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嫁到》 第一章 回府 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连下了五六天,守在镇国公府侧门的小厮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想着走动走动暖暖身体,可脚还没动,就被门外的另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喊住了。 “快去回了老夫人,三爷的马车已经进巷子了!” 小厮被这一喊吓的一激灵,哎了一声,伞都忘了拿,就朝着院子跑去。 不多时,两个身穿深色短打的中年男子龙行虎步的从院子里走出来。其中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揪着门口的小厮沉声问道:“三爷他们还没到?” 小厮个子不高,身材也偏瘦,被汉子这么一揪,双脚都离了地面,只能挣扎着用脚尖保持平衡,声音却显得很是平静,显然是已经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了。 “回二爷,三爷的马车已经进巷子了,想必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到了。” “二哥,不用心急,再等等便是。”另一个同样身材高大,却长相俊逸的汉子拍了拍络腮胡的肩膀,望着巷口的方向说道。 络腮胡放开小厮的衣领,迈着四方步,双手插腰,和另一个汉子看着同样的方向。 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又快步走出两位妇人并几个少年少女,和门口的两个汉子一同守着。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嗒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头的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身着朝廷统一的黑色军服。后面则是三辆四骑的豪华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镇国公府而来。 “来了来了!四姐姐她们回来了!”说话的是跟在一位妇人身边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鹅蛋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张望着,看到马车后,兴奋的拽了拽身边妇人的袖子。 “知道你高兴,那也老实点儿,别这么毛毛躁躁的。”何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虽是训诫的话,语气却很是宠溺,显然对活泼的女儿并没有什么不满。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这母女俩的互动落在另一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眼里,刺激的她攥紧了手掌,低着头抿唇不语。 马车很快停在了镇国公府的侧门前,前面两个骑马的青年动作利落的下了马,转身就去帮车夫摆好了脚蹬,拉开车门请里面的女眷下车。 马车里的迟意隐晦的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腰,从江南一路上京,水路转陆路,整整折腾了一个半月,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这娇弱的小身板了。 不过多年的习惯让她立马把自己伪装好,面上露出适宜的笑容,一扫方才的疲惫,扶着丫鬟的手,从容的下了马车。 迟意坐的中间那辆马车,前面是父亲和母亲,此时夫妻二人已经和国公府门前等待的人施礼问好,见迟意过来,三夫人钟氏冲女儿招手,“意姐儿过来,你二伯娘和四婶儿正问你呢。” 迟意拜见各位长辈,此刻见了迟家的人,脑海里的记忆这才逐渐清晰起来,络腮胡大汉是二伯,长相和身材严重不符的俊逸汉子是四叔,圆脸爱笑的妇人是二伯娘何氏,身材高挑,一脸英气的妇人是四婶儿白氏,还有和迟意平辈儿的一群兄弟姐妹们…… 杂乱无章的记忆一瞬间充斥脑海,让本就腰酸背痛的迟意脸色一黑,差点儿栽倒。 身后时刻注意迟意的大丫鬟忆岚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这才没让迟意出丑。 “三弟和弟妹舟车劳顿,老夫人还在清风堂里等着呢,咱们就别在门口说话了,赶快进去!” 二夫人何氏笑眯眯的说道,迟意苍白的脸色和钟氏担忧的神色都落在她的眼里,她不方便询问,只能让众人赶快回内院,好方便舟车劳顿的三爷一家休息。 钟氏感激的看了一眼何氏,叮嘱忆岚和清秋照顾好迟意,这才和众人一同进了镇国公府的门。 镇国公府占地及广,这宅子是前朝一个颇得圣宠的王爷的王府,宅子原本五进,后来又把左右两侧的宅子买下来打通,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 第一代镇国公是周朝的开国功臣,又是军功起家,圣上亲赐封号镇国公,世袭罔替,享有无上尊荣。 如今的镇国公是迟意的大伯,老镇国公十年前在战场受了伤,没了一条腿,爵位传给儿子后,就安安心心的过上了养花逗狗的悠闲日子。 迟意的父亲是老公爷的三儿子,年纪轻轻就被封为骠骑将军,常年驻守边关。 迟意的母亲钟氏是江南世族嫡女,嫁入国公府后一直生活在京城。三年前迟意生病,请来的太医建议去南方将养身体,钟氏这才带着女儿和小儿子一起回了江南钟家。 如今迟意已经十三岁,身体也养的不错,正好也赶上迟三爷打了胜仗,随着军队,一家人一同回了京。 迟三爷因为还要入宫面圣,便没有回内院,而是和两个兄弟一起去了书房,老公爷正在书房等着。 迟意则跟着母亲,去了清风堂。 守在廊下的丫鬟早就得了信儿,见到众人走进院子,就侧身掀了帘。 “老夫人,快看谁回来了!”还没见着人影儿,热情的何氏就喊了起来。 堂屋里坐在暖炕上正逗弄着曾孙的老夫人面色一顿,收起了笑容。 坐在下首的世子夫人李氏垂着头,向扑在老夫人怀里的儿子招招手:“旭哥儿快下来,看你把曾祖母的衣裳都弄脏了。” 才两岁的孩子哪懂得了这么多,瘪着嘴就要哭。 李氏让奶娘赶紧把孩子抱到隔间去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何氏已经拉着钟氏和迟意走了进来。众人齐齐向老夫人问安。 离家三年,钟氏又是重规矩的,便拉着迟意和小儿子迟君书行了大礼。 老夫人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半响过后,这才缓缓说道:“起来,意姐儿身子弱,可别再病了。” 老老实实跪着的迟意面色不改,“谢祖母关心。” 三人起身后,老夫人看向迟君书,脸上这才带了丝笑容。把迟君书招呼到身前,老夫人问道,“小五儿看着高了不少,这几年不在家,可把祖母想坏了。” 迟君书今年十岁,年纪虽小,不过开蒙早,说话也就如同大人一般,“孙儿也想念祖母,看到祖母身体康健,孙儿心里高兴的很。” 何氏用帕子捂着嘴笑,“小五儿这乖巧劲儿,可真是招人喜欢!” 老夫人对三房的其他人都淡淡的,只有这个小孙子和了她眼缘,听了何氏的话,连连点头,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祖孙二人说完话,老夫人这才看向钟氏,又把坐在一旁的李氏拉过来,说道:“这是舟哥儿媳妇,当年他们成婚,你们三房都没在,如今回来了,自家人也都认一认。” 李氏对着钟氏福了福身,叫了声三婶儿。 钟氏笑着点了点头,又从手上脱下来一对儿羊脂白玉的镯子,给李氏戴上。 “三婶儿的见面礼,别嫌弃是三婶儿戴过的。” “谢谢三婶儿。”李氏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之后又和迟意互送了姑嫂间的见面礼。 几人还没寒暄完,帘子又被掀了起来,国公夫人孙氏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老夫人,听说三弟妹回来了?” 第二章 霸占 迟意扭头打量进来的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张容长脸,脸色偏黄,就显得她比实际年龄要稍长一些。这人正是国公夫人,也就是迟意的大伯娘。 她身边的女孩儿和她脸型相似,却胜在有一双大眼睛,显得灵动了许多。 多看了这么几眼,迟意脑海中却完全没有这个女孩儿的印象,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老大媳妇回来了?欣姐儿快过来,让老太太看看。”老夫人明显比刚才热情了许多。 孙如欣明显跟国公府的人很熟悉,十分不见外的依偎在老夫人身边,甜甜的对着老夫人撒娇:“好久没来看望老夫人,欣儿可想您了!” “就你这小嘴儿甜,老太太也想你!这次多住些日子,陪陪老太太。”老夫人搂着孙如欣晃了晃,心情大好。 听了老夫人的话,大夫人孙氏脸上也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连连向钟氏显摆:“三弟妹,你都忘了这丫头了……” “怎么会?