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盛宴》 第一章 远行 这一天,本该和以往过去的七千多天一样。 前些日子的一场雨,将本就低的温度再次按下去了一截。机场弥漫起来的晨雾,被灯光照射出一团团灰白色的光晕。 天还没有亮透,冷灰色的天空上,看不到星光,也看不见曦光。 秦文玉一身黑色的休闲衣裤,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与周遭黑色的环境几乎融为了一体。 “呼……你真是疯了,”张路缩着脖子,呵气成霜,“我以为你说要去日本是在开玩笑,你竟然来真的!” 秦文玉看着他——自己唯一的朋友和死党,张路。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剃了个板寸,不像自己,头发又长又乱,显得阴郁。 张路积极向上,喜欢运动,热爱生活,除了成绩不好什么都好。 “你没必要跟来。”秦文玉往张路身后看了一眼。 “呵,你会日语吗?”张路瞟了他一眼,颇为骄傲地问。 “会。” 秦文玉平静地回道。 张路愣了愣,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性格,这个人从不开玩笑,只要他说了,一般就是真的。 不过这小子是从哪里学会的日语,不会和我一样? 张路暗自嘀咕着。 “小路!” 身后传来的呼唤让张小路一个激灵,“诶!” 张路笑嘻嘻地回过身,一个比他矮半头的白衣女孩正站在公路对面灰白的灯光下,他穿过公路拉着女孩说了一会儿话,两人过来时,他对秦文玉说道:“别误会,我可不是担心你,玲玲想看雪,我们两打算去北海道看雪来着。” 秦文玉对李玲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个女孩是张路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同学。 “诶,你去哪儿?” 张路见秦文玉拖着箱子要走,连忙出声问道。 “洗手间。” 秦文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这趟飞机是去东京的。” 张路脖子一挺:“先去东京看埃菲尔铁塔,再去北海道看雪,不行吗?” 秦文玉头都不回地走了。 李玲拉了拉张路的袖子,低声说:“小路,埃菲尔铁塔在巴黎,东京的是天空树……” “都一样嘛,你懂我意思就行。” 一边说着,张路一边拖着行李,进了机场。 李玲往秦文玉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跟上了张路,小声问到:“小路,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是怎么交上朋友的?秦同学……的个性,那么奇怪。” 张路一只手揽着李玲的肩,兴致勃勃地说:“你也觉得他奇怪?有一次我问他,如果我掉进河里快淹死了,而他又不会游泳,那要怎么来救我。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李玲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他会利用周边所有可以用的东西进行救援,如果都不管用,他会看着我淹死,用来告诫自己不会游泳的人别在水边瞎玩……有意思!”张路越说越起劲。 “他没有说下水来救你吗?”李玲问道。 “我也这样问了!”张路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秦文玉方向瞧了一眼,“可他说,不会游泳的人下水救人,两个人一起死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朋友间为了维系友情,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说得这样赤裸……”李玲越发地不理解,“秦同学刚入校的时候很受欢迎,但渐渐的,大家发现他很奇怪,他……太过于理性了……” “有吗?” 张路嘀咕着。 “还有……你为什么会问秦同学这种问题?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 李玲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啊?” …… 今天很冷,虽然有下了雨的缘故,但此时此刻,秦文玉感觉格外的冷。 他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细碎的头发,灰黑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下垂的嘴角,搭上苍白的肤色,构成了一张略显阴沉的脸。 他就这样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他也这样看着秦文玉。 “先生,不要注视太久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洗手间的寂静。 秦文玉没有回头,他通过镜子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 这个人四十岁左右,身上裹着黑色羽绒服,双肩背着一个大大的灰色背包,从眉眼到鬓角都能看出一股浓浓的疲态。 “老人说,镜子里的人,会夺走人的灵魂,看得越久,对镜子中的自己就会感到越陌生,甚至……恐惧。” 他操着一口奇怪的中文,对秦文玉说着。 “这是完形崩溃与恐怖谷效应的双重作用。”秦文玉转过身,说道,“长时间看着一个汉字,它会变得陌生,长时间看着镜子里的脸也一样。” “一个类人,陌生,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是触发恐怖谷效应的最佳选择。” 中年人一怔,摇了摇头:“真希望……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 他离开了洗手间。 这是个日本人。 秦文玉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难怪……今天感觉格外的冷。 自从到了机场,周遭映入眼里的色彩,竟然全都只有黑,白,灰三种。 衣服,行李箱,地板,隔间……就连机场内的灯光,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晦暗,低沉,压抑,像是默片里的世界。 是巧合吗?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休闲服,还有裤子。 他拉着行李箱离开了洗手间,飞机快要起飞了。 和张路想的不一样,去日本,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的父亲,秦也,那个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的男人,已经半年没有往国内寄明信片了。 换句话说,秦也失踪了。 而且,这样的失踪,似乎早在那个不负责任之人的意料之内。 “如果超过半年,都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立刻去日本。” 秦也是这样说的。 当秦文玉追问为什么的时候,秦也挂断了电话。 这是父子二人的最后一次通话。 秦文玉拖着行李箱,来到候机厅时,正好看到张路拉着李玲,在登机口对自己挥手。 二人的身后,是刚才那个四十岁左右的日本男人。 他正缓慢地朝着飞机的方向走去,黑色的玻璃上映出了他惨白的脸。 他走得很慢,厚实的羽绒服好像不能给他带来温暖——他在细微地颤抖。 难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前方等着他? 也许……是恐高。 秦文玉收回视线,走了过去。 第二章 出现 我叫田口律,日本人,四十一岁,一家物产公司的职员。 有个东西在跟着我。 虽然看不见它,但我知道……它一直在跟着我。 “祝您旅途愉快。” 工作人员向我递来登机牌,旅途愉快吗? 不……这不是旅途,这是归途。 这是一场实验,我们这群被诅咒者的,搏命的试验。 我把登机牌握在手里,走上了廊桥。 我不敢回头,侧面玻璃上映射出了工作人员的模糊影像。 那位工作人员好像在看着我,看着我的背影。 她的目光非常刺人,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我的步伐慢了下来。 眼前就是机舱,里面寂静无声。 “先生,需要帮助吗?” 空乘微笑着走到我身边。 “13f。” “好的,请跟我来。” 空乘将我带到了座位旁,这是一个靠着过道的位置。 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后,我松了一口气,它似乎没跟上来。 也许,这次能够成功? “你好。” 这时,我身边出现了一个不久前才听过的声音! 这是刚才那个在洗手间里一直照镜子的奇怪年轻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 他竟然坐在我旁边的位置。 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我躺了下来,到目前为止,一切如常。 旁边的年轻人似乎不喜欢说话,这很好,我不擅长与人客套,也许这也是我四十多岁了还只是公司职员的原因。 更倒霉的是,我还遇到了这样的事,这种无法与人言说的,另一个世界的事…… 我的眼皮渐渐开始发沉,我太累了。 昨天从日本飞了过来,今天又立刻飞回去。 不过,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它现在应该被留在了异国,也许它能回来,但绝不会那么快,只要熬过这三天,我们就成功了…… ———— 秦文玉侧头看了一眼这个之前在洗手间见过的日本男人。 他脸上带着笑意入睡了,像是在憧憬着什么。 秦文玉收回目光,翻开了一本书。 这是一本日文写成的书,介绍的是一种日本传统戏剧——能剧。 这种戏剧是以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为脚本,在表演形式上辅以面具、服装、道具和舞蹈组成。 秦文玉对此不感兴趣,之所以翻阅这本书,是因为秦也发过来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是一副能面。 能面——能剧特有的面具。 再次翻到自己已经查阅过的那部分,秦文玉看向书上最角落那副奇怪能面的具体介绍。 这副能面,被称为“蛇”。 头顶因嫉妒与怨恨生出了角,双目圆睁,赤面无耳,这个面具形象展示的是怨念所化的终极形态,没有耳朵意味着它已经失去了感知世界的渠道,听不见人话,化为了最纯粹的厉鬼。 这就是秦也寄过来的那张明信片上的能面——“蛇”。 那张明信片发来的地址是日本岛根县立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也是秦文玉此行的目的地。 合上书,秦文玉捏了捏鼻梁。 秦也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但他要知道母亲的下落。 秦也说过,会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自己。 而现在,他临近生日了,秦也却失踪了。 刚准备闭上眼睡上一会儿的时候,身边那个日本男人忽然从半躺的姿态坐直了起来,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 田口律额上全是汗,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往自己脚下的位置看去。 他的身子僵住了。 秦文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个日本男人的脚边,正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布偶娃娃。 来到机场后看惯了黑白灰三种色彩的秦文玉,在看到这个布偶娃娃的瞬间,竟觉得它的红色如血液一样刺目。 是前面的人掉下来的吗? 田口律也这样想,他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 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布偶娃娃,拍了拍前面的座椅。 “请问,是你的玩偶吗?” 他的中文语调虽然奇怪,但遣词造句没有出现问题。 前面的乘客似乎也睡着了,毕竟这是凌晨的航班,一阵后她才意识到了田口律的存在。 “你在叫我吗?” 她转过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田口律头皮一麻,眼前一阵恍惚。 他听到了刺耳的尖叫,那是位少女,昏暗狭窄的房间,臃肿肥大的身体,夸张的狞笑与残忍的折磨交织成一个腥红的世界。 她的身体被拖拽着,头颅被割去,大睁着眼睛滚落在一角,绝望地注视着自己残破的身体。 丑陋的肥大身躯扭动着四肢,像是在喜悦,也像是在痉挛。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本注视着自己身体的眼睛突然一个转动,与田口律对视了。 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中,田口律看到了最恐怖的恶意。 “不!” 田口律尖叫出声,惊醒了机舱内的所有乘客。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空乘快步走来,弯腰问到。 “她……”田口律抬手一指,前面那个回过头来的女乘客面露异色。 “我怎么了?”女乘客不解地问。 田口律猛然转身看向秦文玉,急切地说:“你……看到了?先生?” 秦文玉摇摇头,同样面露不解。 田口律面色一白,对空乘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空乘礼貌地摇摇头,安抚着其他被惊醒的乘客。 这时,秦文玉忽然说道:“能帮我换个座位吗?” 空乘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先生,原则上飞行途中不允许随意更换座位。” 秦文玉看了田口律一眼,说道:“我有惊恐症,他一惊一乍会让我惊恐发作,如果你们答应,出事由航空公司负责,那我接受不换座位的决定。” 那位年轻的空乘拿不定主意,选择了与乘务长汇报情况,秦文玉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他被安排到了一个靠窗的空位。 前排的张路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秦文玉没有说什么。 但他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 刚才,他看到了。 不仅是那位女乘客的面孔消失,还有此刻。 那个日本男人手中的红色玩偶,它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装饰用的红色和服衣袖里,伸出了扭曲惨白的手,指尖上的指甲,比野兽的爪子还要锋利。 那些密集的黑色头发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悄然爬上了日本男人的腰间,缓缓缠住。 田口律感受到了什么,立刻低头看去,面色顿时死一样的惨白! “不……不!” 他再次发出尖叫。 “先生,您再这样我们将对您进行特殊安置了。” 乘务长走过来说道。 然而这次,田口律全身的骨头发出了“咔咔咔咔……”的声音。 他的身体诡异地从腰部开始弯折,面色由青白变得血红,嘴角溢出了血沫,呻吟与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 “先生!先生!” 乘务长也发现了不对,变了脸色,赶紧去拉田口律。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 田口律的身体,从腰间向后折断了。 他浑身劲力一松,如烂泥一般瘫在了座椅上,双目大睁看着机舱顶部,死了。 第三章 入梦 许多人没有经历过飞机上死人这种事件。 秦文玉同样没有。 幸好,现在机舱内的灯光还是夜晚模式,昏暗的环境让绝大多数乘客都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目击者只有秦文玉与两位空乘人员。 田口律的非自然死亡给那两位空乘造成的冲击不小,但她们展现出来的素质却让秦文玉有些吃惊。 她们惊讶于田口律诡异的死亡方式,但却丝毫不怕正在慢慢缩回布偶上的,绞断了田口律腰背的真凶——那些如活物般的黑色头发。 不……她们好像看不见那些头发? 两人显然系统地学习过急救知识,但她们没有相关的医学资质对田口律宣布死亡,即便他确实已经死了。 乘务长小声地对年轻的乘务员吩咐了几句,对方很快拿来了一条毯子。 乘务长又是一番公式化的道歉,安抚再次被吵到的乘客。 接着,她给田口律盖上了毛毯,这个日本男人被固定在座位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有秦文玉知道,他已经死了。 两位空乘步履匆匆地走了,像是要去汇报什么。 秦文玉眼皮一跳,他看到了那个玩偶。 乘务长带走了玩偶。 希望她不会带着玩偶去见机长…… 秦文玉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发生的事正在对他的世界观造成巨大的冲击。 世界就像一块玻璃在他面前轰然破碎,散落的碎片正在拼凑成一个诡异陌生的神秘世界。 他是一个理性且冷静的人,但亲眼目睹这样的事,即便是秦文玉,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与无措。 秦文玉侧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开始亮了,远处厚实的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 真实与虚幻仿佛在这个瞬间交错,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那个玩偶是什么? 为什么我和那个日本男人能看见,其他人不能? 秦文玉思考着。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可能存在的可怕事实! 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日本男人能看见,所以才会被它伤害? 空乘人员看不见它,那个红色玩偶被乘务长带走时,没有出现半点异常。 而我……也可以看见。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秦文玉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 他猛然扭头,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让自己不自在的方向。 是他。 本来好好盖住田口律全身的毛毯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了一些。 他惨白扭曲的脸迎着晨光,正好对着秦文玉所在的窗边。 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了秦文玉的身影。 秦文玉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不害怕尸体,也不害怕鬼怪。 但他讨厌未知。 未知是一种没有边界的无力感,每当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时,秦文玉就会失去一些本该有的理智与冷静,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这种让他厌烦的无力感从小到大出现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但就在刚才,已经出现了两次。 “为什么看着我,你想告诉我什么?” 秦文玉毫不回避地盯着那具死尸的眼睛。 离奇的事发生了。 一片铺天盖地的腥红从田口律的眼里流了出来,覆盖了秦文玉的眼帘。 随着一声震颤灵魂的巨响,他所处的空间,变了。 这不是在飞机上,这里是……某个地下室? 幻觉吗? 然而钻进鼻腔里的腥臭根本就真实得令人作呕。 这时,他看到了她。 那是一具残破的年轻女性尸体,像个被丢弃的人偶娃娃。 她的脑袋滚落在一旁,脸并没有变形,但肤色已经泛青,青得就像冻坏了的萝卜,看上去和石头一样坚硬。 她的脸依然很美丽,近在咫尺的身体和分离的头颅产生了一种诡异又离奇的美感,她青白色的皮肤下,没有鲜血流动,却依旧如活物一般蠕动着。 从脖颈处的创口能找到答案。 那些在她皮肤下蠕动的东西是蛆虫,现在少了些,更多的是蛰伏的虫卵。 等稍微湿润暖和一些时,它们就会孵化出来,把她蚀为一个空壳。 她是谁? 秦文玉想尝试着往前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信息,甚至连转头都做不到。 视线被强行固定在她身上时,秦文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对了,玩偶! 她的样子,和那个玩偶很像……尤其是她的……头发! 突然,一声刺耳的叫声出现。 秦文玉看见,一只硕大的红眼睛老鼠爬到了她的头颅旁。 并开始旁若无人地啃啮起她脸上的血肉来。 秦文玉看见那只老鼠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她的唇肉几乎被老鼠啃光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看起来竟像笑一样。 老鼠慢悠悠地离去了。 它吃饱了。 但细密的啃噬声却一直萦绕在秦文玉耳边挥之不去。 那两排雪白的牙齿像是一把锃亮的锯子,与她的笑一起,锋利如刀。 “秦先生?秦先生?” 突然传来的呼唤让秦文玉的意识猛然脱离。 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时间看向那个日本男人的方向。 毛毯好好地盖在身上,并没有滑落下来。 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秦文玉抬起头,看向空乘。 “有事吗?” “因为秦先生与田口律先生的座位相邻,在先生提出换座位之后,田口律先生就死亡了,”见秦文玉的眼神越来越冷,空乘连忙说道,“我们并不是怀疑秦先生对他做了什么,只是……按照程序,下机后还请秦先生不要离开,日本警方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询问。” “知道了。” 秦文玉回应道。 空乘愣了愣,这位秦先生明明是个非常麻烦的人,这次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啊……好的,谢谢秦先生的配合,请您检查安全带,我们马上就到东京成田国际机场了。” 这么快? 这下愣住的变成了秦文玉,刚才那场真实得可怕的梦,竟然做了这么久? “对了,先生,请问这是您掉的吗?” 空乘摊开手,露出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 秦文玉脸色一变:“不是,拿走它!” 第四章 机场 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吸烟区内,伫立着一男一女两人。 其中的女人背靠着栏杆,看着即将落下的飞机,抬头朝着天空吐出了一道烟圈。 “他回来了……” “这次只有我们三人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自嘲的笑,说:“真是个勇敢的上班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把鬼带去异国,如果他成功的话,我们真应该好好感谢他。” 叼着烟的女人从小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普普通通,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至少先记住他的长相。”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夹着烟捻灭在扶手上,“我有一种很奇特的预感……山崎……” “他会成功吗?” “不是关于这个……” “那就不用说了,除了这该死的诅咒,我不关心任何事。” “好,我们该去接他了。” …… 飞机平稳降落。 外面的情况和秦文玉想的差不多,没有急救车在等待,而是警车,毕竟这位田口律对折的腰背已经非常明显地传达了“我已经死了”这件事。 “再见。” 下机后,秦文玉对张路和李玲打了个招呼。 “啊?”张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有人来接我,”说话间,日本警方已经到了他近前,“他们来了。” 这时,同机的乘客也发现了异常,开始频频投来关注的目光。 “先生,请你……” “嗯。”没等这两位日本警官说完,秦文玉就答应了下来。 张路与李玲面面相觑,直到秦文玉跟着两名警察去了机场内的警务室,李玲才疑惑地问:“他竟然会日语?” 张路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所以你疑惑的是这件事?” “怎么了?”李玲的嘴角下沉了一些。 “没事,没事,”张路赶紧说道,“我们等等他,好歹一起吃个饭再走。” 李玲有些不满地撇撇嘴,飞来日本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现在还没九点,昨晚也没睡好,她已经非常疲劳了。 “好……” “别生气嘛……你看!”张路反手一掏,拿出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小玩偶,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好看?” 李玲颇为惊喜地接过玩偶,抬头看着张路:“你什么时候买的?” 张路搂着李玲的肩膀,笑道:“我看见空姐拿着它,想着你一定喜欢,就问她买,那位空姐竟然直接送给我了!厉害!” “嗯!”李玲向来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举起和服小玩偶美滋滋地在空中摇了摇。 见她开心了,张路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张路忽然发现,机场玻璃上倒映出的李玲的影像,她举起来的手里,根本就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张路先是一愣,立刻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然而下一刻,李玲已经将玩偶放进了手提包里。 “走!” “哦……哦,好……” 张路半信半疑地看了手提包一眼,跟上了李玲的步子。 ———— “所以,秦先生只是被田口律先生突然的大吼大叫引起不满,才向空乘人员申请了调换座位,然后,秦先生和两位空乘人员一起目睹了田口律先生的死亡,是吗?” “是。”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机舱内没有摄像头,目击者的口供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秦文玉本来无法轻易地摆脱嫌疑,但他的口供和两位空乘人员的说法如出一辙,而且,他们三人亲眼看见了田口律死亡的全程。 虽然画面很诡异,但田口律不太可能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谋杀的。 这件案子查到最后,很可能也会以突发怪病之类的缘由结案。 “那么,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秦先生。” 秦文玉离开机场的警务室后,很快就看到了张路。 那个家伙正在夸张地挥着手。 “李玲同学呢?” 走到他近前,秦文玉问到。 “去洗手间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饭,等你找到住处了,我就带小玲去看天空树!然后再去北海道!”张路贼兮兮地笑着撞了秦文玉一下,“我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秦文玉没有理他,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突然涌出了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问道:“她去多久了?” 张路一怔,回答道:“你在警务室呆了多久,她就大概去了多久,怎么了?” “没什么……” 秦文玉收回目光,压下了心中诡异的不安,坐了下来。 这时,一男一女从他身前路过,径直去了警务室。 张路奇怪地看了秦文玉一眼,欲言又止。 而此刻,被两人说到的李玲,正好打开隔间的门,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她来到洗手池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当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时,不小心把穿着红色和服的小玩偶带了出来。 小玩偶滚落到了洗手台上,还好没有掉下地面。 李玲松了一口气。 她很喜欢这个张路送的小玩偶。 那个家伙,根本就是块木头,很少送自己东西。 然而就在她拿起掉在洗手台上的小玩偶,准备放回手提包里时,骇然发现……洗手池对面的镜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偶! 自己的手虚握着,什么都没有…… 李玲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这个红色和服小玩偶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 陡然间!它是头部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乌青的面孔直接对着李玲! 它身上的红色和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缓缓地流出了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滴落,那张乌青的面孔也渐渐有了血肉的质感,一头黑发也在飞快地生长,李玲还没回过神就已经缠住了她的手腕! “啊!!!” 李玲的瞳孔陡然放大,浑身寒毛直竖,尖叫着扔掉了手中的玩偶! 玩偶滚落在地,李玲连手提包都没敢拿,慌不择路地想要离开洗手间。 然而当她冲到洗手间门口时才绝望地发现,这扇门根本就打不开! “救命!” 李玲凄厉地喊道:“小路,张路!救我……救救我!” 她拼命地拍打着这扇看似并不算厚实的大门。 而她的身后,那个玩偶的诡异变化还在继续,“咔咔咔咔……”的骨骼脆响声清晰可闻,两条扭曲的手臂从和服袖口里伸了出来,它的手指缓缓变长,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伸向了李玲的后脑处…… 第五章 破门 “张路,李玲还没回来。” 秦文玉忽然站了起来,再次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怎么了?” 张路的神情越发古怪,秦文玉对李玲的在意好像过多了…… “你看那边。” 秦文玉目光紧盯着洗手间。 张路不明所以地看向洗手间的方向:“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扇门好像锁死了。” 秦文玉不再犹豫,迈步走向了洗手间。 这时,那一男一女刚好从警务室出来,看到了秦文玉的背影。 “是他吗?坐在田口旁边的人。” 山崎问道。 “是他,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们过去。” 两人立刻跟上了秦文玉。 四个人,秦文玉,张路,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一前一后走向了洗手间。 秦文玉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找了两位被拦在洗手间门前的女性乘客,问道:“是门坏了吗?” 两位女性面露尴尬与焦急之色,点点头:“好像是的,我们怎么也打不开它。” 这番对话被紧跟着秦文玉来的一男一女两人听见,那位山崎先生立刻变了脸色。 “佐藤,该不会是……” 穿着小西装的女性面色有些难看,快步上前,对秦文玉说道:“一起把门撞开。” 秦文玉回头看着她,没有询问你是谁之类的话,点了点头。 张路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出事了,就算不是大事,至少自己的女朋友现在被关在了洗手间里。 “小玲!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张路趴在门上,大声叫喊着。 “不想被撞到就赶紧让开。” 秦文玉说道。 张路着急地回过头:“我也来撞!” 他取代了那个日本女人的位置,和秦文玉一起侧身撞向了门。 “砰……砰……” 持续不断的撞击,这扇门怎么看都不应该这么牢固,但两人已经使出了十分的力道依旧无法撞开它。 力量仿佛透过门传递到了另一个世界,无论他们怎么撞,这扇门都毫无反应。 张路的情绪也在撞击的途中越发焦躁。 “为什么会这样?这扇门怎么会这么坚固?小玲!小玲!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虽然在叫喊,但张路并没有对洗手间里传来回应这件事抱有期待。 毕竟,从刚才开始洗手间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就连撞门的声音都仿佛被门的另一面吃掉了一样。 然而,事情出现了变化。 “张路!张路,救救我,镜子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路先是一怔,随即发了疯似的更加猛烈地开始撞起大门来。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机场内其他人的围观,包括安保人员。 “人群请不要聚集!这样很危险,请散开!” “几位,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安保人员排开人群来到秦文玉几人身边。 还没等他回答,就见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叫道:“打碎镜子!所有!请快一点!” 秦文玉侧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很快也喊道:“李玲同学!听她的,砸碎所有镜子,有多碎砸多碎!” “哗……” 刺耳的镜子脆裂声透过门传来。 几位安保人员面面相觑:“请问,有人困在洗手间里吗?” “秦哥,他们在说什么?让这些人拿钥匙来开门啊!” 张路抓着秦文玉的胳膊,大声说道。 “你们有钥匙吗?” 秦文玉看着几名安保人员,虽然他现在不觉得这扇门是用钥匙就能打开的。 “可是……”一名安保人员欲言又止,“洗手间的门都是不能上锁的啊……” “那你们就去拿破门工具来!”小西装女人语气严厉地说:“现在有人困在里面了,快想办法打开它!” 一些根本听不懂的对话发生在自己身边,让本就急躁的张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无力。 小玲呢? 小玲到底怎么了? 玻璃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要让小玲砸碎玻璃? 还有,为什么砸碎玻璃之后小玲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小玲不会真的出事了…… 他松开抓住秦文玉胳膊的手,再次撞向木门,一边大吼一边用力地撞,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扇门依旧毫无反应。 “不,不会的……小玲!” 一种很可怕的预感猛然出现在张路心里,他拼命呼唤着李玲的名字,肩膀已经撞成青紫色了也没停下来。 安保人员也加入了撞门的行列,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扇没有锁的门到底是怎么锁死的,但现在问题确实出现了。 秦文玉看着张路,心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全部,为什么还会这样伤心? 目光从张路身上转移到那一男一女处,此刻那二人,都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离洗手间好几米的位置,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尤其是那个男人,他的目光像是已经确认了某件事一样,异常警惕地注视着洗手间的木门。 “田口律先生……”秦文玉走到他们面前,说,“是你们的朋友吗?” 这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秦文玉身上。 “你看到了吗?” 穿着小西装的女人问道。 秦文玉心中一动,看到了吗…… 他懂了她的意思。 “看到了。”秦文玉没有否认:“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我看到了。” 这句话刚说完,身后的洗手间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仿佛是上天对张路拼命的回应,那扇莫名紧闭的大门,竟然真的被撞出了一条缝,然后“轰——”的一声,彻底地撞开了! 张路在门开的瞬间身体失衡,差点摔在地上。 下一刻,他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张路抬起头,看到了脸上挂着泪痕,脸色白得可怕的李玲。 “小玲!” 张路立刻抱紧了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一边安慰着李玲,一边伸出手指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在接触到李玲脸颊的瞬间,张路的指尖像是被某种尖细的东西刺到了一样,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张……路……” 李玲的头埋在张路的颈窝里,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 “没事了,没事了小玲……” 秦文玉收回目光,还好,事情没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向那一男一女时,却发觉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小西装女人的眼里带着不可思议与原来如此的意味。 而那个男人,却是悲哀绝望与幸灾乐祸皆有的诡异神情。 “这样吗?你看见了啊……” 女人发出遗憾的声音。 “呵,欢迎加入这场盛宴……”男人的眼里尽是愤怒与绝望,可说话时他又在笑。 “你可不能擅自离席。” 第六章 诅咒 对这两人装神弄鬼的话秦文玉没做出什么反应,但他也知道对方没开玩笑,毕竟自己确实看到了,那玩偶里的鬼东西。 “我是佐藤明美,你也梦到了?关于它的事。” 佐藤明美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显然也陷入了诅咒之中,但从表现来看,他的反应格外镇静。 “所以,为什么是我?”秦文玉扫了一眼佐藤明美,“飞机上少说也有两百来人,难道因为我离田口律最近?” “不知道。”佐藤明美摇摇头,“每个被诅咒选中的人,过程都不一样。” “你很害怕?”山崎似乎对秦文玉镇定的表现颇为不满,瞟了他一眼说道:“一场灾难而已,算不了什么。” “跟你脑子遇到的灾难比起来,的确算不了什么。”秦文玉平静地说。 “你!” “好了,山崎敬人先生,我们不是为了这种事到东京来的。” 佐藤明美不满地说。 “哼,你会得到教训的。”山崎敬人冷冷地说。 “秦先生,”佐藤明美带着歉意看向他,说:“请原谅,这场诅咒已经快把我们逼疯了,山崎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太压抑了。” 秦文玉眉头一抬:“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朋友刚才提到过。”佐藤明美笑着回答。 这个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的女人态度倒是一直很友好。 “你的中文还不错。”秦文玉说道。 “我的顾客里有中国人,一些简单的对话能够听懂。”佐藤明美稍稍提到一句后,便岔开了话题,“秦先生,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不然我们三个都会被它杀掉。”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它的目标之一?我们都会像田口律一样死亡?”秦文玉疑惑地问。 “在你梦到关于它的事那一刻,你就已经取代了田口的位置。”山崎敬人插嘴说道:“别想逃,逃不掉的,田口逃到你的国家去不也死了吗?” 佐藤明美瞪了山崎敬人一眼,说道:“我们不是必死无疑的,秦先生,灵媒告知了这次诅咒的解决方法,我们……有机会活下去。” 灵媒? 这个可疑的词出现在这种气氛诡异的谈话中时,竟还挺和谐。 “能告诉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的必要性吗?”秦文玉问道。 “当然必要!”山崎敬人来到秦文玉身前,他的个子要比秦文玉矮上一些,但气势却很强,“我们都做过关于它的梦,这些梦的画面会在诅咒过程中持续不断地出现,但每个人接收到的信息都是残缺的,片面的!所有被诅咒者互相沟通才能拼凑出完整的信息,才能找到活着的办法!” 佐藤明美注视着秦文玉的眼睛,诚恳地说:“而且,最好不要使用电话,经验告诉我们,鬼有极大的概率通过电话找到我们的位置,或者传递错误的信息,引导人走向它布置下的陷阱。” “这一次,被选中的是我与山崎先生,还有田口先生,但田口先生有其他的打算,他在出发前告诉我,三个月前的一次体检中他查出了癌症,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这次前往中国……是他的一次尝试,如果成功的话,至少能救下我和山崎先生……” “佐藤!”山崎敬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他得了癌症?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佐藤明美摇摇头,说:“你上个月才被选中,并不认识他,所以……我让你至少要记得他的样子,毕竟他最后的善意中,有你的存在。” 山崎敬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秦文玉回头看了一眼张路,他仍与李玲抱在一起。 安保人员在检查门框,看起来他们想弄清楚这扇门被锁死的原因。 秦文玉想了想,说道:“好,我跟你们走。” “不过,那个玩偶是它的本体吗?你们口中的鬼。” 秦文玉的话让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同时一怔,下一刻,佐藤明美急切又惊喜地问道:“你看到它在玩偶里?这扇门的异常是玩偶造成的吗?田口先生的死也是?” “嗯。”秦文玉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它在玩偶里,它只是‘灰’,不会有超过两种的能力,能确认是附身的话,我们的主动性会大上许多……”佐藤明美喃喃道。 “‘灰’?”秦文玉疑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它的名字?” 佐藤明美摇摇头,说:“通俗的解释是诅咒的等级,在诅咒伊始阶段,所有被诅咒者都能在梦境中看到此次诅咒的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灰,白,黑,青,红。” “‘灰’级诅咒,不会拥有两种以上的诡异能力,也不能在多人的目击下动手,否则,它自身的存在会被现实世界的力量抹除。” “等等。”秦文玉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也就是说,越往后的诅咒,拥有的力量就越可怕,就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诅咒本身也不会被现实世界的力量抹除?” 佐藤明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仅如此……‘黑’之上的诅咒,甚至能扭曲现实,修改认知,几乎无所不能。” 秦文玉怀疑地看着她:“如果是这样,日本早就该乱套了?” 佐藤明美叹了一口气,说:“幸运的是,‘黑’之上的诅咒,通常都固定在一个地点,无法离开。不然,乱套的就不仅是日本,而是世界了。” 说到这里,佐藤明美下意识地想点起一根香烟,“不过,这些目前都不关我们的事,这个‘灰’级诅咒一共持续三天,从今天开始算起。灵媒在梦境已经告知了我们要做的事,此行的目的并不复杂,只要我们在它不间断的袭击下,找到它的尸体,将之暴露在天光下,诅咒就能解除。”佐藤明美收回了想点烟的手,对秦文玉解释道。 秦文玉了然点头,刚想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了张路的声音。 “秦哥,我先带小玲找个地方住下,安顿好后再来找你。” “你去。”秦文玉回头看去,张路一手扶着魂不守舍的李玲,一手拿着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 “张路,这个人偶,把它暂时交给我怎么样?” 秦文玉忽然说道。 知道这个玩偶里有什么的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同时面色一变,不知道秦文玉想做什么。 张路看了一眼这个人偶娃娃,没做多想,把它递给了秦文玉。 秦文玉一把捏住了它,对张路说道:“好好陪她,没有要紧事,不必联系我。” 张路侧头看了李玲一眼,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注视着两人离去后,秦文玉转头对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说:“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 第七章 办法 “既然它无法在人数众多的公共场合杀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它去人多的地方呆上三天?” 秦文玉说道。 佐藤明美面露苦笑:“如果灵媒说的是存活三天,我们就能这样做,但诅咒的要求是找到它被隐藏起来的遗骸,这三天内如果我们一直呆在人数众多的公共场合,虽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三天时间一到,如果我们还没有解除诅咒,某种力量就能直接抹杀掉我们。” “哼,公共场合也不是绝对安全,田口先生在两百人的飞机上一样被它杀掉了,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它就会找到你,杀掉你。”山崎敬人冷哼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找到它的尸体埋藏的地方。” 佐藤明美点头道:“山崎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必须找到它的遗骸,才能真正摆脱诅咒。” “我们先离开机场,时间很紧迫。”她看了一眼秦文玉手上的玩偶,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这里视线众多,它不太可能直接动手,但一想到那个玩偶里藏着一只鬼,她就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 不仅是佐藤,山崎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异国的小子胆量会这么大,竟然敢将它一直拿在手里? “你能不能扔掉它?你要用它当护身符吗?”山崎皱着眉头说道。 秦文玉摇摇头,说:“我的想法和它有关。”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能带着它去人多的地方呆上三天!时间一到一样会死,你听不明白吗?” 山崎大声叫道。 “你还没明白?”秦文玉的神色毫无变化,他低头看了一眼玩偶,“它有两个作用。” “它能帮助我们活下去。”秦文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崎敬人。 山崎敬人被他毫无波动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发毛,竟然躲开了这个他第一眼就很不喜欢的小子的目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山崎敬人的声音小了一些,气势也低了许多。 “先上车。” 说话间,佐藤已经带着他们到了停车场,这里人少了一些,看着秦文玉手中的玩偶时,她也有些害怕,仿佛它随时会活过来。 秦文玉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佐藤明美瞟了一眼玩偶,压住心底的恐惧发动了车。 “秦先生,我们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梦到的是东京,山崎先生的梦到的是一个姓氏——小林,这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东京有二十三区,二十六市,五町,八村,小林这个姓氏是日本的大姓,人数众多,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根本找不过来……” 佐藤明美的声音越来越低:“秦先生,你梦到的信息非常重要,如果少了你的梦,我们不可能找到它生前居住的地方。” 秦文玉摆弄着手中的玩偶,回应道:“我梦到了她的长相,她是一名女性,她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身体藏在某个地下坑洞里,老鼠一直在啃噬她。” “还有,她很美丽。” 光是听秦文玉的描述两人就仿佛能看那令人恐惧的画面。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一个住在东京,姓氏是小林的漂亮女性?”山崎敬人捏着拳头,低声骂道:“这根本就没有缩小多少范围,三天时间,绝对不可能!” “不,”佐藤明美注视着前方,车开得十分平稳,“是一位失踪已久的,姓小林的女士,通过警视厅应该能查到相关案件,我有办法。” “你的顾客里还有我们日本的警官先生?”山崎敬人的语气充满讽意。 “也有兼职的女警小姐。”佐藤明美通过后视镜看了山崎一眼,语气逐渐变冷,“山崎,你很无聊。” 车内陡然沉默下来,秦文玉并不感到奇怪,他第一眼看到这位佐藤小姐的时候,就知道她从事的是日本的风俗业。 而这位山崎敬人先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着贪婪和克制来回交织的矛盾。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车在往东京的某个警察署开,佐藤明美选择了先打破沉默。 “秦先生……如果不是一定必要的,能不能请你扔掉它?或者……说明一下带着它的理由。”佐藤明美的视线总是被那个玩偶吸引,它身上的颜色像血一样扎眼。 “我要把它放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去。” 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您的意思是?!”佐藤明美眼睛一亮,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山崎敬人不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把它放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去会怎么样?” 佐藤明美解释道:“还不明白吗?‘灰’级诅咒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也可以理解为,它不能在世人面前做出有悖常理的行为!” “秦先生的意思是,用大家的眼睛将它锁定在玩偶内,只要它一直呆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能做超出‘玩偶’这个范畴的事,所以……如果能做到的话,这三天内我们不会受到它的任何袭击!” 佐藤明美侧头看了一眼秦文玉,赞叹道:“秦先生你真厉害!” 秦文玉低头看着玩偶,问道:“没关系吗?当着它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佐藤明美笑道:“不会有事的,它不久前才袭击过秦先生的同伴,‘灰’级诅咒的力量会在发动袭击后沉寂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它无法感知外界。不然,我是不会允许秦先生就这样带着它上车的。” 秦文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山崎敬人也终于懂了秦文玉的想法,虽然这小子的脸让人很不快,但他的办法却值得一试。 “可是,就算把它带到了人群密集的场合,只要有人一段时间内没注意到它,它就能用鬼的手段离开,继续追杀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持续不断地获得关注?” 山崎提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问题。 秦文玉看向窗外:“那个就可以。”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购物广场上的大屏幕正在循环播放的广告。 佐藤明美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说:“我明白了,东京的话……涉谷区有我认识的人,用摄像机实时直播它的影像,投放到外面的屏幕上三天,应该能做到。” “而且,涉谷可是有着‘二十四小时不眠之街’称号的城区,总会有人能一直看到大屏幕上的它。” 说到这里,车辆缓缓减速,停在了一家警察署前。 “我们到了。” 第八章 分开 三人下了车,秦文玉把手中的玩偶交给了山崎敬人。 山崎敬人不明所以地接住了它,问道:“你做什么?” “把它带去涉谷,投影到大屏幕上的事,交给你了。” 秦文玉语气平静得地说。 “啊?为什么?”山崎敬人大声问道:“还有,不要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秦文玉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你能办到这件事。”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能去?”山崎的情绪很激动,看起来光是拿着这个玩偶就已经让他开始不安了。 “这个玩偶第一次发动袭击,是在三个小时前的飞机上,第二次是刚才的机场洗手间,间隔大概两个半小时。”秦文玉看向佐藤明美,“佐藤小姐,从这里出发到涉谷,大概需要多久?” “快的话……一个小时零三十分钟左右。”佐藤明美回答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秦文玉的意思。 “原来如此,山崎先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拿着我的名片去涉谷,找到杜林大厦,见一位名叫鸠山美子的女士,我这里会打电话通知她,她会协助你完成布置的。” “哈?凭什么是我?”山崎敬人不满地吼道。 “‘灰’级诅咒的杀人间隔在两个半小时以内,从这里到涉谷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如果现在不过去进行处理,它马上就会苏醒过来。”秦文玉淡淡地说,“如果你可以和这个警察署里的警官沟通,让他们交出一位姓小林的失踪女士的资料,那佐藤小姐确实可以代替你去涉谷。”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去?” “我?”秦文玉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他。 人类在面对恐惧时,反应是很有趣的,山崎就是其中的一种典型,他其实并不是在对秦文玉或者佐藤明美发脾气,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 “如果你也知道那位鬼小姐的具体长相,并从警官提供的人选中找出正确的那位,那我愿意代替你去涉谷。” 秦文玉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山崎敬人神情一滞,不再说话。 “山崎先生,我们没时间了。”佐藤明美提醒道。 “我去就是。”山崎敬人捏着玩偶,手有些发抖,他上个月才卷入这个不幸的诅咒之中,这样静距离地握着一只‘鬼’,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不妙的体验。 “希望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小子!”离开时,山崎敬人深深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谁能保证这种事会百分之百的正确呢? 这时,佐藤明美也挂断了电话,她已经通知了那位涉谷的鸠山小姐,不过,她并没有收起手机,而是继续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简单地谈了几句后,佐藤明美放下手机,对秦文玉点点头:“他让我们先去旁边的咖啡厅,一会儿他会从警察署里出来找我们。” “嗯。” 两人没花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家位于警察署周边的咖啡厅,佐藤明美点了两杯咖啡,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沉默下来。 那位警官还没来,在这个时间,佐藤明美这才有空闲真正地观察一下,这位新来的异国年轻人。 他很聪明,也很冷静,甚至称得上是她所见过的,得知自己陷入诅咒后,还表现得最为平静的人。 “秦先生……是来日本旅游的吗?” 佐藤明美打破了沉默。 “找人。” 秦文玉漠然地看着窗外,东京来往的车辆卷乱了漂浮的白色雾气,如丝如缕地散在空中。 “朋友?” “不算。” 秦文玉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她身上,“佐藤小姐是位单亲母亲吗?” 佐藤明美诧异地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地说:“秦先生怎么会知道?” “感觉。也许因为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秦文玉随口说道。 “秦先生不信任我吗……” 佐藤明美低声说道。 秦文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头,说:“是你的手告诉我的。” “我的……手?”佐藤明美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 “大拇指的指甲,如果不是审美独特,我相信大拇指上的图案是一个幼稚园的孩子涂的,你有孩子,你们的关系很亲近。但你的戒指没有戴在无名指上,而是食指。” 秦文玉简单地说道。 佐藤明美听得目瞪口呆,正常人会这样去注意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吗? “我不说,是不想让你产生‘我是个变态’之类的误会。”秦文玉喝了一口咖啡,又皱着眉头放下了杯子,“你现在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家伙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对不起。”佐藤明美回过神来,诚恳地对秦文玉道了个歉。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的客人终于到了。 “明美!你怎么到东京来了?”三十多岁的便服男人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佐藤。 “宫城先生,有件事拜托你,这件事非常重要,请您一定要答应!”佐藤明美起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位宫城先生先生扶起了她,然后才发现了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的秦文玉。 “这位先生是?” “秦,我的朋友,来自中国。”佐藤明美说到。 秦文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宫城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佐藤明美挽住手臂,拉到了一旁。 佐藤明美贴近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宫城脸色一变,态度坚决地说:“这怎么可以!不行!佐藤小姐,这个忙我帮不了。” 佐藤明美注视着宫城,脸上的可怜之色缓缓褪去,说道:“宫城先生,你一定要把那些案件的资料整理出来交给我。” “我说了,这个忙我帮不了!我走了,佐藤小姐!如果你今晚想吃饭的话,再打我的电话。”宫城抽出了手臂,打算离开咖啡厅。 “宫城先生,这次不是请求。”佐藤明美转过了身,不再看他,“你是害怕事情暴露被辞退?我保证,如果你不这样做,一样会被辞退,而且……是立刻。” 宫城脸上红白交错,一咬牙,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佐藤明美脸上露出笑意,对秦文玉说道:“他同意了,秦先生。” ———— 此时,山崎正在赶去涉谷的路上,涉谷是有名的风俗之都,平日来时他都格外兴奋。 但这次……虽然一路上依旧阳光明媚,四处热闹非凡,一副平和景象。 山崎却感觉某处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一路了…… 第九章 中断 涉谷。 到了大街上,山崎的恐惧感减少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担心口袋里那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忽然活过来。 “灰”级诅咒杀人后确实会沉寂一段时间没错,但那段时间是多长,谁也不知道。 秦文玉口中的两个半小时也只是根据两次袭击的间隔计算出来的。 也许间隔只有一个小时?之所以两个半小时才发动第二次袭击只是因为它没找到恰当的时机罢了。 这不是在自己吓自己,而是很有可能的推测。 不过,至少现在在大街上,它就算已经醒了,也不能对自己动手。 这时,山崎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一件事! 涉谷地区有一座很出名的神社——明治神宫! 也许……那里会比较安全? 山崎是少数的不信仰神道教的日本人,但他虽然并不信神道教,可既然连厉鬼都能出现,也许……神也是存在的? 虽然梦境的那些家伙都说,无论教堂还是庙宇,都无法阻挡厉鬼,但神社那种地方,即便没有神奇之处,也拥有庞大的人群,至少……他会很安全! 就这样决定了,把这个东西投影到大屏幕上后,就立刻去明治神宫! 山崎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我已经做了最危险的事,接下来寻找它的遗骸,交给你们也不过分…… 山崎从口袋里拿出红色玩偶,飞快地看了一眼。 这见鬼的东西好像还没有活过来,必须加快速度了。 “杜林大厦,杜林……” 山崎捏着玩偶,四处搜寻着那栋名为杜林的大厦。 问了路人后,终于找到了杜林大厦的所在。 山崎刚到杜林大厦下面,一位女士就走了出来。 “请问,你是山崎先生吗?” 穿着得体,气质优雅的咖啡色长发女士走了过来。 “是……是我。你是鸠山美子小姐?” 山崎悄悄擦了擦掌心的汗,有些局促地回答道。 那个陪酒女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精英人士? 他满腹疑惑。 “是的,我是鸠山美子,请跟我来。” 一头咖啡色长发的鸠山美子打量了一下山崎,淡淡说道。 “不了!”山崎突然拒绝了鸠山美子,并将手中的红色和服玩偶塞到了她手中,说道:“佐藤小姐应该告诉了你要做什么,请你照着她的话去做就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后,他根本不给鸠山美子说话的机会,转身拦下了一台出租车:“去明治神宫!” 打出租车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但山崎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出租车离开后,山崎才安心下来。 “我可没有食言,如果最后玩偶没有投屏到大荧幕上,只能说佐藤你信错了人,你的朋友不可靠……” 他偷偷扭头往后望了一眼,那位咖啡色长发的优雅女士拿着鲜红如血的玩偶,仍站在那里。 好一阵后,她才转身进了杜林大厦。 同一时间,东都宾馆。 李玲已经睡下了,她受的惊吓不轻。 但张路却没有丝毫睡意。 最后,他决定起床去厕所抽根烟。 东京的上午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台的缝隙钻进来,印在张路的脸上,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是冬季来临了。 烟头在镜子里明明灭灭,张路也在不断想起刚才的事,尤其是秦文玉的事。 之前因为李玲的事,张路有些乱了方寸,现在回想起来,到处都是古怪之处。 自己那位好朋友为什么会突然跟着两个日本人离开? 他看得出来秦文玉和对方并不熟悉,难道他被威胁了? “呼……” 张路吐出一口烟雾,摁灭烟蒂,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冷水脸。 他始终放心不下秦文玉。 “等小玲醒过来,就去找秦哥……” 他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风钻进了脖子里。 抬头看向窗缝,确实有风,外面的寒风正吹得这扇厕所里虚掩着的窗户微微摇晃。 张路踮起脚,伸出手,探出身子去拉上了窗户。 投进来的阳光戛然而止,眼前顿时一阵昏暗。 这时,他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张路回过头,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从床边走了过来。 “小玲,你醒了吗?” 床上的只有小玲,张路温和地问道。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 “小玲?是你吗?” 张路心底咯噔一下。 刚才因为突然关了窗,没了太阳的光线,他的眼睛暂时没能适应眼前的昏暗。 现在适应了一阵后,他惊恐地发现。 那个正走过来的人影非常不对劲! 它的脖子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画面极其惊悚! 张路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遇见鬼了。 但是……他根本就无路可逃! 他就在厕所里,厕所门正对着床,而门,还要在床的另一头。 除了门之外,唯一可以逃离的地方就是窗户。 可是……这里是六楼啊! 张路思索期间,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他近前! 惊恐不安的张路强行压住了心底的恐惧,摸出刚才点烟的打火机,按燃! “噌——” 橘黄色的火苗一下窜了出来,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厕所。 眼前的人影也露出了真面目。 她确实是李玲。 但…… 李玲的脖子上空空如也,头颅被两手抱在小腹位置,那副张路非常熟悉的惨白面孔上,正露出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他…… ———— 此时,秦文玉与佐藤明美,正看着宫城警官带出来的案件资料,眉头深锁。 “只有这些吗?” 秦文玉问道。 “这已经是全部了,东京地区姓小林的失踪女性只有五名,我能保证!”宫城警官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秦先生,没有她吗?” 佐藤明美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文玉问。 秦文玉摇摇头,放下了案件资料:“没有。” 这时,他心中一动,问:“有没有已经结案的杀人事件,但尸体仍然没找到的?” 宫城警官一愣:“还是姓小林的,东京都的女性?” “是。” “已经结案的话,确实有一位!”这位警官先生这次没有回去拿资料,“我记得……是板桥区……没错,就是板桥区!接近埼玉县的一个偏僻区域,发生过一起绑架杀人案!” 宫城警官一拍手掌,说:“被害者是一位高中女生,放学途中被一个叫原田信介的御宅族绑走,后来,他莫名奇妙地自首了,说是自己不小心杀了人,但当地警方追问遗体时,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秦文玉与佐藤明美对视一眼,后者立刻说道:“对,就是他!” “原田信介,请带我们去见他!” 宫城警官摇摇头:“对不起,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他口中的无奈让已经准备好威胁言语的佐藤明美一愣,问道:“为什么?” “他已经死了。” 第十章 信任 必须马上去板桥区。 秦文玉和佐藤明美从宫城处得到了那位小林同学的具体住址,还有原田信介的住处。 依旧是佐藤明美开车,秦文玉手上拿着宫城警官给的案件资料,仔细地看着。 小林郁香,女,十七岁,家住东京都板桥区。 “秦先生……警方都没能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我们能行吗?” 佐藤明美忧心忡忡地问。 她已经在这个诅咒里挣扎了半年时间,按理说,这样的话她不该向一个新人问。 但秦文玉的表现总是让她下意识地忘记对方不过才刚来。 “去找才有找到的可能,”秦文玉放下资料,看向这个面露倦容的女人,“而且……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佐藤明美心中涌出一阵惊喜,她用力地点点头:“嗯!秦先生请尽管吩咐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嗯。” 秦文玉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句,继续看起了资料。 “秦先生……请问,你的年龄是?” “过完这个冬天,二十岁。” “二十啊……”佐藤明美喃喃道。 “怎么了?” “啊……没事!”佐藤明美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有两位和秦先生差不多年纪的同伴,他们也很厉害……” “同伴?” 秦文玉的兴趣没有落在她口中那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厉害角色身上,反而对她口中同伴这个词产生了疑问。 “所有陷入诅咒中的人,都是互相称同伴的吗?” 佐藤明美点点头:“是的,每一次祭宴来临,诅咒的具体信息都是通过梦境分别获得的,如果有所隐瞒,大家都很难活下来,所以……我们是同行者,也是同伴。坦诚是的基石,信任是彼此间最重要的事。” “山崎先生好像不这么认为。”秦文玉颇为记仇地说。 “山崎他……”佐藤明美沉默片刻,“虽然他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他还算……是个好人。” “也许,”秦文玉对山崎的兴趣还没有一碗拉面高,更何况,他刚才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词,“祭宴是什么?” “这是我们所陷入的诅咒的名字,灵媒说的。”佐藤明美的手缓缓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我们就像在某个宴会上,被献祭给鬼神的祭品……” 祭品吗? 秦文玉看向车外的天空。 他感觉到了不寻常,“祭宴”的中文,他总觉得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很离奇的事,因为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这时,秦文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打过来的人是张路? “喂。” “秦哥!有鬼!” 张路第一句话就让秦文玉打起了精神。 张路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在剧烈地奔跑。 “别急,是不是李玲出事了?” 秦文玉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是!小玲她是鬼!我刚才在厕所里抽烟,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走了过来!她把自己的头取下来,抱在肚子上,脸很白,很吓人!” 张路虽然说得很急,但表达得还算清楚。 “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下意识地关上了厕所门,用拖把顶住,没想到它竟然一时间没打开!然后我打开了窗户,壮着胆子爬到了隔壁阳台,然后从隔壁房间赶紧逃走了……” 张路把自己刚才经历的说了一遍。 而秦文玉的神情却是一变,低声说道:“张路……” “怎么了秦哥?你现在在哪儿?我该怎么办?我来找你?” 张路急匆匆地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秦文玉闭上了眼,说:“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先去人多的地方待着,比如大型超市之类的。” “嗯,我知道了秦哥!” 张路挂断了电话,秦文玉看着熄灭的屏幕,半晌不语。 佐藤明美偷偷看了他一眼,问道:“是之前那位……秦先生的朋友吗?” “嗯,他遇见小林郁香了。” 秦文玉平静地说。 佐藤明美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鬼明明在……” 她突然闭上了嘴。 秦文玉仰起头,看着轿车的车顶:“它的能力确实是附身,第一次,它附身在玩偶上,第二次,它附在了我的同学身上。” “所以……山崎手中的玩偶,根本就是空的?”佐藤明美面色微变,“糟了,山崎如果看见玩偶已经投射到大屏幕上,会不会认为已经安全了?” 秦文玉低头再次按亮手机:“把他行动电话的号码告诉我。” ———— 不行。 至少……要确认玩偶已经确实地投影出来了。 祭宴之中,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个环节出了错,最后没能找到那只鬼生前的遗骸,那自己也会死…… 本来已经坐出租车离开的山崎,又调转车头回到了涉谷,远远地看向杜林大厦。 可是,大厦的屏幕在另一个方向。 “客人,要去杜林大厦吗?” 司机询问道。 “去。” 山崎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可还不能死呢…… 此时的山崎敬人,脑子里都是自己母亲死去的那一刻。 就在一个月前,他开车载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去郊外露营。 路上却不幸与一辆装满了棺木的货车相撞。 他的轿车车头瘪了下去,副座的母亲当场死亡,恐怖的重量压得母亲的身体支离破碎,后座的弟弟妹妹也和他一样身受重伤,身上扎满了玻璃碎片。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的眼睛,巨力的压迫下,母亲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最后动了一下,看向的是自己。 而那辆装着棺木的货车,早已经扬长而去。 事后,他报了警,然而事故的调查却让他无比绝望。 那天事发的路段,根本就没有一辆装着棺木的货车出现。 一切仿佛都是幻觉,他的车,是撞在行道树上发生的车祸…… 弟弟妹妹送去给了亲戚抚养,从他们幼稚的眼睛里,山崎能看到最纯净的恨意。 那天的事,都是他的错。 交通部这样认为,亲戚们这样认为,而弟弟和妹妹,同样这么认为。 山崎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 然而也是这个瞬间,一场梦降临了。 这个梦里的人,都愿意相信他,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过,这个世界……有鬼。 不能再失去信任我的人了…… 绝对……不能。 山崎打开车门,抬头死死地盯着杜林大厦,做出了决定。 第十一章 分歧 刚到杜林大厦楼下的山崎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他的行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本就敏感的他被吓了一跳,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山崎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它。 另一边,秦文玉看着没有接通的电话,问道:“他很讨厌我?” “用我的打,我们一般不会接陌生的电话。”佐藤明美说道。 秦文玉接过佐藤明美的手机,再次给他打了过去。 “喂?佐藤小姐?” 这次,山崎终于接了电话。 “立刻离开涉谷,鬼不在玩偶里。” 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你说什么?” 山崎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根本就听不清楚。 “喂?” “喂?” 说话间,一滴冰凉的水滴到了山崎头顶上。 他仰头一看,一个不久前才见过的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是鸠山美子! “嘭——” 她摔在了山崎面前,头部完全破碎,不成人形。 “啊!!!” 行人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宁静。 人群很快就围了过来,有人报警,有人打开了手机开始拍摄。 不一会儿,杜林大厦的安保人员也跑了出来, 山崎看了一眼那染血的咖啡色长发,背脊发寒,赶紧挤出了人群。 不……怎么可能? 这是鸠山美子小姐? 难道说,玩偶里的鬼真的醒过来了吗? “喂?山崎先生?是我,佐藤。” 另一边,秦文玉将手机调成了外放模式,放在了佐藤明美身前。 山崎敬人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说道:“佐藤……小姐。” “山崎先生,请听我说,玩偶里的鬼附身到了秦先生的同学身上,现在那个玩偶是个空的。” “请你立即到板桥区来,具体位置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请……” “空的?”佐藤明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山崎敬人的低吼打断了。 “什么空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山崎敬人的声音不大,但却压抑着愤怒与恐惧。 “你让我来找的那位鸠山美子小姐,刚刚坠楼死了,就死在我眼前!你知道吗!” 佐藤明美脸色一白,立刻将车停到路旁,满眼都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美子坠楼死了?” 山崎敬人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再次看向被人群包围着的尸体。 鸠山美子那张优雅美丽的面孔已经摔得支离破碎,她的脑后蔓延出了一滩红白交错的液体,就像一朵妖艳的花开在了他眼前。 鸠山美子的眼珠甚至都摔了出来,静静地挂在她满是鲜血的脸上。 这幅样子,山崎很熟悉。 他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一个月前……母亲的眼珠也是这样。 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就像在看着自己一样…… 不……不关我的事! 山崎敬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 “山崎!快回答我,美子怎么样了?快回答我!” 佐藤明美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颇为尖锐的叫喊刺入了山崎的耳膜。 “她……死了,真的死了!是鬼干的,那只玩偶里的鬼!” 佐藤明美面色惨白,趴在了方向盘上,泪水不停地往下滴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文玉拿过手机,问道:“能确定吗?是玩偶里的鬼?” “难道你要我把它带到你面前来吗?”山崎咆哮道,“我不管了!我直接去板桥区,要怎么处置这个该死的玩偶,你自己看着办!” 山崎敬人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秦文玉低头看着手机,沉默不语。 又死了一个。 “佐藤小姐,‘灰’级诅咒不会拥有超过两个以上的特殊能力,也就是说,它最多拥有两个能力,对吗?” 秦文玉问道。 佐藤明美没有说话,她的肩膀在不停颤抖,嗓子里压抑着啜泣的声音。 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秦文玉疑惑地看着佐藤明美。 这种事情既然会拜托给对方帮忙,那最坏的结果应该也在预料之内? 难道……是其他原因让她哭的? 也许是这个诅咒太过于吓人?她在担心无法活下去? 秦文玉想了想,说道:“佐藤小姐,你不用担心,就算小林郁香有两种能力,我也大概弄清楚了。” “小林郁香的第一个能力是附身,它可以把自己转移到活物或者死物的躯壳上,这个能力应该有所限制,不然,它早就附身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上了。” “第二个能力应该是分身……或者操控,简单来说,即便它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躯壳,被它附身过的躯壳,也依旧会为它所用,帮它获取信息……甚至杀人之类的。” 秦文玉想着山崎敬人刚才说的情形,觉得自己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现在鸠山美子小姐的死亡,让小林郁香再次沉寂,我们赢得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安全时间,我想……” “啪!” 秦文玉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脸上。 秦文玉眉头微皱,右脸火辣辣地疼。 他不再说话,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佐藤明美。 佐藤明美双目红肿,脸上挂着泪痕,看着他的眼神却少了几分信任与赞叹,多了些不解与愤怒。 “秦先生,如果,是你那位名叫张路的朋友死了,你会因为赢得了安全时间而开心吗?” 她不大的声音钻进了秦文玉耳中。 秦文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被人打耳光却是第一次。 明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自己采取的做法也是最有效率,最正确的。 也没有违背一般意义上的公序良俗。 但他们……大家,似乎都不愿意接受。 这很奇怪,难道哭泣能够让她的朋友活过来吗? 难道鸠山美子的死为他们赢得了安全时间不是事实吗? 如果不想让朋友遭遇这样的噩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拜托她帮忙? 秦文玉怎么思考,都觉得做错了事的应该是她,而不是自己。 