏花院比表妹住的紫霞居远多了,来的路上冻得满脸通红,也没见祖母有过半点怜惜,祖母这心偏得太厉害了。 今天正好是沐沐日,大老爷怀宁伯不要去上衙,此刻也过来了,见到冯姝就关心道:“姝儿,可有哪里不舒服?回头我让王大夫给你瞧瞧。” 冯姝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大舅父,我的身体很好。” 二太太的一颗心却提了起来。 难不成表姑娘又改变了主意,所以才急乎乎地赶过来?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对面的曹三郎,见儿子目光发直,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虽然读书不中用,福气却不错,竟然被王知府的次女看中。 可自从昨天到现在,这小子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喜悦,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不成他还惦记着表姑娘? 想到这里,二太太不由得紧张起来。 要是让王知府家知道儿子和表姑娘闹出跳湖殉情的事,这亲事恐怕就没戏了。 曹老夫人看着满堂儿孙,高兴得眉开眼笑:“今天大家难得都到齐了,就在我这儿用早膳。” 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了各式小菜、糕点。 冯姝夹了一只小笼包,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悄悄留意着众人。 她没有冯大姑娘的记忆,对屋中之人的印象都是从紫陌嘴里听说,难免有偏差,所以她一定要通过自己的眼睛来观察。 曹大舅虽然看起来严肃,但目光一落到冯姝身上时,便会多了一抹柔和。 这种神情是装不出来的,冯姝觉得,曹大舅对冯大姑娘应该是真心疼爱。 曹二舅看起来很温和,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这种人圆滑世故,单从外表看不出心性。 大舅母长了一张圆脸,胖乎乎的,看着很有福相。 而二舅母本就比较瘦,再加上长了一张容长脸,越发显得刻薄。 冯姝昨天已经和二舅母打过交道,知道她就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不过,这种人虽然处处计较,却没有胆子害人。 曹家的三位公子平时要去书院,一般早上不会过来请安,不过今天正好老师休息,便全都过来了。 三个姑娘一起坐在下首,大姑娘和二姑娘叽叽喳喳地说话,三姑娘一直都很沉默,偶尔目光和冯姝对上,便连忙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表姑娘,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闷,没有一点儿往日的热闹气氛。 眼见众人都吃了个半饱,冯姝这才放下筷子,看着老夫人道:“外祖母,有件事我要和您说一下。” 众人难得见冯姝这么严肃,不由得齐刷刷地看向她。 二太太心中更是一凛。 终于来了! 她就说,表姑娘没那么好说话,一定是一觉醒来又后悔了,又想祸害三郎。 “姝儿想说什么?”只有曹老夫人一如从前,对冯姝露出慈祥的笑容。 曹三郎伸出筷子,夹起了一只包子往嘴里送,好像对冯姝说的话兴趣不大。 “外祖母,您也知道,我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回去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我不想再耽搁,打算这两天就启程回京。”少女淡淡道。 曹三郎筷子一抖,包子扑嗒一声便掉了,骨碌碌一直滚到了冯姝的脚下。 众人犹在震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插曲。 冯姝抬起穿着绣花鞋的脚,踢开那只沾了灰的包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凶手昨日没能害死她,肯定还会出手,可如果时间离得太近,怕会引起怀疑,所以他可能会等上几天。 可她却不想再等了,所以得赶紧给他找个下手的机会。 第13章 纸团 回到紫霞居,冯姝吩咐紫陌道:“去把定安候府来的人叫过来。” 紫陌站着没动:“姑娘,这凶手还没找到,您真的决定要离开吗?” “光嘴上说说,他们不一定会相信,我得做出真要离开的样子来才行。”少女轻叹一声。 “凶手如果知道您要离开,是不是马上又要对您动手了?” 冯姝点点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这样。” 小丫鬟顿时紧张起来:“那这样一来,姑娘您岂不很危险?” “不用怕,照着我的吩咐做就行了,赶紧去喊人。”少女一脸平静。 紫陌咬了咬唇,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老头儿叫冯伯,是定案侯府的老车夫。 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虽然是下人,但打扮得很体面,一看就是个受器重的管事嬷嬷。 冯伯见到冯姝都不敢直视:“大……姑娘……” 大姑娘明明已经死了,都装进棺材了,他还去灵堂给她烧过纸,怎么忽然又活过来了?真是太吓人了! 