欣姐儿是大嫂的内侄女,孙大人的幺女,小时候在府里住过一阵子。”钟氏不着痕迹的打断了孙氏的唠叨,眼睛却没看孙如欣一眼。 孙氏显摆不成,讪讪的住了口,扭头又去问何氏,“二弟妹,怎么没看见惠姐儿?三弟妹还没见过,惠姐儿可是咱们府里重孙辈儿的大姐儿,凡哥儿的长女。” 何氏笑着听完孙氏明褒暗贬的话,大大方方的说道:“多谢大嫂挂念了,惠姐儿这不刚生了场病,就没让她出来,这不凡哥儿媳妇也是匆匆忙忙过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三弟妹大度,也没跟我计较这些。” 孙氏又被噎了一下,面上有些过不去。三房回府的消息前天就知道了,不过她和钟氏不对付,今天特意一大早回了娘家,还领着侄女一起回来,就是想下下钟氏的面子,谁知道碰了个软钉子,还被何氏给讽刺了。 老夫人自然听到了那妯娌三人的对话,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老三媳妇刚回来,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其他人就先回去。” 几个姑娘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孙如欣也跟着世子夫人李氏一起去了隔间。堂屋里就剩下老夫人和妯娌四人还有迟意。 “不知道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钟氏平静的问道。 自她嫁入国公府,老夫人就没待见过她,这次老夫人竟然主动把她留下,想必是有事要说。 果不其然,老夫人盘着手中的一串佛珠,淡淡的开口说道:“你们离家三年,正赶上舟哥儿和凡哥儿大婚,这些年你也知道,府里添丁加口的,院子都要不够住,老太太我就做了主,让舟哥儿两口子搬到了明月苑。” 一直沉默的迟意闻言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明月苑是她父母的院子,三房人口不算多,迟意小时候和兄长幼弟一同和父母住,对明月苑很是有感情。离家三年,如今回来了,却听到父母的院子都被人占了。 钟氏也有些震惊,国公府只有四房,老夫人的两个女儿又都嫁了出去。就算孙子辈儿的多了些,可院子也绰绰有余,何来这么一说? 钟氏终于有些压不住情绪了,“老夫人,府里还没紧张到侄子要占了叔婶的院子?如今三爷也被圣上调回京城,往后也是要住在府里的,您这让我们三房住在哪儿?” “哎呦,三弟妹看你说的,老夫人还能撵你们不成?揽月阁年前就重新修缮过,里里外外都是新的,老夫人让你们住新院子,嫂子我都眼馋了。”孙氏挑着眉高声说道。 “大嫂说的是西院的揽月阁?”钟氏抿着唇问道,手里的帕子被她攥的起了褶子,她却浑然不觉。 “正是,西院清幽,环境又好,意姐儿身子弱,在西院养身子,老太太我也放心。”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迟意,平缓的声音却让钟氏差点咬碎了嘴里的牙。 “老夫人什么意思?舟哥儿住了明月苑,可意姐儿的浅云居舟哥儿不能也占了?” 迟意七岁的时候就分了单独的院子居住,浅云居被钟氏拾到的很是不错。 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杭哥儿就要大婚,欣姐儿最喜欢浅云居,一个院子而已,就让他们小夫妻住。意姐儿身子不好,住在你身边,也好照顾她。” 迟意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老夫人了,就算她看三房不顺眼,也没有这么磋磨人的? 钟氏的眼眶都憋红了,老夫人就算不待见她,可三爷是她亲生儿子,意姐儿也是她嫡亲的孙女,没听说过哪家的老太太为了折腾儿媳妇,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 意姐儿眼看都要十四了,哪有还和父母住一个院子的道理?说出去都被人笑话! 看着钟氏屈辱的红了眼睛,迟意拉过母亲的手,轻轻握了握,平静的开口说道:“多谢祖母关心,回来的路上父亲还说,怕孙女身体受不住,还要请薛太医来给孙女看看。有了祖母的照抚,孙女的身体定然会痊愈。” 薛太医就是当年建议迟意去南方养身体的老太医,如今迟三爷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请太医来给女儿看病,皇帝自然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迟意说的隐晦,可明眼人都能明白,太医一来,迟意的状况自然会明明白白的晾在众人面前,老夫人方才的话也就站不住脚。要是迟三爷心有不满,在圣上面前多说上两句,老夫人自然得不了好。 这其中的弯弯绕,老夫人自然听的明明白白,当下就沉了脸,目光沉沉的盯着迟意。 迟意则面如止水,恭恭敬敬的垂眸站在钟氏的身后。 笑话,就老夫人这种粗暴的折磨人手法,放在皇宫里,活过一年都算她本事。也就是镇国公府这一门糙汉子,再加上老夫人从来没伺候过公婆,舒舒服服的当了这么多年的贵族老太太。 “好、好、好!知道拿你父亲压我了!老大媳妇儿,去把浅云居收拾出来!四姑娘还住浅云居!”老夫人把手里的佛珠一把拍在了炕几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老夫人……这……”孙氏为难的看着老夫人,整个国公府里,只有三房之前住的几个院子是重新修缮过的,钟氏江南世族出身,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国公府占地是大,可除了钟氏,其他人手里都是紧巴巴的。 都说武将家里不愁银钱,可从老镇国公那代起,打的都是蛮子和倭寇,别说发财了,国库这些年都快亏空了。 京中的勋贵世族,哪家不是紧巴巴的过日子?就算有点家底儿的,也不敢漏财,生怕被好战的皇帝盯上,抄了家充了国库。 钟氏却不在乎,江南本就富庶,钟家旁支更是皇商,现如今支撑着军队的军饷,有一半都是钟家支撑的。 手里有钱,自然要把日子过舒坦,所以三房的院子修缮的是府里最好的,不仅是屋子,就连院儿里的花草,都名贵的让人咋舌。 老夫人看不上钟氏,当年更是因为迟意的身体而举家回了江南。三房空出来的院子,孙氏自然早早的就盯上了。 国公府世子迟君舟是孙氏的大儿子,世子大婚前,孙氏没少在老夫人面前哭穷,明里暗里的又表示三房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世子夫妻住,也不算折了国公府的面子。 第三章 进退 老夫人当初没能扛住孙氏的闹腾,松了口,让迟君舟夫妻住了三房的院子。如今三少爷迟君杭要成亲,竟然又要霸占三房的院子,孙氏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想轻易就放弃。 “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懂么?浅云居让出来,另外给杭哥儿收拾一个院子!”老夫人气儿不顺,看着榆木脑袋一样的孙氏越来越不满。 “老夫人,这……您也知道,再有两个月杭哥儿就要大婚了,哪儿还有时间收拾院子了呀!”孙氏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瞄着钟氏母女,明显是不想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大伯母怕是忘了,揽月阁不是才修缮过的么,正好适合三堂哥大婚,西院环境清幽,最适合新婚的小夫妻了。” 迟意适时的提醒,方才还说刚把西院收拾出来让他们三房住,这会儿又没时间收拾新房,借口都找不好,迟意都不好意思出言怼她。 孙氏愣了愣,张口就道,“西院哪儿有东院这边儿收拾的好呀,更何况……” “你快闭嘴!”老夫人要被孙氏气个仰倒,这嘴上没给把门的婆娘,一丁点儿的心眼儿都没有,她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才给老大找了这么一个傻媳妇。 “浅云居原本就是意姐儿的,杭哥儿没道理占了妹妹的院子。老大媳妇,你把东院的沉香榭收拾收拾,虽然小了些,但是也够杭哥儿住了。” “老夫人!沉香榭也太小了,欣姐儿也不能乐意呀!”孙氏不满的开口,甩着手里的帕子嘟囔,“浅云居我可是花了自己的体己儿钱修缮的,这一下子就打了水漂了!” “府里是短了你的吃喝还是用度?用不着你自己花银子修缮!一点儿眼界儿都没有,让人看了笑话!”老夫人实在看不上孙氏小气家家的样子,在府里也二十多年了,还是改不掉穷苦出身的习气。从这一点来看,其他三个儿媳妇都比老大媳妇强。 “祖母也不必为难大伯母了,这次父亲平寇有功,皇上已经下旨封了侯,想必也会另赐府邸,若国公府实在没住处,我们搬出去也行。”迟意适时又放出来一个足以让众人吃惊的消息。 “什么?你说三郎封侯了?”老夫人吃了一惊,他们国公府已经算是勋贵中的顶流了,虽然因为老国公的受伤不得不放了一部分兵权出去,但是她的四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皇上就算再器重他们国公府,也不可能再封爵位了。 现在听迟意这么说,老夫人本能的反应的是不相信。 迟意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点点头道:“虽然只下了口谕,但皇上金口玉言,断然不会拿这种事来诓骗我们。” 老夫人盯着迟意看了片刻,攥着衣袖的指尖都微微泛白。