还有山崎敬人,玩偶在他手上,死的却是鸠山美子,这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 “对不起……” 佐藤明美忽然低下头,捂着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秦文玉揉了揉脸,下了车,没有再说话。 如果对死去朋友的哀悼和后悔,能对眼下的境况有帮助,他就不会感到疑惑。 然而事实是,她的行为什么作用都没有,只能满足自己当下的可悲情绪,以及对自己间接害死了朋友的不安心理的一种恕罪罢了。 反复无常,虚伪善变,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做毫无意义的事。 和他们一起行动,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秦文玉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没有回头,远远离去。 第十二章 通话 同一时间,山崎也拦了一台出租车前往板桥区。 鸠山美子的死像是一把索命的刀,让他心底发寒。 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虽然现在是白天,虽然城市里车水马龙,虽然出了太阳…… 山崎很清楚,太阳无法阻止它,这东西的光芒除了灼伤皮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但至少,山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鬼在这里,在涉谷! 现在的板桥区很安全,不……应该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都很安全。 鬼才杀了人,它是“灰”,它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寂,也就是说,这两个小时内,自己不必担心鬼的出现。 这让山崎心底好受了一些。 至于那个坠楼而亡的鸠山美子,山崎虽然感到抱歉,但却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 人一旦多次面对死亡,就会变得麻木,哪怕一条生命因自己而亡也一样。 这时,山崎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片刻后,这次山崎选择了接听。 鬼现在无法行动,这个电话不是鬼打来的。 “喂?” “是我,秦文玉。” 电话那头传来秦文玉的声音。 “如果还有要做的事,免谈。”山崎满脸不满,“第一次你的要求我已经照做了,别想让我再听你的话!” 电话那头的秦文玉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说:“你去接一个人,他在成田机场附近,带他到板桥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山崎瞪大了眼睛。 “他叫张路,你在机场见过,带他来,我就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秦文玉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让山崎讨厌。 但他说的话却让山崎动心了。 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也就是说,那个叫张路的小子和尸体埋藏的地点有关? “哼,这是最后一次!” 山崎挂断了电话。 “司机,先去成田国际机场。” 快马加鞭地赶到机场附近后,山崎看到了秦文玉电话里说的那个人。 “你是张路?” “是我,你是……” 山崎打开车门,让张路上了车。 车辆再次启动,这次前往的是板桥区。 “秦文玉让我来接你。” “你……你也知道?我刚才遇到了……” 张路瞟了一眼司机,没有明说。 果然和鬼有关啊…… 山崎心底暗想,看来秦文玉没有骗他,这个人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又花了接近一个小时,山崎和张路赶到了板桥区。 两人在一处公寓外下了车,山崎四处看了一眼,没见到秦文玉的踪影。 他拿出手机,点了回拨。 “喂,我到板桥区了,你在哪里?” “山崎先生?”电话那头诡异地出现了佐藤明美的声音? “佐藤小姐?怎么是你?” 山崎敬人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自己点的是回拨啊? 上一个号码应该是秦文玉的才对。 难道说,这个佐藤小姐是…… 对,两个小时已经快到了,说不定现在这个接听电话的“佐藤小姐”,根本就是鬼假装的! 山崎敬人惊出了一头冷汗,立刻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张路疑惑地看着他。 山崎敬人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还没过几秒,电话又响了! 山崎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仔细看了一眼后,才确定这个号码是秦文玉的。 “喂,是你吗?秦文玉?” “到了吗?找一家叫‘堂本成衣店’的店铺,我在这里等你。” “喂!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山崎冲着手机吼道,被秦文玉指使来指使去,他越来越不爽了。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此时放弃,又显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更蠢。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山崎愤怒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对身后的张路喊道:“走!” 堂本成衣店,那混蛋跑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 做衣服吗? 山崎此刻隐隐有些不安……刚才那个回拨,拨通到“佐藤”的手机上简直太奇怪了。 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性不止一种。 如果之前那个打电话来的“秦文玉”是鬼,那刚才自己回拨,确实会回拨到佐藤的手机上。 因为通话记录上的最后一则电话,就是佐藤的手机打来的。 鬼的手机没被记录下来很合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鬼为什么会要求自己把这个张路一起带来? 而且,秦文玉那个电话是在鬼刚刚杀完人之后打来的,它已经陷入了沉寂,不可能设下这种陷阱。 除非有两只鬼,或者它会分身。 山崎这样想着。 呵,怎么可能? 还是刚才那个“佐藤”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山崎放下思绪,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着道路两旁。 堂本成衣店…… 在哪里? 他与张路一前一后走在林荫小道上,斑驳的冬日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四周平和又自然,没有什么异常。 这时,山崎忽然眼睛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叫堂本成衣店的铺子。 就在一棵银杏树的后面! 两人快步走了过来,山崎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山崎心中咯噔一下,还没等他细想,身边的张路忽然一推,门竟然开了? 山崎吓了一跳,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然而,这家店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个店不大,左边入目是一排排的衣架,上面挂满了衣服,布料则是在右边。 往内看还有缝纫机,穿衣镜,量尺之类的老物件。 成衣店啊……确实很古旧了,名字也是,功能也是。 “秦文玉?你在哪里?” 山崎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一分钟了,还是没有听到秦文玉的回应。 他……真的在吗? 不……打电话来的,真的是秦文玉吗? 山崎的心底再次出现了这个疑问。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前面的张路,心中不解。 如果打电话来的秦文玉是鬼,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带上这个人? “看起来,这里没人了……” 张路忽然转过头笑着说道。 山崎一直隐隐有种不安,在看到张路笑着说出这句话后,终于察觉到了这股不安来自哪里! 他想起来了……在机场时,秦文玉和这个叫张路的人说过话。 这个人……这个叫张路的人,不是根本就不会日语吗?! 那他是……鬼! 第十三章 现身 这时,成衣店里那排衣服突然全都倒了下来! 山崎吓得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他隐约看到,这个成衣店里的所有衣服和布料,都变成了血红色! 鬼……一定是鬼带他来的! 这个店铺和鬼到底是什么关系? 它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山崎听到身后传来了“咔咔咔咔”的古怪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叫“张路”的人的身体,在古怪地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钻来钻去一样。 就在这时! 张路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一样,越来越鼓,越来越大…… 下一刻,一颗被黑色长发完全覆盖的女性头颅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将张路的嘴撑到裂成了两半! 山崎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敢看清,他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隐约看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张路的嘴里流出来…… 山崎浑身寒毛直竖! 这是什么怪物……这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世界?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凭什么? 山崎冲出了大门,他根本不敢停下来。 人群……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逃! 哪里有人群密集的地方? 哪里…… 该死! 板桥区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山崎在七拐八拐的路上狂奔,总算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听到了一阵类似演讲的声音。 他很熟悉这种声音,这是日本的官员最喜欢用的手段之一,在各个社区进行集中演讲,为自己拉选票。 太好了……有救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 山崎榨出了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冲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他能听到自己身后那急速的脚步声,鬼还在追! 它根本没有放弃。 这该死的怪物,在太阳下面依旧行动如常,只要不被太多人看到,它根本就不害怕任何东西! 不……我不能死! 山崎咬破了嘴唇,拼命冲出了拐角! 人群! 是人群! 他看到了。 “喂!这里有好多钱!” 山崎冲着人群大喊。 生死间爆发出的力量是庞大的,山崎此刻发出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个穿着西装,拿着扩音器的官员。 而钱这个东西的诱惑力,也是极其可观的。 本来都看着那位官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看向了山崎。 “钱?” “哪里?” “喂!你在瞎说什么!” 人群瞬间嘈杂起来。 山崎被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注视着,心下一松,躺在了空地上,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安全了…… 终于……暂时安全了。 维持秩序的人很快来到山崎身边,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就要带走。 山崎一边告罪一边说自己是来支持“斋藤先生”的,那位拿着扩音器的斋藤先生一听到这话,立刻笑眯眯地挥手让人松开了他,继续他的讲话。 山崎挤进了人群中,才来得及擦一擦自己额上的汗。 他壮着胆子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不打算再去那该死的成衣店了。 即便他知道,那个成衣店很可能与这只“鬼”的尸体有关。 今天他会一直和这波人挤在一起,除非找到下一波人更多的地方。 “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怎么也该让你们去冒险一下了……” 山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没敢拨打给秦文玉,天知道那边是不是鬼在接听。 佐藤小姐的话……能做到吗? 山崎按下了拨打。 然而,这次电话根本就没能接通。 山崎眼皮一跳,心底涌出了不好的感觉。 佐藤小姐……出事了吗? ———— 刚才……我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了…… 佐藤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自己扇了秦先生一个耳光,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却扇了他一个耳光。 虽然……他的某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但姑且像是在安慰自己。 “秦先生,你一定不要有事……” 佐藤开着车,全力往板桥区赶去。 一路上她不断地拨打秦文玉的电话,但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这让佐藤很不安。 就算秦先生再聪明,他也只是个刚来的新人,许多规则和逃生的技巧他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秦文玉也陷入困境,甚至绝境,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这时,佐藤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她打了个哆嗦,方向盘差点歪了。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 就在某处! 佐藤明美不敢停车,小心地往左右两旁看去,难道……在车上? 不…… “灰”级诅咒最多只会存在两种诡异能力。 附身与控制被附身过的东西,已经有两种了。 鬼不可能通过感应找到自己,更不可能直接瞬间移动到车上。 但是,佐藤明美也找不出那让自己心惊胆寒的视线的来源。 这时,她余光一撇,看到了副驾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手机? 秦先生的手机? 他的手机落在了车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佐藤明美悚然一惊。 糟了……如果秦先生的朋友已经被鬼附身了,那他的手机就与鬼通过电话。 鬼完全可以凭借这部和它通话过的手机定位他们的位置! 这并不是特殊能力,就像脱离地心引力,力大无穷,无法被伤害一样,这是鬼的基本能力之一。 如果……秦先生那位叫张路的朋友也被鬼附身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被鬼找到了…… 佐藤脸色发白。 忽然,她又感觉到了…… 那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一样的可怕感觉。 佐藤明美颤抖着看向两旁,这次她看到了。 就在旁边……就在她旁边的车道上! 一个脸色惨白的长发女人开着车,正死死地盯着她! 佐藤明美注意到,那个女人的脖子上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缝隙,她的脑袋,像是直接放在那副身体的脖子上一样,充满了怪异感! 而那副身体的衣着,也被佐藤明美认了出来。 不久前她才见过,那件衣服……是秦先生那位被困在洗手间里的,叫李玲的女士穿的。 也就是说……这副身体是她的,是李玲小姐的。 她果然……已经死了。 佐藤明美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猛地一脚踩下油门,想要摆脱对方的视线。 然而,旁边车道的那辆车却像是影子一样,紧紧地跟着她,根本就……甩不掉。 第十四章 利用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 秦文玉挨了一记耳光,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板桥区。 他先去了小林郁香家,她的家境看起来不错。 眼前是一座别墅,有三层,占地面积很大,整体风格融合了和式与西式,颇具格调。 铁围栏把秦文玉挡在了外面,他朝院里看去,院落里已经长满了杂草,落叶也没有清扫,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案发之后,日本警方一定来过她家里。 但不论是被害者小林郁香的家,还是凶手原田信介的家,警方都没能找到尸体。 尽管对自己的眼力颇有自信,但秦文玉也不觉得自己会比专业的搜查人员更会找东西。 大概率小林郁香的尸体根本就不在这两个地方。 但他之所以仍然来了这里,也存在自己的考量。 在小林郁香家附近转了几圈后,秦文玉喃喃道:“果然没有吗……” 那……原田信介家附近呢…… 秦文玉又去了凶手原田信介家。 路上,他摸出一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面无表情地拨打了山崎敬人的电话号码。 “喂?” “是我,秦文玉。” “如果还有要做的事,免谈!第一次你的要求我已经照做了,别想让我再听你的话!” “你去接一个人,他在成田机场附近,带他到板桥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他叫张路,你在机场见过,带他来,我就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哼,这是最后一次!” 挂断电话后,秦文玉又看了一眼时间。 还没到……需要再等等。 趁着这段时间,秦文玉在原田信介家附近也转了一圈, 这次,他找到了。 “堂本成衣店……” 秦文玉看着这家店的名字,再次拨通了山崎敬人的电话。 “喂,是你吗?秦文玉?” “到了吗?找一家叫‘堂本成衣店’的店铺,我在这里等你。” “喂!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秦文玉再次挂断了电话。 一切都布置好了,现在……只等时间一到,就可以开始了。 ———— “秦文玉那个混蛋……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了!” 山崎在心底大吼,他依旧挤在人群里,要命的是,这位名叫斋藤的官员的演讲,似乎快结束了。 人群会随着演讲的结束散去,而那只鬼还在身后盯着自己,山崎能明显地感觉到它的目光。 它就在拐角! 该死,秦文玉这个该死的混蛋!他骗了我! 山崎此刻根本不管给他打电话的是真正的鬼,还是秦文玉,反正自己此刻遭遇的绝境,是秦文玉带来的。 不行……要赶紧逃,至少要先逃离鬼的视线。 这只鬼不能通过感应找到我……只要我逃离它的视线,好好躲起来,就是安全的……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山崎的心底在打鼓。 是跟着散去的人群一起离开,还是趁着现在人多,先逃? 他往前方看了一眼,连接这个广场的都是四通八达的道路,他根本不知道哪条道路通向何方。 万一是个死胡同呢? 又或者……是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呢? 山崎赌不起。 “冷静……冷静……不会有事的!”山崎深呼吸了几下,自我安慰道:“我还在人群里,它不敢动手的……” 可是,他也很清楚,鬼动手只是时间问题,人群终究会散去。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趁着人多,朝着其他方向先逃一步,至少,鬼不敢直接进入人群里追杀他。 两种选择煎熬着山崎的内心,虽然嘴里说着冷静,但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崎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那该死的号码,竟然又是秦文玉! 山崎四下看了一眼,狠狠地按下了接听,用另一只手遮住嘴,躬下腰骂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电话那头,秦文玉的声音轻描淡写。 “那你的号码为什么没有通话记录?只有打来的时候才能看到数字!” “这是我的备用手机,用的网络虚拟号码,在你的国家,这串数字显示不出来,这很正常。” “我不管什么正常不正常,我现在被鬼盯上了,这都是你的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山崎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秦文玉若有所指地说,“鸠山美子小姐可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山崎脸色一僵,低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让你尝一下被人利用的滋味而已。” “你……” “想活命就别叫,听我说。”山崎的怒吼噎在了喉咙里,他的眼珠上迸出了血丝,死死地咬着牙。 “给你两个办法,第一个,用你身上的钱,或者值钱的东西,雇佣身边那几位阿姨,护送你到附近人最多的地方去。” 秦文玉的话刚说完,山崎的怒气就消失了一半。 他连忙追问道:“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啊……你就这样直接穿过集会的人群往前跑,当着鬼的面跑,然后再找个机会绕回来,回到‘堂本成衣店’,鬼一定想不到你还敢回去,那里现在很安全。” “不!我选第一个!”山崎毫不犹豫地说。 他似乎听到秦文玉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山崎忽然反应过来,低喝道:“你能看见我?你就在这附近?” “算是。” 远处的公寓楼顶上,秦文玉拿着望远镜,对着手机说道。 “你这混蛋!堂本成衣店到底有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那里?” “如果你不着急逃命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那里有什么。” 秦文玉的声音让山崎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你说!我一定要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你所愿。”秦文玉平静地说。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只鬼的最初形态,为什么会是一个玩偶?” 秦文玉的声音让山崎一怔,他下意识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秦文玉说道,“小林郁香变成鬼之后,拥有两个能力,其中之一就是附身,其二是控制所有被她附身过的东西。” “她以玩偶的姿态在田口律身边出现,并且杀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玩偶?” 秦文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钻进了山崎耳中,让他如百爪挠心。 山崎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说道:“难道……小林郁香在变成鬼后,身边唯一存在的就是那个玩偶?” “答对了。” 第十五章 布局 “你还记得那个玩偶的样子吗?” 秦文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山崎努力地想了想,那个玩偶…… 长长的黑色头发,脸很白,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 “你觉得它是批量生产的玩偶吗?” 秦文玉再次问道。 山崎终于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这个玩偶是堂本成衣店定制的?” “至少它的红色和服来自堂本成衣店,和服的布料上有特殊花纹,那个花纹在堂本成衣店的招牌上也有。” 听见秦文玉的话后,山崎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拿到它的时候,”秦文玉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车上查了一下花纹的含义,没有查到,所以我想,它不会是旅游纪念品,或者批量生产的知名玩具。” “果然,这些花纹只是一家小店的特殊符号。” 山崎沉默了好一阵,开口道:“所以小林郁香的尸体在堂本成衣店里?” “也许。”秦文玉随口说道,“堂本成衣店在小林郁香出事之前就关门了,店主夫妻回了大阪的乡下,后来死了。” “死了?”山崎大吃一惊。 “小林郁香出事之后死的。听说是那位女士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她的丈夫下去救她,两人一起淹死了。” “对了,原田信介是堂本成衣店的常客,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什么啊! “你是从哪里查到这些东西的?警方?” “不,手机和邻居。”秦文玉放下望远镜,心中默默记着时间,“我的另一个手机甚至查得快没电了。” “你该走了,山崎。” 秦文玉的提醒让山崎敬人心中一惊,他抬头一眼,演讲果然接近了尾声,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不管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山崎敬人挂了电话。 秦文玉看着手机,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又输入了另一串数字。 ———— 前面就是板桥区了。 但是……佐藤已经快绝望了。 隔壁车道上的,那只可怕的鬼,一直在看着她! 那张恐怖的脸,佐藤明美仅仅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都觉得心惊胆寒。 她已经将车开得很快了,已经无法更快了…… 眼看着板桥区就要到了,佐藤明美却不敢停车。 她很清楚,自己一停下来旁边车道那只恐怖的鬼就会来伤害自己。 而且,那个猜测成真了。 这只鬼……小林郁香现在可以同时控制玩偶,李玲,也许还有……张路。 就在这时,佐藤明美感受到车身遭受到了巨大的撞击! 她惊恐地回过头,刚好看见那张满是恶毒的脸在对着自己狞笑。 小林郁香……在开着车疯狂地撞击她! 不……不! “砰!” 本就开得非常快的车辆这样碰撞在一起,毫无疑问地酿成了车祸。 佐藤明美的身体随着车辆不停翻滚,浓烟,泄漏的汽油,失控的车笛和远光灯,与防撞带摩擦产生的火花…… 强烈的碰撞让她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安全带与安全气囊在这一刻很好地保护了身体。 等车停止了运动,佐藤明美的意识稍稍清醒过来一些,她立刻奋力朝着车窗外爬去。 她此刻浑身是血,但只是看起来严重,大部分是碎玻璃弄出来的皮外伤,除了左臂像是脱臼了用不上力以外,其他地方只是疼痛难忍,行动倒是没有受限。 然而,当她就要从右侧车窗爬出去的时候,一只煞白的手猛地伸到了车窗前! 佐藤明美吓得魂飞魄散,身子立刻缩了回去,爬过副驾驶,飞快地从左边窗口钻了出去,拔腿就跑! 它下车了……它来追杀我了。 逃不掉了吗……它能找到我是因为那个手机? 秦文玉的手机…… 佐藤明美咬着牙,根本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地跑,跑,跑…… 她能听到身后细密的脚步声,很急促,一直在接近。 天上的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被阴云挡住了,四周陡然暗了下来。 失控的远光灯在身后照出她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公路上。 然而在佐藤明美看起来,这更加令人惊恐。 因为……公路上分明映出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她的,而另一个,就在她身后一米多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 不……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限,身体的疼痛被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本来已经快被吓软的腿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了一股力量,让佐藤明美跑得竟又快了三分。 然而,她和身后那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和那仿佛即将要抓住她后背的影子并没有拉开任何距离,反而……还在缩短! 地面上的两个影子,间隔依旧没有任何缩小,那只手……也是越来越近! 绝望涌上了佐藤明美的心头,泪水不停地往下滑落。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 “小葵……妈妈也许不会回来了……” 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女儿那张可爱的脸。 身后那只鬼伸出的手,距离她已经不足一米了。 七十公分…… 五十公分…… 二十公分…… 被它抓住,就是死。 我真的……要死了…… 他是故意的吗? 将手机留在车上,引导鬼来找我…… 因为我打了他吗? 到最后,佐藤明美的心底没有怨恨,只有疑惑与绝望。 虽然与秦文玉认识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她直觉地认为,对方不可能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 也许……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就在佐藤明美完全绝望,决定接受死亡时…… “前面的人和车辆,不许动!” 佐藤明美心中一惊,前方的道路上,竟然出现了大量的警察! 她猛地低头看去,那个一直追逐着自己的影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佐藤明美强忍着恐惧回头看去,那颗恐怖的女鬼人头已经消失了,它变回了那位叫李玲的女孩的脸! 我……活过来了? 直到警察按住了她的肩膀,脱臼的手臂传来疼痛,佐藤才醒悟过来。 怎么会这样,就算刚刚出了车祸,警察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除非有人知道我的位置,然后提前报警…… 佐藤明美一怔,她猛然挣开警察的手,冲向了自己那台被撞得破破烂烂的车,从副驾驶上,找到了一部手机。 她轻轻一按,屏幕亮了。 秦文玉关闭了这台手机的所有系统,只留下了一个功能……卫星定位。 佐藤明美怔怔地看着手机。 你果然是……故意的吗? ———— 一只在涉谷,一只在佐藤小姐处,一只跟着山崎…… 秦文玉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堂本成衣店的方向,“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了。” 第十六章 错误 一,绝对不做没把握的事。 二,物尽其用。 无论是佐藤小姐,还是山崎,虽然他们都有些无法让秦文玉理解,但……他们都有各自的作用。 比如,吸引鬼的视线。 他做过一个假设,如果,这个诅咒的目标是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将其暴露在天光下就算解除,那……秦文玉是鬼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关注自己尸体藏身的地方,毕竟诅咒的解除也意味着存在的消失。 所以,堂本成衣店里很可能还藏着一只小林郁香的分身,用来守护自己的躯体。 秦文玉特地打电话告诉山崎去堂本成衣店找他的原因也在于此。 现在,不管堂本成衣店里还有没有鬼,至少安全性都大了许多。 秦文玉来到那棵银杏树下,轻轻推开了门。 入目是左右两排衣架,左边挂着衣服,右边挂着布料。 绕过衣架向里走,能看到另一扇门,应该是通往里屋的通道。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所有东西,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通往里屋的那扇门,并推开了它。 “吱呀……” 门开了。 秦文玉置身于一间还算宽大的房间中。 这里和外面的结构基本一样,这间房有窗户,又长又窄,位置偏高,距离暗黄色的地板有一段距离。 阴暗的天光从窗隙间射了进来,隐隐照出了屋里一些大件物品的轮廓。 秦文玉看着这个房间,这里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墙壁上悬挂着暗色调的帘幔,所有家具都和这家店一样,充满了陈旧的味道。 整间屋子的陈设非常矛盾,家具都整整齐齐,摆放有致,看上去有一种整理好的舒适感。 但墙角和桌椅上却胡乱扔着色情漫画之类的成人书籍。 空气中仿佛都能吸到一股发霉的,酸涩的古怪味道,这股味道隐隐带出了一股阴森沉郁的气氛,散落在整个房间里。 从周边邻居的口中,秦文玉知道这家店的原店主,那对年老的夫妻已经关了店,回到了大阪的乡下。 那这些残留下来的,和原主人截然不同的生活痕迹是谁留下的? 答案不言而喻,是那个掳走了小林郁香,并杀害了她的凶手——原田信介。 那个家伙在那对老夫妻关门歇业后,偷偷闯进了这家店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在用。 小林郁香被他掳走后,也很可能带到了这里来。 可是尸体呢? 这家店就里外两间屋子,构造基本一致,暂时也没有发现地下室之类的东西。 尸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也许……地板上有暗门? 秦文玉蹲下身子,敲了敲地板。 “笃笃——” 是实心的。 难道地下没有地道之类的东西? 可是,秦文玉想到了自己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自己分明梦到了小林郁香的尸体被丢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幽闭空间内,像是某个地窟? 难道…… 秦文玉抬起头,看向了墙壁。 他慢慢地走向里屋最内侧的墙壁。 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上,寒毛竟然莫名地竖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秦文玉明显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前面有什么极其可怕的,自己无法对抗的东西存在。 身体的本能在阻止他继续前进。 站在原地思索了两秒后,秦文玉不再向前,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但是……他看到了里屋靠内的那堵墙的下面,放着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 这个房间里除了成人杂志,竟然还有笔记本? 它的存在反而更加显眼。 秦文玉想了想,转身回到外屋,拿了一根晾衣杆,将那个笔记本划拉了过来。 这个黑色的笔记本上落满了灰尘,他拿起笔记本,吹了一口气,又轻轻拍了几下掸掉上面的灰尘,然后才翻开第一页。 这是一本日文写的日记,娟秀的字体看起来是个女孩子。 从内容上来看,很可能就是小林郁香写的。 这本日记并不完整,写下日记的小林郁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精神错乱了一样,句与句之间难以连成有效的信息。 不过,尽管这本日记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精神紊乱的味道,秦文玉还是稍稍看出了一点头绪。 小林郁香被关在这个地方,关了起码一个星期。 期间她不断遭到原田信介的侵犯和虐待,从身体上到精神上。 然而,就在秦文玉不断阅读着这本理解起来很困难的日记时,一双恐怖的血红色眼睛,正在天花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头顶! 嗯? 秦文玉眉头一跳。 他感觉到了! 就在这时候,秦文玉的身后忽然一声巨响,他立刻回头看去,是一个老旧的衣柜倒了下来。 秦文玉眉头微皱,快步退到了门前,向四周看去。 不对…… 这些家具都好好地摆放着,又没有发生地震,没有外力因素的影响它根本不可能倒下来。 也就是说……这个衣柜会倒在地上,是有什么东西推了它! 秦文玉看向对面那堵厚实的墙壁,如果地下没有空间的话,只能是那堵墙了……那里面一定隐藏了一个不小的空间。 可是,向那里靠近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怕的死亡气息。 还有刚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我一样…… 秦文玉这样想着。 这时,秦文玉神情一变。 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被注视着,死亡气息,倒下的衣柜……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靠近那堵墙……但是,它又没杀了我。 错了……弄错了! 我知道你的尸体在哪里了,小林郁香…… 秦文玉拔腿跑出了成衣店。 ———— 此时此刻,佐藤明美呆呆地坐在警车里,接受警察的询问。 “你认识那位女士吗?” 佐藤明美摇摇头。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嘶……”问话的警官一阵无语,这个案子棘手的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本来是接到报案说这里有持枪歹徒,甚至连具体位置发给了警方,但来了之后,只发现了一起车祸。 怪事就发生在这里,车祸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但开车的那位叫“李玲”的女士,至少已经死亡超过三个小时了。 算了,回到署里再问…… 警车停了下来,佐藤跟着他下了车。 然而,另一辆车上,却出事了。 “怎么可能?!” “尸体……不见了?” 第十七章 勾玉 板桥区,某个人潮拥挤的商场前。 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山崎不断地看向四周。 他还是选择了秦文玉提供的第一个办法,出钱找了几位阿姨,“护送”自己到了这个商场。 现在看起来,效果很明显,至少那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吗?还是…… 山崎一直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往人多的地方挤。 这时他的后背忽然撞到了什么,回过头一看,是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 血肉从她的脸上不停往下掉落,就像……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啊!” 山崎吓得面色一白,怎么可能? 他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为什么它在这种公众场合也敢动手? 它不是“灰”吗? “先生?” 这时,那张让他恐惧的死人脸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先生?” 山崎壮着胆子再次看过去时,那张恐怖的脸已经消失了。 刚才自己后背撞到的人,竟然是一位礼仪小姐? 他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喃喃道:“没……没事。” 消失了……刚才在这位礼仪小姐脸上,明明出现了很恐怖的画面…… 它还在附近,它根本没离开! 山崎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要离开这个商场。 只是……虽然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但如果到了深夜,人流量肯定会大幅度减少,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时候,山崎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他吓得身子一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佐藤明美。 “喂,是我……” “秦文玉?他没在我这里……你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山崎诧异地听着那边佐藤明美的声音。 “山崎先生,他利用了我们。”佐藤明美离开了警察署,一边拦下一台出租车一边说着。 “我知道,他似乎打算自己去找出小林郁香的尸体,借我们引开鬼的视线。”山崎越发疑惑,“这也很正常?毕竟他自己也会承担一部分风险。” “我不是说这个,山崎先生……”佐藤明美的声音渐渐放低,“你才进入祭宴一个月,有一个隐藏的规则,也许你还不知道。” “隐藏的规则?”山崎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秦文玉知道那个规则?” 佐藤明美沉默片刻,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在妨碍我们。” “你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隐藏的规则?”山崎敬人四周看了一眼,低头小声地说道。 “九眼勾玉……”佐藤明美的声音带着某种神秘的味道,“每次诅咒会产生九眼勾玉,‘灰’级诅咒只会产生一枚,那枚勾玉会在诅咒结束的瞬间,分散凝结到所有活着的人身上,这样的凝结是按本次诅咒中的贡献平均分配的,诅咒中如果存在找到生路,或者完全破除诅咒的那个人,他将会获得一枚完整的勾玉,剩下的人……什么都没有。” 山崎敬人怔怔地听着:“九眼……勾玉?”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我已经经历了一次诅咒,身上没有任何勾玉,但也没有任何影响!” “你是想说,这次诅咒如果被秦文玉独自解决,勾玉就是他的了?”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是他的就是他的,我只想活着!如果他真的能解决掉这次诅咒,我还会感谢他!” 佐藤明美安静地听完了他说的话,最后说道:“只要凝结出九枚九眼勾玉,就能离开这个诅咒,彻底离开。” “你……还打算让给他吗?” 山崎敬人拿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用力,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彻底地脱离诅咒……彻底……离开! “我明白了……”山崎敬人说道,“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 虽然山崎敬人看不见,但佐藤明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做到那种地步……他虽然利用了我们,但也给我们留好了后路,更何况……我只是不想白跑一趟,就算只是十分之一的勾玉,但只要有一点……也代表我们离脱离诅咒更近了一步……” 山崎敬人听着,心情逐渐激动起来,这个该死的诅咒,竟然是可以离开的吗? “我把地址发给你,我知道秦文玉去了哪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诅咒还没有结束,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说话间,山崎忽然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刚才那只追他的鬼,正步履极其诡异地离开了! 街上的人对他视而不见,仿佛只有他能看到。 “喂……佐藤,追我的那只鬼忽然走了,你赶快过来找我!” 佐藤明美听见他的声音后,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就在刚才,追杀我的那只鬼变回了尸体的状态,之后那具尸体也消失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它们应该在朝着同一个地方赶去……” “也许是秦文玉做了什么?”山崎问道。 佐藤明美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空,喃喃道:“不管因为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们暂时脱离了鬼的注视。” “那……我直接去堂本成衣店等你!”山崎敬人说道。 “堂本成衣店吗?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山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有一些喜悦。 不安的是他知道秦文玉一定是去了堂本成衣店,但这么久了秦文玉还没能解除诅咒,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喜悦的则是这该死的诅咒竟然真的有彻底脱离的办法! 九眼勾玉吗? 想到第一次进入诅咒时,那些人积极寻找解决办法的态度,他这才反应过来。 本来在山崎看来,多人一起进入诅咒事件中的话,那自己只要保证不死,安心地混下去就行了,总会有人去想办法的。 现在看来,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勾玉”分成而已。 难怪自己上个任务一直划水也没人抱怨什么,毕竟不出力就没有收获。 稍微出点力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有集齐九眼勾玉的那一天,回归正常的人生。而消极怠慢的人,也许会相对安全一些,但却会永远地沉沦在诅咒中。 更何况,这名为祭宴的诅咒,可不是只有“灰”啊…… 第十八章 终结 另一边,秦文玉拨通了那位成田机场附近的,宫城警官的电话。 “喂?你是谁?” “是我,宫城警官,佐藤小姐的朋友,我们之前在咖啡厅见过。” “你什么时候拿到了我的号码?你有什么事?”宫城警官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原田信介是怎么死的。”秦文玉平静地问。 “哈?这种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不该知道!” “第二个问题,他的尸体埋在哪里。” 秦文玉像是听不见宫城警官的不满,自顾自地说道:“希望宫城警官尽快给我答复。” “呵……”宫城警官轻蔑地笑了一声,刚想直接挂断电话,却听秦文玉说道。 “如果您不打算回答我,那么我将向报社提供一些资料,内容涉及东京某警官与风俗业老板娘的风流韵事,警方内部资料的泄密,以及……” “好了!够了!” 宫城一脑袋汗,他四下看了一眼,捂着手机说道:“你听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然。”秦文玉礼貌地回答道,“我的记忆是可以控制的。” 很快,秦文玉收到了宫城警官发过来的资料。 “原田信介,死因——触电。葬在……东京板桥区品野山公墓。” ———— 堂本成衣店,门口。 山崎敬人站在银杏树下,身边站着好几位不明所以的阿姨。 等他看到佐藤明美的身影出现后,立刻给她们发了钱,冲着佐藤明美挥了挥手。 “就是这里!秦文玉之前说……” 山崎敬人把秦文玉对他说的话又对佐藤明美说了一遍。 佐藤明美听着秦文玉的推测,心中赞叹不已,这样的人……一定很快就能离开这个诅咒。 “不过,他刚才应该进去过,但诅咒并没有结束,也许……里面还有鬼,他已经死在了里面也说不定。”山崎敬人说道,“那个玩偶也许不是小林郁香第一次附身的东西,万一它有更多的分身呢?” “总要去试试的,”佐藤明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趁着还是白天……” 山崎也看了一眼天空,点了点头,知道可以获得勾玉离开诅咒后,他的冒险精神大了许多,毕竟,能看到希望了。 不过,山崎似乎忘了,虽然这场诅咒中大家都是背负着相同命运的人,但……有了勾玉的存在,真的还会有亲密无间的合作吗? 佐藤明美推开了门,他和山崎,看到了之前秦文玉看到的一切。 山崎一直提着的心在门开的那一刻,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真是奇怪……追杀我们的鬼如果没有回到堂本成衣店里来,会去哪里呢?” 山崎嘟囔道。 “这里可是藏着它的尸体啊,被挖出来可就烟消云散了……” 佐藤明美听到这句话后,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山崎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这只鬼的能力是附身和控制曾经附身之物,这里既然没有任何“人”存在,说明它确实不在这里。 “佐藤,这里还有一扇门!” 山崎也发现了那扇连接外屋与里屋的木门。 佐藤明美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抬眼看去,山崎已经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秦文玉刚才一定来过这里,咦?这本书是?” 佐藤明美闻言,也快步上前,两人都看到了秦文玉之前发现的那本,写得逻辑异常混乱的日记。 “这是小林郁香写的……她被关在这里过。” 佐藤明美仔细地看了一遍日记后说道。 “有地下室吗?” 山崎敬人四处走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暗道的迹象。 两人同秦文玉一样,看向了那面厚得异常的墙。 “在墙里?”佐藤与山崎敬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山崎看了一眼身后,现在这个成衣店里什么都没有,鬼也不在,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砸开它?” “嗯。” 山崎早就准备好了挖坑和凿墙的工具,然而,两人刚上前一步,一阵巨大的恶意就从前方涌来!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停下了脚步,他们没有发现,此时的头顶上,一双腥红的眼睛正在诡异地注视着他们。 “你感觉到了吗?” 山崎的嘴唇发抖地问。 “嗯……但是,这是不是说明,墙壁里确实有东西?”佐藤明美反问道。 山崎一怔,神情变幻了好几次,最后一狠心,从携带的工具里拿出了一捆绳子,绑在了自己腰上。 “你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拉着我,我过去凿墙,万一有什么不对,你就用力拉我!”山崎说道。 佐藤看了一眼这条结实的登山绳,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捆上的话,山崎是绝对不会上前去的。 “好。”佐藤同意了他的提议,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身上,并用力拉住了它。 山崎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勉强将心中的恐惧压下一点后,握着破墙锤上前了一步。 他立刻又感受到了那股恶意,但这次有了准备,虽然让人心理与生理双重难受,但他还是顶住了那份恐惧,硬是举起锤子,到了墙边。 “嘭!” 一锤狠狠地砸在了墙面上,碎石飞溅,效果初显。 而且,砸上一锤后山崎心底的恐惧突然轻了许多,又是一锤砸了下去。 屋子里很快回荡起“砰砰砰砰”的砸墙声。 令二人惊喜的是,真的有一个人形轮廓缓缓出现了! “佐藤!是小林郁香!” 山崎大喜过望。 他迫不及待地抡起锤子,继续砸墙。 只要把小林郁香的尸体拖出来,拉到屋外去,诅咒就能解除了! 碎石,灰尘,越来越少,那个人形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那弧线……确实是一名女性。 这时,佐藤明美的手机一震,她吓了一跳,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秦文玉? “喂……秦文玉先生,有什么事吗?” 另一边,身处品野山公墓的秦文玉,正在挖坟。 坟墓的墓碑上,写着原田信介的名字。 “佐藤小姐,我再确认一次,你之前谈到的灵媒,有没有确认鬼是小林郁香,或者……确定是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让她暴露在天光下吗?” 听见秦文玉这么说后,佐藤明美忽然心中一颤,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没……有……关于鬼是小林郁香,只是我们由做的三个梦推测出来的……” “这三个梦,也可以指向原田信介,对?” “那就好了。”秦文玉的语气颇为轻松,“我已经解开了,这场诅咒的鬼把戏。很快,就能结束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山崎敬人的眼睛越来越红,神情越来越亢奋,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大声喊道。 碎石在山崎的脚下隆成了一个小坡,墙里那个女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地……露出了眼睛,鼻子,嘴巴…… 佐藤明美的神色忽然变得惊恐起来,惊声尖叫道:“别挖了!” “你在说什么?”山崎不满地回过头,刚说出这样一句话,佐藤明美就看到墙里埋着的那个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腥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山崎,她的嘴长到了比山崎的头颅还大,满是锋利的牙齿! 然后……往前一口吞了下去。 “唔……” 佐藤捂着自己的嘴,刚想转身逃离,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是那根登山绳。 还没等她解开,一张满是尖牙的嘴已经充斥在了她的视野里。 “啪嗒……” 佐藤明美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此时,秦文玉刚好打开棺材,露出了原田信介的尸体。 “吼!!!” 两声恐怖的咆哮从山底传来。 一声来自“张路”。 一声来自“李玲”。 秦文玉拿起手机,说道:“结束了,佐藤小姐。” 然而,手机那头,只有无尽的忙音在回荡…… 第十九章 祭宴 原田信介的尸体暴露后,山下的厉鬼立刻烟消云散。 而秦文玉也眼前一黑,意识瞬间坠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他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早已不在品野山公墓,而是……一片幽白的空间。 秦文玉低下头,自己正坐在一把骨制的椅子上。 周围迷蒙飘散着的雾气中,隐隐有些可疑的轮廓。 “祭宴结束,欢迎你,年轻人。” 一个苍老的女性声音突兀地在秦文玉身侧的雾气中响起,一道道令人心底发寒的视线也聚集到了他身上。 “这是你的能面……” 苍老的女性声音再次响起,而随着话音的落下,周遭的雾气突然一阵涌动,然后……所有雾气都疯狂地向着秦文玉的脸上涌去! “唔……” 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让秦文玉死死捏住了骨制椅子的把手,闷哼出声,他的视野已经完全被汹涌而来的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十来秒,当它猛然消失时,秦文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多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摸向了脸,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 这是……面具? “真蛇?那副能面是真蛇?” 周围忽然有尖锐的声音出现。 “真蛇……” “真蛇出现了啊……” 雾气化作了秦文玉的面具,他也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人……好多的人……戴着各种面具的人!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坐在一把骨制的椅子上,不同的是,他坐在中间,而这些人,面向他围坐成了一个圈! 秦文玉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围着自己坐的人脸上的面具,回想着那本书里的内容,他认出了一些能面的名字。 桥姬,乌天狗,雷神,狱卒,白狐,东江,大黑天…… 听他们的意思,我的面具好像是……真蛇。 “此次祭宴,献祭者是阿多福,瘦女,童子,生还者是……真蛇。” 秦文玉看向侧面发出声音的方向,不禁瞳孔一缩。 那个人…… 她是一个苍老而高大的女人,她的下身连着雾气,躯干与双臂如树木一般向上生长着,起码有五米多高,她浑身赤裸,灰白色的长发如雾气一般流动着,身上满是诡异的黑红色符纹,目光幽深而死寂,正看着秦文玉。 她就是佐藤明美口中的灵媒? 从她的说法来看,阿多福,瘦女,童子,应该是指田口律,佐藤明美,以及山崎敬人。 所以……他们都死了。 秦文玉想了想,大概知道了缘由。 “真蛇,你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她对秦文玉说道。 秦文玉看着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问道: “祭宴的主人是谁?” 这个问题刚一问出,秦文玉就明显地感觉到,围着他的所有坐在骨制椅子上的人的身子,都明显地僵了几分。 灵媒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注视着秦文玉,说道: “祂来自虚妄,祂知晓一切。祂看顾世界,祂应允未来。祂长享血肉魂灵,不致永归长眠。” 她的声音充满了诡异的味道,整个空间里骤然升腾起一股可怕的气息。 秦文玉若有所感,抬头朝上方看去。 其他人或快或慢,也看向了上方。 那漆黑混沌的地方,陡然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接着,一双诡异而巨大的眼睛,凭空出现…… 秦文玉的心脏如同被重击了一般,骇然地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其他骨椅上的人的动作,和他如出一辙。 “下次祭宴……” 这时,灵媒的声音将众人从恐惧下拉了出来,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 只见她闭上眼睛,浑身的诡异符文开始缓缓流动,片刻后,她睁开了眼。 “七日后,五人,黑。”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哗然。 秦文玉身为新人,也许这是迎新仪式,他坐在正中央迎接了所有的噪音。 七天后,五个人,黑级? 秦文玉记得佐藤明美说过,祭宴中的诅咒等级,有灰,白,黑,青,红五种,越是高级的诅咒,诡异能力会越多,而且……现实世界对它的限制会大幅度减少。 “该死,是黑!” “千万不要选到我……一定不要……” “……” 灵媒缓缓摇动枯瘦可怕的双手,说道:“七日后,再入祭宴,选定五人。” 秦文玉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按到了水底再松开的救生圈,迅速地浮回了现实世界。 他睁开眼看向四周。 自己还在公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一秒钟。 也就是说,意识被拖入祭宴空间时,时间基本是暂停状态。 真是不可思议…… 恍然间,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冒出来。 秦文玉将领口拉下去,看着胸口。 心脏位置……一枚黑色的勾玉缓缓浮现,并最终成型。 这是什么? 接连不断的诡异事件频繁出现,即便是秦文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且,那些能面,让他想到了秦也,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自从遇到祭宴后,秦文玉隐隐察觉到秦也的失踪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祭宴,勾玉,能面…… 秦也寄回来的那张明信片上也有能面,那副能面,是蛇。 而自己在祭宴中获得的能面,是真蛇。 秦文玉不相信巧合。 现在回想起来,秦也最后一次与自己通话时,说的那些话也非常可疑。 “如果超过半年,都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立刻去日本。” 他是这样说的。 就算秦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至少不会坑害自己的儿子,如果他在日本真的遇到了类似祭宴的诅咒,那么……那句话应该是“如果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永远不要去日本”。 但事实刚好相反,秦也要求秦文玉一定要来日本。 就像……他失踪后如果儿子不来日本,那么秦文玉一定会死一样。 秦文玉自己也产生过这样的疑问,他问过佐藤明美,为什么是自己? 飞机上那么多人,祭宴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也许……这不是偶然,而是某种从秦也开始就已注定的必然。 秦文玉离开了公墓,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那张明信片寄来的地方。 日本,岛根县,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第二十章 雪夜 岛根县,一个位于海岸线旁的地方,在日本本州最西端山口县的东边。 这里是日本神话的起源地,出云社里供奉着掌管日本年轻人缘分的大国主,所以,岛根县也是日本全国闻名的结缘圣地。 一天后,秦文玉到达了岛根县。 他在东京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列车到达岛根县时,这里正在下雪。 这个消息是列车上的广播通知他的。 秦文玉睁开双眼看向车窗外,雪下得很大,也许是没有寒风的肆虐,雪花只是散漫地飘在空中,轻柔地下落着,显得安静和淡雅。 下车之后,秦文玉提着行李,漫步到雪中。 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放进了衣兜里,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这个有些不一样的城市。 “……东京警方在品野山下,发现两具尸体,根据调查,这是两位来自中国的游客……” 秦文玉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着街道旁商家的电视里,正在播报的新闻。 “张路……李玲……死因暂……” 新闻里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秦文玉怔怔地看着电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张路和李玲,已经死了。 有一些说不清晰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泛起,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秦文玉站在原地,仿佛入了神。 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黑发,睫毛上…… 渐渐的,灯光亮起,灯光下的雪景,与秦文玉一起融入到这个城市里。 来来往往的路人或惊或疑地看他一眼,又匆匆离去。 眼前的画面仿佛静止不动了。 其实,秦文玉在接电话的时候,就意识到张路已经被鬼杀了。 他了解张路。 那个冲动的家伙就算李玲已经变成了鬼,他也不会丢下她逃命。 他很早就知道了。 张路已经死了,以及……鬼有分身这些事。 但……为什么…… 为什么心底会这么奇怪? 我阻止过他来日本,他的死亡不是我导致的,事出突然,我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 这些都是合理的…… 我没有错误…… 可是……为什么…… 突然一股寒气从秦文玉的手背传到掌心,原来……不知何时有一撮雪从他的手背滑到了掌心里。 秦文玉低下头,一阵眩晕。 天色好像已经很晚了,我在这里……站了多久? 四肢已经冻僵了,雪花落在身上,一直没散。 意识逐渐模糊…… 秦文玉“噗通”一声,倒在了雪里。 ———— 伊吹有弦注意到他时,他正趴在雪里。 她抱着因为便利店打折而买的,一堆炒面面包,手足无措地朝四周看了看。 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自己这样的超级加班族外,大多数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放眼望去,除了零星的车辆,整个城市一片冷清。 他还……活着? 要报警吗? 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如果报警,他们会让自己去警察署,还会问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伊吹有弦有点犹豫,又有点担心,片刻之后,她跃过了趴在地上的那个雪人,逃也似地往前跑了几步,上了公寓楼。 开门,放下炒面面包,换鞋,关门。 “哐——” 漫天的风雪瞬间被挡在了屋外。 犹豫了好一阵后,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没有打开暖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微波炉加热好了炒面面包,伊吹有弦美美地吃了起来,听着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只有这个时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活着呢…… ……可是,吃到一半后,她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楼下那个趴在雪地里的身影。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雪好像会下一整晚? 他就那样趴在雪里,一直呆在室外的话,就算身体再强壮,也会撑不住的? 万一……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比如冻死了…… 不行,至少……要帮他报警。 伊吹有弦放下吃了一半的炒面面包,火急火燎地给自己披上一件羽绒服,穿着拖鞋就离开了房间。 跑到遇见他的街边时,他依旧趴在那里。 风雪在夜空中肆虐。 那个人的身体已经冻僵了,伊吹有弦急忙伸手去推他。 雪掩埋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喂,先生,你醒醒!” 大雪还在下,恍惚中,秦文玉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张路,他在问自己:“秦哥,我见你笑过,可是从来没见你哭过?你会因为什么事情哭呢?” “哭是一种懦弱的表达方式,意味着内心的脆弱和无奈,孤独与无助,只有内心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或者无法忍受一些悲伤和痛苦时,才会用哭来减轻一些心灵的痛苦,它的作用只有逃避和发泄。我会做好所有心理准备,所以,不需要哭泣。” “哇偶,那我可太想看到超出你的心理准备,因为别人而哭泣的样子了,嘿嘿……” “先生,先生?” “请醒醒!” 梦突然醒了。 不过,那好像不是梦,那是张路和他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对话。 伊吹有弦见他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虽然自己已经拭走了他身上的雪花,但他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夜晚的寒风中,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发着抖,抿着的嘴唇更是白得吓人。 不行……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出事的。 “先生,你能行动吗?或许……要不要先去我的公寓里泡一下热水?” 伊吹有弦为难地说。 秦文玉听到她的声音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眼下的状况。 他颇为费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伊吹有弦见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半拖半拉地把这个“雪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给他放好热水,送到浴室去后,伊吹有弦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听着里面突然响起了淋浴头冲水的声音,伊吹有弦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男人是一个陌生人啊! 我竟然……在让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洗澡? 伊吹忽然想起了妈妈的话。 女孩子不能有太多同情心,不然……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这时,浴室里水声一停。 一个裹着浴巾的男人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巧合 伊吹有弦颇为拘束地起身说道:“你……你好,我是伊吹有弦,在岛根县出生长大,还没有去过其他城市……” 她这副样子,倒让秦文玉显得更像是这屋子的主人。 秦文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她。 伊吹有弦吗…… 她二十岁左右,一头黑色的中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细碎的刘海刚好从眼皮上掠过,说话的时候眼睛躲到了一旁,鼻子很小巧,脸很干净,手指在不自然地摆弄着袖上的纽扣。 “谢谢。”秦文玉先道了谢,“我叫秦文玉,来自中国。” 他的声音虽然很冷淡,但却反而让伊吹有弦安心了一些。 “如果可以,请让我在客厅借住一夜,这是房费。”秦文玉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伊吹有弦。 “只……只是客厅的话,没关系!钱不用了……秦……文玉先生。” 伊吹有弦结结巴巴地说着话。 “可是,我晚上会在客厅的那台电脑上工作……也许会打扰到秦文玉先生……” 她为难地说。 秦文玉侧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客厅窗边的电脑,目光微亮:“伊吹小姐从事考古工作?” 伊吹有弦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不……不是,我只是……做一点微小的文物修复工作……” “出云历史博物馆吗?” “嗯……嗯?” 伊吹有弦诧异地看向秦文玉,“秦先生在博物馆见过我吗?” “不,只是有一个认识的人去过出云历史博物馆,他寄了一张能面的明信片给我。”秦文玉说道。 “能面?”伊吹有弦愈发诧异,“可是我们这里……好像没有出品关于能面的明信片……” 没有? 秦文玉低头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张名为“蛇”的能面,递给了伊吹有弦。 “就是这个,寄来的地址是岛根县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伊吹有弦双手接过明信片,缓缓瞪大了眼睛。 “这个签名是……羽生前辈?” “羽生……前辈?”秦文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张明信片上分明只有他父亲秦也的签名。 “嗯!半年前羽生前辈确实来过出云历史博物馆,秦先生是前辈的?” “他是我的父亲。”秦文玉没有隐瞒,他现在疑惑的是,秦也竟然还有个日本名字,“请问,他的全名是?” 伊吹有弦摇摇头:“对不起,馆长一直叫着羽生,羽生,我们只知道前辈是考古界与民俗界的大前辈,真名没有去询问过……” 说到这里,伊吹有弦眼睛亮晶晶地说:“不过,秦先生竟然是羽生前辈的儿子!真是太意外了!” 确实挺意外的。 秦文玉低头沉思,秦也到底在日本做什么?竟然还取了一个日本名字,他一定在日本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啊…嚏……” 秦文玉忽然打了个喷嚏。 伊吹有弦立刻鞠躬道:“对不起,我去找感冒药!” 这个说话结结巴巴的日本姑娘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寻找起来。 她总是在道歉,可秦文玉完全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什么。 “医药箱……医药箱,放到哪里去了……” 她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急得到处转悠。 “秦先生,我们去医院!” 她突然红着眼睛对秦文玉说道,秦文玉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冷,也没有开暖炉的原因。 她好像很缺钱。 “不用了。”秦文玉摇摇头,“这种程度的风寒,睡一觉就好了。” 她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继续说话,秦文玉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响了。 伊吹有弦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立刻直起身子跑向厨房,颤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对不起!我马上准备食物!” 所以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秦文玉觉得,伊吹有弦可能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遇到过的最难懂的人。 不过……自己的运气不错,晕倒在雪地里竟然刚好被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救了,而且,她还见过秦也。 说起来,我竟然会犯这种错,站在冰天雪地里把自己冻晕过去,到底是怎么了…… 厨房里。 伊吹有弦纠结地看着买来的一堆打折版炒面面包,家里的吃的只有这个了。 可是……要用这个来招待客人吗? 她似乎完全忘了,秦文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客人,而是她捡回来的累赘。 不过,还真是巧合呢,这位秦先生竟然是羽生前辈的儿子!羽生前辈是中国人啊,他明明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 纠结了半天的伊吹还是选择了加热一下炒面面包,她本来打算偷偷溜出去买一些看得过去的吃食回来的,可是要出去就一定会经过客厅,那也太失礼了…… 外面好像没声音了。 伊吹有弦偷偷地听了半分钟,一点声音没有。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来到客厅,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那个熟睡的男人。 秦先生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浴巾……诶?浴巾?那是我的浴巾吗? 伊吹有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秦先生怎么能这样…… 要叫醒他吗? 伊吹有弦又纠结起来,看了一眼已经热好的炒面面包,又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秦文玉。 也许……让他睡到明天早上更好? 她轻轻把炒面面包放到桌上,蹑手蹑脚地回屋拿了一条毯子,慢慢靠近了秦文玉。 这么近距离地看秦先生…… 他的肤色很白,五官也很细腻……眼睛闭上以后,那让人有些不安的眼神也被挡住了,只是……他的手臂一直环抱在胸前,不知道是在提防着什么,还是感到了寒冷,或许两者都有? 看着看着,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离秦文玉越来越近。 忽然,秦文玉噌地睁开了眼睛。 “啊!” 伊吹有弦吓得站了起来,眨眼间耳朵和脸全都红了。 “对不起……” 秦文玉捏了捏鼻梁,一只手撑起来看向她,轻声说道:“明天能让我与出云博物馆的馆长见一面吗?” 伊吹有弦点点头: “好的,秦先生……” 第二十二章 雪祭 次日一早,伊吹有弦被闹钟吵醒,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秦文玉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他手上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安静地阅读着。 听见伊吹有弦的动静后,秦文玉抬头打了个招呼: “早安,伊吹小姐。” 伊吹有弦愣了愣,忽然意识到此刻家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往常一样下身只穿着内裤就出来了。 秦文玉颇有先见之明地捂上了耳朵,果然,很快尖叫声就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后,两人终于出发前往了出云历史博物馆。 “我的父亲在岛根县呆了多久?” 公车上,秦文玉侧头对靠窗坐着,半张脸都藏在白色围巾下的伊吹有弦问道。 随着她的呼吸,淡淡的白色雾气飘了起来,熏红了脸颊。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伊吹有弦偷偷看了一眼秦文玉,声音轻若细蚊。 秦文玉闭上了嘴,为了不给她增添困扰,他决定暂时不问她任何问题。 两人一路无话,九点左右到了岛根县立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伊吹有弦似乎遇到了同事,对方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早啊,伊吹。” “上午好,纱织小姐。”伊吹端端正正地回应道。 “走错方向了哦,伊吹,你上班的地方在这边。”纱织好意提醒道。 “我……我找馆长有些事,所以……要先去那边……” “找馆长有事?”纱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伊吹身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秦文玉。 是他找馆长有事…… 纱织停顿片刻,说道:“馆长的话,昨天已经去大藏乡了,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呢。” 伊吹有弦瞪大了眼睛:“这么久吗?” 纱织笑道:“是啊,你知道的,馆长热爱研究民俗,大藏乡刚好到了冬日祭,他可是期待好久了。” “这样啊……”伊吹有弦回过头,眼巴巴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纱织见状,忽然笑道:“如果是很紧急的事,伊吹,你帮我跑一趟!去大藏乡。” 伊吹有弦疑惑地看着这位前辈,小声说道:“可是,我还有工作……” “没事啦,馆长昨天走得太急,证件忘记带了,虽然大藏乡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但有一些必要的手续,没有证件是办理不下来的,你帮我送过去!” 纱织笑着说道。 伊吹有弦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边说着,纱织一边拉着伊吹有弦往馆长室走,回来的时候,她的脸又是红红的,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公文袋。 “秦先生……你去大藏乡吗?”她小声问道。 “去。”秦文玉点点头,“麻烦你了。” “那……我们这就出发,大藏乡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呢。” 一边说着,伊吹有弦一边悄悄地侧过头,那边纱织前辈正在对她做加油的手势。 “伊吹,你可要在这几天之内拿下他哦!” 纱织前辈刚才在馆长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什么呀……明明不是前辈想的那样…… 伊吹有弦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秦文玉已经走远了。 她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在九点半左右搭上了前往大藏乡的公车。 这次,是秦文玉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今天的雪没有昨天大,但入目之处依旧银装素裹。 出了城市之后,冬天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雪花轻盈、舒缓地悄然从天际飘落,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极目的山头,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一直向前蔓延。 去找馆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问出秦也的下落。 