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大玄医》 第1章 重生八零 圆满渡劫时,天降九天异雷,渡劫台上,夏清魂飞魄散。她最后的一点念想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再也回不去了。 一闭眼一眨眼后,夏清站在一个三亩见方的池塘面前,沿着池塘是一圈稀疏的白杨树,三米多高,主杆不足婴儿手臂粗,可见土地之贫瘠。 时值黄昏,西边一大片火烧云,灿烂如织锦。 “清儿,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夏清猛地扭头,一个刚刚从泥地里滚出来的中年男子,肩上扛着一架木犁,拿着牛鞭,牵着一头牛,朝她走过来。 他留着寸头,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破旧,燥热的南风吹过,豁开好大一个洞,露出瘦骨嶙峋的腰腹;裤子用一根麻绳绑着,卷起半截裤腿,赤脚踩路上,沿路一串血脚印。 “爸!”夏清喊出声时,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异界的死,是为了让她回到这片时空,再见亲人一面,她感激九天异雷。 夏清,本来是异界的修士,元婴期后,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前世,无数次回忆起这一世,贫穷,落魄,无法顾及弟弟妹妹,及至后来,父母老去,欲赡养力所不及,等到好不容易积攒一些资产,子欲养而亲不待。 种种遗憾,一度成为她修炼途中的魔障。 前一秒,夏清还在怪天地规则不讲规矩,她一个凡人修仙,渡劫时降什么异雷?此时,两腿一软,她想直接跪下。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看到女儿快哭了,夏崇平觉得稀奇,女儿好强,一向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虽然是女孩子,打遍全村无敌手,很有自己儿时的风范,又是长女,夏崇平很喜欢这个女儿。 “没有,爸,你脚怎么了?” 此时的夏清只有八岁,她接过了牛绳。 夏崇平抬起脚后跟让女儿看了一眼,“田里不知道是谁丢了个破瓶子,一脚踩下去,把我脚割了个口子。” 夏清一眼就看到父亲脚后跟上的肉翻起来,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多少泥土沙子灌进了伤口,但他不管不顾,血汩汩往外流,他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走的每一步都沉稳如常。 夏清习惯性地勾连芥子,才发现,芥子里空空如也。她转世而来,在异界攒了一芥子的宝器,一件都没有跟来,要不然,随便一枚丹药,就能让父亲的脚完好如初。 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夏清跟在父亲的身后,父亲抬脚的时候,她凝神于眼,发现父亲的脚后跟上,一个二十厘米见长的伤口,再差一点就能见骨了,脏污沿着血管经脉,朝里灌进,血肉正在变质。 这得有多疼? “爸,疼不疼?”夏清哽咽着问。 “疼什么?不疼!”夏崇平说得云淡风轻。 嘟嘟嘟! 身后,惊天动地的声音传来,把牛惊到了,夏清连忙牵着牛往路边让,看到一辆二八拖拉机冒着烟气开过来。 拖拉机后面没有装拖厢,拉着一架铁耙,座椅上高高坐着夏清的二叔夏同平,和夏崇平一样,刚刚从田里回来,只不过一个是人耕田,一个是坐在机器上操作。 “哥,让一下!” 夏崇平侧身让过,夏同平开着拖拉机从他旁边经过。 夏清记得,这辆拖拉机是她祖母刘满枝给二叔买的,八八年的时候,一辆拖拉机要三千多块钱,可以用来做一栋三间一层的水泥板平房。而此时,夏清一家还住在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土坯屋里。 “回来了?去吃饭,妈把你的饭留在桌上,煎了两条鱼供你喝酒,累了?” 隔着稀疏的白杨树,夏清看到村边的禾场上,祖母出来迎二叔了,声音高亢嘹亮,看二叔的眼神充满了慈母的关爱。她一转眼,看到夏崇平父女俩过来,就扭过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和她聊天的村妇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杨家婆和她是死对头,呵呵一笑,“崇平回来了?你妈有没有给你留鱼喝酒啊?” 夏崇平爽朗一笑,揭过了此事,不怨不嗔,依旧是一步一个血脚印,从自己母亲的背后走过。 从前,夏清年纪小,没有留意这些事。她只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祖母很不喜欢父亲,从小就非打即骂,及至长大了,十七岁的时候,本来在村里谋了个教书的职务,但等二叔年纪大了之后,让二叔去顶了班。 二叔教了没两年书,因为出了事不得不回家,把教书这个饭碗也搞砸了。 父亲结婚分家,祖母分了两百多块钱债务给父亲。父亲为了还债,养了两头猪,深秋季节去河里捞猪草,腿抽筋,差点淹死,一只耳朵因此聋了。 她曾经看到二叔一家从祖母那里不停地得到好处,住上了村里最早的楼房,率先买了拖拉机,二叔的孩子每年得的压岁钱都比她和弟弟妹妹多,她曾一度怨怪过父亲不会讨祖母欢喜。 此时,涌上她心头的只有心疼。 “爸,一会儿回去了,我帮你把脚洗干净!” “好!” 听到这个“好”,夏清很高兴。父亲是个很内敛的人,心里很宠爱她和弟弟妹妹三人,表面上却从不肯和他们亲近,反而很严厉。 夏清也假装没有看到祖母,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清儿,你没看到我们,不张嘴喊人,我们不怪你,你连你奶都没有看到?”眼见挑拨夏崇平不成功,杨家婆这张死嘴不肯轻易放过,“枝姐,清儿看到你喊都不喊一声?这娃儿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你打过她还是骂过她?” “我哪里打得到她头上?她又不吃我一颗米,也不穿我一根纱,我打得到她头上?不喊就不喊,我还稀着她喊这一声奶?” 夏清听得出祖母的声音带着怨气,说的都是些戳心窝子的话。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事,祖父在邻镇上班,是个医生,祖上留下的偏方都在他手上,靠这个挣不少钱。夏清知道祖母有钱,就一向很巴结。 “奶,你说你耳上的金环子给我和大妹一人一只,你什么时候给?”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夏清假装没听懂祖母的话,笑吟吟,故作天真地问,眼睛盯着刘满枝耳朵上小手指圈大的瘪耳环,目光泛着冷。 刘满枝摸了一把耳环,看都没看夏清一眼,“你大了给你!” 摆明了是忽悠人的话。 杨家婆一阵大笑,刘满枝好面子的人,觉得自己家里的事丢了丑,挠了她的面子,扭头看向夏清,狠厉的眸子如刀一般,刮过夏清的脸。 第2章 又见家人 刘满枝这一刮,没有像以往吓住夏清,反而吓到自己。 夏清淡淡地回望过来,轻蔑的眼神朝她脸上扫过,不动声色地挪开。 什么时候起,这小蹄子不把她当回事了?难道,她真的不想要自己的耳环了吗?刘满枝百思不得其解。 夏崇平没看到祖孙俩的眉眼官司,他怕自己妈一发火,女儿会受委屈,笑了一声,“杨家婆,还不回去带娃,小心响玲骂来了!” 响玲是杨家婆的大儿媳妇,杨家婆成日里被响玲骂得死死的,白生了一张骂遍全村的嘴也不敢还口。 杨家婆哼了一声,抬脚扭着屁股走开了。 夏清跟在父亲的身后往家走去。 这大约就是父亲不讨祖母欢喜的原因,村子里和祖母一辈的妇人们基本上都不喜欢他,他一张嘴不饶人,不懂得谦让老人,把老婆孩子护得太好,和村里的习俗格格不入。 门口的禾场上已经摆好了一张破旧的小方桌,桌上三碗菜,青菜,土豆汤和腌菜。 太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家家户户都开始吃饭了,弟弟和妹妹也饿了,盼着父亲回来,一看到他们,欢呼着跑过来。 “姐,我帮你去系牛。” “你不会。”夏清避开了妹妹伸过来的手,“你去提点水,爸爸的脚受伤了,要清洗干净,我把牛系好了就回来。” 牛屋在后面,夏清从旁边的巷子里经过。透过窗户,夏清看到奶家里来了客人,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她琢磨着这张脸,很快不费事地想起来,这个男人正是她后来的三姑父。 时光太过久远,如今想起来,夏清已经记不起这时候,还没和三姑结婚的三姑夫来家里做什么? 二婶正在屋里骂骂咧咧,“砍头的,好吃的,就你一个人吃吃吃,怎么没把你吃死?你那老娘心疼你,跟你老娘去过,滚出去!” 夏清朝屋里瞅了一眼,看到二婶伸着一双筷子要夹那盘鱼,二叔将鱼端起来往怀里一藏,另一只手上端着一盏酒。 “好吃懒做的东西,没点家教,吃的是你的肉吗?是谁把你抬进门的?死皮赖脸地要到我屋里来!叫谁滚出去?这是我夏家的屋,要滚,也是你滚!” 刘满枝嗓门大,嚷嚷起来,满村的人都听得见。 夏清瘪了瘪嘴,快步朝家里走去。 父亲坐在椅子上喝水,母亲卢秋菊正捧着他的那只伤脚在看,“伤成这样,亏你还在田里踩,你真是,长一身狗肉吗?” 看到母亲,夏清有点迈不动步子了。 后来,夏清无数次忏悔,她不该误解母亲偏心,不该避开母亲的讨好和亲近,不该因记恨母亲而在长大后从不在家过夜,任母亲怎么留都不肯松口。 而当初,一天到晚在她耳边洗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隔壁的这些亲人们。 “哎呦,又不疼,就伤得骇人。吃饭,肚子饿了!”夏崇平看到女儿过来,连忙缩回了脚。 没有流血了,泥土和砂石把伤口堵住了。 卢秋菊也拿丈夫没办法,一扭头,看到大女儿,见她眼里含着泪,忙问,“怎么了?没被牛拱到?” 她说完,拍拍打打女儿身上,见没什么异状,方才放下心来。 “妈,我没事!”夏清不动声色地朝母亲身上靠去。 “你奶是不是又在你面前说什么了?她说什么,喜欢听就听两句,不喜欢就不听,不跟她计较。” “嗯!” 妹妹只有六岁,打了一小盆水,跌跌撞撞地端过来。夏清忙过去接了,放在父亲面前,“爸,你说了让我帮你洗脚的。” “哟,好!”夏崇平说肚子饿了,还是坐下来,把伤脚放进了盆里。 弟弟和妹妹都蹲在旁边,看着盆里的水变得很脏,血涌了出来,染成了红色。 “呀,流血了!”四岁的弟弟奶声奶气地道。 “没事,很快就不会流血了!” 夏清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父亲的脚后跟,她调动起体内残存的微薄的灵力,将塞进血肉里的渣滓都清理出来,用灵力疏通了血管和经脉,封住了伤口。 要说不疼,夏崇平都是骗人的。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能不疼。但疼又有什么用?家里还有七八亩地要种,季节不等人。除了硬着头皮上,他也别无选择。 家里连双胶鞋都没有,只能赤脚下地,他一家之主,能抱怨给谁听? 伤口突然就不疼了,夏崇平以为是把里面的沙子泥土洗干净的缘故,没有在意,收了脚,招呼孩子们去吃饭,“好了,不流血了,也不疼了!” 动用了灵力之后,夏清有些脱力。 这具身体太单薄,跟她在异界的强悍体魄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好在,她的天眼跟来了,只要凝神于眼,就能看到人的血肉经脉五脏六腑和过去将来。 这种操作很耗费精神力,夏清想看看弟弟的身体,还没怎么聚神,脑子就一阵针扎一般地疼,她只好放弃了。曾经弟弟妹妹的将来都很凄惨,但现在有了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弟弟妹妹重蹈覆辙。 一家人聚在桌前吃饭,土豆汤里加了零星几块肉,每一块都不到小指头尖那么大。 夏崇平把肉分到三个孩子的碗里,夏清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肉都让给了弟弟。妹妹秀清也有样学样,夏清却拦住了,“你吃,以后我们会吃上肉的。” 妹妹生得很瘦小,处中间一个。以前奶他们总抱怨父母不该要妹妹,多一个负担。 夏清也经常以此为理由欺负妹妹,背着父母打她,但妹妹从来无怨无悔,过后了依然跟在她后面喊“姐”。 直到大了,懂事了,夏清才知道后悔,但做过的事,已经无法挽回。 “秀清,锦城,你们来,你姑给你们买东西了!”刘满枝站在她家的屋檐下,朝这边招手,估摸着是记恨夏清刚才给她没脸,特意没有喊夏清。 夏清看到了靠着大门朝这边看的未来三姑父,突然想起来了这一曲,三姑父来认亲,买了五套衣服,二叔那边三套,他们这边两套。 为这不公平,她和那边争抢打架,被奶扇了一巴掌。 第3章 极品奶奶 卢秋菊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知道三姑子在相亲,婆婆看中了现在这个男的,答应了亲事,估计要订日子了,男的就送彩礼来了。 “清儿,你去,你三姑买了几套衣服,你挑件大的,穿旧了给你妹穿。” 秀清听了这话,屁股又挪回到凳子上。 夏清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想的,有没有难过,她摇摇头,“不了,让妹妹去拿,我不要,我有衣服穿。” 夏清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从娘家拿来的表姐们的衣服。表姐们比她大十多岁,穿的都是大人衣服,母亲没有学过缝纫不会裁剪衣服,这些衣服穿在夏清身上宽大极不合身。以前夏清嫌弃过,但现在,她觉得也没什么。 反正很快,她也不用穿别人的二水货了。 以前,是夏清去拿了两套衣服回来。 妹妹和弟弟一人捧着一套衣服回来了,瞧上去都不高兴。妹妹主动说,“妈,他们那边有三套,我们怎么只有两套?” 卢秋菊只想到不让大女儿去受气,绝没有想到,这种明面上的事,刘满枝也能做得这么恶心。男方买几件衣服,不都是刘满枝说了算吗? 六个孩子,一家三套,凭什么她只要五套? 卢秋菊放下碗就站起来,她自己的事无所谓,忍气吞声算了。但事关孩子,卢秋菊就忍不了。 夏崇平低着头吃饭,动作慢了好几拍。 夏清还记得曾经鸡飞狗跳的这一晚了,她又哭又闹最后累得睡过去了,父母和那边还有奶是怎么起的冲突,又怎么平息的,她都不知道了。 “妈,你去做什么?”夏清抬起头来,望着母亲,“你要是去问,奶肯定会说一大堆理由,跟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好理论的?她也不会给我们多补一套衣服,再说了,我不要!” 夏崇平非常惊讶,八岁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你怎么知道你奶会说一大堆理由?” “她不一直都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要,这是新衣服!” “新衣服我就要吗?穿了她的衣服,她又会满村子从头到尾说,你们有能耐生,没能耐养,一养一大窝,连身衣服都给我们买不起,要不是她,我们现在还光着屁股。” 这些话,的确是刘满枝经常会说的话,卢秋菊甚至可以想到,不等明天,这些话就会被刘满枝重复一遍,第二天好事者就会传到她的耳朵里来。 以前,她会置之一笑,说一句,“她是奶,支持了我们多少?孩子们白喊她一声奶吗?” 而实际上,她也会想不开,二叔那边的楼房是刘满枝帮忙做的,今年又帮那边买了一台拖拉机,三千多块钱啊! 父母的心竟然可以偏到这份上,当年,她一过门,就背上了债务,为了还这些债务,她和夏崇平冒着刺骨的寒风到处网猪草,好容易把两头猪喂出来了,拉去卖了,还上了债务。 想这些事,可以呕得吐血! “算了!”夏崇平无奈地说了一句,卢秋菊从来不会违逆丈夫,只好坐了下来。 刘满枝端了半碗豆腐过来,搁到了他们桌上,站在旁边,“我一向都是一碗水端平,他们那边虽然得了三件衣服,他们都是小码子,三套的钱和你们这边两套的钱差不了多少。秀清拿的这套衣服码子还偏大些,大清也可以穿……” 刘满枝话没说完,夏清端起豆腐碗,递给她奶,“奶,这是给我们的吗?” 话被打断,刘满枝的尊严被挑战,很不快,“嗯,你们吃,造孽啊,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点荤,也是你爸妈没本事!” “奶,你拿回去,你一碗水端平,给二叔家的是满满一碗鱼,给我家的是半碗豆腐,这是一碗水端平?我爸妈挺好的,我爸的妈才不好!” 刘满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把前半句话往心里去了,“谁说我给你二叔的是鱼?就算是鱼,那也是他自己钓的,谁让你爸没本事钓鱼?” 夏清腾地站起身来,将半碗豆腐朝旁边的石磙上猛砸过去,“谁稀罕你的豆腐?我爸有没有本事,轮得到你来说吗?狗都不吃的残羹冷炙,你拿来恶心谁?” 刘满枝一下子呆住了,她一向知道她这个大孙女儿和大儿子一样的性格,倔又直,很不讨喜。她每次就用一只金耳环忽悠,夏清还挺上钩,对她言听计从,经常站在她这边对付卢秋菊。 夏清今天已经两次跟她对着干了!肯定是卢秋菊教的。 “崇平,这是你养的好女儿,这是听了谁的教唆,敢对奶不敬?”刘满枝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教,我来帮你教,免得将来走出去,别人说我夏家的娃没教养!” 卢秋菊愣住了,要是真的打起来,女儿肯定吃亏,刘满枝是大人,虽然当了奶,但年纪不到五十岁,这些年养尊处优,身强体壮得很。 “没教养就没教养,在你眼里,我不也没教养?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你一直都当没养过我,我的女儿用不着你教!” 夏清怔愣地看着父亲,她知道父亲其实很孝顺。记忆中,祖母后来得了直肠癌,动手术住院,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不曾在病床边伺候过她一天,都是父亲端屎端尿,夜以继日地伺候,毫无怨言,甚至还很满足。 一时间,夏清明白了,父亲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孝顺从来不是体现在惯使父母上。父母错了,他会直言,父母跟前当儿子该做的,他就尽心尽力去做。 夏清鼻头一酸,但她忍住了泪。 “哼,幸好我不止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好,好,我还是那句话,生不靠你养,死不靠你葬!”刘满枝说完,不甘心,指着姜清微的鼻子,“你个小短寿的,跟你爸一个德行,看你以后能讨什么好?” 夏清的唇瓣嗫嚅了两下,回敬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走到父亲跟前,泪眼朦胧,“爸,我错了,我不该砸奶的菜碗。” “没事,砸了就砸了!”夏崇平摸了摸女儿的头,“想吃豆腐,明天叫你妈去买。” 第4章 三清道观 家里攒了点钱,父母准备用来做新房子。夏清后来才知道,父亲其实是在意祖母的偏心,他赌着一肚子气想证明自己,没有父母的资助,他也能做新房子。 夏清摇摇头,“不了,把钱省下来,以后让弟弟妹妹读书。” 家里一贫如洗,后来父亲一辈子难以翻身。除了超生弟弟,家里因此而四壁徒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父亲赌气做了两层楼房,彻底将家里掏空。弟弟妹妹没有上小学,靠父亲在家里教,也因此没有打好基础。 而这一件事,也彻底成了父亲的心魔,一辈子都没有从愧疚中走出来。 夏崇平并没有听到心里去,此时的他虽然一心想着要做楼房,还没有到一做不可收拾,最后连两个孩子小学都上不了的地步。 他自己一生被耽误,从未想过要耽误孩子,他的志向就是把三个孩子都抚养成大学生。 吃过晚饭,夏清帮母亲收拾碗筷,卢秋菊喂鸡和猪,又抱了捆草到牛屋。夏清已经轻车熟路地把锅碗都洗了,锅里装满了水,塞了几个草把子烧了,备好热水供一家人洗澡。 刘满枝的豆腐倒是没有浪费,夏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家里养的那条大白狗正在小心翼翼地舔破碗旁边的豆腐吃。它怕割了舌头,吃得心惊胆战。 夏清走过去,将破碗片踢走,大白狗欢快地将豆腐叼在嘴里。 “贪吃!”夏清揉了它一把,大白狗舔着嘴唇跟在她的后面。 一人一狗绕过了村头,朝不远处的朱共山走去。 朱共山是龙尾山的一条分支,绵延至此。 山上一座破旧的道观,观里只有一个年迈的道士,供奉着三清。 逢年过节,十里八村的村妇愚民们喜欢来这里烧香参拜,再加上老道士懂一点医术,偶尔上山去采药,遇到一些村卫生所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也会出手,远近有些名气。 不过,这些都是曾经的夏清的认知。 后来,夏清才知道,老道士很懂一些道法,若非这是末世,灵气稀薄,道法没落,老道士大约能够筑基。 走了三里多地的小路后,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夏清看清了道观门楣上“三清观”三个字。 道观里的灯还亮着,夏清推门进去的时候,隔着一个庭院,看到老道士和一个少年坐在三清像前下棋。 被打扰,老道士眯着眼看了过来,“是清儿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夏家在朱共山下面有两亩地,整田插秧割谷的时候,夏家有时候会来道观要两碗水喝,和老道士都认识。 老道士穿一领黑色的道袍,稀疏头发用根竹簪固定在头顶,山羊须垂落胸前,除了瞧着邋遢落魄,实在瞧不出世外高人的风范。 夏清没想到,老道士还会有客人,她贸然闯进来,就很失礼了。 好在客人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得容颜昳丽,墨黑的头发被烛光覆上了淡金色,线条优美的面部轮廓上泛着柔和的羊脂玉般的光泽,他垂眼看着棋盘,密长翘卷的睫毛如鸦羽一般微微颤动。 夏清见他气息有些不稳,微微凝神,拼着头疼,看了他的内腑和经脉一眼,受损严重。 感觉到有人关注,他抬起头来,一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与夏清对上,倒是把夏清唬得心头一跳。 这不应该是少年的眸子。 而且,这双眸子,让她无比熟悉,似曾相识。 但少年着实是美,这一刻,夏清理解了一个词,什么叫做“蓬荜生辉”。天下间真的会有一种人,不管他身在何方,人在何处,都能让那一处成为绝美风景,景因人而美,他的一颦一眸都能恰到好处,为周遭赋予灵气。 少年衣着看似简单,一件白衬衫,但袖口处的暗紫色袖扣隐隐显示此人身份不一般。 他的优雅与矜贵,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夏家的大白狗跟着进来了,围着那少年转了一圈,也不知嗅到了什么,呜咽一声,找了个角落趴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屋子里的三个人。 夏清收回目光,认真看向老道士,“道长,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有客人。” “不妨事,这是夏清,这是小九。” 小九抬头朝夏清微微颔首,很有礼貌地对她一身不合身的衣服视而不见。 夏清知道老道士不想让她知道小九的身份,她也无所谓,在老道士指给她的凳子上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长,我来是想和您做一笔生意,可以单独谈谈吗?” 不光是老道士,连小九也愣了一下,重新审视这个黄毛丫头,见她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杏眼,眼角微微上翘,脸极为端庄,将眼角含而不露妩媚压住,眼眸明亮,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两点娇俏跃然而上,让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遁形。 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师父,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休息!”