见迟意丝毫没有紧张,也就放下了猜忌。 “老大媳妇,让舟哥儿和李氏搬出明月苑,之前舟哥儿的院子也够住了,杭哥儿就搬到沉香榭,你立马去吩咐。” “老三媳妇,你和三郎还住明月苑,意姐儿也回她的浅云居。都是一家人,我和你父亲还都在,没有分出去住的道理。”老夫人只思考了这么一会儿,就干脆利落的下了决定。 孙氏却不乐意了,迟君舟是她的长子,更是国公府的世子,两年前大婚后就和李氏一直住在三房空出来的明月苑。现在不仅杭哥儿的浅云居没了,还要让舟哥儿两口子也一起搬走! “明月苑舟哥儿夫妻俩以及住了两年了,现在更是又有了孩子,搬来搬去的,实在是不太方便……”孙氏垂着头,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一直没开口的二夫人何氏有些看不下去了,抿了一口茶后,轻声说道,“大嫂这话说的,三弟妹走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的院子会被舟哥儿占了去,当初收拾明月苑的时候大嫂可没嫌麻烦。” 何氏的长子迟君凡和迟君舟同年成亲,如今住的也是内院单独收拾的一处,当年她可没想过要去霸占三房的东西。反倒是大房,吃相难看。 “行了,都别说了,就按我方才说的办。正好舟哥儿媳妇也在,让她回去吩咐人收拾去。”老夫人不想跟几个儿媳妇扯闲,索性招呼正在隔间哄孩子的李氏出来,让她赶紧回去收拾,给三房腾地方。 李氏脸皮薄,也是才知道他们住的明月苑竟然是三房叔婶儿的院子,不见方才的清高,反而红着脸,低着头匆匆行了礼,就要往外走。 “大堂嫂且等等。”迟意开口挽留李氏。 “意姐儿还有什么事?”不等迟意说话,老夫人稍有不耐的问道。 “堂哥堂嫂怎么说也在明月苑住了两年多,让他们匆忙收拾确实不妥,不如这样如何,明月苑就让堂哥堂嫂住着,母亲和父亲搬到浅云居,左右三堂哥还没有成婚,还有时间收拾院子。我去揽月阁,正好西院清幽,适合孙女修养,祖母意下如何?” 迟意知道见好就收,没必要和大房失了和气,虽然孙氏不体面,但是他们三房不能失了气度。 老夫人听了迟意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府里有嫡庶孙女加起来有七个,因为钟氏的原因,她对三房的这个嫡孙女一直淡淡的,这丫头小时候空有一副好样貌,但是被钟氏养的娇气,并不得老公爷和老夫人的喜欢。 这次从江南回来,不仅不娇气了,反而进退有度,让她刮目相看。 “意姐儿的主意好,舟哥儿不用搬,你父母也不用折腾了。浅云居和揽月阁都是新收拾的,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正好回去就能休息。”老夫人点点头,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这……”并不满意的孙氏还想再说话,却被儿媳妇李氏拽了拽衣袖,这才住了口。 “行了,你也别墨迹了,快去吩咐人拾到拾到沉香榭,该翻修的翻修,银子都行公中出,用不着你自己补贴。” 老夫人一锤定音,挥手赶她们走。 迟意跟着钟氏行了礼,慢悠悠的出了清风堂。 第四章 舒服日子 二夫人何氏和四夫人白氏跟在后面出了清风堂,一起送迟意母女到浅云居。 浅云居和揽月阁都是新收拾出来的,迟意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可改动的,就告了退,要去西院的揽月阁。 钟氏舍不得女儿一个人住在西院,拉着迟意的手眼瞅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母亲不用担心我,有清秋和忆岚照顾我,西院又安静,正适合我住。”迟意和钟氏相处了三年,母女感情已经很深。 她前世的母亲身为殷朝的皇后,威仪十足,却亲情颇淡,后来更是因为朝堂动荡,殷皇后垂帘听政,迟意跟她更没时间加深母女感情了。 三年前她意外重生到了迟意身上,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史书中记载的她,已经是前朝最后的一位长公主。 迟意最后逃亡的那几年,生活很是窘迫,这让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殿下非常的难熬。重生后,虽然周朝也很穷,世家大族也都过的紧巴巴,但是迟意的外祖家却殷实的很,好不容易又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迟意很是知足。 而且钟氏这个母亲疼爱她,父亲迟励宇本身很有本事,虽然不能袭爵,但是凭借自己能够封侯,这在近几十年里也能算是头一份了。 迟意打算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只要没人主动招惹她,她绝对不会自找麻烦。今日孙氏主动招惹,她都看在是她大伯母的面子上很是客气了。 钟氏拉着迟意的手,迟迟不肯放人,“要不还是阿慈住在浅云居,我和你父亲搬去西院,这里本来就是你的院子呀。” 阿慈是迟意的乳名,巧的是,她前世的乳名也是阿慈,不过除了父皇,其他人都不会这么叫她。这一世,父亲母亲,长兄和外祖家的长辈,都会这么叫她。 迟意贴到钟氏肩膀上,撒娇道,“我住在西院真的很方便呀,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娇气的很,浅云居被大伯母折腾的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揽月阁就不同啦,西院那边儿没有其他人,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大不了我拆了重新弄,只要母亲舍得让我折腾这个。” 钟氏拿迟意没办法,也只好妥协,不过迟意走的时候,又被钟氏塞了一匣子银票,让她别不舍得花银子。 迟意回了西院,领着清秋和忆岚在揽月阁里逛了逛,满意谈不上,可也能看出来是尽了心的。 “姑娘,寝室里再修缮一番,床要换掉,我看室内没有铺地龙,先用长绒毯铺上;屏风也换成咱们带回来的那块双面紫檀玉插屏,屋里能亮堂许多。”清秋看了一圈,哪哪儿都觉得不合意。 “按照我平时习惯就行,怎么弄你们两个商量。”迟意歪在正堂的矮榻上,眯着眼睛听清秋怎么折腾。 忆岚坐在榻尾给迟意揉腿,一边揉一边说,“先把姑娘的衣裳首饰归拢归拢,其他该置办的吩咐下去就成,正好也看看这院子里的人得不得用。” 清秋和忆岚是跟着迟意一块儿长大的,比她长两岁,一直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三年前也跟着一起去了江南。 如今揽月阁里伺候的人都是新分来的,她们二人并不熟悉,正好借着机会观察观察。 清秋应下,扭身就去吩咐了,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知道随了谁。 “要是让齐嬷嬷看到清秋这个样子,肯定要训她了。”忆岚逗趣道。 迟意随手拆了头上的珠花,让头发披散下来,笑着说,“嬷嬷肯定先训我,看到我这样,她老人家能气到跺脚。” 齐嬷嬷是钟家的人,一直服侍在迟意外祖母身边,迟意一家回到江南后,老夫人怕迟意不习惯,特意让齐嬷嬷照顾她,几年下来,主仆几人感情非常不错。 原本老夫人想让齐嬷嬷跟着一起上京,但是嬷嬷年纪不小了,迟意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只能作罢。结果刚回来,就开始想人家了。 忆岚收拾好迟意随手扔在榻上的珠花,也跟着笑,“嬷嬷疼您还来不及,真生气的时候,也就是说说清秋,清秋还敢顶嘴,结果嬷嬷更生气了。” 迟意想起清秋和齐嬷嬷打嘴仗的时候,乐的直不起腰。清秋吩咐完进来后就看到俩人笑个不停的样子,还诧异了好半天。 “姑娘心情还不错?”清秋偷偷问忆岚。 他们三房一直不得老夫人眼,三夫人还是个性格软的,三爷常年在外,她们三房这些年过的虽然没什么大波折,但是也不怎么顺心。 四少爷和五少爷因为是男子,平时不怎么掺合内院的事,但是她们四姑娘不同,三夫人受了欺负只会躲起来偷偷哭,四姑娘个性要强,前些年没少为三夫人出头,导致老夫人和大房的人都不喜欢她们姑娘。 三年前姑娘大病了一场,三爷求了皇上恩典,请了太医院老院判诊治,这才有了她们三房举家前往江南。 这三年姑娘过的快活顺心,今年年后决定回京时,姑娘还郁闷了一阵子,不过现在有说有笑的,看来心情还算不错。 忆岚摇摇头,小声嘱咐清秋,“在清风堂里哪有舒心的时候,你叮嘱好下面的人,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别烦到姑娘。等下我去大厨房看看,要是真不顺心,咱们自己弄饭,西院到东院一来一回的,做的再好的饭菜都没了滋味。” 清秋连连点头,正想问问迟意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发现方才还笑的开怀的姑娘这会儿躺在榻上已经睡着了。 给迟意搭上一条毯子,清秋和忆岚出了正堂,一个去取饭,一个指挥院子里的人开始整理带回来的箱笼。 迟意睡的不安生,她三年前苏醒过来时,人正病着,对镇国公府的众人了解不深。今日打了个照面,这会儿的梦境里竟全是以往相处时的画面。 苛责的老夫人;寡言却慈祥的老公爷;功夫一般,喜欢钻营的大伯父;不拘小节的二伯父;喜欢做学问的四叔……一大家子人,断断续续出现在迟意的梦里。 “姑娘?姑娘,醒醒。” 迟意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脑门上都是汗,忆岚拿着帕子正在给她拭汗。 “姑娘可是魇着了?奴婢见您睡的不踏实。” “梦着以前的事了,什么时辰了?”迟意闭了闭眼,脑子里乱哄哄的。她梦里的画面都是以前的迟意经历过的,这几年遇到熟悉的人,她总是会梦到一些片段,今天一下子见的人多,画面一个接着一个,让她头痛不已。 “快要申时三刻了,姑娘用饭,方才二夫人还使人送了些二少爷下衙回来买的糕点,都是仙味居的。说是四少爷临走的时候特意托二少爷带的呢。” 第五章 委屈 四少爷迟君谦如今在金吾卫当差,今日正当值,没法回府。 二少爷迟君凡是二房长子,在五军营当差,正巧今日他在京中,前些天迟君谦就拜托了二堂哥,今日迟意回来时帮他给妹妹带回来零食。 想起同胞兄长,迟意弯眼笑起来。吩咐忆岚摆了饭,随意吃了几口后,迫不及待的让把点心拿了上来。 味仙居传承百年,前朝时就已是京城家喻户晓的铺子了。迟意独爱他家的桂花栗粉糕,没想到迟君谦竟然记得,还让二堂哥给她买回来这么多。 喝着花茶,吃着桂花糕,迟意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惬意的打发着时间。 正昏昏欲睡着,忆岚进来说迟君书过来了。 迟意让忆岚把人领进来,不等忆岚应声,那边等不及的迟君书就扬声叫着阿姐进来了。 迟意失笑,小五儿平时最是重视规矩的,今日这么冒冒失失的,显然是着急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快坐下擦擦汗。”迟意拿帕子给迟君书擦额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阿姐,你和娘怎么换了院子住?大哥不是有自己的院子么,怎么现在住进了明月苑?” 祖母当时留下母亲和阿姐,想必就是说这件事。他当时去前院给祖父请安,并不知晓清风堂里发生了什么,等到用晚饭时,下衙回来的二堂哥才和他说。 饭都没吃完,迟君书就跑过来问迟意了。 “没去打扰母亲?”迟意给迟君书倒了杯茶,让他平缓一下情绪。 迟君书绷着脸,摇了摇头,“娘怎么敢忤逆祖母,我去问她,只会惹的娘偷偷掉眼泪,所以直接来找阿姐了。” 迟意忍不住揉了揉迟君书的脑袋,成功让小少年变了脸,想躲又怕阿姐不高兴,只好皱着眉,又往迟意身边蹭了蹭。 “都是些内院的腌渍事,你不用管。母亲那里你也别提,省的母亲心烦。” 迟意让忆岚分些糕点给迟君书带回去,对于在清风堂发生的事,并不想让他掺合。 迟君书不满,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迟意不想多谈,眼珠一转,就威胁上了。 “阿姐不想说就算了,我去找祖母,问她是不是府里没银子了,否则哪有让侄子霸占叔父婶母院子的道理。” 迟意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在迟君书额头上拍了一下。 “瞎说什么实话呢,小心祖母下不来台,迁怒于你。” “什么?还真是因为这个?不可能?咱们国公府穷成这样了?” 迟君书从小读书习武,又是生在勋贵家族,不通庶务很正常。更何况钟氏不缺钱,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所以根本不晓得国公府内里的状况。 原本胡说的话,却不想说的却也是实情。 迟意也不得不粗略的把实情跟他说了一遍,成功让小少年目瞪口呆。 “咱们穷成这样了?阿姐,你和娘说一说,以后的四季衣裳,不用给我做那么多了,我长的快,只一旬就穿不下了。四哥的旧衣服拿给我就行,我不挑的。以后我也不去猎场练箭,府里的校场也够用的……” “停停停,你快别说了!”迟意打断迟君书,捂着肚子都快要笑倒了。一旁伺候着的忆岚也跟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姐笑什么?”迟君书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笑作一团的主仆二人。 “傻小子,府里还没穷到需要你这个小少爷节衣缩食的地步。更何况咱们三房可从来没缺过银子,你别瞎操心了。” “那祖母也没有让阿姐搬到西院的道理,来来回回还要过月洞门,像是两家人似的。”迟君书还是不高兴,但是也说不出太多指责祖母的话,只是更心疼姐姐了。 迟意撑着下巴支在炕几上,懒散的拨弄着茶碗,涂着丹蔻的手指捏着银叉,选了一颗圆润的葡萄送进了嘴里。 “……阿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兀自郁闷的迟君书见迟意悠闲的吃葡萄,更觉得郁闷了。 “生气有什么用?气大伤身,你这小小年纪的,更不能生气了。再说,大伯母也就能占点儿这些小便宜,没什么值得生气的。”迟意开导弟弟,“父亲如今封了侯,为了不让咱们三房分出去单过,祖母以后也不会太为难咱们的。” 迟君书静下来想了想,渐渐明白过来,“还是姐姐想的对,是我急躁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母亲那里你不用担心,父亲也在呢,他也不可能让母亲受委屈的。” 迟君书这才算是放下心来,跟着迟意吃起了点心。他晚饭没吃就跑来了,这会儿心里的事放下了,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迟意失笑,也幸好方才的饭菜还没撤,迟君书也不嫌弃,埋头吃了起来。 等哄走了弟弟,天也跟着暗了下来。 清秋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儿也算是见了点儿成效,见迟意正在发呆,就拉着人去了寝室。 从门口一直到床边的脚踏,全都铺上了柔软舒适的绒毯,踩在上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屏风也换上了亮堂的紫檀玉插屏,架子床暂时没办法换,但是床幔都换上了轻盈透气的料子。当作隔断的博古架上也都摆上了迟意喜欢的东西,临窗的梳妆台也都收拾出来了。 “时间太紧,很多地方都来不及换了,姑娘先将就着,其他的东西奴婢这两天就布置妥当。” 迟意已经很满意了,坐在床沿上拨弄了一下床幔上挂着的风铃,示意清秋和忆岚都坐下,“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布置了。我看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不错,赶明儿在树下扎个秋千,夏天也有个乘凉的地方。” “姑娘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明天我就问问府里谁的手艺好,保证给姑娘扎一个好看的秋千!”清秋兴致勃勃,要不是因为天黑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问了。 闲聊了一会儿,迟意就开始犯困,赶路疲惫,这会儿沾了床,迟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忆岚赶忙伺候了洗漱,吹了灯,没一会儿屋里就安静了下来。 第六章 糊涂 隔天一早,迟意还没有梳妆完,钟氏身边的大丫鬟黎儿就来了。 “夫人怕姑娘没休息好,特意让奴婢过来看看,要是姑娘起了,就一起去浅云居,正好三爷和四少爷也回了。”黎儿进来问了安,四下瞄了一眼。 迟意就当没看见,让清秋陪着黎儿说了会儿话,收拾妥当后一起去了浅云居。 进了浅云居的院子,迟意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迟君谦。 “四哥!”迟意踮了踮脚,忍不住喊道。 迟君谦早上刚换了班回府,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所以穿的还是当值的军服,腰间挂着佩剑,少年腰杆笔直,英姿飒爽。 “阿慈,这大半年又长高了。”迟君谦上前,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欣慰的说道。 去年外祖父寿辰,迟君谦告假去了一趟江南,也是为了见一见两年未见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当时迟意的个头还不到他胸口,这才过了半年,当初的小矮子也长高了。 “四哥这回不用担心我不长个了?”迟意捂嘴笑,她还记得当时迟君谦生怕她不长个,拼命给她买吃的,结果那一个月,她个头没长,肉倒是长了不少。 迟君谦忍不住揉揉迟意的脑袋,成功揉乱了迟意的头发。 “怪不得阿姐喜欢揉我的头发,都是跟四哥学的。” 最后到的迟君书正巧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 “怎么,不乐意?阿慈想怎么揉就怎么揉,你要是敢躲,就让你见识见识长兄的拳头。”迟君谦一把搂过迟君书,在小少年面前亮了亮拳头,笑着威胁他。 迟意得意,故意揉迟君书的脸,揉还不够,最后还扯了扯他脸上的软肉。小少年不能反抗姐姐,把气撒在了迟君谦身上,挥拳对着兄长砸了过去。 迟君谦怎么可能被刚学武几年的弟弟打中,两人你来我往,干脆比划了起来。 迟意干脆坐在廊下,看的津津有味。 黎儿在兄妹三人说话的时候就进了屋子,钟氏正等着她,见她进来,连忙问道,“阿慈那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怠慢?” 