两人的联系是从岛根县断掉的,半年前秦也确实来过岛根县。 可那之后呢?秦也去了哪里? 或者说……那位羽生先生去了哪里。 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秦文玉只是想知道个结果。 他确实感受不到对方给予的亲情。 六岁开始,秦文玉就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卫生,秦也见状,便心安理得地离开了秦文玉,一走就是十几年。 所以,如果非要让秦文玉对秦也的失踪展现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伤悲,他做不到,也不现实。 对这位事实上的父亲,秦文玉的印象不深,儿童时期他看过不少书,描写到家庭时他才知道,原来所谓家庭里,除了父亲,还有一个名为母亲的存在。 每一本书都把母亲描绘得无比美好,也许正因如此,秦文玉对那位自出生之日起就素未谋面的母亲,有了别样的期待。 这份期待里可能还算上了秦也未曾给与的那份。 “秦先生?秦先生?” 伊吹有弦的轻唤让出神的秦文玉侧过头。 “到了吗?”他问道。 伊吹有弦摇摇头,小声地说:“秦先生,你以前参加过祭典吗?” “看过,划龙舟之类的。” “那……冬日祭之类的呢?” “没有,我住的城市不下雪。” “哦……” 伊吹有弦咬了咬嘴唇,刚准备说什么,却见秦文玉忽然回过了头。 “伊吹小姐你……” “怎么了秦先生?”伊吹有弦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感冒了吗?脸一直发红。” 伊吹有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把脸往围巾中又藏了藏,嘟囔道:“我没感冒……秦先生……” 秦文玉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到达大藏乡时,时间刚好是正午。 伊吹有弦去了洗手间,秦文玉则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名为大藏乡的,正在举行冬日祭的村子。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闭塞与不通人情。 光是下车的地方就已经热闹非凡,张灯结彩了。 秦文玉不止看到一群扛着摄像机的媒体工作人员,这里的祭典氛围很浓,商业气息同样很浓。 刚才伊吹有弦谈到过,日本一般比较盛大的都是夏日祭,冬日祭的话,最着名的要数北海道的札幌雪祭。 放在岛根县来说,最着名的就是大藏乡的冬日祭了。 所以,旅人,媒体,商户络绎不绝,也不难想象。 只是,在这些脸上带着笑意的人群外,秦文玉也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 那就是大藏乡的村民,以及……警官。 他们行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伊吹有弦从洗手间出来后,跑去问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请问,北原苍树先生,住在哪家旅店?” 她口中的北原苍树,就是馆长的名字。 谁知,那位工作人员听见这个名字后,面色却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警惕地看着伊吹有弦:“对不起,他的事我不知情……” 第二十三章 有约 在她身后的秦文玉听见这句话后,拍了拍伊吹有弦的肩膀。 “我们走。” “诶?还没问到馆长住的地方呢……” “问不到了。” 秦文玉提着行李,转身朝村子内走去。 伊吹有弦跟上了他:“秦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吗?” “馆长出事了。” “馆长死了?”伊吹有弦惊呼道。 秦文玉有些疑惑:“是我的发音有问题吗……出事不等于死了,但死了确实是出事了。” 进村的途中,伊吹有弦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名为村子的气派小镇,虽然来了许多的游客和媒体,但她在秦文玉说过之后,竟然能从本地人的眼里看到一些担忧和后怕。 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出现了这种表情? 路过警察署时,能看到这里的地面一片狼藉,满地脚印。 两拨人正在争吵,奇怪的是,两拨都是警察。 “对不起,让你们白来一趟,请回。” “那请让北原苍树先生出来和我们见一面。” “北原馆长的行踪并没有报告给我们,我们也没有权利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所以,大藏乡警方的意思是,北原苍树先生不是失踪了,只是自己离开了?” “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无联络才能被视作失踪,北原苍树先生昨天下午才到大藏乡,就算现在不见了人影,也远远没到失踪的程度。” “也就是说,是村子里有人报假案了?” “村子?村子里没人报案。” 双方争执不休,也让路过的秦文玉和伊吹有弦明白了一些事。 “几位,请问北原馆长失踪了吗?” 秦文玉上前问道。 左右各一大堆警察回过头看向他。 大藏乡警方出声问道:“你是?” “哦,我们是北原苍树先生所在的出云博物馆的职员,这次来大藏乡也是为了找他。” 秦文玉平静地看着他们:“所以,是北原馆长失踪了吗?” 大藏乡警方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批警察就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博物馆方面也联系不到北原馆长吗?” 秦文玉摇摇头。 那位警官一声冷哼,扭头看向大藏乡警方:“哼,你们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接着,他又对身后的警员说道:“搜寻大藏乡,有人敢阻拦直接进行逮捕!” “是!” 估计是城里来的警官们齐刷刷地应道。 “请留下你的电话,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立刻与你联络。”他继续说道。 秦文玉点点头,报出号码之后便和伊吹有弦离开了这里。 伊吹有弦神情有些紧张:“秦先生,馆长真的失踪了吗?我们要不要跟着警官先生?村子里会不会有……可怕的人啊。” 秦文玉刚想回答,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真蛇?” 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第一句话就说明了自己的来历。 秦文玉看了伊吹有弦一眼,默默走到一旁,说: “是我,你是谁?” “我叫玉木一,能面是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 秦文玉不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过这个能面,也许是这个面具本身比较不显眼。 “有什么事吗?玉木一先生。”秦文玉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之类的问题,人只要走过一个地方,必然会留下痕迹,他早就做好了被人注意的准备。 毕竟,他的第一个祭宴可是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祭宴中肯定有人知道佐藤明美等人的行踪,再通过他们查到自己,秦文玉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能见一面吗?” “时间,地点。” “明天下午三点,东京都世田谷区太子堂二丁目,三轩茶屋。”玉木一说道。 “明天不行,三天后,三天后我会按时到你给的地址来。”秦文玉心底盘算了一下后说道。 “好的,”玉木一的声音很有礼貌,“那么,在下就不打扰你了,再见,秦先生。” 他果然查过自己。 秦文玉也没有感到意外:“嗯,再见。” 通话还算友好地结束了。 但秦文玉不觉得对方的目的会有多单纯。 毕竟,去机场调监控,从航空公司拿到自己的用户资料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那家航空公司是他家开的另说。 “酒吞童子吗……” 秦文玉喃喃道。 “酒吞童子?”伊吹有弦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当她注意到秦文玉看向自己时,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秦文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伊吹小姐,请不要再向我道歉,这会让我很困扰。” 伊吹有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刚想说“对不起”,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憋得脸通红。 “你知道酒吞童子吗?”见她这幅模样,秦文玉选择了岔开话题。 “嗯,它是日本传说中平安时期的大妖怪,是鬼的首领!外表英俊,嗜酒,喜欢吃女性,是一只很可怕很可怕的鬼怪!”伊吹有弦说道。 鬼的首领吗……玉木一。 秦文玉心底盘算着。 还有五天半就会进行下一次祭宴,虽然他不认为会那么倒霉地又选中自己,但万一呢? 上一次祭宴中,无论是佐藤明美,还是山崎敬人,都没有展现出秦文玉想象中的,历经生死沉着冷静的气质,这让他有些失望。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生死中成长,也会有人越来越崩溃。 不过……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信任我? 秦文玉莫名想到了自己胸口凝结出的那枚勾玉,总觉得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两人的擅自行动,也许与东西有关。 而能让他们豁出性命那样去做,说明这东西的价值,应该能与生命画上等号。 “秦先生?秦先生?” 伊吹有弦又一次这样叫着。 这位秦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总会在不经意间走神,他的脑袋好像总是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就不理人了…… “啊……你好。”秦文玉再次回过神。 什么叫“你好……”啊,伊吹有弦莫名有些委屈,小声地问道:“秦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馆长。”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伊吹有弦一愣,问道:“可是……馆长不是失踪了吗?” 秦文玉也愣住了:“不是留下线索了吗?” 伊吹有弦看着他:“有吗?” “没有吗?” 第二十四章 线索 面对着伊吹有弦不解的目光,秦文玉给出了答案:“刚才你也听到了,两边警察都谈到的那个人。” 伊吹想了想,恍然大悟。 “报警的人!”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没有头绪。” 秦文玉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给了伊吹有弦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诶?” 伊吹愣了愣,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两人在大藏乡漫无目的地走着,秦文玉走在前面,伊吹与他隔了一个身位,这条路两边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冰雕,细雪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地落下,秦文玉左右看了几眼,大藏乡为了这次冬日祭也算是下了大功夫。 几乎把整个村子转了一遍之后,秦文玉像是忽然有了目标,朝一家独户宅子走去。 伊吹有弦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来到门铃前,一旁写着“松本”的字样。 秦文玉很直接地按了门铃,回应的人是一位女性。 “你好,我是警察。” 秦文玉随手拿了伊吹的工作证在摄像头前面一晃而过。 “警察先生……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中年妇女苦大仇深地说。 “嗯,你做得很好,松本太太,”秦文玉拿捏着公式化的语气,说道,“不过,事情有些变化,我们还要了解一些事,请开门让我们进来。” 中年妇女似乎很惊讶,门铃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了回应。 “如果你愿意进来,那好……” 通过门铃的联络暂时中断,庭院里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果然是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 略显疑惑的目光从对方的眼里一闪而过,但双方都没有说话,在这位妇女的带领下,三人进入了客厅。 这个家不算小,玄关格外高大宽敞,地板是木制的,家具和装潢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风格,客厅顶上的吊灯和墙壁上的几个壁灯呈现出暗黄色,暂时没有看到其他家用电器。 总的来说,整个房间采光不太好,也许这也是白天家里也开着灯的原因。 秦文玉花了几秒钟扫过这户人家的环境,最后将视线停在了眼前忙碌着的妇女身上。 “请用茶。” 对方跪坐在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身前,给两人沏了一杯绿茶。 “谢谢,”秦文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请再复述一次报案的具体内容,松本太太。” 妇女面露愁容,哀叹道:“大家都不相信……但我真的看见了,另一个馆长先生。” 秦文玉心中一动:“另一个馆长先生?这里的馆长,指的是北原苍树先生吗?” 松本太太点点头:“是的,北原苍树先生,因为他来过我们村子不止一次,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出云博物馆的馆长先生。” “北原苍树先生是每年的冬日祭来,还是平日里就经常来?”秦文玉问道。 “和游客们一样,只是冬日祭的时节才来……”松本太太回答道。 秦文玉了然点头,说道:“请继续,详细说一下你见到另一个馆长的事。” 松本太太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和害怕的神色,说道:“昨天晚上……应该是九点,我在即将进行祭典的山洞附近,看到了两个馆长先生!是真的!” 她一提到这件事就激动起来,跪坐的姿态都挺直了一些。 伊吹有弦听见这诡异的说法,也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 馆长先生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这位松本太太会看见两个馆长? “两位馆长先生是同时出现在你眼前吗?”秦文玉追问道。 “不……不是同时,九点刚过的时候,我看见一位馆长先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大概五分钟后,又有一位一模一样的馆长先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们真的……一模一样!”松本太太面带恐惧地说。 “你的意思是,昨晚有两位馆长从山洞里走出来,然后都失踪了?”秦文玉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沉思片刻,又问道:“你提到的那个山洞,每年都用来举行冬日祭吗?” “是的……” “它只有一个出入口?” “只有一个!”她忽然激动起来,“绝对不可能是馆长先生走出山洞后,又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山洞,再出来一次,我从小在村里长大,那个山洞,只有一个出入口的!” 这样吗…… 秦文玉看着她,突然问道:“松本太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晚上九点?而且,那个时间段你在山洞附近做什么?” 松本太太面色一变,陡然沉默下来。 伊吹有弦看了看秦文玉,又看了看那位松本太太,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沉重。 “你们不是警察!” 她突然大声叫道。 秦文玉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你并不在意我们是谁,不是吗?” “警察也好,媒体也好,只要能帮你进去那个山洞,是谁都可以。”秦文玉平静地说。 松本太太张了张嘴,再次沉默了。 秦文玉看了她片刻,站起来说道:“那么,我们就不打搅了。” 伊吹有弦也赶紧起身,略一弯腰说道:“感谢您的招待,松本太太。” 这位松本女士注视着秦文玉和伊吹有弦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家,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离开了松本家,伊吹有弦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呼……秦先生,松本太太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秦文玉回头看了一眼松本家宅,“但就算是假的,大藏乡警方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们好像不希望大藏乡被调查。” “也许是因为冬日祭的缘故?”伊吹有弦看了一眼四周,“大藏乡为了每年的冬日祭,花了不少钱的样子,如果因为发生案件停办的话,损失会很大的……” 秦文玉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对了,大藏乡的冬日祭有没有一些奇怪的传言?”秦文玉忽然问道。 “奇怪的传言?”伊吹有弦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呢……不过,大藏乡冬日祭好像有神奇的功效!” “神奇的功效?”秦文玉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伊吹有弦干脆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后,把手机递给了秦文玉。 秦文玉接过手机一看,是有关大藏乡的搜索信息。 其中最显眼的一条,就是大藏乡的冬日祭。 “脱胎换骨~参加雪祭者的神奇改变!” 秦文玉点开一看,里面罗列了一些确实很神奇的例子。 比如——家暴男参加雪祭后,竟然完全改变了性格,变得温和有礼。 常年吸烟者参加雪祭后一根烟都不抽了,戒烟成功。 身体状况很差的上班族参加雪祭后,一身毛病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突然,秦文玉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把伊吹的手机递还给她,按下了自己手机的接听键。 “你好。” “喂,是刚才那位秦先生吗?我是岛根县警署的长崎。” 是刚才那位让他留了电话的警官? “是我,长崎警官。” “请你们马上到御桥斋来,就在村子的东南部,一家温泉庄。我们在这里找到了馆长先生。” 秦文玉眼神微变,回应道:“好。” 挂断电话后,伊吹有弦见秦文玉神色有些凝重,小心地问道:“怎么了……秦先生?” 秦文玉看向村子的东南方,说道:“北原苍树馆长,找到了……” 第二十五章 交谈 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赶到村庄东南方向的温泉旅店时,两名警官正和一位中年男士相对而坐。 “伊吹君?”那位中年男士诧异地看着伊吹有弦,“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吹有弦有些慌了神,忙说道:“馆……馆长先生……我是替纱织前辈来给您送证件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包包里的黄色公文袋双手递给了眼前的中年人。 秦文玉注视着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坐得笔挺的身姿,面庞柔和却有威严,这位应该就是出云博物馆馆长——北原苍树先生了。 “这位是?”馆长先生也注意到了秦文玉,毕竟秦文玉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 “我叫秦文玉,”秦文玉平静地说道:“我的父亲是秦也,半年前来过出云历史博物馆,他在日本的名字叫羽生。” “你是羽生先生的儿子?”北原苍树诧异地站起身来,走到秦文玉身边,仔细地打量着。 “是,”秦文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到岛根县的目的就是找到他的下落,能告诉我他在离开岛根县后去了哪里吗?” 北原苍树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猛然回过神,对秦文玉说道:“你的父亲是我的好友,关于他的事,三言两句难以说清,有时间再来找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至于现在,我需要配合这些警官先生进行调查。” 秦文玉眉头一皱,看向那位岛根县警署的长崎警官:“以失踪为由报的案,现在应该可以结案了。” 那位长崎警官直视着他,说道:“事实上,我们刚刚接到了另一桩报案,三个小时车程外的岛根县市区内发生了一起命案,目击者去过博物馆,也见过馆长,他能够确认凶手就是北原苍树先生。” 长崎警官的目光从秦文玉身上移到了北原苍树身上:“所以我希望馆长先生能说清楚自己的时间线,昨天晚上到刚才为止,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秦文玉沉默片刻,他对什么命案根本不感兴趣,但眼下显然只有先解决掉那件命案,才能从北原苍树的口中得到秦也的消息。 不过问题是…… 这位北原苍树先生,还是以前那位北原苍树馆长吗? 有可能,但不绝对。 “北原苍树先生,你能说清楚昨晚到现在为止,都做了些什么吗?” 秦文玉问道。 两位警官的目光集中到了北原苍树身上,他们已经询问过一阵了,但对方依旧什么都不说。 只见北原苍树摇摇头,依旧神情茫然地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接受了村长的招待,一直喝酒到八点左右,后来有一位村民送我回了旅店,可是……回去之后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北原苍树抬头看向秦文玉和两位警官。 无论是微表情还是下意识的小动作,秦文玉都没有觉得北原苍树馆长有在说谎。 他应该是真的不记得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那位村民呢?送你回去的那位,还记得他的长相或者名字吗?”秦文玉问道。 一位警官刚想阻止秦文玉的发言,却被长崎警官伸手拦了下来。 北原苍树摇摇头:“有一点印象……但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我喝得太醉,总觉得他带我去的地方不是旅店,是另一个地方……” 秦文玉心中有了底,转而问了长崎警官一句:“警官先生,被害者与北原苍树先生认识吗?” 长崎警官愣了愣,摇头道:“不认识。” “或许……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秦文玉继续问道。 “不行!”长崎警官拒绝了他。 “好了,到此为止。”长崎警官说道,“秦先生,北原苍树先生需要跟我们回岛根县警署接受调查,那里有一位目击者还在等着他。” “请让我一起去。”秦文玉说道。 “秦先生,这是我们警方的事。”长崎警官严词拒绝了秦文玉。 “长崎警官,可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长崎警官看着秦文玉,沉思片刻:“你问。” “那位被害者,是否参加过大藏乡雪祭?” 这个问题,让长崎警官瞳孔一缩。 “参加过。”他回答道:“死者在三年前幸运地被选为了祭典圣选者,得到过祭典的洗礼。” “我没有问题了,长崎警官。”秦文玉说道。 长崎警官看了他一眼,与另一位警官带走了北原苍树。 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跟着走了出去,看着北原苍树被他们送上了警车,朝着三个小时车程外的岛根县而去。 “伊吹小姐,帮我查一查,每年有几位被选中的祭典圣选者。” 秦文玉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还有……他们后来都怎样了。” “好的,秦先生。” 两人一路往村里走去,秦文玉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 快要回到村子的时候,伊吹有弦终于查到了什么。 “秦先生,每年被祭典选中的圣选者只有一位!我看过了每年关于大藏乡冬日祭的报导,那样的祭典圣选者只会存在一位,他们接受洗礼之后,全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改掉了所有恶习,身上的病痛也全都好了,非常神奇!” “后来呢?”秦文玉问道。 “诶?”伊吹有弦疑惑地看着秦文玉,“后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以怎样的方式生活着,有后续报导吗?”秦文玉问道。 伊吹仔细地翻了翻手机,摇头道:“后续报导的话……好像没有了,我们的媒体和民众从来都只关注那一刹那的热度和奇迹的……” “不止是你们,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如此。”秦文玉若有所思地看着雪地,忽然又说道,“你看一下三年前那位被选中的圣选者叫什么名字,还有……过去被选中的圣选者中,有没有一个姓松本的人。” 伊吹有弦缓缓睁大眼睛,她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片刻后,伊吹有弦发出一声惊呼: “秦先生!真的有一位松本先生!他是四年前的圣选者,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亡时间是……咦?也是在这段时间?” 第二十六章 目击 “那位松本相泉先生……是去年死的!” 伊吹有弦的惊呼并没有出乎秦文玉的意料,他继续问道:“三年前那位被祭典选中的圣选者呢?” “藤真……博也,三年前被选中的那位先生叫藤真博也。” 所以……这次报案中被杀害的就是他吗。 那位长崎警官虽然嘴上说着不能透露被害者的名字,但他最后回答的那个问题,还是告诉了秦文玉答案。 他应该是故意的。 “走。” 秦文玉平静地说道。 “秦先生,我们要去做什么?你已经有头绪了吗?” 伊吹有弦的神情有些奇怪,又是兴致勃勃又是恐惧害怕,像极了即将要去蹦极的人。 “吃饭。”秦文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中午到的,现在都下午了,你还没饿吗?” 被秦文玉这么一说,伊吹有弦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在村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因为明天就是正式的冬日祭,旅店已经差不多快住满了人。 到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城里的家庭带着孩子在雪地里玩耍,堆雪人,打雪仗,做冰雕,一时间伊吹有弦觉得自己刚才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她和秦文玉一人一间房,就住在彼此对门。 这位秦先生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总是很冷静,冷静到伊吹甚至想恶作剧一把,吓出他不冷静的样子来看看。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去做那样失礼的事。 但是,秦先生好像只是来岛根县找他的父亲的,馆长把羽生先生的下落告诉秦先生之后,他就会离开了? 也不知道秦先生是做什么的……也许和羽生先生一样是位历史和民俗方面的专家? 而此时,那位伊吹有弦心里的历史和民俗专家,正在手机上看着自己卡里的余额,陷入沉思。 快没钱了啊…… 如果不快点找一份工作,也许都不用祭宴里的厉鬼,光是现实的压力就够他死去活来了。 还有,得找一个相对固定的住处了。 也许可以去秦也以前住的地方? 嗯,应该可行。 如果那位馆长先生愿意说出所有关于秦也的消息的话。 秦文玉靠在阳台上,看着下方的雪地。 这个村子的古怪他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问题就在于,只是了解是没有用的,他没有办法解决。 每年都会举办的冬日祭,每年都会选出一位圣选者,面露愁容的村民,极力阻止搜查的大藏乡警察……还有,似乎是被人遗忘了,其实每年都有人在大藏乡冬日祭这天死去。 只不过……死去的不是现在参加冬日祭的人,而是三年前的那个被选中的人。 刚才秦文玉也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网络上关于冬日祭的介绍。 每一年的介绍里都有关于幸运的圣选者的介绍。 每一位圣选者在接受洗礼后都会从生活的失败者变为人生赢家,这种堪称改变命运的神迹让大藏乡冬日祭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来的媒体和游客也越来越多。 秦文玉在手机上浏览了近十年的冬日祭盛况,这十年间的祭典圣选者几乎全是大藏乡之外的人,只有一个例外……松本相泉。 巧合的是,昨晚报案说馆长失踪的人也姓松本,不……日本在嫁人之后是会改姓的,随夫姓。 所以,秦文玉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位松本太太就是四年前被选中为祭典圣选者的,去年死去的那位松本相泉先生的夫人。 松本相泉非常倒霉,因为他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大藏乡本地人被选中。 而在十年前,祭典的圣选者全都是本乡的人被选中。 所有改变都发生在上一个十年的时候。 上一个十年,关于大藏乡的新闻还有一个——最年轻的村长,二宫次郎就职。 种种现象在秦文玉脑海中勾连成线,画出了一幅渐渐清晰的图案来。 他双手合十,往掌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离开了房间。 “笃笃笃——” “伊吹小姐,我要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请务必等我一起吃晚饭。” 秦文玉敲响了伊吹有弦的门,淡漠如他在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脸红了。 实在了没钱了,能蹭一顿是一顿,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伊吹小姐。 “我……我知道了,秦先生……请……请路上小心!” 伊吹有弦近乎用喊的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就立刻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不敢去听秦文玉的回应。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轻浮的女人? 可是……是他先说出那样的话的……让我等他一起吃晚饭什么的…… 伊吹有弦越想心越乱脸越红,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家伙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秦文玉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伊吹小姐真是个不错的人。 ———— 岛根县,警察署。 北原苍树坐在审讯室里,看着一面屏幕。 “被害者藤真博也,男,三十一岁,保险公司职员,单身。”长崎警官注视着北原苍树,说:“他和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你为什么要杀他?” 北原苍树摇摇头,满目茫然:“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昨晚的记忆。” “那你听一下,目击者的证词。” 屏幕上画面开始播放,一位面部被打了码,声音也做了处理的女性在诉说着。 “我是……藤真的同事……昨晚他约我一起吃饭,我们喝了些酒……” “我跟他去了他的公寓……他睡在客厅的沙发,我睡在他的卧室。” “我……我也许是做梦,我梦到自己起来上厕所,黑暗之中,我看到公寓的大门被什么打开了,藤真从厕所里爬出来,他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瘪下去了一个大大的坑,两条腿也被什么东西砍掉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拿着自己的一条腿在从厕所里往外爬!” “我很害怕……我能看到他拿在手上的那条腿上,还露着白色的骨茬,他的下身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接着……一个人出现了,是北原苍树先生!” 说到这里,明明是被处理过的声音,但北原苍树还是听出了对方极大的恐惧。 “我……我在博物馆见过北原苍树先生,但是……我不能确定那个就是他,因为他的脸,他的神情,虽然是人类的样子,但……我不敢看他,他走路的姿态也很奇怪,同手同脚……从厕所里追出来,把藤真又拖了回去……”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场梦!” “但是……我打开卧室门时,藤真死了!” “和我昨晚梦到的一模一样……他死了!” 第二十七章 拜访 秦文玉离开了旅店,漫步在大藏乡中。 这段时间日本普遍都在降雪,只是大藏乡的雪格外的大。 他准备去找大藏乡那位十年前新上任的村长二宫次郎,但在这之前,他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繁华的村庄。 乡里停了许多自城里来的车,比起城市,这里的空气和景色都要胜过许多,就繁华程度而言也不比一些偏僻的市区差。 只是,他从村里人的脸上看不到快乐,反而挂满了担忧与恐惧。 他能大概猜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恐惧些什么,大藏乡的雪祭,是有严格的时间规定的。 每一年都是那个日子——一月二十七日。 新的圣选者诞生,然后……三年前被选出的那位圣选者在同一天死亡。 非常明显的“巧合”,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今年”、“眼下”的圣选者,谁会在意三年前那个幸运儿发生了什么? 尽管年年如此,尽管被选为圣选者就意味着……寿命只剩下三年。 三年前被选中的藤真博也在被“洗礼”的当天,去杀了一个人,杀的是六年前那位被选为圣选者的幸运儿。 在三年后的今天,他也被杀了,杀他的人是馆长。 秦文玉很确信就是馆长杀的,只是……馆长自己知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松本太太口中的两个馆长,秦文玉并不完全相信,也许她指的根本就是进入山洞之后再出来的人,会诞生两个人格而已? 其中一个人格去杀了人,另一个浑然不觉,这很正常。 秦文玉忽然停下脚步,刺耳的警笛声在村外的道路上响起。 是大藏乡的警方出发了,秦文玉能猜到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村子里的警察,要去把被带到岛根县的北原苍树馆长带回来,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因为他打乱了祭典的顺序,在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昨天他就进入了山洞。 尽管秦文玉不知道打乱祭典的顺序会发生什么,但从大藏乡原住民的神色来看,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至于……馆长为什么要在昨天进入山洞,那就要问在他喝醉后送他回旅店的那位不知名村民了。 虽然秦文玉已经知道了送馆长的人是谁。 他抬起头,雪花落在了肩上。 眼前的建筑,属于町内会。所谓町内会,大致相当于中国的村委会。 也可以说是村长办公室。 还没等秦文玉主动前去拜访,一个穿着厚实的皮衣,满面胡渣的中年男子就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 “二宫次郎先生吗?” 秦文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二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我知道你,秦文玉,羽生先生的儿子。” 二宫次郎开口,发出了碎石摩擦般的可怕嗓音。 看来那个温泉旅店有这位村长先生的眼线。 不过……这很正常。 “你见过我的父亲?” 二宫次郎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说道:“进来谈。” 他让开了门,秦文玉点点头,跟着他进了町内会。 黯淡的榻榻米铺在地上,顶部垂着古旧的吊扇,暗红色的茶桌摆在正中央,上面放在一个铝制水瓶,细碎的风透过雕花的窗户钻进来,吹得人精神一震。 这里很老,很旧,和松本家的装潢是一个风格。 “你的父亲来过大藏乡。” 二宫次郎从铝制水瓶中给秦文玉倒出了一杯泛绿的茶水,推到他身前,说道。 “什么时候?” 对于秦也来过大藏乡这个消息,秦文玉不算太意外。 “十年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二宫次郎声音沙哑地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秦文玉:“你和他长得很像,但性格完全不像。” “那很好。”秦文玉平静地回到,“他来大藏乡做什么?” 二宫次郎收回目光,看着老旧的茶桌,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在找什么东西,他喜欢去和鬼怪,诅咒相关的……地方。” 秦文玉心中一凛,问道:“能讲一讲,当年的事吗?” 二宫次郎再次抬头看向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依稀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但……他们的个性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的眼睛里,永远闪动着希望和热情,而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却是和诅咒一样的寂静与默然。 “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 ———— 天色已暮,岛根县警察署内,依旧人满为患。 案件不多,倒是挤满了警察。 不过……是从大藏乡来的警察。 “北原苍树先生是在大藏乡失踪的,请岛根县警署把北原先生移交给我们进行调查。” 长崎警官铁青着脸从内室走了出来,喝道: “现在不是在调查失踪案件,而是杀人!杀人!” “我们会在今明两天内处理完失踪案件,后天会把北原苍树先生送到岛根县警署。”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官越众而出,对长崎警官说道。 “高桥,你不要太过分!说到底,大藏乡警署只是岛根县警署的下级单位,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们做事!” 长崎警官一巴掌拍向桌面,震得笔筒高高跃起,里面插满的笔掉了一地。 屋内最年长的高桥警官看了一眼长崎警官,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后,把手机递给了长崎。 “警视厅电话。” 长崎面色一变,接过电话后,立刻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岛根县警署的警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暴脾气的长崎这种模样。 一番点头认是后,他挂断了电话,铁青着脸说:“把北原苍树带出来,交给他们!” 高桥警官面不改色,命令身旁警员去接手了北原苍树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等大藏乡警方的人离去后,才有人窃窃私语。 “警视厅?大藏乡能联络到警视厅的人?” “刚才是哪位长官在训话……长崎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听到了一些,好像是……樱田警视监?” “都闭嘴!”长崎怒目圆瞪,大吼道:“你们很闲是吗?做事!” 第二十八章 故事 秦文玉离开町内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八点半了,已经过了饭点,也不知道伊吹小姐有没有在等我。 秦文玉仰头看着天空,雪还在下。 落在漆黑的山上,落在枯败的树上,落在寂寥的村里…… 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宫次郎讲的那个地方。 那个时候,大藏乡只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的所有人,虎口和指尖都泛着黄绿黄绿的诡异颜色。 大藏乡周边土地贫瘠,只是种地根本满足不了基本的生存需要。 所以,全乡的人都在做一件事——编织榻榻米。 用一种名为蔺草的草种。 二宫次郎也会编,还有他的姐姐,二宫和叶。 每一平米挣五百日元。 长年累月下来,大藏乡的人的手上,就永远留着草汁的颜色,再也洗不干净。 二宫次郎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城,去城市里工作。 十三岁那年,他和姐姐二宫和叶爬上了货车,偷偷进了城。 那一年,二宫次郎第一次看到了机器人玩具。 二宫和叶也第一次看到了连衣裙。 但……一个十三岁男孩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能在城市里做些什么? 他们尝试过许多工作,但都因年龄而被拒,后来学着隐瞒了年龄,但还是学不会稍微复杂一点的程序。 从家里带出来的饭团早就吃光了,住处也从一个公园换到另一个公园。 城市里的人们步履匆匆,有谁会在意两个睡在路边的,脏兮兮的乡下小孩? 不过……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然后留下几枚硬币。 两人仿佛发现了生财之道,于是,一个在公园,一个就在广场,一个在城南,一个就在城北。 依靠怜悯获得金钱似乎要比编上好几天的蔺草来得轻松! 直到……冬天来了。 城里下雪了。 曾经看起来单调乏味的雪,到了城市,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二宫次郎感冒了,脸整天整天都是红的。 二宫和叶决定换一个住的地方,听说冬天水边会比较温暖? 于是她挑了一个临河的地方。 要去到那个新家需要先爬上一个很陡的,落满了雪的坡,然后再下去。 于是,个子较高的女孩总是先爬上去,蹲在上面向二宫次郎伸出手,用力地把他也拉上来。 两人依偎在河堤旁,听着冰凌落地,冬雪化开的声音。 冬天虽然很难熬,但终究快过去了。 冰封的河面之下,去年的腐朽颜色即将化成春日绚烂的樱花。 快开春了,已经有一些早樱落在地上,偶尔和一场雪一起吹散,飘进城里。 二宫次郎的感冒就这么好了。 山里人是从来不吃药的,他们有自己的办法,所有的病痛,扛过去就好了。 但,也有永远抗不过去的病。 那天,二宫次郎带着乞讨了好几天得来的钱,买了一个蛋糕,兴致勃勃地飞奔回河堤旁的家。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很期待。 可是……到了河堤旁,那里却空无一人。 蛋糕砸在地上,粘了一身草木泥滚到了河里。 二宫次郎发了疯似的满城去找,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二宫和叶的下落。 直到有一位好心的路人指点他去找警察帮忙,这个乡下小子才知道,警察原来也会做帮忙找人这种事。 他们先是问了二宫次郎一些问题。 比如名字,年龄,家住哪里之类的。 然后调出了附近地区的监控,终于,二宫次郎在一个屏幕中看到了她。 姐姐,二宫和叶。 她被好几个人按住带走了。 那些人他认识,全都认识。 他们来自大藏乡,那个该死的地方。 对了……今天是一月二十六日,明天就是一月二十七日,是雪祭开始的日子。 雪祭。 二宫次郎不知道那是什么奇怪的祭典。 每年一到一月份,村里的所有人都会集合在一起,由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主持,抓阄选出一个祭品,送往村后最深的那个山洞。 每个从山洞里出来的人,都会变得很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经常盯着一个地方诡异地笑,不爱吃熟食,喜欢吃血肉。 他曾经看到过一个被选为了祭品的人出来后,活生生咬死了邻人家的鸡,然后就这样吃掉了。 虽然二宫次郎年龄很小,但他能感觉到,被选为祭品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说……今年姐姐被选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宫次郎跪在地上央求,央求警察送他回去大藏乡。 警察同意了,但时间安排在第二天。 二宫次郎坐立不安地在警署睡了一晚,到了一月二十七日,警察开车把他送到了大藏乡。 刚一下车,他就连滚带爬地朝自己家里跑。 还好,姐姐还在家里。 二宫次郎惊喜不已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二宫和叶。 然而,二宫和叶脸上诡异的笑容,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次郎……” 她这样喊着,幽深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像极了冬日里被冻死在冰层下的鱼…… 不……她不是姐姐! 二宫次郎努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恐惧地逃离了这个家。 他向村里人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砸碎门窗,毁坏为数不多的庄稼,甚至点火想要烧掉他们的屋子。 直到有一天,老村长拉住了他,死死地盯着他说: “如果不献出祭品,整个大藏乡的人,都会变成你姐姐的样子!” “那为什么祭品是姐姐,不是你!”二宫次郎愤怒地吼道。 老村长静静地看着他,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会轮到我的……这是大藏乡的命运。” “你去过外面的世界了?” “很富饶,很美丽吗?” 老村长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能够永远解决掉这个诅咒,我们大藏乡也一定可以那样美丽……” ———— 秦文玉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在旅店玄关换下了鞋子。 老实说二宫次郎讲故事的水平不怎样。 不过,秦文玉倒是知道了他的心路历程。 这位大藏乡的现任村长,把抓阄献祭的人从大藏乡的范围,扩大到了所有来大藏乡的人。 莫非他觉得他这是在保护大藏乡?保护他的村民? “真是可笑又伪善的人类……”秦文玉嘟囔道。 “秦……秦先生……欢迎回来!”刚到屋前,他就看到了对面屋子跪坐在地,脸颊红红的伊吹有弦。 以及她身前已经冷却的饭菜。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加热!” 看着她急急忙忙小跑离开的背影。 秦文玉的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走到伊吹有弦的房间矮桌旁坐下。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也许,会存在真正善良的人? 或许…… 第二十九章 祭典 一月二十七日,晨。 大藏乡冬日祭活动如期开展,秦文玉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去时,村里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座神舆与花车,由上百人组成的抬轿队缓慢地穿过街道,往后山走去,场面颇为壮观。 祭典已经开始了,但真正的仪式,要等到中午十二点才会进行。 所有大藏乡村民都早早地起了床,人人都抓着一只公鸡,带上一把锋利的刀,保证杀它之时一刀毙命,不能补刀。 再将鸡血滴到酒杯里,洒在用来祭祀的纸上。 整个上午便进行这样的活动,已经烹饪好的祭品摆在了花车上,游客的吃食则是另准备一份。 秦文玉听了一会儿大藏乡老人叫魂般的祭词,没了兴致。 其实,这个村子里发生什么都和他关系不大。 等到花车全都过去后,秦文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馆长北原苍树还没有被带到后山去。 昨晚馆长被大藏乡的人从岛根县警署带了回来,今天却不见踪影。 要说兴趣,秦文玉只对北原苍树感兴趣。 本来他也对二宫次郎口中的故事感兴趣,但那位村长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谈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并没有提到秦也。 “笃笃笃……” “秦先生,你醒了吗?” 伊吹有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文玉去到门口,给她开了门。 伊吹今天显然好好打扮了一番,她的长相本来就不差,略微上了些妆容后,更显得俏丽可人。 “秦先生……祭典开始了,你要去看看吗?”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秦文玉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期待。 秦文玉摇了摇头:“不了,你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是这样吗……”伊吹有弦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打扰你了,秦先生……” 她转身小跑离去,转角下楼时还撞到了楼梯扶手,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但秦文玉没听到她叫疼。 “等等,伊吹小姐!” 秦文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喊道。 伊吹有弦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 “我……一会儿会来后山找你,能等我吗?” 伊吹有弦注视着秦文玉,眼睛仿若解冻的春水,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做好约定后,秦文玉的心底仿佛轻松了一些。 他有些讨厌这种感觉,但如果不这样做,又会产生另一种让人讨厌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 秦文玉莫名有些烦躁。 他干脆放下了这些事,离开旅店,再次去了町内会。 町内会在南,后山祭典在北,一路上,除了飘扬的雪花,秦文玉没有遇到一个人。 村子里一片寂静,反而是到了町内会时,他看到了人影。 二宫次郎没有关门,他仿佛知道秦文玉还要来,依旧坐在那间老旧的町内会屋子里,自斟自饮。 “身为村长,这种场合不露面合适吗?” 秦文玉不请自入。 二宫次郎端起杯子,秦文玉闻到了一股酒味。他今天没有喝茶,而是在饮酒。 “我会去的,还没到时候。” 二宫次郎的声音和昨日一样沙哑。 “你是来见北原苍树的吗?”二宫次郎给秦文玉倒了一杯酒。 秦文玉低头看着这杯如清水般透彻的酒,说道:“嗯,我很好奇大藏乡警方用什么理由从岛根县拿回了人。” 二宫次郎一声嗤笑:“有一句古语,叫以势压人,找个比岛根县权势更大的靠山就行了。” 秦文玉脸上的疑惑不减:“以大藏乡的资本,能找到那样的靠山吗?” 二宫次郎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你的父亲曾说,诅咒是不幸,也是幸运。” 他一双如冰封寒泉般幽冷的眼睛注视着秦文玉:“诅咒是一种超脱现实的力量,它是不幸,也是我们的资本。” “嗯,至少现在大藏乡很繁荣。” 秦文玉对此话不置可否。 “十年前,我成为村长的第一步,就是造势。”二宫次郎又喝了一杯酒,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变鬼……为神。” “你父亲教我的……大藏乡的诅咒无法根除,只能与它共生。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与它共生。” 秦文玉端起酒杯闻了闻,又放了下去:“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诅咒成了神迹,用远超村民的游客数量降低大藏乡村民被选中的概率。” “对,这个办法很成功,但不能出一点差错……”二宫次郎说话有些大舌头了。 “一月二十七日,只能是这一天,选一个人,送入山洞。提前或者延迟,都会打乱祭典的进行……” “四年前就错过一次!”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是松本相泉吗?”秦文玉问道。 二宫次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很聪明,那是十年间唯一出过的一次错,四年前,就在祭典的前一天,有一名游客偷偷进了洞里。” “就和今年的北原苍树馆长一样,在一月二十七日之前,就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山洞。” “错误……必须纠正。”他盯着秦文玉,一句一句地说,“而纠正错误,需要付出代价。” “我想,代价就是下一次被选中的人,必须是大藏乡村民,对。” 秦文玉注视着二宫次郎。 “没错……所以,松本相泉被选中了。” 秦文玉看着二宫次郎,原来这位村长什么都知道。 北原苍树馆长在前天晚上接受了二宫次郎的招待,喝得醉醺醺的被村民送回了旅店。 然而……送他回去的那个人,就是松本相泉的夫人……松本太太。 也就是那个报案的人。 她并没有把馆长安全地送到旅店,而是送他去了另一个地方——后山山洞。 动机也很简单,她的丈夫四年前被选中,去年被鬼所杀,她是知道实情的大藏乡人,心中怨怼比不知情的人更重更浓。 她想毁了这次祭典,想让这个该死的仪式就此结束,让整个大藏乡的人给她丈夫陪葬。 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凶手,她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等等! 秦文玉眼神一变,死死地盯着二宫次郎。 每一年被选中的人会与鬼共生,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去杀三年前那个被鬼选中的人,可是……四年前那个提前一天进入了山洞的游客呢? 仿佛读懂了秦文玉的目光,二宫次郎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说过,纠正错误,需要付出代价。” “你已经杀了北原苍树馆长?”秦文玉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只有杀了他,程序才会回归正轨,今天才能再次选出一人。”二宫次郎丝毫不犹豫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不过,我给你留了一些时间,他还在隔壁房间里好好活着,有什么话,去问。” 这下,轮到秦文玉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这位村长,对自己知无不言的样子? 看着秦文玉的样子,二宫次郎哑着嗓子大笑:“你和你父亲的生命,就像两条不断交汇又分离的线,今天在大藏乡这个点上重合,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又会在另一个地方重合,等你和他真正相遇的那一天,可能你会后悔……为什么要去追寻他的足迹。” 第三十章 会面 东京都世田谷区,一个即使在摩天大楼中也显得鹤立鸡群的酒店,最奢华的空中花园里。 “抱歉,我迟到了,卯月小姐,雨宫小姐。” 晚到的男子彬彬有礼地鞠躬说着。 “他答应了吗?玉木一。” 穿着优雅白色礼裙的高挑女子出声问道。 “是的,他答应在后天与我见面,卯月小姐。” 玉木一礼貌地回应道,谁都看得见他眼里的爱慕。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这位高桥卯月小姐不仅是位大美人,更是全日本都排的上号的高桥财阀家主之女,这栋建筑,就是高桥财阀旗下子公司的产业。 “比起他,我更关心鸟取县。” 一旁一位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边眼镜,长发高高地梳成马尾垂在背后的冷淡女子说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鸟取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高桥卯月问道。 玉木一坐了下来,对送来咖啡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见对方走远后才说道: “鸟取县……是个山很多的地方,北部紧靠日本海,东部与兵库县相连,西部与岛根县相接,面积不大,是国内人口最少的县,城市数量也很少,中心城市是鸟取市,仓吉市,和米子市。” “卯月小姐,听说那里有全日本最美的沙丘,被称为镜之海岸,那里的沙丘海岸就像是天际的边缘,非常美丽。” “约会邀请的话,就不必说了,”穿着白大褂的冷淡女子直视着玉木一,“你对鸟取县的调查就是这些吗?” 玉木一神情有些尴尬,这个说话冰冷刺人的女子,名字叫雨宫弥生,她是个很奇怪,很难相处的医学博士。 “诅咒的话……鸟取县存在不少历史悠久的诅咒,不过大都被证实只是为了旅游而做的虚假宣传,倒是与它相邻的岛根县,有一个厉害的诅咒。” “岛根县的诅咒?”高桥卯月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祭宴的过往之礼上有过记载,曾经的被邀请者去过岛根县进行祭宴。岛根县一个名为大藏乡的地方,存在着一个无法移动的黑级诅咒——回声洞。” 玉木一回忆着自己用一枚九眼勾玉向灵媒换取的部分过往信息,说:“不过,以往的被邀请者成功渡过了那一次祭宴,有一位邀请者以一己之力破解了回声洞的死局,且将黑级诅咒降到了灰级。” 说到这里,玉木一眉头一抬:“说起来,那位新人,真蛇先生目前好像就在岛根县。” 这时,雨宫弥生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弥生!” 高桥卯月喊着她的名字。 “下次这种浪费时间的闲聊,不要再叫上我。” 雨宫弥生的声音让玉木一面色有些尴尬,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个温和儒雅的男人才歉意地说:“抱歉,卯月小姐……” 高桥卯月用手托着左侧脸颊,摇摇头:“不,她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玉木一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关于鸟取县,最可疑的地方,是一座山。” “山?” “嗯……是一个叫狭间山的地方,传说,明治时代有一个外国传教士去过鸟取县,最后在狭间山定居下来。” “传教士吗……”高桥卯月喃喃道。 “后来,狭间山成为了鸟取县的自杀圣地,直到现在。” “不过……最后的祭宴地点还需要宣布名单后,梦境来临才能获得确切的消息。” 玉木一有些遗憾地说。 高桥卯月沉思片刻,起身说道:“谢谢你,玉木一先生。” “不……卯月小姐。”玉木一赶紧也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祭宴的规则存在,我相信以高桥家的能力,什么样的诅咒都无法对您造成威胁。” 高桥卯月礼貌地笑了笑,说道: “那么,我告辞了。那位新人,就由你来告诉他一切。” “是,卯月小姐。” 玉木一躬身点头,心中暗自思忖。 那位秦先生并不知道,其实下一次的祭宴人选,在宣布诅咒等级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 要想提前知道,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而据他所知,下一次的黑级诅咒,依旧有他的能面在,那个……真蛇面具。 ———— “去。” 二宫次郎笑过之后,起身打开了屋子内侧的门。 北原苍树两手被铐在桌腿上,双腿被紧紧地绑在一起,嘴上贴着黄色胶布,眼睛上也蒙着眼罩,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后,他嘴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这幅样子,更加验证了秦文玉的猜测。 如果以祭宴的标准来衡量那个山洞的话,它顶多是灰级的程度。 这个诅咒根本无法完全占据人的灵魂,它是以与人共生的形式存在着,杀藤真博也时,是鬼在控制身体,而其他时候,则是北原苍树馆长。 秦文玉揭开了北原苍树馆长的眼罩,然后撕下了贴在他嘴上的胶布。 “秦……先生?” 按理来说,秦也与北原苍树是好友,两人的年纪也差不多大,秦文玉该是他的子侄辈,对秦文玉直呼姓名并不过分。 但不知怎么的,北原苍树看到秦文玉的目光时,竟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与秦也无关的人,至少……不能因为自己与秦也的关系,来判定两人间的亲疏。 “秦也半年前来过岛根县,他来这里做什么?离开岛根县之后去了哪里?” 秦文玉对自己父亲直呼其名的做法也让北原苍树一阵不适。 他看了一眼秦文玉身后靠门站着的二宫次郎,低声说道:“秦先生,你答应救我的话,我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秦文玉注视着他,看了片刻。 忽然,他起身说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秦文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北原苍树缓缓睁大眼睛,见他真的离开了,才大叫道:“神奈川……神奈川县!你的父亲离开岛根县后去了神奈川县!” 秦文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北原苍树额头上流出了汗水,飞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来岛根县做什么,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好像和……和面具有关?” “对,面具!” 第三十一章 疯狂 神奈川县…… 秦文玉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种没完没了追寻的感觉。 “一定要杀了他吗?” 秦文玉看向二宫次郎。 “只有杀了他,才能让诅咒重新回到山洞里,进行正确的祭典程序,”二宫次郎面无表情地说:“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想阻止我吗?” 秦文玉没有说话。 虽然他没有答应北原苍树一定要救他,但北原苍树刚刚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以他的观念,自己是需要为对方做点什么来回报的。 阻止二宫次郎杀北原苍树的代价太大,而且,和刚才那两个问题的价值不匹配。 说起来,只是两个问题的价值的话…… 秦文玉转过身,面向北原苍树,认真地说道:“你有什么遗言需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北原苍树面色一白,秦文玉这句话比他听到的任何一句威胁更要恐怖。 就连二宫次郎仿佛都没想到秦文玉会这样说,目光游离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大藏乡里的各处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今年大藏乡冬日祭的圣选者是……伊吹有弦女士!” ———— 后山广场。 周围布置着冰雕,气球,彩带,神舆,花车…… 广场上站满了人,所有人的前方是一处高台,高台背后是那个幽深的山洞。 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走上高台,手中拿着话筒,将手伸进了一个密闭的箱子里。 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那张纸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今年大藏乡冬日祭的圣选者是……伊吹有弦女士!”那位女士大声宣布道。 “诶?不是我?” “可恶,我已经连续来了三年了!为什么还不是我?” “伊吹……伊吹有弦是谁?” 人们的叹息与疑惑之声交织在广场上,很快,所有人都寻找起那个叫伊吹有弦的幸运儿来。 而此时的伊吹,正一脸茫然地看着高台上那个不停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人。 我……我被抽中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先生还没来呢…… 我……要不要举手呢? ———— 町内会。 二宫次郎面色铁青地不停拨打着后山现场各个负责人的电话。 从高桥警官到他认识的乡民。 但是,没有一个能接通。 “混蛋!” 二宫次郎猛地一砸手机,双目通红地吼道:“有人屏蔽了后山的信号,他想干什么!” “第一次祭典顺序被破坏后,第二次人选必须是大藏乡人的这个规则,只有你知道吗?” 秦文玉平静地问道。 “当然只有村……”二宫次郎猛然回过头,说不出话来。 “想起她了吗?”秦文玉看了一眼北原苍树,“松本相泉的夫人,那个把醉酒后的馆长提前送入山洞,破坏了祭典程序的人。” 二宫次郎悚然一惊,对……没错,就是她! 四年前有一名游客提前进入了山洞破坏了祭典的程序,后来,虽然大藏乡杀了他,但犯下的错误需要用血来修正,那一年的祭品在大藏乡本地人中选出,然后……选中了松本相泉。 那个松本相泉就这样被送进了山洞里,并于去年冬日祭时,被新一任祭品杀死。 松本家那个女人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要报仇! 她先是引导北原苍树在一月二十七日前进入山洞,破坏了祭典的顺序,然后……为了不让二宫次郎等人“纠正错误”杀掉北原苍树,令祭典顺序重回正轨,她又向岛根县警方报了警。 可是,她没想到大藏乡警方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能用外力迫使岛根县警方放人,所以,这位怒火攻心的复仇者又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既然北原苍树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中了,那么……只要接下来的祭品不是大藏乡之人,一样会导致祭典失败。 到时候……这早就该破灭的大藏乡,一定会被那只鬼屠戮殆尽! “该死!”二宫次郎面色极为难看,他冲出町内会,开着车全速往后山赶去。 秦文玉没有跟着去,而是转身解开了北原苍树被绑住的脚。 “还有手铐,谢谢!” 北原苍树急忙说道。 “你觉得我连这个也打得开?”秦文玉看着他。 北原苍树面色一白:“那怎么办……他回来之后,我还是会被他杀掉的……”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他被铐住的地方,问道:“这张桌子很重吗?” 北原苍树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被铐住的桌子腿处,这种程度的矮桌……好像能直接扛起来? “跟我来。” 秦文玉没看正在尝试着直接扛着桌子走的北原苍树,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 此时,后山广场。 伊吹有弦莫名站在了山洞前,手中捧着即将要献给“神”的礼物,精神一阵恍惚。 这位主持人竟然是昨天去拜访过的那位松本家的太太! 而她在抽到自己后,竟然还能直接认出自己,就这样,伊吹被懵懵懂懂地拉着送到了山洞口。 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她即将要进入山洞。 这个山洞……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就像是一个巨大生物的吐息,彻骨的风从洞里传来,让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伊吹小姐,快进去!” 松本太太笑容可掬地催促道。 可是……秦先生还没到…… 不……不行,秦先生说过这个山洞很危险,不能进去! 伊吹有弦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涌动的广场,那个说好会来的人,并没有出现。 “等一等!” 急切的呼唤让伊吹有弦眼睛一亮,她再次回头一看。 跑得上下不接下气而来的人,不是秦文玉…… 二宫次郎指着松本太太,恶狠狠地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官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对……约定好的祭典时间是十二点,现在才十一点就开始了,那位松本太太在说谎! 满场的游客和媒体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大藏乡的扩音器再次响了起来。 “所有游客,您好,这里是大藏乡町内会。” “今年,我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后山神洞,将无限制开放!” “希望每个进去的客人,都能将幸福带回家,祝您好运!” 扩音器里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广场上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音! 无数人拥挤着,大笑着,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山洞。 二宫次郎脚下一软,目光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维持秩序的警察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甚至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一起冲进了山洞里…… 完了……大藏乡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 ———— 町内会,传达室。 秦文玉关掉了话筒,所以说……刚才二宫次郎为什么要兴冲冲地开车往后山跑。 无线信号被屏蔽掉了,有线信号又没被屏蔽,用传达室的话筒不就可以直接对后山下令了吗,真是疑惑。 还扛着桌子的北原苍树馆长呆呆地看着秦文玉,这个人干了什么…… 只见秦文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按了一下话筒的开关。 “喂喂,如果你能听到,那位小姐,我正在等你。” “重复一遍,我正在等你。” 第三十二章 从别 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一点,车站。 这里平日很热闹,但今天因为冬日祭的缘故,周围都没什么人了。 数辆警车停在一旁的空地。 一个年轻男子双手插兜,站在月台上,注视着远山的积雪。 “秦先生……”伊吹有弦默然地站在空地旁许久,才对那个站在月台上的男子说:“你要离开了吗?” “嗯。”秦文玉回过头,看向她,“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可是……他们,大家……没事?我记得秦先生说过,那个山洞是个不详的地方……”伊吹有弦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声音也乘着风散入秦文玉耳中。 “没事的。”秦文玉肯定地说道。 以那些游客的规模,灰级诅咒是不敢显露出任何异状的。 大抵结果会有两种。 第一种,洞里那个诅咒是被动型的,人们进去后它无法收敛自己的异常,如果是这种情况,它会直接被现实之力抹杀。 至于第二种……它察觉到了大量人群的涌入,藏起了自己的诡异,然后……对大藏乡进行秋后算账。 这次的祭典已经被破坏了,大藏乡的命运如何,看他们自己的运气。 秦文玉对大藏乡的所有人没有一点感情,包括同情。 他们自己也是这样欺骗着所有来大藏乡游玩的人,这样的结果,应该也在他们的预估之中? 秦文玉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 列车来了,带起了一路风雪,吹得秦文玉头发乱糟糟的。 他对伊吹有弦挥了挥手:“再见,伊吹小姐。”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想说的话没有酝酿成字,也变成了一句再见。 “一路小心,秦先生……” 秦文玉认真地看着她:“伊吹小姐,你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帮忙。” 他仔细思考过伊吹有弦在雪夜中捡到自己那件事的分量。 如果没有她的好心,那一晚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四肢被冻伤,坏死。 所以,他做出了最大的承诺。 “再见,伊吹小姐。” 秦文玉再次道别,转身上了列车。 列车带着寒风呜呜地来,又卷起飞雪潇洒地走了。 月台上静悄悄的,只有被风吹动的“大藏乡”站牌在一摇一晃。 伊吹有弦依旧站在那里。 耳边似乎能听到列车的鸣笛声。 秦先生去了哪里,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她没有问,秦文玉也没有说。 博物馆的纱织前辈笑她,让她一定要拿下秦文玉,其实纱织前辈不知道。 她对秦文玉的感觉,从来都不是爱情。 虽然秦先生长相清秀俊朗,皮肤白皙干净,但她愿意帮他愿意跟着他也不是因为这些事。 更不是因为秦文玉是个好人之类的奇怪理由。 她喜欢跟着他,是因为她喜欢偷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理所当然。 她能从秦文玉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矛盾。 他对事实和事态的发展把握得格外精准,却对一些人际交往间的规则仿佛一无所知。 以致于她的每一次歉意,他都会认真地放在心里。 伊吹有弦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总是下意识道歉这回事,但是……遇到秦文玉之后,她察觉到了。 因为她发现,秦文玉真的会去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然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不用感到抱歉。 他认真得很奇怪,也很可爱。 又是一阵卷着雪花的风吹过,带来山中潜藏的疏影暗香。 列车已经走远了。 这短短的几天,就像是一场连续不断的梦,秦文玉以奇怪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行程却又戛然而止,再次消失。 也许这一生,她也不会再见到他。 但这些回忆,也算是值得珍藏了。 这时,伊吹感觉到自己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小字。 “梅花开了,伊吹小姐。” 发件人是秦文玉。 伊吹有弦莞尔一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背到身后,轻快地跳了两步,消失在风雪里。 “我闻到了……秦先生。” ———— 咔嚓—— 咔嚓、咔嚓—— 相机的闪光映照在清澈明亮的大理石上,挑高十五米的剧院奢华廊柱之间,挂着巨大的横幅——高桥艺术剧场古典音乐会·开幕酒会。 来客不仅有各界明星,还有政商名流,其中引起大家热烈讨论的是这家高桥财阀最新投资修建的大剧场。 不过,被在场记者团团围住的人,却是一位女性。 高桥卯月,高桥财阀家主,高桥圣雄的爱女。 她会在这里出现,不仅因为这是高桥家出资的产业,她本人也是一位技巧高超,天赋过人的奇才,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担任了这场音乐会的首席小提琴手。 今天,这位大小姐的装扮优雅动人,简约却奢华的白色晚礼服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身,嘴角含着最端庄淑女的笑,所有闪光灯下,她宛如一颗耀眼的星星,在人群中绽放着光芒。 酒会的主持人推进着整体流程,满场宾客尽欢,言笑不断。 这时,那位高桥卯月小姐,忽然示意一下司仪,将话筒交给自己。 司仪愣了片刻后,恭敬地把话筒递给了她。 早就注意到这一幕的媒体齐刷刷地将镜头对准了她。 这位大小姐只是微笑着,等席间安静些后,才开口说道。 “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将永久辞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不参与接下来的音乐会演出。” 场内一片哗然。 “永久?高桥小姐,您是有其他追求了吗?” “高桥小姐,这是您刚才做出的决定吗?” “这个决定,是否和高桥财阀最近的高层职务变动有关?” “高桥小姐是要回归家族,帮助家族生意了吗?” “……” 接下来的一连串问题,全都涌入了高桥卯月的耳中,但都与她无关了。 在保镖的护送下,高桥卯月离开了剧院,保镖们还想继续跟进时,被她阻止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想拥有自己的空间。” 保镖们面面相觑,从去年开始,卯月大小姐就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独处时间。 诡异的是,连老爷也同意了这件事。 为首的保镖只能鞠躬道:“是,小姐,请您一定注意安全,如有需要,请按下紧急求助,我们会立刻赶到。” 此时的高桥卯月已经换下了一身华贵的晚礼服,穿着一身最常见的冬日服饰,戴着白色毛线帽与平光眼镜,除了气质仍有些非凡,整体看上去已经不像那位财阀的小姐了。 她拦下一台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十三章 见面 人生是不公平的。 有人会说,正因为人生是不公平的,努力才显得有意义。 但高桥卯月对这些说法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就像她,在这个世上降生的近乎所有人,就算穷尽一生,也不可能积攒到她生来就拥有的财富。 再比如……雨宫弥生。 雨宫弥生很漂亮,而且……智商超群。 这公平吗? 明明大家都是人类,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一模一样,但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运动能力,就是有天生的差距。 而且这种差距,几乎无法用努力来弥补。 在高桥卯月看来,这世间唯一的公平,只有生与死。 更确切地说,是无法选择的“生”,与无法逃离的“死”。 日本的所有青年,都在羡慕她拥有的财富。 却不知道她也在羡慕着他们可以活着的自由。 至少……不会有一个该死的诅咒永远悬在头顶,逼着人在生死间跳舞。 马上,又要到这个时刻了。 每到祭宴即将来临时,高桥卯月就会提前伪装好自己,做些准备。 所谓的准备实际上就是……散心。 这次也一样,她约了雨宫弥生一起看电影。 尽管对方极力拒绝,但在她以切断研究资金为由的请求下,雨宫弥生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高桥卯月刚下车,就看到了电影院门口的雨宫弥生。 她还是那副打扮,素面朝天,长发随意地绑成了一个马尾,只是站在那里就寒气逼人。 “哪有人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衣来看电影的?”高桥卯月无奈地看着她,“还有啊,你可能是全日本最后一个不会化妆的女人了,现在的小学生都比你会打扮。” 雨宫弥生听到她的声音后,身子没动,只是脑袋转了过来。 “我给你两个小时。” 高桥卯月见她那副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可怕的方式看我,说话的时候身子也请面向我,谢谢你。” “为什么?” 雨宫弥生奇怪地看着她。 “你不觉得这种诡异的注视他人的方式,除了狼和鬼,就只有你在用吗?” “这样省力。” 雨宫弥生认真地说。 被她这理所当然的目光注视着,高桥卯月说什么的心思都没了。 “走,快开场了。” 雨宫弥生安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高桥卯月买了两杯咖啡,两人进了电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是一部恐怖电影,因为拍得很烂,所以上座率不高,整个电影院算上她和雨宫弥生,只有十来个人。 雨宫弥生坐下时,高桥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太对。 “你怎么了?你的腿好像……” 雨宫弥生目光冷淡地看着大屏幕,说道:“做了一个实验,没事。” 实验…… 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这个疯子…… 高桥卯月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叹道:“马上我们就要去鸟取县了,你在这种时候受伤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雨宫弥生再次转过头,盯着她说道“我知道,没事。” 好……反正已经这样了。 高桥卯月也不再说话。 谁知道,一向话不多的雨宫弥生突然开口道:“借我三十万。” “好啊,你要做什么?”高桥卯月好奇地问。 “我被房东赶出去了。”雨宫弥生平静地说。 高桥卯月瞪大了眼睛:“你又在房间里做实验?” 雨宫弥生点点头,认真的说:“突然有了灵感,就试了一下。” “然后,爆炸了。” 等等…… 她是个医学博士? 医学方面的实验……会做到能爆炸的程度吗? “你找到住处了吗?” “没有,正在找。”雨宫弥生老老实实地说,“钱会还你的,我会省着用。” “不是这个问题……算了。” 高桥捂着脑门,心中对于即将到来的祭宴的恐慌,竟然少了一些。 对,这个女人,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虽然很奇怪,但是很可靠,额……仅限于某些方面的可靠。 ———— “世田谷区太子堂二丁目……三轩茶屋……” 就是这里。 按照约定的时间,秦文玉赶到了约定的地方。 一路上他注意着周边的小广告,租赁和招聘相关的。 酒店不是个长久之计,太贵了…… 当务之急,是找个便宜的住处。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的店家里,有人正在对他招手。 那是个靠窗的位置,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英俊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起身迎向他。 “你好,真蛇先生。” 他离开茶屋,在门口迎到了秦文玉。 秦文玉扫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酒吞童子?” “对,是我。” 他笑着引领秦文玉进了茶屋,两人相对而坐。 “祭宴里的人都是这样彼此称呼的吗?”秦文玉嘀咕了一句,“这听起来像是某个二次元论坛的线下见面会。” “哈哈,你也可以叫我玉木,我知道你的名字,秦文玉先生。”玉木一坦诚地说。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至少从听感上来说,还算不错。 “找我什么事?玉木一先生。” 秦文玉也没有和他客套,直接了当地问了对方的来意。 玉木一坐直了身子,脸上笑意收敛,严肃认真地看着他。 “下次祭宴,有五个人,其中有你和我,秦文玉先生。” 秦文玉心中一动:“你能提前知道人选?” 玉木一点点头:“不算提前知道,其实在诅咒等级确定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七天在我看来,是给我们获取相关情报的时间。” “那为什么你知道人选,而我不知道?” 玉木一笑了笑:“这是需要用相等价值去交换的信息,也就是……勾玉。” “九眼勾玉。” 玉木一的目光落在秦文玉的胸膛:“秦先生已经得到了,一枚完整的九眼勾玉。” 秦文玉凝视着他,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酒吞童子的诚意。 “所以,那枚你口中的九眼勾玉可以向灵媒兑换一些被隐藏起来的信息,是吗?” “对,除了兑换信息外,它最大的作用,是永久地脱离诅咒,脱离这场……死亡盛宴。” 第三十四章 租房 脱离吗…… 秦文玉沉思片刻,抬头看向他:“你口中的九眼勾玉,是在祭宴中活下来之人的奖励?” 玉木一摇摇头:“是,也不完全是。” 他注视着秦文玉,说道:“以秦先生上一次的祭宴为例,诅咒为灰级,会凝结一枚九眼勾玉,三人为被邀请者。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有得到勾玉的资格。不过,就算活到了最后,如果在此次祭宴中没有任何作为,他也无法获得任何奖励,相当于……白来了一次。” “如果最后秦先生与佐藤明美小姐,山崎敬人先生一起活了下来,且三人在本次祭宴中做出的贡献是均等的,那么,三位会平分那枚九眼勾玉,也就是……一人获得三眼。” 秦文玉忽然问道:“如果,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做出了百分之九十的贡献,但他们两人在祭宴结束前的最后一刻死亡,最后的勾玉怎么结算?” 玉木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道:“只要秦先生做出过一定程度的贡献,那么……祭宴结束时如果只有你一人存活,你将获得这次祭宴凝结的所有九眼勾玉。” 果然如此吗…… 秦文玉这时才理解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擅自行动的原因。 已经提心吊胆地在生死间徘徊了一次,如果什么都没得到,那就亏大了。 更何况……九眼勾玉能兑换彻底脱离这场祭宴的资格。 玉木一似乎明白秦文玉在想什么,低声说道: “没错,祭宴中有人做过这种事,在结束前的那一刻,将同伴全部杀害。” “他的能面是……天狗。” 秦文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眉头微皱,又放了下来。 “欺骗,阴谋,暗杀,坑害……秦先生,你是新人,以后你会慢慢了解到祭宴的本来面目,”玉木一叹道,“我们是同行者,同时……也是竞争者。” “祭宴是一个压抑又诡异的神鬼迷局,大多被选中的,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他们在长期的恐怖折磨下,早已经精神失常了。”玉木一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上画着圈,轻声说道:“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贪图所有九眼勾玉而杀人,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有人能逃出去而已……” “那么……你呢?”秦文玉看向玉木一的眼睛,“你是哪种人,玉木一先生。” 玉木一沉默着回应秦文玉的目光,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托天之幸,目前我的精神状况还算良好。”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玉木一认真地说,“秦先生,你还没有被祭宴污染,你的情绪,你的精神,你的一切都是健康且正常的,这样的人在祭宴中已经很少有了,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只要彼此合作,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合力逃出这个诅咒。” “听你的意思,下一次祭宴的五个人中,你们四个已经结成了同盟?”秦文玉面无表情地问。 “算上我,三个。”玉木一回答道,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个人目前在北海道……联系不上。” 秦文玉站起身来,说道:“谢谢你的茶,还有这些信息。” “不过,恕我直言,这种同盟我看不到约束力,只要愿意,谁都可以随时在祭宴结束前捅上同伴一刀。” “而且……”秦文玉走向门口,忽然回过头,“你是第一个说我正常的人,谢谢你,玉木一先生。” “不过,这种幼稚的游戏,恕我不奉陪了。” 秦文玉扬长而去。 玉木一注视着他的离开,忽然“砰——”的一声捏爆了手中的茶杯,尖锐的瓷片扎穿了他的皮肉,鲜血顺着指缝缓缓往下淌去。 “先生!您没事?”服务员听见异响后急忙跑了过来,贴心地询问着。 玉木一扭头死死地盯着她,脖子上青筋隆起,儒雅的面孔早已满是狰狞,一个仿佛厉鬼发出的可怕声音从他喉咙中响起: “滚……” ———— 第二日,早上九点。 秦文玉一大早就退了房,拖着行李箱边看手上的单子边往前走。 七拐八拐,进入了住宅区,秦文玉越走越偏,越走越寂静。 终于,他在一个冒出了一棵松树树冠的庭院前,停了下来。 秦文玉一手拖着行李,另一只手按下了门铃。 没多久,庭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跟着咔嚓一声,门被人打开了。 一股薄荷味顺着寒风打在秦文玉的脸上,他微微低下头,看清了站在面前的女人。 左手端着杯子,右手拿着牙刷,头发里插着一根筷子,眼镜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眼神。 “你好,这里有一间屋要出租吗?” 雨宫弥生停下了刷牙的动作,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身材匀称,没有异味,皮肤很白,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和他那双懒懒散散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还算相配。 雨宫弥生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自己贴出去的招租广告。 昨天才租到这个带庭院的屋子,虽然价格已经很便宜了,但对她来说,空下来的房间依旧很不划算。 雨宫弥生抬眸,又看了看秦文玉,问道:“外地人?” “外国人。”秦文玉回道。 “这个庭院的情况了解吗?”她继续问。 “因为有闹鬼的传闻,所以房主租得很便宜。”秦文玉看着她,“我不怕鬼。” “我偶尔会做一些事,声音会有些大。”雨宫弥生淡漠地说。 秦文玉看着她,想了想:“是带男朋友回来吗?” 雨宫弥生嘴角一抖,盯着他:“不是,是会爆炸的事。” “那没问题。”秦文玉点头道。 “好,签租房协议。” 她让开身子,朝屋内走去。 秦文玉忽然问道:“等等,这里包吃吗?” 雨宫弥生扭过头看着秦文玉,忽然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同类的感觉。 他没钱。 “只是吃饱的话,没问题。” 雨宫弥生忽然生出了一种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同情心。 对……他也没钱。 有钱人谁会租这种闹鬼的屋子? 秦文玉松了一口气,拖着行李进了院子里。 自己的运气不错,遇到的总是好人。 嗯……好人。 第三十五章 求助 秦文玉一边走一边看,这个庭院的原主人品味很不错,如果不是闹鬼,他绝不可能用人民币九百左右的价格租到这样的屋子。 “对了,你需要先交三个月的房租。” 前面的女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转了个头过来说道。 秦文玉愣在原地,看着她,捏了捏空虚的口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秦文玉,说道:“想赚钱吗?” “我一般不出卖肉体。” 秦文玉认真地说。 “……”雨宫弥生头上插着的筷子滑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 一头长长的黑发滑到背后,筷子落地清脆的响动让她回过神来。 “你想多了。”她指了指秦文玉的行李,“旅行纪念品之类的,可以卖钱。” 秦文玉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我没有旅行纪念品,本来有个红色的玩偶,后来忘了去拿。” “你来日本做什么的?”她有些疑惑。 “衣服呢?” “衣服?”秦文玉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过冬的话,两套就够了,其他的全都可以卖掉。”雨宫弥生的脸上露出些许自豪之色,“我可是早就卖了。” 秦文玉恍然大悟,眼睛发亮地看着她,竟生出些知己之感。 雨宫弥生撇过头:“来看你的房间。” 秦文玉点了点头,提着行李赶紧跟了过去,他现在很信任这位合租伙伴。 顺着木梯上楼,走廊出现,两边各有一间屋子,房门侧对,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 “哪间屋子是我的?”秦文玉问道。 “这间。” 雨宫弥生将牙刷放进杯子里,用手指了指左边那间房,打了个哈欠继续朝前走:“右边这间是我的,走廊尽头那扇门是洗手间,浴室,盥洗室,叫法随你。” 秦文玉拖着行李进去看了看,房间不算大,但也够用了,他很满意。 “厨房在楼下,”她的声音停了停,犹豫着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秦文玉答道,“但只是中餐。” 雨宫弥生放好洗漱用品后,来到秦文玉门前,靠在门框边说道:“那,你把每天需要的食材告诉我,你负责做。” 秦文玉点点头:“行。” “还有,不能是太贵的食材。” “嗯,能吃饱就行。”秦文玉颇为认同地说。 雨宫弥生抿了抿嘴角,她考虑过会遇到哪些奇怪的合租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从目前看来,这个人还算不错。 “你自己看看,有问题就问,我能听见。” 说完后,雨宫弥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文玉扭回头,放下行李后在房间里转了转。 有句话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家具还算齐全,衣柜,书桌都有,甚至书桌前的窗台上,还放着一盆仙人球。 秦文玉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整理一个屋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没多久,他就把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住的地方准备好了。 屋子里布置好后,秦文玉下了楼,在一楼转了一圈。 一楼有客厅,储物室,厨房,还有一个厕所。 这是一个不大但功能齐全的家。 不一会儿,雨宫弥生也下来了。 她已经擦干了自己镜片上的水雾,直到这时,这两人才算清晰地看到彼此。 “早餐吃什么?” 秦文玉问道。 “全麦面包,桌子上有,你需要自己去拿,冰箱里有牛奶。” “哦。” 秦文玉也没有客气,上前拿了三片面包后,雨宫弥生的眉头一抖。 “你在减肥吗?”秦文玉好奇地问。 “没有。” “那吃这个当早……” “便宜。” “哦。” 解决掉面包和牛奶后,秦文玉走到了庭院里。 “闹鬼的具体地点是?” 雨宫弥生也来到庭院中,指向松树下的小塘。 “那里,淹死过一家三口。” 秦文玉来到松树下,这个水塘不大,大概只有他卧室的大小,而且,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只看水深,大概只能没及秦文玉的腰部,这种地方能淹死人?还是一家三口? 他的疑惑装在眼神里,一起看向了雨宫弥生。 雨宫弥生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才叫闹鬼。” 秦文玉了然点头,确实。 这时,秦文玉收到一条短信,几乎同时,雨宫弥生也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秦先生,明天是祭宴再度来临的时间,梦境之后,早上九点,我们会在世田谷区代田站等你,请准时到达,各自梦境不同,我们需要共享情报——玉木一。” 是玉木一发来的。 秦文玉想了想,回复道:“好。” 雨宫弥生也回复完毕,看了一眼秦文玉。 “我要出一趟远门。” “我要出一趟远门。” 两人异口同声。 秦文玉用眼神示意你先说,雨宫弥生便说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在。” 秦文玉点头道:“我也是。” 雨宫弥生眉头微皱:“你去几天?” “不确定,你呢?” “一样。” “那……几天后见?” 秦文玉说道。 “嗯。” 雨宫弥生一点头,转身上了楼。 真是个行踪诡异的合租者。 秦文玉这么想着。 他在池塘边转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便也上了楼。 回到屋子后,秦文玉翻开那本介绍能剧的书,一张明信片掉了出来。 秦也离开岛根县后,又去了神奈川县。 可是,他是去了神奈川县的什么地方? 那里可不像岛根县出云历史博物馆一样,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神奈川县是人口仅次于东京和大阪的庞大人群聚集地,如果没有一个详细的地址,想去那里找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时,秦文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出云历史博物馆的馆长北原苍树说,秦也是去那家博物馆找面具的? 那里有面具吗? 秦文玉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进博物馆里去看一眼。 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伊吹有弦的电话。 不一会儿,那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先生!” “伊吹小姐,”秦文玉犹豫了片刻,他有些担心如果博物馆真的有一副能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思忖之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嗯……好的,请说,秦先生!” 伊吹有弦的声音没有丝毫停滞的时间,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甚至没问是什么忙。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副面具。” 第三十六章 开端 挂断电话后,秦文玉看着手机,伊吹有弦答应帮忙了,而且答应得很痛快。 挣到钱后请她吃饭…… 秦文玉这么想着。 当天夜里。 刚过十二点,秦文玉就感觉到了异样。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正准备睡觉的秦文玉眼前猛然一黑,一点预兆都没有,意识就已经跌入了某个空间。 幽白,寂静,阴冷。 四周弥漫着混沌的雾气,密密麻麻的椅子出现在身旁。 等他回过神来时,竟然和上次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围着他而坐,而是围着那位人形的,五米多高的,拥有苍老女性外表的灵媒。 看来和他猜测的一样,上一次会围着他坐,只是迎新仪式罢了。 秦文玉尝试着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屁股像是和白色的骨椅长在了一起,全身能动的只有一颗脑袋。 于是他转动脑袋朝四周看去,和上次一样,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秦文玉发现,这些骨头椅子的排列很讲究,它们以灵媒为中心,围成了三个圈,最内圈有九把椅子,中间圈有十五把椅子,最外圈则是二十五把椅子。 不过,不是每把椅子上都有人。 唯一坐满了人的是中间圈,戴着酒吞童子面具的玉木一,就坐在中间圈,十五人,满员。 秦文玉所在的最外圈一共有二十五把椅子,但并没有坐满,秦文玉数了一下,目前最外圈坐了二十二人。 而本来就只有九把椅子的内圈,此刻竟然只坐了四个人? 那四副能面秦文玉只认得两个,其中一副名为金刚,另一副很奇特,名字只有一个字——笑。 剩下那两张面具秦文玉连介绍都没看到过。 一副左黑右白,左喜右悲。 一副宛如真人,乍一看竟像是没戴面具?但仔细一看又觉得那应当就是面具。 因为世上不可能存在外形如此完美的人。 那张脸的美丽,已经超越了性别。 秦文玉收回目光,满场四十九座,座上四十一人,缺席八人。 其中,有五个人是缺在最内圈。 除了戴着金目黑瞳,头生金角的酒吞童子面具的玉木一之外,在场的其他人,秦文玉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留给秦文玉张望的时间并不多,这个幽白空间在飞速发生变化。 一直闭着眼睛的灵媒缓缓睁开了眼睛,高大的身躯如蛇一般扭动起来,满头雾气般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举起枯树般的手臂,全身细密又繁杂的符纹一个个亮了起来。 接着,一副副被血光笼罩的面具从天而降! 秦文玉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几副面具,灵媒也在这时,猛然低下头,发出诡异的声音: “酒吞童子。” “猫又。” “雪女。” “蝉丸。” “真蛇。”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一副面具的血光便快速褪去,露出真容。 很快,五张面具出现在了空中。 秦文玉看到了那副属于自己的狰狞面具。 那副面具属于最凶恶的厉鬼,它的名字是……真蛇。 果然和玉木一说的一样,人选早已确定了。 “此次祭宴要求为……觉察真鬼,存活三日。” “诅咒等级为……黑。” “九眼勾玉之数为……三。” “被邀请者之数为……五。” 灵媒的声音像是直接在秦文玉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祭宴……开始。” 她奇诡的声音带来了强烈的眩晕感,弥漫着莫名情绪的眼睛猛然大睁! 瞳孔化作一团灰雾的漩涡,所有人的意识,飞快弹回了现实世界。 ———— 晴天,雪山,万里无云。 一行年轻人身负行囊,朝前进发。 走在最后那个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 ———— 秦文玉猛然惊醒。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对,那个闹鬼的庭院,我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用手背贴着额头,注视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翻身起了床。 昨夜的那个梦,就是每个被选中者都会做的离奇的梦? 确实很奇怪,秦文玉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一大群人,爬山,生火,扎营……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回忆不起来了,但有一个信息,却像是映在了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 而今天……是一月三十一日。 秦文玉看了一眼时间,嗯……早上七点五十五。 玉木一昨天发信息来说,早上九点,他们会在世田谷区代田站等自己。 用手机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距离,以及软件预估的到达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代田站。 不过,为了避免意外,还是提早一点出发。 秦文玉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 他是那种就算提前到了约定的地方,也会先去周边转一圈,然后掐着点到的人。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约他,张路死去之后,就更不可能有了。 换好衣服,打开门去洗漱的路上,秦文玉碰到了拿着漱口杯的合租对象。 说起来,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了……昨天签租房协议的时候看到一眼,好像叫雨宫弥生。 “早,雨宫小姐。” 秦文玉打了个招呼。 “早。” 雨宫弥生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她的眼镜上又是一层模模糊糊的水雾。 秦文玉洗漱完毕后,没带多余的行李。 不过,昨晚那个梦给他提了一个醒,这次要去的地方,好像是一座雪山。 想了想后,秦文玉拿出了望远镜,然后带了一些小工具,以备万一。 出门时,又遇到了雨宫弥生。 “你现在出去吗?雨宫小姐?” “嗯,你?” “我也是。” 秦文玉看了一眼她的背包,和自己差不多,没带换洗衣服,看上去不像是出远门。 两人好歹一起下了楼,出了门,给屋子上好锁之后,又一起走了一段路。 迟早会分道扬镳的。 他们都这么想。 然而……已经走到公交站台了,好像还是顺路。 “真巧哈。”秦文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嗯。”雨宫弥生声音虽然冷淡,心底也出现了一些疑惑。 他想做什么?跟踪我? 有这种光明正大的跟踪吗? 应该确实是巧合…… 会途径代田站的公交车来了,秦文玉和雨宫弥生又是先后脚上了车。 这次,两人都感觉不对劲了。 “冒昧地问一句,雨宫小姐是去代田站乘列车吗?”秦文玉看着她的脸。 “你也是?” “嗯。” “……” “真巧啊。” “……” 第三十七章 线索 代田站。 高桥卯月和玉木一并肩而立,看见雨宫弥生和秦文玉一起走来时,玉木一眉头一抖。 “他们认识?” 高桥卯月看了看雨宫弥生,又看了一眼秦文玉,神色有些古怪。 “你好,玉木一。”秦文玉打了个招呼。 随即他看向了高桥卯月。 玉木一神情疑惑地给彼此进行了介绍。 “这位是真蛇,秦文玉先生。” “这是……” “我自己来。”高桥卯月打断了他的话,她朝秦文玉伸出手,站直了腰身,“你好,我是高桥卯月,能面是蝉丸。”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与之相握:“秦文玉,真蛇。” “她叫雨宫弥生,能面是猫又。”高桥卯月站到了雨宫弥生身边,介绍道。 “谢谢,我们刚才聊过了。” 秦文玉点头道。 高桥卯月看着雨宫弥生,低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的路上?” “我们在一起住。” 雨宫弥生面无表情地说。 高桥卯月神情微变,继而又笑着说:“你的表达方式从来都很奇怪,秦先生,还是你来说?” 秦文玉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同居。” “!!!” 玉木一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秦文玉来,高桥卯月更是脸色全变。 “我的日语不太好,可能用错了词语。” 秦文玉补充道。 “不……秦先生你已经说得很好了。”玉木一笑着说,“说起来,秦先生的能面是真蛇,雨宫小姐的能面是猫又,是猫与蛇呢,真巧。” 秦文玉好奇地看着他:“有什么讲究吗?” 玉木一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示意道:“列车快到了,我们上车再说。” 秦文玉点点头跟了上去,雨宫弥生则是被高桥卯月拉着,不停地问着什么。 “呼……原来是合租啊,”高桥卯月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吓死我了。” 雨宫弥生也不说话,四人前后脚上了列车。 坐下来后,秦文玉明显发现那位蝉丸小姐的笑容变多了。 “能面的名字,是在隐喻什么吗?” 秦文玉接着问道。 玉木一摇摇头,说:“不算隐喻,更像是在揭露被选中者的某种特性。” “特性?” 秦文玉疑惑地问。 见他这幅样子,高桥卯月说道:“比如我的能面是蝉丸,在日本的传说中,蝉丸是平安时代的一位琵琶师,而我在现实世界中,是一名小提琴手。” “又比如玉木一,他的能面是酒吞童子,是传说中的妖鬼的领袖,在现实世界中,玉木一是一位年轻有为的社长。” 玉木一见高桥卯月提到自己,谦逊地笑了笑,说道:“小企业而已,说起来,那位正从北海道飞过来的千叶先生,他的能面是雪女,也许和他的故乡是北海道有关。” 秦文玉点点头,双手抱怀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的能面。 真蛇是在代表他哪一方面的特性呢? “那么……各位,我们需要汇集梦到的线索了。”玉木一提醒道。 “我的线索是鸟取县,狭间雪山。” 列车恰好在此时鸣笛,仿佛不想让这个名字出现在世间。 高桥卯月眉头微皱,说道:“我梦到的是一张填好名字的旅行表,上面有六个名字,分别是高井祥太,藤川健一,小川博,高田幸,浅野千夏,和宫崎小百合。”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雪难。”雨宫弥生的线索同样简短。 这次的线索和秦文玉上次做的梦不一样,它提供了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事件。 “听起来,像是那六个人会在明天上午十点前往狭间雪山,然后遭遇雪难,”玉木一的手指在窗沿上下意识地摩擦着,“现在还差千叶先生的信息。” “灵媒给的要求也很奇怪,是让我们觉察真鬼,存活三日,难道这次会有假的鬼出现吗?”高桥卯月秀眉微皱。 玉木一点点头,说道:“以往的祭宴中也出现过这样的要求,时长越短,生存的难度就越高,祭宴的过往之礼上记载过的最短生存事件,是十年前的一次红色诅咒祭宴,灵媒的要求仅是让大家存活三个小时。” “但……那次所有人都没能活下来。” 玉木一这句话说出后,气氛顿时低沉下来。 身处这种可怕的诅咒中,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祭宴会是什么等级,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红级,最高级别的诅咒也只是青级,而经历过青级诅咒的人,有的已经尸骨无存,活下来的则坐在了最内圈,成为了九个座位中的一席。 但就算是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下一次祭宴中活下来,哪怕是最低的灰级。 人类在鬼怪面前,除了绞尽脑汁想出求生之路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九眼勾玉……不能让我们拥有一些特殊能力吗?”秦文玉忽然问道,“比如隐身,穿墙之类的。” 问完之后,他发现大家都在面色怪异地看着他。 雨宫弥生更是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你说的东西存在于轻小说里。” “不说这些,我总觉得有个地方有些奇怪,”高桥卯月现在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个财阀大小姐,但显得更真实,“灵媒说……觉察真鬼,什么叫觉察?是发觉并指出,还是明白了对方是鬼就可以?” “目前还不清楚。”玉木一摇了摇头,身体前倾,十指交叉说道:“不过,我们要做好在狭间雪山呆三天的准备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秦文玉和雨宫弥生:“我查到狭间雪山有一家旅店,虽然可以在那里过夜,但爬山的过程中只穿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到达鸟取县后我们需要购置一些保暖用品,还有简便的高热量食物,以及饮用水。” “额,你做主,玉木一先生。” 秦文玉把脸转向了窗外。 “同意。”雨宫弥生也是一样的态度。 玉木一笑了笑:“没问题。” “那么,和千叶成林先生汇合后,我们休整一夜,今晚可以通过卯月小姐提供的六个名字查一查他们各自的身份。” 玉木一深吸口气,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 “祝我们……一切顺利。” 第三十八章 雪山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 她有些认不出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她正站在一个狭长又昏暗的走廊中,左右两面都是墙,很窄,墙面上是一扇扇暗红色的门。 滴答滴答流水滴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回荡在走廊中。 她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记忆忽然清晰了片刻。 对……我是浅野千夏! 我是和高井,小川博,健一,高田幸,还有小百合来爬山的! 我们约定好了……明天,明天早上的十点,去狭间雪山。 浅野千夏拍了拍自己的头。 我怎么会站在走廊里……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不是应该在床上休息吗? 还有……哪里来的水声,明明没有看到走廊里有水。 是洗手间吗? 浅野千夏昏昏沉沉地朝着走廊的尽头,循着水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高井的房间…… 这是小川博的房间…… 健一的房间…… 高田的房间…… 还有……小百合的房间。 她的脚步回荡在走廊里,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都静悄悄的,浅野千夏注视着这些房间,忽然感觉它们有些陌生。 也许是光线太过昏暗,也许是自己睡得晕晕乎乎的缘故……那些黑色的房间门牌,仿佛在异变扭曲。 她步履未停,然而,在又经过一个房间时,浅野千夏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阴寒。 这股阴寒直接让她昏昏沉沉的大脑一阵清醒。 转头看去,一张苍白的门牌挂在门上,好熟悉,却想不起…… 鬼使神差的,浅野千夏轻轻敲了敲挂着白色门牌的房间的门,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屋内传来空空荡荡的声音,听起来,里面不仅没人,似乎连家具都没有。 “滴答——滴答——” 水声在耳边越来越响了。 浅野千夏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还是去把它关上,然后回去休息…… 她再次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尽头的卫生间靠近。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一阵令人身体发寒的风从前方吹了过来,这阵风令走廊尽头那个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浅野千夏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除了风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只是……那回荡在走廊里的滴水声越发清晰了。 果然是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没有拧紧吗? 浅野千夏继续朝着它前进。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去将那没关好的水龙好彻底拧上。 早点关上它,然后早点去睡…… 她安静地走到了洗手间前,刚想推开门,却听到了里面轻微的哼唱声。 “淡路鸟飞徊,鸣声多少悲。 须磨征戍客,夜夜梦魂违。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 须磨远戍客,夜夜梦魂惊……” 浅野千夏一怔,这是……和歌集《小仓百人一首》里的的古典和歌…… 现在一般只能在歌牌竞赛中听到。 洗手间里哼唱的人……是谁? 她屏住呼吸,悄悄将眼睛贴向了门缝。 那是……谁? 一个朦胧的人影,站立在洗手池前,若有似无地哼唱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水,像是在给她的歌打拍子。 “淡路鸟飞徊,鸣声多少悲。 须磨征戍客,夜夜梦魂违。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 须磨远戍客,夜夜梦魂惊……” 歌声仿佛变大了,一点一点淹没了滴水声,不停地钻入浅野千夏的耳中。 猛然间,她感觉到脚底一凉! 低头看去,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满是积水! 顺着水渍的方向朝前看去,这些水,正是从洗手池里淌出来的…… 浅野千夏惊恐地往后退去,然而,脚底下的触感又让她感觉到了不对。 这些水……怎么会黏黏的…… 昏暗的走廊中,脚下那一滩液体的颜色是深沉的黑色。 但她隐隐感觉不对,因为她闻到了一些刺鼻的味道。 就像是……放置了很久的,血液的味道。 不……不对,一定是血! 洗手间里的人在自杀? 那不是水滴声,是她割腕后血在一滴一滴往下流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还是……她也许不是人?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浅野千夏像是打开了某个恐惧的开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这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后背撞到什么东西了。 浅野千夏呼吸一滞,这个东西……很冷,有些硬,但又不是墙壁的那种硬,像是硬化橡胶一样触感…… 浅野千夏缓缓地转过头,一张幽白的女性面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是……真纪。 铃木真纪! 一阵寒意从浅野千夏的脚底出现,从后背一路爬到头顶,强烈的恐惧让她的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对,真纪…… 我怎么能把她忘了…… 我们明天明明是去给狭间雪山祭拜她的……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砰的一声,厕所的门被关上了。 “我在……等你们……” 铃木真纪俯下身子,嘴里冒出了白色的寒气,而她的声音,比她嘴里的寒气还要渗人。 “啊!!!” 浅野千夏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尖叫。 下一刻,她猛然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心脏的跳动剧烈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她的叫声也引来了其他人,高井祥太一边敲门,一边问道:“千夏,你没事?” “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浅野千夏安慰着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只是一个梦。 因为要去狭间雪山祭拜真纪,所以才做了这个梦…… “那你赶快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了哦!” ———— “他们出发了。” 旅店外的便利店里,秦文玉五人看着有说有笑,背着行囊前往狭间雪山的六人。 昨晚,大家与从北海道飞来的千叶成林汇合成功,他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士,体型修长,相貌端正,话不多,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而他带来的梦境线索是……祭拜。 “我们也出发。” 玉木一说道。 几人点点头,各自背上行囊,去往前方那座万里无云的雪山——狭间雪山。 迈入狭间雪山的第一步,大家立刻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可怕的寒意。 秦文玉抬头看向这座雪山。 它的整体形貌很奇怪,像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来,黑级的……祭宴。 第三十九章 吊桥 五人不远不近地跟在那六人身后,一直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秦文玉忽然说道:“这里的温度,有些奇怪。” 玉木一第一个回头,问道:“怎么了?” 秦文玉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受了一下,再睁眼看向大家:“刚才很冷,但进入雪山之后,变温暖了。” 来自雪乡北海道的千叶成林说道:“可能因为狭间雪山不是终年雪山,这种季节性雪山本身海拔并不高,而且因为海洋的影响,就算是冬季,温度也不会太极端。” 秦文玉听见这个说法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想着心事。 玉木一见状,问道:“昨晚大家查到这六人的详细资料了吗?” 高桥卯月摇头道:“不行。只能查到这几个名字都来自鸟取环境大学,我打电话去咨询过那所学校的老师,她确实地回答了我,但在我耳中听起来是一阵杂音,而且,写着他们资料的文档虽然能打开,但在我的眼里是一片空白。” “我也是,”雨宫弥生补充道:“关于他们的一切都对我们屏蔽了,我怀疑是祭宴做的。” “祭宴会什么要这么做?”玉木一皱眉问道:“以往似乎没发生过这种事。” “也许……知道他们的具体信息会让整个游戏过于简单?”千叶成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或者灵媒给出的信息在误导什么。” 秦文玉说道。 误导吗…… 大家思考着秦文玉这句话,忽然,前方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几人举目看去,正是那六名大学生。 一位男性正骑在另一位男性的身上,举起拳头不停地往他脸上砸。 还有两男两女站在一旁围观。 临近正午的阳光非常强烈,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秦文玉五人远远看去,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接触?” 玉木一看向大家,征求着意见。 “迟早会接触的。”雨宫弥生说道。 她说得有道理,几人都同意上前接触他们,至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队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秦文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靠近那伙人简直就像在靠近另一段时间。 不多时,几人到了近前。 围观的两男两女发现了他们,但没有人说话。 雪地里那两位发生冲突的人虽然看起来是在打架,但走近一看,只是被骑在身上那人的单方面挨打而已。 他们两人的体型差距确实不小。 挨打那位身形削瘦,但长相是这几位大学生里最英俊的,此刻他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护着头,默默地挨着打。 而施暴者的体型,则要健壮许多,他肤色黝黑,手臂的上围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粗犷的脸正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除这二人外,那四位旁观者也神情各异。 两名女生挽着彼此,染着黄头发的女生眼里带着不以为然,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的发生。而戴眼镜的女生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抬头朝山上望一眼。 距离她们最近的是一名面庞阴郁的高个子男生,他的嘴紧紧地抿着,双手环抱于胸前,显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在他的身后是最后一位男生,他个子不高,身形臃肿肥胖,已经停止行动有一会儿了仍在喘着粗气,他好几次想要去劝架,却又退了回来,看上去懦弱又无措。 “几位,请问发生了什么?” 玉木一上前询问道。 他的声音算是终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大个子健壮男生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高田,你想杀了我们!杀了我们五个!” 健壮男的声音终于让其他人变了脸色,染着黄头发的女生盯着躺在雪地上,一言不发的高田幸,问道:“高田,真的是健一说的那样吗?” “小百合,你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健壮的藤川健一指前面,怒吼道:“你看他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这是去西峰的路,过了这座吊桥全是最难走,事故率最高的路!” “不……不会?”矮胖的小川博颤抖着说道。 “我没有。”躺在雪地里的高田幸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是最近的路……” 这时,那位高个子的男生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手,走上前来,说道:“行了,原路返回,反正旅店也在东峰。” “高井,你别管闲事!”藤川健一的脸上仍有怒色,“你们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是计划好的!一开始是他提议的来狭间山,说要祭拜真纪的是他,刚才主动要求带路的也是他!他一定有什么计划,他要弄死我们!” “够了!藤川!” 高井祥太突然吼道。 不仅是他,其他几人在听到藤川健一提到“真纪”这个名字后,也突然面色大变。 一直像是在走神的浅野千夏忽然松开了挽着宫崎小百合的手,冲向了吊桥。 “喂,千夏!你做什么?” 一行人大惊失色,站在吊桥附近的藤川健一连忙伸手去拉她。 然而浅野千夏跑得太快,一眨眼就冲上了吊桥,他没能拉住。 “千夏!” 看上去最沉稳的高井祥太第一个跟了上去。 “喂!” 见高井祥太上了吊桥,宫崎小百合也跟着跑了过去。 接着是矮胖的小川博。 吊桥的另一边是狭间山的西峰,此刻正雪雾弥漫,四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吊桥上。 眨眼间,这里只剩下藤川健一和秦文玉一行人。 “一群疯子……” 藤川健一面色疯狂变幻,回头对秦文玉等人说道:“你们要去旅馆的话,走另一条路!” 说完后,藤川健一也跑上了吊桥,消失在雾气里。 “如果只是来旅游的话,我一定会去另一条路。” 三十来岁的千叶成林感慨道。 确实,如果没有那条“觉察真鬼”的限制,只是存活三天的话,他们一定会选择去东峰,住在旅馆里。 但现在……主角们已经走了另一条路,他们就算明知道很危险,也得跟上去。 “走。” 玉木一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背着背包踏上了仍在微微摇晃的吊桥。 秦文玉走在正中间,这座吊桥是木制的,但还算坚固,西峰也许因为背阴的缘故,雾气有些大,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人。 快到西峰时,他们已经看见了刚才跑过了吊桥的藤川健一等人。 “喂,你们怎么跟过来了?”藤川健一不满地说道。 然而,还没等玉木一回话,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吊桥应声而断! 所有人惊诧地看着那座吊桥。 小川博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唯一的通路吗?” “是……”高井祥太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然而,手机左上角的圈外两个字,让他愣在了原地。 秦文玉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长叹。 真是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接下来,凶手会一个个地除掉他预定好的对象。 只不过,在侦探推理小说里,犯下案子的只会是人类。 而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却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宫崎小百合也明显地慌了神。 这时,秦文玉忽然出声问道: “第一个跑过吊桥的那位呢?” 第四十章 脚印 “千夏吗?”高井祥太疑惑地看着秦文玉,指着宫崎小百合挽着的女人,“她不是在这里吗?” “第一个过桥的不是她,是被你殴打的那位。” 秦文玉语出惊人。 “高田?!”小川博连忙扭头朝四周看去,对……高田幸不见了! “他是什么时候跑过桥的?”刚才殴打高田幸的强壮男子藤川健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你提到真纪那个的名字的第一秒,”雨宫弥生补充道,“接着才是她。” 不会……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高田的动作,他的存在感简直低得惊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被困在了西峰,”玉木一站了出来,说道,“我希望大家能一起行动,寻找那位高田我们也可以帮忙。” 藤川健一五人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双方各自介绍了彼此的名字后,宫崎小百合拉了拉浅野千夏的衣服,问:“千夏,你刚才为什么跑上吊桥啊?” 浅野千夏扭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高井祥太见状,说道:“现在,还是先把高田找到,他本来就被藤川打得不轻,西峰雪雾大,万一出事就麻烦了。” “高井你什么意思?他如果出事了只能怪他自己乱跑,和我打了他有什么关系?”藤川健一大声吼道。 “大……大家……还是想办法找高田……”小川博结结巴巴地说道。 “找?西峰这么大,而且还有雪雾,地形又险峻,怎么找?”藤川健一显然是不打算帮忙的。 “脚印。”来自雪乡北海道的千叶成林忽然出声说道,“雪地是会留下醒目痕迹的地方,曾经做过的事,就算被风雪遮掩也会留下痕迹。” 他这一番话忽然让五位大学生沉默了下来。 几人面色各异,秦文玉一行人看在眼里,这几人果然有猫腻。 片刻后,宫崎小百合指着一旁说道:“诶!左边那有一行脚印!” “看来是高田了。”高井祥太看着那一串有去无回的脚印,说,“我们就顺着这个脚印跟上去。” “等等。” 一直没说过话的浅野千夏忽然开口道:“那里,也有脚印。” 她的手指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反向,右侧。 众人循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连串蔓延向雪雾中的脚印。 只不过这次……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喂……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宫崎小百合的声音有些发颤。 “狭间雪山不是只有我们这些游客。”高井祥太说道。 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秦文玉回身看去。 连接主峰的吊桥已经完全断裂,下方虽然算不上万丈深渊,但也绝对算是人力难渡了。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身下的脚印,一边看一边向后退,忽然他撞到了一个人。 是千叶成林,他也正半蹲在地,仔细地看着地上的脚印。 “抱歉,秦先生。”千叶成林笑着说。 秦文玉摇摇头:“你看出什么了吗,千叶先生。” “当然……”千叶成林站起身来,看向了左侧。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怎么样?”千叶成林问道。 宫崎小百合连连摇头:“我不去,我的体力不够好,去那种危险的路段只会添麻烦。” “我还是……还是留下来给大家准备食物。” 见宫崎小百合这样说,矮矮胖胖的小川博也连忙说道:“我也是,我……我的体力差不多到极限了,我就不去了……” 高井祥太看向秦文玉几人,说道:“这样的话,你们也留两个人下来,我们的行李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各自留下两人也能放心一些。” 玉木一看向大家,问道:“你们觉得呢?” “只失踪了一个人,却留下了左右两行脚印,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有鬼出现的提示了,我们真的要帮忙一起找人吗?” 他说的浅显易懂,事实上如果有的选择,谁愿意帮这种无聊的忙? “可是……我们的目标之一是觉察真鬼,这个要求几乎限定了我们必须直面鬼一次,才能确定真鬼。”高桥卯月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祭宴才刚开始,就算有鬼出没,相信也不会太过恐怖,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那他们的要求呢?我们可以装上一些简单的工具在背包里,但食物和帐篷,睡袋这些东西如果一起背着,确实很麻烦。我们要留两个人下来吗?”玉木一皱着眉头问道。 “我留下来。”雨宫弥生第一个说道。 大家看向她,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大腿:“这里有伤。” 高桥卯月想起来了,确实,她在看电影时坐下来的动作就很奇怪,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实验。 “那好,雨宫小姐留在这里,我们跟他们去找人。” 安排好之后,玉木一上前跟高井祥太进行交涉,现在一共有七个人出去找人,但是左右两条路,都留下了脚印。 再加上留在原地的人,分为三批人行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请你们四个走左边,我们三个去右边。”高井祥太一边说着,一边鞠躬道,“麻烦各位了。” “可是,万一找到那位了高田幸先生,但他不愿意相信我们怎么办?”玉木一说道。 “那我跟你们一起。”高井祥太说道,“你们拿出一名或两名成员去我们队。” “没问题。”玉木一点头道,他扭头看向秦文玉三人,“我们过去两个人。” 高桥卯月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队的浅野千夏,简直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和她在一队出事的几率太高了。 没想到,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却都同时出声道:“我过去。” 玉木一有些诧异,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没有发现这两人此举的意义,但他们这样做,倒是给自己留下了与卯月小姐相处的空间。 一念至此,玉木一便点头道:“那好,就这样。” 十个人便在这里分成了三路,雨宫弥生与宫崎小百合,小川博留守原地,负责搭建帐篷,准备食物。 藤川健一,浅野千夏,秦文玉,千叶成林四人去右边方向。 高井祥太,玉木一,高桥卯月三人去左边方向。 一行人对好时间后,各自看了一眼。 “一个小时后,这里见。” 第四十一章 生异 秦文玉等人离开后,只剩雨宫弥生三人留在原地。 小川博偷偷看了一眼宫崎小百合,欲言又止。 他知道小百合喜欢高井祥太,也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为什么不知道高井喜欢的人是浅野呢? 刚才浅野冲上吊桥时,他第一个就跟了过去,他对她的关心早就超出朋友的界限了。 小川博想着这些奇怪的心事时,宫崎小百合忽然开口道:“昨晚你梦到她了吗?” 小川博一愣,问道:“谁?” 宫崎小百合忽然面色奇异地扭过头,盯着他:“铃木,铃木真纪,那个被我们杀了的女人。” 小川博面色大变,他猛地站了起来,汗如雨下,连连摇头:“不……我没有杀她,没有人想杀她,她只是运气不好,不关我们的事!” “对……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宫崎小百合点点头,目光看向了雪山深处。 雨宫弥生背对着两人,看起来是在整理行李,事实上她一直关注着这两人的对话。 果然……她听到了一些东西。 ———— 秦文玉,千叶成林,藤川健一,浅野千夏四人正在雪地里前进。 那两位大学生走在前面,秦文玉和千叶成林跟在后面。 一路上雪雾弥漫,能见度不太高,而且一旁就是悬崖峭壁,风如果再大点,确实会非常危险。 这时,千叶成林忽然笑道:“秦先生也发现了吗?” 秦文玉看向一旁的他:“什么?” “当然是选择右边的原因。”千叶成林说道。 “算是,右边这一行脚印至少是成年男性留下的。”秦文玉简单地说道。 没错,那两行脚印他仔细地看过,左边那一行从深浅与大小来判断,留下它的应该是一位体重不超过九十斤,身高一百五十五公分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女性。 而右边这一行,至少从形态上更符合高田幸的脚印。 这时,前面的藤川健一忽然喊道:“喂!那里……是什么?” 他指着前方崖下的一处,声音有些发颤。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立刻屏住呼吸看过去,那是一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一具穿着橘黄色冲锋衣的,坠崖的女尸。 “在雪山看见冻僵或坠崖的尸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要胡思乱想,”千叶成林说,“那是一名女性,不是你们那位名叫高田幸的同伴。” 藤川健一咽了口唾沫,视线从刚准备从那具女尸身上收回,忽然他看到,那具女尸转动了一下头! 一张熟悉的女性面孔出现在他视野中! “啊!!!” 藤川健一脚下一软,滑倒在地。 旁边就是悬崖,他手忙脚乱地抓着地上的雪,然而,雪是抓不住的。 几乎是崩塌式的,藤川健一滑向了一旁的悬崖。 好在浅野千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帽子! “浅野!你不要松手!救我……救救我!” 浅野千夏自然没有松手,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也赶紧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往上拉。 三个人的力量,加上他自己的拼命挣扎,终于是把藤川健一救了回来。 然而这个健壮的男人却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一阵后,他才猛地起身说道:“不……不行!我要回去!” “站住!”浅野千夏第一次这样大声地说话,“你能回哪里去?” 她反问道。 藤川健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死命地抓着头发,恐惧地说道:“我看到了……是铃木,刚刚那具尸体是铃木真纪!” “她回来找我们报仇了,我们谁都逃不掉,吊桥就是被她弄断的……这是报应……” “哦?”浅野千夏神情奇异地盯着他,问道:“你看到她了?” “不是她还有谁?看到那件橘黄色的冲锋衣我就隐隐觉得是她了!” 藤川健一大吼道,似乎这种行为能减轻他的恐惧。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对视一眼,问道: “请问,铃木真纪是谁?” ———— 另一边。 高井祥太,玉木一,高桥卯月三人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糟了。” 走在第一个的高井祥太面色微变。 “怎么了?”玉木一警惕地靠近了高桥卯月。 “我的手机掉了。” 高井祥太皱着眉头说道。 玉木一松了一口气:“掉了就掉了,这里没有信号,手机没有太大的用处。” “不行,”高井祥太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去,边走边说:“为了防止迷路,我把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露出摄像头,一路都在拍摄。现在回去找说不定还来得及,万一被雪埋住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对视一眼后,玉木一说道:“那就一起回去找。” “好。” 高井祥太没有任何异样地点了点头。 三人原路返回,开始寻找起手机来。 路上,玉木一低声问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吗,卯月小姐?” “嗯,前面的脚印变淡了。”高桥卯月小声回答道。 玉木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也是他和高桥卯月决定立刻返回的原因。 他们一直跟着脚印在走。 可是走着走着,两人都发现脚印变淡了。 而且淡得很奇怪。 不像是逐渐进入了风雪大的区域,被风雪填补上了。 更像是……留下脚印的人,走着走着变轻了。 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两人都很有经验,就算高井祥太没有出状况,他们也会找个理由停止继续前进。 这时,玉木一眼角余光发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那是你的手机吗?高井祥太先生。” 高井祥太顺着玉木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 那就是自己的手机! 他跑过去从雪地里捡起手机,摄影还在继续中。 高井祥太松了一口气。 然而,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却忽然面色一白。 “喂,高井先生!你的手机就算掉落,也不会掉在偏离脚印五六米远的地方?” 玉木一的声音让高井祥太头皮一麻。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手机在这个位置,这里偏离脚印的位置太远了,自己可是一路跟着脚印在走。 难道说,是手机掉下来后,有什么人捡起了它,然后带到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摄像头说不定拍到了什么…… 高井祥太的手发着颤,现在,他只要点下停止录影,然后播放视频就可以知道刚才发什么了什么。 但是,他不敢! 第四十二章 视频 玉木一与高桥卯月能体会他的恐惧,事实上,他们两人此刻的情绪也与高井祥太差不了多少。 玉木一这时想起来了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主动去右边那条路的事,他们一定看出了什么。 这让玉木一懊恼之余暗恨不已,千叶成林就算了,秦文玉只是一个新人为什么也能察觉到? 不行……开局已经输了一步了。 玉木一心中一狠,上前去到高井祥太身边,说道: “播放,我和你一起看。” 高井祥太定了定神,他的表现在普通人中其实已经算是很可观的了。 “我也在。” 高桥卯月也过来了。 至少……有两个人在身边。 高井祥太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停止录像。 已经拍摄好的视频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接着,高井祥太看了两人一眼,按下了播放。 三人又是恐惧,又是期待地盯着手机。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地情绪。 人类害怕未知,却又对未知之物充满了探求的欲望。 狭间雪山的雪停了,但西峰的雾越来越大。 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高井祥太手机上的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雾气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这是刚才出发时的录像……” 高井祥太看着画面说道。 手机放在他冲锋衣的左胸口袋里,因为高井祥太的个子本来就不低,已经接近一米九了,所以随着他身体的动作,手机镜头几乎捕捉到了每一个人。 分为三批人后,开始了各自的行动,他们也跟着左边的脚印往前走,画面一切正常,暂时没有异样。 接下来的画面中,因为高井祥太走在最前方,所以没有拍到任何人,只有颠簸的雪地画面。 就在这时,镜头突然晃动了一下,画面开始天旋地转。 三人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来了……就是这里,手机掉了。 画面转为一片黑暗。 手机的镜头被埋在了下方,没有拍到任何东西。 但三个人都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手机掉落的地方偏离了行进的路线,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动过它…… 屏幕上的黑暗画面还在持续。 在玉木一的建议下,视频开启了三倍速播放,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站在雪地里。 进度条在飞速后退,画面仍然一片黑暗。 但这时……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等等!切回正常速度!”玉木一飞快地说道。 高井祥太立刻切回了正常速度。 “倒回一点。”玉木一再次说道。 视频倒回,黑暗的画面里,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救……救我……” “不要……走……” “求求你们……” “不要走……” 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对视一眼,刚准备说话,却见高井祥太的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颤,手机掉进了雪里。 “铃木……” “真的是铃木……” 两人看向高井祥太,这个六人组中看上去最沉稳也最冷酷的男生此刻脸色煞白。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嗓子不自然地嘶哑,发出的声音像一个即将死亡的人一般虚弱。 手机上的画面放完了。 除了奇怪的女性声音之外,后面一直是黑屏的状态。 “能跟我们讲一讲,铃木是谁吗?” 玉木一的口吻有些严厉,带上了现实中社长的威严。 “等等。” 高桥卯月突然出声说道。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打断自己的问话,玉木一绝对会让对方好看。 但出声的人是高桥,他只能柔声问道:“怎么了?” 高桥卯月展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时间是——二月一日,十二点五十五分。 “时间不对,我们是十二点二十一分出发,到现在,一共过了三十四分钟,但这个视频只拍了二十分钟,除去我们停止录像看视频的几分钟,这个视频……起码还少了十分钟。” 她抬头看着高井祥太。 此刻的高井祥太,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视频里的声音让他面色惶恐,但他至少还能用说不定是奇怪的风声来安慰自己。 现在高桥卯月提到视频少了十分钟…… 这不可能…… 他明明知道高桥卯月说的很对,但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看。 那缺少的十分钟是谁删掉的,又拍到了什么,他不想知道。 “不……我要回去了,回营地的位置。” 高井祥太目光恍然地摇头说道。 “你可以回去,但回去之前,你必须把刚才提到的铃木的事告诉我们。”玉木一说道。 “凭什么?” 高井祥太面色难看地盯着他,他要比玉木一高上半个头,然而居高临下看着玉木一时,高井祥太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个。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玉木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随身背包,他掏出了一支手枪,缓缓地装上了消音器。 “如果你不说,”他将装上了消音器的手枪顶在了高井祥太的心脏位置,盯着这个高个子的眼睛,“我会打爆它。” 高井祥太瞪大了眼睛,恐惧地点了点头,未知的鬼怪与眼前的死亡威胁哪个更加紧迫,他还是能分清的。 在他的讲述下,玉木一和高桥卯月算是终于知道了这六个人来狭间雪山的目的。 这六个人看起来是来祭拜在雪难中去世的好友,但根本原因却不是这个。 “所以说,去找失踪的高田幸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义气。”玉木一收回手枪,对高井祥太说道:“走,我们回去,好好谈一谈。” “是……是。”高井祥太没了从容,他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恐惧吓得神情恍惚,刚才能把事情说清楚已经够可以了。 高桥卯月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收好手枪,面不改色的玉木一,说道:“原来玉木社长也有这样的一面。” 玉木一怀着歉意说道:“让卯月小姐失望了,稻川会长大的孩子,有一套自己的生存规则。” 高桥卯月摇摇头,笑道:“不,我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我想听听你在稻川会的故事。” 玉木一微微躬身:“是。” 第四十三章 猜测 另一边,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也正听着浅野千夏的讲述。 “真纪是我们的朋友。” 浅野千夏的目光中带着回忆的色彩:“我们来自公立鸟取环境大学,是同一学年的平辈。” “去年一月份,我们七人约好来狭间雪山游玩。” “本来一切如常,可是在山顶时,发生了意外。” 浅野千夏抬起头,看向雪山深处:“我们发现了传说中的,传教士的宝藏。”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神情一振,后者问道:“传教士的宝藏是指?” 浅野千夏疑惑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不知道吗?来这座狭间山的人应该都知道的,明治时代,有一位外国传教士来过鸟取县,然后在狭间山定居了,他独身一人,来的时候带满了异国的宝藏,那些宝藏被他藏在了狭间山,这是狭间山流传了很久的传说。” 秦文玉想了想,问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有那么多人知道宝藏的存在,为什么只有你们发现了它?” 浅野千夏看着他,说道:“因为狭间山是一座季节性雪山,只有在天气最寒冷,风雪最大的时候,那条通往宝藏的路才会出现,绝大多数人来狭间山寻宝的时候,都是气候宜人的季节,少数人选择在狭间山下雪的时候攀登,但遭遇极端恶劣天气时,也会放弃继续前进。” “我们能发现那条路,也完全是因为意外,去年,我们刚攀登到山顶,风雪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平日不会结冰的地方开始结上了冰,就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路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说到这里,浅野千夏的脸色还带着难以置信:“我们看见……在风雪中,狭间山东峰与西峰的峰顶——连接起来了。” “一座冰桥凭空出现了……” 浅野千夏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秦文玉也抬头看去,狭间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主体只到了半山腰,然后就左右分开,裂成了东峰与西峰,两座山峰分别耸立,又在顶峰部位渐渐汇合,却又没完全连接起来。 以肉眼来看,西峰是能够攀登至峰顶的,但东峰不能,东峰的顶部虽然看起来很平整,但下面的山体太过陡峭,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可是,照浅野千夏的说法,在极端天气出现时,东峰与西峰间的空隙会结冰,一座冰桥会将它们连接起来。 也就是说,本来是未知空间的东峰顶部,能被探索了。 接下来的事和秦文玉的猜想差不多。 他们七个人惊奇于这条诡异冰桥的出现,鬼使神差地依次走了过去。 然后…… “我们在东峰的顶部发现了一扇门,门上有七个锁孔,我们也在东峰峰顶找到了七把钥匙。” 浅野千夏的脸色变得恐惧起来。 “可是,当我们准备把钥匙插入锁孔,打开宝藏的大门时,意外发生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也白得不像话:“铃木……刚把第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那座冰桥就突然断裂了一截。” “他们,”她看向一旁的藤川健一,“看见状况不对,他们立刻争先恐后地从冰桥上跑了回去。” “只有我和铃木留在东峰,冰桥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我们也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可是……我刚通过那座冰桥,整座冰桥就塌了!” “铃木绝望地看着我们,哀求我们救救她,可是……我们没有,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逃走了……” “都逃走了……” “铃木回来报仇了……” “我知道……” 浅野千夏喃喃自语,语气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时,秦文玉拉了拉千叶成林的衣服,低声说道:“千叶先生,有些不对。” 千叶成林也点点头:“嗯,她的说辞,和这一群人的表现不符。” “藤川健一在吊桥前殴打高田幸时,其他人的表现就像是从没来过西峰一样。可他们明明已经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攀登成功过一次西峰了。” 千叶成林严肃地看着还是喃喃自语的浅野千夏,低声对秦文玉说道:“除浅野千夏外,其他人似乎只记得铃木真纪已经死了这件事,其他记忆根本就像是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间。” “你看藤川健一。”秦文玉忽然说道。 千叶成林依言看向藤川健一,只见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健壮男人,在听到浅野千夏的话后,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喂,浅野,我们真的……来过西峰吗?” 藤川健一问道。 浅野千夏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一幕被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看在眼里,秦文玉说道:“以去年攀登西峰的记忆为锚定,我们可以假设现在这六人中,出现了觉醒者和未觉醒者。” 千叶成林意外地看着他,只见秦文玉继续说道:“未觉醒者只记得发生了雪难,铃木真纪死了,而死亡的原因隐约间与自己有关。” “觉醒者则是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比如……浅野千夏,她记得一切,但精神状态似乎很糟糕。” 秦文玉摸着下巴:“还有高田幸,藤川健一之前殴打他的时候提到过,高田幸是他们这次行程的发起者,提出来祭拜真纪的是他,主动带路来西峰的也是他。” 千叶成林点点头,肯定了秦文玉的猜测。 “可是,觉醒者与未觉醒者的各自代表着什么?”千叶成林问道:“还是说,其实他们六人也和铃木真纪一样,一年前已经死了,只是死亡后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偏差,在祭宴的引导下再次回到了这里?” 秦文玉一挑眉:“我说的就是这种可能,祭宴的目的是让我们觉察真鬼,并存活三日。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真鬼,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三天之中,会出现干扰我们视线的假鬼。” “比如……铃木真纪。” 秦文玉看着千叶成林的眼睛:“她可能根本就是个幌子,与我们同行的这六人才是真鬼也说不定。” 千叶成林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秦文玉口中的觉醒者与未觉醒者的推测,就能派上用场了。 觉醒者……代表已经察觉到自己是个死人的人。 而未觉醒者,他们的记忆有残缺,或者根本就出现了错乱。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五个要做的,就是全力阻止这些人记忆的恢复! 毕竟,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就是鬼的话,就触发了真正的死局。 也就是说……不能让浅野千夏再讲下去了! 千叶成林看向浅野千夏,发现那个女人也正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等等…… 千叶成林忽然意识到,按照这种推测,那岂不是说……浅野千夏已经知道自己是鬼了?! 第四十四章 侵犯 “我们可以回去了。” 秦文玉突然发出声音,阻止了千叶成林和浅野千夏的继续对视。 千叶成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从吊桥处的临时营地出发到这里,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约定好的是一个小时后汇合,给返程留下二十分钟,很合理。 浅野千夏和藤川健一也没有异议,或者说,藤川健一巴不得现在就飞回营地去,他已经被崖下那具穿着橘黄色冲锋衣的女尸吓破了胆,直到现在都有些精神恍惚。 四人保持着沉默,开始了回程。 秦文玉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藤川健一看到的那具女尸的方向,她的大部分身体已经被积雪掩埋,秦文玉很难想象藤川健一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具女尸就是铃木真纪? 仅凭那件橘黄色的冲锋衣吗? 还是说……他刚才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那具女尸的脸。 秦文玉收回目光,在他注视尸体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为什么藤川健一能看见,而我不能? 秦文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藤川健一急匆匆赶着回营地的背影。 难道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 吊桥处营地。 便携式帐篷已经搭好了,这对留下来的三人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宫崎小百合煮了一锅速食咖喱,把它浇在米饭上就能直接食用。 “小川,你看着火,我要休息一下。” 宫崎小百合揉了揉眼睛,进了帐篷,钻进了睡袋里。 “好……好的……” 矮胖的小川博赶紧答应着,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雨宫弥生扭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小川博说道:“我离开几分钟。” 小川博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雨宫弥生已经走向了一个没有任何脚印的方向,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双目茫然地看着跳动的火焰,手里拿着铁勺缓缓地在铁桶里搅着圈。 人越来越少了……如果,真的是铃木的复仇,大家会不会全都死在这里? 小川博沮丧地想着。 诶? 等等,人越来越少了…… 小川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宫崎小百合休息的帐篷。 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回荡,他的眼睛也越来越红,终于,他放下了铁勺,走向了帐篷。 睡得迷迷糊糊的宫崎小百合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 脸庞,脖颈处有一股热气一直在来回。 胸脯和手臂也痒痒的,像是有人在碰自己。 有人? 宫崎小百合猛地清醒过来。 虽然帐篷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但这个体型,她一眼就认出了趴在自己身上的是谁。 “小川博?”她惊恐地叫道,伸出手去推他,然而自己的力量反馈到小川博的身上根本就无济于事。 “你要做什么?快起来!我警告你,快放开我!” 她推不开他,但她的指甲却很锋利,但她刚扬起的手,立刻就被小川博一把抓住了。 宫崎小百合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手从小川博的掌握中抽出来,但是此刻她才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说着自己没体力了,连一张课桌都抬不起来的肥胖宅男,力量大得有多么惊人。 这是以女性的身体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道,更何况,她还正被压在身下。 “小百合……”小川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喜欢你啊……小百合……我一直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凑过去。 “啊!” 宫崎小百合拼命挣扎,好不容易侧头躲开了他的骚扰,却又被小川博捏住下巴强行把头转了回来。 “小川!你不能这样……”宫崎小百合既恐惧又无措地叫道,“你快放开我,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小川博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呼吸越来越沉重,力量也越来越大。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小百合,你为什么只看着高井祥太!” 他的声音和宫崎小百合认识的那个小川博完全不一样。 疯狂,暴躁,歇斯底里。 “高井喜欢浅野,喜欢那个浅野千夏!” 他的双手猛然用力,将宫崎小百合一直在挣扎的双手握在一起,压在了她的头上。 “你明明知道!你这个贱人……你明明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小川博的口水溅射到了宫崎小百合的脸上,他狰狞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恐怖。 宫崎小百合吓得停止了挣扎,好半晌后,她才颤抖着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小……小川,你放过我?” “放过你?不……我们谁也逃不掉……那个贱人回来找我们了,我们会被她杀死……”小川博像是疯了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崎小百合,“反正早晚都会死的,所有人……” 他如梦呓般嗓音沙哑地说着,更像野兽般撕扯着宫崎小百合的衣服,完全不顾对方的痛哭与哀求。 他也在脱自己的衣服,把身上所有碍事的东西都扔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帐篷里本就不多的光线陡然间更暗了! 小川博的动作一僵,宫崎小百合的哭声也停止下来。 什么东西? 他缓缓回过头,帐篷顶上投射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就是这片阴影覆盖了帐篷,挡住了为数不多的光线。 可是……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两人的心跳猛然一滞,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 这种程度的脚步声,根本就和大象一样了,不,是比大象还夸张。 这会是多么高大沉重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是谁?” 小川博大声喊道。 也许是那个叫雨宫弥生的女人提前回来了,她可能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然后在装神弄鬼。 小川博已经红了眼,他根本不管来人是谁,谁敢阻止他,他就会杀了谁。 他在黑暗中摸索出自己身上带着的防身刀具,暂时从宫崎小百合的身体上爬了起来。 他拉开了帐篷的锁链,目光凶狠地朝前看去。 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慢慢向上,慢慢向上…… 他的瞳孔越来越大,双腿间已经流出了尿液。 他终于知道了,帐篷外的东西的真面目…… 第四十五章 死状 好累…… 对,我搭了帐篷,煮了一锅咖喱,然后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大家还没回来吗? 宫崎小百合的意识渐渐清晰。 为什么……这么拥挤…… 她奋力地想坐起来,却忽然发现,一条肥大的胳膊正压在自己的脖颈处。 宫崎小百合猛然间清醒过来! 是小川博! 那个混蛋想侵犯自己! 这是他的手! 他好像睡着了,他已经得手了吗? 宫崎小百合脸色惨白,她试着拿开小川博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臂黏糊糊的,似乎全是汗。 这些汗水甚至都流到自己的脖子里了。 宫崎小百合越想越恶心,她拼命地伸手去擦,然而这些可疑的汗却越擦越黏。 而且,一股更加可疑的腥臭味出现了…… 这该死的畜生在帐篷里小便了吗? 宫崎小百合一阵反胃,她奋力地爬了起来,爬向帐篷出口的方向。