李嬷嬷到底是夫人身边的,就显得老练多了,她微微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道:“大姑娘。” 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少女,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不妥来。 冯姝垂着眼,任凭她的目光把自己看了个遍。 她没有冯大姑娘的记忆,所幸冯大姑娘很小就离开了定安候府,她完全不必担心在此人面前露出马脚。 “我打算这两日就回京城,你们赶紧准备一下。” 冯伯点头哈腰道:“马车我都收拾干净了,姑娘随时可以出发。” 李嬷嬷却一脸惊诧:“姑娘怎么改变主意了?” 三天前,他们刚到怀宁伯府的时候,冯大姑娘扬言绝对不回去。 她当时还暗暗替夫人高兴呢,想不到才过去两日,大姑娘就改变主意了。 冯姝抬眸看了李嬷嬷一眼,冷冷道:“定安候府是我的家,我当然想回去便回去。” 李嬷嬷老脸一红,呐呐道:“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冯姝打断她:“好了,你们先下去。” 李嬷嬷只得闭上了嘴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紫。 作为得力的管事嬷嬷,夫人平常还给她几分薄面,这丫头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缓了缓,女人才忍着恼火强撑出笑:“那奴婢就回去准备了。” 冯姝摆摆手,没有说话。 二人前脚离开,紫陌就跳脚骂道:“这个李嬷嬷真是太放肆了,居然敢这样和姑娘说话,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冯姝淡淡道:“不必理会她,去把外面那两名小丫鬟喊进来。” “姑娘,您喊她们干什么?”紫陌有些奇怪,“有什么事婢子给您办就是,用不着她们的。” 姑娘莫不是不信任她这个大丫鬟? “你只管叫她们进来就是。”少女懒洋洋道。 小丫鬟颇有些不服气地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两名十来岁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两名小丫头只是粗使丫头,平时不能进内院。 见到冯姝,小丫头急忙行礼。 “表姑娘。” “表姑娘叫我们有事吗?” 冯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昨日是谁最先发现我和三表哥落水的?” 两名小丫鬟齐齐摇头:“不知道。” “那你们现在就去打听一下。” 瘦瘦的的小丫鬟愣了一下:“姑娘您为什么要打听这个?” 少女皱眉:“我觉得昨天的事有些可疑。” 瘦瘦的丫鬟没吭声,微胖的小丫鬟好奇道:“可疑?姑娘的意思是……” 少女不耐烦道:“让你们打听就去打听,哪来这么多废话?” 见表姑娘发火了,两名小丫鬟不敢再问,急忙转身退出。 “回来!” 小丫鬟身子一顿,连忙停住脚步,战战兢兢地回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冯姝扭头看向紫陌:“去取四两银子来。” 紫陌楞了一下。 虽然说,姑娘在府中也有月银拿,可毕竟是寄人篱下,手头并不宽裕,姑娘开口就让取四两银子,这样下去还不都给败光了? 冯姝蹙眉:“怎么?没听到我的话吗?” 见姑娘生气,紫陌这才不情不愿地进去里面,取了银子放在一边。 冯姝指了指银子道:“你们去打听一下昨日的事,越详细越好,谁打听到的消息多,这银子就归谁。” 两名小丫鬟眼里闪过诧异,互相对视了一眼,急忙转身离开。 紫陌忍不住埋怨:“姑娘,这两个小丫头嘴巴很碎的,您让他们去打听,她们可能会把这件事传得到处都是……” 冯姝笑了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是为何?” 冯姝不想多解释,含糊道:“马上你就会明白的。” 不到一个时辰,两名小丫鬟就回来了。 微胖的小丫头抢先道:“姑娘,我打听到了,昨日是刘二最先发现你们落水的。” “是他把三公子救上来的吗?” 两名小丫头齐齐道:“正是。” “知道了,你们下去,紫陌,把银子给她们。”冯姝淡淡吩咐。 两名小丫鬟没想到这银子拿得这么容易,喜滋滋地离开了。 接下来,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公子就陆陆续续过来了。 大家虽然不太喜欢这位表妹,可表妹就要离开了,就算有些不愉快的过往,也决定放下了。 三位姑娘先来到紫霞居,送来她们各自的礼物。 大姑娘送的是一对耳坠,虽然不算名贵,但贵在样式新颖,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二姑娘之前和冯姝搞得剑拔弩张,一时拉不开面子,不甘心送什么值钱的东西,只送来了几块帕子应付了事。 没想到一直没有存在感的三姑娘出手最阔绰,竟送了一只琉璃镜。 这琉璃镜可不多见,是三姑娘去过南洋的表舅送给她的,她平时当宝贝一样,别人碰一下都不肯,想不到竟舍得送给冯姝。 曹大公子送来了几本书作为礼物,曹二公子送了一只砚台,只有曹三公子一直未露面。 等到几位公子姑娘相继离开,天色也终于黑了下来。 守门的小丫鬟正要关门,忽然听到咚的一声轻响,扭头一看,发现地上掉着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