小九倒是不介意,起身就让了位置。 “你这孩子!”老道士对夏清很宽容,指了指自己徒儿方才坐过的椅子,“来,过来坐,有什么事要和我密谋?” 夏清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老道士用的还是快秃头的毛笔,对她来说写起字来,完全没有障碍,她唰唰写了两段,约有百十字,在烛火边烘干,递给老道士,“道长,我知道您年岁不轻了,今年已九十有三,《黄帝内经》上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即便如此,您也没几年好活了!” 老道士被夏清气笑了,试问,哪个年老体弱之人乐意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东西”? “你这半夜三更的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活不了多久了?” “《内经》上还说,‘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虽然上古之人能够活一百二十岁,但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也能活那么久,您头发稀疏,证明气血已竭,您修炼的功法虽然能够保证您九十多岁了还能起卧自如,也并不能让您有所突破,能够延年益寿。” 老道士有点惊了,“孩子,你怎么知道《黄帝内经》的?你看得懂?” 《黄帝内经》是一部医学经典,同时也是道家真经。 老道士乃道门之人,多少道家经书能够倒背如流,这不算稀奇,但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跟他讲上古天真论,老道士不能不惊。 “我祖上几辈都行医,家里怎么会没有这种医书?” 老道士释然一笑,但待他看到夏清书写的一段话,顿时虎躯一震,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第5章 野地鸳鸯 “你,你,你要做什么生意?”老道士从地上爬起来后,拿着纸的手在颤抖,唇瓣哆嗦,紧张得无以复加,生怕夏清会临时改变主意,不肯和他继续做生意。 夏清知道自己成了,她拇指与食指轻轻捻着,压抑心头激动,想了想,“我只卖这一部《炼气篇》,我还要你发誓,我要是给了你一部完整的《炼气篇》,你除了师门之外,不得外传,不得告诉任何人是我给你的。” 老道士几乎想都不用想,开口就发誓,“要是我把今日和夏清做买卖的这件事说出去,我张陵风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这对一个修道的人来说,誓言就有些重了。 恰在此时,天上一道奔雷响过,闪电就劈在道观门口。 夏清看到老道士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发乌,想必是被吓到了。不过,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你要多少钱?还有这《炼气篇》是从哪里……” “你不必管这《炼气篇》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刚看你的徒弟气色不好,应该是受伤了,修道众中人,若伤势严重,寻常的药物应没有什么效果,一旦落下病根,就没法继续修炼。这部《炼气篇》,只要他潜心坚持修炼,不出一年时间,就能小成,到时候身体也会恢复如初。不贵,五千块钱,我给你的只是开篇,钱到了,剩下的我都给你。” “你,你这,不能出一点错,你都背完整了吗?”老道士很担心,不过,钱不是问题。 “你放心,我不光背完整了,我还把原稿销毁了,就我一个人知道,厉不厉害?”夏清装出小得意的样子,老道士呕得想吐血。 这是哪里出的妖孽?就算被坑了,老道士也不觉得亏。 “你要是出一丁点差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你怕什么?炼气篇而已,我听说真气在周身先运转一个小周天,再运转一个大周天,要是感觉很好,全身跟喝蜜一样舒畅,就证明功法没有任何问题。要是需要克服疼痛,即便功力大涨,也肯定会有隐患。” 老道士深吸一口气,他眨巴眼睛,“清儿啊,我不是不想给你五千块钱,也不是贪图你知道的经典,我是……怜惜你这人才,你要不要拜到我的南华门下?” 夏清想都没想就摇摇头,“我爸不会答应的。” 老道士也知道夏崇平是个什么样的人,崇拜太祖,看电视电影只看抗日剧、解放战争片,看书只看《论持久战》,坚定地反封建迷信,建立科学思想。每次夏崇平来他这道观小憩,坚持给他洗脑,让他还俗,鄙视他不事生产,是人民害虫,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六毒。 为了他这小道观还能存活下去,老道士暂时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是五千块钱,你先拿着。”老道士生怕夏清反悔,塞了五千块钱给夏清,“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赶紧地把后边的都默出来,别搞忘了。” 小九的确伤势严重,外面的人看不出来,但老道士知道,内腑受损,几处经脉将断未断,现代医术只能保他的命。 偏偏这个时候夏清来了,不能不说,冥冥中都是天意。 夏清在灯下默着《炼气篇》的中,下篇,五千块钱在她的口袋里慢慢地被焐热。五千块钱,对老道士应是不算多,毕竟,他有个贵公子当徒弟。 八十年代末期,老百姓中有不少万元户了,五千块钱是真不算多。 但,做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 结善缘是最重要的。 《九天神诀》博大精深,里面包罗万象。夏清给出的《炼气篇》是其中最不起眼,也最基础的功法。 九天异雷虽然将夏清劈得魂飞魄散,应是《九天神诀》中的《神魂篇》,让她在关键时刻,重新凝聚了神魂,将她送到了她最无法释怀的这一世。 老道士惊叹于夏清的字,笔笔缥缈,字字磅礴。都说字如其人,不能把这孩子纳入门下,老道士觉得自己死了都不会甘心。 “孩子,你真的不考虑?要不,你偷偷拜入我的门下,不让你爸知道?”老道士凑近夏清,捂着半边嘴,“就屋里,你那个师兄,你知道他的来历吗?他是帝都来的,你要是和他做了同门师兄妹,他肯定不敢不关照你。” 夏清收了最后一笔,她朝后一靠,避开老道士,神色清冷,“我要什么,自己去挣,人生天地之间,求人不如求己!” 行,老道士叹了口气,只是,夏清这风骨,这神态,这气场,真正叫人无法割舍啊! 想想,要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徒儿,老道士做梦都能笑醒,将来南华派就能成为万道之宗。 老道士匆匆将中篇和下篇都看完了,不得不承认,这《炼气篇》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完整,最靠谱,最简单明了的修炼功法。要是他早二十年遇到,也不至于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最起码活个二三百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说,彭祖活了八百岁,应当是可信的。 大白狗紧跟在夏清的身后,将夏清和老道士隔开,两人一狗,在月色的笼罩下,走到了夏桥村后面的水渠边上。 夏清看到两道人影从二叔家里出来,她顿住了脚步,“道长,您回去,我已经到了。” 老道士急着回去背那《炼气篇》,便嘱咐了两句“小心”,转身被鬼追赶一样地跑了。 夏清压低了身形,按在大白狗的头上,大白狗正要吠的声音咽了回去,一人一狗小心翼翼地朝前靠近,道路两旁的茅草将他们的身形淹没了。 “你怎么来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带着颤意,夏清听得出是二婶刘群贞的。 “想你,就来了!”这声音有些陌生,夏清已是记不起是谁的了。 一男一女两人在水渠背面的一个凹坑里躲起来,瑟瑟簌簌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儿,夏清就听到了一声闷哼,然后男人一阵气喘如牛,她兀自皱眉,难道这男人把二婶给杀了? “你这该死的,不能轻一点?死戳得人疼!”二婶口吐莲花,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欢愉。 第6章 事发围观 夏清越发纳闷,不曾尝过男欢女爱的她,硬是没从这暗示性极强的声音里得到一点启示,不得不上前,拨开半米高的秧苗,一看,只看到白花花一片,在蠕动,也不知道是在做什? “难不成,这男人是要把二婶闷死?可是方才听二婶的声音,甘之如饴?” 月上柳梢头,一堆肉比月光还要白。 细细辨个分明后,夏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衣服裤子胡乱被丢在一边,夏清的眼睛有点辣。 她轻轻地揉了揉大白狗的头,这头名叫“白虎”的狗颇通人性,摇着尾巴跑过去,一口叼起了两人扔在一旁的衣服,拔腿就朝村子方向跑。 狗落地无声,两人太过投入,没有发现。 大白狗跑上了水渠,迎面看到一人,它习惯性准备吠,一张嘴,衣服就掉在了地上。 夏清揪起一棵秧苗,先放在坎三位,悄悄地转了过去,在离四位放了一棵秧苗,就在这时,狗一声狂吠,终于把这对野鸳鸯惊动了。夏清一看形势不好,来不及了,她只好将最后一棵秧苗朝震五位扔过去。 坎三,离四,震五,乃乾坤八卦最基本的阵法,呈三角形将这对男女罩在其中,原本就是三棵秧苗,但经过夏清的手之后,各自盛放出一点光芒,半空中肉眼可见三点一片月光,实质如纱,里面的男女依稀可见。 月光如同一个大探照灯,将水渠上的人引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杨家婆的大儿媳妇响玲,她扛着一把锄头,从田里回来,才被狗惊了一条,一锄头过去,没把狗镐上,现在被大盛的月光吓得够呛。 “这是怎么回事?”等响玲走过来,透过朦胧的月光,看到好一场春事,她惊呼一声,“哎呀,我的妈啊,快来人啊,这是谁呀?” 响玲之所以能够和杨家婆骂架打个平手,除了她出口成章,骂人用排比,气势恢宏之外,还有一个好嗓子。 家家户户有人跑出来,穿过后门,跑上了这条和夏桥村平行的水渠,人人都看到了这片三角带的月光,透过月光看到了正投入得忘乎所以的男女。 夏清功成身退,早就招呼了大白狗,一人一狗,穿过小巷子,回了家。 夏崇平听到了后面水渠的动静,正披上衣服准备出门,夏清忙喊上父亲,“爸,你去哪里?” “后面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你妈刚刚到处找你,你跑哪里去了?下次出门跟家里说一声。” “我跟白虎在一起呢,能有什么事?” “你们早点回来,不要在外头看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卢秋菊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夏清应了一声,跟在夏崇平的屁股后头,才走过村头的小路,迎面就看到夏同平提着一把锹从后门奔出来,他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双眼睛红得快滴血了,“我打死这狗日的!” 夏崇平往后一跳,条件反射地把女儿护在身后,这形势有点不妙,“清儿,你先回去!” 他冲上去就抓住了锹把手,“同平,你干什么?” 夏同平要夺回铁锹,锹的刃正好对着夏崇平,他可不管会不会伤了自己哥,半截香烟在他唇瓣抖动,“你不要管我,你管我做什么?你还不去看看刘群贞那不要脸的东西在做什么?” “不管她做什么,你先看看你在做什么?” 夏崇平是干活的好手,庄稼好把式,吃得起苦,受得住亏,身材高大一身力气。他三两下就把铁锹夺了下来,夏同平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蹲下来,呜呜呜地哭起来。 夏清的眼里泛起一丝冷意,她和弟弟妹妹后来长大后,对这个二叔多孝顺啊,逢年过节,父母有的,二叔都不会少。但,二叔的大女儿辱骂父母,将自己身世暴露的责任推到父亲头上时,二叔连拦都不拦一下。 甚至,有一年,二叔把大女儿提来的酒分了两斤给父亲喝,他大女儿不乐意,二叔居然跑过来把酒要回去了。 以前,夏清受祖母和姑姑们的影响,非常心疼二叔,母亲抱怨的时候,她还责怪母亲。二叔肯定应该顾全自己的家,再说了,两斤酒而已,错的是大妹,也没必要和她计较。 夏清绕过一片竹林,爬上了水渠。水渠的台基很高,趴在水渠上,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对野鸳鸯。事儿已经毕了,白虎做事不利落,居然给他们留了两条内裤。 一男一女自在地把裤子套上,到处都找不到长裤,这才急了。 夏清扣住一枚石子儿,朝前一弹,细微的破空声传来,石子儿正中了男子的屁股,他惊得跳了起来,喊一声,“谁?” “你是谁?哎呀,居然是四组月鑫,狗日的,打死他!” 夏桥村一共七个组,夏清他们村子是七组,四组在水渠头上机台房隔条河的村子。走过去约有五六里地,胡月鑫今天也是路过,起了心思,和刘群贞搭讪两句,一时没有忍住。 被三角阵困住的时候,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无形中会有一种安全感。 三角阵法一撤,二人才发现,整个七组几乎家家户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围观他们。 “啊,你这个抽筋的,呜呜呜,跑到我们村子里欺负我,打死他,你们打死他,我不活了!”刘群贞反应很快,朝胡月鑫扑过去,挠了他一脸,把他一推,转身朝旁边的小坑里一跳。 坑不足一分地,一人深,平日里用来蓄水,长满了杂草。 刘群贞往里一跳,没有人惊讶,响玲倒是惊呼一声,不过,喊出来的是另外一番话,“妈呀,你们看群贞的腿上!” 刘群贞羞愤欲死,但杂草把她网住了。 七组的男人们围上来,把胡月鑫打了一顿。夏崇平独自一人上了水渠,居高临下地朝下面乱哄哄的场面扫了一眼,“把裤子让他们穿上,这像什么话?” 带头打人的是夏庆明,问道,“崇平哥,这人怎么搞?” 第7章 童言无忌 夏桥村只有一个大姓,基本上都姓夏。夏庆明是夏桥村七组的生产队长,很年轻,也比较崇拜夏崇平,什么事都喜欢咨询夏崇平。 夏崇平绝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来得晚了,没有看到刘群贞跳水的过程。 “把人放了!”夏崇平思索片刻,不得不开口道。 这是法治社会,又不是强奸,你情我愿的事,把人打出毛病来了,不得负法律责任? “放什么放?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给你戴绿帽子,你有什么资格做主?在夏家,我还没死,轮得到你做主?”刘满枝扭着肥胖的身躯冲上了基台,指着胡月鑫,“给我把他捆起来,要人?可以,四组亲自来人,到我家里来领!” 夏崇平不乐意,这样一来,这点丑事岂不是要越闹越大?夏同平是他弟弟,父母偏心弟弟,夏崇平从来没有迁怒到夏同平身上,甚至,他一向很照顾这个弟弟。 “妈,还不嫌丢人吗?”夏崇平皱起眉头,“这种事,还不如大事化小。” “跟你什么关系?”刘满枝很不满这个儿子,总觉得大儿子心思不好,巴不得小儿子倒霉,“你没看到同平哭成啥样?都是这对贱男女!” 夏同平呜呜呜的声音,乘着夜风传来。刘满枝心如刀割,一屁股坐在地上,“刘柏元,你这个短阳寿的,你养了个好女儿啊,没人要了,塞到我家里,来害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没有人为你撑腰!” 夏清看到父亲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他的脚上趿着一双破旧不堪的布鞋,鞋子前面破了个洞,十个脚指头露出六个,只穿了一条及膝盖的五分裤,和后来流行的款式可不一样,是用两条破裤子搭接而成的。 曾经,夏清没有亲眼所见这一幕发生,但只记得,儿时有一年夏天,父亲被公安局的人带走,关了三个月才放回来,那一年,他们家的地没人种,母亲农忙一个人来不及,且耕田耙地要掌握犁耙,她一个妇道人家掌控不了,摔到水田里,浑身是伤地回来。 那时候,二叔躺在家里,拖拉机在家闲着,也没说在兄长家里有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 二婶坐在门口洗衣服,连看都没看浑身血淋淋的母亲一眼,跟隔壁左右聊天,“四家合用一头牛,我们说退股,还没钱还给我们,成天把头牛霸占着用,什么时候在我家的牛栏里栓过?” 一头耕牛,一两千块钱,一家根本买不起,条件好的,两家合买一头,夏崇平和夏同平,庆明和银火四家共用一头。夏同平买了拖拉机后,自然用不上耕牛,刘群贞三天两头要退股,庆明和银火两家条件好些,拿这笔钱出来,不说倾家荡产,倒也能凑得上,倒是夏崇平,一个夏天,连五分钱一斤的西瓜都吃不起,哪里出得了这大一笔钱? 刘群贞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卢秋菊听的,卢秋菊忍气吞声地回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流了好久眼泪。 时隔两世,夏清至今都记得母亲那通红的眼睛。 眼看夏崇平拿起一把锹就要朝胡月鑫拍去,身为男人,他何尝不能体会兄弟的心情,从今往后一辈子,兄弟都要活在今夜的屈辱中。 “爸!” 夏清连忙跑出来,扑了过去,抱住了父亲的腰身,“爸爸,你要是去坐牢了,妈妈怎么办?家里的地怎么办?我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她仰起头问父亲,“爸爸,你为什么要打这个人?他没有欺负二婶,明明二婶刚才还很开心,我听到她很欢喜!” 都说童言无忌,八岁的孩子根本不懂人事,说出来的话天真无邪,却也真实无比。 村里的人一片愕然,过了半晌,大家都忍不住发出了爆笑声。响玲心直口快,“群贞,你不是说你受欺负了吗?到底有没有啊,有的话,大家伙帮你撑腰啊!” 刘满枝腾地站起来,朝夏清一巴掌扇过来,“要你这个小贱人在这里多嘴!” 夏崇平身手很快,侧身就把女儿挡在怀里,“啪”的一声,他背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想到,这一巴掌要是拍在女儿的身上,那该有多疼,“妈,你干什么?你打清儿做什么?孩子知道什么事?” “不知道,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多嘴多舌。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参魂!”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两条裤子,看到了一直跟在夏清身边的大白狗,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手指朝夏清的额头戳过去,“是不是你在害你二婶?” 夏清一副被吓懵了的样子,怔怔地看着刘满枝,夏崇平再次挡住了自己亲妈的手指,将女儿一把抱起来,“清儿,我们回去。” 夏清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奶,我害二婶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听到二婶说轻点,说戳得死疼死疼,我吓坏了,以为有人要杀她……” “闭嘴,你这个小贱蹄子,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要害死你二叔?” “爸爸,我没有要害二叔,奶为什么要骂我?明明跟我没关系!” 夏崇平抱着女儿,他的眼神变得很冷,是刘满枝从没有见过的冷。她从这个大儿子生下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儿子,从小就非打即骂,但这个儿子也很蠢,想不开,偏偏想方设法地巴结讨好她,她也因此把儿子往死里辖制,直到这儿子娶了卢秋菊,自己有了孩子,才偶尔不听她的命令。 但,这般决绝的眼神,是刘满枝从未见过的,她双手往大腿上“啪”地一拍,哭起来,“哎呦,我命苦啊,养了儿子不孝顺,不听我这当老娘的话,自己弟弟受了屈也没人帮忙伸冤,我含辛茹苦地养儿子,到底图个啥?” “庆明,你把人捆起来,丢到同平家里去,看我妈怎么处理?你再派个人通知一下刘柏元,让他出面处理这件事。” 刘柏元是夏桥村的村支部书记,也是刘群贞的父亲,夏同平的丈人老头。 “夏崇平,你什么意思?你妈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吗?”刘群贞在水里待的时间长了,没人拉她,她也很难受,一听说要通知她爸,她从水里出来,吆喝一嗓子,就朝刘满枝扑了过来,抡起拳头就打,“老东西,养的儿子没出息,轮得到你出头,要你多管闲事?” 第8章 婆媳之战 几乎眨眼之间,刘满枝和刘群贞就扭打到一块儿了。两个娘们打架,男人肯定是没法掺和的,哪怕其中有一个人是自己的亲娘,夏崇平这种很有原则的男人,绝对不会出手相帮。 夏崇平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几步,让出了地盘。 夏庆明身为生产队长,连忙让自己的老婆,还有村里的几个妇人去拉,“不要打啊,不要打,都是一家人,打什么打?”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你害了我儿子一次,你还要害他一辈子?” “是我要赖到你夏家的吗?穷得叮当响的家,懒抽筋的男人,送给我我都不要!” “你不要,你不要当初是谁挺着肚子不愿打胎,非要赖上我儿子的?臭不要脸,我打死你,你居然还打婆婆,我要去问刘柏元和早杏那不要脸的,是不是他们叫你打老娘的?” 刘满枝何等彪悍的人,她虽然这几年享福,不事生产,但体型在这里摆着,几十年战斗经验丰富,刘群贞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就被她骑在身下,打得鼻青脸肿,跟猪头一样。 夏清挣扎了一下,夏崇平遵从女儿的意愿,将她放下地。夏清围着战斗圈边缘走了一摆,没有人看到她将几块石头,悄悄地踢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一缕光芒从她的手指尖弹出,通过阵法的牵引,只有夏清才能看见的黑色煞气如饿狼捕食般,朝刘群贞的灵台灌注。 “啊!”刘群贞一声凄厉的尖叫,这些年的受过的委屈被扩大了十倍地冲击她的理智,她全身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刘满枝掀翻在地,她的手如铁钳一样,将刘满枝摁在地上,拳头如铁锤一般,劈头盖脸地砸向刘满枝的头脸。 “你疯了吗?”夏崇平自然是见不得自己母亲被打,他正要伸手去拉,夏清连忙捉住了父亲的手,喊道,“二叔,二婶打奶,你快来帮忙啊!” 刘满枝被提醒了,但她嘴里喊的不是小儿子,“崇平,你这个短阳寿的,你还不来帮忙!” 夏同平迟疑过来,怯怯弱弱地不敢上前,夏清再次喊道,“二叔,你再不过来,我爸就要打二婶了,你快过来帮奶的忙啊!” 夏同平一听说老婆要被打,他才跑过来,他清楚自己哥哥的脾气,跟个傻子一样,不管妈多不喜欢他,他都对妈非常孝顺,就算偶有违逆,但绝对不会让妈吃亏。 这样一来,吃亏的就是刘群贞了。 刘群贞大夏同平三岁,奉子成婚。白天,夏同平有刘满枝撑腰,在刘群贞面前耀武扬威,把刘群贞不放在眼里,但到了晚上,又不得不屈服于刘群贞的淫威,让他睡地板,他就不敢躺椅子。 夏同平在夏崇平出手之前,把自己的老婆拉开。 眼看,一场架打得差不多了,刘满枝已经满头包,夏清担心再严重下去,激发她父亲刻印在骨子里的孝顺。 父亲耿直又善良,他常说曹操是“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而他自己是“宁愿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古语有言,“慈不掌兵,义不守财”,也因此,父亲的性格决定了他会贫穷落魄一辈子。 但这辈子有她,夏清从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让父母在贫穷线上挣扎,一辈子都让人瞧不起。 