黎儿赶紧安慰她,“夫人放心,忆岚和清秋都是稳妥人,奴婢进了姑娘的卧房看过,已经是收拾过的了。院子里服侍的人也老实,就算是那些有异心的,姑娘也能处置了。” 从净室出来的迟励宇也跟着说,“阿慈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担心的反倒是你,昨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眼睛下面都泛青了。” 说着,还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支眉黛,比划着要给钟氏涂,“这个是做什么用的?能遮一遮眼睛么?” 钟氏抬手挡着迟励宇,脸色泛红的娇嗔,“快放回去,做什么用的你都不知道,怎么给我涂?” “夫人怪我不会用?那你教教我,我学会了就帮你涂。” 夫妻二人打打闹闹,一屋子服侍的下人都垂着脑袋憋着笑。 三爷迟励宇在战场上可是有着杀神的名号的,但是外人可能不知道,在他们夫妻这院子里,三爷竟然也是个会哄人的温柔男人。 等这夫妻二人闹够了,外面的兄妹三人也打够了。给父母请了安,一家五口这才去了正院,给老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清风堂里,老夫人盘腿坐在暖炕上,董嬷嬷把盛了牛乳的琉璃碗放在炕几上,收了托盘后悄无声息的出了室内,把东西递给门外的小丫头后,她亲自守在门口,没让其他人进去。 室内,老夫人端着碗轻轻吹了吹,牛乳凝固出一层奶皮,泛起淡淡的奶香味儿。 “三郎媳妇儿回来了,你怎么和三郎交代?” 老公爷坐在炕几另一面,整理了一下衣袖,又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老夫人闻言顿了顿,牛乳也不喝了,随手放在了炕几上,碗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老三真的封侯了?”老夫人还是不敢相信。 老公爷冷哼一声,“用不用进宫亲自去问问皇上?” 老夫人面上一僵,顿时不乐意了,“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要是四丫头撒谎,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阿慈比你有分寸,倒是你,这么大岁数了,办的都是什么事儿。老大媳妇儿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老公爷平时不插手内院的事儿,左右府里地方够住,住哪儿都是住。只是他没想到,这老婆子能办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情。他还是因为大孙子和四孙子打了一架,才知道的。 结果等他知道的时候也晚了,老婆子拍板决定了,老大媳妇儿还哭哭啼啼的说四孙子不地道,知道大孙子马上成亲,还专门往人脸上打。 他懒得理会,可也不能真叫大房这么欺负了三房。 老大袭了爵,原本去边关的就应该是老大。结果当年老大摔断了腿,根本走不了。老二在五军都督府,这领兵镇守的担子就落在了老三的身上。 这几年边关时常有摩擦,老三一直没机会回来。老公爷心疼儿子,不能说儿子在外面拼命,媳妇孩子在家里还被欺负。 舍了老脸,老公爷进宫求了皇上的恩典,把自己最后的一支亲军给了三儿子。 亲军的主人只能是镇国公,当时皇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公爷叹了口气,只说一切全听皇上旨意。 有了这只亲军,迟励宇在边关如虎添翼,今年年初更是彻底剿灭了一支草原部落,让边关平静下来。 皇帝大喜,不仅升了迟励宇的官职,还封了平阳侯。 外人都在给老公爷道喜,老公爷却只能把苦咽在肚子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懂,老三懂,老大却未必懂。 现在看,这老婆子也是个懵的。 老夫人被训,脸上挂不住了,瞪了老公爷一眼,腿脚利索的下了炕,气哄哄的就出了内室,让董嬷嬷馋着去了大堂屋。 老公爷摇摇头,叹着气也跟了上去。 今儿不是大朝会,迟励宇兄弟四人都不用上朝,此时正站在抄手游廊上说着话。堂屋里,钟氏妯娌四人也都到了,迟意平辈的兄弟姐妹们也都聚在一起,等着老公爷和老夫人。 第七章 赏赐 二房的五姑娘迟冰正拉着迟意的袖子跟她说悄悄话,说到高兴的地方还一起笑了出来。 三姑娘迟凝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偷偷瞄着二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妹五妹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四姐正跟我讲江南的美景呢,都说江南风景好,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去江南看看。” 迟冰一脸的憧憬,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 迟凝抿嘴笑笑,看了迟意一眼,“也就四妹能有机会出去游玩,江南地杰人灵,但是距离京城却路途遥远,五妹外祖家就在京城,想必去江南的愿望,不是那么容易实现了。” “三姐惯会泼冷水了。”迟冰吐吐舌头,不接迟凝的话,只偷偷和迟意咬耳朵。 迟凝见没人搭理她,张张嘴,正想再说点儿什么,那头儿老公爷和老夫人一起进来了。迟凝没说成,甩了甩手里的帕子。 一家子小辈儿给长辈们请了安,老夫人因为心情不好,也没了留人一起吃饭的心情,打发各回各的院子,她眼不见心不烦。 一屋子人还没走出去呢,门房那儿就开始喊有圣旨到了。 老夫人挥手的动作一顿,心里顿时酸也不是,甜也不是。没功夫整理心情,老夫人赶紧吩咐人,“快把人请进来!” “有什么圣旨呀?”不明所以的迟冰问。 迟意示意她噤声,“等下就知道了。” 皇上之前只传了口谕,知道的只有老公爷和他们三房的人,今日既然圣旨传到了府里,那封侯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等传旨的钦差离府,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正被老二老四围着的老三,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老董,吩咐下去,晚上家宴隆重些,三郎封了侯,是咱们国公府的荣光,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 董嬷嬷唉了一声,扶老夫人坐下后就出去了。 老公爷没说话,只叫了四个儿子一起去了书房。 男人们一走,就又剩下了一屋子的女人,大夫人孙氏心里酸的厉害,他夫君是国公爷,按理说这一屋子的女人,除了老夫人,她的身份是最高的。但是架不住国公爷迟泽宇没本事,在兵部这么些年,还只是个郎中。 今年兵部尚书就要致仕,下面的官职肯定要变动,他们夫妻二人还分析来着,只要不是地方上的官员上调,那迟泽宇起码能升到侍郎。 如今他们老爷没升官,三房倒是走运,一下就封了侯。 方才圣旨里可说的明明白白,世袭罔替,那可是能蒙阴一辈子的好事! “恭喜三弟妹了,如今三弟成了侯爷,三弟妹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了,谦哥儿以后请了封,咱们府里一下出了两个世子爷!” 钟氏知道孙氏秉性,越发谦逊有礼,“皇上的恩典,也是咱们府里的荣光,也恭喜大嫂。” 封了侯,也赐了府,各种赏赐也都不少,可这些在钟氏眼里,都没有迟励宇的身体重要。前几年打仗,身为将军的迟励宇身先士卒,身上没少留下伤痛。搁钟氏眼里,若是可以,她更想用这些赏赐,换回迟励宇的健康平安。 四夫人白氏笑着打圆场,“三嫂说的是,不论是谁得的恩典,那都是皇上对咱们府的恩典。都应该高兴才是!” 白氏能理解钟氏的苦,四爷也是在边关多年,西北的驻军虽然没什么仗打,但是天气气候恶劣。四爷官职低,没法儿带着家属随军,前两年好不容易调了回来,两个女儿都快不认识他了。 “四姐,那你们是不是要搬去侯府住了?皇上都赐了宅子了呢。“迟冰的关注点和其他人不同,”你要是搬走了,我要是想找你玩儿都不方便了。“ 孙氏一听这话,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对呀,皇上赐了宅子,那三房肯定是要搬的,到时候浅云居肯定又空了出来! ”可不是么!三弟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皇上赐的宅子,内务府肯定会帮着拾到的,都不用你们自己出力了。“ 老夫人气的拍桌子,指着孙氏的鼻子骂她,”搬什么搬!国公府还没分家!收起你那点儿小心思,要是真想搬,你们大房的分出去!“ ”老夫人!“孙氏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祖母息怒!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是替三叔母高兴,绝没有其他心思。“李氏拉了拉孙氏的袖子,让她千万别开口。 从得知他们住的院子原本是三房的,李氏心里就别扭起来。她原本就觉得自己的婆婆孙氏是个小家子气,身为国公夫人,一点儿容人的气量都没有,眼睛都要掉钱眼里了。 她嫁进来后,三房除了四少爷迟君谦,其他人都不在府中,她和另外两房来往交集也不多,对她们的了解也不够深刻。