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小川博! 宫崎小百合满脸怨毒,她钻出了帐篷,她要告诉所有人这个畜生做了什么。 然而,当她打开帐篷,刚想回头看一眼小川博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宫崎小百合瞳孔一缩,大脑像针扎一样的疼。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视线顺着手上的鲜血,看向了帐篷里…… 在看到帐篷里惨状的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奇怪的腥臭味是什么了…… ———— “啊!!!” 秦文玉,千叶成林,藤川健一,浅野千夏在离营地二三十米远的位置,听到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打破了狭间雪山的沉默,声音中的凄厉、绝望,如利刃一般迅速破开了风雪的阻隔,钻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令听到的人心中一紧,心脏如同被一张大手握住了一样,窒息感迎面扑来。 秦文玉拔腿就跑,千叶成林紧随其后,当二人跑到营地时,发现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也赶了回来。 四人碰面后立刻朝四周看了一眼,高桥卯月面色一变,冲向跪在帐篷外尖叫的宫崎小百合,问道: “我们的同伴呢?” “我问你!雨宫弥生呢?” 她的声音有些变形,口吻更是和秦文玉认识的高桥卯月变得完全不一样。 “卯月小姐,请等等,”玉木一走上前去,拦在了高桥卯月和宫崎小百合中间,“出事的不是雨宫小姐。” 秦文玉看向宫崎小百合,玉木一说得没错,出事的不是雨宫弥生。 雪地里多出了一行有去无回的脚印,看起来像是女性留下的,很有可能是雨宫弥生去了什么地方,还没有回来。 而这位宫崎小百合小姐,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她只是抱着膝盖,头发凌乱,手腕上有两道清晰的红印,双肩不停颤抖着。 更奇怪的是,她的衣服被很大的力量扯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冻得发红,而且……她的脖子上,手上,都有很明显的血迹,这不是她自己的血,因为她的身体没有伤口。 千叶成林脱下外套,上前扶起了宫崎小百合,给她披上后,转身看向秦文玉几人。 高桥卯月也平复了一些情绪,四人默契地看向那个帐篷,然后……玉木一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刚一撩开挡住的布帘,入目就是一片血红。 血。 整个帐篷里已经淌满了血。 这些血的来源,正是躺在睡袋上的,双目大睁,上身赤裸的——小川博。 “怎么了?” 跑得慢些的藤川健一,浅野千夏,高井祥太三人也回到了营地。 高井祥太的询问刚问出口,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秦文玉四人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走到死者的身前。 小川博的死状非常惨烈,也非常不正常。 他的下巴已经完全和上颚分裂,被扔在胸前,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上下颚,然后强行掰掉了他的下巴。 血肉的撕裂清晰可见,甚至可以见到喉管和其他的身体组织,这些东西仍然泡在汩汩冒出的血液中,说明了他刚死不久。 最可怕的,要数小川博的眼睛。 他那双瞳孔已经放大到极致的眼珠几乎快从眼眶中凸出来了,正夸张地仰视着,仿佛有什么高大的,异常可怕的东西在那里站着。 这副模样,联系上他被撕开的嘴,简直就像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但在最后关头却又叫喊不出来一样。 他的三位同伴们也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然而只是一眼,就让他们呕吐着跑向了一旁。 这幅画面已经让人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这几位都是普通的大学生,承受不住是理所当然的。 秦文玉看了三人的背影一眼,收回了目光。 “是鬼做的。” 玉木一毫不犹豫地下了判断。 这种程度的力量,这种可怖的死状,除了厉鬼之外,很难找到其他的解释。 大家都认可这个说法,可是……为什么? 鬼为什么会杀小川博?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尤其不明白。 在他们的推测中,这几个人已经是死亡的状态,鬼要做的是唤醒他们的记忆,把他们变成真的鬼。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已经很明显地脱离了这种猜测。 鬼杀了他们。 千叶成林眉头紧皱。 如果说这几个人去年已经死了,将他们变成鬼的方式是再杀他们一次,那自己一行人几乎没有任何生机。 这不可能。 算是祭宴老人的千叶成林非常清楚,即便是最可怕的红色诅咒,也会有一个妥善的,隐秘的生存方式存在。 只不过它更难被发现,也更难做到罢了。 鬼要杀人,必须有“因”。 虽然在理论上,鬼可以杀掉任何人,但它也必须遵守“规则”。 这个规则,是祭宴施加给它的。 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才会被鬼杀死。 可是,死的只有小川博,宫崎小百合又安然无恙,这是为什么? 千叶成林看向身体仍在发抖的宫崎小百合,思绪万千。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极为可怕的凝视。 这股凝视像是来自雪山,也像是来自更高,更近的地方。 秦文玉看向小川博的尸体,忽然,他目光一凝,蹲下身子,朝地上仔细看去。 第四十六章 山顶 一个钱包,一副吊坠,一串钥匙。 这是小川博尸体旁边留下的三样东西。 秦文玉扭头看向宫崎小百合,问道:“这是你的东西,还是他的?” 宫崎小百合还没说话,脸色煞白的高井祥太走了过来说道:“这些都是小川博的东西,他的钱包,钥匙,还有……真纪送给他的吊坠。” “真纪送给他的?” 四人都抓住了这个信息,玉木一更是直接问道:“小川博和铃木真纪有特别的关系?” 高井祥太摇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朋友,这种吊坠我也有,这是真纪送给我们的护身符,是她从神社里得来的。” 一边说着,高井祥太一边从衣领里翻出一副吊坠,样式和小川博尸体旁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难掩恐惧的藤川健一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也戴着这副吊坠。 浅野千夏同样如此。 “喂……喂,这是谁做的?”藤川健一脸色难看得不像话,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形了。 玉木一看向宫崎小百合,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应该会比较清楚。” “不过,”玉木一回过头,目光一一扫过藤川健一,浅野千夏,高井祥太三人,“我相信你们也知道是谁做的,毕竟她给你们每个人都送了护身符,而你们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抛弃她。” 玉木一的话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脾气最暴躁的藤川健一也说不出话来,他可是不久前才死里逃生了一次,而且……他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明明相隔那么远,但他真的看清楚了,那就是铃木真纪!真的是她想要所有人的命! 更何况,小川博这幅死相…… 他的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也就是说,小川博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撕掉了下巴,这是人力能办到的吗? 一想到这里,他们就心底发寒。 “我们……去向真纪道歉。” 浅野千夏忽然说道。 此言一出,就连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宫崎小百合都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向了她。 “其实出发前,我梦到过真纪,”在众人的注视下,浅野千夏幽幽地说出了自己的梦,“她说……她一直在等我们……” “开什么玩笑?!”藤川健一第一个不同意,“这难道不是死亡威胁吗?” 最稳重的高井祥太都忍不住问道:“千夏,你真的梦到真纪是这样说的吗?” “她一直在等我们,等我们把拿了她的东西,还回去。” 浅野千夏继续说道。 她低下头,从领口中取出了吊坠,低声说道:“我们不配拥有她的友情,我想……我们应该爬上山顶去,去她遇难的地方,把她的吊坠还给她。” 听她这样一说,其他人都认真思考起来。 “可是……真纪杀了小川,也一定会杀我们的,万一我们在爬上山顶的路上就被真纪杀掉了呢?” 宫崎小百合停止了哭泣,想到当下的状况,她已经顾不上过多的恐惧愤怒与委屈了。 “不……如果你的梦是真的,那么……我想我知道小川博被杀的原因了。” 玉木一忽然说道。 秦文玉几人看向他,玉木一盯着小川博尸体旁的东西,说道:“他刚才想侵犯宫崎小姐,在脱衣服的过程中,钱包,钥匙,还有吊坠,都被他扔到了一旁。” “这就是他死亡的原因,”玉木一的目光移到了浅野千夏四人身上,“这个吊坠形护身符,真的是你们的护身符,因为只要一取下来,你们就会被那位铃木真纪小姐杀害。” “如果浅野千夏小姐的梦是真的,我想,爬上山顶,把吊坠还给已死的铃木小姐后,这个诅咒应该会消除。” 玉木一的这番说辞似乎说动了他们,每个人都认真地思考起来。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 唯一下山的通道吊桥已经断了。 而且,手机在这里根本就收不到信号,就算不是为了解除诅咒,也要爬上西峰的峰顶,因为只有那个地方能被东峰的人观察到,才有求救的可能。 很快,四人决定今天下午就开始攀登,着急是一部分理由。 还有部分理由是没有人愿意和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呆在一个地方,更何况,这里还疑似有厉鬼出没。 发生了这种事,他们都没胃口继续吃东西,但秦文玉几人却是照吃不误。 一锅煮好的咖喱被他们吃得精光,小川博的尸体就在旁边,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食欲。 这让几人开始怀疑起秦文玉一行人的来历了。 这个时候,雨宫弥生回来了。 这个失踪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女人面色苍白地回来了。 高桥卯月紧张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雨宫弥生的左手手腕还在滴血,但这个女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简单地说道:“我自己割的。” “刚才你去哪里了,雨宫小姐?”玉木一问道。 “上厕所。” “需要这么久吗?”玉木一的目光有些怀疑。 雨宫弥生一眼就看到了帐篷里的尸体,但她没露出什么惊慌的神色,继续说道:“这就是我割腕的原因。” 她看向身后自己回来的方向:“我没有走出多远,但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我无法在雪地上留下足迹,方位失灵,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所以,我试了一下血迹能不能留在雪地上,结果是可以的,我用血迹不断试错,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回来了。” 她的形容不加任何修辞,甚至讲述时都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但听在大家耳中时,却格外恐怖,无法留下痕迹的雪地,方位失灵,这不就是鬼打墙吗? 这件事之后,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对雨宫弥生投入了格外的关注,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到用自己的血来做标记的,就算想到了,也没有那个勇气自己动手割腕。 高桥卯月一边皱着眉头为她包扎,一边念叨着她的鲁莽:“你知不知道割腕是会死的?竟然自己割了这么多刀……” “割腕后不放进温水里很难导致人体失血过多死亡,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很低,你只是看多了影视作品。”雨宫弥生反驳道。 “我知道你是医学博士!”高桥卯月瞪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又小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这段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 雨宫弥生点点头:“大概猜到了。” 第四十七章 推测 高桥卯月简单地给雨宫弥生说明了眼下的状况,还是自己几人的推测。 雨宫弥生皱着眉头想了想,看向玉木一,问道:“所以你提议爬到山顶去?” “这是很明确的暗示,”玉木一肯定地说道,“浅野千夏在进来狭间雪山之前,梦到过那只鬼,解决诅咒的办法已经出现了。” 千叶成林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道:“可是这次,灵媒好像没有要求让我们解决掉诅咒?” 他看着其余四人:“觉察真鬼,存活三日,这是祭宴的要求。目前的推测有两个,第一个,一年前这六人已经和铃木真纪一起死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他们只是某种记忆体的投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鬼,但会随着这三天时间的推进逐步发觉自己是鬼,然后我们就死定了。” 说完第一种情况后,千叶成林又看向已死的小川博的尸体:“第二种情况,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他们是人,但他们抛弃了面临绝境的铃木真纪小姐,现在,铃木真纪小姐变成了鬼,回来一一找他们算账了。” “大家觉得,这两种情况哪种可能性比较大?” 千叶成林综合了所有人的分析后问道。 雨宫弥生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腕,说道:“第一种听起来比较有意思。”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毫无疑问地偏向了第二种,”玉木一说道,“如果和我们同行的这几人是鬼,那鬼为什么要杀他们?如果杀了他们就是让他们觉醒成鬼的方式,那么我们几乎毫无胜算。” 玉木一说得没错,这也是众人都没有想通的地方。 如果这几人就是鬼,那鬼为什么要杀他们?这种闭环式的杀戮,他们根本就参与不进去,难以阻止,更难以在其中做手脚,祭宴不会给出一条被完全堵死的路让他们走。 “还有第三种情况。” 一直低头沉思的秦文玉忽然出声说道。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时,只见秦文玉拿出了手机,手机在这个地方明明没有任何作用,但他却依旧拿出了手机。 展示给众人看的,竟然是天气界面——二月一日,鸟取县,狭间雪山地区,晴。 看到秦文玉手机上的天气后,大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玉木一惊疑不定地问道。 千叶成林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不仅是太阳消失,这根本就是风暴要来了。” “还记得他们讲的去年的故事吗?”秦文玉问道。 众人点点头,巧合的是,虽然分成了两队,但大家都用各自的办法问出了关于去年,关于铃木真纪的事。 一群出门游玩的大学生在攀爬到雪峰之顶后遭遇了极端天气,然后意外地发现了传说中的宝藏,结局更是如电视剧一般,抛弃了遇险的同伴逃之夭夭。 “积云,风,温度……如果我们选择这时候和他们一起出发前往峰顶,应该会和去年的故事一样,在刚到峰顶不久后遭遇极端天气。” 秦文玉平静地说道。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波澜。 高桥卯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在经历他们去年发生的事件?” “不,”秦文玉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是我们进入了他们的时间。” 他冷静地看向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出发前往山顶的浅野千夏四人,说道:“我们和他们的第一次接触,是藤川健一与高田幸在打架,当时刚一靠近他们,我就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太阳也是那一刻消失的,就在那刻,我们从现实时间进入了他们的时间。” “现在不是二月一日天气晴朗的狭间雪山,而是去年一月的某一天,即将迎来风暴的狭间雪山。” 秦文玉收回目光,看向山顶,平静地说道:“所以,这是第三种情况,他们不是鬼,铃木真纪也没想取人性命,真正的鬼是把他们和已经变成了鬼的铃木真纪困在了这个时间的存在。” 玉木一和千叶成林脑子里灵光一闪,几乎同时说道:“传教士的宝藏?!” 秦文玉点点头:“嗯,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三种可能性都有,再找线索验证。” 他不再说话,而是再次走向小川博的尸体,默默地观察着什么。 玉木一和千叶成林面面相觑。 不止是他们,连一向淡漠的雨宫弥生都格外认真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我本来以为,上次祭宴只有他一人活下来只是他的运气比较好……”高桥卯月的语气里带着自嘲与感叹。 玉木一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文玉的背影,他用为数不多的九眼勾玉兑换过一本祭宴的过往之礼。 那是一份卷轴,上面记载着已经发生过的祭宴,与曾经的被邀请者的故事。 他已经看了很多遍,这么多年来,出现的天才,怪才,鬼才多不胜数,但只有一个,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过往之礼上没有留下那位被邀请者的真名。 但却留下了他的能面的名字。 那个人的能面是——蛇。 玉木一很清楚,能面并不是随机产生的,它代表着被邀请者的某种特质。 当真蛇的能面凝结在秦文玉脸上的那刻,他就对秦文玉倾注了别样的关注。 所以,他不惜花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从航空公司找到了秦文玉的个人资料,并第一时间与秦文玉取得了联系。 第一次的相见不算愉快,但现在看来……能面的选择,并没有出错。 蛇与真蛇。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时,浅野千夏,藤川健一,高井祥太,宫崎小百合四人也已经准备好了行李,出发时是六个人,现在高田幸失踪,小川博死亡,他们的性命也悬于一线。 剩下这四个人每个都脸色十分难看。 高井祥太喊道:“我们要出发去山顶,你们去吗?” 秦文玉拍拍手站了起来,回应道:“去!” 玉木一和其他几位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附合了秦文玉的话:“我们和你们一起去。” 高井祥太等人见秦文玉一行人要跟着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只是他们了。 小川博的尸体和那座帐篷留在了原地,一行九人再次出发,前往西峰峰顶。 而这时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狂风渐起…… 第四十八章 掉队 九人分成了前后两组。 浅野千夏四人一组,秦文玉五人一组。 缓慢地在雪地里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面临了第一个难关。 因为狭间雪山并不是终年雪山,只是季节性雪山,所以覆盖在狭间雪山岩石上的雪并不踏实。 刚才过来的一路因为坡度较为平缓,所以没有太大的困难。 但接下来的路段,几乎是全程往上方攀爬了。 被踩踏得严丝合缝的雪是比较安全的,但更多的雪,只是铺在山上而已,这种状态的雪地最为危险,攀登者永远不知道下脚的地方稳不稳固。 以及被冰雪遮掩住的地表上的突起,裂痕,甚至是一触即溃的险峰。 这种时候,非常需要一个熟悉雪的人,幸好,这一次有人来自北海道。 千叶成林接过了领路的职责,虽然他不是专业的登山者,但判断积雪的状态对他来说,还算比较简单。 “大家都小心脚下,”千叶成林用长杆探了探前方的一个位置,说,“如果听见了细微的断裂声,不要惊慌,不要立刻往一旁跑,那只会让崩溃来得更快。” 高桥卯月累得只喘气,她抬头看向西峰的峰顶,天空乌云密布,这座雪峰的顶峰朦朦胧胧的,已经被风刮起了大量的雪尘。 偶尔积雪不多的地方露出来地面上,都凝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这山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易碎的水晶。 因为海拔并不高,所以这里的空气并不稀薄,但却格外寒冷,吸入鼻腔里的空气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人生疼。 玉木一注意到了高桥卯月越来越慢的动作,便慢了一些,跟在了她后面。 高桥卯月带着歉意看了他一眼,体力问题一直是她的短板,她的身体有先天性的疾病,根本不能进行强度稍高的体能锻炼。 这座西峰,他们已经爬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抬头往上看,仿佛那峰顶触手可及。 有那样短暂的一刻,高桥卯月觉得自己能做到。 可是,身体是诚实的,当她回头看向吊桥桥头的营地时,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太阳穴的位置涌起一阵抽搐般的疼痛,眼睛,大脑,胸口,咽喉……在这冰雪的环境里不仅没有感到寒冷,反而充斥着一股迫人的灼热。 她身体一晃,差点就这样摔了下去。 还好玉木一在垫后,他稳稳当当地扶住了高桥卯月的肩膀。 我高估了自己吗…… 高桥卯月涌出了这个念头。 “怎么了?”前方的千叶成林察觉到了后面的情况,“高桥小姐,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高桥卯月想说声抱歉,但是刚张开嘴,脱力的感觉就从身体各处袭来,让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卯月小姐休息一下,”玉木一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会尽快追上来的。” “不行,就算要休息,也不能在这里停下,”千叶成林的态度很坚决,“这个斜坡并不稳固,高桥小姐。” 他陈恳地看着高桥卯月:“再坚持一下,至少到一个安全的平台再休息。” “那里可以。” 雨宫弥生忽然出声说道。 她指向了一旁五六米远的一块岩石。 一层厚实的冰雪覆盖在岩石上,表面上看起来,这块岩石非常平整,而且,上方是一个平缓的斜坡,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坍塌出现。 千叶成林走过去看了看,又拿长杆戳了戳后,转头对高桥卯月说道:“这里可以,高桥小姐,你就在这里等我们。” “前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需要很好的体力才有可能攀登上去,以高桥小姐目前的状况,一旦脚下不稳,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给其他人也带来危险。” 千叶成林说得很直白,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必要客套什么。 高桥卯月点点头,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座鸭嘴型的雪峰,她是不可能攀上去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玉木一竟然也选择了留下来。 秦文玉等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千叶成林嘱咐了几句雪地里的注意事项后,就再次出发了。 前方浅野千夏四人的队伍已经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他们再次上路时,只剩下三人。 坐在雪地平台上的高桥卯月注视着玉木一,神色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玉木一神色如常,只是注视着秦文玉三人的离去。 “玉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高桥卯月终究是问出了这句话。 玉木一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有吗?” 高桥卯月拿不准主意,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祭宴里,而是现实……” 玉木一摇摇头,看向了远方的风雪:“小姐,您是高桥财阀最尊贵的掌上明珠,我只是被稻川会收养的孤儿,如果不是祭宴,我们的生命不会出现交集。” “那你……”高桥卯月欲言又止。 “对您有特别的照顾,是吗?”玉木一笑眯眯地问道。 高桥卯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这样认为很奇怪,但她确实能感觉到玉木一对她有别样的照顾。 “因为,我想追求您,”玉木一直言不讳,“我脱离稻川会,创办了自己的企业,而您的家族,是日本有名的大财阀,如果能和您交往,会对我的事业有极大的助力。” 高桥卯月看着他,玉木一也没有回避她的眼睛。 片刻后,高桥卯月笑了。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问。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大小姐,玉木一刚才说的那个理由,她相信曾经的追求者中绝大多数都是那样想的。 她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但……这不对。 会那样想的人,不会像他这样做。 既然他选择了隐瞒,那自己不追问就是了。 不过……我一定会想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 高桥卯月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到脸上一凉。 再次睁开眼时,原本已经非常阴沉的天空已经飘起了大雪! 山中的风卷起雪花,从她身边掠过。 西峰,不……整个狭间山,仿佛正被一种奇异的朦胧感包裹着,吞噬着。 而玉木一更是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了高桥卯月的手,将她从雪地上拉起来,藏到了岩壁后。 “怎……” 她的声音还没完全出口,就被玉木一捂住了嘴巴。 接着,她在玉木一目光的指示下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高桥卯月缓缓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尽是惊骇之色。 就在那里…… 秦文玉他们刚才离开的那条路上,一个五米多高的女人正身姿诡异地向上攀爬! 第四十九章 巨鬼 有一个高大的……不,庞大的女鬼在跟着他们。 高桥卯月心中急切,但却没有任何能通知秦文玉等人的办法。 “玉木一,那是……” 玉木一眯着眼睛,低声说道:“鬼,真正的鬼……我们看见了,关键是,它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铃木真纪吗? 她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高大? 玉木一想不到答案。 他忽然目光一凝,对高桥卯月说道:“我们出发。” 高桥卯月面露歉意:“我真的上不去了……” 玉木一摇摇头,说道:“不,我们下去。” ———— 此刻,秦文玉,雨宫弥生,以及千叶成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到了吗?” 千叶成林神情凝重地说。 “是藤川健一的叫声。” 秦文玉说道。 三人抬头朝前方看去,浅野千夏四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们遇到了什么…… “我们过去。”秦文玉说道。 三人加快脚步,赶到了停下的浅野千夏四人身边。 刚到这里,他们就明白了这四人停下来的原因。 一条从大腿根部被扯下来的左腿,正歪歪扭扭地插在雪里。 “是高田!这是高田幸的裤子!” 藤川健一的神情交织着恐惧与激动。 高田幸,那个一开始被藤川健一打的人,也是发起这次雪山之行的人,第一个跑过吊桥的人是他,第一个失踪的也是他。 没想到,他的左腿会在这里被发现。 “所以,他通过吊桥之后,直接就开始往山顶上爬了吗?” 千叶成林低声说道。 是这样吗? 秦文玉注视着那条被扯下来后插在了雪地里的腿,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我们还要继续往上吗?”宫崎小百合开始动摇了。 她爬到了这个位置依旧神色如常,就表现来看,这似乎和她一开始说的,自己体力不好不相符…… 还是说……宫崎小百合在小川博被杀的时候也已经死了? 不然没理由鬼只杀其中一个,如果宫崎小百合那时候也已经死了的话,鬼伪装成她的样子潜伏在大家身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它要引导所有人走向死亡。 秦文玉下意识地想着,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雨宫弥生。 这个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高田幸那条被插在雪地里的大腿,神情有些诡异。 对了…… 秦文玉忽然想起来,雨宫弥生说过她的大腿受伤了。 当时他注意到高桥卯月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显然高桥卯月是知道雨宫弥生确实大腿有伤的。 可是现在…… 她不仅行动无碍,甚至还攀上了这么高的地方。 她的伤突然好了吗? 秦文玉清楚地记得她有过一段二十分钟左右的空白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说不定,在那二十分钟里,真正的雨宫弥生已经被鬼杀了,现在出现的雨宫弥生也是鬼伪装的。 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 这个瞬间,秦文玉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接下来的房租该怎么办这个念头。 他收回了观察的目光,没有打草惊蛇说些什么。 灰级诅咒的鬼,有不超过两种的特殊能力。 就算是按诅咒级别依次递增的加一,这次这个黑级诅咒的厉鬼,也至少拥有四种特殊能力。 更何况,祭宴从没说过这次只有一只鬼。 宫崎小百合可能是鬼,雨宫弥生同样可能是鬼,就算她们两人是不同的鬼所伪装,推测也能成立。 秦文玉低头沉思之际,藤川健一的声音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不可能!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再上去了!高田那个家伙明显是知道什么,但他还是死在了登山的路上,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我……我也不想去了。” 宫崎小百合同样打起了退堂鼓。 高井祥太与浅野千夏面色难看,他们知道这两人已经劝不动了,便看向秦文玉三人,问道:“你们还去吗?” 三人点点头,千叶成林出面回答道:“去。” “那好,我们五人继续往上,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或者下山去。” 高井祥太说道。 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巴不得在原地等他们,如果真的把护身符还回去就能解除诅咒,那到时候他们再登山也不迟? 出发的九人再次减少两人,秦文玉回头看了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一眼,只剩下五人的队伍继续向上攀登。 他们离去不久后,脸色苍白的宫崎小百合忽然站了起来,朝一旁走去。 健壮的藤川健一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飞快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宫崎小百合同样颤抖着说道:“我……我去上厕所。” 藤川健一面色一滞,张了张嘴:“就在这里……不行吗?” 宫崎小百合连连摇头:“不可以,我做不到……” 藤川健一想了想,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宫崎小百合脸色红了红,点点头说:“好……” 两人离开了主路,去到一个背坡的位置,一块耸立的椭圆岩石处。 宫崎小百合停下脚步,指着岩石说道:“你……就在这里,我去这块石头的背面。” 藤川健一双手抱怀,靠着岩石说道:“好。” 宫崎小百合见状,连忙跑到岩石的另一面去了。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解除衣物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来还有紧张恐惧的藤川健一忽然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目光不自觉地往后撇,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一想到宫崎小百合就在这块岩石的后面方便,他的心思就无法冷静。 偷偷……听一听不会有什么? 藤川健一把头贴在了岩石上。 这时,岩石背后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流水声。 藤川健一听得面红耳赤,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往岩石上耸动,这块岩石有一人高,稍稍爬上去看一眼也没什么……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体已经在这样下意识地做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岩石突起的部分,因为常年锻炼,藤川健一的身体非常健壮灵活,这种程度的岩石要爬上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爬上来了! 藤川健一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朝岩石的另一边看去。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手下抓着的岩石突起处忽然动了一下。 岩石怎么会动? 藤川健一疑惑地低头看去。 他刚一低头,正好看到自己手中抓住的突起处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腥红恐怖的巨大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藤川健一吓得肝胆俱裂,他这才发现,这块椭圆的岩石,根本就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而自己抓住的岩石突起处,根本就是它的眼皮! 藤川健一飞快地要跳下这颗头颅逃命,然而他刚往下一滑,一张嘴张开了。 下半身立刻被这张嘴咬住,藤川健一双臂暴起青筋,拼命地想往外爬。 然而…… “噗——” 他的眼睛几乎爆了出来,身体已经从腹部被一口咬成了两截。 藤川健一的下半身被吞了下去,还残存着意识的上半身拖着残破的脏器和肠子,在雪地上拼命爬行,拖出了一条腥红的路…… 第五十章 扳机 藤川健一死亡之际,秦文玉几人似乎心有所感,莫名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还在前往山顶的路上,已经快到了,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达山顶了。 此时,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也已经下了山体,回到了雪地上。 高桥卯月走在前面,玉木一依旧在垫后。 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终于还是耐不住心底的疑问:“玉木一,我们为什么要下山?躲避那只正在上山的鬼吗?” 玉木一注视着她,沉默片刻。 他这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山风吹得略显凌乱,但看上去却并不狼狈。 “因为我已经知道鬼杀人的规则了。” 玉木一沉默之后,说出了惊人的话。 高桥卯月双目大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真的吗?” 玉木一闭上眼摇了摇头:“卯月小姐,我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高桥卯月哑然,的确,玉木一在祭宴之中相当出名,虽然他不是内圈的四人之一,但他已经拥有了进入内圈的资格。 祭宴最内圈的九个位置,进入的条件之一是获得六枚或六枚以上的九眼勾玉。 玉木一的勾玉,已经攒够了六枚。 但他很奇怪,他花了一枚九眼勾玉向灵媒兑换了祭宴的过往之礼,那是一枚卷轴,上面记载着祭宴曾经发生的故事。 只是一份过往之礼卷轴的话也就算了,令人费解的是,紧接着他又花了一枚九眼勾玉兑换了一颗预知戒指? 那颗戒指并不能预知未来,它唯一的作用,只是能提前知道下一次祭宴参加的人选而已。 就是这两件东西,花费了他两枚九眼勾玉,让他掉出了最内圈的九席。 不过,同样也因为这两件东西的存在,玉木一变成了最受欢迎的同伴之一。 在祭宴中,他不是九眼勾玉获得数量最多的人,但却是用得最奢侈的人。 灵媒那里的道具并不能让他们拥有与厉鬼对抗的超能力,更不能强化自身的某种感官,最多能获得一些被隐藏起来的,无关紧要的场外信息罢了,所以,除了玉木一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兑换这些东西,来浪费珍贵的九眼勾玉。 不过,虽然他很奇怪,但却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而且,他的才智早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高桥卯月虽然惊诧于玉木一说出的话,但并没有对这句话本身有过任何怀疑。 因为玉木一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他是一个不开玩笑的人。 “因为什么规则?”高桥卯月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问题已经有些越界了。 但玉木一似乎并不打算瞒着她,或者说他主动说出了这件事本来就是要把这个信息告诉高桥卯月。 “之前我们在营地时,看到了小川博的尸体,你还记得他的尸体旁有什么吗?” 玉木一问道。 高桥卯月回想了一下:“钱包,钥匙,还有……护身符!” 对,就是这三样东西。 当时大家还因为这三样东西展开过讨论。 “我记得你说,那个护身符是真正的护身符,小川博会被鬼杀害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脱衣服的时候摘下了护身符。” 高桥卯月非常清晰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嗯,不过,当时我忘了一件事。” 玉木一看向就在不远前方的营地,说道:“如果取下护身符是鬼杀人的规则,那根本就没有护身符的我们算什么?” “我们?” 高桥卯月眼睛一亮,对…… 我们! 祭宴来的五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护身符,如果这个护身符是扳机,根本就不符合常理,鬼岂不是根本就不能对他们动手? 想到这里,高桥卯月面色一变:“这么说的话,现在爬山上去,准备把护身符还给铃木真纪的他们,不是非常危险吗?” “是。” 玉木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高桥卯月竟有些躲闪,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利益的眼神。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一起爬山?” 高桥卯月越来越不明白这个人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玉木一毫无隐瞒的意思,继续说道:“刚才你看到了,那只身材高大的鬼。” “如果大家不全都上山,它还会在山下徘徊。” 高桥卯月双唇微张:“你……在利用大家把鬼引上山?” “你会害死他们的!”高桥卯月死死地盯着他,愤怒地说道。 玉木一面色不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高桥卯月被他这冷血的说辞弄得心神不宁。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他说: “我只要你活着。” 高桥卯月一怔,玉木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去。 他刚才说话了吗? “我只要你活着……” 这句话是他说的吗? 风雪越来越大了,凌冽的山风灌进耳中,让高桥卯月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声音的真实性。 见玉木一头也不回地往前在走,高桥卯月选择了压下心中的疑惑。 应该是听错了…… 高桥卯月赶紧跟上了玉木一,玉木一虽然没有回头,但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跟上来后,继续说道: “鬼杀人的真正扳机,是钥匙。” 钥匙? 高桥卯月眉头微皱,然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个故事……那七个人去年在山顶遇到的那些事,他们意外发现了传教士的宝藏,然后在东峰峰顶发现了七把钥匙。 难道说……小川博被杀的真正原因,是他丢下了那把钥匙?! “之前发生的事,藤川健一看到了尸体,差点掉下悬崖,高井祥太的手机莫名偏离了足迹,被删除了十分钟视频片段,这些都是鬼做的手脚,但不是完整的杀局。” “它要引诱其他人扔掉钥匙,钥匙离开身体的人,会立刻触发真正的死局,我想,那个首先失踪的高田幸,以及一开始说自己体力不好,但现在却爬到了山顶上去的宫崎小百合,早就已经被鬼杀害并且掉包了。”玉木一看向了身后那座雪峰的高处。 “宫崎小百合是鬼的化身之一,和她独处的人,会非常危险。” 听完玉木一的推测后,高桥卯月忽然问道:“那我们呢?如果触发死局的扳机是钥匙,对于我们而言,不是和护身符一样吗?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钥匙啊?” 玉木一看向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这个笑容与他平时的笑不太一样,显得有些生硬,但却更加真实:“所以,这就是生路所在。” “在他们讲述的故事里,冰桥断裂前还在开启宝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浅野千夏,一个是铃木真纪,她们的钥匙留在了东峰,而剩下的钥匙,刚好是五把。”玉木一停下脚步,两人已经到达了营地,他蹲下身子,缓缓拉开了放着小川博尸体的帐篷,眯着眼说道:“这才是我们的护身符,带着这五把钥匙,渡过三天。” 高桥卯月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也就是说,没有钥匙的人,都会成为鬼的清除对象? 她的目光落在了玉木一的脸上,这个男人此刻的样子,似乎是他最舒服的状态。 然而,她发现玉木一脸上的笑意竟然在慢慢消失! 他眯着的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高桥卯月赶紧朝小川博尸体的位置看去。 没有了? 小川博的遗物之前不是全都完好地放在这里吗? 不……钱包还在,护身符也还在,唯独那串钥匙消失了! 有另一个人也猜到了! 高桥卯月难以置信地看向玉木一,除了玉木一之外,还有谁也猜到了? “我还是低估你了……” 玉木一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山顶的位置,不知在对谁说话。 ———— 还有三十米左右,就到峰顶了。 秦文玉捏了捏口袋,忽然转身往山下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会有人去白跑了一趟? 那就真的……抱歉了。 第五十一章 跳崖 经过大概两个小时的攀登,秦文玉,雨宫弥生,千叶成林,高井祥太,浅野千夏五人终于登上了西峰之顶。 千叶成林是第一个站在顶峰上的人,但此刻他的双腿也在不自觉地发软,用力将冰镐钉入雪地后,才算稳住了身形。 秦文玉的体型比较削瘦,不过他的体力很好,但眼下即便是他,体力也快到达极限了。 其他三人也纷纷坐在了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一阵阵白雾从口鼻间往四周散逸。 秦文玉也一边喘气一边向四周看去。 西峰雪顶是一片巨大的区域,它整体呈现鸭嘴型,向右边延伸去了一块狭长的岩石,酷似鸭嘴。 那块狭长岩石上的冰雪覆盖得很平整,一眼看上去并不突兀。 东峰此刻就在五人的右侧,从这个位置看,两峰的顶端交汇处非常的近,秦文玉甚至能看到东峰的峰顶。 和西峰一样,东峰上方覆盖着皑皑的白雪,整个山体却比西峰更为陡峭,白顶黑岩,由于天色的关系,一股阴暗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山体,略显阴森,但景色却非常的震撼人心。 千叶成林一边喘着气,一边感慨道:“登峰雪顶,极目一眺,尽是自然造化,太美了……” 他颇有些雅致,但秦文玉却觉得,东峰的整体造型,从这个角度来看,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巨大的女人。 “就在那边……真纪葬身的地方。”高井祥太的声音像是在感慨着什么。 东峰也探出了一块岩石,与西峰在顶端处交汇,就像两只伸出但最终没有牵到的手。 两块岩石间的距离有三米多,接近四米,按照他们的说法,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情况下,中间会凝结出一座冰桥。 这时,雨宫弥生侧了侧身子,朝下方看去。 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鬼来了。” 她说的话很简短,但却瞬间让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头皮发麻。 四人也回头朝山下看去,真的是鬼! 千叶成林恐惧之余目瞪口呆。 那是一只极其高大的厉鬼,披头散发,浑身幽白,此刻,它正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朝着山顶上爬来! “不可能……这太夸张了!”千叶成林难以置信地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光明正大袭击人类的厉鬼。 “跳过去。” 秦文玉飞快地说道。 他只是看了一眼正在上山的厉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跳不过去,前面的空隙接近四米,我们会摔下去的!”高井祥太恐惧之余,竟然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思考。 “能,这里有十米左右的助跑区,助跑跳的平均水平男性大概在四点五米,女性大概在三点五米,这里的人运动能力是超越平均水平的,就算雪地助跑的速度不够,也有跳过去的可能性。”秦文玉飞快地说道。 高井祥太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秦文玉已经活动了一下手足腕,开始助跑了! 他疯了吗?! 两块支出去的岩石中间可是百米高空,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但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然而,此刻秦文玉已经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每一步都深深地陷进了雪里,加上这身厚实的衣服,他的速度根本就起不来! 每个人都注视着秦文玉,他会摔下去,还是跳到东峰支出来的岩石上? 他跳起来了……他的身体掠过了深涧,成功了! 真的能跳过去!就算雪地的助跑力度不够也能跳过去! 秦文玉成功的尝试是一个极好的开头。 他落在东峰峰顶后,立刻取出了登山绳,找了一块突起的山岩,把绳子的一头拴在了岩石上,然后把另一头丢了过去。 “怕的话就绑在身上跳过来!” 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那只恐怖的鬼速度很快,最多还有一分钟它就能爬到山顶,不能再耽搁了…… 第二个上的是千叶成林,他没有绑上秦文玉丢过来的那条安全绳,毕竟光是解开和重新系上就会浪费不少时间,现在没有时间耽搁了。 助跑,冲刺,跳跃……落地! 千叶成林令人刮目相看,他的助跑跳距离竟然比秦文玉还要远上一些,接近四米的距离对他来说并不是天堑。 对大家招了招手之后,下一个人出发了。 “千夏,我先试试安不安全。” 高井祥太说话时,没敢看浅野千夏的眼睛。 他把安全绳绑在了自己身上,助跑,起跳……眼看着快要到山头了,忽然来了一阵山风! 永远不要小看山顶的狂风。 高井祥太忘了这是哪位老人对他说过的话,但此时此刻,他大概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像是风筝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一歪! 不……我会摔下去的,我会死的! 高井祥太脸上的恐惧越来越浓,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突然,他感觉到腰上系着的绳子传来了一股力道。 “站稳!” 千叶成林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他耳边响起。 高井祥太一看,竟然是千叶成林和秦文玉用力拉了一把绳子!把他被风吹歪了一些的身体又拽了回来! 稳住,脚下一定要踩稳! 高井祥太不停地深呼吸,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使劲的时候,脚下突然就一陷! 也许是因为这块岩石被人踩得过多,只听“咔”的一声…… 高井祥太的脚在冰层上打了个滑,身子一歪,直接滑向了悬崖下! 他手脚乱抓,但是冰上根本就没有让他借力的地方,好在他绑了绳子,登山绳瞬间绷紧,将他挂在了悬崖上! 然而,“咔咔”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高井祥太手忙脚乱之下,从腰间扯出登山镐用力往悬崖壁上一敲。 他的身体稳住了,定在了崖上。 但是,刚才细密的碎裂声在冰镐下去这一刻,瞬间炸裂! “轰——” 东峰支出去的这块岩石塌了! 感受到一阵恐怖震动的高井祥太一抬头,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冰雪和岩石,从他头顶上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而在秦文玉几人眼中,只见一片白色的雪雾一下被炸到了半空,几乎挡住了整个山头。 雨宫弥生和浅野千夏两个女孩子心中一紧,完了…… 落脚的那块支出来的岩石塌了!需要跨越的距离瞬间从不到四米变成了至少六米! 那只鬼最多还有三十秒就到了,来得及吗? 过不去了…… “喂,接住!” 第五十二章 十字 绝望之际,又是一截登山绳穿过雪雾被抛了过来。 雨宫弥生听到了秦文玉的声音:“直接绑在腰上从悬崖间荡过来!砸在崖壁上会受伤,但死不了!” 她接住了登山绳,没有做任何思考,立刻帮浅野千夏绑好,然后往前一推。 浅野千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雨宫弥生推下了悬崖。 这个在往日看来是害人的动作,此刻却变成了救命! “雨宫小姐!” 浅野千夏根本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隐约间看见雨宫弥生在飞腾的雪雾中一个转身,似乎跑下山了?! 她要做什么?山下可是有鬼正在上来啊! “别管我,我有办法!” 雨宫弥生的声音穿过了雪雾,钻进秦文玉的耳中。 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 “轰!” 爆炸! 西峰峰顶爆炸了! 秦文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雨宫弥生说过的一句话: “我偶尔会做一些事,声音会有些大。” “是带男朋友回来吗?” “不是,是会爆炸的事。” 真的是爆炸,她没有骗人! 那个女人的大腿根本不是有伤,她是在那里绑了什么会爆炸的玩意儿! 东峰的雪雾刚散去,千叶成林就看到了因为爆炸引起的,西峰的可怕变化。 雪崩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没有惊叫,没有诧异,摔在了东峰崖壁上的浅野千夏甚至都没空感受疼痛,只听到千叶成林大喊道:“把登山镐钉进去!都趴下,贴着地面!” 他的话音刚落,西峰的积雪如狂浪一般飞溅而起,带着漫天的银白,朝着四面八方崩溃而出。 其中相当一部分,朝着东峰涌来。 秦文玉依言趴在了地上,只是瞬间,他的眼前就全都黑了,背部猛然一沉,就像突然有十几个人跳起来,压在了他的背上。 强烈的压迫感从胸腔,腹部传来,大量的寒气呛进了他的鼻孔,钻进了肺部。 接着,秦文玉整个人仿佛被关进了冰箱里,除了身下,其他地方都在不停传来巨大的冲击,他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很快……呼吸开始困难,喉头有些发甜,极度的窒息让他的脸不自然地泛起一层红色。 尖锐的,细密的,无数冰冷的颗粒积压着他,这些都是西峰爆炸崩散过来的雪。 她是个好人,不过……有点疯。 在这个时刻,秦文玉在心底修正了一下对于雨宫弥生的看法。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迷糊,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背部的重量忽然低了一些。 是千叶成林? 既然能感觉到背部力量的传导,说明他们就在旁边,而且正在找他! 秦文玉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虽然被雪埋得严严实实的,但骨骼没有断裂,四肢也还算灵敏。 他缓慢地用力,尤其是头部,只要能弄出一点点动静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在这里就行了。 他也试过叫千叶成林一声,但试了一下才知道,身体被完全埋住的时候是根本发不出来声音的。 庞大的压力挤压着人的腔体,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发出喊声了。 就这样一点一点尝试着挪动身体,弄出一点点细小的动静,这样反复地尝试了几次后。 突然,秦文玉眼前一亮,耳腔先是一阵轰鸣,接着便听到了千叶成林的声音。 “秦先生?” “秦先生?” “你没事?” 秦文玉睁开眼睛,摇晃的人影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成型。 安然无恙的千叶成林,头破血流的高井祥太,脸色青白交加的浅野千夏,他们都还活着。 对……自己也还活着。 见秦文玉清醒之后,千叶成林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说道:“雨宫小姐使用了某种爆炸物,引发了西峰的雪崩。” “我们只是承受了爆炸冲击带来的雪尘,真正的雪崩发生在西峰,雨宫弥生小姐……很可能已经丧生了。” 千叶成林的语气有些低沉。 “不过,幸好那只爬山的鬼也消失了,也许是刚才的爆炸,或者雪崩杀死了它?我们应该暂时安全了……”高井祥太死里逃生后,脸色好了不少。 虽然他头破血流的看起来很吓人,但基本是被悬崖崩塌的碎石碎冰给砸的。 秦文玉看了高井祥太一眼,莫名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现在鸠山美子小姐的死亡,让小林郁香再次沉寂,我们赢得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安全时间……” 然后他挨打了。 虽然时至今日秦文玉还是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被打了一耳光,但他不会去记恨一个已死之人。 他只是很奇怪一件事,因为刚才高井祥太说那些“幸好”的话时,自己也莫名的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奇怪…… 难道自己被传染了? 秦文玉在地上坐着缓了一会儿后,站了起来。 他看向西峰,爆炸造成的雪崩已经停止了,西峰露出了一块块黑色的岩石山体。 在漫天飞舞的冰雪装饰下,竟然……像是一枚倒过来的十字架。 这实在是一件诡异而让人震撼的事,东峰像一个女人,西峰像一个倒过来的十字架。 如果再把它们顶部延伸出来的那两块岩石联系起来看,这根本就像是一个女人在抚摸着一枚倒着的十字架,或是祈祷,或是……恕罪。 一个在明治时代来到鸟取县的传道士,带着异国的宝藏,定居在了狭间山。 那位传教士信仰的到底是什么宗教? 女人……逆十字…… 秦文玉搜索了一遍脑海,找不到相关的信息。 唯一算有点用的,是逆十字这个标志……似乎与撒旦,魔鬼之类的有关,但这也不算是什么线索。 这时,千叶成林忽然拍了拍秦文玉的肩。 “秦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秦文玉闻言,扭头朝千叶成林示意的方向看去。 身后的东峰,因为爆炸后风雪的冲击,露出了一部分黑色的岩石地面。 而那部分裸露出来的地面上,刻画着奇特的符文,在那些符文中间,是一个倒着的……十字架。 第五十三章 石门 看到那刻在地上的神秘符文后,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只不过,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是惊恐,千叶成林是惊疑不定,而秦文玉,则是眉头深锁。 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此刻几人头顶的一棵枯树上,正凝结着一根根冰棱,那些冰棱锋利如锥,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也许是刚才受到了爆炸的冲击。 那些本来凝结得很牢靠的冰棱,忽然落了一根下来! 巧合的是,浅野千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然在这个瞬间抬起了头。 冰棱尖锐恐怖的尖端,正对着浅野千夏的眼睛! 浅野千夏也看到了,一根骇人的冰棱正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放大! 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然而就在那冰棱即将要插进她眼睛的刹那,浅野千夏忽然感觉到自己左臂被人一推,身体一个趔趄倒向了雪地里。 冰棱以毫厘之差刺进了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它扎得之深,竟只露出了一小节末端在外面。 秦文玉死死地盯着那枚冰刺,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挂满了冰刺的树,说道:“先离开这里。” 浅野千夏这时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差点死了! 就算侥幸不死,至少眼睛是保不住了。 “谢……谢谢你,秦先生……”浅野千夏鞠躬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在这几个人里,一直是比较冷静的状态,而且,浅野千夏在出发前梦到了铃木真纪,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所以她的表现一直比较奇怪。 但刚才发生的这件事,她显然也被吓到了,如果不是秦文玉的反应快得惊人,她很可能已经在地上哀嚎,甚至已经死亡了。 四人离开挂满冰棱的枯树之下后,千叶成林把秦文玉拉到了一旁。 “秦先生,地上的那些符纹你觉得有问题吗?” 秦文玉低声说道:“都是现代造物,千叶先生,我们可能遇到最糟糕的情形了。” 千叶成林一怔,他没想到秦文玉给出的是这个答案。 “最糟糕的情形是……”他费解地看着秦文玉,总觉得对方的思维有些跳脱。 秦文玉看向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的方向,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先找到那扇藏有宝藏的门再说。” “如果你说的是那扇门的话,我知道在哪里。” 千叶成林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了东峰的一块凹陷进了地里的岩石。 “刚才发生雪崩的时候,我躲在了那块岩石背后,岩石与地面形成的夹角保护了我,雪崩停止之后,我看见那块岩石上有一扇门。” 在他的引导下,秦文玉去了那块岩石之处,果然,他看到了岩石上的门。 这扇门上同样刻着繁密的符纹,显得颇有些神秘感。 不过奇怪的是,门上只有一个锁孔。 秦文玉在看到这扇门的瞬间,心中一直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 果然如此……这扇门也是现代造物。 “说起来,浅野千夏小姐和高井祥太先生不是来过东峰吗?他们为什么不记得门的位置?而且,我记得他们都说,这扇门是七个锁孔,为什么现在只有一个?” 千叶成林疑惑地说道。 “打开这扇门后再说。”秦文玉没有多说,虽然他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 “请过来这里。” 秦文玉对站在不远处的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说道。 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对视一眼,走向了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站立的地方。 “这是……宝藏?”高井祥太脸上涌出喜色。 他隐约记得,自己一年前来过这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关于狭间雪山的这段记忆异常模糊。 秦文玉看着这两人,问道:“你们一年前找到的钥匙还在身上吗?” 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对视一眼,各自拿出了一把钥匙。 两人的神情很奇异,仿佛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把钥匙为什么一直被他们带在身上。 秦文玉看到他们的神情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试一下能不能打开这扇门,”他的声音不大,沉默片刻后,又说道,“也许我该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不要打开这扇门。” 他这个说法让浅野千夏,高井祥太,甚至千叶成林都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意思? “秦先生,请问……这扇门后面有什么危险吗?” 浅野千夏刚刚被秦文玉所救,现在正是最信任他的时候,听到秦文玉奇怪的说法后,她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秦文玉注视着她和高井祥太两人,缓缓说道: “如果不打开这扇门,你们也许可以一直活在这个时间的夹缝里。打开的话……你们可能会立刻腐烂死亡。” 他平静而缓慢的话语让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千叶成林也终于明白了秦文玉的意思,低声说道:“所以,他们果然已经死了吗?” 秦文玉看向那扇门,说道:“算是死了,但不是鬼。”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我们已经死了?你在开什么玩笑?!”高井祥太怒吼道。 这是他第一次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这个阴沉且利己的男人,终于被秦文玉的话激怒了。 秦文玉转身看向他:“那么,请告诉我从雪山回去之后这一年发生的事。” “当然是……”高井祥太怒气冲冲地看着秦文玉,然而,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滴落。 他……想不起来! 去年来过狭间雪山后,他明明记得自己又平安地回去了,但现在仔细一想,他竟然发现大脑一阵混沌…… 没有这一年的记忆,根本没有! “嘭——”高井祥太神情恍惚地坐在了雪地里,捂着自己的脑袋,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为什么?” 浅野千夏的情绪,倒是要比高井祥太稳定许多。 她只是看着那扇门,怔怔出神。 “秦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叶成林问道。 因为刚才千叶成林从雪地里将他拉了出来,所以秦文玉对千叶成林的感官很不错。 他没有隐瞒什么,声音不大地说道:“这不是二月一日,而是一月的某一天,我说过。” “我们进入了他们的时间,这不是穿越,而是一个死亡的循环,从旅馆开始的循环。” 秦文玉指向岩石上的门,说:“这也不是传道士留下的宝藏,我想,应该是东峰那家唯一的旅店为了制造话题自己修建的,地面上的刻痕也是,仔细看都能看出用了现代机械的痕迹。” “如果不出意外,这扇门打开之后,会出现一个人工通道,直接从东峰山腹延伸到那家旅店,”秦文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看着它继续说道,“其实,在看到这把钥匙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猜测,这不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而是故意做旧的。” “那些倒十字图纹,也是因为西峰形体的巧合,被旅店的店家取巧做出来的,倒十字根本不是什么魔鬼的象征,相反,它最早的名字叫圣彼得十字,是天主教的第一任教皇殉难时留下的传说,那位教皇在受刑前对行刑者说自己不配和主以一样的形式死去,所以倒吊着受刑,倒十字的代表意义是谦卑,并不是邪恶。” 秦文玉说到这里,千叶成林缓缓睁大了眼睛:“所以……如果这扇门其实是从东峰下山的隐蔽通路,那当时的铃木真纪并没……” 秦文玉没有说话,只见浅野千夏拿着自己的钥匙,走向了岩石上的门,将它插进了锁孔,轻轻一拧,“咔”的一声后,门开了。 一条斜着向下盘旋的石梯出现在眼前。 浅野千夏怔怔地看着这条路,脑海中的记忆在翻滚。 对…… 当时确实发生雪难了。 但大家都逃过去后,遭遇了更大的雪难,所有人都被雪埋葬了。 难怪……记忆这么奇怪…… 七个锁孔,是因为他们一人都记得有一个,已经死亡的大脑让他们无法更新和获得对方的信息,所以,他们接受了七个锁孔。 还有,东峰根本就找不到铃木真纪的尸体,现在想来,反而是被抛弃在东峰的铃木真纪,打开店家开凿出的通道后活了下来…… 千叶成林对这个事实也感觉到震惊和震撼,他喃喃道:“所以他们六人……一直在狭间雪山重复着死亡的循环吗……” 秦文玉没有说话,他的猜测不仅如此。 这六人没有变成鬼,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活在了一月的某一天。 他们从旅馆出发,然后攀登雪山,然后遭遇各种意外死亡。 唯一让秦文玉感到奇怪的,是那只巨大的鬼。 它绝不是狭间雪山的本来之物。 也就是说,藤川健一之前差点意外坠崖,浅野千夏差点被冰锥意外杀死,以及……雨宫弥生遭遇鬼打墙,差点迷失在风雪中才是他们本来的死亡方式,现在想来,那个鬼打墙根本就不是给雨宫弥生准备的,她是自己倒霉撞了上去。 从小川博和高田幸的死状来看,他们都是死于那只巨大厉鬼之手,那种死亡方式堪称暴力,和坠崖,冰锥,鬼打墙之类的意外杀人方式截然不同。 所以说,有两只鬼,一只是本来就在这个时间循环内,一直用各种意外杀死这六个已死之人的鬼。 还有一只,很可能是因为祭宴选择了这个地方,才诞生出来的巨大厉鬼! 秦文玉之前在山顶上看到那只鬼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很可能是祭宴的产物,毕竟……那高度和灵媒也太像了。 秦文玉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 他走向坐在地上满脸恐惧绝望之色的高井祥太,飞快地问道:“你的手机呢?被删去了十分钟视频的手机!” 第五十四章 不解 高井祥太正是六神无主之际,忽然间听到秦文玉的喊声后,他下意识地听从了秦文玉的话。 他将那部手机递给了秦文玉,怔怔地看着他。 接下来…… 秦文玉左手拿起高井祥太的手机,右手拿着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同时朝着一个方向拍去! 那棵凝结着冰棱的,已经枯死的树! 千叶成林终于明白了秦文玉这样做的意思。 对……鬼为什么要删去十分钟的视频? 因为那十分钟拍到了它! 换句话说……摄像头可以暴露出鬼的行踪! 那只本就存在于狭间雪山的鬼,很可能处于被动隐身的状态,而察觉它的办法,就是…… 千叶成林朝着秦文玉两只手上的手机屏幕看去。 除他之外,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也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 两部手机的摄像头刚锁定那棵树的位置,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四个人,四双眼睛都看见了…… 手机屏幕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它一米不到,瘦小如猴,全身都是皱皱巴巴的黄色皮肤,此刻正骑坐在那棵树上,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占据了它面庞接近一半面积的巨大眼眶里,一双恐怖的竖瞳正死死地盯着秦文玉一行人! 是它……果然是它! 刚才那只突然断裂的冰棱不是意外,藤川健一也不是因为脚滑才差点摔下悬崖…… 是这只恐怖的隐身怪物! 全都是它做的! “就是它……要杀掉我吗……”浅野千夏的脸上有些恐惧,但却没有高井祥太那样的崩溃。 高井祥太仿佛已经丢了魂,脸色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它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做错什么了?” 秦文玉将手机扔还给他,扭头对千叶成林说道:“就是它了。” “不仅是高井祥太的手机能拍到它,我们的手机应该都能拍到它。” 千叶成林开心地点点头:“嗯!那只鬼好像不能直接地攻击人类,它只能采取类似意外的间接行为取人性命,现在找到了发现它的办法,我们能随时确定它的位置!只要小心一些,我们一定能存活下去的!” 秦文玉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他没有千叶成林这样乐观。 看了一眼浅野千夏和高井祥太后,他说道:“我们打算离开这里,通过这扇门里的阶梯下去,回到半山腰,你们呢?” 浅野千夏有些失神,听到秦文玉的声音后,她暂时没有回应。 而高井祥太更是六神无主,闻言连连点头:“我也要下去!我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文玉看着他,缓缓点头:“既然是你选择的,好。” 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岩石内的洞窟,一步步自阶梯盘旋而下。 千叶成林打开了手机,小心地拍摄着四周,跟上了秦文玉。 “秦先生,高井祥太如果从这个洞窟下去,他会怎么样?”千叶成林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问出了口。 秦文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有声音传来:“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你也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唉…… 千叶成林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打开了手机,恐惧地朝四周拍去的高井祥太。 他们六个人困在这个时间里,一直重复着死亡,毫无疑问,是那只猴子一样的厉鬼在玩弄他们的灵魂。 而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通道,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当他们进入这个空间后,就意味着他们已死的灵魂终于脱离了狭间雪山。 他们得以真正死去。 但……不知真相,记忆模糊地困在狭间雪山这只瘦小厉鬼的时间缝隙里,对于他们六人来说,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活着”,甚至是“永生”! 哪种选择更好,千叶成林想了想后,没法做出判断,也许……秦文玉也是因为无法得出结论,才把选择交给了他们。 不过,高井祥太似乎直到现在也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他跟着想去到东峰的旅店,想要离开狭间雪山。 千叶成林很想再次提醒他,但秦文玉一直没有说话,千叶成林也便忍了下来。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秦文玉这个新人的信赖,已经缓缓建立起来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千叶成林不禁看向了秦文玉。 从外表来看,他顶多二十岁左右,身上还带着一些学生的气息。 但是,他很冷静,有时候甚至冷静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仿佛那些会影响他思考的情绪全都被封存了起来,只留下了理智。 不过他似乎在人际交往这方面存在缺陷。 千叶成林回想着秦文玉与大家的相处,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说敬语,不管对象是谁,他永远说的都是平语。 真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年轻人。 千叶成林感叹道,他并没想过可能这是因为秦文玉的日语学得不怎么样…… 然而,千叶成林也忽然发现,秦文玉的眉头依旧紧锁,他明明已经“觉察”了厉鬼,他还在思考什么? 这次的诅咒是黑级,九眼勾玉多达三枚,秦文玉眼下的状况至少能得到一枚完整的勾玉,这是祭宴中多少人羡慕的状况啊。 “秦先生……”千叶成林小声喊道。 秦文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拍什么?” 千叶成林疑惑地看着他:“拍……鬼啊?不是秦先生说的,可以通过手机觉察到鬼的存在,然后它就没办法通过意外伤害到我们了吗?” 秦文玉摇摇头:“我没这样说过。” 他看向紧紧跟着的高井祥太,还有吊在最后面的浅野千夏,说道:“这只鬼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我们,你没发现吗?” 秦文玉的话瞬间点醒了千叶成林。 对……那只瘦小厉鬼的所有行动,目前都是冲着那六位已死之人去的! 不,不对! 千叶成林抬起头,看向秦文玉。 “可是,秦先生!那只巨大的厉鬼,它的目标好像也不是我们?” 秦文玉抓了抓头发,说道:“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原因,虽然有两只鬼,但无论是高大的厉鬼,还是瘦小的厉鬼,它们都是冲着这六个人去的,只不过杀了他们的手段不一样而已,瘦小厉鬼通过制造意外杀人,高大厉鬼则是较为残暴的直接虐杀,可是……我们呢?” “它们就像看不见我们一样,没对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动手,这是黑级诅咒吗?”秦文玉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感觉这次比第一次还要简单,这个故事根本就像与他们无关。 这不可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话刚说完,走在最后面的浅野千夏忽然发出了声音。 “前面的光线……就是出口吗?” 第五十五章 异变 “是。” 秦文玉简短地回答了她。 浅野千夏面无表情,缓缓越过了高井祥太,千叶成林,来到秦文玉身边。 “谢谢你救了我,秦先生。” 她鞠了一躬。 再次抬头时,脸上没了经常挂着的愁云惨淡,反而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秦文玉心中略显异样,他感觉到了什么。 浅野千夏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已经困在这座雪山,一年之久了吗……”浅野千夏缓缓说道,她目光迷离地看向出口处的光芒,那道微光迷蒙又清澈,别样动人,“一定要活下去,秦先生……” 话落,浅野千夏迈开步子,冲向了那道泛着微光的出口。 本来还恐惧不安的高井祥太愣住了神,他下意识地上前几步,看着浅野千夏奔向光的背影。 她出去了。 她的身体暴露在了东峰的天光下,然后……一点点化作麋粉,只是眨眼间,她就完全消失在了风雪中,不留一点痕迹,更没有半句遗言。 见到这一幕,千叶成林本以为高井祥太会吓得腿软倒地,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很惜命的人眼中竟满是怅然。 “原来……我们真的已经死了。” 高井祥太一步步朝前走去。 秦文玉看着他,说道:“你可以选择被那只瘦小厉鬼杀死,被它所杀,你也许能在六人都死去之后,再次回到那间旅店重新开始。” 高井祥太摸着洞壁,他的眼前就是出口,他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能看到漫天的风雪,能看到那间唯一的旅店,也能看到刚才浅野千夏留下的,即将被掩埋的零星脚印。 “可是,千夏呢?”高井祥太喃喃道,“就算再次开始死亡的轮回,我们的记忆里也不会有她了,记忆会修正为千夏和铃木一起死在了东峰峰顶?” 他说着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羡慕你们啊……”高井祥太的声音里满是嫉妒,“能活着……” 他猛然睁开眼睛,拔腿冲向了外面广阔的天地。 “我很怕死,但更不想这样毫无意义地活着……” 他的下场和浅野千夏一样,化作麋粉,飞快消散在了风雪中。 千叶成林颇有些感慨,生死虽见得多了,但他从不敢漠视死亡。 “古来一句,无死无生,万里云尽,长江水清。” 他吟诵的日本有名的辞世诗。 秦文玉没他这般风雅,刚才与高井祥太的谈话,无意间点到了他最疑惑的那个问题。 被瘦小厉鬼杀死,能重启狭间雪山的死亡轮回。 可是……这次的进程已经被破坏了! 在过去一年的死亡轮回中,他们六人一直困在这个时间,被瘦小厉鬼以各种意外杀死。 可是这一次,秦文玉几人的到来,不仅打开了东峰石门那个全新的空间,更带来了一只在过去不曾存在的高大厉鬼! 如果说,矮小厉鬼的目标是浅野千夏六人,那么,那只高大厉鬼的目标没理由不是秦文玉他们五人。 可是目前看起来,高大厉鬼的目标似乎也是浅野千夏那六人? 这本是秦文玉最疑惑的问题,但刚才那无意间的一句话,终于让他豁然开朗! 被瘦小厉鬼杀死会永远困在这个时间,灵魂被它玩弄永生永世。 那么……被高大厉鬼杀死呢? 狭间雪山的主角是浅野千夏六人,如果秦文玉等人没来狭间雪山,他们六人全部死亡的那刻,就是下一轮游戏开始的时刻! 而现在……如果刚才西峰的雪崩杀死了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那么,这六个人也已经全都死了! 第一个死亡的是高田幸,被高大厉鬼所杀。 第二个死亡的是小川博,被高大厉鬼所杀。 第三个,第四个死亡的是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也许是死于雪崩?这一点,秦文玉暂时还不清楚,宫崎小百合本身有诡异的地方存在,因为她说过自己体力不济,但她依旧爬上了西峰,然后……她选择了与藤川健一留在半山腰,如果她早就被高大厉鬼杀了,那宫崎小百合与藤川健一的死因,也是被高大厉鬼所杀。 最后还剩下两个人,一个浅野千夏,一个高井祥太。 他们没有被矮小厉鬼所杀,也没有死于高大厉鬼之手,而是穿过这个他们死亡前未曾发现的通道,逃离了狭间雪山的诅咒,灵魂彻底消散。 这么算下来,死于高大厉鬼之手的人,竟然多达四个! 而如果宫崎小百合和高田幸一开始就已经丧生于高大厉鬼之手的话,那秦文玉已经猜到了那只鬼的能力与目的。 它在与矮小厉鬼抢人! 所有被它所杀的人,都将为它所用!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那高大厉鬼就不是没有看到秦文玉五人,也不是不对他们动手,而是时机还没到! 它在积攒自己的筹码,现在,它抢到了四个筹码! 狭间雪山故事本来的主人公全部死亡,如果按照原来的逻辑,现在会重回山下的旅店,开启下一轮死亡轮回。 但这次……另一个故事开始了。 而这次故事的主人公,是秦文玉,千叶成林,雨宫弥生,高桥卯月,以及玉木一五人! 新的游戏开始了。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离开了洞窟,来到东峰。 刚才还飘着雪的天空,此刻……竟然变成了黑夜! 更恐怖的是,月亮也出来了…… 千叶成林惊骇地看着那轮挂在狭间雪山山顶上的月亮。 不……太大了。 那轮月亮大得骇人!千叶成林产生了窒息感,这恐怖而庞大压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森白的月光洒在银白的雪地上,整个狭间雪山,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千叶成林绝望地说着。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止秦文玉和千叶成林。 在营地背坡处躲过了雪崩的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同样双目骇然地看着山头上那轮恐怖而巨大的月亮。 “发生了什么……” 高桥卯月的声音在发颤。 她进入祭宴已有一年之久,但也许是运气不错,这次祭宴只是她的第三次,她的经验并不丰富,更是从没遇到过这样恐怖的情况。 玉木一双拳紧握,捏得咔咔作响。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关于钥匙的推测,关于高大厉鬼的推测,全都错了! 那个家伙……那个叫秦文玉的新人,挖掘出了真相。 “咔咔……” 有声音!? 两人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可是……营地这里除了自己两人外,只有一具小川博的尸体在。 是什么在动? 下一秒,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忽然撕开帐篷冲了出来! 是小川博! 他已死的躯体被莫名的力量驱动着,一根筋连着的下巴挂在他的胸口,血液不停从咽喉里往外冒。 这幅恐怖的情景,在那轮庞大的月亮明亮的月华下,更显狰狞! 在高桥卯月快无法忍住恐惧惊叫出声的前一刻,玉木一果断地捂住了她的嘴,立刻拉着她转身飞奔! 第五十六章 求生 “我们输了。” 秦文玉看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改变的狭间雪山,缓缓说道。 千叶成林愕然地看向他:“秦先生的意思是?” “没有机会了,”秦文玉抬起头,看着那轮硕大的圆月,“觉察真鬼,存活三日……灵媒是这样说的?” 千叶成林点点头,这种信息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晰,当时灵媒就是这样说的。 “我们先入为主地理解成了让自己存活三日,”秦文玉语出惊人,他收回目光,看向了西峰,“我也错了,真正的要求是让我们保护狭间雪山这六个被困在诅咒里的人,让他们在两只鬼的追杀下存活三日。” “只要他们不全部死亡,我们就不会遭到那两只鬼的攻击,但现在……他们已经全都死了,所以我说,我们已经输了。” 秦文玉的面色没有任何改变,但说出的话却让人绝望。 千叶成林不傻,此刻狭间雪山已经变成这幅诡异魔幻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存活三日……原来不是让我们存活三日,而是让那六个人,至少有一个活到第三天吗…… 难怪他们全部死亡之后,整个狭间雪山立刻发生了这样恐怖的变化。 “那,秦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千叶成林问道。 秦文玉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说道:“我说过,没有机会了,一路上我推演了多种结果,我以为自己是对的。但……我一开始就错了。” “千叶先生,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不用挣扎了。”秦文玉目光淡然地看向千叶成林。 千叶成林直视着他,良久后,开口问道:“秦先生……你不害怕死亡吗?” “以前怕,”秦文玉干脆地躺在了雪地里,仰头看向怪奇的夜空,“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千叶成林诧异地问道。 “世界还将存在千年,万年,亿万年,但死亡之后,世间的变化再与我无关,意识不再存在,一切归于虚无,这是何等的寂寞……”秦文玉缓缓说道,“但现在不一样,我知道了世间有鬼,虽然目前我仍不了解它的存在方式,但它能够永存,死亡不再是终点,哪怕变成某种诅咒,我也要永远地存在下去……” 秦文玉的声音变得幽冷而深邃,他侧过头,看向千叶成林:“所以,我很期待……死亡后的世界。” 千叶成林被他冰冷幽邃的目光锁定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个疯子…… 是个极其危险的人…… “所以,秦先生现在是在等死吗?”千叶成林问道。 秦文玉点了点头:“是。” “我做了能做的所有,但是我错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只是这次的代价是生命。我已经束手无策,诅咒恶化到了最恐怖的程度,唯一的生路刚才已经断绝,我们没有办法了。” 秦文玉的声音如同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没有因为眼下情况的危急而产生半点波澜。 直到这时,千叶成林才感受到秦文玉的异常。 是……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的理智,让秦文玉似乎丧失了人类本该有的求生本能,他在察觉到没有生路之后,甚至连挣扎都不想有,很直接地选择了放弃。 就在这时,千叶成林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诡异的人影。 他立刻侧头看向东峰的悬崖边。 那是……高田幸?! 千叶成林瞳孔紧缩,浑身鲜血的高田幸正从悬崖下爬上来! 他全身支离破碎,就像一个被缝补起来的破烂玩偶,千叶成林能很清楚地看到,月光下的高田幸的身体,随着他的移动在不停地往下掉落血肉…… 高田幸“死而复生”了! 千叶成林吓得魂飞魄散,但秦文玉却不为所动,依旧坐在雪地上。 “快逃!秦先生!” 千叶成林吓得掉头就跑,他不知道东峰的地形,但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样恐怖恶心的厉鬼手里。 然而刚跑出去两步,千叶成林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秦文玉还坐在原地,注视着即将爬上悬崖的高田幸。 这个疯子…… 千叶成林一咬牙,转身回去,一把抓住了秦文玉的胳膊,转身飞奔! 在秦文玉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千叶成林边跑边怒吼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灵媒说过生路只有一条吗?就算祭宴预设好的生路被我们错过了,难道就不能自己去重新寻找一条生路吗!” 秦文玉缓缓睁大了眼睛,千叶先生他…… 在他的印象中,千叶成林是一位绅士,玉木一是装作的温文尔雅,而千叶成林,是真正的温文尔雅。 但让秦文玉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千叶成林,竟然会对他大吼大叫,说出这些话来。 秦文玉低下头,看着千叶成林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他感受到了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我好像,没有活着的温度啊…… 他们都这样激烈地活着,为什么……我无法这样…… 秦文玉恍然间失了神。 千叶成林在拼了命的逃,而身后高田幸四分五裂的尸体也爬上了悬崖。 那轮挂在山头的圆月投射出月华,照出了三个影子,映在雪地上。 不能死……我的孩子……小惠才刚出生……我不能死! 一天的奔波,本来体力已经见底的千叶成林,竟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凭空自体内燃起了一股力量。 可双腿依旧如灌了铅一样重,身后高田幸的影子,也在越来越近…… 最让人绝望的是,千叶成林发现,自己拉着秦文玉逃跑的方向的尽头,竟然是一个悬崖! 高田幸从左崖爬了上来,将他们生生地追到了右崖。 有一点弧度吗?如果有的话,说不定能滑下去…… 千叶成林带着最后的祈祷,将头探出了悬崖。 还好,这个悬崖有一点斜坡,但是……这个斜坡太长了啊!而且虽然这样看上去都是皑皑白雪,但谁知道哪里隐藏着岩石? 从这里滑下去活下来的概率,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过了。 九十九死一生还差不多……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秦先生……跳!” 千叶成林大喊道! 他拉着秦文玉,虽然额头上满是汗水,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秦文玉猛然回过神,眼前的景物飞速后退,他正在满是积雪的峭壁上向下滑行! 右臂仍被千叶成林紧紧地拉着,秦文玉扭头看向就在旁边的千叶成林,顽强的求生意念驱使着他一直在用剩下那只手紧抓峭壁上的积雪,只要速度能稍微减缓一点,他们存活下来的几率就会更高一些。 不过……收效甚微。 十米…… 二十米…… 三十米…… 两人的速度不仅没有变慢,反而还在逐渐加快地往崖下滑落。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秦文玉感觉到千叶成林抓着自己胳膊的左手愈发用力了几分。 而他的右手,早已在下落的过程中,抓向那些积雪时被岩石摩擦得血肉模糊。 秦文玉怔怔地看着千叶成林,一时间,他仿佛看到了张路。 那个家伙也喜欢做这些早就被他验证过的,完全是无用功的事。 不,应该说,人似乎都喜欢做这种看似努力,实则毫无意义的事。 但…… 秦文玉目光一凝,双腿猛然分开,空下的左手死死地插进了雪里。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千叶成林感觉到下滑的速度慢了下来。 紧接着,本就在变慢的速度,竟缓缓地停下了! 他错愕地抬头看去,只见秦文玉的左臂以一个极其恐怖的角度折断了,正卡在一块岩缝里! 秦文玉脸色发白,额上溢出了汗水,看向千叶成林,略显虚弱地说道:“那么……我也试试,再找出一条生路。” 第五十七章 终结 “秦……秦先生?你不疼吗?” 千叶成林右手完全磨得血肉模糊,疼得脸都拧成了一团。 他见秦文玉的胳膊都断得反关节了,还是不哼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秦文玉点点头:“疼,如果叫出来能不疼,我会叫得比你更大声。” 说话间,秦文玉抬头看了一眼悬崖顶,眉头微皱。 高田幸的尸体像一只庞大的蜘蛛,趴在了悬崖上,正快速地往下爬来。 还不放弃吗…… 他又低头往下看去,这一眼,让秦文玉浑身一僵。 那只庞大的,五米多高的厉鬼,正从悬崖底部往上爬! 绝境啊…… 秦文玉注视着那只鬼。 现在两只鬼一上一下,同时朝停在悬崖中间的他和千叶成林爬来,怎么想都没办法了…… 千叶成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绝望的神色反而渐归平静,显然他也接受了眼下的必死之局。 这时,一直看着正在往上爬那只巨大厉鬼的秦文玉,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对……那只鬼的动作不太对!它并不是笔直冲着他们爬过来的! 秦文玉大脑思绪如电,闭上眼飞快思考着为什么。 终于,他睁开了眼,对千叶成林说道:“千叶先生,接下来我会做一个尝试,可能会死,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请紧随在我后面。” ———— 西峰。 绝境吗? 拉着高桥卯月躲在一块巨大岩石后的玉木一想着。 月光被岩石挡住,小川博的尸体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徘徊。 虽然它暂时没有发现自己二人,但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渐渐的,雪地里的脚步声远去了。 两人暂时都松了一口气。 高桥卯月靠在岩石上,双目茫然:“为什么会这样?” 玉木一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们死定了?玉木一。”高桥卯月转头看向他。 玉木一在她心中的形象通过这次祭宴,产生了很大的改变。 原来,他根本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好人,他阴冷,自私,暴力,残酷,就像他说的一样,在稻川会里长大的他,本就不会是寻常人的性格。 稻川会是日本有名的暴力集团,玉木一会这样,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真正令她疑惑的是,这样的玉木一,对她却与别人不太一样。 她不觉得自己家族的财力,和自己能对他的事业起到帮助这种说辞,就是他在生死之际也不忘拉上她的理由。 一定有什么……更特殊的原因。 高桥卯月胡思乱想之际,玉木一的脑海里也在激烈地不断重建并推翻一些结论。 他缺少很多必要的信息,有些事他无法想通。 比如,为什么狭间雪山突然变成了这幅诡异魔幻的样子,玉木一并不知道狭间雪山故事里本来的六个主角已经全部死亡,他们错失了真正的生路。 他在思索,为什么小川博的尸体会复活? 而且,复活的时间点是这里。 还有,那只鬼明明更加厉害,为什么它不自己亲自动手,反而要利用小川博的尸体? 玉木一思索之际,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情形。 而高桥卯月却瞥见,不远处的雪地上,一个矮小的身影正在地上爬,它的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玉……玉木一!”高桥卯月声音在颤抖,“那好像是……藤川健一?” 玉木一立刻朝她指的方向看去,藤川健一的身子竟然只剩了半截! 玉木一立即拉起她,撒腿狂奔起来! 当然,他没有往另一边小川博尸体所在的方向跑,那种慌不择路的蠢事他不会做。 就这样跑了五六分钟后,玉木一还能继续,但高桥卯月的身体已经完全疲软,喘息声非常剧烈,看来是跑不动了。 玉木一便停了下来,带着她再次藏到了又一块巨岩后。 “玉……玉木……”高桥卯月喘着气问道:“它……没有跟上来?” “没有,它的速度不快。”玉木一的话让高桥卯月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玉木一又继续说道:“但我们迟早会被找到,雪地上到处都是我们的脚印。” 玉木一这句话刚说完,他就猛然看到,一道苍白的影子,出现在了高桥卯月侧面! 是宫崎小百合! 她满是怨毒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两人的样子,一步步逼近。 玉木一刚想拉着高桥卯月继续逃跑,却未曾想,身后的岩石也动了! 两人回过头,这块岩石竟然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那只巨大厉鬼在这里! 它趴在地上,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巨口,像是在等待他们的自投罗网! 西边有小川博的尸体,东边有藤川健一的尸体,南边宫崎小百合正在走来。 而北边……那颗头颅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去处。 死定了…… 真正到了这种时刻,两人反倒都平静了一些。 高桥卯月声音颤抖着问道:“玉木一,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是。”玉木一回答道,他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你……你明明有六枚九眼勾玉了,为什么要花两枚去买那些奇怪的东西……”鬼在逼近,高桥卯月用颤抖的声音问出自己的疑惑,也在分散自己的恐惧。 这个问题,让玉木一回过了头。 “因为去年你进来了。”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祭宴里。” 他的声音冷酷而决绝,双目死死地盯着正在逼近的宫崎小百合:“跟我赌一把,桃。” 桃?! 这个称呼进入高桥卯月的耳中后,一段模糊的记忆飞快地从脑海深处涌出…… 是谁…… 他是谁? 桃…… 这是我的小名……高桥家大小姐不可能拥有的小名…… “我们走!” 玉木一心下一狠,拉着高桥卯月转身冲向了身后那只巨大厉鬼的口中! 要和他一起死吗? 那就……死! 高桥卯月有些遗憾,自己直到死都没能想起关于“桃”的那段记忆…… “咔……” 巨口合上,两人消失在了狭间雪山。 ———— 东峰悬崖。 秦文玉取下了自己已经反向断裂的左臂,费力地调整了一下方向,在千叶成林惊诧的目光下,飞身而起! 他跳向的方向,竟然是那只巨大厉鬼的嘴里! 千叶成林眼睁睁地看着秦文玉一头撞进了巨大厉鬼的嘴里,那只鬼咀嚼了几下,喉咙一阵鼓动,秦文玉……死了。 他疯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让我跟着他这样做,为什么……难道这是生路? 为什么? 要不要跟着他跳进去? 不…… 跳进去一定会死的,秦文玉都被那只鬼生吞了! 千叶成林异常煎熬,他纠结了好一阵后,还是决定跳! 他答应了相信秦文玉,自己跟着他做。 反正,等在这里也是死,直接跳进那只鬼的嘴里,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跳! 千叶成林从紧贴崖壁的姿势缓缓站起来,深呼吸了好几下后,纵身一跃!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忽然抓住了他的衣服! 千叶成林回头看去,浑身一阵冰凉。 是高田幸的尸体……自己耽搁得太久,它已经爬下来了。 一张腥红恐怖的面孔在千叶成林的眼前不断放大,下一秒,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狭间雪山,再无一人。 圆月悄然隐没,黑夜眨眼间变回下午。 太阳正斜斜地挂在山头,霞光万道。 西峰的吊桥完好如初,频频传来游人惊呼。 东峰的旅店往外冒着热气,谈笑声络绎不绝。 一阵山风吹过,像是发生过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第五十八章 红级 骨椅,迷雾,压抑低沉的呢喃,高大诡异的灵媒。 秦文玉恢复意识时,已经回到了祭宴空间。 “祭宴结束,欢迎你们,被邀请者。” 苍老的女性声音如薄雾般飘荡,一道道视线聚集到了中央。 “这是你们的奖励……” 你们? 秦文玉转头朝身旁看去,除了自己之外,蝉丸面具的高桥卯月,酒吞童子面具的玉木一,还有……戴着猫又面具的雨宫弥生?! 她竟然没死? 秦文玉有些惊讶,他又扭了看了看,千叶成林呢? 本来围坐了三圈的人群此刻变成了一个大圈,秦文玉四人被围在中央。 没有千叶成林的身影。 秦文玉收回目光,不再打量。 看来千叶成林的意识已经回不来了。 这时,灵媒口中的奖励也已经烙印了下来,秦文玉左胸一热,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又获得了一枚完整的九眼勾玉。 身旁三个人的表现与秦文玉差不多,似乎都已经获得了九眼勾玉。 灵媒的声音适时响起: “此次祭宴,献祭者是雪女,生还者是……猫又,真蛇,酒吞童子,蝉丸。” 秦文玉抬头看向灵媒,她还是这副样子,五米多高,浑身赤裸,灰白色的长发如同流动的雾气,身上镌刻着诡异的黑红色符纹,目光幽深而死寂。 这番话说完之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抬头看向上方的空间。 那漆黑混沌之处,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双神秘而巨大的眼睛缓缓出现。 庞大的压力再次令所有人低下头,身体不自主地颤抖。 “下次祭宴……” 灵媒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闭上了眼睛,浑身的诡异符文开始流动,片刻后,她幽深死寂的瞳孔如漩涡一般转动起来。 “十日后,两场祭宴。” “第一场,四人,白。” “第二场,三人,红。” 话音落下,死寂的祭宴空间一片哗然。 “喂?两场祭宴,同时进行?!”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是红级……红级出现了!最可怕的诅咒等级!” 红级? 秦文玉心中一紧,十天后,会同时进行两场祭宴? 灰,白,黑,青,红……红级是最高,最可怕的祭宴等级,这次的黑级就差点要了秦文玉几人的命。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甚至最后往巨大厉鬼的嘴里跳去,都是秦文玉只有一成把握的搏命之举。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巨大厉鬼就是最后一条生路。 他只是觉得,那只鬼出现的时机总是很奇怪,它总是突兀地出现在他们即将丧命的路上,而且……是以堵死最后一条生路的方式出现。 这不太合理,玉木一他们说过,祭宴不会让他们百分之百死亡,即便是最恐怖的红级诅咒也会留下生路,只是更加隐蔽,达成的条件更加困难,而且……死亡率高得惊人罢了。 黑级诅咒就已经需要靠赌博的方式来拼一把了,秦文玉无法想像还要在青级之上的,红级诅咒究竟是什么模样。 此刻听着祭宴空间内的纷纷议论,秦文玉发现在场之人似乎也没有经历过红级诅咒? 这时,灵媒再次发出了声音。 秦文玉记得,上一次灵媒宣布完下一次祭宴的等级,人数,时间后,就让所有人的意识回归了现实。 但这次,意外发生了。 一直冷眼俯瞰着众人的灵媒高大的身躯如蛇一般扭动起来,满头雾气般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举起枯树般的手臂,全身诡异繁奥的符纹一个个流动起来。 接着,三副笼罩着浓郁血光的面具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那三副面具,灵媒也在这时,低了下头,发出了幽远的声音: “第二场,红,被邀请者为……” “笑。” 三副面具其一红光迅速散去,缓缓飘在空中,正是一副笑面。 “鸣泣。” 话音落下,第二副面具也褪去了血色,竟是左黑右白,左悲右喜。 “真蛇。” 最后一个名字念出后,秦文玉心中一颤…… 他又看到了那副属于自己的,头生双角的狰狞面具。 真蛇——最凶恶的厉鬼。 又是我…… 为什么又有我? 不仅秦文玉,祭宴中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正常。 一个人就算再倒霉,也不可能连续倒霉三次? 而且,秦文玉还是新人。 进入祭宴一个月时间都不到,经历的诅咒就从灰级到了黑级,现在更是连红级都来了! 大家看向了秦文玉,以及和他一起被选中的两人。 那两人是祭宴最内圈的人,最内圈共有九个位置,现在只坐下了四个位置。 笑和鸣泣,这两副能面就是那四者之二。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九眼勾玉各自都已经超过了六枚! 他们被选中红级诅咒,大家都能理解,但秦文玉凭什么? 虽然说每次的挑选都是随机的,但这种事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让绝大多数人都产生了疑虑。 难道秦文玉被霉神附身了? “红级啊……” “连续三次了,都是真蛇……” 大家的议论钻进秦文玉耳中,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灵媒。 那位灵媒并没有看他,而是接着说道: “地点,浅草神社。” 四周再次寂静。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次红级诅咒的不同寻常。 不仅提前告知了被选中者,甚至还提前告知了祭宴举行的地点?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灵媒最后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但秦文玉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身处现实世界。 眼前……是黄昏中的狭间雪山。 他转身看去,玉木一,高桥卯月,雨宫弥生,三人也和他一样,正站在狭间雪山山脚下。 千叶成林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秦文玉有些失神的样子,玉木一三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才刚刚死里逃生,他就又陷入了最恐怖、最致命的红级诅咒中。 在祭宴中呆了最久的玉木一都未曾经历过红级诅咒,没人能告诉他要怎么做。 然而,秦文玉忽然开口问道:“千叶先生好像有个女儿?” 玉木一一怔,皱眉想了想后,说道:“是,他提起过,女儿刚出生,在北海道,名字是千叶惠。” 秦文玉点点头,不再说话。 看着他转身离去,玉木一犹豫了片刻后,喊道:“秦先生!” 秦文玉回头看向他。 玉木一从脖颈上取下一条奇异的吊坠,上面拴着一个很小的卷轴。 “这是祭宴的过往之礼,里面记载着曾经发生过的诅咒,其中也有红级诅咒,可以暂时借给你一周。” 秦文玉看了一眼那枚卷轴吊坠,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话落,秦文玉转身离去。 雨宫弥生对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一点头,说道:“先走了,我和他顺路。” 没等两人回答,她便也离去了。 秦文玉面色平静,走在夕阳之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拿出手机,谁知刚一按亮就看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都是伊吹有弦打来的。 难道出事了吗…… 秦文玉立刻回拨过去,然而对方是已关机的状态。 突然,他的手机一震,一条附带着照片的彩信延迟发送了过来。 发件人是伊吹有弦: “秦先生,博物馆的收藏里有面具,是羽生前辈半年前赠予的,这是照片。” 秦文玉点开那张照片,瞳孔逐渐缩小。 这副面具,他非常眼熟。 因为……它正是在祭宴中,凝结于他脸上的——真蛇。 第五十九章 文心 “少爷?羽生少爷?” 西装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女仆打扮的精致女人。 “有事吗?” 他开口的声音虽然温和有礼,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该去岚山了……” “嗯,知道了。” 他轻声回应后,又闭上了眼睛。 羽生文心听着女仆的脚步渐渐走远,心中少见的遐思万千。 羽生家是一个奇怪的家族,在他很小的时候,被称为怪物的祖父就去世了。 在外人看来,羽生家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不祭天奉地,不言鬼神,不可伤发肤,不碰茶酒等等。 所以直到现在,羽生文心的头发都没有修剪过,而是和女子一样束在背后,出席一些场合时,总免不了奇异的目光。 女仆走后不久,又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少爷……”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羽生文心睁开眼,说道:“我没事,阿福伯。” “少爷,我老了……许多事,阿福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心里的事说出来会舒服一些……” 一身正装的老管家低垂着眼眸说道。 羽生文心沉默片刻,看向了天空。 “我遇见了一个人,阿福伯……他很像我记忆中的一个人。” “我……一直不知道,那段记忆的真假。” 羽生文心额前长发拂动,记忆随着被风吹落的樱花翻飞。 自记事起,他就经常做一些梦。 在那些梦里,自己并不是在日本长大的。 虽然梦很混乱,但他能看到那个梦里自己住的地方,那是一座古城。 那里炊烟缭绕,白墙黑瓦,群山拱卫,细水长流…… 这些梦,至今他也不明白究竟真的发生过,还是根本就是个幻觉…… 偶尔,他会梦到另一个孩子。 自己比他大一些,但和他玩得很好。 他印象最深的一个梦,就是和那个孩子一起走丢了的事。 他们两人在古城的巷子里转圈,走了好久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知怎么回事,两人从城里走到了河边。 “你们是两兄弟吗?” 他听见有人温柔的问着。 抬头看去,因迷路的着急而泛起的泪花让河边的人显得有些朦胧。 但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夫人。 她就那样站在河岸边,穿着缀满了小花的洁白长裙,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你们是兄弟吗?” 她再次问道,声音亲切又文雅。 “是!” 他回答道。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跟我走,我的家里有好吃的哦!”夫人并没有靠近,只是站在河岸边那样轻柔的询问着,“来吗?我家还有一位,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和那个小男孩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迷路了这么久,他们的肚子已经很饿了。 “好!” 他回答道。 “过来……”夫人笑了起来,“我带你们去……” 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出现。 “快到晚上了还不回家,跑到这地方来做什么?”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站在树荫下的高大男子,他的身后就是殷红的晚霞,醉人的阳光如同金纱一样,斜斜地挂在他身后。 “想邀请我家的孩子,就亲自上门来。” 高大男子对那位优雅美丽的夫人说道。 “……” 那位一身白色长裙的夫人不再说话,她一个转身,慢慢走进了河水里。 他恍惚间看见那位夫人的裙下,是一条水桶般粗壮的,长满了鳞片的尾巴。 不。 那是一条大蛇的尾巴,只是长成了漂亮夫人的模样。 它的头藏在河水里,一直是尾巴在和他们说话。 直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大蛇泛起的波纹消失在水面后,高大男人才无奈地喃喃道:“这样下去……怎么能活到成年……” 片刻后。 高大男人缓缓地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文心,你比弟弟年纪大,一定要保护好他,记住了吗?” “嗯!” “还有你,臭小子,看见什么都面无表情,你睡着了吗?” “哈哈哈……” …… “阿福伯,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过羽生家吗?” 羽生文心问道。 “没有,少爷。” 老管家低眉顺眼地答道。 “那……我的父亲呢?母亲呢?就算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哪里,尸体呢?” “对不起,少爷……” 老管家并不回答,只是一味地道歉。 羽生文心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平静地说道: “走,去岚山。” 十天之后,那个让自己感觉莫名熟悉的人也会去。 红级祭宴,浅草神社,能面……真蛇。 羽生文心站起身来,诡异的是,他的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面具来。 这副面具如果被祭宴之中的人看见,大家都会认得。 因为它也是被红级祭宴选中的人之一。 能面……笑。 ———— 东京都。 秦文玉回来后,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伊吹有弦暂时联系不上,而他接下来,又要进入一个几乎十死无生的红级诅咒。 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嘛…… 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吗? 秦文玉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那盆仙人球。 如果人生像一盆仙人球就好了,谁敢碰,就扎谁。 正发着愣,忽然间庭院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轰——” 秦文玉眉头一跳,走到窗边往庭院里看去。 一身白大褂的雨宫弥生手里正拿着一碗杯面。 她对目光似乎有一种格外的敏感,秦文玉刚看了她一眼,她就侧头看了过来。 “早,”秦文玉打了个招呼,又看向她手中的杯面,“刚才的爆炸是……” “烧水,出了一点意外,”她轻描淡写地说着,随即又看了一眼秦文玉,“吃吗?”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秦文玉听见好像是警察来询问出了什么状况。 雨宫弥生放下杯面去开门,应付走了警察后,发现自己放在石桌上的杯面已经被人吃光了。 “这是我的杯……” “雨宫小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秦文玉严肃地打断了她。 “你要赔我一……” “是意外吗?当时那只高大厉鬼正在上来,你引爆了炸弹,难道是爆炸的冲击把你送进了它嘴里?” “我……” “那真是不错,雨宫小姐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秦文玉点头道。 说完,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雨宫弥生:“雨宫小姐还有事吗?” 雨宫弥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后,她指向秦文玉的脚:“你踩在了炸弹上,别动,一动就会爆炸。” 秦文玉一怔,他低头看去,自己好像真的踩到了什么东西! 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会…… “雨宫小姐,请帮我……” “雨宫小姐,你去哪里?” “雨宫……” 她上楼了。 第六十章 面具 秦文玉出门了。 雨宫弥生那个不苟言笑的女人竟然会骗人,他脚下踩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炸弹,只是一块凸起的鹅卵石。 她一定是想报复我…… 秦文玉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伊吹有弦的号码,依旧是关机的状态,说起来,自己虽然已经经历了一次祭宴,但距离他拜托伊吹有弦去调查博物馆里的面具,才只过去了一天。 失踪都要四十八小时才能报案,她应该没什么事。 秦文玉放下手机,想了想后,他又拨通了另一个为数不多的号码。 “喂?秦文玉先生?” 玉木一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 秦文玉沉默片刻,问道:“玉木一,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玉木一立刻正襟危坐,用眼神遣退了办公室里的下属,低声说道:“请问,秦先生。” 秦文玉犹犹豫豫地说:“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玉木一双眼逐渐睁大,一时间竟然忘了回答他。 秦文玉似乎把玉木一的沉默理解成了拒绝,他解释道:“我……还在找工作,生活费的话……节省着用还能坚持半个月,但是,千叶先生不是去世了吗?我想着……多少应该给他家里封个白包,你们日本的习俗一般是给多少?” 玉木一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脸色有些奇异,但仍是正经地回答道:“以亲疏关系作为区别,我们的话,随便表示一下心意就可以了。” “这样啊……”秦文玉皱起了眉头,亲疏关系的话,千叶成林和他只是刚认识,但千叶先生救过他,性命换算成等价的钱财,要花多少呢? 一向理智的秦文玉越想越是头昏脑涨。 玉木一那边继续说道:“我会给秦先生打一笔钱,就不收你的利息了,找到工作再还。” 玉木一挂断了电话,秦文玉看着手机发呆。 算不清楚啊…… 他挠了挠头,这就是秦文玉很讨厌人情这种无法被量化的东西的原因。 而且,秦文玉发现了一件让他很惊恐的事,他自己竟然在变? 明明在上飞机的那刻,脑子里还是以“我”为心中的思维模式。 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竟然有了“他”的视角,自己似乎不够纯粹了。 他摸着下巴一路深思,这个时间刚过中午,街道两旁门可罗雀,难道日本人都有冬眠的习惯? 偶尔抬头看一眼道路两旁的招聘信息,大部分都需要什么研修签证? 说到签证,他办理的是个人旅游三年签证,虽然可以在三年内无限次来日本,但每次停留的时间最多只能是三十天,一年内在日本停留的总时间不能超过一百八十天。 伤脑筋啊…… 其实,有一个办法能解决他当前的所有问题,就是去找高桥卯月帮忙。 那位大小姐来自日本最顶尖的财阀,如果她肯帮忙,不管是经济问题,还是签证问题,都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汪!”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路旁一条黄色的,尾巴卷起来的柴犬冲他叫了一声。 秦文玉停下脚步,和那条柴犬对视了几秒,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目光后,发现它盯着的地方确实是自己的脸。 “喂,我脸上有东西吗?”秦文玉蹲了下来,冲着柴犬问道,“听说狗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你是狗?” “汪汪!” 这条柴犬根本就不怕秦文玉,而且秦文玉总觉得,这条狗的表情越来越嚣张了。 对,是嚣张。 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柴犬脖子上戴着的项圈,辨认着上面的文字:“菊……次郎。” “汪汪汪汪!”念出它的名字后,这条柴犬的叫声更大了。 秦文玉左右看了两眼,这不是流浪狗,但它的主人呢? “我说……你别乱跑啊……”秦文玉对它说道:“你看起来不太贵,性格也不可爱,像你这种狗如果走丢了的话,一天的时间就会变成流浪狗的。” “到时候你只能去翻垃圾桶,舔快餐盒子,然后你会遇到你们流浪狗的老大,它会派出手下的得力干将先把你打个半死,然后让你拖着断腿在商店街转悠,博取人类的同情,你会写字的话,可以写借几块钱吃馒头,乘车之类的,效果更好……” 秦文玉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柴犬的脸,把这只狗捏得龇牙咧嘴,眼看就要咬他了,他才放开了手。 “说起来,你真幸福啊,不用长脑子,摇着尾巴冲着主人叫就能吃饱。” “不过,你快变成流浪狗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你冲我叫是想做什么,要吃的吗?” “呵,刚才我的午餐可是用生命换来的,炸弹你知道吗?能把你炸上天的东西。” 秦文玉正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条柴犬卷起来的尾巴忽然笔直地竖了起来,毛都炸了。 秦文玉神情一变,他刚才从狗眼里看到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真的有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喂!你想对菊次郎做什么?” 秦文玉回过头,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片子正双手叉腰,妄图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可惜尽管秦文玉蹲了下来,她也努力地踮起了脚尖,最多也只能做到平视。 “你是这条流浪狗的主人?” “菊次郎不是流浪狗!” 小女孩大叫道。 秦文玉捂住了耳朵,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想说话,忽然面色一变。 他明显地感觉到面部的空间出现了诡异的波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在了脸上。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透过这层诡异的无形波动,秦文玉看见这个小女孩的肩膀处,正搭着一条惨白的手臂! “哼!菊次郎我们走!这个坏家伙想拐跑你!” 小女孩拉着柴犬,冲秦文玉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小跑离去。 然而,她刚要经过路口,一辆没有装载任何东西的卡车就这样突兀地开了过来。 秦文玉瞳孔一缩,他看到那只搭在小女孩肩膀上的惨白手臂忽然往前一推! 这个孩子立刻失去了平衡,看起来就像是被柴犬拉倒了一样,径直摔在了路口。 “滴滴——” 货车的鸣笛没有任何效果,秦文玉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裤腿,将她险而又险地扯了过来! 而从路过货车的后视镜中,秦文玉看到了令他惊疑不定的画面。 他的脸上,竟然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头生双角的半透明面具! 这副面具,正是他在祭宴中获得的——真蛇。 第六十一章 再临 除了旅日画家外,师云安还有一个身份——祭宴的被邀请人。 下一场的红级祭宴有他。 师云安并不如何惊慌,也许,他是对祭宴态度最复杂的人之一。 齐白石曾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类似地话师云安也从自己的老师口中听见过。 “你的画,虽有形有神,却是他人的形与神,不行。” 师云安接受了老师的意见,他收拾行囊来到日本,寻找画技突破的契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神”,他的画从完美模仿老师的浪漫主义,变成了属于自己的怪诞抽象主义。 带回国内的画作也得到了老师极高的评价:“你的画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画作上充满了扭曲怪异的躯体,可怖又神秘的面容,天马行空的调色,不拘一格的笔法…… 老师的惊喜让师云安满足之余又沉默下来。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画的,是真正的鬼,是真正的……另一个世界。 师云安抬起头,看向那家公司所在的楼层。 那家公司有一位高层管理是老师的朋友,长期往来于两国之间。 他的画也是经由这位高层管理之手带回国内。 今天,他又带来了一幅自己的画作。 进入大门,做了相关登记后,师云安来到了电梯门口。 这栋写字楼有四十三层,公司位于三十九层。一共有六部电梯,一般只同时开放四部。 这次似乎有些倒霉,竟然只开放了两部电梯。 不过,和他一起等电梯的人并不多。 师云安不是第一次来了,日本的都市传说很多,这栋大厦也有,比如……这六部电梯。 许多出入这里的职员都遇到过一些灵异现象,比如电梯突然失控,无缘无故地在十三楼打开,但是十三楼根本就没有人。 比如夜间下晚班的时候,有人在电梯里听到过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窃私语,就像是在背后说话一样,然而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甚至电梯里的监控设备还拍到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一位无法辨别男女的戴帽子的人,在十三楼离开电梯后,竟然又在四十三楼重新进入了电梯? 此刻,和师云安一起等电梯的几人就在饶有兴致地谈论着这些事。 师云安看得出来,他们虽然都说得兴高采烈,但神情是明显不信的。 每栋大厦都会有这些奇怪的传闻,但并没有人因此失踪和丧生,自然没人会信。 师云安也不信。 正因为他知道鬼的存在,才更清楚现实世界对它们的限制,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不……鬼根本无法做到这些。 祭宴中,有好些人已经研究过,只有黑级和黑级以上的鬼,才有可能进行无视现实世界的杀戮行为。 但黑级和黑级以上的鬼,几乎大部分都只存在于某个特定的地点。 比如上一次祭宴的狭间雪山,玉木一详细说明了整个祭宴的情况,那里本来就存在一只猴子一样的,可以把人类的灵魂困在某个时间片段里的厉鬼。 它可以无限操纵时间的轮回,永远折磨被困者的灵魂,但它却不能像灰级诅咒一样在各处游走,甚至无法离开狭间雪山。 所以,如果这栋大厦真的有一只无法离开的鬼,它只可能是黑级或黑级以上,那样的话,这里早就已经尸横遍野了,然而事实是,这里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正思忖间,电梯来了。 算上师云安在内,四男两女一共六人进入了电梯。 两位女性是一对母女,孩子很小,只有五六岁,被母亲牵着手,眼睛很亮,很乖巧。 按下三十九楼的电梯后,师云安站在了电梯的最后面。因为他按下的是这一趟的最高层。 电梯正常地运行着,九楼下了一人。 门关上后,继续向上。 “叮——” 门再次打开,一位男士刚想出去,却在脚落地的瞬间瞥见了楼层:“这是十三楼?” 他明明记得,九楼那位离开电梯的人之后,就该是自己按下的十七楼,中间没有人按楼层才对。 电梯内,包括师云安在内的几人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另一位男士嘀咕道:“又来了,总是在十三楼故障啊……” 门关上了。 师云安眉头微皱。 他看见那个一直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不知为什么松开了手,脑袋缓缓地移动着,像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 “妈妈,有一个姐姐。” 小女孩忽然说道。 女士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轻声说道:“没有姐姐,你看错了。” “妈妈,姐姐的脸上有好多眼睛。”小女孩继续说道,她仰起头,一直盯着电梯的一角。 “优子,每个人只会有一双眼睛哦。” “可是妈妈,姐姐的每一只眼睛都在看着那位哥哥!” 小女孩忽然指向了师云安。 她的话,让整个电梯内的人都毛骨悚然。 就连她的母亲都不安起来。 难道……刚才电梯在十三楼打开的时候,进来了什么东西? “叮——”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突然又停下了。 每个人都口干舌燥,心底发毛地注视着缓缓打开的电梯大门。 许多时候,恐惧的来源其实是未知。 就像现在一样,刚才小女孩说了那些话之后,所有人忽然都不知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外面站着的可能会是什么? 师云安抱着自己的画,死死地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小女孩说的是真的吗? 他不清楚,但他愿意相信。 “抱……抱歉,我的楼层到了……” 刚才那位按了十七楼的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按下的楼层。 他匆匆地离开了这部让他心底发毛的电梯。 那个小女孩的目光,又诡异地跟着他的后背在走。 等电梯门完全关上后,她拉了拉女士的手,说道:“妈妈,姐姐趴在他的背上走了。” 女士的脸白得吓人,她赶紧蹲了下来,捂住了孩子的嘴。 “不要再说了,优子。” 电梯内的氛围格外压抑。 好在,之后这个孩子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好奇地看师云安和他怀中抱着的画一眼。 电梯内的人逐渐离开,在三十九楼打开电梯门时,只剩下师云安一人。 他抱着画,刚离开电梯,忽然眼前一阵模糊。 师云安摇了摇头,是头晕了吗? 他总感觉,自己的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湿,有些粘稠。 低头一看,师云安瞬间将手中的画扔了出去! 血! 是血! 他的画在流血出来! 本该早就干了的颜料,此刻竟然从画中流了出来,正贴着地板的缝隙蔓延,师云安死死地盯着那些血,仿佛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这些鲜血流成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文字。 死! 师云安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撞上了电梯的外门,他微微侧头,顿时瞳孔一缩。 他的余光瞥见,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他的脸上……有一副半透明的,左黑右白,左喜右悲的面具。 第六十二章 求职 那是什么? 祭宴中的面具难道能在现实世界具象化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女孩和菊次郎的家人在刚才的意外发生后,也很快赶了过来,对秦文玉千恩万谢后离开了,不过看他们回去的方向,应该和秦文玉是邻居。 秦文玉摸了摸脸,面具已经消失了,但他很确信自己刚才确实看到了面具,而且那副面具,就凝聚在他的脸上。 是只有我这样,还是大家都这样? 他暂时没了找工作的心思,快步往居所走去。 也许雨宫弥生知道些什么。 回到租住的宅院,进入玄关,来到客厅时,雨宫弥生正在看电视。 见秦文玉又回来了,她头也没抬一下。 “……京都岚山,王公贵族常在大堰河轻舟游览,赏岚山四季美景,岚山春有樱,夏有庭,秋有枫,冬有雪……” 电视似乎在播放旅游节目,秦文玉没心思听,径直走向雨宫弥生,坐在她旁边问道:“能面会具象化吗?” 雨宫弥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知道。” 还好她补充了一句,不然秦文玉还以为是不会。 他眉头微皱,问道:“没人遇到过这种事?” “或许有,”雨宫弥生拿起手机,按了一通后对秦文玉说道,“账号告诉我,你自己问他们。” “账号?银行卡账号吗?”秦文玉疑惑地看着她。 “le,你没有吗?”雨宫弥生脸上少见地露出了诧异神情,“类似中国的微信,le是日本的主流社交软件。” “微信我也没有。”秦文玉回答道。 “你的朋友通过什么联系你?”雨宫弥生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还要“遗世独立”的人。 “打电话。”秦文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所有人?”她的神情越发怪异。 秦文玉想了想,说道:“就一个,不久前死了。” “你不需要社交?” 她问出这句话后,忽然愣了愣,因为类似的话高桥卯月也这样问过她。 秦文玉摇摇头:“我更喜欢看书。” 明白了。 雨宫弥生把手掌摊开:“手机给我。” “哦。” 秦文玉老老实实地把手机给了她。 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后,雨宫弥生给他下载并注册好了软件。 “id。”雨宫弥生说道。 “求职,括号,日结优先。”秦文玉不假思索地说道。 雨宫弥生正在输入的手指一僵,抬头看向他:“你打算在祭宴群组里找工作?” 秦文玉疑惑地看着她:“有不可以的规定吗?” “没有。” “那再帮我加一条,包吃优先。”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在雨宫弥生的眼里,这种程度的奇怪并不是什么问题,她把手机递还给秦文玉时,已经设置好了一切。 秦文玉接过手机,立刻进入群组发送了第一条信息。 【请问,能面会在现实世界具现吗?】 ——求职(日结,包吃优先)。 【你是?】 ——安达女。 【谁邀请错了吗?】 ——一角仙人。 【笨蛋,都说能面了,肯定是祭宴的同伴。】 ——山神。 【秦先生,是你吗?】 ——酒吞童子。 【是我,玉木一。】 ——求职(日结,包吃优先)。 …… 秦文玉抬头看向雨宫弥生:“你没告诉我大家都用自己的能面作为id。” 雨宫弥生毫不示弱地会看着他:“你也没问。” 秦文玉想了想,确实。 他低下头,刚准备继续阐述自己的疑惑,却看见已经有两个人回复了他。 【是半透明化吗?】 ——鸣泣。 【我也是。】 ——笑。 这两个人一回复,群组里立即讨论起来。 【喂,这不是红级任务三人组吗?】 ——绿面鬼。 【是红级任务的特殊之处?】 ——剑御名方神。 【还是说你们这次遇到的诅咒和能面有关?】 ——迦楼罗。 【不如说和祭宴中的能面有关,听他们的意思,具现化的能面都是祭宴中自己拥有的能面。】 ——雷神。 【……】 秦文玉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的讨论,他本来以为祭宴的成员是相对孤立的存在,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互相交流的地方。 话说回来,玉木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在玉木一的口中,祭宴里的每个人都不可信,他们正常的外表下很可能是已经被厉鬼与诅咒逼疯了的狂人。 正这么想着,另一个邀请弹了出来,发起人是酒吞童子。 玉木一? 秦文玉点了接受。 进入另一个群组时,这里只有四个人。 他,玉木一,以及笑和鸣泣。 【能面的具现是一个全新的阶段。】 ——酒吞童子。 【过往之礼中有过记载吗?】 ——鸣泣。 【是的,这是只有经历过,或即将经历红级诅咒的人,才会出现的特殊现象。】 ——酒吞童子。 【祭宴的过往之礼记载,能面的出现会让被邀请者极大地增强感知力,并强化对应能面所代表的某种特质。】 ——酒吞童子。 【具体情形,我想与三位约个时间,见面后再谈。】 ——酒吞童子。 【明天之后,我都可以,明天有私事。】 ——笑。 【我随时都可以。】 ——鸣泣。 【我也是。】 ——求职(日结,包吃优先)。 【那么,后天中午,在世田谷区太子堂二丁目的三轩茶屋见。】 ——酒吞童子。 又是那个地方啊…… 秦文玉有理由怀疑那家茶屋是玉木一自己的产业。 他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雨宫弥生随口问了一句:“能具现吗?” “能,”秦文玉回答道,“具体原因后天才能知道。” “有约会?”她看向秦文玉。 “有,”秦文玉点点头,“不出意外是四个男人的约会。” “哦。” 雨宫弥生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电视。 “京都岚山,常寂光寺招募一日僧侣!有意者可来电详询,并于明日八点在渡月桥集中……” 秦文玉眼睛一亮,扭头看向了电视。 “岚山远吗?” “还好,”雨宫弥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去出家?” “一日僧侣的薪酬是日结?”秦文玉答非所问。 “看起来是。”雨宫弥生说道。 秦文玉开朗地点点头,对她说道:“也许我与佛有缘。” 说完他便上楼了。 雨宫弥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是与钱有缘。 第六十三章 巧合 次日一早。 “渡月桥……渡月桥……” 秦文玉一路低头看着手机的导航,下了电车后已经走了十多分钟。 渡月桥是岚山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它横跨在大堰川上,造型古朴,风光秀丽,不仅仅是一座景观廊桥,还是一座承担着交通要道职责的跨河大桥。 “就是这里了?” 秦文玉抬起头,导航显示他已经到地方了。 然而一抬头,除了渡月桥的碑石伫立在眼前外,还有一个面无表情地女人正看着他。 “早。”雨宫弥生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在……” 秦文玉刚想问她为什么也在这里,话刚至半又停了下来。 对了,这个女人可是把自己过冬的衣服卖得只剩两套,整天穿白大褂到处晃悠,这么一个绝佳的赚钱机会她肯定也会来的。 不过…… “日本有女和尚吗?”秦文玉疑惑地看着她。 “据我所知,中国有尼姑这个词。”雨宫弥生说道。 秦文玉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四下看了一眼。 “好像报名的人只有我们,也许薪酬可以再谈一下。” “坐地起价不正当,”雨宫弥生一脸正经,“但我们算多劳多得。” 这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一位穿着黄色马甲的中年男人从对面的桥头跑了过来,边跑边招着手。 “请问,是你们吗?临时邀约?” 秦文玉眼睛一亮:“是!” 那穿着黄色马甲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好,请跟我来。” 三人集合后,朝着渡月桥的另一头走去。 到达渡月桥的另一头时,秦文玉看到那里聚集了十几二十个男子,有些好奇。 这么早就来旅行团了? 三人路过桥头后,那人群之中突然钻出一个光头,大声询问道:“秦先生,雨宫先生在吗?” “请问,秦先生和雨宫先生到了吗?” “我们马上要出发去常寂光寺了,请问,秦先生和雨宫先生在附近吗?” 询问了半天之后,依旧没有人回答。 光头皱着眉头叉掉了两人的名字,随后一招手:“好了,请各位跟着我,我们出发了。” ———— 三人一路向前,穿着黄色马甲的中年人颇为健谈。 “还好有两位救场,我们有两位嘉宾昨天发生了车祸,目前都在医院进行治疗,节目今天就要开始录制,差点就遇到大麻烦了。” “话说回来,选角导演昨天还说,因为两位是存在竞争关系的推理小说家,所以不太对付,没想到今天两位会一起过来,看来传言不实嘛,哈哈哈哈……” 秦文玉和雨宫弥生对视一眼,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却都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我们好像弄错了。” “我知道。” “这是个节目组。” “嗯。” “怎么说,继续?” “装不知道,误会的是他们,不关我们的事。” “应该有误工费可以拿,我们?” “没问题。” “好。” “好。” 两人默契地收回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位黄色背心中年大叔的后背,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一路来到京都天龙寺,一大堆摄影器械和工作人员正挤在天龙寺前。 气氛非常怪异,每个工作人员的情绪似乎都不高。 一位留着山羊胡,顶着瓜皮帽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卷文稿,双手抱怀,像是在走神,也像是在发呆。 “导演,两位临时嘉宾到了。” 黄色背心的开口让两人知道了这位瓜皮帽男人的身份。 也像是唤回了他的魂儿。 “到了?”他转过头,愤怒地盯着黄色背心:“你在说什么?难道刚才我接到的电话是假的?那一男一女临时又变卦了,他们不愿意和对方同场,都不来了!” “现在怎么开工,到哪里去找两个有推理能力,又有名气的人?”他看起来是在冲着其他人发火,但言辞之间尽是对那两人的抱怨。 可是,说着说着,这位瓜皮帽导演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秦文玉和雨宫弥生的身上。 “你们是……” 秦文玉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前,伸出右手道:“你好,瓜导演,我是来自中国的推理小说家,我姓秦。” “推理小说家?中国……”他愣了愣,莫名其妙地与秦文玉握了手,扭头看向雨宫弥生。 “她是四千年一遇的美女医学博士,智商高达两百。”秦文玉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位导演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片刻后扭头对黄色马甲问道:“喂,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去哪里请来的人?” 黄色马甲中年人被问得一脸懵,还没来得及说话,在场之人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雨宫小姐?” 只见一位留着长发的男子从一辆房车上走了下来。 “羽生先生,您认识这两位?”瓜皮帽导演大喜。 “是的,”下车之人点了点头,目光从雨宫弥生掠向秦文玉,身子微不可查地一僵,温和地说道:“雨宫小姐是一位医学博士,也是我的朋友。” 他的确认让导演大喜,当下一挥手,生怕两个跑了。 “敦子?敦子!给两位上妆!我们的录制嘉宾到齐了!” 秦文玉悄悄问道:“喂,他是祭宴里的人?” “你没见过他?” “祭宴里人人都戴着面具,怎么认识?” “是吗?他是我曾经的一次祭宴同行者,那次祭宴有我,他,还有你见过的田口律,”雨宫弥生点点头,说道:“他也是你下一次的同行者,能面是笑,你们还没有私下联络?” 笑? 秦文玉恍然,是他呀…… 难怪昨天他说自己今天有一点私事,原来是来岚山录节目。 “联络了,我们约在明天,我昨晚不是和你说过吗?”秦文玉小声说道。 雨宫弥生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目光在秦文玉和羽生文心的脸上来回了几次。 “你在看什么?”秦文玉问道。 “你和他长得有点像,他像你父亲。”雨宫弥生认真地说。 秦文玉脸色一僵:“呵呵,我觉得我也挺像你父亲。” “我没开玩笑。” “我也从不开玩笑。” 这时,羽生文心走了过来,在秦文玉警惕的目光下伸出了手,温和地笑道:“你好,我是羽生文心。” 秦文玉疑惑地在他的脸上看了好几眼,真的像吗? “秦文玉。”他简单地告知了名字。 羽生文心和秦文玉的手一触即分,听到秦文玉的名字后,他的目光越发令人难以琢磨。 “我知道,秦先生。” 第六十四章 案件 秦文玉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坐在他旁边的雨宫弥生更是一脸拒绝。 “一定要化妆吗?”雨宫弥生说这句话时竟然比在祭宴中遇到鬼的语气还要丧。 那位叫敦子的女化妆师宛如没听见一样,一边给她上妆一边啧啧称叹。 不仅是她,整个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雨宫弥生。 这个女人不化妆已经很美了,略施粉黛之后更是艳惊四座——虽然她自己一脸快死了的表情。 秦文玉看了一眼后就移开了目光,虽然说在天龙寺门前,但拍摄的地点却不是天龙寺,而是天龙寺旁边的一处大宅子。 “那里是清水家,”秦文玉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了羽生文心,他的长发束在背后,正看向秦文玉刚才看的方向,见秦文玉看着自己,羽生文心笑了笑,“据说清水家过去是这里的大地主,后来举家搬去了国外,屋子一直空着,现在还能看到庭院里的高大社木,听说是清水家祭祀的神明。” “所以,摄制组是闯空门了?”秦文玉斜了一眼瓜皮帽导演。 羽生文心摇摇头:“这些闲置的房屋后来被当地政府接手了,用作商业用途需要向他们缴纳一笔资金,这次拍摄,他们是缴了钱来的。” “说起来,到底要拍摄什么,只有我们三个嘉宾吗?”秦文玉问道。 “一档侦探性质的节目,节目组预先在清水家的老宅里设下了一个案件,我们会扮演六个拥有不同身份,但抱持着相同目的来到清水老宅的人。” “你看那里。”羽生文心一指。 【无人老宅发生神秘杀人事件,六人团死亡者逐渐增多,最终谁能解开谜团?】 秦文玉一脸无语地看着那条标语:“抱持着相同目的,那个目的不会是寻宝之类的老掉牙的故事。” 羽生文心无奈地点点头:“你说对了。” 这种节目拍出来真的会有人看吗…… “香川?香川!你死哪里去了?” 瓜皮帽导演大声喊道。 “北野导演,香川场务刚才进清水家的宅子,做最后检查去了。”一位工作人员回答道。 “不用了,快把他给我叫出来!”戴着瓜皮帽的北野导演一脸着急。 “是!” 秦文玉看向那位工作人员,他一路小跑到清水家门口,用力推开了门。 大门缓缓地打开了,然而,他的动作也渐渐僵住…… 早上九点的阳光照进了衰朽的老宅,陈旧的空气里舞动着一层细小的尘埃——明暗之间,那棵高大的社木下,悬挂着一具无面的尸体…… “啊!!!!!” 秦文玉看得真切,那具吊在大树下的尸体的脸上没有任何皮肤,面部裸露着染血的森森白骨,红色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晨光下,整张脸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剜掉了,鼻子和嘴唇都没了,牙齿也染得血红,正滴滴答答地流出带血的泡沫。 那位去叫香川场务的工作人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秦文玉和羽生文心,雨宫弥生三人最先冲进去,刚迈入清水家的大门,秦文玉和羽生文心的脸上,就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副面具,随后又立即隐没。 但这一幕被雨宫弥生当场看见,也被秦文玉和羽生文心立刻察觉到。 “这不是人类犯下的杀人案件,”羽生文心刚才透过那层面具,嗅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是鬼。” 秦文玉则是低下头,看向那棵被称为社木的大树之下,没有脚印,没有拖痕,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喂,我们脸上这东西,会被祭宴之外的人看见吗?” 秦文玉问道。 雨宫弥生摇摇头:“应该只有我们能看见,不然,他们的目光就不只是集中在尸体身上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摄制组的其他人没有看到秦文玉和羽生文心脸上一闪而逝的面具,所有人都慌了神,有的祈求上帝,有的就近拜佛,更多的是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警察倒是很快就来了,这样恶性的事件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他们来的时候,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将尸体从树上取下来,做了相应的检查以及大致的现场侦查后,一位满脸大胡子的警官脸色十分难看地问: “你们是第一目击者?” “躺着那位才是。”秦文玉说道。 “树下确实发现了他的脚印,可是除了他之外,周围没留下任何痕迹,你们看到现场的时候,就是这样吗?”他继续问道。 “是的,警官先生。”羽生文心温声说道,“我们只是比摄制组先一步进来,并没有过去树下,而且,我们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而且……应该和所有人类都无关。 秦文玉在心底补充道。 大胡子警官摆了摆手,谢过他们的配合后就让秦文玉三人离开了。 羽生文心说得对,香川剧务死亡的时间就是发现他尸体的前几分钟。 这段时间,整个摄制组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大家都能为彼此作证。 只有香川剧务一个人进入了清水老宅检查,他就这么离奇地死了。 没有求救,没有惨叫,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而且,香川剧务挂的那棵树也很可疑,三米多高,树干光秃秃的,要把绳子系在树上,然后把一个成年男人挂上去,还不留下任何痕迹,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难道……真的有鬼? 不过,这些都与秦文玉三人无关了。 发生了命案,摄制自然是暂停了,这档节目估计也要暂停,除了秦文玉三人外的三位嘉宾甚至还在房车里化妆,根本没有下来就拿到了今天的薪酬。 这件事是鬼做的,这个观点已经是秦文玉三人的共识。 因为他们在进入清水老宅的瞬间,能面就被触发了。 从这两天发生的事来看,能面在现实世界中的具现应该和鬼有关,并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现实世界中存在着诅咒,这不足为奇,只能怪香川剧务运气不好。 他们不是什么驱鬼师,更不具备驱除诅咒的能力,说到底,大家都是挣扎在生与死之间的普通人而已。 结账之后,秦文玉和雨宫弥生给羽生文心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岚山。 十点半,列车上的两人收到了羽生文心发来的最新消息。 而这个消息,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这次的诅咒,并非与他们无关…… “佐佐木小姐刚才死了。” 羽生文心只发来了这么一条信息。 那位佐佐木小姐,就是一直在房车中化妆的另外三位嘉宾之一。 按理说,她的死亡也和秦文玉等人没什么关系。 但问题在于,她的死亡方式……是她这次节目中所扮演的角色,在剧本中描写的死亡方式——溺死。 第六十五章 流程 东京都,代田车站。 先一步下车的秦文玉和雨宫弥生等了半个小时后,羽生文心来了。 他带来了编辑组准备的节目流程和角色剧本。 三人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 “这是整体的流程,”羽生文心将笔记本打开,上面是他通过节目剧本整理出来的信息,“原定节目中,第一具尸体吊死在社木上。” “和那位香川剧务一样。”秦文玉说道。 “嗯,”羽生文心点点头,“然后是佐佐木小姐,在原定要拍摄的剧情中,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溺死在了水槽里。就在刚才,她被发现溺死在房车中厕所的洗手池里。” “也就是说,这只鬼是在按照剧本写好的死法杀人吗?”秦文玉虽然在问,却是确定的语气。 “接下来是一个叫木村的人,他被砍掉了头颅。然后是我,坠楼摔在防盗墙的尖刺上。”雨宫弥生忽然说道,说起自己的死法是一件挺奇怪的事,还好秦文玉和羽生文心都不在意。 “对,木村先生已经回家了,并且申请了警方的保护。”羽生文心说道。 如果是二十四小时,高强度,多人的严密保护,说不定还真能起到作用,当然……前提是这只鬼按照祭宴的等级划分的话,不要是黑级或黑级以上。 “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秦文玉诧异地看着原定剧本,“浑身焦黑,像是雷击所致……这是什么死法?我被雷劈?” “节目的原本策划是,凶手潜藏在我们六人之中,最先找到凶手的嘉宾就能获胜,”羽生文心解释道:“一开始设定的凶手剧本,是我。” 他的话让雨宫弥生和秦文玉一怔,两人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我是剧本中第四个死亡的人,在雨宫小姐后面。一场大火之后,留下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是你们的剧情。在我的剧情里,我用一具提前准备好的焦尸假死脱身,由明转暗,一直在谋害你们。”羽生文心说出了自己的剧本。 秦文玉眉头一抬,说道:“那到你的回合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羽生文心摇摇头,“鬼如果要杀我,应该会用火,但是不是和剧本一样的假死,就不知道了。” “我有一个想法。”雨宫弥生忽然说道。 两人齐齐看向她,雨宫弥生面色不改,看向咖啡桌上的剧本,平静地说道:“按照原定的剧本,杀了所有人的凶手其实是你,那现在真实发生的厉鬼杀人事件,鬼会不会也跟在你身边,或者变成了某种你身上的东西?” 她的这个想法让两人眼前一亮。 确实有可能。 目前已经死了两个人,都是按照剧本中的死亡方式,以及死亡顺序在进行。 这是不是说明,那只鬼如果要杀人,就必须严格地按照剧本的逻辑进行? “或者,我们把这件事发到祭宴群组里,问问大家的想法?” 羽生文心问道。 秦文玉想了想,这次遇到的是祭宴之外的偶然诅咒事件,不会有九眼勾玉的产生,也就不会和祭宴中的“同伴”产生什么利益冲突,集思广益也未尝不可。 三人都同意这么做,于是,羽生文心把事件的大致情形发送到了群组里。 很快就有回复就出现了。 【真蛇,你真是够倒霉啊……】 ——山神。 【确实,像你这种人,逛个街可能都会遇到十个诅咒,我们最好不要在线下见面了。】 ——俊宽。 【三位,我建议你们立刻去观察那位木村先生,如果说你们现在遇到的诅咒是按照剧本在杀人,那阻止它杀掉木村先生不就破坏了这个流程吗?】 ——昆仑八仙。 【八仙!你终于出现了!这两次祭宴没有你领导复盘,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安达女。 【抱歉,这段时间我在现实世界中有些紧要的事处理。】 ——昆仑八仙。 【不管怎么说,你出现就是好事!】 ——狱卒。 “昆仑八仙是谁?”秦文玉收回目光,看着羽生文心和雨宫弥生。 “和你一样,是个中国人。”雨宫弥生说道。 “他是目前祭宴中存活最久的人,也是一位善良的人,之前每一次祭宴结束之后,都会由他牵头进行复盘,他为祭宴中的所有人都提供过无偿的帮助,”羽生文心补充道,说到那位昆仑八仙时,他的脸上也有敬佩之色,“总之,他值得信任。” “也就是说,恰好在我进入祭宴之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秦文玉问道。 雨宫弥生目光奇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说法和我不谋而合,如果要打破这次诅咒的杀人逻辑,现在我们去找到那位木村先生,保护他免遭伤害是最好的办法。”羽生文心说道。 秦文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嘟囔道:“我倒是还有个办法……” 这时,三人的手机一阵震动。 低头看去,原来是祭宴群组里又有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鬼杀他之前,先去杀了木村。】 ——天狗。 【你这个疯子!】 ——雷神。 【呵,不愧是天狗。】 ——酒吞童子。 【之前和你一起进行祭宴的同伴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在对抗诅咒?】 ——绿面鬼。 【天狗先生,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昆仑八仙。 【杀人比救人简单。】 ——天狗。 【……】 祭宴的群组被天狗的一句话弄得异常热闹。 与此同时,羽生文心和雨宫弥生也看向了秦文玉。 “秦先生,你刚才说的办法是……” 秦文玉打了个哈哈,扭头看向窗外:“我忽然忘了,没事了。” 说到这里,秦文玉忽然问道:“那个天狗……是什么人?” 羽生文心眉头微皱,说道:“不太清楚,他只进行过两次祭宴,一次三人,一次四人,两次都只有他一人生还。所以,祭宴中一直流传着是他在结束的最后时刻杀了其他人的说法。” “是谣言啊……”秦文玉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木村先生家。”羽生文心说道。 “嗯。” “好。” 三人离开了咖啡厅,根据羽生文心提供的地址,拦下一台出租车穿梭在都市中。 第六十六章 弥生 那位木村先生,全名叫木村秀念,他是一位专业的综艺演员。 三人刚赶到目的地,就看到了守在木村秀念公寓楼下的几位警官。 他们难道只是在楼下进行保护? 羽生文心没有片刻耽搁,先向警方说明了来意,然后请了两位警官跟着他一起上楼。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几人都有可能是接下来的被害者,所以警方没有拒绝他的要求,权当一起保护了。 木村秀念的家在六楼,算上秦文玉三人和两位警官后,一共有五个人挤在了他家门口。 羽生文心回头对秦文玉和雨宫弥生点点头,按下了门铃。 木村秀念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从三人脑海中一闪而过。 幸好,门内传来了脚步声,木村秀念打开房门,先是皱着眉头看了众人几眼,直到看见羽生文心才露出笑意:“欢迎你,羽生先生。” 他让开身子,秦文玉三人进了屋子,两位警官没有进来,而是守在了门口。 “请随意坐,三位。”木村秀念去洗了三个杯子,给秦文玉三人准备好了茶水。 “木村先生,你应该了解现在的状况?”羽生文心说道。 “唉,”木村秀念点点头,叹道:“所以我才请求警方对我进行保护,毕竟,如果真的是按照剧本的流程在杀人,那么下一个被杀的,就将会是我……” “你会被砍头哦。”秦文玉提醒道。 木村秀念眉头一抖,不满地看向秦文玉:“所以我扔掉了这个家里所有的利器,就算是鬼,也没办法砍掉我的头颅。” 其实不用他说,秦文玉几人也发现了,他的公寓里确实没有任何利器存在。 木村秀念端着三杯茶水走了过来,一一递给了他们。 “不过,真的是鬼吗?”他的神情有些恐惧,“从岚山回来之后,我总感觉心底发毛,而且……香川死得也太奇怪了……” 他这么一说,秦文玉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他毫不客气地拿起羽生文心的笔记本,把里面记载的剧本详情又看了一遍。 几人被他的举动吸引,也看了过去。 “发现什么了吗?秦先生?” 羽生文心问道。 秦文玉合上笔记本,眉头微皱:“我在想,香川剧务和佐佐木小姐的死亡时间只相差不到一个小时,然后我看了一下剧本,里面并没有记载每个人具体的死亡时间,只是按照一天死亡一个的频率在推进剧情。” 他看向羽生文心,说道:“如果鬼必须按照剧本的逻辑行动,那为什么佐佐木小姐今天会死?她不该是明天死亡吗?” 木村秀念被秦文玉的话吓了一跳:“真的是鬼吗?” 羽生文心摇摇头,笑道:“秦先生只是在开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木村先生,到明天为止,我们想暂时住在这里,可以吗?” 木村秀念连连点头:“当然可以,谢谢你,羽生先生。”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四人扭头看去,好像是厕所的窗户突然砸了下来。 木村秀念立刻起身前去查看。 羽生文心阻止道:“请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这样说着,羽生文心也离开了沙发。 秦文玉和雨宫弥生倒是依旧安稳地坐着。 雨宫弥生扭头看了秦文玉一眼,见秦文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羽生文心的背影。 “你想害他?” 她突然这么问道。 秦文玉一愣,扭头看向雨宫弥生:“我为什么要害他?” “你的眼神,”雨宫弥生笃定地说,“刚才你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秦文玉好想对她说,你自己的眼神不也是这样? “我只是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秦文玉小声说道。 “像你的父亲?” “闭嘴。”如果不是雨宫弥生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秦文玉一定会认为她是在拿自己开涮。 他再次看向羽生文心,说道:“我和他一点也不像,他很感性……” “笑面,”雨宫弥生忽然说道,“你知道那副能面的特质吗?” 秦文玉摇摇头,那本介绍能面的书上,根本就没有名为“笑”的能面。 “笑面,代表温柔与悲悯。”雨宫弥生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不是传说中存在的能面,而是在以往发生过的祭宴中,一位被诅咒者死亡后诞生出的面具。” “嗯?”听到雨宫弥生这样说,秦文玉愣了一下。 “笑面的拥有者,感情真挚细腻,情绪温和敏感,他会在自己能做到的情况下,去帮每一个人。” “而你,”雨宫弥生看了秦文玉一眼,“能面真蛇……如果你不是人类,倒更像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诅咒生物。” 这一刻的雨宫弥生,让秦文玉有了些看不透的感觉。 其实,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跟自己很像,甚至有种“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那样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秦文玉才察觉到她与自己的根本性不同。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秦文玉问道。 雨宫弥生看向洗手间的方向,淡淡地说道:“秘密。” 秘密…… 她确实有秘密。 秦文玉试探着询问过,狭间雪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然后引起了可怕的雪崩,连东峰的他都被雪埋住了,但……她却死里逃生了。 甚至一点伤都没有。 如果说,真的只是运气好,也许能说得通一部分发生的事,毕竟没人亲眼目睹她有没有受伤。 但另一件事,秦文玉一直藏在心底。 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似乎忘记了……雨宫弥生曾经遭遇过鬼打墙,为了留下标记走出雪地,她割开了腕部,用血当做记号。 然而在离开狭间雪山之后,她手腕上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算什么?超人? 还说是……她并不是人类? 秦文玉心中有些想法。 在进入祭宴之后,他一直有类似的猜测。 毕竟这世上除了人类与鬼怪之外,还有另一种介于人与鬼之间,或者说非人也非鬼的存在。 比如……灵媒。 至少,雨宫弥生那突然完全消失的伤势不能用人类的能力来解释。 她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洗手间里传来了羽生文心的声音: “秦先生!雨宫小姐,快过来看!” 第六十七章 意外 两人听见羽生文心的声音后,立即起身跑向洗手间。 刚到门口,他们就看到了怪异之处。 原来,刚刚砸下来的东西,并不是窗户,而是淋浴用的莲蓬头。 但奇怪的是,淋浴开关不知怎么打开了,莲蓬头喷出了细密的水流,冲击力让它诡异地“浮”在半空,正像蛇一样扭动着。 木村秀念看着这一幕,没来由地心底发毛,他赶紧拧上了淋浴的开关。 莲蓬头的喷水立即停止,“砰——”的一声,它再次砸在了地上。 木村秀念将莲蓬头捡起来放回卡槽中插好后,四人都没有说话。 刚才就算是莲蓬头偶然间掉了下来,但水怎么会被打开呢? 也许…… 木村秀念不愿深想,他打了个寒颤,说道:“羽生先生……我们……出去。” “嗯……”羽生文心又看了一眼莲蓬头,再看了看洗手间的地面,“木村先生,沐浴露不要放在地上,很危险。” “知道了……”木村秀念随口说道。 四人离开洗手间后,木村秀念立刻把门关上。 但是……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砰——”的一声。 莲蓬头再次掉了下来。 紧接着是哗哗的水声。 木村秀念心下一狠,刚想打开门。 却被羽生文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说:“不要再开门了,木村先生。” 经历过多次祭宴的羽生文心很清楚,这是即将要发生什么的预兆。 一些细微的不自然之处,汇集起来会变成真正的诡异。 “可……是,羽生先生……”木村秀念说道:“一直让水这样流着,也不是办法……” 现在是考虑浪费水的时候吗? 秦文玉很想吐槽。 只见雨宫弥生伸手一指:“你的厨房里有总闸。” 她的提醒让木村秀念回过神来,赶紧匆匆跑向了厨房,不一会儿,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 “砰——” 莲蓬头再次摔在了地上。 秦文玉三人回到客厅,眉头深锁。 “两个小时……”羽生文心说道:“距离佐佐木小姐的死亡过去了两个小时,如果刚才的现象是鬼怪引起的,那么,它杀人的间隔从一个小时变为了两个小时。” “或许不是间隔,”秦文玉若有所思,“也许只是它赶路的时间,佐佐木小姐因为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所以很快就被它杀了,木村先生回到了离岚山较远的公寓,它赶来这栋公寓花了一些时间也不一定。” 羽生文心赞同地点点头,这时,雨宫弥生忽然盯着他,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因为剧本里你是凶手,所以鬼就在你的身上。” 她的目光很冷静,但身体却与羽生文心保持了一段距离。 “秦文玉,仔细想想,香川死亡时他人在现场,佐佐木死亡时他也在现场,现在轮到了木村秀念,虽然木村还没死,但他依然在现场,这是巧合吗?” 雨宫弥生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说到了要害处。 对…… 这真的很可疑。 鬼如果在按照剧本的逻辑杀人,那么,鬼附身在羽生文心身上,或者跟在他身边,亦或者变成了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这些可能性会非常的大。毕竟在剧本中,羽生文心就是真正的凶手。 他也确实和雨宫弥生说的一样,总是出现在下一个被害者的所在之处。 就连羽生文心自己似乎都陷入了思考。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雨宫小姐说得对,我的身上也许存在某种异常,但我自己不能发现。” “接下来,我和两位分头行动。”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丝毫没有勉强和不满的意味。 “如果你的身上有鬼,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个诅咒?”秦文玉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剧本里找到真凶之后报警,就算是破解了案件,可现实世界呢?把你绑上送去寺庙超度?” 寺庙可没什么用…… “所以说,现在找到鬼在哪里,鬼是谁根本就没用,真正的问题是怎么逃离这个剧本。”秦文玉说道。 “这个剧本是谁写的?”雨宫弥生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秦文玉和羽生文心同时灵光一闪! 对……剧本! 为什么忽略了这个问题? 剧本是谁写的? “木村秀念呢?”