而有些事,也要慢慢来! 夏清手指一弹,将萦绕在刘群贞脑袋里的煞气收回来。 刘群贞脑子一清醒,忆及自己方才做的事,她想不出自己怎么会一时头脑发昏,居然把刘满枝给打了一顿,但这种感觉是真好! 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爽! 夏崇平把刘满枝拉起来的同时,刘满枝一耳光扇在了夏崇平的脸上,“没用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老娘被打!” “奶,是二婶打你,跟我爸有什么关系?”夏清含着眼泪,不平地道。 “小贱货,我打你爸,你爸都不敢吱声,你多嘴什么?没教养的东西,卢秋菊是怎么教你的?” “奶,不是你让我不要听我妈的话,说我妈笨吗?”夏清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奶让我听你的话啊!” 这是变相地在骂刘满枝了。 响玲不愧和杨家婆是一家人,笑道,“枝儿大妈,秋菊姐哪里笨了?” “小遭瘟的,我什么时候骂你妈笨了?跟你爸一样,一张死嘴!”刘满枝骂完夏清,再不予理会,她顶着一张猪头脸,指挥夏庆明把胡月鑫带到她家里,“通知刘柏元,让他今晚上就来。” 刘群贞就是夏桥村的人,家在二组。 “不行,这事跟我父什么关系?老东西,我被人欺负了,你一屋人不帮我出头,还拉扯我父他们。我要不是嫁你这窝囊废儿子,至于人人都想骑我吗?”刘群贞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不管别人怎么想,夏清是觉得她哭得情真意切。大约不管什么样的人,这一生中总会有感叹自己一生的时候。 夏同平站在旁边,夹在老娘和老婆之间,跟一只傀儡一样。 刘满枝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鄙夷地朝捶足顿胸的刘群贞唾了一口,拖着被五花大绑的胡月鑫就往家里去。 刘群贞一见事情不可挽回,她一头朝夏同平撞过去,“我不活了啊,让你老娘这么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夏同平手足无措,他不舍得为难自己老娘,哭唧唧地喊了一声“哥”,什么话都没说,但一脸苦求之意,被月光照得分明。 “二叔,你求我爸帮你说好话吗?你自己跟奶说啊,奶最心疼你了。可是,二叔,奶是在帮你出气呢!” 刘满枝愣住了,回头朝小儿子看一眼,“我的儿啊,你怕妈难过,不愿把事闹大,你咽得下这口气,妈可咽不下啊!” 夏同平什么话都不说,只眼巴巴地望着夏崇平。 夏崇平深吸一口气,他笑了一下,“这件事,我不管。不过,妈,以后日子还过不过?同平要不要离婚?三个伢以后要要不要做人?” 第9章 祖传秘方 夏清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无论如何,她父亲还是会管隔壁的这一摊子事。 都说一个勤快的女儿,大概率会有一个懒妈。而一个大义的男人,一定会有一个明事理仁义的母亲。而夏崇平恰好相反,再也没有比刘满枝更加自私的母亲了。 又或者,恨屋及乌,夏同平的孩子都是从刘群贞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再加上刘群贞从未在孩子们面前说刘满枝一个字的好,因此,刘满枝这么宠溺小儿子,对小儿子的三个孩子,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夏崇平就是这样的人,哪怕不管是弟弟,弟媳,老娘,还是对他也从不待见尊重的几个侄女,他都会从自己身份的角度,为他们想很多。 “几个伢怎么了?谁让他们找这么个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不是夏崇平能够管得了的了。 隔壁两家一向都是困难事会想到他,征求他的意见这种事,就是太尊重他了! 夏崇平有什么资格? “清儿,我们回去!” 卢秋菊见父女二人一直不回来,村里沸沸扬扬,她穿过后院,正好走到了基台上,“清儿,你爸呢?” “哎,来了!”夏崇平一把抱起女儿,大白狗忠诚地跟在身后,两人一狗,回到家里。 “出什么事了?”卢秋菊好奇地问。 “没什么事,让清儿先去洗澡,一会儿说。” 夏清在灶台边洗澡,隔了一堵墙,就是父母的卧室。彼时,姐弟三人都还年幼,睡在一张大床上,弟弟和妹妹玩了一整天,天气很热,睡得满头大汗,但还是睡得很香。 “群贞真是不像话!”夏崇平大致说了一遍,“两个人就跟被鬼罩着一样,旁边那么多人指指点点,还没发现,把夏家的脸都丢尽了。” “丢尽了跟你有么关系?你老娘把你当夏家的人了吗?”卢秋菊连唏嘘一声都无,就跟没听见一样。 她在娘家是老幺,上头两个哥哥,她娘盼了她这么个宝贝闺女,宠得不得了。当年,夏崇平在一众年轻人中,聪明又能干,为人仗义,人品出众,她娘才把女儿嫁给夏崇平,谁知道,摊上这么个恶婆婆,过门后着实吃了不少苦。 卢秋菊看透了这家人,她心疼丈夫,不肯在丈夫跟前说婆家人的坏话,也着实没什么好感。 夏崇平叹了口气,他说了没两句话,卢秋菊不感兴趣,他就呼呼睡去了。 干一整天农活,晚上摊上这些糟心的事,夏崇平累得不轻。 前面传来父亲的鼾声,夏清喊起来,“妈!妈!” “哎,来了!” 卢秋菊连忙起来,摇着扇子过来。夏清已经穿好了衣服,一件肥大的短袖,一条长裤。 “水放着,你去睡,妈来泼!” 卢秋菊把扇子递给女儿,端起木盆去泼水,夏清跟在她身后,来到后院。 卢秋菊把水泼了,一转身,看到女儿,有些惊讶,“怎么了?你奶是不是又骂你了?” “骂就骂,她下次再骂我,我对她不客气!” “胡说,她是长辈,你是晚辈,你跟她对骂,村里人会说你坏话,说你不懂事,说爸妈没有把你教好。”卢秋菊心疼女儿,又怕女儿吃亏,揉揉她的头,“以后她骂你,你走开,不听。” 夏清不想和母亲说这些,她攥在手心里的一百块钱都被汗透了,“妈,有件事,你答应我,不要告诉我爸!” “又做了什么坏事?我不管,你要说跟你爸说去。”卢秋菊知道大女儿一向皮得很,她每次拦,丈夫就护着,把女儿惯得无法无天。 夏清一把拉住女儿,“妈,你还没听我说完,怎么一开口就说我做坏事了?” “你不做坏事,你还能做什么好事?”卢秋菊没好气地问,她还是停住了脚步,“想我在你爸面前帮你说好话,你就别想了。” 从前,夏清都不知道,母亲原来也会说俏皮话。她记忆中的母亲,一向少言寡语,对她少有管教,似乎不管她做什么,母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因为以前,她对奶言听计从。但凡妈妈稍微对奶表示不满,哪怕带出来一丁点,她就对母亲疾言厉色,好像母亲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夏清心头发涩,她摊开手。 卢秋菊盯着这张红票子看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惊叫一声,“你哪里来的?啊?你不会……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做那种事,你告诉妈,哪里来的?” 卢秋菊生怕女儿不说实话,“清儿,妈已经答应你爸了,明天就去街上给你们买豆腐,想吃肉,妈也买点肉回来,快跟妈说,这钱哪里来的?” “我说了,你不许告诉爸?” “好,妈不告诉爸,你说,保证不告诉。” “我把奶藏的一张药方给卖了,卖给了一个外地人,我也不认识。”夏清一不做二不休,又拿了四张一百块出来,“他是个好人,没有骗我,说值这么多钱。妈,你不许告诉爸,爸会打死我的!” 夏清故意一瘪嘴,抽泣起来了。 她有点鄙视自己,都活了几百岁了,哭起来还真像个孩子。这一晚上,都哭了几次了? 卢秋菊倒抽了一口凉气,要她瞒着丈夫,她还真是做不到。但一边是女儿,她也相信,凭丈夫的人品,只要一说女儿把她奶藏的祖传秘方给卖了,丈夫一定会把女儿打一顿不说,还会把这五百块钱还给孩子奶。 “妈,既然是祖传秘方,就应该有我爸的一份,凭什么好的都让隔壁要去?再说了,我只是把祖传秘方抄下来卖人的,又没有偷那些纸。”夏清见母亲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忙趁热打铁,“妈,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弟弟妹妹,这个夏天,我们都没有吃西瓜呢。” 以前,村里来了卖西瓜的,还许用谷换瓜,虽说贵了些,但种田人嘛,家里多的是谷。 但今年,粮食还没有上岸,就不值钱了,天天都有卖西瓜的来,都不收谷,只要现金。 家里只有两块三毛钱的现钱,刚够这个夏天的油盐钱。粮食上岸后,要交提留水利钱,赊的农药也要给钱。卢秋菊哪里有钱给孩子们买西瓜吃? 她攥紧了这五百块钱,按住狂跳的心,“那你也答应妈,以后不能偷东西了,你奶的东西,她不给,咱们就不要。” 大门被人拍得震天介响,卢秋菊连忙把钱塞进了口袋里,到前面开了门,是夏庆明,“崇平哥呢?刘柏元来了,枝儿大妈让崇平哥过去!” 第10章 被关牛栏 卢秋菊一听这话就很不乐意,“你崇平哥过去有什么用?孩子他奶听你崇平哥的?去了还不是当出气筒?” 但卢秋菊话音未落,原本睡得鼾声震天介响的夏崇平醒了,在屋里喊了一声,“庆明,我这就来!” 卢秋菊回身进了房间,“你还过去?这都多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整田。” “明天牛不是咱们家的,整不了田,我过去看看,不耽误事。” 夏崇平到底不放心,起身趿了破布鞋,披了件衣服就出了房门。 夏清早就已经选好了位置,她躲在她奶屋里的拖厢门口,透过门洞,将大半个堂屋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到夏崇平和夏庆明一前一后进来了。 刘柏元来得很快,这是个老实巴交的老人,当了半辈子村支部书记,不曾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家里一切都是由老婆做主。最辉煌的,被人追忆不已的,大约还是年轻时候,老婆偷人,他气得跑去投河,临死的时候,又怕死,不停地挣扎,还是恰好经过的夏崇平救了他一命。 那年,夏崇平十八岁,高中毕业下学,高考还没有恢复,他凭着“华罗庚”这个称号,在村小学谋了个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的职务。 小学在二组的门口,那边地势高,下一个陡坡就是一条河,为夏家河,河上架一座小桥,叫夏家桥。夏桥村就是这么来的。 夏崇平晚上批改完作业回家路上正好看到刘柏元在河里挣扎。 “崇平,你来了?”刘柏元讪讪地打招呼。 遇到这种事,夏崇平也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他一面恨刘群贞做事不给夏家留一点脸面,又恨刘柏元养女儿不教,也一面忍不住怜悯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满头白发,苍老不堪。 屋里一共就几把椅子,刘满枝坐了一把,夏同平坐了一把,族里夏清喊太老爹的老族长坐了一把,夏庆明是队长,理应有个位置。 刘群贞从自己屋里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递给她父,“父,你坐!” 刘满枝冷哼一声,要是换了以前,刘群贞肯定会犯怵,但今日,那场架打完之后,刘群贞发现,刘满枝就是一头纸老虎,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把椅子往她父身后一放,发出哐当的响声。 刘满枝感受到了这挑衅! “柏元哥,老书记,您坐!只要您坐得下来,我这大儿子都没地儿坐呢!” 夏崇平往旁边挪了挪,背着手,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刘柏元抓起椅子,朝夏崇平让去,“崇平,你坐!” 夏崇平哪里会坐?他再次朝旁边让了让,一侧目看到了夏清,愣了一下。夏清缩了缩脖子,不过她不怕父亲,她算定了父亲不会揭穿她,果然,夏崇平朝她皱皱眉头,不赞成她偷偷旁观,但也没有揭穿。 “父,大哥不坐,你自己坐,你凭什么就不能坐?” 刘柏元来的路上已经得知了全部事情经过,早就臊得满脸通红,见女儿死无悔改,气得不得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刘群贞翻了个白眼,“我做什么了?老东西,你说清楚,我做什么了?你亲眼看见了?我为夏家生儿育女,大夏天里,同平这懒抽了筋的躺床上呼呼大睡,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干活,别人家里都是两口子同进同出,就我一个人跟寡妇一样,我为这家里做的还少了?” 刘满枝大约没想到刘群贞居然还会翻脸不认,她气得浑身哆嗦,猛地拍大腿,“哎哟,真是没天理了,全湾子的人都看到了,你这不要脸的居然还敢不承认。” “全湾子的人都看到了?”刘群贞朝夏崇平讥讽一笑,“大哥,你也看到了?” 夏清看到夏崇平的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一下,她爸简直是圣人一样的君子,一辈子言行举止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方正可欺,怎么可能会承认? 甚至,她怀疑,夏崇平之所以上基台前耽搁那么久,估摸着也是猜到了什么,他不可能会去看那种非礼勿视的场面。 “没有。”夏崇平顶着刘满枝杀人的眼神,否认了。 刘群贞一局胜利,她开始巩固战果,转而问夏同平,“同平,你当着你妈的面说清楚,你看到了?” 夏同平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半晌,木然道,“没有。” 刘群贞能够体谅小儿子的委屈,谁的老婆偷人,他愿意亲眼看到,愿意面对?她把满腔气都撒到大儿子身上,冷哼一声,“你倒是愿意做好人!” 刘满枝不信夏庆明会没有看到,“庆明,你是生产队长,你说句公道话,你应该看到了?” “枝儿大妈,我看是看到了。您看这天也不晚了,到底怎么办,您早点决定。” “还要怎么决定?这种破落户,我夏家肯定容不下,柏元哥,您把我这儿媳妇领回去,这种儿媳妇,我刘满枝可要不起!” 刘群贞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刘满枝居然会撵她走,“我和同平拿了结婚证的,你凭什么撵我走?” “你不走?你不走你还有脸留下?你不走可以,同平,拿把刀,去把那奸夫给剁了,妈帮你去坐牢。” 夏同平欢喜听到这句话,他腾地起身,可把夏清吓了一跳。要拿刀的话,夏同平得从她面前经过啊,岂不是会发现她? 夏崇平一步跨前,把夏同平拉住了,“不要胡来!”他转身朝刘满枝道,“妈,这是同平两口子的事,是合是离,他们自己决定,你干涉不了!” “这家里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刘满枝猛地一拍桌子,“留?我不答应,同平,你说句话!” 夏同平看看老婆,又看看老娘,“妈,群贞跟我说,是胡月鑫那个王八蛋欺负她,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夏清看到刘满枝的脸腾地一下黑了,她不由得好笑,蹑手蹑脚地朝后院走去。 胡月鑫也不好受,他被扔进了牛栏,牛蝇吸满了他全身,生不如死。 第11章 再动手脚 胡月鑫被五花大绑,口里塞了块破抹布,他满地打过滚,身上全是牛粪。看到夏清,胡月鑫吓了一跳,及至看清楚是自己学校的学生,他又欢喜不已,拼命用眼神暗示,让夏清帮他松绑,把他放掉。 八八年,胡月鑫原先和夏崇平是同事。夏崇平之后,夏同平接了班,和刘群贞,还有胡月鑫也当过一段时间同事。 他们都在夏桥村小学教书,直到刘群贞怀了孕,被学校开除。 夏同平和刘群贞这才结婚,胡月鑫依然留在学校教书。 牛栏这种地方脏污,煞气不少,且翻过后面的水渠,就是夏季的祖坟,牛栏后面一棵桑树,隔壁后院的几棵槐树离这里也近。 夏清围着牛栏转了半圈,看似走动随意,但若是高手在场,就可以看出她踩的是九宫八卦步。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煞气被她调动起来,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指尖,疯狂地想要朝她的身体里涌集。 夏清手指头一弹,这缕煞气被她弹出去,正对着胡月鑫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胡月鑫只觉得,身体里一股燥热,他顿时难受不已,身上被牛蝇吸咬的痛苦都感受不到,只想抓个什么蹭个痛快。 突然之间,一只个头超大的牛蝇嗡嗡嗡地飞过来,大约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一头扎在了胡月鑫的这一处,他一声凄厉的惨叫,临时迸发出来的潜力将口中的抹布都冲走了,牛栏的屋顶都快被他掀翻,大枣树上的鸟巢中,栖息的夜鸟也被惊飞了。 夏崇平率先冲过来,牛栏里很黑,他看不分明,夏庆明端着灯也跟了过来,朝里一照,见胡月鑫脸朝下,拼命在地上蠕动,也不知道方才遭了什么秧。 刘满枝等人在后面,见到这一幕,也未免胆战心惊。 “枝儿大妈!”刘柏元用孩子们的称呼道,“月鑫不是个东西,做下这不要脸的事,回去之后,我肯定要收拾他,要不,你看,他也受了惩罚,让我把他带回去?” 胡月鑫一扭头看到刘柏元,痛哭,“舅舅,我错了,我愿意给同平磕头,放了我!” 夏庆明身为生产队长,也怕出人命,他有点慌,“枝儿大妈,人死不过头点地,这要真闹出人命了,就算你愿意给同平哥顶罪,人家公安也不会同意,要讲法呢!” “你们都这么厉害,把我的家都当了,还问我什么?我不管了!”刘满枝说完,扭着肥胖的身躯朝前走。 牛蝇闻到了人肉香味,纷纷朝这边飞过来,围着人转。 刘柏元见此,连忙亲自过去,把胡月鑫身上的绳子给解了。 隐隐约约间,胡月鑫以为方才是牛蝇作怪,才让他那么难受。 他跪下来,给夏同平磕了三个头,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这才被刘柏元领回去。 刘群贞站在大枣树下面,头顶浓密的树枝挡住了月光,没有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回到家里,夏清用湿毛巾把脸上和手脚擦了一遍,才上床。 她和弟妹的房间与爸妈的房间,中间隔了一个堂屋,但她耳聪目明,依然听得见她父母压低了声音的谈话。 “那边怎么样了?还把人关着?” “放了!” “关着有什么用?你老娘怎么还答应放了的?不是要给小儿子伸冤?”卢秋菊怕说多了,夏崇平不高兴,便转了个话题,“我明天早上去一趟街上,家里还有两块几毛钱,打点油,买斤盐,再买块豆腐。” 夏清听到父亲哝哝应了一声,估摸着是累坏了,睡过去了。 夏清自己坐起身来,在靠床角的地方找了个空处,双腿盘起,五心向上,心无旁骛地练起功法。 夏清之所以能够调集一点阴煞之气,主要还是应了一句话“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世间万事万物,都是阴阳相生,正如同祸福相依。夏清渡劫而来,体内还残留了一点至阳灵气,为数不多,但足以用其勾连至阴的煞气。 《黄帝内经﹒生气通天论》上说,“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人的生命活动与自然界息息相通,这是生命的根本,而这个根本就是阴阳。 阴阳乃天地之道,天地生阴阳清浊二气,而人赖阳气以为本。 这是夏清重生之后,第一次修炼,她正准备和在异世的时候一样,运转她给老道士的那篇《炼气篇》的功法,突然之间,她似乎转移了时空,置身于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一轮红日从海平线上升起,万点紫金色的光芒落在海面上,而她自己盘坐在海面之上,身处于北斗七星的阵法之中。 夏清吓了一跳,不管天地在鼓弄什么玄虚,哪怕这一世她无法修炼,将来老死后要堕入轮回,她也不愿放弃和父母相处一世的机会。夏清心念一动,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在床上,身边是呼呼大睡的弟弟和妹妹。 夏清松了一口气,她心念再一动,又回到了海面上,再次身处于北斗七星阵中,紫光之气朝她身上狂涌而来。 她坐在天权位,摇光、开阳和玉衡在她的正前方,左侧是天机,后方是天璇与天枢二星。 为什么会这样? 夏清记得她被劈来的时候,身上就只留了个芥子,芥子里的宝器一件不剩。等等!夏清连忙摸自己的左手,她的芥子是戒指模样,根本就不在了。而她又是怎么感应到芥子所在的呢?而她分明精神一连接,就能感应到芥子,而且,从老道士那里换来的五千块钱,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放在芥子里,她也不怕老道士反悔,对她出手,把钱抢回去。 给了母亲五百后,四千五也依然在。 宗门里的大师兄是炼器师,当年,这芥子是大师兄送给她的,用的是最好的空间晶石,她嫌弃戒指的样式,但舍不得里面无边际的空间,勉强接了。 “你给她的芥子,用了九天雷兽的骨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恍然间,夏清的脑子里突然迸出这句话来,她在异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想,是哪个王八蛋得了大师兄这样的好处? 第12章 拖欠学费 “清儿,起来上学了!” 夏清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紫金之光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她应了一声,正要起身,见妹妹揉着眼睛醒来。 “姐,你要去上学了?”妹妹艳羡地道,“我等你回来教我识字。” 夏清的心里宛若刀割一般疼,妹妹六岁了,原本今年九月份应该上学,但学费太贵了,父亲早就和妹妹做好工作,下半年农闲的时候,父亲亲自教妹妹读书,就不去学校了。 夏清揉了揉妹妹的头,保证道,“不教你识字!” 见妹妹很难过,眼中光彩暗淡下来,夏清连忙笑道,“姐姐保证,下半年的时候你能去上学。” 到下半年十一月,妹妹就七岁了,七岁也还只是个孩子。 夏清见妹妹高兴得笑起来,她也很满足,很想把妹妹搂进怀里揉一番,把这些年的思念,愧疚宣泄出来,但看到妹妹稚嫩的脸庞,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早餐是昨晚没吃完的米饭,回锅炒了一下。菜是母亲才从地里摘回来的青菜,和一碗咸菜雪里红。 夏清并不嫌简陋,甚至对她来说,这些母亲的味道是她在异界想念至深的美味。 夏桥村小学离家不足半里地,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 父亲已经从地里回来了,看到夏清背着书包,他习惯性地叮嘱一句,“在学校好好读书!” “嗯!” 母亲准备去街上,提了个篓子出来,夏清忙跟过去,“妈,你跟爸一人买双胶鞋,小心蚂蟥吸你的腿。” “大热天穿什么胶鞋?热得要死,给你爸买一双就好了。家里的心你不用操,好好念你的书去。” 刘群贞从门里出来,看到卢秋菊,“姐,你赶街去?你等我一下,我拿了篓子跟你一起去。” 刘群贞几乎天天赶街,她家生活是全队里最好的。说话这功夫,刘群贞的大女儿夏双清背着书包出来了,她比夏清小半岁,生一张圆脸,上身穿一件红底白花的短袖,下身穿一条露脚踝的浅色裤子,衣服虽不新,但比夏清这身完全不合身的衣服看上去要高档多了。 要是换了以前,夏清肯定会喊双清一起去上学,尽管大多数时候,双清都不太想搭理夏清,两人在一起也是沉默寡言。 这次,夏清没有说话,她背着书包,转身朝右,走大路去上学。 大路比小路宽不了多少,可以并排行两辆板车,走到村西头的时候,别的队里三三两两也有孩子出来了,背着各式各样的书包,说说笑笑地朝学校走去。 “双清,你来了,快点,我等你!” 小学时代的同学,夏清都忘得差不多了。夏清记不起喊双清的是谁,她上学的年纪小,虽然只有八岁,但已经上三年级了,双清正好上二年级。 “丽荣,等我一下!”双清跑了两步,有点喘,夏清听到她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嗯,我昨天晚上吃坏了肚子。我爸从朱共山抓了这么粗一条蛇,我妈煮了,结果听说是胆汁破了,汤里沾了毒,吃了就不舒服。” 