昨日见了钟氏,才发觉这几房夫人的差距,也更显得孙氏没有眼界了。 她如今也不指望孙氏能改,只希望她以后能少惦记三房的东西。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看着还一脸不满的孙氏,只觉得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一世才摊上这么个长媳。 “皇上只是赐了宅子,匾额还没挂上呢,你着什么急!以后再提让三房搬出去,别怪我老婆子跟你急眼!” 迟意适时插嘴,跟钟氏说道,”母亲,我方才听,皇上赏赐的东西里,好像有一对青花缠枝莲纹的天球瓶,样式很不错,放在祖母堂屋的多宝阁上正合适。“ 钟氏也不傻,听迟意这么一说,立马反应过来,“你眼神儿倒是尖,我方才都懵了,没来得及看。”说完又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皇上赏赐的物件儿不少,放在库房唯恐蒙了尘,不如您挑几样摆上,也能显出咱们府里对皇上的衷心。” 周朝建立不过七十多年,又连年征战,国库并不充足。皇上御赐的东西也不比前朝,多是一些平常物件,所以除了一些特定之物,其他的赏赐都可以分给家中其他人。 今日的册封,虽然是给的三房,但是国公府没分家,也是能算在在镇国公府的。 一听钟氏这么说,不仅老夫人,其他妯娌几人也都微微差异。 “既然三郎媳妇儿说了,那老婆子我就不推辞了。方才意姐儿说,是有对花瓶适合我那儿?”老夫人见着台阶就下,只不过脸色还没缓过来。 迟意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的眼界儿有限,不过那对花瓶儿颜色沉稳,花样又不显沉闷,摆在屋里,能增色不少,祖母见着,心情也会好。” “意姐儿相中的,定是差不了!”何氏一面抚掌,一面跟着附和,“我看也不错,夏季时老夫人再插上几只时令鲜花,那肯定更好看了。” 老夫人也露出了笑模样,看向迟意的目光都柔和了。 第八章 开窍 “意姐儿的眼光自小就不错。”老夫人看了孙氏一眼,眼含警告,不准她再出声。 钟氏也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主动退让,左右在钱财上,她没那么多计较,孙氏恨不得盯死的东西,在她看来,根本都不稀罕。 “赏赐里头也有不少适合年轻姑娘媳妇的,不如老夫人相看相看,给她们年轻孩子分一些,剩下的入了库房,等以后出嫁了,也能添一些在嫁妆里。” “三弟妹,这不太合适?”何氏一愣,连忙拦住钟氏,“怎么说也是给你们三房的赏,给她们孩子分,不合规矩。” “都是要入公中的,没什么不合适,二嫂不必多虑。”钟氏笑笑,解释的清清楚楚。 孙氏见钟氏不像是说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真的?赏赐都要入公中?可是有一千两百银呢!” 孙氏膝下只有一个庶女迟凝,可她有两个嫡出的儿子,往后一大家子的花费,可少不了。 老夫人见不得孙氏如此行径,瞪了她一眼,也忍不住跟钟氏说,“这银子和赏赐原本就是你们三房的,就算不入公中,也没什么好说的。” “祖母这话就见外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迟字来,不管是镇国公,还是新封的武安侯,都是咱们家族的荣耀。皇上的赏赐,自然也是咱们府里的赏赐。” 迟意算是看出来了,想要顺心过日子,就不能让孙氏出声。如何让孙氏闭嘴?那只能是老夫人出马了。 老夫人虽然也不待见她们三房,但是总归是老夫人,大局观还是有的,在家族荣誉面前,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老夫人都可以视而不见。 听了迟意这么识大体的话,老夫人果然心气儿顺了,笑容也真诚了。 “要说你们姐儿几个,最合老婆子脾气的,还得是意姐儿!” 迟意笑着应下,仿佛以前和老夫人对着吵架的人根本不存在。 闯了祸的迟冰见迟意三言两语就熄了老夫人的怒火,偷偷舒了一口气。 “怪我脑子笨,什么话都瞎说。”迟冰歉意的对迟意说,若不是她插嘴,也不会让大伯母话赶话的说出来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不说,母亲也是会这么办,现在时机正好。”迟意没怪迟冰,小姑娘也没坏心思,更何况有了孙氏的对比,老夫人对她们三房的印象也许会有所改变。 老夫人对三房这母女二人的印象确实不同,钟氏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性格温婉,闺中还读了不少书,规矩自然就不少,这些年她对钟氏略有苛责,她也从没顶撞过,反而次次都会顺服。反倒是四丫头迟意,因为母亲软弱,让她从小就性格要强,为了给钟氏出头,还没少闯祸。 分开这三年,母女二人倒是都变了不少,钟氏不会一味的顺从,能自己拿主意了。迟意也圆滑了不少,但也不会在退让的时候让人拿捏。这种转变,让她舒心不少。 心情舒畅了,老夫人见孙氏也就没那么碍眼了,嘱咐她道,“等用过饭,你跟三郎媳妇一起去挑挑,给舟哥儿媳妇凡哥儿媳妇挑几样,她们几个小丫头也分一分。” 孙氏光想着那一千两银子了,没听清楚老夫人说什么,还是儿媳妇李氏在后面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忙连声应下,脸上喜不自胜。 老夫人白她一眼,扭头吩咐下人,“去问问老太爷回不回来用饭,不回来就不等他们爷们儿了,屋里先摆饭。” 说完,又跟何氏妯娌几人说道,“都在这儿吃,来来回回跑也麻烦。” 何氏不想扫了老夫人的兴,答应下来。 迟意无所谓在哪儿,她早起到现在就喝了口茶润喉,现在肚里空空,只想赶紧用饭。 老公爷打发人回来说不用等,老夫人就招呼着儿媳孙女们一起吃了饭。 迟意一顿饭吃的肚皮溜儿圆,饭后也没去凑热闹,溜溜哒哒的回了西院。 正院那边,孙氏热火朝天的开始分配还没入库房的赏赐,除了老夫人规定分的,她是看什么都眼红。何氏跟白氏满脸通红,她们二人脸皮薄,可做不来孙氏那一套。 钟氏浑不在意,只要没有有违规制的,孙氏看上什么,她都没异议。孙氏则挑花了眼,恨不得把东西都搬到她们大房去。 为了怕孙氏犯浑,老夫人特意让董嬷嬷跟着。见如此,董嬷嬷也不得不出言提醒孙氏了。 “大夫人,老夫人让您给少奶奶和三姑娘挑一些用的上的,这颜色的蜀缎,奶奶们还用不上。” 孙氏看了看手里烟紫色的蜀缎,舍不得的放了手。这颜色确实不适合年轻人,但是适合她呀!这蜀缎料子好,做出的成衣定然差不了,她今年开春就差这一身衣服了! “舟哥儿媳妇用不上,我看适合年长的。”钟氏适时开口,淡淡看了孙氏一眼。 一听这话,孙氏顿觉还有希望,满脸期冀的看着钟氏。 “老夫人脸色好,多穿些颜色鲜亮的,这匹蜀缎,董嬷嬷就带回去,让老夫人做套衣裳,剩下的料子,我看做成抹额也不错。”钟氏的目光从孙氏脸上转开,真诚的对着董嬷嬷说。 “我觉得不错,蜀缎料子舒适,适合老夫人。”白氏忍着笑,认真的说道。 董嬷嬷见钟氏和白色都这么说,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决心,从孙氏手里接过了布匹。 “那老奴就谢谢三夫人了。” “嬷嬷说的哪里话,孝敬老夫人,是我们小辈儿应该的。”钟氏没据功,也没过多谄媚,平平淡淡的态度,才更显得真诚。 董嬷嬷心里暗暗称赞,钟氏这三年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竟然开窍了。 没开窍的孙氏眼瞅着到手的料子没了,又不能跟婆母抢,憋着一肚子气,也没了心情给儿媳和庶女挑,按着胸口跟董嬷嬷招呼了一声,扭身就走了。 董嬷嬷苦笑,告了罪,也回了清风堂。 入了春,天气也好了,老夫人饭后就在回廊下遛弯儿消食,见董嬷嬷回来,便招她过来。 董嬷嬷让小丫鬟把成匹的料子拿进去,就跟老夫人说了起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偏向谁,只是实事求是。 老夫人听后,对于孙氏的做法,她没觉得意外,只是庆幸她派了董嬷嬷跟着,倒是对钟氏,心里就是再对她不喜,也有了些许的改观。 第九章 筹谋 迟凝没跟着凑热闹,回到跨院的时候,徐姨娘也才刚刚用过饭。 “姑娘怎么回来了?”徐姨娘拉着迟凝坐下,关心的问道,“我听前头说,三老爷封侯了?” 迟凝嗯了一声,淡淡的回道,“封什么跟咱们也没关系,我去凑什么热闹?” 徐姨娘张嘴想说什么,四下看了看,把屋里伺候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了,才小声说道,“我的傻姑娘,三房封了侯,跟你关系可大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迟凝看了一眼徐姨娘,觉得她莫名其妙,“要不是祖母拦着,三房今天差点儿就要搬走了。” “那不也是差点儿?只要没搬走,那三房就还是国公府的人。” “那跟我也没关系啊?”迟凝不知道徐姨娘到底想说什么,“我平时跟迟意就不怎么处的来,现在上赶着去巴结,人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搭理我呢。” “姑娘如今都十六岁了,眼瞅着就要开始说亲了,夫人那里我是从来没指望过,可如今三房得了势,对姑娘你说亲也是有好处的呀!”徐姨娘用手指点了点迟凝的脑门,恨她不开窍。 说到成亲,迟凝这才有了反应,脸颊也泛起了红晕,娇羞的垂着头。 “你想想,整个大周,有哪个府上有一公一侯的?