雨宫弥生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 “去厨房关掉总闸后,木村先生又去洗手间了,可能是想把莲蓬头再次捡起来。”羽生文心回答道。 话音刚落,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赶紧起身跑向洗手间! 可是还没到洗手间,他们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动,比刚才莲蓬头落地的每一次响动都要大! ———— 时间倒回三分钟。 木村秀念关掉总闸后,水流声停了。 他回到洗手间,弯腰想捡起那个让他烦躁不安的莲蓬头。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捡到的时候,忽然他整个人一个趔趄,滑倒在了洗手间里!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连着莲蓬头的水管竟然在他摔倒之际环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莲蓬头也因势弹起,竟然卡在了洗手池和墙壁的夹缝之间! 摔倒带来的下坠力瞬间让缠在木村秀念脖子上的莲蓬头水管崩得笔直! 恐怖的力道和窒息感让他的面部和眼球瞬间充血。 木村秀念想呼救,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喑喑哑哑的悲鸣,他整个人被莲蓬头的水管吊在半空中,他竭力保持着身体平衡,如果可以站起来的话,他立刻就能把缠在脖子上的水管解下来。 然而,刚才摔倒时,他踢翻了放在地上的沐浴露。 又在挣扎期间挤压出了不少沐浴露来,现在整个洗手间的地面无比光滑。 他的脚趾尖已经绷紧了,拼命地想撑起身子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意识渐渐模糊,木村秀念的脸已经变得极度扭曲,强烈的窒息感与濒死感让他痛苦到了极点! 木村秀念的挣扎越来越小,他能隐隐听到客厅里羽生文心三人的谈话声。 明明这么近…… 救救我…… 最后的力道施加在了水管上,木村秀念的眼珠已经完全充血,脚尖崩得笔直。 只听“砰——”的一声。 卡住了莲蓬头的洗手池连接处轰然崩碎,实心的巨大面盆突兀地砸了下去。 直直地砸在了木村秀念的头部。 “木村先生!” 羽生文心三人赶过来时,只看到了一具头颅被砸得红白模糊的尸体。 雨宫弥生看着木村秀念的尸体,沉默不语。 他的头没有被砍掉,但是……被砸得稀烂。 而下一个,就是她。 第六十八章 剧本 “你们先离开,”羽生文心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尸体后,对秦文玉和雨宫弥生说道,“公寓里只有我们三人,下一个就是雨宫小姐,我们没时间和警方纠缠,你们先走,这里的后续事宜我会处理好的。” 秦文玉看着他:“我是剧本中最后一个被杀的人,现在该做好准备的是你,你们走,我留下来。” 不等羽生文心拒绝,他又说道:“我不是在谦让,这只是最合理的做法。” “我不是在谦让,这只是最合理的做法……” 听见这句话的羽生文心缓缓睁大了眼睛。 脑海中一段段支离破碎的画面在重构。 荒山,密林,一个受伤的孩子,还有手足无措的他。 “你先走,我留下来。” “不行!我是哥哥,听我的。” “我不是在谦让,这只是最合理的做法,”面无表情的孩子如是说,“你的腿没受伤,以你的速度能在天黑前赶回家,找来大人后,我也能得到帮助。” “可是……” …… 羽生文心的大脑突然一阵钻心的疼,这股剧烈的疼痛让他温和的面庞有些狰狞扭曲。 秦文玉面露奇异之色:“喂,你怎么了?如果不能留下来让你这么痛苦的话,那你留下来好了。” 羽生文心按着自己的额头,勉强地笑了笑:“不……你说得对,应该你来应付警察,雨宫小姐,我们走……” 雨宫弥生点点头,她的面色一直没什么改变,似乎下一个要被鬼杀死的人不是她。 “秦先生……”即将离开公寓的羽生文心忽然回过头,看向秦文玉。 秦文玉盯着他,目露疑惑。 “小心。” 说完后,他便和雨宫弥生离开了。 秦文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不傻,从第一次知道羽生文心这个名字时,秦文玉就有一些非常离谱的猜测。 比如羽生文心是父亲在日本的私生子,自己的哥哥或者弟弟之类的。 毕竟,秦也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在日本的姓氏就叫羽生。 而且,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个叫羽生文心的人和他长得有七分相似。 这些事,让秦文玉的脑子越想越乱。 他很少遇到理不清头绪的时候,不过这次,他情愿不要去理清头绪…… 看了一眼脑袋被砸得稀碎的木村秀念,秦文玉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其实,他让羽生文心去和雨宫弥生出去,自己留下来应付警察,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刚才,羽生文心说他看到了木村秀念从厨房出来后,再次进了洗手间,他之前已经阻止过一次木村秀念,为什么刚才不继续阻止木村秀念去洗手间碰那个莲蓬头? 他没有看到,雨宫弥生也许不在意,但羽生文心呢? 他看到了,曾经也阻止过。 这就非常非常不合理。 也许,真的如雨宫弥生所言,鬼就在他的身边,或者依附在他身上,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羽生文心。 那么……让羽生文心和那个有秘密的女人一起行动,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其实,秦文玉之前说的,他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逃离这次诅咒,并不是忘了。 剧本里有六个人,除了一开始的“被害者”香川剧务外,还有他们三个以及三位演员。 按照剧本的被害顺序分别为香川剧务,佐佐木小姐,木村秀念,雨宫弥生,羽生文心,楠田平次郎,以及最后的秦文玉。 当时,祭宴群组里那个能面是天狗的人说出先鬼一步杀了木村秀念这个办法,遭到了所有人的声讨。 所以秦文玉没说自己的办法,他的办法其实和天狗的差不多,只不过……是越过剧本的杀人顺序,直接去杀了本该倒数第二个死亡的楠田平次郎。 当然,这只是一个办法。 但……如果快轮到他时,依旧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秦文玉会去尝试的。 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对于他而言,在整个鬼杀人的进程中,随时都可以提前杀掉某个人,比如雨宫弥生,又比如羽生文心。 但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选择素不相识的楠田平次郎,而不是雨宫弥生和羽生文心。 秦文玉有些恍惚地看向阳台外的天空,自从登上那架飞机之后,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 公交站。 羽生文心与雨宫弥生二人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公寓。 这次,两人没有选择乘坐出租车,而是选择了公交车。 因为鬼的下一个目标是雨宫弥生,乘坐出租车的话,谁知道开车来载他们的到底是人是鬼? 至少公交车上还有大量的人群。 上了公交车后,两人径直去了最后一排。 羽生文心没有隐瞒的念头,说出了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雨宫小姐,刚才我意识到,我们为什么要执着于打破鬼杀人的顺序?直接对剧本进行改写不就好了吗?” 没错,既然鬼是以剧本的逻辑在杀人,那么直接在剧本上进行改动,不就可以直接破解这个诅咒了吗? 之前雨宫弥生提到谁是写剧本的人时,秦文玉和羽生文心就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雨宫弥生显然还有别的想法。 她冷静地说:“情况不是单一的,如果是剧本的创作者有问题,只有他写下的剧本会被鬼遵从,那我们就算改写了剧本也没用,只能找到那个写下剧本的人,让他亲自改。” “或者,剧本的创作者是普通人,但他用的电脑,或者纸笔被施加了诅咒,由它们创作出的文字会被厉鬼变成现实,那我们就需要找到创作出这个剧本的工具。” “又或者,”雨宫弥生目光冰冷地看着羽生文心,“这次的厉鬼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冲着你来的,”她直视着羽生文心,说道,“剧本不是今天写好的,我和秦文玉是意外加入,而你,整个剧本在创作的初始阶段就是以你为凶手所进行的全部构想,也就是说,你才是它真正的目标。” “这个诅咒的源头,也许是你。” 雨宫弥生平静地说道。 第六十九章 神乐 伊吹有弦醒来时,入目是苍白的天花板。 侧头看去,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间白色的屋子,陈设简单,周围很安静。 这是在医院吗? 伊吹有弦刚转了转头,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一位戴着口罩的护士拿着病历本,一路低着头走了过来。 似乎知道伊吹有弦已经醒了,护士没有抬头,自顾自地问道: “姓名。” “伊吹……伊吹有弦。” 刚回答完后,伊吹有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是医院? 为什么……护士小姐不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说,我被拐卖了?这里其实是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 不对……我之前在什么地方? 伊吹有弦的太阳穴一阵抽疼,一些画面回到了脑子里。 博物馆……面具……头生双角…… 然后,我摸了那副面具一下…… “姓名!” 戴着口罩的护士突然尖叫道。 伊吹有弦被吓得心底一颤,带着哭腔问道:“请……请问……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这位护士的身体,在伊吹有弦这次有意的观察下,她发现对方非常的诡异! 她的衣服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一样,身体各处都在诡异地扭曲,隆起…… 伊吹有弦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察觉到了不对,她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想要转身逃跑,但是…… 这位护士不知何时已经把脸凑到了她近前。 “我是……谁?” 她缓缓摘下了口罩,一张满是尖牙的嘴出现在伊吹有弦面前,并在她恐惧的目光下,那张嘴里,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蟑螂! “唔……” 下一刻,护士的嘴不停在伊吹有弦的眼前放大,她惊恐地看着那些蟑螂,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凉彻骨的气息,正在从自己的脚下往上攀升。 “你是……谁……” 她听到了护士最后的声音,下一刻,伊吹有弦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 “啊!!!” 伊吹有弦在失去意识这一刻猛地睁开了双眼! 救命……有鬼! 她猛地坐了起来,然而坐起来后才发现,还是这间病房,还是这张病床? 难道说……刚才发生的都是梦? 伊吹有弦摸了摸自己的脸,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如梦初醒。 真的是梦吗? 接下来……她的目光看向了病房的门。 逐渐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了…… 伊吹有弦心底一紧,身子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那扇门。 “哒哒……”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呀——” 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位护士小姐手里拿着病历,戴着口罩走了过来,目露疑惑地看着伊吹有弦。 “伊吹小姐,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她脱口而出的名字让伊吹有弦大松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伊吹有弦心有余悸地说道。 护士小姐笑了笑,坐在了伊吹有弦的床边:“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伊吹小姐你还记得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吗?” 伊吹有弦点点头,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在出云历史博物馆……检查馆里的藏品,然后……” 伊吹有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略过了面具的事,说道:“然后……我晕倒了……再次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说着说着,伊吹有弦忽然看到护士的口罩旁,似乎有什么脏东西。 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说道:“护士小姐,你的口罩……” 护士小姐摸了摸口罩的边缘,捏住了那个黑黑的脏东西,然后缓缓地将它扯了出来。 “你是说这个吗……” 她竟然从口罩里扯出来一只巨大的蟑螂! 伊吹有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原来自己刚才看到的,竟然是那只蟑螂的腿?! “伊吹小姐……你在说谎……” 病房内洁白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在伊吹有弦面前,这位一身白色的,戴着口罩的护士,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 她揭开了口罩,露出了那张恐怖的,满是尖牙的嘴,还有……嘴里密密麻麻爬出来的蟑螂。 “不……救……” 伊吹有弦绝望地摇着头,发出了哽咽的声音,她无助地蜷缩在床头,看着那张恐怖的嘴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 “不要!!!!” 伊吹有弦再一次在病床上苏醒过来。 她的胸膛上下起伏,额头上全是汗水。 这是哪里? 又是梦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伊吹有弦绝望地看向四周,她坐直了身子,抱着双腿,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一次,两次,三次……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噩梦? 如果一直这样,还不如……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阳台的方向,从那里跳下去会醒过来吗? 她第一次下了病床,赤着脚,走到阳台上。 阳光晒在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 果然还是在梦里吗? 伊吹有弦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此刻正是关机状态,也许是晕倒摔在地上时让手机关机了? 她打开了手机,精神有些恍惚。 秦先生……你收到信息了吗…… 她缓缓地爬上了阳台,看着下方坚实的地面,身子摇摇晃晃。 这时,身后的病房内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片刻后,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出现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惊慌地喊道:“伊吹小姐!请冷静一下!你昏迷了一天,也许头脑不太清醒,请你务必要冷静!” 冷静吗…… 伊吹有弦呆呆地看着那位医生。 他摘下口罩后,反正又是那张恐怖的嘴…… 这是个噩梦,这还是个噩梦…… 伊吹有弦的意识不断说服着自己,身子也在一点点地向阳台外倾斜。 这时!她刚刚打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伊吹有弦一愣,拿起手机一看,是秦文玉发来的信息? “伊吹小姐,我联系不上你,如果两天内你无法回应我,我会来岛根县找你。”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着这条短信,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现实世界!这不是梦了! 她精神一震,眼角余光看到了下方的高空,吓得腿一阵发软,赶紧爬下了阳台。 白大褂医生跑了过来,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赶紧把伊吹有弦扶了起来。 “伊吹小姐,你已经昏迷一天了,你晕倒在了一副面具前,你还记得是哪副面具吗?” 伊吹有弦点点头,胆战心惊地回答道:“我记得……那副面具很狰狞,头生双角,双目赤红,脸上有火焰一样的血丝在蔓延……” “它的名字呢?”医生忽然问道。 “名字……名字好像是……”伊吹有弦回忆了一下自己发给秦文玉的最后一条信息,“真蛇……对,那副面具叫真蛇……” 话音刚落,伊吹有弦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扭头看去,只见这位白大褂医生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 他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扭曲变形,缓缓地……慢慢地变成了一副诡异的面具。 然后……那副面具像是生出了爪牙一般,死死地扣在了伊吹有弦的脸上! 伊吹有弦拼命地挣扎,她已经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副扣在自己脸上的面具,会给自己带来很不好的事……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面具……消失了。 伊吹有弦愣愣地坐在阳台上,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消失了。 与此同时。 空无一人的祭宴之中,灵媒猛然睁开了如混沌漩涡一般旋转着的灰雾眼眸,看向了祭宴空间的上方。 那里,一副新的面具正在凝结成形。 灵媒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可怕的笑意,寒彻灵魂的声音缓缓回荡在祭宴之中。 “能面……神乐……” 第七十章 红面 雨宫弥生和羽生文心离开大概半个小时后,公寓内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本来门口守着的那两位警官没有打算进来查看,这时木村家隔壁邻居遛狗回来了,她的狗在下了电梯后就一直冲着木村家狂吠。 两位警官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本来打算破门而入,没想到刚按下门铃,秦文玉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再之后,他就和尸体一起被拉去了警视厅。 而雨宫弥生和羽生文心,本来选择了分头行动。 一人赶去岚山,找摄制组拿到剧本的原稿。 一人去剧作家,也就是这部老掉牙的“剧情杀”剧本的创作者——井上宏彦先生家里,让他亲自改写剧本。 这也是羽生文心要求的,因为他确实每次都出现在死者的周遭,而且,原剧本中的凶手,本来也设定为他,鬼可能在他身边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羽生文心自己也很想知道,木村等人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不过,雨宫弥生拒绝了。 “一般来说,突然分开才会给鬼机会。” 她是这样说的。 但羽生文心觉得她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个。 不过既然她选择相信他,羽生文心便也没有继续坚持分头行动。 半个小时后,两人赶到了井上宏彦的公寓。 这位剧作家的地址是从摄制组处要来的,羽生文心也是第一次见他。 他看了一眼雨宫弥生,点点头后,按响了井上宏彦家的门铃。 “咔——” 门打开了。 一位老年女性穿着围裙,抬着头疑惑地看着两人。 “请问,你们是……” “您好,请问井上宏彦先生是住在这里吗?”羽生文心问道。 老年女性打量了一下二人,欠身说道:“请稍等。” 门被关上了。 不到一分钟,门再次被打开。 “请进。” 两人点了点头,换好鞋后跟着这位女性去了书房。 书房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低着头的男人。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杯茶,正低头看着桌面摊开的书籍里的文字。 虽然已经知道有人来访,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抬起头,而是认真地看完了当前这页后,他才抬起头来,问道: “你们是?” “井上先生,我们是您创作的剧本《六个嫌疑人》的表演嘉宾。” “六个嫌疑人?” 他愣了愣,目光在雨宫弥生和羽生文心二人间来回。 雨宫弥生恰好也在看他。 井上宏彦并不是个中年人,相反,他年轻英俊,身材匀称,目光温和没有侵略性,整体气质沉静内敛。 当他注意到雨宫弥生正在观察自己时,这个男人甚至还笑了笑。 雨宫弥生面无表情,但心中却隐隐感觉有些奇怪。 同样感到有些奇怪的,还有羽生文心。 他的面具……那副名为“笑”的能面,似乎很想出现。 明明之前它的出现是不分状况,不受控制的,为什么现在自己能感受到那副面具某些浅薄的“意志”,甚至可以阻止它?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件事的时机。 羽生文心说明了来意,同时心中古怪的感觉又是一闪而逝。 原来井上先生这么年轻吗…… “按照剧本杀人?”井上宏彦的表情有些惊异不定,“先生是说,已经有三位嘉宾因为这部剧本而死了?” “是的……虽然说起来难以置信,但就在今天之内,香川剧务,佐佐木小姐,木村秀念先生三人已经先后被害了。”羽生文心说道。 井上宏彦低头沉默良久。 片刻后,只见他拉开左边书桌的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 雨宫弥生的目光扫过他的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 井上宏彦似乎感觉到了雨宫弥生的目光,抬起头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拉开了右边抽屉,终于从中拿出了一份文稿。 “交给制作组的稿件也不是原件,是整理好之后打印出的复印件,这一份才是手稿。” “你用纸笔进行剧本创作?” 雨宫弥生问道。 “是的。” 井上宏彦回答道。 雨宫弥生点点头,突然!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扔向了井上宏彦。 书房里的人似乎都被雨宫弥生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 羽生文心甚至来不及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东西被扔到了井上宏彦的怀中,然后……爆炸了! “轰——” 他瞪大了眼睛,爆炸的威力虽然不算太大,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转瞬间烟尘四起,热浪逼人。 井上宏彦的身体貌似被这枚小炸弹轰飞了。 眼看着他就要撞到书架上,然而,在即将撞到书架的那刻,空气突然一阵诡异的波动……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就这么在两人面前,变成了……一副面具? “啪——” 面具掉落在地。 两人低头看去,因为祭宴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对面具有些研究。 而这副面具,两人也完全认识。 这是日本的传统能面之一——老女。 不过……它与正常形态下的老女却又截然不同,老女的传统造型,本该是黄白之面,白目黑瞳,颧骨突出,面部凹陷,整副能面充斥着皱纹才对。 而这副老女能面,虽然造型细节处完全一致,但配色却截然不同。 它是血红之面,苍目红瞳! “咔——” 面具陡然裂开一条口子,眨眼之间,破裂成了两半。 左右两半的面具仿佛变成了两张嘲笑的脸,躺在地上看着雨宫弥生和羽生文心两人。 这时,羽生文心猛然回头。 他虽然不知道雨宫弥生刚才发现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况说明,她是对的! 能面……老女……血色的老女能面…… 每一副面具都是独一无二的,祭宴里也有一位老女能面的持有者,但她的能面很正常,并不是赤面血瞳。 老女……每一副能面都代表着某一种持有者的特质。 刚才那个开门的老女人! 羽生文心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消失了……刚才那个来开门的女人。 “剧本的诅咒,就是向着你来的。”雨宫弥生蹲下身子,捡起了那副裂开的血红色老女能面。 羽生文心点点头,他也意识到了。 这个剧本诅咒,看来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雨宫小姐,你是怎么意识到他不是真正的井上雄彦先生的?” 雨宫弥生站起身来,看着手上裂成两半的面具,说道:“茶杯放在右手边,右边抽屉把手的磨损也最多,但刚才那个人,第一反应是拉开左边抽屉,什么都没找到之后,他才又拉开了右边抽屉。” 羽生文心眉头一跳:“万一……只是意外呢?” 雨宫弥生走到书桌旁,低头看向刚才那个面具变成的人拿出来的文稿,说道:“所以,我确定了一次。” “长期进行纸笔写作的人,中指的第一关节处会磨出一块茧,他说自己用纸笔进行创作,但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他的中指第一关节处都没有任何痕迹。” 羽生文心面色怪异地看了雨宫弥生的口袋一眼:“所……所以,你就用炸弹炸他?万一把原稿炸坏了的话……” “能被轻易销毁,说明它并无异处,”雨宫弥生翻看文稿的动作一停,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笔,“而且,我控制了剂量。” 说完,她便在文稿上写了起来。 轻易吗……再怎么说,那也是炸弹啊…… 听说她是位医学博士,虽然羽生文心能理解她对药物一定有所研究,但火药……或者炸药……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好了。” 雨宫弥生放下笔,擦了擦手。 她看向羽生文心:“你呢,有没有头绪是谁要杀你?我们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公寓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她花了接近一分钟时间把一副面具幻化成了一个年轻男人。”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能力。”雨宫弥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羽生文心。 羽生文心摇摇头,他的长发上现在一股火药味:“不知道,不过,她既然有这种奇怪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幻化出井上先生本来的样子?” “可能她没见过井上宏彦,”两人都知道这个猜测不太可能,雨宫弥生便又说到,“可能,是她无法,或者不敢过多使用这种‘力量’。” 说到这里,雨宫弥生似乎也没了兴致。 “井上宏彦也许已经被杀了,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在找什么?这份原稿吗?” “咳咳咳……”羽生文心一边咳嗽,一边从烟尘刚散去的书架上拿下什么东西,“我想,是这个。” 他将手中的快递单递给了雨宫弥生。 “神奈川县……镰仓市……”雨宫弥生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她的目光凝聚在这份快递单上。 一切都清楚了。 有人知道羽生文心会参与拍摄这个节目,提前将一份带有诅咒的原稿寄给了节目的剧作家——井上宏彦先生,妄图用诅咒杀了羽生文心。 刚才那个女人,是来回收唯一的证据,这张快递单的。 “能用面具幻化出人形……要杀我的到底是什么人……”羽生文心喃喃道,“而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而是要通过诅咒?” “不知道,”雨宫弥生迈步离开了这间公寓,“但诅咒已经没了。” “雨宫小姐怎么能确认诅咒已经消失了?” 雨宫弥生指了指书桌:“爆炸没毁掉的文稿,刚才修改剧情后,被我撕掉了。” 羽生文心很想赞美她一句,但此刻自己的事也正头疼,究竟是谁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杀了他?甚至不惜牵扯进来这么多无辜的人。 话说……既然有这种剧本,为什么不第一个就写死我呢? 羽生文心这么想着。 两人离开了井上宏彦的公寓,刚准备各自离去,忽然,一个电话打到了雨宫弥生的手机上。 雨宫弥生看了一眼号码,又看了一眼扭头看过来的羽生文心,按下了接听。 “喂……” “我是秦文玉。” “能不能来警视厅……” “捞我一下。” 第七十一章 袭击 同一时间,秦文玉放下手机,走出了商场厕所。 他以尿急为借口,躲进厕所打了这通电话。 之所以能得到警官的同意,其实也是因为秦文玉虽然就在案发现场,但嫌疑并不大。 木村秀念的死状怎么看都像是一场离奇的意外,如果他是被人谋杀的,凶手无论如何都会沾上一点血迹? 然而事实是秦文玉身上什么血迹都没有,甚至连情绪都很平稳,仿佛不知道洗手间里的木村秀念已经死了一样。 打开厕所门后,两位便衣警官就守在门口。 三人刚离开洗手间,就迎面走来了一个长相阴沉的光头中年人。 秦文玉看了他一眼,这人竟然连眉毛都剃了吗? 突然! 商场里传来一声沉闷而恐怖的巨响! “轰——” 整个商场的玻璃门户轰然破碎,无数细小的碎渣变成了最要命的暗器,四面八方地射向商场内的顾客! 两位警官首当其冲,先是一股劲风扑面,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尖锐玻璃渣扑来,只是眨眼间,两人就倒在地上捂着脸哀嚎,他们的身体正面扎满了玻璃碎片。 而秦文玉在听到那声沉闷的响动时,就已经一个跨步躲进了厕所里,他太熟悉这种动静了,雨宫弥生几乎天天都会弄出这种动静。 商场内,爆炸的轰鸣,哭喊,哀嚎,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待冲击的热浪过去后,秦文玉伸出头往厕所外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了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 “嘿……” 光头中年人立刻发现了他,他怪笑着逼近,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枪,抵在了秦文玉的太阳穴。 “好玩吗?” 他的目光很凶恶,但让光头男人有些失望的是,他没能从秦文玉的眼中看到恐惧。 对方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嘴角竟然是向上的弧度。 “混蛋!” 光头男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然而还没等他开枪,一条乌黑的影子就从他身后掠了过来! “砰——” 这是一条修长的腿。 这一腿的力道非常惊人,光头男人被踢中头部,立刻砸倒在了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躲起来。” 光头男人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 秦文玉抬头看去,看见了一双黑夜般透彻和深沉的眼睛。 只是匆匆的一眼,秦文玉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已经钻进了满地狼藉的商场中,她的移动如同最敏捷的猎豹,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响动,而且速度极快。 很快,商场外响起了警铃声。 秦文玉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朝商场中央看去。 五个手持各式枪械的蒙面人站在那里,地上蹲着几十个双手抱头的人。 恐怖分子还是抢劫犯? 或者两者都是。 “大哥,警察到了。” “秃鹫呢?”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阴鹫的眼光扫了一圈商场。 “不知道,还没回来。” “不等他了,走。” 说完后,他扣下扳机,枪口喷吐着火舌,商场中间跪着的人如被风吹倒的麦子一般倒了下去。 看见这一幕的秦文玉面部一阵剧痛,一副若有若无的,狰狞的面具浮现在他脸上。 秦文玉屏住呼吸,再次看向商场中央,这次,透过这副面具,他看见那个正在开枪扫射人群的男人,还有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脸上都有一副血红的面具,那几副面具的形貌……一模一样。 换弹夹,上膛,开枪,他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 那是谁? 被祭宴选中的人?祭宴里还有这种人吗? 秦文玉看向已经血流满地的商场中央,男人,女人,老人,幼童…… 渐渐的,他的目光移开了,他说不清为什么,有的明明已经变成了尸体,明明只是一堆没了灵魂的肉,但他竟然不愿去看。 那个一脚击倒了秃头男子的,身手矫健的女人呢? 秦文玉没有在死亡的人群中发现她的身影,虽然他只看见了对方的眼睛,但依旧能确定,这一地的尸体中没有她。 正在这时,秦文玉心中突生警兆! “砰!” 他侧头看去。 他的背部,右肩位置,被子弹击中了。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手中黑色的手枪正飘着白烟,他仰躺在地,胸膛上下起伏。 片刻后,一副血红色的面具从他脸上滚落在地,“咔——”的一声裂成两半,飞快地化为糜粉,消失在了现实世界。 那是…… 秦文玉的意识一阵模糊。 子弹还在身体里,鲜血不停地从肩部往外流,他脚下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 惨叫,哀嚎,痛苦……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秦文玉耳中。 “医生,伤者太多,我们的血不够用了!” “血站和周边医院的呢?” “在送来的路上了,可是……这位伤者的情况很危险,可能撑不到血液送来了……” 秦文玉意识朦胧之间,听到了类似的对话。 是吗…… 看来我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护士小姐说的这位伤者,不会是指我…… 秦文玉此刻的思绪迟缓而脆弱。 隐约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医生,请用我的血,我和他是一个血型!” “你和他是直系亲属吗?” “不是!” “可是,你们长得……” “我说不是!医生,救人要紧!” “好,立刻准备手术!” “……” 是谁…… 谁的声音…… 秦文玉的意识渐渐模糊,那个声音也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再次醒来时,秦文玉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已经处理好了。 “醒了。” 雨宫弥生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秦文玉艰难地扭头看向她,那个女人正看着窗外,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过去多久了?”秦文玉问道。 “你遇到爆炸是昨天的事,现在是第二天早上的十点二十分。”雨宫弥生看向他,神情一如往常,冷淡而平静。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也没能给她带去任何温度。 “看来,我要错过那场四人约会了。” 秦文玉看着天花板说道。 “那倒不会,秦先生。” 玉木一的声音在门口出现。 秦文玉侧头看去,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以及,面色有些苍白的羽生文心。 “我们把约定的地点改在了你的病房。” 玉木一缓步走来,将一束水仙插进了窗边的花瓶里。 秦文玉的目光从那束花缓缓移到羽生文心的脸上。 羽生文心笑了笑,依旧那样温和。 比起雨宫弥生,他更适合站在阳光下。 秦文玉闭上眼睛,沉默片刻。 “祭宴中,有通体血红的能面吗?” 话音落下,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无比冷静的双眼中,此刻闪烁着极为强烈的光彩。 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认得那种情绪,它的名字……叫愤怒。 第七十二章 病房 “秦先生也看到了吗?”玉木一侧身看着他,“雨宫小姐和羽生先生昨天也看到了脸上有红色能面的人。” “不过,关于这件事,一切都还很奇怪。” 玉木一话音刚落,羽生文心便说道:“昨天的诅咒剧本事件是冲着我来的,商场的事,也是冲着秦先生去的吗?” “不是,”雨宫弥生双手抱怀,靠在窗边,“来自神奈川县镰仓市的诅咒剧本,妄图杀你的人,打算用诅咒的手段。他是被子弹击中的,这只是倒霉。” 秦文玉静静地听着,回忆了一下后,他说道:“昨天在商场见到的犯罪团伙脸上都有能面,那几副能面一模一样,鼻子很长,通体红色。” “那是天狗,”玉木一接过了他的话,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天狗能面的色调本就是红色,也许只是个巧合。” “不,”秦文玉否认道,“那面具上的红色像有生命一样,是流动的。” “你怀疑是祭宴中的天狗在指示那些人?”玉木一问道。 “能面不会重复?”秦文玉问道。 玉木一摇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这个十年内的祭宴,能面不会重复,除非袭击各位的是上一个十……”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忽然开口了:“你好,秦文玉先生,我叫师云安。” 秦文玉一怔,因为这个人开口说的是中文。 “我是一名旅日画家,意外卷进了祭宴之中。” 师云安自我介绍之后,便又换成了日语:“我有个疑问,自进入祭宴后就一直听说,祭宴是十年一次,那么,上一个十年,上上个十年那些被选中的人,都已经在诅咒中去世了吗?” 玉木一摇摇头:“不,根据祭宴的过往之礼记载,上一个十年被卷入祭宴的人共有三百二十七位,最终有七位被诅咒者成功逃离,可惜的是,祭宴里只记载了他们的能面,并没有他们的真实资料,而知道那些能面代表着什么的人,已经在上个十年的诅咒中尽数死亡了。” “那七位成功逃脱者的能面是什么,能告诉我们吗?”羽生文心问道。 玉木一笑了笑:“这是需要付费的信息,先生。” 师云安在听到这个说法后,沉默了一阵,他抬头看向玉木一:“上上个十年呢?” 玉木一摇了摇头:“那需要用九眼勾玉去向灵媒购买更古老的过往之礼,我的这枚,上面只记载了上一个十年。” “鸣泣先生怀疑,我们在现实中遭到的袭击,与过去发生过的祭宴有关?”玉木一问道。 “没错,我怀疑他们在逃离祭宴之后,还获得了某些诡异的力量,但那些力量使用起来也许会付出一些沉重的代价,而我们……”师云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病房内的人:“这一次祭宴的被诅咒者。杀了我们,可能会帮助他们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或者能抵消使用那些力量时所付出的一部分代价。” “总之……”师云安看向羽生文心,“秦先生在商场被戴着能面的人袭击,可能是一次意外,但羽生先生被袭击,却是早有预谋的。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我相信通过诅咒的方式杀了羽生先生,一定能让对方获得什么。” 秦文玉同意这个看法,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但…… 那部剧本,来自神奈川县镰仓市。 这个地点,秦文玉很耳熟,因为……那是秦也离开岛根县后的下一站。 因为个人经济原因,秦文玉没能立刻去神奈川县寻找秦也的线索,但这件事发生之后…… “去神奈川县。”秦文玉看向了羽生文心。 羽生文心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也很想知道,是谁在暗处想要自己的命。 “好了各位,”玉木一拍了拍手,“现在说去神奈川县还为时尚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五天后的红级祭宴,以及你们三位的脸上,偶尔会浮现的能面。” 对,这才是玉木一过来的目的。 “昆仑八仙回来了,他向我提前购买了五天后会同时进行的另一组白级祭宴的人选,现在也在现实中组织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玉木一说道,“不过,我得到的名字只有三个,而灵媒说下一场白级祭宴有四人,应该有一位新人即将加入了。” 白级祭宴啊,虽然祭宴有等级之分,但无论是最低的灰级,还是最高的红级,都不是人力能够直接对抗的。秦文玉深知这一点,他的第一次祭宴就是灰级,可那次却只有他一人生还。 “真是讽刺,不仅祭宴想要我们的命,现在还有一批戴着红色能面的人也想要我们的命,老天还真是公平。”师云安冷笑着说道。 “玉木一先生,在现实中具象化的能面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能力,过往之礼中有记载吗?”羽生文心问道。 玉木一点点头:“有,不过……也许会让各位失望,具象化的能面不能让我们变成超人,我说过……它的出现只会强化我们的各种感官,以及能面所代表的某种特质,也就是说,它的唯一作用,就是能让我们比以前更容易发现鬼的行迹。” “这也是我之前没有赞同师云安先生猜测的原因,就算以往的逃脱者带着具象化的面具脱离了祭宴,那些面具也不可能让他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玉木一的话让众人沉默下来,具象化的面具只会带来各种感官的提升吗…… “能面所代表的某种特质究竟是什么?”秦文玉问道。 玉木一看向病床上的他,说道:“我曾在前往鸟取县的列车上时,对秦先生简单地说过,现在,就再说一次。” “所谓能面代表的某种特质,并不是指某种能力,而是某种性格特质。” 玉木一停顿片刻,他笑了笑:“比如我,酒吞童子,妖鬼的首领,也许这副面具暗示的,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希望领导各位的野心。” “又比如,这位一直没有说话的猫又小姐。” 他看向了窗边的雨宫弥生。 “猫又……是一种没有情感的,会模仿人类声音,把人吃掉后,再变成被它吃掉的那个人的……怪物。” “我想,雨宫小姐的性格特质,也许是无情?哈哈……” 第七十三章 谈论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玉木一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们还是继续来谈浅草神社的事。” 浅草神社位于群马县鬼押山,一直以来都算香火旺盛,并没有传出有什么诅咒,怪谈之类的消息。 当玉木一简单地谈了一下浅草神社的大概状况后,众人都沉默下来。 类似狭间雪山那样的,好歹还有传教士的传说可以作为借鉴,而浅草神社什么传言都没有,无迹可寻就意味着无法提前做一些准备。 “希望还有机会去神奈川县。” 师云安忽然说道。 秦文玉和羽生文心没有说话。 这次的红级祭宴,人数真的太少了,只有他们三个,而且,这是这十年的祭宴的第一个红级诅咒,整个祭宴的人都盯着他们。 是开个好头还是全军覆没,谁都不知道。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说话的兴致,最大的威胁依旧来自祭宴,什么红色能面,什么来自过去逃离者的谋杀,都不是最紧要的。 这该死的祭宴到底是什么? 每个人的心底都在询问。 时至今日,秦文玉也发现了祭宴和自己之前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觉得,世间既然有鬼的存在,那人何必要怕死?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例子在告诉他,这个想法错了。 它们没有感情,无法沟通,有些鬼秦文玉甚至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人类的灵魂变成的? 比如狭间雪山那只像猴子一样的,一直玩弄着逝者灵魂的鬼。 那几名大学生早就死了,但他们的灵魂一直被那只猴子一样的鬼玩弄,甚至现在它依旧存在于狭间雪山。 它到底是什么? 它是怎么形成的? 秦文玉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它本来就存在。 它不是因为被祭宴选中才出现的,而是因为它本身就在那里,才被选中成为了祭宴的场所。 这两者有决定性的不同。 简而言之,这些鬼与诅咒,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灵魂的残渣,倒更像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当前的人类无所理解的存在。 它们的行为逻辑很多时候根本就不能用人类的方式来推导。 那么,祭宴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他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在未知与死亡的恐惧前歇斯底里? 秦文玉想不通,而且,每个被祭宴选中的人都是随机的吗? 如果真的如玉木一说的那样,每一副能面都代表着一种性格特质,那祭宴选人的逻辑倒是能被猜出来。 它在挑选拥有不同性格特质的人类。 在现实生活中,人类的性格虽然会有差异,但性格中的大部分面积是重合的,稍微突出的一些地方可以被看成是每个人的独特性。 而被祭宴选中的人,似乎某个性格特质会异常的突出? 虽然秦文玉见过的祭宴中人还不多,但光是这间病房里的人,拿到正常社会中来看,也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比如玉木一,他一直在拿自己酒吞童子的能面做例子,说自己很享受成为领导者的感觉。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虽然隐藏得不错,但玉木一不知道的是,他第一次和秦文玉见面时,硬生生捏爆了一个茶杯被秦文玉在窗外看见了。 秦文玉一直没说,但他很清楚深藏在这家伙骨子里的暴戾。 也许酒吞童子代表的根本就不是领导者的特质,而是残忍,残暴之类的…… 五天之后就是红级祭宴,三个倒霉蛋约定了一个时间,因为秦文玉受伤了,所以他最后一天自己去群马县,羽生文心和师云安先去那间神社看看。 很快,病房里的人都离开了,只有雨宫弥生还站在窗边。 秦文玉静静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二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不够果决。 “雨宫……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喜欢你,留下来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医院管饭。”雨宫弥生提前一步回答道。 秦文玉一怔,这女人想什么呢? “我是想问你,直系亲属间不能输血吗?” 在秦文玉奇怪的目光下,一直以来都是一张扑克脸的雨宫弥生,耳朵竟然微微变红了。 “能……能输,但有风险,”她的声音有些奇怪,躲开了秦文玉的眼神后,飞快地说道:“直系血亲的血液中含有相近的淋巴细胞,这些细胞相互之间会排斥,通常接受血液的人处于虚弱期,免疫力相对供血者差,供血者血液里的淋巴细胞会在一段时间内破坏受血者的器官,严重的会导致直接死亡。” “在医学上,这称为移植物抗宿主病。” 看样子她终于恢复了冷静。 秦文玉听着她的声音,脑海中回荡的,却是昨天自己半昏迷状态下,听到的那些声音。 “医生,请用我的血,我和他是一个血型!” “你和他是直系亲属吗?” “不是!” “可是,你们长得……” “我说不是!医生,救人要紧!” 所以,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单纯的长得像吗? 秦文玉扭头看向自己右肩的枪伤。 羽生文心…… 笑面…… 如果你和我没有一点关系,那这样的你,性格特质一定是善良到了超越普通人的程度。 羽生……文心。 ———— 离开医院后,几人分道扬镳。 忽然,师云安脚步一停,他急匆匆地冲进路旁的便利店,浑身不停地颤抖。 “纸……笔,快给我纸笔!” 他冲着便利店的营业员大吼道。 “是……好,好的,先生。” 兼职的小姑娘被他吓得面色发白,赶紧去货架上取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还没稳稳地递到师云安的手上,就被他猛地抢了过来。 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趴在地上,面色狰狞,手上青筋暴起。 那支普普通通的铅笔在笔记本上游走。 营业员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师云安的画。 顿时,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立刻毫无血色。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但上午的阳光忽然被阴云笼罩,店铺外本来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寂静得令人心底发慌。 这个男人,忽然开始画起了自己的自画像? 但是那副画上的他,又哭又笑,根本就不像人类,倒更像是……鬼。 第七十四章 到达 二月二十三日,初春。 羽生文心和师云安登上了前往群马县的列车。 两人下车时,正是群马县鬼押山的黄昏。 群马县在日本的存在感不强,但景致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拉着行李,走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路旁就是溪流。 溪旁有屋,这些屋子虽然矮小,但错落有致,这个时间,大多户人家的屋顶有炊烟缕缕升起,恰似一条灵动的长蛇,往山林深处飞去。 夕阳就坠在山头,深邃的长空下,苍劲如黛的远山怀抱中,是随风舞浪的初春农作物。 田间地头可见农人劳作,点缀其间的则为几朵早开的春花,偶然间飞鸟的身影在余晖下划过…… “前面就是鬼押山,浅草神社在山上,山下的鬼押县可以暂时作为我们的住处。” 羽生文心说道。 “看起来,那座神社并不是恐怖电影中常见的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废弃神社,它每天都有不少前往参拜的人。” 师云安若有所思,这一路走来,浅草神社似乎已经是鬼押县的招牌风景业了,从列车站台开始就能看到指引去浅草神社的路牌。 这种发展和国内差不多,各大佛道圣地最后都变成了风景区,日本神社的演化也是如此。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着,师云安是一位画家,他看待事物的角度较之常人,也会有所不同。 “日本的现代建筑大多融合了西方美学,鬼押县的建筑倒是维持着保守和传统,不错。” 师云安看得频频点头。 “鬼押县以神社为景,常年参拜,无论审美还是信仰,自然会比较陈旧,这里的建筑本身就是当地的一枚文化符号。” “羽生先生,日本的神社,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师云安忽然问道,对中国的鬼神之说他都不怎么感兴趣,更遑论日本的了。 羽生文心笑了笑,说道:“世间信仰,其实大同小异,无论佛殿,道庙,还是教堂,神社,都是人类寄托精神的所在,既然是精神的寄托之处,自然会在人类的重大事件中扮演独特的角色,比如救世者,先知者,见证者等等。” “从远古的祭祀,到封建时代的神权天授,各王朝的权力交接,再到婚丧嫁娶的平民之事,这些事件的发生之处,基本都是‘神’之所在。” 羽生文心抬头看向鬼押山浅草神社的方向,说道:“神社就是这样的存在,人类朴素地相信,在‘神’的注视下,一切都会是最美好的姿态。” 师云安略一点头,他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疑惑地问:“一路走来,为什么没有看到任何墓地?” “因为浅草神社。”羽生文心说道。 “你是说,这就是浅草神社的异常之处?”师云安略显差异。 羽生文心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在日本的神道教中,死亡、墓地是不洁的象征,所以,神社所在周遭,几乎没有墓地。而且,日本人认为,人死后需要回到寺庙,需要请僧人前来念经超度,这样才能摆脱世间的生死轮回,去往极乐世界。” 师云安眉头一抬:“那岂不是说,日本和尚是管理死亡和墓地的职业?” “这样说也没错,在日本,死亡和墓地,都归佛教处理。” 师云安点点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说道:“羽生先生,日本的神社里面一般供奉什么?” “不太好说,除了专一供奉的有名之神外,日本还有许多野神。这些算是原始自然神系,所以,神社里供奉的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看到的任何东西。”羽生文心简单地说道。 师云安有些意外:“那岂不是说,一条狗,一只猫,一块石头,一截烂木头,都有可能被神社供奉?” “对,”羽生文心确认了他的说法,“其实,这些都是人类通过传说故事,给一些普通的物体上附加了额外的精神属性,对于信仰神的人来说,他们并不在乎自己拜的是石块还是木头。” 确实如此。 师云安想到了自己的家乡。 每到逢年过节,就会有人去烧香拜神。 说到底,只要人类在生活中遇到了带有未知,或不确定性的事件,他们就很难完全地信任自己,他们更愿意把希望寄托在泥塑的雕像上,似乎那些未知的恐惧,可以由它们给与安宁。 中国有买天价香礼佛的人,日本也有花天价买个神社第一拉响本坪铃的人,这些都是通过行为仪式给内心带来安宁感的方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两人进了鬼押县,才看到浅草神社似乎即将举行什么活动? “神社巫女选拔……” 师云安缓缓念出了贴在布告栏里,像偶像选拔一样的传单,总感觉这件事发生在即将出现在红级祭宴的地点有一些出戏。 “我敢肯定,这次红级祭宴一定和这个巫女选拔有关。”师云安拿出了那张传单,笃定地说。 这张传单上映着几个巫女的形象,她们全都脚不沾地,有的被人背着,有的坐在车辇上,师云安不明所以地嘟囔了一句:“她们都是残疾人吗?” 羽生文心看了他一眼:“巫女是与神沟通的人,必须保持神圣和纯洁。” “真是形式主义,”师云安颇有些不屑,“你们日本还真是奇怪,在中国,和神沟通的都是男性,比如佛教的和尚,道教的道士,甚至西方国家的宗教也是神父负责与神沟通,为什么到了你们这个男权主义如此严重的日本社会,本土宗教的神道教与神沟通的竟然会是女性?” 羽生文心看了他一眼,说道:“正因为神道教中的神是男权的象征,所以服务神之人才是女性。” “直到今天,日本还有大量神社供奉着男性的生殖器。巫女的纯洁……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肮脏。” 羽生文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两人在鬼押县找了一家旅店,放下了行李,天色已经晚了,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再去鬼押山的浅草神社。 这时,本该在医院养伤,最后一天才来群马县的秦文玉,忽然打来了电话。 “明天早上到群马县,回见。” 第七十五章 溺亡 次日一早,站台的时钟指向九点时,秦文玉到了。 羽生文心和师云安看着他,视线尤其在秦文玉的右肩上徘徊了好几次。 终于,师云安忍不住问道:“你的枪伤这么快就好了?” “没好。” “那……医生同意你出院?” “我偷跑的。” “……你不疼?” “能忍住。”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师云安大概了解了秦文玉是个怎样的人。 “秦先生,你的伤……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羽生文心的声音带着些埋怨的味道。 师云安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秦文玉。 “雨宫小姐帮我处理了一下,她说‘只要你别把肩膀塞到鬼的嘴里,大概率不会死’。” 秦文玉一字不少地复述了雨宫弥生的话。 “你们呢,昨天到这里发现什么了吗?”秦文玉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 “浅草神社即将举办五年一度的巫女选拔,事实上,我们打算的是今天上午去浅草神社看看,刚好昨晚你打来电话说今天到。”羽生文心帮他拿着行李,温声回答道。 “简而言之,就是暂时没什么发现,昨晚我们才住了一夜,看来不到祭宴开始的那刻,不会出现什么异常。”师云安随意地说。 这时,秦文玉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秦文玉说道。 师云安和羽生文心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们昨晚住的那家旅店前面的空地,正停着好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 旅店里真出事了吗?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师云安的脸色有些难看。 秦文玉忽然抬头看向旅店的屋顶,伸手一指:“那是什么?” 他手指着的地方,有一个裂成了两半的木雕娃娃。 羽生文心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那是屋檐童子,民间传说它可以安宅辟邪。” 所以,那个能安宅辟邪的童子雕像,裂成两半了吗…… 三人在准备进入旅店时,被警方拦了下来。 “喂,我们昨晚就住在这家旅店,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师云安瞪着拦住他的警官说道。 “昨晚也在?放他们进来!” 玄关内传来了声音。 “是!濑户警部!” 拦在门口的警官让开了身子。 秦文玉跟着羽生文心和师云安一起通过玄关进到屋内,一位穿着西装,半蹲在地上的警官扭头看向三人,问道:“昨晚只有两位新住户,是你们哪两个?” 羽生文心和师云安站了出来。 这位濑户警部看了两人一眼,站起身来,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转身走进了旅店内的一侧偏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循环往下的脚步声,两人明白,这不是酒窖就是地下室。 就在师云安和羽生文心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时,秦文玉已经跟着濑户警部进了楼梯。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他一起进了楼梯。 里面似乎被断了电,楼梯旁的警官正拿着手电筒。 循着楼梯盘旋向下,来到地下室,两人看到了半跪在地板上摸索着什么的秦文玉。 “喂,小鬼,谁让你进来玩侦探游戏的?” 濑户警部拿着手电筒,一束光照向秦文玉,他快五十岁了,秦文玉暂时没计较这声小鬼。 而是问道:“地下室进过大量的水?” 他的问题也正是羽生文心和师云安的感受,这个地下室的地板一眼就能看出被水泡过的痕迹,可是昨晚又没下雨,难道说地下室的水管漏水了? “嘶——” 师云安忽然跳了起来,几人看向了他,他正抬头看向天花板。 地下室的天花板也凝结着一滴滴水珠,时不时往下滴落,看来刚才应该是恰好有一滴水滴在了师云安的头上或者后脖颈里。 “不只是大量,而是填满了这个地下室的水。” 濑户警部的手电筒移开到了其他方向。 原来如此,所以地下室才被断了电啊,到处都是水渍,万一漏电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喂,你们两个,说说自己昨晚的不在场证明。” 濑户警部对羽生文心和师云安说道。 “不在场证明?这里发生命案了吗?” 师云安问道。 “废话!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濑户警部一边吼着,一边打开手电筒,照向了地下室的角落。 昏暗的地下室中,一具女性的尸体出现在了手电筒的光束下。 “她叫江口美加,这家旅店店主的女儿,十八岁,正准备去参加浅草神社的巫女选拔,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濑户警部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在遗憾。 三人看向那具尸体,她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领口和袖口饰有菊纹。 不过,这套巫女服已经湿透了,她已经放大到极致的瞳孔狰狞地瞪着虚空,嘴巴半张着,天花板上滴落下来的水滴砸在她的额头,流过脸颊滴到地面。 秦文玉看见她的口鼻间有细密的泡沫,这是水在人还活着的情况下进到肺里,被呛出来的表现。 这说明,这位江口美加小姐是在这间地下室里活活淹死的。 “地下室有排水装置吗?” 秦文玉问道。 濑户警部看了他一眼,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在西南处的墙角,但以这个地下室昨晚的积水程度来看,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把水排出去。” “问题不在这里。” 师云安和秦文玉一样,按了按地板,又摸了摸墙壁,说:“就浸泡程度来看,这间地下室并没有长时间积水的情况出现,昨晚这位小姐死亡时的情形,应该是短时间内涌入了大量的水,在她被水活生生淹死之后,这些水又飞快地流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鬼?” 濑户警部扭头看着他。 这时,羽生文心说道:“还有一种可能。” 他看向濑户警部,说:“有人先用水溺死了江口美加小姐,再把她的尸体转移到这里来,然后用水管在地下室四处喷水,这些水不需要太多,能把这间地下室完全打湿就够了。” 地下室陷入了沉默。 忽然,秦文玉也看向濑户警部,说道:“你不觉得,现在应该派人去查看其他几位准备参加巫女选拔的少女的状况吗?” 第七十六章 惊变 秦文玉没想到,其他人也未曾想到,这句话将成为他们噩梦的开始。 濑户警部听了秦文玉的建议,留下了两名警员看守现场,自己带着人去了最近的一位巫女家,她就住在对面街道里的尽头,一栋即将废弃的公寓里。 秦文玉三人自然也跟着去了。 用他的话来说,是羽生文心和师云安并没有完全摆脱嫌疑,现在不能放他们走。 这大义凛然的说法让濑户警部甚至以为他也是一名警察。 总之,秦文玉三人,加上濑户警部和另外两名警官,一行六人赶去了另一位巫女家。 这位巫女的家庭情况要比死去的江口美加差一些,住的地方是一栋破旧的公寓楼,墙面已经开始泛黄发黑,很有些年头了。 六人到达时,这栋公寓楼大门紧闭,铁栅门上着锁,整栋楼非常寂静。 “一开始这里作为一家玩具厂的职工楼使用,后来玩具厂倒闭了,陆陆续续人都搬走了,现在只剩大川家还居住在这里。” 濑户警部说道。 他口中的大川,就是这位巫女的姓氏,她的全名叫大川美香,也是十八岁。 “那是什么?” 师云安忽然伸出手,指向了铁栅门的内部。 众人凝神看去,透过这些铁栅栏的缝隙,能清楚地看到楼梯的台阶上有一双血手印。 从大小上来看,应该是一位成年女性。 “开门!” 濑户警部心中警兆突升,立刻喊道。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位女性,会在楼梯的台阶上留下一双血手印? 濑户警部的脑子里已经演出了一幅画面,大川美香被某个杀人凶手追杀,在她即将逃离这栋恐怖的公寓时,被那个凶手抓住了,然后拖着她的腿拉回了地狱。 光是想象就可以感受到大川美香的绝望,大门就在眼前,但凶手已经到了身后。 希望……她还活着。 两位警官打开了铁栅栏,一行人刚进入公寓的楼道,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大川美香住在三楼,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到处都是血红色的手印,秦文玉三人眉头微皱,各有所思。 红级祭宴还没开始……就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吗? 到了三楼后,两位警官用戒备的姿态打开了大川家虚掩着的门。 然而刚一将门推开,一行人的面色就已经变了。 “呕……” 密密麻麻的蝇虫瞬间冲了出来,也许因为已是初春,整个房间的地面上到处都爬满了蛆虫。 连找个落脚的地方都很困难。 就连已经从警多年的濑户警部都忍不住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按住肚子,抑制住生理性的呕吐欲望。 大川美香果然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状要远远比江口美加凄惨。 木质地板上放着她的左腿,茶几上盘着她的脏器,四面的墙壁都溅满了血液。 几人小心翼翼地找遍了整个房间后,才找到大川美香被卸下了四肢的躯干。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被放在了抽水马桶里。 大川美香的血早已经流干了,凝结在房间各处的血液也已经开始发黑。 “看起来,大川美香死得比江口美加要早,都已经开始滋生蝇虫了。”秦文玉说道。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唰唰唰”的声音。 扭头看去,师云安正一脸兴奋地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这是艺术!”师云安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这只鬼……不,它是位艺术家!” 秦文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还真是变态。” 濑户警部强压着呕吐的欲望,看了一眼从进屋之后一直面不改色的秦文玉,忍不住说道:“你也差不多。” “师先生,对于死者,还是保持一定程度的尊重。”羽生文心低声劝道。 他虽然不认为被鬼杀掉的人也会变成鬼,但对于逝者的基本尊重,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你们看不见吗?多么有仪式感!”师云安停下画笔,举起了手中的画,“巫女服,溺毙,分尸,两个死者的名字里都带有‘美’字,这个凶手像一位细致又挑剔的顶级厨师,精心料理着准备好的食材……” 他深吸了一口气,笔记本上的画也跟着颤抖。 秦文玉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个变态竟然把大川美香的尸体画成了一朵花,弯折的四肢是花瓣,头颅是花蕊,躯干则是花茎。 鸣泣这副面具的性格特质,八成是变态。 事实上,直到现在秦文玉也无法确定杀了这两位名字里带有“美”字的巫女的东西,究竟是人还是鬼。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凶手,和鬼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濑户警部,鬼押县到底有几个准备去参加巫女选拔的女性?” 秦文玉问道。 濑户警部已经焦头烂额,鬼押县的警力本来就不够,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正想着给警视厅打报告请求支援时,却又听到了秦文玉的声音。 仔细想了想后,濑户警部忽然有些毛骨悚然,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满十八岁的女生,几乎都报名了……” “有多少?” “大概……一百五十人。” 不会…… 就连秦文玉此刻也感觉到了一阵难言的压抑。 一百五十人,难道全都已经被杀了吗? 红级祭宴的诅咒,还没开始就已经疯狂到了这种程度? 这时,秦文玉忽然问道:“鬼押县平时也这么安静吗?” 他的问题让本来压抑诡异的氛围一缓,继而,所有人都侧耳听去。 对……为什么,鬼押县突然一片死寂? 就算这里是山间田地汇集的小镇,也不该这么安静,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 这时,跟着濑户警部的一位警官忽然扭过头,看向地板上大川美香那条被分离的腿。 刚才他的余光似乎瞥见,那条腿动了一下? 不可能,应该是眼花了。 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了! 那条腿的脚趾……在动! “警……警部!它……动了!” 这位年轻的警官已经吓出了哭腔。 什么? 濑户警部扭头看去。 可还没等他看到个什么所以,就被秦文玉三人的声音震住了。 “快走!” 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 总之,秦文玉三人眨眼间就冲出了这间恐怖的公寓房,就连刚才还满口艺术的师云安也不例外。 不……这个家伙跑得是最快的,亏他还敢说欣赏鬼的艺术。 第七十七章 空县 “喂,祭宴还没开始?还有两天?” 师云安一边跑,一边问道。 没人回答他这个废话般的问题,然而就在这时,三人的脑海里,不……整个祭宴的被诅咒者,都在此刻听到了一句相同的话。 “鸣泣,笑,真蛇提前到达祭宴之地,触发诅咒。” “此次祭宴无要求。” “宴名为……神社之女。” “九眼勾玉之数为……三。”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病床上的伊吹有弦猛然惊醒。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侧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中午了。 她把自己脸上出现了一副面具,然后又消失了这件事告诉了医生,负责的医生立刻给她安排了一个头部ct。 检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可能是晕倒前受到惊吓,精神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觉。 开了两颗安眠药给她吃下后,伊吹便又睡着了。 这才算真正清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幻觉吗? 刚才的声音也是,是在做梦吗? 说起来,我当时为什么会忽然晕倒呢…… 伊吹正想着这件事,突然想到了秦文玉发来的短信。 “伊吹小姐,我联系不上你,如果两天内你无法回应我,我会来岛根县找你。” 对了,秦先生! 她立刻找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秦文玉的号码,有些紧张地拨打了过去。 伊吹心里已经想好了至少五种道歉方式,可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告诉她,对方目前不在服务区。 秦先生,到哪里去了呢? 她怔怔地看向窗外,紧紧地握着手机。 刚才熄灭的屏幕上,是一树落满了雪的梅花…… ———— “祭宴提前了?” 师云安的脸变了颜色。 “宴名是什么意思?”秦文玉看向羽生文心。 羽生文心摇摇头:“不知道,若是按现实宴会的规格,只有重要的,大型的宴会才会有主题或名字。” “也许,红级祭宴较之其他更为正式。” 是这样吗…… 秦文玉眼中光芒闪动,红级祭宴,不仅诅咒提前了,而且这场祭宴还拥有自己的名字。 神社之女…… 不管怎么说,这场祭宴的名字是目前最大的线索。 也许杀人的鬼就是神社之女,也许逃离诅咒的关键就在于神社之女,而且,神社之女的身份也很容易推论,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来看,根本不会让人有其他的猜测。 所谓的神社之女,不就是指巫女吗? 这时,师云安忽然说道:“你们刚才听见了吗?这次祭宴没有任何要求,是不是表示我们现在就能赶去车站,搭乘列车回去?” “是,你先去试试。”秦文玉说道。 师云安瞥了秦文玉一眼,他又不傻,不过……他似乎把秦文玉当傻子了。 说话间,三位警官也从公寓楼里冲了过来,一个个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怎……怎么会这样……” 濑户警部难以置信地说道。 秦文玉没有停下脚步,他从路边的布告栏上撕了一张鬼押县的地图,边看边说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原来你现在才发现吗,警官。” 濑户警部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秦文玉合上地图,扭头看向他:“还没发现吗,旅店的江口美加小姐,公寓的大川美香小姐,她们的家人呢?你是到了旅店直奔案发现场吗?是谁报的警?江口美加小姐的家属?为什么他们不在现场?” 濑户警部愣住了,他看向秦文玉,说道:“昨晚我带着五位警员去隔壁县抓捕一个强盗犯,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接到了鬼押县派出所的电话,说是旅店的地下室发生了命案,我们到达现场不久,你们就出现了。” “也就是说,从今天早上开始,鬼押县除了我们三个和你们五位警官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出现过,包括死者的家属,我这样说对?”秦文玉问道。 羽生文心和师云安对视一眼,他们起床洗漱后去车站接秦文玉,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好像确实从天一亮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鬼押县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连昨天傍晚时看到的种庄稼的人今天早上也一个都没看见。 “你的意思是,现在鬼押县就只有我们八个活人?”师云安的神色有些诡异地问。 秦文玉摇摇头:“不知道。” “濑户警部,一百五十个预备巫女中,有多少人名字里带有美字?” 他这句话启发了大家。 没错,现在的鬼押县除了他们之外,就只出现了两位预备巫女的尸体。 除了她们之外,其他人呢? 濑户警部立刻打开手机,然而按下之后,他面色一变:“该死,手机里有名单,但昨晚使用了一夜,已经没电了。” “纸质名单呢?”羽生文心问道。 “浅草神社里有一份,县派出所里有一份。”濑户警部飞快地说道。 事情的发展让他难以想象,但这件诡异离奇的事真的就这样发生了。 鬼押县还是他熟悉的鬼押县,但一夜之间这里一个活人都没了。 目前除了他们这几个从外地过来的人,只找到了两具穿着巫女服的尸体。 “那么……请你去拿。” 秦文玉说道。 “你们呢?” 濑户警部下意识地问道。 秦文玉看向鬼押山的方向,说道:“趁着中午,我想去浅草神社看看。” “我也去。” 羽生文心说道。 秦文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师云安则是低头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和警察先生一起行动,我们的手机都还有电?到时候电话联络。” “不行的,”羽生文心摇了摇头,“我刚才看过,手机已经不在信号区了。” 他这句话更是让几位警官毛骨悚然,难道这里已经不是鬼押县了吗? 这里怎么可能没有信号? 这时,眼尖的师云安又看到远处旅店门口,有两个人似乎正在张望。 “濑户警部,是你那两个手下吗?” 濑户警部看了一眼,确实是昨晚跟着自己一起去隔壁县抓强盗犯的手下,刚才留下了他们看守江口美加的尸体。 看到那两人的时候,那两人似乎也看到了濑户警部和秦文玉一行人。 他们立刻朝这边跑来。 秦文玉心头一跳,刚准备逃跑,就被人轻轻一推,羽生文心的声音传来: “快走,他们是鬼!” 第七十八章 分散 不止秦文玉一人察觉到了。 或者说,比他先一步进入祭宴之中,并且进入了最内圈,已经拥有六枚九眼勾玉的羽生文心在这方面比他更加敏锐。 刚才公寓里大川美香的残肢在动,和她一样死于鬼手的江口美加的尸体会发生什么? 那两位留下来看守江口美加尸体的警官就算没有死于鬼手,也绝不会像刚才那样,面不改色地在街头东张西望。 秦文玉被羽生文心这样一推之后,下意识地选择了羽生文心将他推去的那个方向。 而师云安和包括濑户警部在内的四位警官则是拼命地往鬼押县更深处逃离。 鬼押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个县里的人又为什么会尽数消失? 这两个问题不断地困扰着秦文玉。 羽生文心就跟在他身后,两人的速度非常快,现在的祭宴之中,没有那种体力不支,被鬼一追就仓皇倒地的人。 也没有看到了恐怖现象就大吼大叫的人。 从进入祭宴的那一天起,大家就明白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遭遇会是什么。 他们稍有不慎就会死亡。 而且不是较为平静安详的死亡,而是伴随着巨大痛苦和恐惧的死亡。 承受不住这种恐惧与心理压力的人,早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至今祭宴的四十九把骨椅都没有坐满,有的被诅咒者死于鬼手。 有的则是选择了自我了断。 而剩下的,像玉木一,羽生文心,师云安这样的人,早就被磨练出了最坚韧的求生意志。 他们哪怕是被鬼逼到了绝境,也不会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那两位也许已经变成了鬼的警官并没有追上来,两人的脚步逐渐放缓。 秦文玉的喘息平复了一些后,问道:“刚才,你为什么推我来这个方向。”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羽生文心沉默片刻,说道:“不能和师云安先生呆在一起。” “为什么?”秦文玉带着疑问回头看向他。 这个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长发男人,即便是在剧烈地奔跑之后,都没有显得狼狈。 “你怀疑他会害我们?还是说,你怀疑他就是这次红级祭宴中的鬼?” 秦文玉提出了两个猜测。 “师云安先生的能面,并不是鸣泣,”羽生文心忽然说道,他目光中似有回忆,“我和他是同时期被祭宴选中的,我们的第一次祭宴也是一起执行,那次之后,我获得了我的能面——笑,师先生获得了他的能面——泣。” 秦文玉眉头一抬:“那他的能面为什么变成了鸣泣?” 羽生文心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一次青级祭宴,那次只有他一人存活下来,回到祭宴,他的能面就发生了变化。” 说到这里,羽生文心看向秦文玉:“能面变化之后,他的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师云安先生……本来是一位拥有浪漫诗人气质的画家,可现在……” “我怀疑,那次青级祭宴并没有完全结束,鬼也许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和他融合在了一起,”羽生文心没有任何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总之,师云安先生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 竟然还有这种事? 秦文玉还是第一次听说。 “能面还会发生改变的吗?”他忽然问道。 羽生文心沉默片刻,说道:“会,比如……你的能面,玉木一先生曾提起过,真蛇能面不会直接出现,上一个十年中,祭宴有一位被诅咒者的能面是蛇,在他获得了九枚九眼勾玉后,能面才变成真蛇。” 那个人,会是秦也吗? 事到如今,秦文玉已经猜到秦也在他还小的时候总是呆在日本的原因了。 秦也很可能也陷入了祭宴的诅咒之中。 不不不……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秦文玉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繁杂的思绪。 这可是红级祭宴,才刚开始就已经出现了杀人的厉鬼,整个鬼押县看起来平静安宁,实际上已经是一片死域了。 就像师云安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一样,既然这次祭宴没有任何要求,那岂不是能直接离开这里? 但……真的能离开吗? 两人不再说话,这个逃跑的方向,倒是和刚才的计划误打误撞上了。 顺着登山的步道上去,就能看到浅草神社前的朱红色鸟居。 只是,山下的鬼押县就已经开始变得诡异无比了,山上这真正的祭宴之所——浅草神社,又会有些什么呢…… ———— 山下,师云安和濑户警部等几位警官逃跑之余,也没有忘记刚才的打算。 派出所里有一份报名了巫女考核的名单。 濑户警部已经冲进了派出所里。 果然……派出所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名单呢……名单放到哪里去了? 派出所里他已经四处都找了一遍,但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警官先生,你动作快点!”师云安一直注视着街道的尽头,一旦有鬼影出现,他就会丢下这几位警官自己去逃命,但他又舍不得这难得的线索。 如果……这次的红级祭宴他能活到最后,秦文玉和羽生文心都死掉的话,他就能得到所有的三枚九眼勾玉! 至此,他就集齐了九枚九眼勾玉,能够彻底离开这个该死的祭宴诅咒了! “……” 濑户警部没有理他,他不停地翻找着派出所里所有存放资料和档案的地方。 渐渐的,他的情绪变得奇怪起来。 这个派出所里的东西……忽然让他感觉异常陌生。 他总感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濑户警部低头看向自己正在翻找东西的手,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另外一副画面,脑海中的画面和眼前派出所的景象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这时,一片寂静的鬼押县里,忽然出现了“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一个……两个……三个…… 说不清的恐怖笑声在鬼押县里重合! 师云安惊魂不定地看向街道,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个死一样寂静的,空无一人的鬼押县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女孩! 她们面色惨白,形貌各异,个个都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脸像破碎的陶瓷……又像编织好的蛛网,道道裂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更令师云安绝望的是,这些恐怖的小女孩已经把整个派出所团团包围了…… 第七十九章 恍惚 时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有人认为,时间并不存在,所谓的时间,只是人类对于过去和未来的一种度量。 也有人认为,时间是一个已经画好的圆,其间一切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在师云安的眼中,派出所周围的一切,都涌现出一股陈旧又腐朽的味道。 