夏清扭头朝丽荣看了一眼,看到她异常白的脸和黄色的头发,淡得看不出来的眉毛有点记起她是谁了,她还有一个姐姐叫军荣。 丽荣眼珠发黄,唇瓣带青,一看便是毒入血脉,随时都有病发致死的危险。她父亲真是厉害,这条蛇的毒性应该不小。 不知道曾经,有没有过这一出? 陈丽荣对上夏清的目光,她狠狠地,刻意地,生怕夏清看不出来地剜了夏清一眼。 夏清这才明白,双清对她是什么态度。 从对方的朋友对自己的态度,可以更加清晰地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但,人命关天,且对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夏清并没有多计较,反而等她们走过来的时候提醒道,“陈丽荣,我看你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排干净,建议你还是找医生看看。” 陈丽荣有些害怕,不过,双清轻轻地掐了她一把,她激灵一下,“要你管?双清是你妹妹,你为什么总是欺负她?” “我欺负她?我怎么欺负她了?”夏清似笑非笑地看向双清,对于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自己做好姐妹的人,夏清并没有那么多兴趣,她只是想听听,双清是怎么想的。 “没有啊,姐,你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夏清提醒道,“奶对二婶虽然比较严厉,但奶还是挺喜欢你,她耳朵上的金环子,我不要了,那一对儿以后都是你的。” 双清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夏清说完就走了。她不是圣母,已经提醒过了,要是对方不听,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种人,连阎王都没办法。 已经是六月份了,眼看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班上还有几个学生的学费没有交完,其中就有夏清的。 “没有交学费的人有下面这些,我喊到名字站起来!”班主任邱忠仁开始念起来,“夏文莉,夏清,啊,都是你们夏家村的人哈,陈军荣,夏俊平……一共六个人,这都期末了,你们爸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交?现在就回去,把钱拿来了再来上学!” 夏桥村小学一共五个班,操场上站了二三十个同学,基本上每个班都有学生交不起学费。稻谷一毛钱一斤,学费一个学期四百七。夏清想不明白,她爸是哪里来的勇气,把她一个女孩子供到了大学毕业。 后来,她爸说过好多次,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她舅伯骂爸,“一个女伢,不读个中专算了,还读高中,将来还考大学呢?” 夏清环视一圈,没交学费的人里头,没有双清。 邱忠仁是校长,个头很矮,一脸和蔼,背着手围着夏清等人转了一圈,“有没有把钱带来了的?” 夏清忍了又忍,没有把钱拿出来交。一共四百七十块钱,不是个小数目,难道她要再骗一次妈妈,说钱是捡来的?以她爸妈的性格,要是钱真的是捡来的,一定会让她把钱在哪捡来的,还到哪儿去? “啊,出事了,丽荣吐了,晕过去了!”二班的班主任谢爱华喊起来。 第13章 特级灵感 村里的医疗站就在隔壁,和学校中间隔一条马路,一共两个人,既当护士又当医生,旁边是家小卖部。 今天轮班的是邱阵方,他连忙背着包赶过来,翻开陈丽荣的眼睛看了看,不确定地道,“这像是中毒啊,她吃了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双清站在旁边像是呆了。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邱忠仁也顾不上催缴学费,大家一窝蜂地跑过来围观,孩子们都不懂事,但也被陈丽荣这副模样吓坏了。 “她家里昨晚吃的是蛇肉。”夏清站出来,“我是今天早上听她在上学的路上说的,说她爸昨天在朱共山抓了一条蛇,她妈煮了,他们一家人都吃了。” 正说着,学校门前的大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中间一辆板车,被人推得飞快,老远就有人在喊,“阵方哥,快点啊,救命啊!” 板车上两个人,陈丽荣的父母都被送来了。她还有个弟弟,年纪小,昨晚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孩子在他奶那边,没有吃上,这才避过一劫。 “这怎么搞?”阵方束手无策,“我这里也处理不了啊,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蛇,要是火山根,土狼子,那毒性大了,没有血清,根本解不了。” 吐,实际上是身体的一种机能反应,是免疫系统的自我保护方式。 夏清凝神于眼,朝丽荣的身体看去,隐隐看到有黑色的气雾在她的身体经脉血液中游走,又汇聚于腹部,胃在不停地痉挛,阻拦朝心脏冲撞而去的黑色气雾,避免毒气攻心。 “要不,把张道士请来看看?他哪里不是很多草药,能不能请他先用药?”邱忠仁提议。 “只能这样了,我这里没有药能用。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往第一医院送?”邱阵方感激地朝邱忠仁看了一眼,他们都是二组的人,就在学校后面,治蛇毒对他们这种乡村医生来说,难度太大了,要是出什么事,赖到他头上,说都说不清楚。 邱忠仁这是在为他解围。 当即便有人去找道士张陵风。 张陵风正围在徒儿霍九霆的床前,一晚上运转《炼气篇》,霍九霆的脸色看上去似乎要好多了,他紧张地问,“怎么样?我那五千块钱没有白花?” “不管怎样,师父为徒儿出的五千块钱,徒儿都会还给你!”霍九霆的心情似乎不错,他从床上起来,舒展了一下四肢,一晚上,他勉强运转了一个大周天,自从受伤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这证明,他周身的经脉在《炼气篇》的作用下,已经重新续接,虽然没有得到修复,但假以时日,恢复如初已经不是痴心妄想。 贱卖了五千块钱,那孩子也太傻了一点,不过,夏家祖上怎么会有这种《炼气篇》? 霍九霆身为道门中人,却不是一个信命的人,也不信什么缘分,他相信,巧取豪夺得手就是最深的缘分。 霍九霆的气息比起昨晚来说,实在是稳了不止一星半点,张陵风有所感觉,他松了一口气,见霍九霆皱起眉头,忙问,“又怎么了?” “昨晚,这附近有人布阵?” “怎,怎么会?” “难道师父不信我的特级灵感?” 霍九霆生而灵感异常,呈七杀孤星命格,凉薄寡恩,所过之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少年一身白色衬衣,深色裤子,站在清晨的雾露之中,朝霞的光避开了他,不敢沾惹他半点,他的肩背还稍显单薄,但气势已经不是少年模样,如一柄出鞘的宝剑,锐不可当。 “师父怎么不信你的特级灵感?先不说这些,我们过去看看!” 师徒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昨晚七组那档子事的事发地点,晨间的露珠在秧苗的叶间滚动,晶莹剔透,折射出朝霞的光芒,斑斓精彩,南风温柔地吹,少年的鼻端却闻不到这些世间美好事物的味道,他皱起眉头,“简单的三角阵,昨天被困的人是谁?” 两个挎着篮子的妇人从菜地里回来,经过这里,没有看到师徒二人,还讨论得非常热烈。 “杨家婆说看到了,两个人哦,干得真是带劲,那么多人围观,都没惊动他们,硬是等弄完了,那谁起来的时候,腿上还有那些个,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人。” “同平是个死人吗?听说以前就有人在传群贞的事,他怎么跑到我们湾子来了?真是不怕死。” “鬼晓得呢?地里的活那么忙,还有功夫想这些。算了算了,不说了,我没看到,我们家那个昨天回去,我问,他还不说。” 事情已经很清楚,不需要去打听了。 少年的目光越过了水渠,夏同平家后院的竹林,还有那棵大枣树,最后落在了牛屋的顶上,但他没有跟老道士说那边也有人动手脚了。 “我们回去!” “是不是这里?你把我溜过来,又不说清楚,你是我祖宗?”老道士不满。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人家道行比你深,你要不要跟她斗斗?对了,昨天《炼气篇》,你要收她当徒弟,她不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老道士没有听懂道行比他深的那个人是谁,他只听懂了后半句,一摊手,“我能怎么办?” “张道士,张道士,快,快救命!”陈丽荣的邻居跑过来,气喘吁吁,“丽荣他们家昨天吃蛇,一屋子人都中毒了,阵方哥说没办法,要您老救命呢!” 老道士年纪大了怕死,他信天道的人,当然相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因果,平日里在龙尾山上采药,道观后院储藏的药够开一个药店了,“在哪?赶紧把人抬到我那里去。” 师徒二人来不及打口舌官司,回去的时候,接霍九霆的人到了,他没有急着走,而是让人等着,他坐在道观里喝茶。 夏清跟着送病人的人过来,还没进门就看到坐在三清道祖前面闲闲地喝茶的少年,要不是他领口处的那枚金色纽扣由圆形换成了菱形,夏清看不出他换衣服了。 众人一窝蜂地把病人往后院送,夏清跟着过去的时候,被少年喊住了,“师妹!” 夏清被唬得一跳,她恍惚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待看少年,他长而翘卷,如蝶翼般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没有了那份似曾相识的神色后,夏清脑子清醒过来,这不是她的大师兄,“小九,你叫谁呢?” 第14章 麻衣相术 少年忍不住笑了,被一个黄毛丫头喊“小九”,这种感觉真的很违和。 他站起身来,状似和夏清一起进去,在夏清看不见的背后,少年伸手一捞,放到鼻端,深吸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他闻到了什么,但他的眼睛一亮,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自古医道不分家。以丹入道的无一不是大医,对人体这个小宇宙,了如指掌,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救死扶伤倒在其次,活死人,肉白骨,手到擒来。 不过,这说的是以丹入道者,老道士是以什么入道,到底有没有入道,夏清并不知道,但观他还要望闻问切半天,夏清觉得,这老道士大约只比村卫生所的两个赤脚医生要稍微强点。 “我先开副中药,给他们催吐,实在不行,就往第一医院送!” 老道士说完,就转身进后院的一排厢房,夏清跟着他进去。 “你来做什么?” 夏清看他抓药,问,“好歹我祖上都是医生,我多少懂一点,想看看您准备配什么药?万一把人治死了呢?” 老道士哈哈大笑,“要不,你给我当徒儿,正好你祖上数辈都是中医,你多少都继承了祖辈的天赋,你要是拜在我门下,我必定倾囊相授。” 夏清挑眉朝他看了一下,见他抓完了麻黄,眼看就去抓芍药,问道,“你准备配小青龙汤催吐?” 老道士见她一口道破自己的心思,非常震惊,“你还知道小青龙汤?” “我为什么不知道?小青龙汤是《伤寒杂病论》中的名方,这么基础的东西,我身为杏林世家的人,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噗嗤!”霍九霆站在门口,忍不住笑出声来,夏清不高兴地看过来时,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二人了。 老道士自然知道徒儿在笑话夏清“杏林世家”这四个字,若非祖上数辈都是了不起的杏林高手,谁敢恬不知耻地用“杏林世家”四个字抬高自己的身份? 一个八岁的女娃,真是童言无忌,老道士摸了摸胡须,多灵巧的孩子,可惜不是他徒弟。 “我这剂方子难道配错了吗?” “若是没有遇到我,那就是对的,妥当得很,但遇到我后,那就大错特错了。”夏清故弄玄虚,“不过,我要是纠正你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又不是我中了蛇毒,我为什么要谢你?”老道士说归说,还是把要抓的芍药放了回去,“小丫头,昨天那钱……” 夏清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老道士连忙闭了嘴,他来不及想这么小的孩子,怎地眼神这般毒,而是若有所悟,“说,多少钱?谁让我是你师父呢?徒儿遇到了困难,周济你一番,也算不得什么,将来师父老了,你多少顾念些,我也心满意足了!” 老道士一指霍九霆,“那一个,师父是指望不上的。” 夏清没把他的自说自话,自导自演放在心上,她伸手,“五百块钱,我指点你这一次!” 老道士倒抽了一口凉气,“五百?丫头,你怎么不去抢?” “中风,下利,呕逆,表解者,乃可攻之,可若其人絷絷汗出,发作有时,头痛,汗出……”夏清冷笑一声,“老道士,你准备当个庸医?要知道,身为医生,若不能解病,便是谋命,你悬壁无光,帝座乘黄,咸池生黑,若不听我的,说不定还会引来官司?你觉得你最近,有什么事会让你锒铛入狱?”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麻衣相术?”老道士哐当一声,把装药材的簸箕往地上一扔,任谁听了这番话,都会疑神疑鬼,更别说老道士这种向天道的人,他没好气地道,“不就是五百块钱吗?你得先说说,昨晚那笔钱都到哪里去了?跟你爸妈不好交代?你要是给我当了徒弟,我供你读书,多好?” “我不需要任何人供养,我把药方卖给你,你给我五百块钱交学费。”夏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多出三十块钱,她想给弟弟妹妹买两套合身的夏服。 老道士不由得怔住了,他不再逼夏清,知道这样心气高的孩子,逼是没有用的。 “黄岑三两,甘草四两为君,干姜三两,人参四两为臣,佐以半夏半升,黄连一两,使为大枣十二枚,再加上……”夏清咽了口口水,忌惮地朝门口的少年看了一眼,“生姜四两。” “君臣佐使都是齐全,不是,你这孩子,在瞎掰扯吗?甘草泻心汤,我倒是听说了,加生姜四两,这又成什么了?我还从来没有看到把生姜泻心汤和甘草泻心汤混在一块儿用的,这要出了事……” “按她说的配,出了事算我的。”少年转过身来,深深看了夏清一眼,“五百块钱我出,这副药方卖给我,以后不许给任何人开,做得到吗?” “生姜用于客气上逆,起催吐作用,而甘草泻心汤主下利,上吐下泻,且能护住心脉,这是这味药的核心。”夏清拒绝,“五百块钱,我只卖这一次使用权,药方治病救人,张仲景也没说对他的书收版权费。” 第一次被人当面拒绝,霍九霆有点不习惯,但他只是买主,除非他不想买,否则只能听卖主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以后我要是有了好东西,会优先考虑你!”夏清得逞,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道。 “哦,谢谢你哦!” 老道士嘴里嘀嘀咕咕,夏清这药方有点古怪,他宁愿用自己不太起作用的,也不敢用夏清的。但没办法,还有个阎王在旁边蹲着,他只得颤颤巍巍地配药,要是出了问题,还得帮忙顶锅。 药被灌下去后,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老道士不停地抹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丽荣一家,后悔万分,这不是在谋命吗?两个小崽子,分明是不给他活路的意思。 “呕!” 夏清连忙背过身去,这时,她才看到,不知何时,那少年居然不在庭院里了,她凑到后边去看,见少年背着手,站在后门外头,离这里快半里地,躲着这边的污秽。 陈丽荣一家服下药,不出一刻钟,上吐下泻不止。 老道士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庆幸不已,幸亏用的是夏清给的药方。 待吐泻完了,虽然身体有些不好,但一家人的精神缓过来了。众人都知道,陈丽荣一家命是保住了,纷纷称赞老道士医术高明,华佗转世。 “呵呵,侥幸,侥幸!”老道士摸着颌下稀疏两根胡须,面上谦虚但难免得意,心上也震惊不已,也难怪那丫头自称自家是“杏林世家”,就冲着这副药方,也不为过啊! 只可惜,这丫头的爷爷没有多少天赋,如此一来,医术在她父亲这一辈也算断代了,好在丫头的天赋不浅,假以时日,将来光宗耀祖应是指日可待。 “好了,赶紧回去,夏清,你学费还没有交,你也不用回学校去了,跟你爸妈说一声,把学费凑齐了,再回学校去。”邱忠仁招呼学生们回校的时候,扬声道。 嫌弃的眼神聚焦在夏清的身上,她听到有学生在说,“她不是双清的姐姐吗?双清都有钱交学费,她家怎么穷成这样?” “双清家里可有钱了,她爸是开拖拉机的。” 第15章 又遭暗算 夏清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学校,她看到母亲在教室门口等她。 卢秋菊看到夏清来,连忙招手,“清儿,妈给你把学费交了,你快进去上课!” 卢秋菊以为夏清是因为没有交学费又被赶回去了,她将女儿往教室里轻推一把,“胡老师,我们夏清的学费已经交了,这个学期不会再被赶回去了?” 夏清的数学老师居然是胡月鑫,看到胡月鑫的瞬间,卢秋菊在心里把隔壁骂了个狗血喷头,发生了昨晚那档子事,胡月鑫会好好教她女儿?不给小鞋穿都不错了。 胡月鑫不想搭理夏家人,只当没听见,正好一节课下了,他收拾书本从讲台上下来,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态度很恶劣,“好狗不挡道,挡这门做什么?有钱交学费很光荣吗?每次都是你们家拖后腿。” 卢秋菊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生怕胡月鑫把女儿冲撞了,就把她护在怀里,并没有看到女儿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夏清的手指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点了数点,她的指尖萦绕几缕颜色黑得瘆人的阴煞之气,对准胡月鑫的腿弹出去。 胡月鑫的脸都丢尽了。昨天晚上的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传遍了,今天来学校,他听到有人在指指点点,明摆着说他昨晚的事,一看到他,那些议论的话就戛然而止。 要是可以,他想把这份羞辱全部还回去,他尚且还有一丝理智没有对卢秋菊母女做些什么,那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恐惧。 突然之间,胡月鑫只觉得腿上猛地一寒,好似有几条蛇缠在他的腿上,滑溜溜在游动一样,他顿时惊恐万分,膝盖一软,身子朝前倾去,脸朝下,摔了个大马趴。 “哈哈哈!” 正好下课时间,孩子们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一样,从教室里飞出来,正好就看到了操场上的这一幕,一个个都笑弯了腰。 “胡老师摔倒了,胡老师摔倒了!” “哈哈哈,狗啃地,狗吃屎!” 胡月鑫只觉得晦气,哪里会想得到是遭了人暗算?他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后悔不已,自从昨晚,他似乎就没走过运了。 “活该!”卢秋菊出了一口恶气,她也忍不住笑起来,生怕女儿在胡月鑫手上吃亏,叮嘱她,“要是老师批评你,你听着就是了,不要和老师对着来!” 夏清知道,母亲是担心她被学校整,要是被学校抓住了什么错处,把她开除了,那就念不了书。 “妈,我知道的。”夏清送母亲出去,忍不住问道,“妈,不是说给爸买一双胶鞋吗?买了没?” “买了,花了十二块钱,多的,我给你们买了个西瓜,回去就能吃,还有豆腐。回去,好好学!” 夏清捏着掌心里才挣的五百块钱,目送母亲走上了大路。 她今天没有和母亲一起去街上,但想也想得到,依母亲的性格,是不可能大笔大笔地花钱,至于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跑来给自己交学费,夏清想着,估摸着是她那好二婶“好心”提醒了。 夏清的猜测还真是没错。 今日一大早,卢秋菊不得不和刘群贞一起去赶街。夏家湾子离最近的集市黄石河街约有三里地,一路上,都是刘群贞说话,卢秋菊不吭声。 “姐,你听说了昨晚的事吗?你都不知道月鑫那短阳寿的,心眼多坏,他来我家,我就跟他说了两句话,他说我姆妈叫他带话,我跟他去了水渠的基台那里,结果他就……” 卢秋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安慰,“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哪个没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家里那老抽筋的天天恨不得上房掀瓦,这日子,怎么过?说了姐你也体会不到,要是同平不听老东西的,和大哥一样,我也不说什么了。” 刘群贞见卢秋菊不怎么接话,心里就很不平。她和卢秋菊的娘家是一个村的,以前没出嫁的时候,两人经常在一起干活挣工分,卢秋菊因为有两个能干的哥哥,又是家里的老幺,吃穿用度都比她好,现在到了婆家,男人又比她的男人会体贴人。 两男人都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 “姐,你今天怎么有钱买东西?清儿的学费交了没?” 卢秋菊看胶鞋的时候,刘群贞在旁边提醒道,卢秋菊一听这话,原本准备买两双胶鞋,放回去一双,“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 卢秋菊讪讪一笑,为自己没有想到女儿而惭愧。 “刘群贞,你怎么还有脸来街上?要我换成你,我不说找个猪笼钻进去浸死,也要找个兜裆裤把脸兜上再出来见人!” 刘群贞来不及避让,迎面冲过来一个泼妇,朝她的脸挠过来,刘群贞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挡住脸,往卢秋菊身后躲去,“姐,帮我啊!” 卢秋菊一辈子别说打架,连和人起争执的事儿都没有。刘满枝的心偏到胳肢窝去了,还每每把卢秋菊拿出来说,不会攒钱,不会收拾家之类的,卢秋菊都不曾像别的媳妇指着婆婆的鼻子骂两句。 让卢秋菊在街上和人打架,这无论如何,她做不到。 和刘群贞扭打在一起的人,她也认识,是胡月鑫的老婆谢金环,打架的好手,骂街的高人,她连忙朝后挪,拿了一双胶鞋,价都没还付了钱,就匆匆走了。 街上的人围观了一场好戏,看够了,才把两人拉开。 傍晚,放学的时候,夏清才走到村头,就听到有人拿着个砧板和刀,边剁,边大声骂人,“这屋里日子还怎么过?是个人都能欺负我,谁把我当个人看了?都是从外头进来的,都不是姓夏,有的人就把自己当大了,看我被人欺负,站干岸看热闹,也不伸手拉我,当自己很了不起啊?” “嫌我丢人?好啊,我就要丢个人给你们看看,一屋子短阳寿的,我让你们好看!” 刘群贞正好站在夏清家门口,她面向屋子,骂得唾沫横飞。 夏清看了一眼踟蹰跟在自己身后的夏双清,问道,“双清,你妈在骂我妈,是你去把她拉走,还是我去?” “我妈哪句是骂你妈了?我妈骂你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双清不耐烦地说完,便朝右拐,穿过夏文莉家旁边的小巷子,从后面的水渠小道回家。 曾经,夏清很讨好这个堂妹,无他,夏双清不讨好刘满枝,也不听刘满枝的话,刘满枝却拿她没办法。耳朵上的金环子,刘满枝还说要分一个给夏双清。她盼着夏双清问刘满枝要,刘满枝说不定就分了。 第16章 自作自受 “姐!” 夏清才朝前走了两步,妹妹秀清牵着弟弟锦城从前面一排人家的小巷子里钻出来了,她怀疑,弟弟和妹妹就躲在巷子里,看到拿着砧板刀的刘群贞,他们不敢回家。 夏清也不敢带弟弟妹妹回家,万一刘群贞这疯逼一时上头,朝弟弟妹妹挥刀怎么办? 夏清从书包里拿出一把糖和一袋芝麻饼递给妹妹,“带锦城去那边分着吃,姐把二婶撵走了,你们再回来。” 