更何况三老爷如今是实权在握,你父亲都比不上他!想要巴结的人定然少不了,你想要嫁的好,就得靠着老夫人和三夫人!” 迟凝想了想,觉得姨娘说的很对。大房只有她一个姑娘,还是庶出的,孙氏对她虽没有苛刻,但跟其他三房的嫡女肯定比不了。 就连一直号称贤惠的二叔母,在嫁二房的两个庶出堂姐时,也没有像娶儿媳妇时那样上心。 想要嫁的好,孙氏确实靠不住。 “可是四妹也没成亲呢,三叔母就算有相中的人家,也会先考虑四妹?”迟凝还是没有把握,侄女和女儿相比,孰轻孰重,这都还用想么? “我听说,江南钟家那儿,大房的长子如今已经十九了。”徐姨娘意有所指。 迟凝惊呼一声,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钟家?那不是四妹的外祖家?!” “就是钟家,钟家一直在江南,祖产丰厚,旁枝更是皇商,若是你能嫁到钟家,那日子可比在京城舒坦!” “姨娘你想什么呢?”迟凝连忙摇头,“钟家怎么说也是书香世家,能看上我?” 钟家可是历经了两个朝代的大族,虽说战乱年间有所蛰伏,但是依旧不能小看。钟家老太爷十年前卸任刺史后,如今任了太湖书院的山长,前年科举的状元郎,就是钟老太爷的学生。 钟家如今虽然入仕的人少,但是人脉却遍布朝堂。这样的人家,能看上她一个庶女么? “以前说不定看不上你,但今时不同往日,姨娘帮你好好筹谋,说不定就有希望!”徐姨娘攥着迟凝的手,语气坚定。 迟凝看着徐姨娘眼里藏不住的野心,慢慢把自己的顾虑挥散,事在人为,没追儿真的能成呢! “我听姨娘的,若我嫁的好,姨娘以后的日子也能舒心些。” 听了迟凝的话,徐姨娘更加坚定了。她就不信,她这辈子,就真斗不过孙氏了! 徐姨娘和迟凝母女俩在这儿筹谋策划,正院那厢,惹了一肚子气的孙氏也回来了。 一屁股坐在绣凳上,孙氏连灌了两碗茶。 “钟氏就是故意的!当着董嬷嬷的面,下了我的脸,又拍了老夫人的马屁!” 在一旁伺候的吕嬷嬷连忙让守门的丫头把门关上,拍着孙氏的后背给她顺气儿。 “我的祖宗!您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让人传到老夫人耳里,少不了又要训斥一番!” 吕嬷嬷是孙氏的奶娘,照顾了她四十多年,她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她早就摸的透透儿的了。 “我说错了么?”孙氏不解恨,啪啪的拍了两下桌子,“说的好听,都入了公中,结果我才挑了那么两件儿,就叭叭的说上了!” 吕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住孙氏这么大嗓门儿的喊,耳朵嗡嗡作响。可就算她听不清了,也知道孙氏这会儿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夫人何必在意那些物件儿呢,左右银子是实在的。公中银钱充足,三少爷成亲也就不用那么紧巴了,老夫人不也发话了么,给三少爷修院子的钱都从公中走,您应该高兴才是。” 发了一顿脾气,孙氏气儿也顺过来了,又听了吕嬷嬷的话,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再合理,她也忘不了钟氏看她的那一眼,轻蔑又满不在意,让她难受的厉害! “嬷嬷说的没错,我确实应该高兴,不是让我好好修整院子么,那我就可劲儿花!三房不是有钱么,那我就花个彻底!” 吕嬷嬷叹口气,作为当家主母,孙氏如此的看重钱财,虽然显得小家子气,但她也能完全理解。 孙家是泥腿子出身,老太爷当年只是老公爷手底下的士兵,因为打仗立了功,才封了武将。虽然封了官儿,但是没什么祖产,在京城的宅子还是当年老公爷出钱给买的。 当初孙氏能嫁到国公府来,还是因为老太爷临终时,舍了脸皮求来的。孙府除了老太爷,大爷二爷都不堪大用,这些年也没个建树。老太爷知道只要自己一走,这一家子在京城的日子就难了。 老公爷是念旧情的,属下临终的请求,他就这么答应了。出了孝期,孙氏也顺顺当当的嫁了进来。 过了多年的清苦日子,孙氏刚嫁进来那几年,比现在更节俭。虽然国公府也没富庶到富甲一方,但也不是孙府能比的。孙氏当家年头短,眼界儿浅点儿,她能理解。只是和其他三位夫人比,孙氏就显得气量小了些。 好不容易把孙氏哄好了,外头的丫鬟就抱着几个匣子和几匹布料进来了。 “夫人,东西都拿回来,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孙氏现在见不得这些东西,扭过头看也不看,连连挥手,“给舟哥儿媳妇和凝姐儿的送过去,其他的不看了,都收起来收起来!” 丫鬟看了看吕嬷嬷,见嬷嬷点了点头,便行礼退了出去。 跨院里,迟凝还在和徐姨娘说话,见孙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还以为孙氏叫她有事。 “是夫人给姑娘挑的簪子和绢花,叫奴婢给姑娘送来。”丫鬟把给迟凝的匣子递了过去。 迟凝接过匣子,道谢,“替我谢过母亲了。” 丫鬟走后,迟凝满心欢喜的打开了匣子,里面有两只坠了流苏的簪子和颜色新鲜的绢花,绢花样子都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区别,可那簪子,上头的珍珠要不是仔细看,完全都找不到! 迟凝气哄哄的把匣子仍在桌子上,越加肯定了要讨好钟氏的决定,果然,靠孙氏,都不如靠她自己! 第十章 热络的三姐 因着迟励宇封侯,国公府的门庭也跟着热闹起来。八杆子打不着的姻亲,或是同僚老友们,拜访的帖子送进来一波又一波。 老夫人年纪大了,只见了几家姻亲后,剩下的就交给了孙氏和钟氏。 孙氏心里不乐意,得势的是三房,她还要跟着忙里忙外,到处陪笑脸。老夫人当了放手掌柜,她索性借着给迟君杭收拾院子的借口,也跑了。 钟氏不擅长应酬,迟励宇又是个宠妻的,便寻了借口,拒了之后的帖子。 迟意这阵子倒是过的舒坦,院子里的桃树下,一架缠着花枝的秋千正慢悠悠的晃着,迟意坐在上面,脚尖踮着地,靠着椅背,听着迟君书念书。 “五少爷休息一会儿,小厨房刚做好的甜桃奶浆,您润润喉。”忆岚把托盘里的琉璃碗放在树下的矮桌上,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给迟君书扇了扇。 迟君书放下手中的书册,端起其中一碗,好奇的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喝的?” 迟意点点头,示意他尝尝,“这是中州一代早熟的甜桃,味道不错,就是口感有些硬,我吃着嫌麻烦。忆岚是个能折腾的,在小厨房弄了好几种吃法,你尝尝这个,去皮去核后加了糖熬浓稠,最后煮牛乳时再放上几汤匙甜桃果肉,味道很不错。” 碗里的牛乳不是平时喝的乳白色,而是淡淡的粉,用汤匙搅动,还有一些软烂的果肉在里面,上面还点缀了一些糖桂花,只闻着,就已经让他有了胃口。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迟君书大感意外。平时喝的牛乳因为怕有膻味,都是趁热喝。但是今日这个,不仅是凉的,还有着桃子的甜和桂花的香。 “味道真不错。”迟君书连喝了好几口,解了渴,还消了汗。 “想喝了就过来,让忆岚给你做。”迟意也端起自己那碗,小口喝了起来。 迟君书点点头,几口就把自己的喝完了,“还是姐姐这里的东西好吃,大厨房的厨娘都不及忆岚姐姐的手艺。” 迟意笑起来,她是个挑嘴的,在江南那几年,忆岚跟着钟家的厨娘学了不少,复杂的菜还有难度,但是这类饭后点心饮品什么的,忆岚都可以出师了。 从江南回来时,外祖母还把府里的厨娘都叫了出来,让迟意挑,喜欢谁的手艺就带谁上京。迟意没能抵挡住外祖母的好意跟厨娘的手艺,还真就带了一个回来。 揽月阁里没有小厨房,清秋这阵子大刀阔斧的改动,把后罩房改出了一间厨房来。平时不想吃大厨房的饭菜了,她们自己在院子里就能做。 “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大厨房那里不方便做的,我这儿都能给你做。”迟意见迟君书意犹未尽,便拦了下来,“好喝也不能多喝,牛乳喝多了容易腹泻,明日再给你做其他的东西。” 迟君书擦擦嘴,应了下来,喝了凉的,他也没有那么燥热了,拿起桌上的书,又念了起来。 她们回京没多久,迟君书武艺倒是没落下,但是书院那里还没到入学的时间,迟意这几天便让迟君书在她这里背书,免得落了课程。 听着弟弟读书,迟意靠着秋千,很是惬意。 日头快要西沉时,迟意留了迟君书用饭,两人还没进屋子,丫鬟过来说迟凝来了。 一听迟凝来了,迟君书脚步一顿,拿上自己的书,匆匆行了礼,一溜烟的跑了。 迟意失笑,摇了摇头,让人带迟凝进来。 迟凝穿了一身青绿色绣蝴蝶的褶裙,外罩了件浅青色的长衫,轻轻瘦瘦的一个人,看上去很是悦目。 一进来,迟凝就热络的挨着迟意坐下,笑着问她,“四妹今日忙不忙?我过来,没打扰你?” “三姐说笑了,咱们姐妹之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迟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吹散了内室的闷热。 迟凝脸上笑意一顿,悄悄挪了挪,跟迟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四妹不觉得打扰就好,对了,我绣了几个荷包,特意给四妹送过来,你看看喜不喜欢?”迟凝从自己丫鬟手里拿过匣子,打开给迟意看。 迟意凑过头去瞅,里面放着两个已经打好络子的荷包,一个绣了荷花,一个绣了如意纹。 