夏清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她花的钱的来历,但看到长得瘦瘦小小,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点好的弟弟妹妹,她无法忍住不把吃的拿出来。 锦城的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看着二姐,不用二姐招呼,就乖乖地当小尾巴,去了他们才藏身的小巷子。 “秀清,你们在偷吃什么?”夏清听到了丹清的声音,她是夏同平的二女儿,比秀清小一岁。 夏清顾不上小孩子,背着书包,径直朝家门口走去。卢秋菊虽然装聋作哑,但应该一直关注外面,看到自己孩子在禾场上一出现,就赶紧出来了,“清儿,从旁边走!” 卢秋菊指着隔壁旁边的小巷子,不让她从大门进来,与刘群贞碰上了。 “哎呦,姐,你还活着啊?你装聋作哑,我还以为你不在了呢,我就说今天谢金环也没犯着你呢,你怎么就没了呢?” 卢秋菊无心搭理刘群贞,但她当着自己孩子的面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贞,你跟人打架,我不帮你还错了?打架本来就不对,你还是读过高中,教过书的人!” 卢秋菊一说她教书的事,刘群贞就跟被点燃的爆竹一样,跳起来,用刀在砧板上猛地一拍,“我读高中怎么了?我教书怎么了?我就活该被你们这一屋子的人欺负,轻视,活得猪狗不如吗?” “你想怎样?要把你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也轮不到我?” 卢秋菊试图讲道理,但有些人,你只要跟她讲道理,她就以为你是瞧不起她,刘群贞听卢秋菊这么不温不火地说,朝门口冲去,两眼冒火,目呲欲裂,“姐,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是被人欺负够了,你也不用幸灾乐祸,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你?” 卢秋菊懵了一会儿,实在是,刘群贞口中的“欺负”,和正常人理解的欺负是不一样的,她的脸腾地红了,后悔跟刘群贞搭了这几句话。 “二婶!”夏清的手指头勒着书包带子走过来,“昨天晚上,你说胡老师戳得你死疼活疼,我听你还挺高兴的,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被人欺负呢?” “清儿,你胡说什么?回来!”卢秋菊对几个孩子少有严厉的时候,她一板脸,夏清还很犯怵,缩了缩肩膀,“妈,她骂你!” “她骂她的,骂的话她自己不听吗?我也没少块肉。回来!” 刘群贞纯粹是无理取闹,她对付不了卢秋菊,还对付不了夏清?把刀一伸,刘群贞就挡住了夏清的去路,“清儿,你刚才说什么?你二婶说过这些话?” 太阳已经落西,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家家户户出门干活的人都回来了,牵着牛,架着犁,挑着扁担往家里赶,路过夏清家门口的时候,人人都放慢了脚步,看这一出好戏。 听到夏清的话,有些不怕刘群贞的男人们逗夏清,“清儿,你二婶还说了什么?” 卢秋菊气得不得了,提起家里的小板凳就要砸人,“平安,你逗个姑娘家做什么?” 夏平安在严打期间被抓去坐过三年牢,天不怕地不怕,哈哈大笑,“菊姐,别,我不说就是了!”说着,走远,吹着口哨,乐得不得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成了整个夏桥村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为贫瘠的乡村生活添了一些娱乐。 卢秋菊觉得脸都丢尽了,她越是在乎,刘群贞就越是愤愤不平,凭什么卢秋菊就能活得跟仙女一样,比人清高一等? “小贱逼,昨晚上是不是你在作妖?”刘群贞想都没多想,菜刀就朝夏清比划过去,在她脸面前晃着,刀刃上的寒光反射出来,照亮了夏清的脸。 “刘群贞,你疯了?”卢秋菊吓得脸都白了。 夏清眼看母亲要冲过来,卢秋菊担忧她的同时,她更加担心卢秋菊,忙喊道,“妈,你别过来!” 她趁着刘群贞朝下一砍,比划的时候,从她的刀下猛地一钻。村子里人气旺,没有什么阴煞之气,夏清侧身一扭,肩膀撞上了刘群这的手肘,刀刃偏了轨迹,朝着刘群贞拿着砧板的手腕砍了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打谷场上一群正要上笼的鸡吓得四处乱窜,几只母鸡咯咯咯地狂叫不止。 “杀人啦,夏清杀人啦!”刘群贞把砧板刀往地上一扔,捂着胳膊大喊大叫。 夏同平从屋里跑了出来,趿着一双拖鞋,噔噔噔地跑过来,朝刘群贞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扬手就朝夏清拍过来。 “同平,你干什么?”夏崇平冲了过来,一把扣住了弟弟的手,将妻儿护在身后。 卢秋菊搂着夏清,浑身发抖,“刀在你的手上,你自己把自己砍了,关清儿什么事?群贞,你不要血口喷人!” “刀在我手上又怎么了?我自己砍自己?我是猪吗?”刘群贞朝夏同平身上撞去,“你们家一个小伢都能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夏崇平可不想女儿背上个杀人的名,怒道,“你不活?你不活去死啊,谁拦着你了?你跟那猪还有什么区别吗?猪都比你聪明!” “哥,你还说是?”夏同平一把揪住了夏崇平的衣领子,只听见刺啦一声,本来就不结实的领子直接崩了,他抓了一把空,嫌弃地把这块烂布扔了。 夏崇平动了真气,“我说错什么了?你惯使你老婆,你弄回家去惯,在我门前骂了半天了,闲的没事是?护着是?好,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找我!” 第17章 动了真气 夏同平有两个依仗,一个是他妈,一个是夏崇平,他就算准了,无论如何,夏崇平都不会不管他,这就应了一句话:君子可欺以其方。 夏崇平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仗义负责,最大的弱点也是仗义负责。 他用这个教条做成了个框,把自己关在里面,无论如何都不越线半步。他的亲人们都看到了这一点,也一直用这一点在攻击他,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做不到破规。 而今天,他突然就不想遵守这个规矩了,夏同平被吓坏了,瞪大了眼睛,像是不认识夏崇平,“你不管我跟妈了?” “要他管什么?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你是指望他能管你一分钱还是能管你一口饭吃?”刘满枝的声音传来,她端了个碗出来,夏清看到她碗里的菜堆得出了尖儿,一块钱一块的豆腐糕,她碗里五小块,豆角烧肉,黄瓜肉汤,吃得哧溜响。 “在这做什么?饭熟了,去吃!”刘满枝看都不看大儿子一家,喊小儿子去吃饭,冷冷地看了刘群贞一眼,“好骂佬东西,骂啊,骂得火也不烧,我儿子怎么讨你这么个懒婆娘?” 卢秋菊一看到刘满枝出来,她就进了屋。夏崇平在,她也不怕女儿会吃亏。 眼看这边的闹剧即将收场,秀清领着弟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糖和芝麻饼。芝麻饼一袋子十个,两人分着吃了四个,吃得满嘴芝麻粒儿,看到夏清就举起来,“姐,你吃!” 刘满枝连忙把筷子往端碗的手指头缝里一塞,手在两边裤子口袋里拍一遍,“你们哪里来的钱?啊?是不是在我屋里拿的?买这么多吃的,吃不死你们!” “奶,你是老人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夏清连忙护在吓傻了的弟弟妹妹跟前,“是我买的,不是拿你家的钱。你碗里吃这么好的东西,都没见你吃死,我们这么小,要死也死在你后头。” “你这个小短寿的!”刘满枝提起筷子头就朝夏清的头上打去,秀清哭起来,“不许打我姐!” 锦城涨红了小脸,朝刘满枝推去,刘满枝一筷子敲在他头上,蹦咚一声响,锦城吃痛,哭了起来。 “一年到头不得安宁,天天都要打一场骂一场!”夏崇平没法和自己亲妈理论,走过去揉着儿子的头,他并不重男轻女,但农村里头要是没个儿子,抬不起头来,人前人后都会被人骂“绝户”,他倾家荡产背井离乡三年才生的这个儿子,刘满枝并没有多心疼。 一筷子下去,锦城剃得光光的头上就起了个包,可见刘满枝没有手下留情。 夏清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盯着刘满枝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一手搂着弟弟一手护着妹妹,良久,她才慢慢地将弟弟和妹妹送到身后,越过了夏崇平,朝刘满枝猛地撞了过去。 刘满枝的碗飞了出来,她人朝后飞了出去,腾空约有一米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就跟冰雕一般,僵硬半天才后知后觉,全身都散架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居然还朝我动手了?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刘!”刘满枝一哧溜就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就朝夏清扇耳光。 夏清侧身避开,狠狠地一脚踹在她腿上,“我叫你打我弟,我让你打!” 眼见刘满枝伸手就要把夏清抓住了,夏崇平忙上前去,只是有个人比他还快,冲过来就拦在了夏清面前,厉声道,“妈,你打谁?” 卢秋菊进门快十年了,从来对这个婆婆避而不谈,更不正面冲突,刘满枝对她也有颇多不满,但碍于她娘家,有些犯怵。 “我怎么了?我教我孙女儿还不行?” “你教她?你是给她买过一根纱?还是她穿过你一根线?她爹妈还没死呢,轮得到你隔辈的来教训?” “好啊,卢秋菊,你女儿偷钱,犯上,你不教,我今天还教育不得了?我现在就去你娘家,让你娘和兄评评理,我哪里做得不对了!我跟你说,你要不把你这小贱货交出来,我今天还不答应了!” “你骂谁?我养的,我从来都舍不得骂一句,你开口闭口骂,你骂谁?就冲你这张嘴,我就扇得你耳光,你打我的伢,她就活该站着给你打?” 卢秋菊一把将锦城抱在怀里,她朝那包上吹了两口气,锦城还在哇哇叫,往母亲怀里拱,卢秋菊心疼得不得了,眼里冒着火,“你去告啊,你告我两个哥去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脸去告?” 刘满枝被将了一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卢秋菊的娘家当年怎么反对这桩婚事,她还记着呢。 卢秋菊的哥是心疼妹子,但不喜欢夏崇平这个妹夫,她两个哥都是吃商品粮的,大哥在隔壁镇上当官,二哥在水电站上班,二哥隔三差五贴补妹妹,但大哥从不和夏家来往。 只有每年正月初二,夏崇平才会带三个孩子去大哥家里拜年,这是一年到头唯一的一次来往。 刘满枝不敢去,她心疼地看了被摔在地上的碗一眼,兀自没底气地道,“好,不是偷我的钱,那是偷谁的钱?你有几分家底我不知道?” “是我给的,我三个伢就没资格买点吃的?在你夏家投的好胎!” 卢秋菊气冲冲地抱着小儿子进了屋,夏清牵起妹妹,缩着肩膀,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 卢秋菊一回头看到大女儿这模样,没好气地道,“怎么,和你奶打架那么来劲,现在怕什么?怕你爸把你吃了?他没本事护着你们,你怕他做什么?” 夏清一听这话,就知道母亲气糊涂了,她小心翼翼地朝父亲看了一眼,“妈,她到底是生养了爸的人呢,爸不打我,不骂我我就很感激了。” 夏崇平黑着一张脸,他没有看刘满枝一眼,揉了揉夏清的头,把小儿子抱在怀里,朝那包吹了一口气,“锦城乖,还疼吗?” “不疼,姐姐抱!” “清儿,你们买饼吃的钱是哪里来的?”卢秋菊问道。 第18章 狂霸拽傲 这个问题终于来了,妹妹和弟弟紧张地看着姐姐,父亲的目光也慢慢地变得严厉起来。 夏清摊开手,她掌心里还有四块四毛钱,已经被汗透了,“妈,我答应了张道士,暑假的时候在三清观帮他拣草药,晒草药,说好了六十块钱,我让他提前支给我五块钱,就,就先花了六毛钱。” 五毛钱一袋的芝麻饼,一毛钱十二颗糖。 卢秋菊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接夏清手里的钱,而是扭头就往厨房走,去端菜。 夏崇平收回了目光,去端桌子,招呼三个孩子,“走,去吃饭,妈今天买了好菜。” 桌上加了一碗豆腐,土豆里的肉放得多了些。 卢秋菊亲自挑了两片肉,好几块豆腐放在夏清的碗里,“多吃一点。” 夏清捏着筷子,她能够感受到母亲以为对她不信任而生的愧疚,但实际上,她还是骗了母亲,她把肉夹给妹妹,又把豆腐挑了一块给母亲,“妈,三清观的活不累,我跟老道士说了,把弟弟妹妹带过去,我能照顾他们。” 夏清一抬头,看到三姑来了,见她泪流满面,不由得吓了一跳。 卢秋菊和婆婆都没有争吵,和几个小姑子更是相处得面儿上很和睦,她来不及和女儿说话,放下碗筷,“怎么回事?” 刚刚吵过架,夏家五个人没像以往在打谷场上吃饭,而是在家里吃。 卢秋菊一问,夏美瑛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她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捂着一张脸哭得肝肠寸断,“哥,姐,给你们的那两套衣服钱,你赔给我,我不想和严家平结婚,不想嫁给他!” 卢秋菊被钉在了当地,好半天才问道,“多少钱?” 她笑得很勉强,知道一问出口,就不得不把钱拿出来,那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两套衣服才九十多块钱,姐,你给我了,以后我给秀清他们买更好的。”夏美瑛抬起头来,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又红又肿,也没有看到嫂子脸上的为难,兀自说道,“我不想嫁给他,妈非逼着我答应不可,哥,姐,你们帮我说说去!” 夏崇平抬脚就要出门,卢秋菊一把拉住了他,“你干嘛去?这是你管得了的事吗?”说完卢秋菊问夏美瑛,“美瑛,你看那两套衣服,我们拿回来也没穿,看能不能把衣服退回去?” “二哥他们家把衣服穿了,退不了了。妈不是说你们有钱吗?清儿还在给秀清他们买吃的,就不到一百块钱,等我以后再补给你们。” 但凡说以后,都是一句废话。 夏崇平抬眼朝卢秋菊看去,卢秋菊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神,今天早上赶街花了15块钱,给夏清交完学费后,家里还剩了15块钱。哪怕把夏清挣的59块钱都算上,也只有74块钱。 再说了,老二家里会把钱拿出来吗? 但是,小姑子都已经说了不想嫁给这男的,要是因为她不愿意把这点彩礼钱拿出来,耽误了小姑子的婚事,那她还有脸吗? “妈,那两套衣服就给弟弟妹妹留着,反正他们也要穿的,回头我们再想办法。”夏清冷冷地对夏美瑛道,“三姑啊,这衣服钱一定会还给你的,以后你再嫁人,就不要让姑父给我们买什么了,这么贵的衣服,我们实在是穿不起。” 夏美瑛一听这话,也不跟侄女儿计较,她起身就出了门。 卢秋菊吃饭的心情也没了,两个小的没心没肺,把土豆里的肉挑着吃完了,又把豆腐给分了。 “我们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去?”卢秋菊把方才的帐算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清儿一个热天白干了,那是她挣的钱,贴补家里也就算了,现在拿去给美瑛还钱……” 卢秋菊说不下去了,夏崇平叹了一口气,“美瑛应该也是没办法。” “她有什么没办法的?她跟着你父在单位里,不用种地,单位不给她发工资?”卢秋菊越说越有气,“一年到头,孩子们也没吃她一颗糖,这衣服要我说,就还回去,隔壁把衣服穿了,我们还没有。” 夏崇平腾地起身,从墙角拿起锹,就要出门,卢秋菊拦住了他,“你去干嘛?天都要黑了!” “我去看看,能不能挖点鳝鱼卖。”他忍了忍,“我一个当哥的,也从来没有支持过她什么!” 卢秋菊就知道方才的那些话,她都白说了,“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把家里的谷再卖一点!” “卖了吃什么?” “不是还有小麦,磨面粉吃。” 夏桥村属于平原地带,所属的北省是炎黄国出了名的千湖之省,安平市是鱼米之乡。这一带的人吃米饭,面食只是偶尔调节着吃。 家里虽然会种些小麦,但也是每年端午的时候,蒸点馒头。平时小麦卖不起价格,也不好卖。 卢秋菊知道事情已定,她再说也没有用,搞不好还会起争执。她是最不喜欢和人争什么的。 “清儿那几十块钱,暂时拿不到手,得先去找人借一点。”卢秋菊暂时想不起来能找谁借,这年头,谁手上的钱都不多。 除了刘满枝,而整个村里,也就刘满枝最不可能借给他们钱,因为怕不还。 “妈,我一会儿去找张道士把钱提前支回来,说不定,他还愿意借给我们一点,你别急。” “要去,我去!”卢秋菊道。 “还是我去,那老道士对我挺好的,他老想我做他徒弟,我一直没答应。” “好好读书,做什么徒弟?”夏崇平不高兴地道,他说完,就进了房间,想必心情不好。 夏清又带着白虎一起去了朱共山,天已经尽黑了,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快月半了,银月如饼。 夏清一把推开三清观的大门时,迎面便对上了霍九霆,她愣了一下,口速快过脑速,打招呼,“小九,你怎么还在呢?” “小九是你叫的吗?”霍九霆眯着眼睛,有点危险。 “哦,九,九爷!”夏清看到他这狂霸拽的样子,也懒得搭理。 “……” “你师父在吗?” 第19章 阴煞之气 老道士才从后院进来,手上沾的洗锅水还没有甩干。夏崇平站在前院中央,隔着半个庭院看着夏清。 “爸!”夏清忙迎出来,她很紧张,还没有来得及和老道士串通一气。 夏崇平牵起他的手走了进来,朝老道士鞠了一躬,“道长,我听清儿说,您愿意聘她在暑假拣药材,还预支给她工钱?” 老道士愣了一下,朝夏清看了一眼,“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这不算什么,我想让这孩子跟着我学医,她还不肯。你们家祖上几辈都行医,这孩子比别的孩子多点天赋。” 幸好没有问他到底支了多少工钱,老道士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夏清也担了一肚子心,夏崇平准备拉她走的时候,她忙道,“道长,还有五十五块钱,你能不能也支给我?我保证,暑假两个月一定好好干活。” 张陵风才知道,夏清帮他开的工资是一天一块钱,倒也不贵,就这年头,一天一块钱的工资也不是人人都开得起的。 张陵风把身上摸了个遍,没有一毛钱,只好朝徒儿伸出手,“乖徒儿,先借师父五十五块钱!” 霍九霆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他全身有三个口袋,但没有一个口袋是装钱的,“等一下!” 霍九霆去了后面,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红票子,“记得还我!” 老道士没搭理他,接过来,递给夏清,“也没得零钱,你回去打散了,有时间再拿来还我。” “哦,好!” 这几乎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夏清肯定会来还钱,她明天就回来,她手里有钱,只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拿出来给家里花。 夏清随着父亲出了三清观,她看到父亲把一把锹和一个竹篓子放在门口,便问道,“爸,你还准备去挖鳝鱼?我们现在有钱还给姑了,你不用去挖了。” “那是借别人的钱,你拿回去给你妈,我去挖点鳝鱼卖,你和白虎先回去。” “爸,我一个人回去有点怕,我明天又不上学,可以晚点起来,我陪你去!” 夏崇平没有拒绝女儿,他带着夏清往菜地,水渠等一些常年积水的淤泥地走,一面还给女儿讲他从别人那里学来的鳝鱼生长习性。 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普通老百姓家里也没有钱买资料书籍,书籍还没有到蓬勃发展的年代,一些生活中的知识都是口口相传得来的。 “这里有个洞,你看,这洞口很光滑的,我们在这里挖。” 夏崇平总是能够苦中作乐,不管生活如何苛待他,他似乎都能找到热爱生活的理由。夏清记得那一世里,父亲种了一辈子地,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练一个小时书法,没有老师,他自己临摹,琢磨,后来有了网络,互联网发达了,他就到处找教学视频自学。 夜里,阴煞之气很旺盛的时候,夏清从体内挤出一点不多的灵气,弹入水中。 万物皆有灵,趋吉避凶是所有生灵的本能。 夏崇平挖洞只挖了一般,就看到了一头大黄鳝冒了头。他不由得感叹今天的运气,这条大黄鳝快一斤重了,鳝鱼比肉要贵多了,一斤肉两块多钱,一斤鳝鱼最起码要三块钱,他这一条鳝鱼,可以卖两块钱呢。 “哥,你们怎么来了?” 月光下,夏清看到背着一个大电瓶,一手拿网子,一手拿触电杆的夏同平走了过来,他穿着深筒套靴,头上戴着电筒,一眼就看到了这边水渠里被夏清用灵气引出来的鳝鱼泥鳅和小鱼,欢喜不已,触电杆伸出来,一网就网了满兜。 “哥,这里水深,挖是挖不到的,我要不是有电瓶也打不到鱼,你们去河那边挖,听说那边鱼多。” 河那边是水渠的当头,离这里还很远,最关键的是,这些鱼都是夏清引出来的,夏同平以为自己运气好,不到半个小时,就网了一大兜。 “二叔,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 夏同平一抬头,手电筒强烈的光就直接照在了夏清的脸上,刺得她不敢睁眼睛,夏同平连挪都不挪动一下,一直照着她的脸,“清儿,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你爸都没说什么。” 夏同平的嘴角叼着一根烟,他嘴里的烟就从来没有灭过,一整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只需要一根火柴。 夏崇平没有离开,他眼见这么多鱼全被夏同平给网走了,也有些急,蹲下来,也不管夏同平的触电杆还在水里,直接伸手去捞,水传导电,夏清看到他被电得浑身一哆嗦。 “爸,你干嘛?” 电流不是很大,虽不至于死人,但一定会让人很不舒服。夏清一把拉起夏崇平,她气愤不已,往前走的时候,前面是夏家的祖坟,阴煞之气浓郁至极,夏清一招手,将大把的阴煞之气铺散过去,分了一缕进了夏同平的篓子。 夏同平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极好,把这水渠里的收拾完,他篓子都装不下了,乐呵呵地回去了。 刘群贞还在床上哼哼唧唧,听到夏同平回来的声音,她起身就把房门给关了,夏同平说半天好话,只差在房门口跪下了,她才把门打开,看到夏同平打回来的鱼虾,高兴坏了,“还有这么多鳝鱼?现在鳝鱼什么价?” “两三块钱是有的,明天把这几条大的拿去卖。” “卖什么卖?大的留着吃,小的拿去卖,我多久没吃过蒸鳝鱼了,你有你妈心疼你,谁心疼我?” “我啊!” 夏同平呵呵一笑,揽着刘群贞的肩膀进了房间。 夏崇平回来得也不算晚,他今晚的收获自然比不上夏同平,但也挖了不少鳝鱼,关键是每条都很大,大的快有一斤重了,卢秋菊披着衣服起来开门,他把篓子递给卢秋菊,“称一下,看有多少?” 卢秋菊的手一沉,惊喜道,“这多?”往篓子里一看,“怎么这么大?” “都没什么人去挖,明天去卖掉!”夏崇平笑着道,“今天遇到一件稀奇事。” 说着,就把夏同平跟他抢的事说了,卢秋菊完全无感,“他不是经常做这种事吗?两口子现在又蛮好了,群贞明天有鱼吃了。” “香的臭的都当个宝,从小就被妈宠坏了。” 第20章 一桶臭鱼 第二天不上课,卢秋菊没有喊夏清起床,她是在一阵臭烘烘的气味中被熏醒的,床上弟弟妹妹也在问,“姐,是什么臭了?” 夏清听到门外有人在叫骂,“怎么不是你们?不就是看同平电的鱼比你们多?我们又不是拿去卖,我们是拿来吃的,就算同平不去电鱼,你们挖到了鳝鱼,问你们这当哥嫂的要几条来吃,你们还能不给?做这种缺德事,还是兄弟!” “群贞,你去全湾子上下访一访,你就说崇平把同平昨夜里电的鱼药死了,还弄臭了,你看看谁会信?”卢秋菊的声音都在打颤,“同平,你不要仗着你是小的,就这么过分,你把我们当你哥哥嫂子了吗?昨天刘群贞在我门口骂了多久,你们说我们装聋作哑,你们才是装聋作哑,我还以为你们真聋了呢,刘群贞把自己砍伤,你们就听到了?” “姐,哪里有女的吵架,我们男的在中间掺和的?我相信哥没有把我弄的鱼药臭,可清儿呢?你让她出来说句话,这孩子,越大心眼越毒,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二叔的放在眼里,还敢跟她奶对着来。” 卢秋菊笑了,“敢情你们是在怀疑清儿啊?她昨夜里跟她爸回来就睡了,一晚上连门都没有出,你们凭什么怀疑她?” “她人小鬼大,我这个当二叔的正好趁这机会教训教训她,哥一向都宠她,去年还把飞霞推到了鳝鱼洞里,大冬天,差点把人冻坏了,哥都没教训她。” “你把你自己屋里伢管好,你说清儿不把你当二叔,你的几个伢把我和你哥当过什么吗?把这些臭鱼拿走,不要拦在我门前。” “姐,你也不能不讲理。就算这天气热,我们那鱼死了一夜,也不可能臭成这样。要说没人动手脚,谁信呢?平常有人从我们后院经过,白虎都会叫两声,偏偏昨日夜里也没人叫。” 刘群贞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们这一桶鱼也不能白死了,还准备卖点钱,般美瑛把那彩礼钱还点。” 卢秋菊眼看刘群贞就要讹到自己头上了,她气急了,眼泪汪汪,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叶崇平去地里干了小半天活,已经回来了,他在厨房吃饭,外面的动静,他早就听在耳中。他才出来,就看到夏清挨着墙角站着,“爸,昨天奶说我偷她的钱,今天二叔又说我把他家鱼弄臭了,爸,外面会不会说我是个坏小孩?” 叶崇平的脚步一顿,接着,把碗往桌上一放,就走出门。 他黑着一张脸,门口吵得正热闹的三人看过来,夏同平将一桶臭鱼往他面前一放,“哥,你说句话!” “说什么?你想我说什么?” 夏崇平一声怒吼,一脚飞起,这桶臭鱼也跟着飞起,朝东面飞去,桶哐当一声,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抛物线后,落在地上,满满一桶鱼如潮水铺开,半边打谷场都撒满了。 夏崇平脾气其实很不好,但他从来不在母亲和兄弟姐妹面前发作。他常常表达不满的对象是他父,这还是头一次,他跟个雷神一样,把夏同平吓得够呛,“哥,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要是不干什么,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觉得我好欺负?一天天你们不想过日子,我还想过日子!”夏崇平挥了挥拳头,“走不走?不走是?你不是一天到晚想帮我教训我伢吗?我也帮妈教训一下你?” 夏清靠在门框上,看着隔壁一地的臭鱼,每个经过的人都捏着鼻子走,她冷冷地朝夏同平夫妇看了一眼,她出手教训隔壁这些人不难,但她不想让父亲心疼难过,她要让父亲认识他的这些亲人,伤害的不仅仅是他。 夏崇平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在乎别人如何对待他自己。但夏清相信,在父亲的心里,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一直比隔壁这些人更加有分量。 夏崇平昨晚挖的那一桶鳝鱼,卢秋菊提到黄石河街上去卖了二十三块钱。收鳝鱼的是他们湾子里的夏东迎,他在隔壁镇上厂子里找了个当会计的活,周末的时候,就在黄石河街口上拦着收鳝鱼。 明明黄石河街上的价格要高些,但夏东迎拦在街口,都是熟人,不卖给他,面子上都抹不去。 卢秋菊很心疼,“要是卖给别的收鳝鱼的,还能多卖个两三块钱。” “算了!”夏崇平一向不太计较这些事,“卖都卖了,不卖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闹意见。” “清儿那五十九块钱,加上今天的二十三块钱,一共八十二块钱,家里十五块钱,九十七块钱,你今天晚上再出去挖个几块钱,差不多就能把美瑛那点钱还上了。” “好!”夏崇平不怕累,他一听这话,就一阵轻松。 “姐,我们今天还有没有饼吃?”锦城不懂事,一起床就惦记着吃昨天那样的芝麻饼。 “吃零食最费钱了,四五毛钱,我买了两个锅盔,你们三个去分着吃!” 锦城一听欢呼起来了,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去拿。锅盔用报纸包着,他一扯,掉在地上,连忙捡起来分给两个姐姐。 “我不吃,我吃粥,你和二姐吃。”夏清摸了摸弟弟的头,缺营养,头发稀疏,跟光头一样。 饭后,夏清带着弟弟妹妹,拿了卢秋菊给的四十五块钱,去朱共山。 老道士正在晒草药,霍九霆躺在躺椅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是一本老版本的书,竖排,繁体字,听到动静后,他把书挪开一点,看到进来三个萝卜头,忙坐起了身。 “张道长!”夏清客气地喊了一声,老道士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在身上胡乱抹了一把,“来还钱了?” 夏清把一百块钱递过去,老道士接过来递给霍九霆,他没有接,老道士不客气地收在身上,“怎么还是给我一百块钱?暑假不是要来做事吗?每天付你一块钱,难道你不要?” “要是可以,我当然要了。” “孩子,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么糊弄不是长久之计,你要不,就拜在我门下,以后钱财这些事,我都能帮你兜着。”老道士语重心长,“你看,有钱也不能拿出来花,岂不是憋屈得慌?” “不用,我自己会想办法。” 夏清带弟弟妹妹走后,老道士摇摇头,无奈地道,“真是个倔脾气。” “不是倔脾气,你愿意要?” “你爸几次打电话来,你现在身体不好多了,怎么还不回去?你在我这,我天天跟伺候爹一样伺候你,你于心何忍?”老道士没好气地道,“小九啊,你跟师父说说,你是怎么看出夏清这孩子开的方子比小青龙汤高明的?” 第21章 邪祟附身 霍九霆把书放下来,瞅了老道士一眼,“不为什么,就觉得试试也无妨。” “你不跟师父说实话,是?” “你常跟我说,我特级灵感比你算命都强。你不是一直想振兴宗门吗?眼下不就有一个?很显然,她比我要合适。”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不是说什么都不答应?”老道士没好气地道,“要不,你使个美人计?唉,算了,那孩子才七八岁,知道啥是美人?” 霍九霆腾地起身,“啪嗒”一声将书扔在藤椅上,赌气进了屋。 老道士闹了个没脸,叹了口气,“唉,一个两个地脾气都这么大,都只会欺负我这个老家伙。” 夏清说想办法,但等她带着弟弟妹妹去了一趟小卖部,到回家,她都没有想出好办法,怎么样才能拿出些钱来补贴家里。 反倒是,回了家后,卢秋菊看到小儿子嘴角沾着一颗芝麻粒,她问夏清,“又去买吃的了?钱从哪里来的?” “张道长给的,他多给了我一块钱。” “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卢秋菊道,“他既然给了你一块钱,你明天就去帮张道长多干一天活。” “哦,好!”夏清有点没精打采。 “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卢秋菊摸了一把女儿的头。 “妈,下半年秀清也要上学了,我也要上学,我们一年下来,得一两千块钱的学费。妈,三姑那笔彩礼钱,我们要是真给了她,万一她将来还是要嫁给这个叔叔呢?” 三姑现在许的这个男人名叫童佑庆,夏清记得那一世,三姑父就是这个人。 “小孩子家家的,操家里这么多心。”卢秋菊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儿,但她能怎么办?即便她小姑子不嫁给这个男人,真的要赔彩礼钱,隔壁肯定是刘满枝帮忙出这笔钱。 小姑子的那个男人,拿来的衣服都是秋天穿的运动款,这会儿根本穿不成。还有,小孩子都是上长物,谁家会把大笔钱花在孩子的衣服上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卢秋菊越想越气愤,可是她一向听丈夫的习惯了,再说了,家里已经这么穷了,再为了钱吵架,又何必呢? “妈,我再把奶的祖传秘方拿去卖!” “不行!”卢秋菊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钱的事,爸妈会想办法的,你操你学习的心,怎么没看到你写作业?” “我作业在学校都写完了。”小学阶段的学习对夏清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实在不行,她在想,下半年让妹妹去上学,她可以在家美其名曰自学。 但现在,说这些解决不了问题,相反,还会给父母压力。 当晚,夏清再次帮父亲提灯,两人一狗在田间地头挖鳝鱼泥鳅,没有夏同平前来捣鬼,夏崇平比昨晚挖得更多,第二天早晨卖了三十多块钱。 “清儿,你把钱给你三姑送过去,当着你奶的面给。”卢秋菊把钱数给夏清,“一共九十块钱,跟你三姑说没有多的了,咱们家穷也穿不起那么好的衣服。” 卢秋菊教孩子说这些酸溜溜的话,头一次夏崇平听到了没吭声。 夏清过去的时候,六组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在和刘满枝说话,“正好今晚上我们那边有电影看,你把几个伢领过去看电影,菩萨要来,你让菩萨帮同平看看,是什么附身了,还是这屋里进了邪祟。” 刘满枝看到是夏清,“你来做什么?舅婆来了,你喊都不喊一声?” 这舅婆是夏崇平的舅妈,六组那边是夏崇平爷爷的外家,外公外婆什么都死光了,现在是几个表兄弟当家管事,平时也不大来往。 “舅婆!”夏清敷衍地喊了一声,问道,“三姑呢?我妈让我来还她彩礼钱。” “钱呢?给我!” “奶,你不打算把三姑嫁个那个人了?彩礼钱还了,以后我们还认不认这个三姑父?” 美瑛从屋里出来,倚在门口,夏清朝她看过去,把钱点了数,也不递给她奶,等着她奶说话。 “以后要是成,这钱就还你们,不成,就不用还。” 这是把夏清当小孩子耍呢,夏清捏着钱问道,“三姑,你怎么说?” “清儿,这不是你管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好好学习就行了。这是大人的事。”夏美瑛过来,从夏清手里一把夺过了钱,数了数,只有九十块钱,“不是九十五吗?” “我妈说了,就九十块钱。也不是我们让三姑你买的,我们家穷,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服,这次就当吃个亏,以后三姑你嫁好嫁坏都不要给我们家买东西,还有小姑也一样。” 小姑在安平市读高中,很快就要高考了,奶几次说说小姑一高考完,她就会去镇上跟着爷爷,不会在乡下种地了。 小姑和二叔绝对是奶的逆鳞,夏清把小姑一带上,刘满枝就不高兴了,“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女孩子,不学着好好做人,一天到晚没一点教养。” “那怎么行?”夏清根本不认识这什么舅婆,就听到她端着身份,“我们家可没这来,回头你把她带上,让那菩萨也帮忙看看,听说一向都很乖巧的孩子,突然变了,就不对劲。” “那得花钱?我哪有钱给她花?” “花什么钱,那菩萨跟我关系好,我一说,都看在玉皇大帝的份上,他就帮忙看看,要真有问题再说,难不成她爸妈还能看着她出事不成?回头那钱也轮不到你出。” 这人生怕刘满枝不答应,一巴掌拍在他腿上,“我还能不帮你不成?听说崇平这几天挖鳝鱼挖了不少钱,我们家老大还说今晚上也去挖。一夜好几亩田的收入,他还能少了这几个钱?” 刘满枝迟疑着答应了,她太知道自己大儿子了,最见不得人信迷信,让他出钱?搞不好还会把她这个当妈的嚼一顿。 不是信鬼吗?夏清心说,她几世为人都不曾见过鬼,这次倒是要见识一番,要是那鬼不出现,她反而还可以成全一番,忙凑上去,“奶,你带我去舅婆那里看电影!” 这年头,电影可是稀罕物,每每电影来了,十里八村的人都会赶来看。 第22章 雷火戒指 吃过晚饭,卢秋菊烧了满满一锅水,让三个孩子都洗干净了,准备带他们去看电影。 夏崇平照例还是去门口的大堰塘里洗澡,不占用家里的热水。 刘满枝过来喊夏清,“清,你跟我一起去。” 卢秋菊正要过问,夏清已经答应了,“奶,我就来了,你等我一下。” 卢秋菊就不好阻拦了,刘满枝在门口等着,她也不好私底下问,只好安慰自己,毕竟是亲奶,刘满枝还能把夏清怎样? 六组离七组不足三里地,出了村东头,过两个田垄,就到了六组的村头。电影架子搭在村子中间,正好是夏清爷爷的那几个表兄弟家门口,打谷场上闹哄哄的,电影还没有开始,已经等满了人。 这些热闹都没有影响舅婆家里的迷信活动,神龛上供奉了一尊面目狰狞的不知道何方神圣,香案上,烟雾缭绕,大方桌上堆满了供品,两侧愚蠢老妇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这一景象,令夏清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一世,她躲在大门口往里看,浑身毛骨悚然。 不过,那一世,并没有夏清被刘满枝带进来,在一个穿着长袍马褂,脸上画了神婆脸谱的老男人跟前,那人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要给她摸骨,夏清忙躲开了。 “是有邪祟跟着她!”这被请来的菩萨并没有恼怒,“你看,我刚才要把这邪祟抓住,她就躲开了,她怕我!” 这人的脖子上有一串狗骨头雕刻的骷髅项链,他见夏清盯着这骷髅看,便摘了一颗,递给夏清,“你抓在手里,闭上眼睛,我问你什么话,你就答什么,好不好?” “好。”夏清配合着,她朝那人的手指头上看去,一枚看似银质的戒指戴在他的指头上,戒面是一簇雷火,刻纹繁复,样式古朴。 “这几天夜里,你有没有走夜路?” 哪有乡下人到了农忙的时候不走夜路的?夏清道,“走了,跟我爸一起到外头去挖鳝鱼,我爸挖,我打灯。” 夏清的态度,让刘满枝都非常惊讶,顿时,这尊菩萨在她的心中形象无限高大起来。 “有没有去过一些坟头边上?” 乡下,里地就会出现一片祖坟,七组的祖坟在水渠后面,六组的祖坟在村西头不足两里地,都是就近埋。 “去了。” 就在夏清以为这菩萨会问点什么特别的问题时,这人从她的手里夺走骷髅,“看,这孩子就是被邪祟给摸了,只要你愿意买一枚我这骷髅,戴在她的身上,只要三天时间,邪祟就能够离身,再不会影响你家。” 菩萨问刘满枝,“最近你家里应该很不太平,总是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正说到了刘满枝的心坎上,她还没有开口,舅婆就拍一把大腿,“菩萨啊,大菩萨,您真是火眼金睛啊,最近她屋里三天两头出事啊,邪门得很,我们六组都听说了,就没得一天安宁的。” 刘满枝抹了一把伤心泪,哽咽道,“唉,不谈,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么丢脸的事,一家人的脸,这几天都丢光了。我要能一狠心,找根绳子寻个了结,还有好几桩任务没完成,两个老不死的还没送,两个小的还没有嫁,死又死不成。” “奶,你死了,你耳朵上的环子还给一个我不?”夏清指着刘满枝耳朵上的金环子,“我看这环子比菩萨手上的那个环子要好看多了。” 那菩萨右手把左手上的雷火戒指转了个圈,遮住了众人的目光,他眼睛发直地看着刘满枝耳朵上的金环子,呵呵一笑,“你奶那环子是金的。” 而他手上这环,是在来时的路上捡的,灰不溜秋,一捏就瘪了,看着就不值钱。 刘满枝耳朵上这一对金环子,少说也值三四百块钱! 刘满枝摸了一把耳环,这么多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肯定很得意。但夏清盼着她死了好继承,刘满枝骂道,“小不死的,天天盯着这环子做什么?你都不听我的话,我给你干吗?” “我想给这个菩萨!”夏清指着这花面鬼,天真无邪地道,“他这个戒指上有东西,戴时间长了,手指头会疼,你的耳环给他当戒指,他会保佑我们。” 刘满枝来的目的是让菩萨帮她解决家宅不宁的问题,并没有想破多少财,这年头,块钱都是一笔大数目,让她拿一个耳环出来,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少说鬼话,他是菩萨,戒指上怎么会有东西?”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花面鬼顿时就觉得手指头上阴凉阴凉的,他连忙把这枚不知道来历的铁环取了下来,见那上面萦绕着一圈肉眼可见的黑气,不由得吓晕了。 “来,你拿去玩。”花面鬼把雷火戒指递给夏清,“看样子,你奶是舍不得这个戒指,我是当菩萨的人,还能贪凡人这点东西?舍不得就算了,不过俗话说得好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这,也不是说舍不得,这耳环都是成双的,戴一个怎么戴啊?”刘满枝明摆着就是舍不得,心里头把夏清恨透了,“我还带了些东西来,等哈供奉给菩萨。” 夏清拿了那枚雷火戒指,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出来是那一世大师兄为她煅造的那枚,紧紧捏在手上,不遗余力,“奶,你帮二叔花三千块钱买台拖拉机都买了,现在是帮二叔花一枚戒指买命呢,怎么就舍不得了?” “你滚出去,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 刘满枝的话说了一半,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够塞得下一个鸡蛋了,她的眼中,夏清手指上突然闪出了一道黑光,那枚雷火戒指一分为二,其中一枚从她的手指上滑落下来。 所有人都齐齐地退后一步,就好似,这戒指里头装了一个魔鬼。再想起方才,菩萨说的,夏清被邪祟附身了,人人看夏清就是个鬼魅。 夏清一时间也懵了,她捡起了地上的那枚戒指,与她手指头上嵌着的这枚分明一模一样,但她无法用精神力勾连这枚戒指。 “这,这孩子,是,是怎么回事?菩萨,快,快制住她!”刘满枝指着夏清,战战兢兢地喊。 第23章 一阵妖风 那花面鬼被夏清吓得不轻,但鉴于夏清方才不遗余力地帮他要刘满枝的耳环,贪念终究占了上风,“刘大妈,她身上附着的也是你家的祖宗啊,我要是作法,你要给我个信物!” 所谓的信物不就是刘满枝耳朵上的金环子,舅婆见刘满枝迟迟不松口,“满枝,是伢的命要紧,还是金环子要紧?到时候一屋子人都被祸害,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小短寿的,我也管不着,她又不是没爹妈。”刘满枝连菩萨都不怕了,“你给她的那个东西,是什么?要是害了她的命,我大儿子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找你麻烦!” “我是太上老君下凡,你儿子一个凡人,我怕他?”菩萨说归说,他心里还是瘆得慌,“我为了度你们来的,你们倒好,以后家里不安宁,你们别再找我了。” “哎呀,菩萨,我们是诚心诚意请你们来的,你别生气啊。满枝姐,你真是好笑,你不敬神,你也不要牵连我们啊!” 屋里乱成一团糟的时候,夏清捏着手上的戒指,眼泪在眼框框里打转。要知道,回到这一世,她的空间虽在,但承载空间的戒指不在了,伴随了她三十多年的戒指,若是在的话,也是异世留给她的一丝念想,陪着她度过多少苦难岁月。 这戒指,与其说是一枚戒指,还不如说是她最大的依仗。 阵法在手指上形成,从后门而入的阴煞之气被最大程度调动,一股黑风冲了进来,烛火呼啦一下就灭了,桌上的供品被席卷一空,哗啦啦全部都被卷到了地上,椅子都被吹倒了,所有人都尖叫起来,那位菩萨更是绝了,躲到了供桌下面,跪在地上,不停地发抖,念着“阿弥陀佛”。 夏清躲在大门角落里,眼看刘满枝也要躲过来,一股妖风将刘满枝一卷,冲上了神龛。 “啊啊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刘满枝拼命地作揖,一半身子挂在神龛上,另一半落在方桌上。夏清到底不敢把刘满枝伤着,最多也只敢吓唬她一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折腾的一定是她父亲。 “满枝,把金环子拿出来!” 风稍微小了点,舅婆哭着求,“用来供佛,谁也不要你的,菩萨也不要!” 刘满枝哆嗦着把耳环拆了下来,一股妖风又吹了过来,那对金耳环就此不知去向,而黑色的妖风也跟着消失了。 屋子里久久无声,只听得见彼此上下牙打战的声音,后门嘭的一声再次关上,不知道是谁屏气时间长了,此时憋不住了,一道长长的抽气声,“哇”的一声哭泣喊出来,顿时,哭声一片。 夏清早就打开门溜了,刘满枝醒过来,也没有留意她带来的这个孙女儿。被人从方桌上架下来后,她跟痴呆了一样,两眼无神,哼哼唧唧,没了金耳环,她的精气神都没了。 “你们今天的命都是我那对金环子救的。”刘满枝不忘给自己邀功,她的手一摊,“我才拆下来,风一卷,就没了,连个响儿都没打。” “还打什么响儿啊?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舅婆环视一圈,没有看到菩萨,供桌下面也没了,她吓了一跳,“人呢?菩萨呢?” “连包袱都没了,肯定跑了。”刘满枝不满地道。 “你就少说两句!”舅婆忌惮不已。 刘满枝方才吃了大亏,她为两只金耳环不值,可到底什么都没有她的命重要,肉疼不已,还不能说,这简直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夏清从门里出来,打谷场上电影已经开始了,放的是一个荒岛求生片,几个冒险者流落在了一个荒岛上,里面的蟒蛇足有水桶粗,将一个男子渐渐缠死,男子拼命挣扎,满场观众一齐发出唏嘘声。 夏清到处找父母,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老道士和霍九霆,两人站在一个石磙上,竟然还看得津津有味。 “哎,是清儿,你怎么没看啊?”老道士和夏清打招呼。 “我在找我爸妈。” “在那边,我才从那边过来,看到了他们。”老道士给夏清指路,“要不,你就在这里看,我把位置让给你?” 夏清朝那边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场上也没有灯,她过去未必能够找到父母,便决定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怎么会来看电影?” “来了!”霍九霆突然说了一声,老道士连忙一把拉下了夏清,三人躲在一个草垛后面,看到花面鬼夹着一个褡裢,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过来,一仰头看到了三人,他愣了一下,掉头准备走。 “慢着!”老道士抬手就搭上了他的肩,“从哪儿来的呢?去哪儿呢?” 夏清在旁边道,“这是我奶他们请来的菩萨,他手上有我奶的两个金耳环,我奶说那耳环准备给我的。” 花面鬼噗通就跪在地上了,“小菩萨,冤枉啊,我没有拿到那对金耳环,我是想要,我也没这个能耐啊!” 霍九霆朝他的手指头看了一眼,他嫌弃花面鬼脏,也没有动手,便抬脚将他的手指头踩在地上,“你手上之前戴的是个什么?” 花面鬼另一只手连忙指向夏清,“送给她了,一分钱都没要她的。” 霍九霆眯起眼,以他的特级灵感,他只从夏清的身上感觉到了雷火戒指的一点气息。而夏清,此时也抬头看向她,两双同样危险的眸子对视在一起,如天雷勾动地火。 霍九霆出手如电,朝夏清手腕扣去,一个八岁的小孩,他虽平日里多看重一点,到底也没多把夏清放在眼里,夏清脚步朝后一挪,居然避开了,这就让霍九霆不得不重新审视。 “瞎!你们这两个孩子!”老道士自然将夏清的反应看在了眼里,惊讶不已,连忙出面打圆场,“清儿,那东西对你大师兄来说,很重要,你要是知道下落,就告诉你大师兄。” 老道士凑近夏清低语,“卖给他,让他给你钱,你不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爹妈了吗?” 第24章 九爷承诺 夏清心头一动,但她惊讶的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大师兄”三个字。她抬头看霍九霆的眼睛,比冬夜还要黑,深不见底,却也看得到里头深藏的惊涛骇浪,一如她在异界的时候,她的大师兄。 