迟凝的女红手艺不错,两个荷包做工精致,很是好看。 “三姐这手艺,真让我自愧不如。”迟意拿起那个如意纹的圆口荷包,放在腰间比量了一下。 迟凝连连夸赞,“我也就是随便绣绣,四妹不嫌弃就好。最主要还是四妹气质好,长得漂亮。什么样的荷包挂在四妹腰上,都让人赏心悦目。” 迟凝这话也算不得过度夸赞,迟家人的长相都不差,钟氏在闺中时就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儿,迟意她们兄妹三人,更是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男俊女俏。 迟意从小就听多了这种夸赞的话,可三堂姐这么夸她,可是少之又少。 迟凝因为是庶出,从小和迟意迟冰玩儿的就少,反到和二房庶出的大姐二姐在一起的时候多。三房从不缺银钱,迟意从小的吃穿用度,跟迟凝的比起来,相差的也就不是一星半点。 迟凝自觉清高,从小就看不上迟意如此奢靡。又觉得迟冰虽是嫡女,却不精女红,不通书画,反倒是整天舞刀弄棒的,不像个世家贵女。 以前的迟凝,见着迟意和迟冰,都是少不了一番酸话的。 这阵子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迟凝没事儿就往揽月阁跑,对迟意嘘寒问暖,好生热络。 前几次遇到迟君书也在,把小少年唬的愣住了,直说三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今儿听说迟凝又来了,她见不得这样谄媚的三姐,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迟凝看着迟意把两个荷包都试着带了,好话儿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听的迟意都不好意思了。 荷包让忆岚收了起来,迟意又跟迟凝说了会儿话,见她没有走的意思,迟意随口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用晚饭。 “好呀,知道四妹这里的厨娘是从江南来的,我早就想尝尝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开这个口。”迟凝想都没想,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迟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其实就是随口问一下,真的没有留她一起用饭的意思呀! 第十一章 委屈的三姐 迟凝没把自己当外人,反倒是非常期待能和迟意一起用饭。 两人到了隔壁的小饭厅时,忆岚已经领着几个小丫鬟摆好了饭。 净了手,迟意和迟凝相对而坐,“三姐试试这盏云腿鸽子汤,和京城的做法略有不同,味道很不错。” 厨娘是地道的苏州人,做的菜也偏甜口,迟意适应的不仅不错,还非常喜欢。就是一直生活在京城的迟凝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迟凝点点头,尝了尝汤,确实和北方口味不同,她不是那么适应。不过为了亲近迟意,迟凝还是开口夸赞。 “确实不错,味道很鲜美。四妹有口福,能天天吃到江南的美味。” “三姐喜欢就好,再尝尝其他的。”迟意示意忆岚给迟凝介绍。 忆岚走到迟凝身旁,一道道给她介绍菜色,用料和火候都讲的清清楚楚。 迟意终于不用搭话了,便开始认真吃饭,看也不看一脸尴尬的迟凝。 饭后漱了口,迟凝算是怕了忆岚,生怕她再跟自己介绍一遍茶叶的采摘和炒茶的手法,和迟意告了辞,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姑娘,三姑娘到底想干什么?”清秋十分不解,同府姐妹十多年了,可从不见三姑娘如此热络过。 “肯定有所图呗!”忆岚十分肯定道,“咱们三房今时不同往日,巴结的人还能少了?” 迟意也知道迟凝肯定是有目的的跟自己示好,不过她现在不确定的是,跟她示好的主意,是大伯母示意的,还是迟凝自己的想法。 “院子也收拾完了,清秋,你明儿在府里走动走动,跟以前的小姐妹们聊聊天。” 清秋应下,“是呢,以前奴婢和吕嬷嬷的干孙女荷露很是要好,这几年不见,也确实想的很。姑娘明儿准了奴婢偷懒儿,那奴婢就去找小姐妹聚聚了。” 另一边,迟凝直接去了跨院,徐姨娘也刚用过饭,见迟凝来,忙拉着她的手问道,“刚从四姑娘那回来?” “姨娘快别提了,我这几天陪了多少笑脸,迟意根本不领情!晚上在她那儿用饭,她就让她那个大丫鬟敷衍我,她搭理都不搭理!” 迟凝委屈,气呼呼的坐在徐姨娘身边,噼里啪啦把自己这阵子在迟意那里吃的闭门羹从头说到尾。 徐姨娘自然心疼自己的女儿,迟凝从小就要强,又因生在国公府,还没对谁做小伏低过。 “姑娘忍耐忍耐,你不好突然对三夫人示好,也只能先在四姑娘身上下功夫了。” 迟凝发泄了一通,心里舒畅了不少,也知道如今做的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也就没再发作。 娘俩儿说了会儿体己话,不想孙氏身边的人竟然来请迟凝去主屋说话。 “母亲有说什么事么?”迟凝问。 孙氏平时对她大多数是放养的状态,也不会叫她晨昏定省,一般没有大事儿,很少叫她去主屋说话。 “夫人没说什么事儿,姑娘先过去,夫人在等您。”大丫鬟没说明,只主动掀了香妃帘,连给徐姨娘母女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 “姨娘……”迟凝没了主意,丫鬟的态度如此强硬,可见孙氏找她,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了。 “姑娘快去见夫人,不要让夫人等。”徐姨娘拍拍迟凝的手,让她放心。 迟凝没法子,只好跟着出了跨院,去见孙氏。 主屋里头,世子夫人李氏正跟孙氏说话。孙氏逗着怀里的长孙,脸上笑容淡淡的。 见迟凝进来了,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母亲,大嫂。”迟凝行了礼,偷偷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冷哼一声,很是不满,“我听说你这几日总是往三房跑?怎么,大房是没有你地方了不成?” “母亲误会了,四妹妹才回府,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迟凝知道孙氏这是不乐意她和三房来往了。 “用的着你关心?他们三房过的舒坦着呢,以后少凑上去现眼!” 迟凝被孙氏说的难堪,一张脸涨的通红,连眼圈都红了,泪珠子眼瞅就掉下来了。 李氏本不想掺合婆母和庶妹的事儿,但碰上了,她不说话也不好,只斟酌着开口道,“母亲,三妹年纪还小,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府里年龄相仿的姑娘少,四妹回来,三妹一时贪玩儿罢了。” “你倒是给她找借口了。”孙氏睨了李氏一眼,也不好再训斥迟凝,只下了死命令,“以后没事儿少往三房跑,整天没个正事儿!” 迟凝垂着头,哽咽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道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那个姨娘一个样,骂都骂不得!”孙氏看着迟凝这个样子就头痛,说了几句,就让迟凝回去了。 忍着泪回到自己的院子,迟凝扑到床上就哭了起来。 同是国公府的姑娘,迟意吃喝不愁,父母还在意她;迟冰更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从小过的像个小子,老夫人不仅不说,反倒是还说她有国公府满门武将的气度;迟霜和迟雪因为年龄小,更是长辈们的关心的对象。只有她,亲娘虽然疼她,但徐氏只是个姨娘,在府里根本说不上话。 想到孙氏说她的那些话,迟凝心里委屈的要命。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姑娘回来就哭,吓了一跳,拧了条帕子,赶紧给姑娘擦脸。 迟凝抽噎着净了脸,趴在床上不说话。 “要不要奴婢去请姨娘过来?”丫鬟知道迟凝的计划,自然也晓得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不必了,不要告诉姨娘,免得她担心。”迟凝闷声说道。 丫鬟担心,但也不敢忤逆她。见她不哭了,就商量着说道,“那姑娘沐浴,前儿刚买的香膏,姑娘还说味道好呢。” 迟凝点点头,让丫鬟卸了钗环,沐浴后就早早息了灯。 第二天一早,迟凝衣裳还没收拾妥当,小丫鬟就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 迟凝眉头一皱,不满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夫人一早就气急败坏的跑到姨娘屋里,说要把姨娘送到庄子上!”小丫鬟来不及告罪,急忙把事情告诉了迟凝。 迟凝简直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丫鬟也着急了,“您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姨娘就要被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