当年,她还在襁褓之中,是十六岁的大师兄把她捡回宗门,祈求师父收养她,也因此,大师兄欠了宗门一份天大的人情,他喜欢远走天涯的人,却不得不留在宗门,每天守在炼器炉前,要为宗门打出一件圣器还人情。 如果换成了别人,夏清或许会扯个谎,说她没有碰过那枚雷火戒指。但,对上霍九霆的眼睛,她没法骗他,朝花面鬼一脚踢去,“滚!” 花面鬼忙不迭地滚了,恨爹妈少生了一双腿。 雷火戒指一分为二,一个已经融入了夏清的体内,时隐若现,另外一份,突兀地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摊开,霍九霆伸手欲拿的时候,她突然五指合拢,“我有个条件!” “说!”霍九霆黑眸沉沉。 “第一,你必须告诉我,这个戒指跟你有什么关系?第二,把第一个答案告诉我了,我再说第二个条件。” “没有什么关系。”霍九霆不屑于在她面前说谎,“我感应到了它的存在,它在召唤我,仅此而已。” 否则,他疯了跑到这人山人海的地方,热气腾腾,臭烘烘的,找罪受? 霍九霆心里在算计着,要是夏清拒绝相信,又出幺蛾子,他要不要直接动手?谁知,夏清将戒指递给他,“我不需要你给钱,你只需要帮我做证,告诉我爸妈,五千块钱,是你付的戒指钱就好了。” “不必!”霍九霆倨傲地道,“我还不至于做这般强取豪夺之事。” 他一扬脸,草垛后面出来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将一个油皮信封递给夏清,“夏小姐,这是一万块钱,请收下!” 夏清捏着油皮袋子,里面装着厚厚一沓钱,有点沉重。 她看到霍九霆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异界,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时候,她在后山练剑,前面山头上,突然天降异象,她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一定是大师兄又炼出了什么好东西。 而这一次,宝器的分量一定不低。 紧接着,她就看到大师兄朝后山奔来,手上紧紧捏着一物,“清儿,快看,我炼出什么了?” 那是一枚戒指,符文极尽繁复,颜色古朴,一簇雷火,杀威尽现,她一看就很嫌弃,但大师兄不由分说地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头。 她忍不住提醒,“我听说,一般的宝物,都需要用精血认主,你就这么戴着,能起什么作用?” 霍九霆并不知道,此戒指已经非他感应的那个戒指了,戒指分了一半出来,现在在夏清的身上。他深深看了夏清一眼,并没有把这般小孩子话放在心上,“我给你一个承诺,任何时候,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清儿,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师兄都会护着你!” 两道声音在夏清的脑子里重合,她扭头问老道士,“你不是一直想收我当徒弟吗?现在我拜你为师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来来来,好徒儿,择时不如撞时,就这会儿!”老道士生怕夏清反悔,朝后退了一步,给夏清让出磕头的地儿来,他一本正经地整理身上的道袍捋平袖子,难掩情绪激动地看着夏清。 夏清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老道士把夏清拉了起来,“我早就跟你说了,只要你拜入我师门,你大师兄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快认你大师兄。” “大师兄!”夏清喊了一声,这声大师兄出口,夏清眼泪都快出来了。 霍九霆矜持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到夏清的情绪起伏,不明白她为何流露出的浓浓的悲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将一张卡拿出来,“别哭了,卡给你,随便刷!” 夏清一把拍掉他的手,“谁要你的卡?” 八八年,一些家庭连存折都没有,霍九霆拿出一张让夏清随便刷的卡,老道士都快嫉妒疯了,给了他用来修那破道观不香吗?谁知,还没等他帮夏清收起来,夏清就一巴掌拍没了。 只是,跟着霍九霆来的那些黑衣人,此时不由得偷偷打量夏清,一个八岁的农家小女孩,如今成了九爷的小师妹,看起来是个很让他上心的小师妹。 以霍九霆的身份,他身边不乏一些能够和他扯上联系的女孩子,有堂妹,表兄妹,还有世家姑娘,哪一个入过九爷的眼? 夏清提着油皮信封回家,走到村头的时候,她听到卢秋菊在质问刘满枝,“清儿跟你一起出去的,你是不是把她弄丢了?” 刘满枝没了耳环,本来就跟天塌下来了,卢秋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不敬,刘满枝跳了起来,“她自己长了腿,看电影那么多人,她这大的人了,自己跑了,我管得着?” “妈!”夏清连忙走了过去,牵起妹妹的手,“妈,我们回去,我有事要跟你说。” “你爸还去找你去了。” “那我去找爸爸!” “你不要去了,黑灯瞎火的,出了事怎么办?他找不到你会回来的。” 夏崇平很快就回来了,“我听春舫说看到清儿朝这边走,我就转来了。” 卢秋菊关上了大门,她将一个油皮信封递给丈夫,“你看看,清儿说卖了个戒指给三清观老道士的大徒弟,那人给了这么多钱。” 一万块钱,对夏崇平夫妇来说,是一辈子不曾见过的巨款。 夏崇平的手在哆嗦,夏清把故事讲完,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这么多的钱,会不会有事?” “要不,这些钱,你还是去问问三清观?” “我陪爸一起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夏崇平已经想不起明天地里的活了,钱的事不弄清楚,他一夜都睡不着。等两人到了三清观的时候,老道士已经睡下了,睁着迷蒙的眼起来开门,看到夏清,“好徒儿,你来了?” 待一看到夏崇平,老道士的瞌睡都被吓跑了,“崇平老弟啊,来,快请!” 第25章 金环之争 “那个戒指,这里没有外人,实话跟你们说,那个戒指是我那大徒儿,你大师兄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搞丢了,一直在找,这次要不是你,他都找不到。” 不管是霍九霆感应到的,还是本身就是他的,夏清都不怀疑。只是,那枚戒指非凡品,在异界是引起天地异动的宝器,后来,被他们师兄妹用灵气滋养,已经融为一体了,渐渐生出了戒灵,大师兄当时出了什么事? 雷火戒指怎么会跟到了这里来? 很显然,霍九霆是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他可能都记不起在异界的那一世了。但,无论如何,霍九霆都是她的大师兄。 “师父,大师兄是什么人?他是哪一年拜你为师的?” 一听夏清喊老道士为师父,夏崇平顷刻就要炸毛,老道士赶紧安抚,“崇平老弟,你不要慌,我就想问问你,清儿拜我为师,我多多少少是不是得教她点什么?” 夏崇平是正人君子,出口伤人的话,他说不出来,他满肚子都是“你会不会教我女儿寻龙点穴,坑蒙拐骗”,但到了嘴边又成了,“你要是能教她一些诊脉问病的本事,我当然感激。” “你放心,我不会教她封建迷信的。”老道士过了夏崇平这关,哈哈大笑,回答夏清的问题,“你大师兄遇到我那年才六岁,他的身份啊,以后他自己会告诉你。你来之前,他才走,有点事忙去了。” 夏崇平如梦如幻地来,丢魂落魄地回去,直到躺在床上,他还不时地摸一摸枕头下的钱袋。天快亮了,夏崇平才对同样没有睡着的卢秋菊道,“给清儿留六千块钱,多的钱拿出来用,给孩子们改善一下。” “六千是不是少了点?”卢秋菊道,“这钱,毕竟是孩子弄回来的。” “那就留八千,两千块钱,留一千块钱下半年两个孩子上小学,另外一千块钱,家里先用着。” 夏清原以为第二天家里应该会一起去黄石河街,一家人大吃一顿,然后多买点肉回来,最好买一根大骨头,炖点汤喝。谁知,父母完全没有要去赶街的意思。 早饭吃的是粥,菜园子里摘的两把青菜,炒了一碗,再加上一点咸菜。 夏清戳戳碗里的粥,说实话,她这些天吃这些没肉的饭食,嘴里寡淡寡淡的,再看看弟弟妹妹,也是瘦骨伶仃,根本不长个儿。 “妈,今天怎么不去买点肉回来吃?”夏清小声问母亲,弟弟妹妹一听说肉,就赶紧望过来。 “你爸说,那钱尽量给你留着,你是老大,要是爸爸妈妈不在了,你也得照顾些弟弟妹妹,你爸说多少拿一点钱出来,把家里这两年的难度过去,那钱就留给你们读书。粗茶淡饭最养人,等家里条件好点,再给你们买肉吃。” 夏清一听,晕了,“不是,妈,那钱给我留着做什么?为什么不拿出来给家里用?” 她要钱,还不容易吗?她的芥子里头,还放着五千块钱生霉呢。夏清觉得头都大了,她爸妈耿直,她是早就知道的,但耿直到跟自己的女儿都这么客气,她始料未及。 “给你以后用啊,读书啊!”卢秋菊没有把“陪嫁”说出来,是考虑到女儿年幼。 夏清摇头,“不,我不要,我要分给弟弟妹妹,我一个人肯定不要,这些钱留着我们一起读书,不过,妈,先给我们买点好吃的呗。” “想吃什么?” “买点骨头炖汤喝,还有,蒸点肉吃。”夏清想到这一世吃过的一些好吃的,“再给弟弟妹妹买两件衣服穿。” 卢秋菊看看女儿身上,从小到大就没有穿过一件合身的,“那今天一起去街上,我们去乡里街上。” “好哦,好哦,我们去乡里的街上。”秀清欢喜得拍起手,锦城不懂事,只听说要出去玩,高兴坏了。 夏崇平一大早去田里看了一遍,刚刚进门,就听到两个孩子的欢呼声。手头有了些钱,虽然不可能不干活,但没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人的心情不一样。 昨晚上,夏崇平一夜没睡,他整个人还是轻松极了。 “爸,我们也买台拖拉机!”夏清提议道。 “不买,买拖拉机做什么?” “爸,妈说要给我留些钱,我不要钱,我要钱做什么?我好好读书,还怕将来挣不到钱吗?”夏清捏紧拳头,“我和弟弟妹妹都好好读书,给你争光,将来我们有本事挣钱。” 夏崇平忘了把锹放下,扛在肩上,怔愣了好久,眼圈都有点红了,他宽大又温暖的手掌揉在女儿的头上,心里熨烫得好似被温泉泡过,“好,不过,不买拖拉机。” “那就补点钱,把同平他们那边一天的牛转过来,我们就有两股,以后用牛方便些。” “好。” “这件事我去谈,你去,又被他们骗钱。” “我比你不会算账?”夏崇平没好气地道。 “你会算,会有什么用?他说让你多给点,你还会不多给?还有,家里钱的事,不许在外面说。” “我傻么?” “你不傻,不过,你跟傻子没啥区别。” 卢秋菊领着三个孩子刚刚出门,就遇到了端着洗衣盆从上堰塘回来的刘群贞,她见母子四人这个时候一起出门,又欢欢喜喜的,很诧异,问道,“清儿,你们这是去哪?” 秀清年纪小,装不住话,很得意,“我们去乡里街上买衣服。” 农忙时节,刚刚买了谷种,要买农药,地里的活还等着做,不下地去,居然去买衣服,隔壁这是发什么财了? 刘群贞狐疑地看着母子四人走远了,她才想起来没有拦着卢秋菊问个清楚。正好,刘满枝端着衣服盆出来,刘群贞朝她一看,见她耳朵上两个顶门立户的金耳环不见了,顿时心头觉得不妙。 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夏同平还躺在床上,床前一地烟灰烟头。 刘群贞走过去,推搡他两把,“起来,你去问问你妈,是不是把金耳环给了隔壁?” 第26章 买衣遇故 夏同平还需要争宠吗?他一向都是躺赢的,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妈会把那环子给他们?” “那环子给谁了?” “多半给姐了,姐正月里回来,不是说要那环子,妈也答应了。” “凭什么给她?她不是嫁出去的女儿吗?”刘群贞一听就不乐意了,“你那个姐也真是,嫁出去了,不说贴补娘家,一天到晚回来叫屈,娘家穷了,婆家富了,娘家是这么穷,嫁都嫁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两口子说的“姐”不是卢秋菊,而是嫁到隔壁京源县的玉瑛。玉瑛的公公跟刘满枝是表兄妹,玉瑛跟自己男人也是老表。她婆家原先很穷,后来公公当上了村支书,土改的时候分到了地主家的两套好屋,这才翻了身,一向都瞧不起娘家。 刘满枝嫌贫爱富,两个嫁出去的女儿,玉瑛婆家条件好,又很会叫屈,刘满枝平日里没少贴补这个女儿,每次去女儿家,拿把扫帚,搬个凳子,总要带点礼物。 而二女儿就没这么命好了,丽瑛老实巴交,原先在娘家的时候就只知道埋头做事。刘满枝一共养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小儿子不用说了,是刘满枝的宝贝疙瘩,四个女儿,大女儿谋了个好婆家,丈夫是公办老师,三女儿眼看就要被安排到卫生院上班,四女儿还在读书,将来肯定有个好前程。 而丽瑛,几年前被刘满枝草草嫁人,刘满枝不但对她没有贴补,她还经常贴补娘家,逢年过节,没少拿来,还经常被刘满枝嫌弃。 正月里,两姐妹一起回来拜年,玉瑛就说,她小儿子要做周岁了,娘家不能没有拿得出手的,让她一兄一弟联合起来给她家买辆自行车,刘满枝耳朵上这对金环子给她。 “不是庆峰要过生吗?给了就给了,反正也卖不到几个钱。” “不是说给清儿和双清一人一个吗?反正我不管,她给谁都行,双清要有一个。” “双清?我凭什么给双清?”刘满枝不客气地对小儿子道,她端着碗,坐在门口,声音扬得很大,高音喇叭都比不过她,“是那贱逼叫你过来要的?我凭什么给她的伢?” “双清也是我的伢,你要是给清儿,肯定要给双清一只。” “没了!”刘满枝没好气地道。 “那你给谁了?不会真的给姐了?她都嫁出去了,凭啥要你的耳环?” 要是给了自己女儿,刘满枝心里还好受些,最起码,她大女儿也会想尽办法贴补给她。现在好了,那耳环被一阵妖风卷走了,刘满枝只要想都心痛,哪里架得住还有人来戳她的心窝子? 戳她心窝子的人是小儿子,刘满枝不可能认为是小儿子有问题,要错也是刘群贞的错,她一时忍下这口气。 卢秋菊领着三个孩子,搭了村里秀爹的马车,去了黄石乡街上。 秀爹是个女人,丈夫是入赘的,后来得了肺结核死了。她把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拖养着长大,把自己当男人一样,一年到头在外面赶马车,走街串巷做些生意买卖,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秀爹说好到了中午时候,还在下车的地方带夏清卢秋菊母子四人回去。 卢秋菊给三个孩子一人买了两套衣服,一套衣服也就十几块钱,夏清又死皮赖脸让她给自己和夏崇平也买了一套稍微好一点,能够撑门面的衣服。 “大姑家里不是要请客吗?你和爸出门也没有一套衣服,免得大姑到时候又说咱们去她家里连套体面的衣服都穿不起。” “穿不起不接我们去不就行了?”卢秋菊最讨厌她这个大姑子,“你大姑就是爱面子,总是瞧不起我们。” “瞧不起就瞧不起,谁比她穷还是怎么地了?” 夏清帮母亲挑了一件的确良衬衣,又买了一条黑色裤子,她看中了一双凉鞋,但卢秋菊死活不要,“穿什么凉鞋?打赤脚打惯了,穿不惯,给你们三个一人买一双。” “要买都买。” “咦,这不是秋菊吗?你们怎么在这里?” 店里进来一对母女,夏清不怎么认识,但看到卢秋菊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就知道,这人必定和她父母关系很差。 “这是你三个伢?”对方啧啧称叹两声,“怎么长这么瘦?敏儿,过来,喊你菊姨,你们是来买衣服的?” “这是赵英姨,是你们大舅妈的妹子。”卢秋菊介绍了身份,“敏儿比你小几个月。” 夏清总算是记起来这人是谁了,她大舅伯在皂口镇当官,把大舅妈一家子安排得挺好,但对自己唯一的妹妹一家,不闻不问。 起因还是赵英,原先许给过夏崇平,谁知夏崇平看不起这女的,自己跑去退了婚,和卢秋菊订婚,中间结了这层梁子。哪怕依然是亲戚,夏清的大舅妈对夏清一家依然膈应得慌。 双方见过面了,赵英直接把唯一的售卖员占领了,“上次来看的那套衣服,你再拿出来我们试穿一下,要是合适,就买了。” “那衣服……” “价格能不能便宜点,三十块钱,这放在农村,一年都收入不到三十块钱。便宜点,二十五,我们拿了算了,免得来回折腾。” “那衣服,我已经卖了。”售卖员朝卢秋菊一指,“刚刚是这位大姐要的,他们家伢跟你们家差不多大,穿着也蛮好。” 赵英简直是发现了新大陆,她瞪大眼睛,“卖给她?你开什么玩笑,她买得起吗?菊姐,这衣服喊价三十块,你们买这么贵的衣服做什么?春红几个的衣服,给你们穿不行吗?” 春红是夏清的大表姐,有一年初二,夏清跟着夏崇平去大舅伯家拜年,她饭还没有吃完,端着碗,春红扫地扫到她脚边,朝她的腿一扫帚抽过来,顺带骂了一句,“穷鬼,还不拿脚!” 春红比她大九岁,夏清一年到头穿她们的旧衣服,妥妥帖帖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样子,不合身也格外滑稽。 “这个……”一听这话,原本就很怀疑夏清等人买不起衣服的售卖员犹豫了,“你们实在买不起,能不能让给这位?” 第27章 骂上门来 卢秋菊的脸涨得通红,自古笑贫不笑娼,她也不是不知道,但被人打脸打到这份上,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卢秋菊要口袋里没有钱也就忍了,她今天无论如何忍不了。 “多少钱,我们买还不行吗?” “买?菊姐,你要搞清楚,这些衣服买起来都不便宜,你真的要买?”赵英好心提醒道。 售卖员已经认定卢秋菊肯定买不起,她算了一下价钱,“一共两百二十块钱呢。” “怎么这么贵?”卢秋菊也吓了一大跳,她不是没有见过两百二十块钱,而是无论如何,做不到一口气拿这么多钱出来买衣服,她后悔了,脸上也显出了犹豫的神色。 “嗤!”赵英捂着嘴笑了,王敏朝夏清挤眼睛,“你要买不起,这衣服就归我了,这本来就是我妈要买给我的六一儿童节礼物。” “那你六一为什么不买?六一的时候卖得贵,所以你买不起对不对?” 王敏经不起夏清这么刺激,“关你什么事?穷鬼,看你一辈子没有穿过这么好的的衣服?” “我买了!”卢秋菊道。 “啊?”赵英不肯相信,“菊姐,你可别再去向我姐他们借钱了,三天两头去借钱,要换成我是我姐,我都……” 赵英的话停在了嘴边,她眼睛睁得好大,目不错睛地看着卢秋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沓钱,她数了一下,有两张一百的票子,十块的也有一二十张,这把钱不下四百块。 卢秋菊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呢? 赵英当年恨死过夏崇平,她被退婚,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笑话她的,以至于她的婚事被耽误了两三年。嫁给现在的老公,纯粹是没有办法,论起人品长相和能力,没有一样比得过夏崇平。 好在,夏崇平穷啊,他老娘是个厉害婆婆,每每,赵英都拿这个安慰自己。 但要是夏崇平不穷了呢?他那样的人,要说会穷一生,赵英自己都不信。不过,夏崇平一天不富起来,她就能安慰自己一天,能够幸灾乐祸一天。 卢秋菊把钱数了好几遍才交给售货员,提着一家五口的衣服,还有鞋子走了。 赵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母子四人,在街头拐角处消失。 售卖员今天做成了一笔大生意,遇到这么个主顾,她高兴坏了,问赵英,“这人是谁呀?看着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手上还这么有钱,这年头真是不能以貌取人啊!” 都怪赵英,差点让她把人得罪了。 “什么呀,兴许那些钱都是借来的呢。” 赵英实在是没有心情买衣服了,牵着女儿的手离开,远远地,她听到那售卖员跟隔壁的一家在说,“说人家穷,自己有钱,倒是买啊!” 赵英气得脸都绿了。 卢秋菊母子四人又在集贸市场门口等到了秀爹的马车,坐着马车回到村子。卢秋菊出了两块钱的路费,秀爹不肯要,卢秋菊便把买的零食,拿了两包饼去给她孙子吃。 卢秋菊从秀爹家里出来的时候,刘满枝从前面一排出来,看样子是找杨家婆说了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话出来,看到了秀爹手里的饼,盯着不放。 秀爹很尴尬,伸出来给刘满枝看,“秋菊真是客气,就坐了我的马车,非要拿来谢我。” “怎么不该谢?那马不要力气拉车?”卢秋菊一个字都不想和刘满枝说,只当没有看到她,转身就走了。 “她去街上做什么?” 卢秋菊听到刘满枝在打听,她也没有在意,村子里这么多双眼睛,总有好事之人会添油加醋说给她听。 娘四人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正中午了,夏崇平还没有回来,卢秋菊赶紧做饭。 她把汤用罐子装好放进了灶膛里,只能等中午的时候吃。用肉炒了两个菜,菜里放的油都多了些,加了一个酱油豆糕,还有一条鱼,一共四个菜,比起以往来说,真是比过年都还丰盛了。 刘满枝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朝堂屋里的桌上一瞟,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菜,有鱼有肉。 恰好,夏崇平肩上扛着犁回来,刘满枝忙迎上去,“崇平,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夏崇平没多少热情,他把犁放在地上,在石磙边缘刮脚上的泥巴,虽然卢秋菊给他买了长筒胶套靴,可以穿了在水田里走路,但他舍不得穿,怕田里又冒出玻璃片之类的,把鞋子给磨穿了。 再加上,他的后跟虽然伤了很大一块,但奇怪的是,愈合的非常快,也不疼。 夏崇平还是打着赤脚,穿的依然是一身破烂的衣服。 “你们最近哪里来的钱?” “哪有钱?” “没钱清儿买饼和糖吃?没钱的话,桌上的鱼肉哪里来的?我逐日都说秋菊人贤惠是贤惠,就是不会持家,你不听,把钱给她掌,你看看你们这日子,不会算计,穷成啥样?还吃肉,我怕你们吃了拉不出来!” 这话,夏崇平没法听,他妈骂他,他能接受,多难听他都无所谓,但不能带上他老婆孩子。 “妈,我吃你一分钱没?她就算借钱买吃的,也归我还,也轮不到你说!” “好,你这个短阳寿的,你不听我的,行,你能干了,厉害了,伙同你老婆孩子成天欺负我,不把我当回事,我看你养了儿子将来怎么对你,不怕遭报应的东西!” 夏崇平没有理她,把脚擦干净,就进了屋。正好卢秋菊端饭出来了,朝门口看了一眼,“进来吃饭了,跟人说什么说?” 又被卢秋菊怼了一句,刘满枝气不打一处。 不知道这边的争执,是不是被刘群贞听到了,她在隔壁说话,声音满村都听得见,“双清,你奶不是说把耳环给一只你,你问一下你奶,是不是都给清儿了,把你忘了?” 刘满枝一听这话,双手在腿上一拍,“夏清,你给我滚出来!” 夏清端着饭碗,跪在凳子上,在桌上夹菜,她塞了一口肉在嘴里,满嘴香喷喷的。秀清和满城在等卢秋菊给他们剔鱼刺,眼巴巴地看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家子没有人在意在外面狂吠的狗。 当! 一声锣响,紧接着,一个无比嘹亮的声音喊道,“满湾子的人都听好了啊,你们湾子里的刘群贞不是个东西,把我男人用坏了!” 第28章 暗劲初期 “用坏了”三个字信息量太大了。 正好是中午正热的时候,满湾子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在家里吃饭或休息,闲着也是闲着,有热闹看,自然都跑出来看。 “刘满枝,你儿子就这么没本事?你儿媳妇挑谁不好挑,非要挑我男人?她可真能耐啊,把我男人弄坏了,我这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刘满枝还在找夏清的麻烦呢,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麻烦就找上了她。 来的人正是胡月鑫的老婆谢金环。 夏清有记忆的几世中,虽然不曾尝过男欢女爱,但她一个修道中人,自然知道生息繁衍是怎么回事。那天夜里,胡月鑫被关在牛棚中时,她便动了手脚,让牛蝇咬在了胡月鑫的某个部位。 “金环姐,你也不说清楚,怎么叫把你男人用坏了?”夏平安是秀爹的二儿子,满口无遮拦,端着碗过来,笑着问。 刘群贞躲在屋里不出面,谢金环一个人唱独角戏唱得也没劲,恰好有人和自己搭腔,她只愁不让刘群贞出丑,冷笑道,“前日夜里的事,你们不知道,还要我多说?刘群贞,你到底是怎么使唤我男人?我男人他不行了啊!” 谢金环一屁股坐在夏清家的石磙上,面朝大门,大哭起来了,“刘群贞,你出来啊,你不是不要脸吗?你在家里躲着做什么?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个男人都是你不要的,你不要就算了,都各自成家了,你又不是没男人,你还惦记他做什么呢?” “金环姐,话可不能随便说啊,什么叫群贞姐不要的?难不成他们以前就有什么鬼?” “有没有群贞这贱人她不知道吗?还要我说吗?本来就是老表,经常一个门里进进出出,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谢金环猛地一敲锣,可把看热闹的吓得一哆嗦,“刘群贞,那年你在学校里被开除,就是干的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没结婚就跟男人上床,亲戚们的脸都被你丢进了,早杏那个贱人自己不要脸,生了一窝不要脸的,我单看你养的这些将来去祸害谁……” “祸害谁也不会祸害你,谢金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个丑事,你跟月鑫是怎么好上的,亲戚里头谁不知道?你要不要我也给你抖出来?” “你管我跟他是怎么好的,那是我男人,我一天跟他上三遍床都跟你没关系。”谢金环看到刘群贞出来,她可高兴了,“贱人,你倒是说啊,你怎么把我男人给弄坏了……” 眼看这皮越扯越大,越扯也越不成体统,卢秋菊见三个孩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让夏清,“清儿,你把这条鲤鱼拎去给你师父,好歹感谢人家一下,帮衬了我们这么多。” 说是老道士看中了夏清的天赋,可在卢秋菊眼里,天底下有天赋的孩子多了去了,为何老道士偏偏就喜欢夏清? 人和人之间处的不就是个缘分? 再说了,以前在朱共山下的田里干活的时候,夏家也没少去叨扰老道士,那时候家里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她有心也没办法感谢老道士。 夏清拎着一条鲤鱼,带着弟弟妹妹朝朱共山走去,上山的路上,停着一辆小轿车。 这年头,小轿车着实稀罕,更何况,这还是一辆奥迪。 从车上下来一个长腿美女,上身泡泡袖的粉红断袖,下身一条白色喇叭裤,脚上踩一双高跟白色真皮凉鞋,她撩了一下齐腰的长发,喊道,“孤夜,我来找你家九爷,你拦我的路干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个黑衣人噔噔噔地从山上跑下来,夏清认得他是之前拿装了一万块钱油皮信封的男子,原来这人叫孤夜,想也知道不是个真名。 孤夜看到夏清三人,略点了点头,他朝女子一拱手,行了个江湖礼,“方小姐,这里是九爷的师门,不是随便人都能来的。九爷在闭关,不见客,请回!” 方婉茹见夏清三人穿得破破烂烂,拎着一条鱼,都能上山,不由得恼羞成怒,“那他们怎么能去?你家九爷就是偏心。” “呵,九爷偏心,方小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孤夜心想,这位是九爷的师妹,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要没有夏小姐,九爷的伤势这辈子都难得好,这能比吗? “哼,我不管,我就是要见到你家九爷,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霍伯伯要你的命!” 孤夜无动于衷,他站在山门路口,就跟一座塔,这个年代,奥迪再牛逼,也不可能从人的肉身上碾过去。 夏清进了三清观,见正在闭关的那个人又躺在庭院里的大银杏树下看书。夏清有心看看他身体如何了,凝神看去,脑海中,雷火戒指在飞快地旋转,紧接着,她便看见霍九霆的头顶之上居然出现了几行金色的字,上面写着,“霍九霆,暗劲初期,出生于一九七二年,上京人氏,家中排行第九,三个亲兄,长兄死于战争,次兄伦敦大学毕业,任证券公司总经理,三兄掌霍氏集团……” 夏清被这些信息唬得呆了,她在异界的时候就开了天眼,可以看人五脏六腑和前世今生。这一世,她之前只能看人伤病,以为天眼没有全部跟来。 没想到,拿到雷火戒指之后,她的天眼全开了。 “看前世……”夏清一心想知道霍九霆到底是不是她在异界的大师兄,又使了一把劲,正要将精神力全部聚集在双眼上,霍九霆轻咳一声,抬起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你在干嘛?” 夏清苍白的脸色,再次恢复了一些红润,她被抓了包,但仗着技艺高,以为无人察觉,便不以为意,提起鲤鱼,“我妈让我送来给你和师父改善一下生活。” 霍九霆方才就感觉到一缕神被人抽出来,若非他灵感异于常人,根本就无从察觉。 霍九霆不由得细细打量了夏清一番,她的脸孔气色比他初见她时,要光滑红润多了,一双眼睛尤其黑亮,如白水晶里嵌着两丸黑水晶,晶莹剔透如初生婴儿,但细看的话,却又迷迷蒙蒙,叫人无法探究。 无疑,夏清的五官很精致,但女大十八变,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分明从未见过夏清,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相信自己的顶级灵感。 第29章 告诉师兄 夏清居然在搜他的神,她的胆子可真不小,要知道,这世上能人千千万,连他都能够不小心遭人暗算,差点连命都没保住,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非常危险? 霍九霆没有搭理这条鱼,他走过来,拇指和食指捏住夏清的下巴,让她仰着头看自己,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夏清的,“你刚才在做什么?嗯?告诉师兄!” “我……”夏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撇开了目光。 “下不为例!”霍九霆松开了手。 老道士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把扫帚,朝霍九霆一扫帚拍过来,“我叫你以大欺小,我叫你欺负你师妹,师父我还没死呢,你就这样,将来我如何闭得了眼睛?” 霍九霆跳着避开。 夏清如坠云雾,她不敢相信,她方才凝神看霍九霆的时候,他居然发现了。那就意味着,她若是用天眼帮人看伤病没有问题,若是看身份来历,就很容易被人察觉? 啊,她想拍拍自己的榆木脑袋,霍九霆十六岁的暗劲初期,相当于异界筑基期的修士,实力比她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她干嘛冒冒失失地去搜他的神,被他发现,不也很正常? 师兄妹二人各自心怀鬼胎,谁也没有跟老道士说清楚。老道士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念念叨叨,“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我要是收了清儿为徒,你会帮我好好照顾她,我还没死呢,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又怕死,又一天到晚说死,你小心把阎王给说来了。” “哎呦,有你在,我还怕阎王来?你不比阎王厉害?”老道士奚落道。 正说着,孤夜进来了,“道爷,门口有个叫胡月鑫的,说是病了,请道爷出手相救。” 霍九霆嫌烦,起身拿着书就去了后面。夏清听说是胡月鑫,她就留了下来,只让弟弟和妹妹去后院玩,“师父,你不是说教我看病吗?我这就跟着您学!” 老道士让孤夜把人放进来,“你们也别门神一样地在门口守着了,这十里八村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进来都不方便,我这里又没什么贵重东西怕人偷。” 胡月鑫进来,看到夏清在一旁,说什么都不肯说。老道士便知道他是有难言之隐,要将夏清撵走,“你去后面,看看你师兄在做什么?” “难道说老道长收了她做徒弟?她要跟着您学什么?阴阳五行,风水八卦?” “怎么,你瞧不起阴阳五行,风水八卦?”老道士斜睨着胡月鑫,似乎只要对方说“是”,他就能开口撵人。 “啊,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瞧不起呢?”胡月鑫言不由衷,毕竟他是来找老道士看病的。 夏清转身便进了后院,霍九霆知道她要跟着老道士学医,见她回来,问道,“怎么回来了?” “哦,不方便!”夏清见后院晒着药材,她过去翻动。 是什么病,居然还有医者不方便的时候? 霍九霆起了好奇心,他再次起身来前院,站在门口,朝胡月鑫一看,灵感便让想到了他那晚在夏家的后面,目光越过大枣树,在牛栏上感应到的熟悉的感觉,与此时胡月鑫身上的感觉何其相同。 霍九霆有些了然,见老道士还在拼命把脉,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他怜悯地朝老道士看了一眼,回到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便进来了,“奇怪了,你说他能是什么病呢?” “你怎么不问,他最近做了什么?”霍九霆翻着书,这是他默出来的夏清的那部《炼气篇》,他非常好奇,这博大精深的练气功法,真的是夏家先祖流传下来的? “不就是偷了个那什么,至于把身体搞成这样?” 霍九霆不好直说,便道,“你怎么不问一下师妹?兴许,夏家祖上有传下来的治疗这种病……”话到嘴边,他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他忘了那是什么病了,只图嘴快,“算了,你当我没说,胡乱给他开点药。” “师父,既然我以后要当个医生,人体身上的任何一个器官,就只是个器官,我不应该避嫌。你为什么不把这个人的病告诉我?” 老道士顿时脸红,“是啊,好徒儿,师父我错了。不过,这,还真是考验我。” 老道士为难死了,他要怎么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这个病人他是不举了? 连霍九霆都有点难为情,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装作很认真地看书。 “不过呢,这个病有点复杂,暂时还不是你能看得了的,等你大一点了,我再教你看这种病,好不好?” 霍九霆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所以,京城有什么好待的?师父大约也没几年好活了,他决定就留在北省,把师父养老送终之后再回去。 那时候,小师妹应该也长大了,他也不算辜负了师父的重托。 这就成了一个死结。 夏清当时并没有下重手,毕竟,偷人这件事,是胡月鑫和她二婶你情我愿的事,不存在胡月鑫强迫刘群贞,就算惩治也只能小惩。其实,这个夏天过去,等到冬至日阴极之至,阳气始生,胡月鑫体内随时令节气调气回阳时,阴煞之气也会被压制,他也能回归一些男儿本色。 虽然一时半刻做不到以前那样的雄伟男风,但也能对他老婆勉进力气。时间日久,阴煞之气最后也会消失,他最终也会复原。 只不过,夏清也没想到,胡月鑫居然这么等不及,就这么三两天的功夫,他就到处寻医问药了。 这么好的机会,夏清不可能不放过。要是胡月鑫愿意下本钱,惩罚之事就一笔勾销,毕竟,二婶丢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清生怕老道士推了这门生意,她唰唰两笔,开了个方子,“师父,这张方子,一千块钱,钱拿到了,咱们一人一半,他要是不给,方子就不给他,行不行?” “你这不是瞎搞?”老道士瞪大眼睛,胡子都抖起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你就给人开方子,你,你,你没钱,师父给你,怎么能草菅人命?” 第30章 夹心饼干 夏清怔怔地看着老道士,看了约有几息时间,她将药方抓在手里,气鼓鼓地道,“你不要就算了!” “你看都不看,你怎么知道,她开的药方不行?” 霍九霆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夏清面前,伸出他白净柔软的手,“来,给师兄看看,刚才跟你说了他是什么毛病,你要是开错了,看师兄怎么罚你!” “你,你,你这个孽徒!”老道士一听霍九霆居然把胡月鑫的病告诉了夏清,他指着霍九霆额角的手都在抖,“你是真不懂事儿,她一个女娃儿呢!” “女孩子怎么了?你既然收她当徒弟,要教她医术,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能教她什么?就治伤风咳嗽拉肚子,这种病,寻常老百姓不去卫生所,来你这里做什么?” 霍九霆没好气地道,他将药方看了一遍,拍在了老道士的胸口,“你看看,行还是不行?” “我怎么知道,我连他咋回事都不知……”老道士看了简单的药方,君臣佐使分明,主温阳,主要用来调节病人体内的阳气,起到升阳的作用。 “妙,妙啊!”老道士看得哈哈大笑,“这看似在祛寒,其实又不是单纯祛寒,升阳也升得巧妙,高,是真高招!” 老道士一把提起夏清,“来,清儿,跟师父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怎么会想得到?我就是听大师兄说了,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医书上看到的这则方子,应该是瞎猫抓死耗子。” 霍九霆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方子抢过来,递给夏清,“去抓一剂药去,给师父,让师父帮你去换一千块钱来。” “好!” 老道士屁颠屁颠地去了前头,胡月鑫等得很紧张,这可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性福和尊严啊,要是他真的硬不起来了,别说偷情什么的,老婆都不会跟他过了。 搞不好,他就要沦落到和夏同平一样的下场,头顶一片大草原,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嘲讽笑话。 “道长,就拜托您了,一定要帮我治好啊,多少钱都行。” “钱都不是问题!”老道士人生中最昏暗的一段时期,就是靠坑蒙拐骗过活,他一张嘴,上可以封神,下可以骂鬼,胡月鑫这点道行在他的眼里完全不值得一提,“就是你这个病,挺麻烦的,有几个孩子了?” “两,两个!”胡月鑫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妥,天气本来也热,他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两膝盖总想往地面贴。 “那就好!” 胡月鑫终于还是跪了下来,“道长,这不行啊,我,我还想生个儿子呢。” 他总不至于说,要不行的话,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老道士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横竖他一辈子也不曾有过道侣,也没尝过那滋味,不能理解胡月鑫这种需求,“这,能不能行,主要看你有多大诚意了,有味药很贵,我这里暂时也没有,还要进山一趟,所以说,全凭天意啊!” 天意,这玩意儿就不好揣摩了。 胡月鑫仰头看看道观,实在不行,他帮三清道祖重塑一下金身?不过,这得花费多少啊? “里里外外,我算了一下,得要千把块呢!”老道士大言不惭地道,没办法,他徒儿开的口。 再说了,一个扬威,在哪个医院治,不得这个数啊?这种男人病最不好治,外头医院还不一定治得好。 一千块钱,真的是良心价。这天底下,多少病,不得倾家荡产地治? “我家里还有点钱,这点钱,您先拿着,我这就回去筹钱。”胡月鑫胡乱把口袋都割下来了,塞给了老道长,扭头就往外走,生怕慢点,老道士就反悔了。 老道士数了数,一共一百二十几块钱,这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老道士一分没留,给了夏清,“什么时候放暑假?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说了要进一趟山,你就跟我一起去。” “是!”夏清自己也想进一趟山,“下周三就考试了,等考完试,我就跟爸妈说一声,跟师父进山。” 她自己也想进一趟山,看能不能有点收获。她不希望父亲依然像那一世,一辈子就伺候田地,一辈子穷,翻不了身。 越往后走,阶级越固化,想要翻身越难。 胡月鑫走了,夏清也就没有抓药,她拿了钱,带弟弟妹妹回家。才走到山下,看到双清边哭边跑过来,看到夏清,她抹了一把眼泪,“夏清,是不是你爸爸在外面说,说我不是我爸生的?” 夏清到底不是八岁的孩子,她冷静地看着双清,“我爸不是这样的人,你问我,还不如回去问奶,我们家谁的嘴最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定是你们家的人说的!”双清突然冲上来,朝秀清推去,路两边都是田,虽说掉下去也不危险,但秀清那么小,吓也要把她吓出毛病来。 夏清一把扣住了双清的手腕,将她一拉一扯,就扔到了秧田里,双清很快就站稳了,哭起来,“你欺负我!” “我要是知道你敢再欺负我妹妹和弟弟,我就把你扔到堰塘里淹死,要不,你试试看!” 夏清看着双清,她到底是不是二叔的孩子,那一世,他们家里人都没有做过dna检测,夏家将她供养到大学毕业,读书的钱都是奶和小姑他们帮忙出的,出嫁的时候,二叔还陪嫁了三万。 而她,当年读书的时候,家里举债,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生活费,冬天被子单薄,她打电话给小姑,想让她支援一二,但被她婉言拒绝。 后来,双清毕业了,她不还小姑的钱,说是二叔借的,归二叔还。小姑还说,“要是钱借给了清儿,清儿肯定会还。”当时,她听到这戳心窝子的话,真是无比感叹这人世间的血缘关系。 夏清没有拉双清一把,领着弟弟妹妹离开。 “姐,双清姐好吓人。”秀清心有余悸。 “嗯,不怕,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揍她!”夏清得了一笔钱,想犒劳弟弟妹妹,便领着弟弟妹妹去了小卖部,她给弟弟妹妹一人买了五颗糖,又一人买了一袋橙汁夹心饼,这夹心饼算是小卖部里最高档的零食了。 三人从小卖部出来,迎面看到二舅伯进来,他看到了两个孩子手里拿着的零食,吃了一惊,“清儿,你们哪里来的钱买吃的?” 第31章 还了笔债 夏清的二舅伯一向对他们家很照顾,但夏清也知道,二舅伯纯粹是心疼自己妹妹,他其实很不喜欢夏崇平,怪他没本事,怪他拖累了卢秋菊。 夏清虽尊重他,但和他也亲近不起来,“我妈给的。” 夏清不愿多说。 “来,花了多少钱,舅伯把钱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妈,不要再多乱花钱了。” “不用了!” 二舅伯家里也开了小卖部,顺带卖化肥,夏清家里种田的肥都是从二舅伯家里拿,等农忙完了,稻谷收获了,卖了钱,再还债。 等还了钱,二舅伯再用各种由头,把钱贴补一些回来。年年如此。 夏清不愿父亲在母亲的娘家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她抬起头,对卢冬兆道,“我们家是有钱了,我爸能挣钱了。” 卢冬兆绝不会相信孩子的话,他见孩子对他很疏离,也没办法,决定一会儿就跟着去看看,“你们等等舅伯,舅伯有事要去找你爸,我带你们回去。” 谢金环已经被胡月鑫连打带骂地拉回去了,对他们家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筹集钱,一千块钱啊,不是个小数目。 病不能不治。谢金环已经和刘群贞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夏清和弟弟妹妹一路走回来,秀清和锦城一路上都在吃东西,他们怀里抱着饼干,兜里揣着糖,进了村子就被小朋友们围观,羡慕,馋得他们舔手指头。 “三姐,哥,分一点给我吃呗!”丹清开口讨要。 “不给!”秀清将吃的藏在身后,“你上次没把你们家的米泡给我和锦城吃。” “我下次给你吃,你这次先给我吃。” 秀清有点犹豫了,望着夏清。夏清揉揉她的头,“下次想吃什么,姐再给你买,不要贪图别人家的。” “大姐,你好小气,我又不是别人,你就给我一点吃嘛!”丹清跺着脚,蹦起来了。 夏清没有搭理她,丹清其实比秀清还小半岁,但她的心眼之多,那一世夏清也领教过了,可以说,她不想和二叔家有任何来往。 因为,无论给出多少,他们都会嫌少,无论对他们多好,他们都觉得家里的人在排斥他们。更何况,她心里的空间很小,只装得下父母和弟妹。 夏清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男人的嚎啕大哭声,她顿时皱起了眉头,只听见二舅伯嘀咕,“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舅伯和二舅伯都是很端方的那种人,当然,这也是表象而已。 “哥,你来了?”卢秋菊看到卢秋兆,松了一口气,“进来,你怎么又给他们买这么多吃的?” “不是我买的。”卢秋兆一听这话,就知道夏清方才撒谎了,扭头就看向她,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从不动手,自然不会对夏清做什么,问道,“清儿,你跟舅伯说,钱是哪里来的?” “我师父给的。”夏清见瞒不过,便把一百多块钱递给卢秋菊,“师父分给我的,他刚刚挣了不少钱,分了我一点打杂钱。” “你做什么了,你师父还分给你打杂钱?一会儿给你师父送回去。” “她哪里来的师父?小小孩子,你们怎么让她拜师?不好好学习,尽瞎搞!”卢秋兆皱眉。 “唉,这事说来话长。”卢秋菊也没打算瞒着兄长,“要不,你进来说。” “我不进去。”卢秋兆一听里面的动静,他就烦,“我回去了,你把钱的事好好问问,不要小小年纪就学坏了。可不能干不好的事。” 他还以为夏崇平得了什么本事,能够挣钱了,原来根本不是,靠的还是孩子。 夏清记得有一年,卢秋兆也是来他们家,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把腿摔断了,二舅妈把妈妈往死里恨,她妈妈也自责不已。 那会儿也是个夏天。 夏清不记得是哪一年,她便将精神力凝聚在双眼上,神识海中,雷火戒指拼命地旋转,卢秋兆的头顶出现了几行灰色的字体,“卢秋兆,一九四八年生,初中毕业,两女一子,水电站员工……”夏清看到他的印堂上有些发黑,隐约间,她似乎看到他在一片草丛中摔了一跤,至于时间,夏清看到草叶上一片亮光,应是正午时分。 难道说,二舅伯从他们家回去的路上就会摔一跤? 摔跤的地点,夏清努力分辨,应该是走小路回去的时候,从夏家祖坟过去的上坡的田埂上。 “舅伯,你从哪里回去?”夏清问道。 “从小路上回去。”卢秋兆也没有把夏清问的,放在心上,随便敷衍道。 “舅伯怎么不走大路?小路不好走。” “我还有事。”卢秋兆说完,就一秒钟都不肯在夏家待,赶紧走了。 卢秋菊也没有留,她知道哥不愿意沾染夏家这些破事,也一贯瞧不起夏家。 “妈,你以前不是说,二舅妈有个孩子埋在小路边上吗?二舅伯从那里走,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大白天里,说这些鬼话。”卢秋菊先是没有当回事,但越想越不对劲,她连忙跟着追赶了过去,眼见卢秋兆已经走到了那个小坟头的边上,“哥,哥,你等一下!” 卢秋兆一扭头,他一只脚踩空,就在这时,卢秋菊连忙一把抓住了他,拉了一把,他脚踩下去的地方,塌了一块,露出一个约有两米深的鳝鱼洞。 卢秋兆兄妹二人一身冷汗,这要是踩下去了,不摔断腿才怪呢。 “你怎么来了?” 两人惊魂未定,卢秋兆心跳得厉害,“幸好你来,要不然的话,我今天得爬回去了。” 爬回去是不可能爬回去的,卢秋菊没把女儿提醒的事说出来,而是道,“没什么,就是把钱还给你。” 卢秋菊数了五百二十块钱,递给卢秋兆,“家里条件好些了,钱还给你,免得姐总是唠叨你。” “她唠叨什么?你每年都在还,又不是没有还,有什么好唠叨的?你要是手头紧,你先拿着用。”卢秋兆没有接,他是真心疼妹妹,只恨兄妹生得再亲,他也不可能明面上把钱白给妹妹用。正如卢秋菊说的,家里还有个婆娘,凶得很。 卢秋菊还是把钱还了,谁愿意欠别人钱呢? 回到家里,卢秋菊把夏清拎到一边,问道,“清儿,你怎么知道你二舅伯从那里走,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