周遭密密麻麻的小女孩在逼近,无路可退之下,师云安夺过一名警员的配枪,对着最近的一个女孩,一枪打了过去。 “砰——” 枪声出现,她应声倒下。 但紧接着,她们的笑声更加响了。 而那个中枪倒地的女孩,又开始慢慢地爬了起来。 “去死!” 他目露狰狞,似乎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发狂般地连续开枪,反正已经被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包围了,还不如尝试一下! 师云安此刻已经完全杀红了眼,他的每一枪都能击中那些围拢过来的女孩,但她们却像是没有实体一般,虽然鲜血依旧在流,但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再站起来。 枪口不断喷吐的火舌,站起又倒下的女孩,飞溅的血液,这一幕在其他人看起来,和杀人没有任何区别。 师云安的疯狂远不止如此,他搬来了油桶,倒在派出所前面的空地上,狂笑着引燃了它。 “过来啊!” 他大声叫道,火焰窜天而起,瞬间点燃了这栋建筑。 “想要我死……不可能……” “我会活下来的……一定……” 师云安面目狰狞地看着自己身前的熊熊烈火,无论是他,还是那些可怕的女孩,亦或是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警员们,都即将被火焰所吞没…… ———— 秦文玉和羽生文心登上鬼押山那刻,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里有风……” 羽生文心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微暖的春天气息。 秦文玉扭头往山下的鬼押县看了一眼,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前方,就是浅草神社的鸟居。 鸟居是一种类似牌坊的神社附属建筑,代表着神域的入口,那朱红色的木柱似乎在提醒秦文玉和羽生文心,前方即将踏入另一个世界。 两人对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云在动,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春阳正暖。 他们迈动步子,踏入了鸟居。 刹那间! 一股剧痛从大脑深处传来。 疼…… 钻心的疼。 光怪陆离的梦境,呢喃古怪的低语,天旋地转的世界,万物都在他脑海中交融混杂,秦文玉只觉得脑浆仿佛被人狠狠地搅拌了一下,一些本来没有的东西也开始出现…… 他猛然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微风拂过,樱花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粉的花瓣遍布脚下的石板路。 秦文玉转过头,身后是朱红色的鸟居,羽生文心呢? “喂!你在干什么?快躲起来!” 正愣神之际,一个清泉般玲珑的声音忽然自左侧传来。 秦文玉警惕地看去。 只见樱花树下,一个女孩正在对他招手。 樱花零星地飘落在她红白相间的巫女服上,一头乌黑明亮的长发顺直地铺在背后。 “你是?” “别说话,快躲起来!” 她左右看了一眼,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秦文玉的手腕,躲到了樱花树后。 “你怎么会进来这里的?” 她小声地说道。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抓住的手腕,问道:“这里怎么了?这里不是浅草神社吗?” “哈?”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秦文玉,“浅草神社?你认识那里的字吗?” 她指向一块牌匾,那里赫然写着四个古朴的汉字——无间神社。 “无间神社……” 秦文玉看着那四个明明白白的大字,满脸的匪夷所思。 难道说我穿越了? 还是说这是鬼制造的幻觉? 秦文玉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就看到了一个身穿浅色和服的中年女人,她站在无间神社的牌匾下,并没有过多的寻找,就一眼看向了这棵樱花树的方向。 “凉子……你是谁?” 她看到了长发女孩身旁的秦文玉。 秦文玉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浅草神社吗?这是在演时代剧吗? “我是……羽生家,羽生文玉。”秦文玉匆忙之间,给自己取了个奇怪的名字。 “羽生……”和服夫人念着这个名字,随后微微躬身,“失礼了。” “绯樱凉子,你的父亲要见你。” 和服夫人缓缓走了过来,伸出手,刚想去拉这个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后者却一个闪身,躲在了秦文玉身后,伸出脑袋拒绝道:“我不要……我才不要嫁人!” 和服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问道:“你是想让这间世代相传的神社就这样破败吗?” “绯樱家的后代没有选择的权利,快去见你的父亲。” 秦文玉眉头一动,扭头低声问道:“你嫁人之后会得到一大笔彩礼,用来修缮这间神社?” 绯樱凉子拼命摇着头,说道:“才不是呢,父亲不是让我嫁人,是嫁给……” “够了!” 这时,一声沙哑的低吼在神社内响起。 秦文玉抬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看到秦文玉的时候,他明显身子一僵,又侧头看到绯樱凉子后,他斥声道:“跟我进来!” 绯樱凉子身子一颤,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秦文玉后背的衣服,冰凉的手,抓得他有些疼。 “是,父亲大人……” 绯樱凉子低着头,从秦文玉身后走了出来,她缓缓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了。 四面寂然无声,只有风在耳边吹过。 渐渐地,有一种遥远的声音传过来:嗒—— 片刻后又有一声:嗒—— 像是有人在敲击木鱼,声音缓慢又有节律,就像一下一下敲击在人的心头。 秦文玉循声看去,是在一处清流下的,石涧里的两截竹筒,清水流入竹筒,满后竹筒翻转,将水传递入下一截竹筒,竹筒复归原位时,敲击在石头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秦文玉收回目光,看着走向了父亲的绯樱凉子,世界似乎在他眼前交织成了两条线。 一条是任由她跟着父亲走。 而另一条…… “等等!” 秦文玉发出了声音。 虽然不知道浅草神社为什么变成了无间神社,也不知道穿越鸟居之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但这不妨碍秦文玉阻止眼前发生的事。 他选择了第二条。 第八十章 时空 “等等!” 同样的时空,同样的画面,羽生文心和秦文玉说出了相同的话。 绯樱凉子的父亲,母亲,还有她,都转身看向了羽生文心。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羽生文心的经历和秦文玉一样,穿越鸟居之后,就进入了这样一个莫名的时空。 经历过多次祭宴的他很清楚,眼前发生的事就是这场祭宴某个关键事件的投影,也许正是因为绯樱凉子的出嫁,才导致了红级诅咒的出现。 “羽生先生,你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绯樱家的家主,这间神社的主人,绯樱凉子的父亲扭头看着他,声音低沉又平淡,他的脸就像一块扔进了深井里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的石头。 不等羽生文心回答,两位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神社侍者按住了他的肩膀。 “带羽生先生去休息。” 羽生文心没有挣扎的空间,说是带下去休息,其实是把他关在了一间空房里,意思也很简单,让他不要捣乱。 这里是更深一层的诅咒吗? 羽生文心拿不准,从暂时得到的信息来看,绯樱凉子要嫁的东西,应该就是这次他们所遭遇诅咒的真面目。 一个被无间神社供奉起来的未知存在。 而这个房间……羽生文心早已寻找了一遍,如果没有破墙锤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出去。 不知道秦先生现在状况如何,也是这样吗? 羽生文心安静地坐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和他所想的差不多,秦文玉在说出阻止的话后,也被关了起来。 但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穿越了鸟居,他进入了第三个一模一样的空间…… “喂!你在干什么?快躲起来!” 满身血污的师云安侧过头,看到了一个及腰长发上落满樱花花瓣的女孩。 她对他招着手,神情着急。 “咔嚓——” 师云安将子弹上膛,枪口对准了她。 “你是谁?” 女孩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师云安,低声说道:“我……我叫绯樱凉子……是这所无间神社的巫女。” 无间神社? 师云安侧头看向神社的匾额,眉头一挑。 逃出鬼押县后,自己明明是直奔鬼押山浅草神社来的,为什么变成了无间神社? 还是说,现在看到的,是无间神社变成浅草神社之前的事? 我进入到某只鬼的死亡回忆中了吗? 这时,一个身穿浅色和服的中年女人出现在神社的牌匾下,她看向绯樱凉子,说道:“凉子……” 话未说完,她看见了师云安:“你是谁?” 师云安放下手枪,咧嘴一笑:“夫人,我是一名画家,姓师。” “师……”她轻声念了念这个姓氏,随即看向绯樱凉子,“凉子,你的父亲要见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了过来,想去拉这个身穿红白相间巫女服的女孩。 绯樱凉子却一个闪身,躲到了师云安身后,拒绝道:“不……我不要嫁人!” 和服夫人直视着她,说道:“你是想让这间世代相传的神社就这样破败吗?” “绯樱家的后代没有选择的权利,快去见你的父亲。” 师云安心中一动,嫁人? 难道说…… “夫人,凉子小姐要嫁的是……” 他出声问道。 “师先生,这不关你的事。”和服夫人冷漠地回答道。 “绯樱凉子!” 这时,一声低吼在神社内响起。 师云安抬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怒斥道:“跟我进来!” 绯樱凉子身子一颤,她的手下意识地抓向师云安后背的衣服,却被师云安一个躲闪,身子让到了一边。 绯樱凉子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她低下头,遵从地回答道: “是,父亲大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了。 四面寂然无声,只有风在耳边吹过。 师云安眼中光芒交错,他仿佛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线交织在眼前,一条是让她跟着父亲走,而另一条,是阻止她被带走。 师云安思考片刻,出声说道:“请等等。” 三人回头看向了他,绯樱凉子的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可思议。 而这时,师云安咧嘴一笑:“如果可以,能让我见识一下这场婚礼吗?” 绯樱凉子的父亲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如果是你希望的,如你所愿。” “带师先生去休息,婚礼将在后天晚上进行,这两天,师先生就住在神社里。” “谢谢招待。”师云安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他跟着两位侍者离开,得到了很好的安排。 绯樱凉子收回目光,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她的父亲穿越了深深的廊门与庭院,身影渐渐消失。 三个无间神社,三个来自祭宴的人。 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流经他们,而他们却以不同的方式度过了时间。 他们的每个选择都将导向不同的后果,和人生一样,没有后悔的机会。 三人大约都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什么,这也许就是这场红色祭宴的唯一生路。 在无间神社变成浅草神社,鬼押县变成鬼域之前,重来一次。 而这一次会变成哪种结局,谁也不知道……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正闭目养神的羽生文心忽然睁开眼睛。 一道耀目的白光划过天空。 闪电在障子上映出一道人影。 羽生文心看向那道人影,它拉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下一刻,那个穿着红白相间巫女服的女孩露出了脑袋。 “文心先生!”她小声地喊道。 “凉子小姐。”羽生文心站起身来,看向她。 “嘘……”绯樱凉子的食指贴在唇上,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羽生先生,我们逃跑!” “逃跑?”羽生文心问道。 “嗯……不逃跑的话,后天我还是会被父亲嫁给那个怪物的!”绯樱凉子神情急切又坚定地看着羽生文心,“文心先生,你能……和我一起走吗?” 羽生文心静静地看着她。 同样的画面,同样的话语,此时此刻,另一个时空也正在上演。 只不过,绯樱凉子诉说的对象换成了秦文玉。 第八十一章 选择 这么突然地让我带你逃跑? 秦文玉一脸纳闷地看着绯樱凉子。 “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起走,你不认识路吗?” 绯樱凉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后,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起勇气说道: “因为……因为文玉先生不和我离开的话,会死的!” 来了……异常之处。 秦文玉打起了精神,低声说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和你一起逃出这里。” 绯樱凉子疑惑地看着他:“问题?” “对……我记得你母亲说,绯樱家的后代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个意思,是不是指你们绯樱家每一代人都会去‘联姻’?” 秦文玉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绯樱凉子更加迷惑了。 “应该……是?”她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那你父亲呢?你爷爷呢?绯樱家生下来的都是男孩怎么办?联姻的对象这么不挑剔的吗?” “还有,像你这样的女孩,嫁过去后绯樱家不就没有后代了吗?这算怎么回事?” “还说是……你还有哥哥或者弟弟?绯樱家每一代人都生了很多孩子?” 绯樱凉子头昏脑涨地看着他,她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一时之间,她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那……文玉先生,你愿意和我……” “抱歉,”秦文玉躺在了地板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在解开这些疑问之前,我暂时不打算离开这间神社。” “不过,如果你现在要逃走,我可以帮你打掩护!”他很有诚意地对绯樱凉子说道。 绯樱凉子一脸失神地离开了秦文玉被关着的房间。 一度陷入了“我刚才准备做什么呢?”这样思考之中。 ———— 无间神社,客房。 一个身影正慢慢地向着楼梯走去。 它仿佛是被什么吸引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的姿势异常奇怪,就像被看不见的线吊着一样。 它上了楼,站在木质地板上。 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溢出了白色的光,烙印在它的脸上。 这是一张毫无生机的惨白的脸。 走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它依旧在迈动步子,但却走得极慢。 每向前一步,它似乎都要耗费相当程度的力量。 房间内双目紧闭的师云安猛然睁开眼睛。 他坐直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天已经黑了,晚饭也由神社的侍者送到房间来吃过了,是谁在外面? 一瞬间,师云安睡意全无。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缠绕着他。 是谁? 是我选错了吗? 难道应该阻止绯樱凉子被她父亲带走? 正在这时,门外的动静停了下来。 这种时刻,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最是强烈。 师云安并不怕死,但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障子,他都能隐隐感觉到那个东西的气息了。 但……他没敢动。 师云安屏住了呼吸,双拳紧握,额上溢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此刻,气氛极度压抑,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它动了…… 它离开了! 师云安稳住了心神,静静地等待着。 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千万…… 然而,这时…… “咔——” 房间顶部的灯忽然亮了! 师云安面色猛变!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刻扑过去按下了开关,灯再次熄灭。 该死,开关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自己打开? 师云安暗自祈祷着外面那个东西没有看到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灯光。 然而下一刻,他住的客房区,所有房间的灯都猛然亮了起来! 师云安毫不犹豫地拉门而出,根本就没有往身后看任何一眼,拔腿就跑! 那个东西分明知道他在房间里,它在逗弄他。 而就在师云安全力往前跑的时候,他身边路过的房间的灯光,也在一盏一盏地相继熄灭。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黑暗在追逐他一样。 除了黑暗之外,还有一些诡异到了极点的脚步声! 它不是连续性的“咚咚咚咚……”,而是跳跃式的“咚……咚……”,而且,它的速度极快! 两次发出声音间的间隔,起码有三秒! 什么东西在以跳跃式的诡异姿势前进?而且能在半空停留三秒?! 那个东西与黑暗一起,朝着师云安逼近。 该死……这条走廊有这么长吗? 师云安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然而,他依旧快不过黑暗追逐的速度。 前方还明亮的房间依次熄灭了灯光,他逐渐被拖入了黑暗中。 不……不行! 师云安一咬牙,还有最后一盏灯! 他拼命地超前跑去,然而,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盏唯一亮着的灯,忽然动了! “哒……哒……” “哒……哒……” 是木屐踩着地板的声音。 “咚……咚……” “咚……咚……” 身后黑暗里的奇怪响动也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候…… 前方那个飘着的灯下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谁?师先生,是你吗?” 师云安精神一震。 是绯樱凉子?! 灯光散开,渐渐晕出了一个轮廓。 绯樱凉子提着灯笼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里。 “快走!” 师云安跑向绯樱凉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师先生?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跑啊?” 她不解地问。 “后面有个鬼东西在追我,你不想死就闭嘴赶紧跑!” 他低声吼道。 然而,这句话刚说出后,师云安就听到了一些让他不安的动静。 “哧——” “哧——” 绯樱凉子被他拉着在跑,但她的身后发出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拖在地上一样。 师云安喉咙一紧,立刻扭头看去…… 绯樱凉子身后果然拖着东西…… 她的脚上绑着一条红色的绳子,另一头……绑着一具尸体! 就是他的尸体! 师云安面白如纸,他猛地丢开了绯樱凉子的手。 这时,绯樱凉子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师云安的眼中,绯樱凉子的脸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你为什么……” “不救我……” 她美丽的脸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陌生。 在师云安不经意之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完全陌生的恐怖模样! 她……是谁?! 第八十二章 歌伎 二月二十六日,晴。 除了已经深陷红级祭宴中的秦文玉三人,另一场祭宴,也开始了。 “狐面。” “山神。” “泥蛇。” “神乐。” “此次祭宴要求为……今夜八点,前往桃山歌舞伎座,观看一场演出。” “诅咒等级为……白。” “九眼勾玉之数为……二。” “被邀请者之数为……四。”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祭宴……开始。” 灵媒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脑海。 躺在床上的伊吹有弦猛地翻身爬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在刚才,她又做梦了,她梦到一个坐满了戴着面具的人的地方。 梦到了一个高大苍老的赤人。 还梦到……自己脸上的面具从血光中浮现。 “今夜八点,前往桃山歌舞伎座,观看一场演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仿佛深深地扎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伊吹有弦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中午,今夜八点的话…… 桃山歌舞伎座在哪儿? 伊吹有弦下意识地想着。 不对……我为什么要想着去桃山歌舞伎座? 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伊吹有弦压住了心底的不安,起身去到阳台,她的身体没有大碍。 但按照医生的说法,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也许……这也是一种表现? ———— 东京,银座,桃山歌舞伎座。 歌舞伎座是专门观赏歌舞伎表演的地方。 所谓的歌舞伎是日本的一种表演艺术,它起源于十七世纪的江户初期,与能剧、狂言一同传世。 歌舞伎的始祖是在日本妇孺皆知的美女阿国,她是岛根县出云大社的巫女,为了修缮神社四处募捐。 不过,虽然歌舞伎的始祖是一位女性,但现代歌舞伎表演的演员,已经变成了清一色的男性。 演变为全由男性表演的说法有很多,其中大部分人都相信的一条,是曾经的歌舞伎表演者大部分还兼职着皮肉生意,甚至是为了更加好做皮肉生意,才去学习的歌舞伎表演。 而有的正经人家女孩,在进行了歌舞伎表演之后,被台下武士之类的人看上也是一桩大麻烦。 所以,后来歌舞伎表演者就逐渐变成了男性,不过传言……就算是男性,被人看上了也程序照旧…… 今天,二月二十六日。 银座的一座天桥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碰面了。 “山神先生?是你吗?” 女人犹豫着问。 虽然在祭宴之中,在le中都交流过,但现实中的见面还是第一次。 被她称为山神的人转过了头,他身体强壮,面庞黝黑,双目炯炯有神。 “对!是我!我的名字是,信原管人!” 他向对方伸出了手,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女人一跳。 “你……你好,信原管人先生,我是小崎能美,能面是泥蛇……” 小崎能美犹犹豫豫地和他握了握手。 “只有我们两个吗?神乐和狐面呢?”信原管人大声说道。 小崎能美左右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行人,小声说道:“不……不知道,之前昆仑八仙先生说,获得了最后的信息后,就打电话联络,但我只联系上了你,信原先生……” 信原管人瞪大了眼睛:“那这么说,神乐真的是新人!但狐面呢?那个家伙可不是新人,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崎能美摇头道。 “或许……我们先去桃山歌舞伎座看一看?” “好!” 信原管人一马当先,转身就走。 小崎能美张了张嘴,赶紧跟上了他。 这位山神先生,倒是很有干劲啊…… ———— 桃山歌舞伎座。 一个俊秀挺拔的男人对镜而坐。 狐面,柳生剑一,都是他的名字。 按照正常的程序,他现在应该去和山神他们汇合。 但是他没有。 因为……这次祭宴发生的地点,就是他的剧团,他的家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桃山歌舞伎剧团。 柳生剑一没想过这种巧合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身为团长的他,今天也有一场演出,那场演出的时间……就是晚上八点。 也就是说,他将和鬼一起演出…… “柳生团长,该给您化妆了。” 剧团的化妆师岚柔声说道。 他是一位顶级的男性歌舞伎妆化妆师。 “麻烦你了。” 柳生剑一微微点头。 无论怎样,这场表演都要继续下去。 就算祭宴的地方选在了自己的剧团,就算今夜会与鬼共舞,他也绝不会让柳生家的戏剧只停留在今夜。 柳生剑一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仅是团长,也是一位演技精湛的歌舞伎演员。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属于柳生剑一的沉稳。 她是今夜的剧中,那个死亡后再次苏醒,会将仇家全部杀死的古老神社的复仇之女——阿岩。 岚仔细地为柳生剑一上妆。 他的脸被涂得像雪一样白,嘴唇也像血一样的红。 但柳生剑一依稀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面貌与神情。 他仔细地回忆着剧本,沉浸入阿岩的感情。 他想象着阿岩的遭遇,亲族尽亡,家产被夺,自己也失贞于强盗之手,最后带着无尽的怨恨跳下悬崖…… 渐渐的,柳生剑一脸上的神情变了。 他皮肤上的血色在褪去,身体在变得冰冷僵硬,瞳孔里的生机也在一点点流失,最终,完全被怨毒所代替! 随着岚妆容的逐渐完整,柳生剑一的脸变得越发陌生起来。 化妆师岚的目光偶然间从柳生剑一的脸上移到镜子里的那张脸,竟是被吓了一大跳。 镜子里的那张脸,充满了最可怕的怨毒,甚至弥漫着扭曲与恐怖,一股极其渗人的冰冷气息从柳生剑一身上蔓延了出来…… “啪——” 眉笔掉落在地的声音惊醒了岚。 他颤抖着弯下腰去捡眉笔,然而低头时,他看到了更加诡异的东西…… 团长……柳生团长的脚……怎么会这么小? 简直就像……江户时代的女人一样…… 第八十三章 拍照 这张脸,真的是柳生团长吗…… 岚的眼睛里流出了无法遏制的惊恐,他难以相信这张脸是自己化妆画出来的。 简直就像……歌舞伎剧本里那个真正的阿岩一样。 这个想法非常诡异,诡异到岚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这个念头。 “画好了吗,岚。” 柳生剑一的声音从那张惨白脸上传来,仿佛把他的魂儿也拖了回来。 “画……画好了,”岚努力地稳住了情绪,说道:“接下来拍一些照片,制作成海报贴在剧团外就行了……” “嗯,那我先去摄影室,你让平井快些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柳生剑一说道。 “是,团长。”看着柳生剑一缓缓离去的背影,岚心中的游疑与些微不知来历的恐惧依旧没有消散。 等等……团长的身高?! 岚惊恐地发现,正在去摄影室的柳生剑一的背影,竟然只有一米六左右? 不……这不可能,柳生团长的身高可是超过了一米八的! 太诡异了,太荒谬了……难道是我眼睛花了吗? 岚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时,柳生剑一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岚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咽了口唾沫,一股不知名的寒意包裹着他。 一定是我眼花了…… 一定是…… 岚摸出手机,颤抖着打给了平井翔,那个家伙是剧团唯一的摄影师,舞台剧照,节目录制,以及海报制作,都是他的工作。 “喂……平井,柳生团长已经化好妆了,正在摄影室等你。” “团长已经去了吗?好!我这就去,”平井翔是一位年轻人,声音充满了活力,“不过岚,你的声音怎么在发抖,你冷吗?” “没……没有的事,你快去。” 岚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他宛如逃命一般飞快地收拾好了化妆品和道具,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不安的屋子。 而另一边,平井翔看了一眼手机,皱着眉头嘟囔道:“莫名其妙……” 摄影是一项技术活,越是昂贵的摄制器材需要的拍摄条件反而越发苛刻,对于细节和环境的要求也会更高,平井翔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他空着手跑到了摄影室,所有摄制器材都放在那里,以往的宣传海报也是在那里拍的。 不过现在要拍的,并不是宣传海报,而是今晚马上要开始的节目的开幕海报。 这种海报一般是在节目即将开始前制作,仅张贴几个小时。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懈怠。 平井翔匆匆赶到摄影室的时候,一个人果然已经坐在里面了。 而且,他已经换好了黑红白三色相间的歌舞伎服饰。 “对不起,团长,是我来迟了。”平井翔鞠躬道。 那个背对着他坐着的人没有说话,平井翔赶紧跑到机器旁,说道:“我这就开始,团长。” 那个人这才扭过头来,一张雪白的脸出现在镜头中。 平井翔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寒意。 “团……团长,请您看向镜头。” 他稳了稳心神,心中暗暗唾骂自己的不专业,竟然被团长的歌舞伎妆容吓到了。 整体的拍摄还算顺利,虽然柳生团长全程没有说话,也没有配合他的指令摆出相应的姿势。 但拍摄出的照片整体氛围感却出乎意料的好! 简直就像那个含怨而死的阿岩复生了一样。 不过……这次选定的舞台服饰不是花鸟风月吗? 怎么衣服上面的图案变成了樱花落地? 算了,也许是团长临时改换的…… 平井翔没有多想,他抬头说道:“团长,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制作好开幕海报,请放心!” “团长?” “团长?” 刚才还有人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平井翔纳闷的看了一眼门口。 房门紧闭,团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真是厉害啊……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打开了电脑,将刚才拍摄好的照片导入电脑中进行筛选处理,以及后期加工。 “团长的表现力真是绝了……” 平井翔啧啧称奇,这次的照片,是他在剧团内进行摄制工作以来,拍过的最好的照片,甚至连他这个摄影师来看都有些毛骨悚然。 接着,选定已经准备好的海报背景,枯枝,残月,悬崖…… 然后,再把团长拍摄的“阿岩”合成进去,最后进行一些细节处理,一张开幕海报就完成了。 呼,真是完美…… 工作进行得比想象中要顺利。 柳生团长的照片放进那个背景后,竟然像是完全融进去了一样!根本不需要他再进行什么处理,气氛已经达到了顶点。 一身黑红相间的歌舞伎服饰,下面长长的裙裾上缀满了樱花。 樱花不呈粉色,而是红。 妖艳的血红。 还有团长,他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盯着镜头。 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死寂,就像一具活过来的尸体一样! 这种感觉…… 平井翔忽然打了个寒颤。 电脑屏幕里的团长,简直像是要钻出来一样,那夸张的表现力,配合上那可怕的氛围…… “啪……” 平井翔猛地关掉了电脑屏幕。 不……我得冷静一下。 平井翔的胸口上下起伏,呼吸异常急促。 他赶紧起身,急匆匆地进入洗手间,拧开了水龙头,往脸上不停地拍水。 平井,你在想什么? 给我冷静一点,那是团长,不是阿岩! 你这个胆小的混蛋…… 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时,一只手忽然拍向了他的肩膀! “啊!!!!!” 平井翔被吓得腿一软,径直摔在了地上。 “喂……平井?”一个扎着小马尾的男人神情尴尬地看着他,“我吓到你了吗?” “中村……”平井翔面色发白地看着这个小马尾男人,这个人是剧团的道具师中村正男,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摇头道:“不,不是你的问题,中村……有什么事吗?” 中村正男松了一口气:“你差点把我也吓到了,是柳生团长让我告诉你,他等一会儿再过来,剧团门口来了一男一女,好像是他的朋友?他去接待他们了,让你稍微等一下。” 平井翔这才完全冷静下来,他点点头:“是……好的,我知道了。” 中村正男离开后,平井翔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关上了水龙头,刚准备回去摄影室,忽然……平井翔身形一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整条手臂! 不对……团长去接待朋友了,那刚才拍照的那个人是谁?! 第八十四章 剧团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平井翔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谁在恶作剧吗? 可是……今晚的剧本几乎是阿岩的独角戏,谁会去画那样繁杂的歌舞伎妆专门来吓自己? 平井翔飞快地跑回摄影室,电脑屏幕依旧是黑的。 他停顿片刻,右手略微有些颤抖地伸了过去,按下了屏幕的开关。 屏幕亮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屏幕亮起时出现在电脑上的照片还是吓得他浑身冒汗。 平井翔惊恐之余,又有愤怒。 到底是谁?谁在做这种恶作剧? 一定要把你找出来,跪下赔礼道歉才行!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看向了电脑屏幕上的照片。 如尸体般晦暗苍白的肤色,灰蒙蒙的无神瞳孔,平静又死寂的注视…… 她到底是谁? 平井翔没注意到,自己离这张照片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个瞬间,电脑中那张照片里的人忽然眼睛一动! 一条扭曲的手臂从屏幕中伸了出来,抓住了平井翔的咽喉,一把将他扯了进去! ———— 剧院门口,柳生剑一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问道:“神乐还没到吗?” “没到,”能面山神的信原管人大声说道,“祭宴开始前,我也没在祭宴空间里看到戴着神乐面具的人。” 柳生剑一沉默片刻,说道:“希望她别只把那当成一场梦。” 小崎能美不解地说:“大家都是先被祭宴选中,出现在祭宴空间中凝结能面之后,再去执行祭宴,为什么真蛇和神乐都是先进行祭宴,再凝结能面呢?” “在集英社的漫画里,这样的人一定是主角!”信原管人大大咧咧地说。 “先进去,我们也联系不上神乐,只能看他自己的命运了。”柳生剑一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转身带路进入了剧场中。 信原管人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对看到的一切都惊奇不已。 “狐面,这整个剧团都是你的吗?” “嗯。” “你晚上会上台进行表演吗?” “会。” “你的妆好奇怪,把你画得像个女人一样……” 小崎能美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山神,这个家伙真的是日本人吗?连歌舞伎妆都没见过? 三人一路进入了剧团,桃山歌舞伎座曾经非常繁荣,不过传到今天,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都对柳生剑一鞠躬问好,这位年轻的团长还是相当被敬重的。 大家都知道,这位团长为了把柳生家的剧团一直传承下去,吃了多大的苦。 但他从来没说过一次苦和累的话,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冷峻,锋利,一往无前。 “团长!”道具师中村正男招了招手,“平井已经去摄影室等您了!” 柳生剑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摄影室?”信原管人好奇地问道:“你们还要拍照吗?” “嗯,跟我来,不要乱跑,剧场很黑,有的地方有奈落,很深,摔下去会死的。”柳生剑一说道。 信原管人点点头,刚跟着柳生剑一走了两步,就偷偷侧过头问小崎能美:“奈落不是地狱吗?” 小崎能美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奈落的日语原意确实是指地狱,意思是无法脱离的极深炼狱,也可以指不知道底部的,很深的地方,或者没有办法再爬上来的境地。通常和“三途”“黄泉”一起出现,日本的传说中,人死之后会在三途河等渡船,过河到“常世”,经过黄泉比良坂,最后坠入奈落之穴。 不过,有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舞台上的升降装置也叫奈落? “你的话,把它理解为舞台上的电梯。” 小崎能美已经懒得解释了。 她一次都没和这位能面是山神的信原先生合作过,本来以为,能够活到现在,而且拥有一个神名的能面,他一定是一位聪明可靠的同伴,没想到……他就是个没长脑子的大喇叭。 “什么叫‘我的话’?我看起来很傻吗?” 信原管人不满地瞪着小崎能美。 小崎能美侧头看向一边,态度已经很明显,你不是看起来傻,是真的傻。 三人到了摄影室门口,信原管人想跟着进去,被小崎能美拉住了。 柳生剑一推开门,摄影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电脑还开着。 平井翔呢? 柳生剑一缓缓走向了那台开着的电脑。 “你们也进来。” 得到柳生剑一的许可后,小崎能美才松开手,和信原管人一起进了摄影室。 “狐面,你真有钱!” 信原管人惊奇地看着屋子里的摄影器材,赞叹道。 小崎能美则是和柳生剑一一样,走向了电脑,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副已经制作好的海报上。 “这就是柳生先生今晚要表演的剧目吗?” 小崎能美问道。 “嗯。”柳生剑一点点头,他注视着这张海报,从美工角度看,这张海报已经很出色了。 但是……平井是找谁来拍的? “阿岩复仇贴……”信原管人也凑了过来,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海报右侧的剧名,“我知道!这是江户时代的剧!这个叫阿岩的女人跳崖复生,回来手刃所有仇人的故事!” 小崎能美皱着眉头塞住了耳朵:“你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柳生剑一没有说话,他按下了打印,既然平井翔已经把海报制作好了,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直接用这张就可以了。 “能美小姐,请你帮我把这幅海报贴到剧场门口,今天下午我还要进行排练,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可以在剧团里随意进出,寻找逃生的线索。” 柳生剑一把海报递给了小崎能美。 小崎能美怔怔地看着他:“柳生先生,你真的打算……晚上还要表演吗?灵媒说……鬼也会在台上表演节目,而且,你不在下午多寻找线索的话,逃离这场诅咒的可能性会……” “谢谢你的好意,能美小姐,”柳生剑一转过身,走出了摄影室,“这个剧团,比我的生命更为重要。” “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毁了今晚的表演,包括……它。” 柳生剑一回过头,已经上好妆的脸陌生得两人心中一颤。 他眼里的可怕的光芒,竟然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刚才所说的话。 这个男人的执念……难道真的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吗…… 可是,那只舞台上的鬼……真的来了。 第八十五章 发展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闪电的白光映照在师云安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是梦吗? 不……师云安根本不相信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刚才那些画面,一定是某种极度危险的预兆。 这是红级祭宴,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葬身此地,既然已经出现了那种即死预兆,就说明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师云安仔细回想着白天的事。 按照他的理解,鬼押县之所以会变成一片鬼域,无间神社之所以会变成浅草神社,根本原因在于“绯樱”家世世代代都在进行的婚礼出了差错。 师云安很清楚,日本不仅刀剑不分,神鬼也是不分的。 也就是说,这所神社供奉的神明很有可能是一只古老的厉鬼。 比起婚礼,他更愿意称此为一场类似祭宴的献祭仪式。 出现了红级诅咒的最大可能就是绯樱凉子在最后关头逃离了这场仪式,仪式的失败导致了那只被供奉着的红级诅咒降临世间,然后,大开杀戒。 所以,师云安做出选择的核心思路,是保证“婚礼”的正常进行。 只要仪式正确,就不会让红级诅咒出现,那自己自然就脱困了。 但……从刚才的那场梦看来,自己似乎选择错了? 绯樱凉子在怨恨他,怨恨他没有救她。 那这么说…… 师云安终于想通了关节。 他把红级诅咒默认为了神社供奉的存在,但……也有可能是绯樱凉子含冤而死,自己化身成为了红级诅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采取的策略就要完全改变,以绯樱凉子的所有心愿为第一要务。 那这个空间算什么?绯樱凉子的回忆? 师云安不觉得红级祭宴会和他们玩一个满足心愿后成佛离去的温馨故事。 到底是为什么…… ———— 次日。 打发走了绯樱凉子后,秦文玉安稳地休息了一晚。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会被神社的人关禁闭,可是,没过多久,昨天见过的那个穿着浅色和服的女人就来了。 “冒昧打扰了,”中年女人向他鞠了一躬,她的神情和昨天有些不一样,飞快地说:“羽生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她虽然这样说着话,但手中的动作,却让秦文玉神情微变。 这个女人递过来了一张写着文字的纸条。 秦文玉的日文算不上精通,但就算是日语的初学者也看得懂这上面文字的意思。 “救救我们!” “救命!” 笔迹很匆忙慌乱,秦文玉的视线从纸条上移到了她的脸上。 求救? 用词是我们,也就是说,除了她之外神社的其他人目前也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说,而是要用笔写? 难道说……秦文玉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周围。 是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监视着所有人? “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文玉问道。 “绯樱千代。”她神色如常,但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秦文玉手中捏着的纸条。 “好的,夫人,”秦文玉起身,将纸条放进了衣服口袋里,“我们去吃早餐。”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绯樱千代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躬着身退出了房间,在门口等待秦文玉。 她带着他七拐八拐,明明是上午,但越是往无间神社的里面走,秦文玉就越感觉寒冷。 她要带我去哪儿? 她值得相信吗? 越走越僻静,越走,周围就越是阴冷,同时,路上的花花草草也在肉眼可见的减少。 终于……她在一间古旧不起眼的房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房屋外面的空地上已经一棵草都没有了。 “请进。” 绯樱千代推开房门,她的神色异常焦急,眉宇间不停地催促着秦文玉,赶紧进屋子。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还说是……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进去之后房门立刻合上,她变成鬼一口把自己吞了之类的。 秦文玉这般想着。 不过,绯樱千代的腿在发抖。 她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一直含糊其辞,什么也不明说,而且那种奇怪的措辞,不像是她不愿说,而是不敢说。 如果是鬼的话,巴不得多说一些云里雾里的事来蛊惑人心才对? 反复思量之下,秦文玉跟着她进入了这间破旧的屋子。 “吱呀……” 门果然合上了,不过,绯樱千代没有变成鬼吃了他,相反,秦文玉还在这间破屋子里发现了另一个人——绯樱凉子的父亲!那个面容威严,声音沙哑的中年人。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秦文玉都愣在了原地。 绯樱凉子的父亲和她的母亲同时跪倒在地,恳求道:“请你救救我们!羽生先生!” ———— 岛根县,县立医院。 那个诡异的梦,让伊吹有弦心中的不安一直没有停歇。 她坐卧不宁,脑袋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浮现那个地名,就像是……如果她不赶紧赶过去的话,马上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 今晚八点,桃山歌舞伎座…… 现在赶过去的话,还来得及。 可是……为什么要赶过去?这种奇怪的感觉,非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伊吹有弦的手机响了起来。 “您好……” 她略带疑惑地问道,来电者没有保存号码,是个陌生人啊。 “请问,是伊吹有弦小姐吗?” 致电者这样问道。 他认识我? 伊吹有弦越发疑惑,因为没什么钱,所以她的交际圈子很窄,除了同事和熟识的便利店老板之外,几乎就只有一个来旅行的秦先生了…… “我是伊吹,对不起……请问您是……” “啊……我吗?”声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很快又再度响起,“我是秦文玉的朋友,他拜托了我一件事,他让我告诉你,要你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晚八点之前,赶到位于银座的桃山歌舞伎座。” 秦先生的朋友? 伊吹有弦有些怀疑,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您在骗我?”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伊吹有弦会这样问,咳嗽一声后,说道:“为什么这样说?” “秦先生不会有朋友的!”她的语气罕见的笃定。 “咳咳……总之,话已经带到了,刚才那个地名,你应该有印象,请你……不要把它只当做一场梦。” 男人的声音变得莫测起来。 伊吹有弦连忙问道:“喂?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的……”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着手机,她仿佛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涌向自己。 东京银座……桃山歌舞伎座。 她的心跳得很快,因为,她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是她活到至今为止的,一个最离经叛道的举动。 离开岛根县,前往大城市! 第八十六章 真假 “等等,你们这是?” 秦文玉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 就像突然从戏剧中抽离了一样,一个神社之主,一个神社之主的夫人,就这么跪倒在他面前,磕头求救? “请听我说,我叫二宫和树,这位女士是松山智子,我是一位即将破产公司的社长,智子小姐是我请来进行资产清算的律师,我们下错了车站,我们的目的地本来不是鬼押县!但我们进来之后,再也走不出鬼押县,最后,更是被困在了这里……这个无间炼狱之中!” 自称二宫和树的中年男人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仍然能听出其中的绝望与恐惧。 秦文玉很理智,但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都差点宕机了。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外面世界的人?并不是绯樱凉子的父母?” 秦文玉的声音似乎唤起了这两人最深处的恐惧。 松山智子小姐颤抖着说道:“不……那个绯樱凉子,根本就是一只厉鬼!我们的身体被它夺走了,它一直在虐杀我们的灵魂……斩首,分尸,溺死……一次又一次,我们快疯了,就连想死都做不到……后来,我和二宫和树先生偶然间发现,只有配合它,装作它的父母,说出符合它期望的话,才能不被它虐杀……” 这么说,真的是在演戏?! 秦文玉有些难以想象,一只热衷于表演的鬼? “你们没尝试过逃走吗?”秦文玉问道。 二宫和树绝望地摇摇头:“不可能的,这里的所有花草都是它的眼睛,一到晚上,花草就会长出人头,我们根本逃不掉,而白天,我和松山小姐又会在她的监视之下,所有的语言和行动被会被它感觉到。” “那你们?”秦文玉看着这两人,如果白天的所有行动都会被鬼感觉到,那现在不就相当于在窃听器前面制定作战计划吗? “暂时不用担心,羽生先生,这间屋子周围没有花草,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这三个小时,它会离开神社,只要不在花草周围行动,就不会被它发现。” 松山智子还算是冷静地说道。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我能救你们?”秦文玉想不通这一点。 “因为你的身体还在!”二宫和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文玉的身体。 “我们尝试过无数次!我们逃出去过!但每次穿越了鸟居,出现在眼前的也根本不是下山的道路,而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我们在另一个‘无间神社’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羽生先生……你知道无间是什么意思吗?” 无间…… 无有间断,无有尽头,永远纠缠不休。 “我们的灵魂,已经被这只鬼分成了无数份,它制造出了数不清的‘无间神社’!求求你……救救我们,羽生先生!”二宫和树的声音在发颤,“哪怕是让我们彻底死了也好,我不想再承受这种恐惧了,求求你……” 秦文玉诚恳地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的心底根本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只是在分析刚才这两人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线索太少,很难确定,真正能暂时弄清楚的一点,是羽生文心的去向。 刚才这两人提到了无间炼狱,由那只鬼制造的,一模一样的,完全数不清的“无间神社”世界。 羽生文心应该在穿越鸟居那一刻被送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无间神社”。 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能逃出去吗? 秦文玉完全没有把握。 这次的红级祭宴,灵媒连一点提示都没给,唯一能算作线索的东西,只有这场祭宴的名字——神社之女。 可神社之女又代表着什么? 秦文玉本来以为神社之女就是指绯樱凉子,这个空间是绯樱凉子死前的执念之类的,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满足她的期望,改变她变成厉鬼的命运。 可是现在看来,整个故事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根本就是鬼的一场游戏。 它制造了无数个相同的“无间神社”,折磨着被困者的灵魂。 甚至连绯樱凉子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并不存在的。 “羽生先生……你一定不要在晚上离开屋子,被那些长着人头的花草发现,”松山智子异常严肃地说道,“白天它还会陪着我们演戏,但到了夜晚,它就是真正的鬼!它会想尽一切办法引诱你离开房间,如果你出去了会立刻被它杀掉的!” 她的话让秦文玉想到了昨夜,绯樱凉子确实来找过自己,言语之中异常柔弱,请求他带着她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她的说辞确实诱惑力十足,行为动作也是,就像是在引诱人和她私奔一样。 不过,这种程度的诱惑,不会有人上当的? ———— “轰隆——” 屋外雷声不断。 闪电的光芒映照在绯樱凉子的脸上,显得异常娇俏动人。 “文心先生,你能……和我一起走吗?” 羽生文心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凉子小姐,你相信宿命吗?” 他这奇怪的一句话,让绯樱凉子愣在了原地。 “宿……命?” “嗯,宿命,就是那些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无法改变,无法逃离,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的事。” 羽生文心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逃离,也是已经注定的事,你会产生今夜逃跑的想法,也是你注定的命运。” 绯樱凉子目光幽冷地看着他:“所以,我应该嫁给它。” “这是我无法逃离的命运,是吗?” “是的。” 羽生文心点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绯樱凉子已经变得扭曲的手指。 他看向窗外炸响的风雷,自顾自地说道:“我不会带你逃跑。” “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你也会被绯樱家世代的诅咒缠身,所以,凉子小姐……” 羽生文心转过头:“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和我一起直面命运,然后彻底击溃它吗?” “凉子小姐?” 羽生文心诧异地看向四周。 绯樱凉子就这么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他不是新人,更不是蠢人。 羽生文心立刻反应过来绯樱凉子身上存在的诡异。 可是……她真的是鬼吗? 祭宴之中的鬼根本就无法沟通,它们只是最纯粹的恶意。 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凉子是鬼,他已经死无葬生之地了…… 第八十七章 彩排 东京都,银座,桃山歌舞伎剧团。 现在是二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半,距离晚上的歌舞伎表演开场还有两个半小时。 小崎能美按照柳生剑一吩咐的,把海报贴在了剧院的门口。 一旁的信原管人发现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你怎么了,能美小姐?” 小崎能美的手拂过这张海报,微微摇头:“我没事……可是,信原先生,你不觉得,柳生先生有些奇怪吗?” “奇怪?”信原管人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嘀咕道:“有吗?”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也太迟钝了? 小崎能美放弃了和他讨论的念头。 其实,直到现在回想起刚才柳生剑一那张脸,小崎能美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柳生剑一的脸上全是歌舞伎的妆容,虽然说话时依旧是他自己的男性声音,但无论是眼神,还是体态,她都觉得刚才那个柳生剑一是个女人!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 小崎能美转身跑进了剧场里,多次的祭宴经历告诉她,不能放过一丁点细微的古怪之处,也许那就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喂!能美小姐!等等我!” 信原管人赶紧跟了进去。 可是,小崎能美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站在原地愣了愣,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自从进入祭宴之后,信原管人就一直坚定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只要队友不死光,他就绝不会自己去冒险。 就算不能得到九眼勾玉也无所谓。 所以,即便他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先进入祭宴,但直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有两枚九眼勾玉,被羽生文心和师云安后来居上,早早地超过了。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无所谓。 此时,小崎能美已经跑到了剧场的中央,舞台上正在进行彩排。 一束白色的灯光打在柳生剑一的身上。 他穿着黑白红三色交织的妖艳和服,上面的图案是下坠的樱花。 小崎能美记得,适合阿岩的戏服应该穿花鸟风月才对……为什么会选樱花落地? 此时此刻,除了小崎能美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紧紧地盯着柳生剑一。 岚。 这位剧团的专属化妆师惊恐地看着舞台上那个灯光下的身影。 那张雪白的脸,藏在了灯光的阴影处。 但岚能看出来……那个人绝对不是团长! 她是谁? 岚的身体在发抖。 之前在化妆间的事让他越想越害怕,现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看团长的彩排,想亲眼再看一次后,告诉自己只是眼花了,没想到……恐惧反而在心中加深了。 那张脸……团长的脸,明明是自己亲手画出来的阿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陌生? 没有团长的样子……也没有阿岩的样子。 更诡异的是,团长在画好这个妆容之后,连身形都消瘦了很多! 他的脚……根本就是一个矮个子女人的大小。 岚的脑子一团乱麻,他很想把这些事告诉其他成员,但又担心这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表演,毕竟,他自己最近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万一真的只是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对所产生的错觉呢? 如果毁了这次表演,团长一定不会原谅他的。 甚至岚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再次看向舞台上。 在那里,手握武士刀的阿岩跪坐在地上,唱着复仇完毕后的歌谣。 那是阿岩神社的歌谣。 “红き火、燃えや燃えろ薪をくべ、炼狱の大火と成れ 私は此処でいつまでも歌い、舞を魅せ、笑う 红き火、燃えや燃えろ黒い猫が集り踊り明かす 燃え盛る炎见上げて红い舌を舐める 罪人のその後、夺イ、运ビ、喰ラヒ尽クス、猫の姿を 黒い猫が火を放ちて辺り、赤猫を这わす 红き火、燃えや燃えろ薪をくべ、炼狱の大火と成れ 燃え尽きた姿见つめて笑颜で呗い出す” 那个声音…… 唱这首歌的声音,真的是团长吗? 岚只感觉毛骨悚然。 台上的那个人,身材那样瘦小,声音那样尖细…… 这根本就不是演技好可以解释的! 是谁? 是团长临时找来的替身演员吗? 可是……团长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身体抱恙他也会亲自演出。 演出完毕了。 扮演阿岩的人走下了舞台。 岚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为什么……为什么剧团的大家没有发现,难道是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吗? “喂!” 忽然拍向他肩膀的一只手让岚差点尖叫出声。 “后藤!”岚一把将他的手打了下来,恐惧变成了愤怒:“你要做什么!” 负责舞台造型的后藤愣了愣,他不解地看着岚:“你怎么了?我只是来告诉你,刚才的彩排我们录了下来,叫你一起来看看演出效果。” 岚刚想拒绝,又忽然问道:“团长……也在看吗?” “当然!”后藤的表情越发奇怪,“团长不是每次都会看吗?他可是把演出效果当做生命的男人!” 说到这里,后藤关切地问道:“我说岚,你怎么满头大汗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岚立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没有……只是,这里有些热,走,我们去看刚才的录像!” 岚做出了决定。 他不认为自己看错了,刚才舞台上那个人,绝对不是团长! 现在,大家都在看刚才的录像,这次大家一定能看出舞台上团长的异常。 到时候,无论刚才舞台上的东西是人是鬼,都跑不掉! “请问,能带我一起去吗?”小崎能美走过来问道,“我是柳生团长的朋友,他说,给你们看这个就行了。” 一边说着,小崎能美一边出示了柳生剑一刚才和海报一起给过来的,让他们能自由在剧场内行走的牌子。 两人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这是最尊贵客人的凭证,您当然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小崎能美松了一口气,至少……柳生剑一并没有骗人。 三人来到后台,剧团的大部分人此刻都在。 这让小崎能美和岚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柳生剑一。 他还是那样,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严肃地看着屏幕中自己刚才在舞台上的表现,准备做最后的调整。 屏幕上,刚才拍下的舞台已经在播放了。 第八十八章 表演 “怎么拍得这么奇怪?团长看起来都不像是团长了。” 道具师中村正男说道。 “还敢说呢,都怪平井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人找不到,手机也打不通,这次是我临时顶替他位置拍的,将就看。” 灯光师福冈不满地说。 “安静。” 柳生剑一也出声了。 这位年轻的团长颇为威望,一出声大家就都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刚才拍摄的画面。 从团长乘着奈落上台开始,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舞台上那个人的动作而心旌摇动。 虽然是快进着在看,但…… 完美…… 团长的演技…… 家破时的茫然无措,亲人死亡时的痛苦,被强盗侵犯时的绝望,走投无路跳下悬崖时的决绝与怨恨,以及……复生后爬上悬崖时的恐怖与诡异。 每个人都被柳生剑一的表演所折服。 舞台上的他,根本就像是阿岩本人! 最后,舞台上的所有灯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镜头也聚焦到了脸上。 这是这出剧目的最后一个表演。 柳生剑一要演出的,是阿岩复仇成功后,唱响神社歌谣时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情感最是复杂,也最难以拿捏。 团长要怎么表现? 每个人都充满了期待。 小崎能美和岚除外。 他们两个人从头到尾都在观察柳生剑一的反应。 可惜……那张画着全妆的脸,很难看出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这个时候,最后一幕开始了。 舞台上的阿岩拿着染血的武士刀,跪坐在仇人的尸体堆中,缓缓抬起了头,唱着歌谣。 然而,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随着,便是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恐惧! 鸡皮疙瘩涌了上来,每个人都看向了柳生剑一。 为什么…… 柳生团长饰演的阿岩,明明已经复仇成功了,最后一幕的表情应该是释然与平静。 再不济也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可是…… 刚刚拍到的画面中,那仰起来的脸上,那张暴露在灯光下的扭曲面孔上,竟然还是最恐怖的怨毒! 就像……她还要继续杀人,继续杀下去一样! 而此时,那个还要继续杀人的阿岩,就站在这里。 后台静悄悄的,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说话。 岚和小崎能美的反应是最大的,前者的瞳孔都在颤抖,面色白得像一张纸。 而小崎能美,在看到拍摄下来的舞台画面后就立刻离开了后台,往剧场的入口跑去。 她没猜错…… 柳生剑一真的有问题! “团……团长演得真好。” 道具师中村正男语气僵硬地鼓了鼓掌。 片刻后,其他人的掌声也响了起来。 柳生剑一没有反应。 他仍然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和往常一样。 可是,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大家觉得柳生团长的姿态和以往又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以往坐得笔挺的柳生团长,是因为自己的腰背在用力,所以坐得笔直。 但现在的团长……就像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背上,让他无法弯下腰一样,不像是自己在用力的笔直……倒像是被胁迫着的……僵直。 “好了,都去准备,七点半迎接客人入场,八点……准时演出。” 柳生剑一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如闻天音,赶紧离开了这个氛围诡异的后台。 岚也正要离开,他已经吓得手足冰冷,今晚之后,他就打算辞职不干。 太诡异了……他无法理解此时此刻的状况。 然而,一个声音让他全身僵硬,站在了原地。 “岚,你留下来。” 柳生剑一坐在椅子上,身子没动,只是将头扭了过来。 他脸上的妆容,是自己画出来的惨白,还是…… 岚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些地方脱妆了,需要再修补一下。” 柳生剑一的声音把岚从恐惧的深渊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修补妆容吗……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团长就是团长,团长只是演技太精湛,以及……太入戏了而已…… 对,就是这样,只是这样…… “是……是的,我知道了,团长。” 岚走向柳生剑一,柳生剑一此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让他有些看不太懂的笑意。 团长在笑什么? 岚感觉每往前迈进一步,自己的心脏就在剧烈地跳动一下。 一个声音一直在心底告诉他,不要再靠近了,然而他的身体,却还是在慢慢地走向柳生剑一。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团长的面前。 修补妆容……对,我只需要听团长的话,帮他修补妆容就好了。 岚强行按住了心底的恐惧与不安,以观察柳生剑一的妆容来分散自己的胡思乱想。 修补妆容…… 可是……哪里脱妆了? 岚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遍柳生剑一脸上的妆,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脱妆的地方。 “团长……您觉得哪里需要补妆,请告诉我……” 柳生剑一疑惑地扭过头,看了看镜子。 “是吗?” 接着,他再次转过头,盯着岚的眼睛,声音变成了尖细刺耳的女声:“你觉得,我不需要补妆吗?” 岚惊恐地看着柳生剑一的脸,柳生剑一脸颊上的肉,竟然在脱落! 岚看到了他脸上的血管,甚至是白森森的骨头! 柳生剑一的眼睛也在诡异地变得又细又长…… 他的嘴夸张地朝着两边裂开,喉咙里涌出了大量的血! 刺鼻的血腥味与眼前恐怖的画面让岚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只能肝胆俱裂地看着眼前的“柳生剑一”,看着他的眼珠从眼眶里滚出来,一条细细的肉丝拉扯着掉在胸口…… 下一刻,岚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跑到剧场入口处的小崎能美似心有所感,猛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后台的方向。 “能美小姐?你怎么又出来了?”信原管人本来蹲在地上,见她出来后赶紧站了起来,疑惑地问道。 小崎能美无法解释刚才看到了什么,她也不想和这个没有脑子的男人分享,只是走到剧场入口,靠在墙边,怔怔地发着呆。 这真的……只是白级吗? 恍然间,小崎能美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贴上去的海报上,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海报仔细观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对……对不起……请问,这里是桃山歌舞伎座吗?” 两人回过头,一个戴着眼镜,脖子上围着白色围巾,半张脸都藏在了围巾里面的女孩正低着头看着地面。 第八十九章 异变 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祭宴空间之中。 像是在沉睡的灵媒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灰雾般的长发无风自动,苍老的脸上露出了非常诡异的神色。 难以置信,忐忑不安,愤怒狰狞…… “谁?” “是谁!” 灵媒的声音中,竟然多出了一个嘶哑的男声? 她的嘶吼交织着男声与女声,祭宴中的雾气也如海啸般变得疯狂起来。 渐渐的,灵媒的声音中出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痛苦哀嚎。 “不……” “不!” 在灵媒惊恐的叫声之下,她赤裸的胸膛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两枚透明的圆球从她的胸膛中钻了出来。 一枚呈白色,一枚则是血一样的红! 白色的圆球中,能清晰地看到一幅诡异的俯视画面。 那里是……桃山歌舞伎座! 那四个人正是柳生剑一,小崎能美,信原管人,还有伊吹有弦。 而红色的圆球中,秦文玉三人在神社中徘徊的身影也同样清晰可见。 这两颗圆球,似乎就是他们正在执行的祭宴! 一切好像并无异常。 然而下一刻,红色圆球上的颜色,竟然在向着白色圆球上转移! 那股妖艳的红色,竟然像是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流向了白色圆球! “不可能……” 灵媒的声音充满恐惧,似乎看到了令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事。 这是……有人在偷天换日! 某个人把红级祭宴中的厉鬼,转移到了白级祭宴之中! 两次祭宴的等级……完全调转了…… 秦文玉,羽生文心,师云安三人所在的红色圆球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白色。 而柳生剑一,小崎能美,信原管人,伊吹有弦四人所在的白色圆球,已经变得猩红欲滴! “呕……” 灵媒高大的身躯忽然一弯,她的嘴里呕出了一大团漆黑如墨,腐烂如泥的诡异之物。 这些东西宛如活物,在地上缓缓蠕动着。 而灵媒在吐出这些东西之后,本就苍老狰狞的脸庞变得愈发骇人! 这些黑色的蠕动之物,正在祭宴空间中消失。 “不……不!” “还给我……还给我!” “不!!!!!” ———— 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自称二宫和树,松山智子的男人和女人说完之后就立刻离开了破旧小屋。 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他们必须在鬼回来之前,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不能被它看出端倪。 但秦文玉看了一眼天色,如果是九点到中午十二点,鬼要回来的话还早得很? 他也离开了这间屋子。 那两人的话是真是假,能不能信,能信多少,都是未知数。 不过……有一点至少可以马上得到验证。 晚上会被长出人头的花草监视,白天会被鬼监视,可白天鬼又会消失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行动时间。 秦文玉原路返回,来到了神社入口。 眼前是漆成红色的鸟居。 他就是踏入鸟居之后,才进入的这个空间。 刚才,那两人说鬼创造了无数个无间神社,取无间地狱之意。 二宫和树也提到过他们趁着鬼不在的时候穿越过鸟居,然后到达了另外一个“无间神社”,那里有一个相同的自己。 也就是说,现在是验证这句话的最好机会。 秦文玉是个行动派。 他考虑过这样贸然地穿越鸟居可能会遇到危险,但在这种鬼地方,就是蹲在原地不动同样也不安全。 说起来,这真的是红级祭宴吗? 秦文玉总觉得这只鬼给的压迫感有些小啊…… 虽然再大的压迫感也对他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好了…… 思想工作已经完毕了,秦文玉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迈进了眼前的红色鸟居。 和一开始的头晕脑胀完全不同,这一次,秦文玉感觉自己就像是穿越了一层水幕? “秦先生?” 羽生文心的声音让秦文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功了。 这个和自己长得有七分相似的男人维持着迈步的姿势站在鸟居前,看起来,他也正打算试着迈过鸟居试试。 “你好啊。” 秦文玉打了个招呼,眼睛却在往羽生文心身后的无间神社看。 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啊……连花草的位置都一样。 “你这边的鬼也离开了吗?” 秦文玉问道。 羽生文心疑惑地看着他:“鬼?你是指绯樱凉子小姐的父母吗?” “她的父母?”秦文玉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看来……羽生文心的选择和自己不一样啊。 “绯樱凉子是不是告诉你她并不是绯樱凉子,她误入了鬼押县,困在这里被鬼折磨灵魂,这里其实是鬼创造出来的无限神社空间,晚上逃不走,白天有监视,她的父母就是鬼,她在陪他们演戏,并且她求你救她出去,是这样?” 秦文玉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两人的说辞后,问道。 羽生文心平静地点点头:“是的,凉子小姐说,她的原名是谷口佑子,其他的和你说的一样。” 秦文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叫她凉子小姐,看来你也猜到她是在骗你了,为什么还要听她的话?” 羽生文心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更何况,你不是也听了她的话,尝试着穿越鸟居吗?” “我可不是听了她的话,我是听了她父母的话,”秦文玉强调道,“我不是会被美色蛊惑的人。” 羽生文心哑然失笑:“好,那……秦先生,你找到逃离这个空间的办法了吗?” 秦文玉看着他,问道:“你呢?” 羽生文心点点头,可神情又有些犹豫:“确认秦先生的遭遇和我差不多后,我就想明白了,可是……红级祭宴会这样简单吗?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陷阱……” 秦文玉也很认同这点,就红级祭宴而言,这根本不符合它的档次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另一边的神社里,一直没有见到鬼,它就像失踪了一样,”秦文玉停顿一下后,又补充道,“它留下的东西还在,被困住的灵魂还是在一丝不苟地演戏,它像是突然从这个空间被转移了。” 突然消失的鬼…… 真的消失了吗? 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总之,我们先破解掉这个无限雷同的空间。” 秦文玉说道。 羽生文心也点点头,可是,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师云安先生……会不会也进来了?” “你的意思是先去找他?”秦文玉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嗯,秦先生能和我一起先去找到师云安先生吗?”羽生文心也看向了秦文玉。 秦文玉躲开了他的眼睛,按照他的观念,为这种不必要的陌生人付出额外的时间成本是一件非常蠢的事。 可是,面对羽生文心的请求,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第九十章 融合 九点到十二点,没有鬼的三个小时。 其实,要验证他们的想法,确认无间神社的鬼是不是忽然消失了,还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 那就是等到十二点之后,做出一些禁忌的事。 不过……正常人应该都不会那样做,因为试错成本太高了,万一鬼并不是不在了,只是睡着了之类的……那就彻底完蛋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越过鸟居,就直接到了你在的世界?” 秦文玉忽然问道。 羽生文心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如果我们再次跨越鸟居,能够到达师云安先生所在的世界,一切就合理了。” 也对…… 秦文玉点点头,两人看向漆成红色的鸟居,没有丝毫犹豫,同时迈步跨了进去。 转瞬之间,他们果然到达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无间神社。 看着眼前的场景,连秦文玉都瞪大了眼睛。 “师云安在搞什么?” 眼前的无间神社,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而那个纵火犯,毫无疑问是正站在不远处仰头看着烈火,侧脸上还映着火光的师云安。 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人的目光,师云安飞快地扭头看了过来。 发现是秦文玉和羽生文心后,师云安脸上的奇怪神色渐渐收敛,径直走了过来。 “你们在一个世界?”他这么问道。 “不,”秦文玉摇摇头,“我先去了他的世界,然后一起来找的你。” “找我?”师云安面带不解,“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离开这里,你不想离开也可以。”秦文玉连多说一句的兴趣都欠奉,他只觉得这火烤得自己脸疼。 “你们知道怎么离开了?”师云安的神情有些古怪。 羽生文心点了点头:“应该不会错,鬼创造了无限个相同的无间神社,在现实生活中,也有这样的场景。” 师云安也是一点就通,他立刻说道:“两面相对放着的镜子?” “对,这应该就是无间神社的谜团,可是……这里的鬼好像不见了。”羽生文心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红级祭宴的鬼,会根本没有影踪,甚至连吓都不出来吓他们一下。 按照他本来的推测,他们三个被分离到不同的空间,完全无法共享信息的情形下,会很难得出所有空间都是彼此的映射这个结论,毕竟神社里还有绯樱一家人或真或假的干扰。 在探索的过程中无意触碰到真正的鬼的禁忌,就会立刻丧命。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意料之中的那个非常恐怖的,真正的“鬼”却一直没出现,反而是绯樱一家子在和自己不停周旋。 这不得不让他们产生“鬼”到哪里去了这个念头。 “不过,”秦文玉看了一眼烧得正旺的神社,问道:“你为什么要放火?” 师云安说道:“因为我发现绯樱一家的举止非常诡异,他们三人都有某种特定的行动规律,所以……” 师云安脸上绽放出笑意:“我想看看火烧到他们头上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采取相同的行为模式。” “结果呢?”秦文玉也有些好奇。 师云安看向熊熊燃烧的无间神社,颇有些遗憾地说道:“他们没有逃出来,也没有求救叫喊,整个无间神社的人都是这样。” “你们呢,”师云安看向秦文玉两人,“就算无尽的神社是由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创造出来的,但是要怎么打破它?” 师云安蹲下身子,在土地上用手指画起图案来,边画边说道:“我知道这种现象,它被称为德罗斯特效应,当一张图片的某个部分与整张图片相同,就会产生无限循环的一种递归的视觉形式。”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秦文玉和羽生文心:“就像这样,一个拿着相框的人,相框里的人也拿着相框,会无限循环下去。” 秦文玉和羽生文心低头看去,师云安在地上画了一个拿着相框的人。 “想要打破它,只有一个办法,”师云安站了起来,说道:“找到最初的那两面镜子,打破它。” “替换到当前的境况,就是我们要在无限映射出的神社世界中,找到最初那两个世界,就算鬼不在这里,以无间神社无限的数量,也不是我们一时之间就能找到的。” 事实确实和他说的一样。 要想打破这种无限的循环,确实要找到最初的那两个世界,也就是最初始的两面镜子。 不过…… “那你觉得,我们是怎么在无限个世界之中,转眼间就找到你的?” 秦文玉问道。 师云安一怔,对啊…… 如果是镜中世界,层层嵌套,那三个人分布在无限个世界中还能立刻找到彼此的概率应该无限趋近于零才对! 可是……秦文玉跨越鸟居之后,进入了羽生文心的世界,而羽生文心和秦文玉汇合之后,再次进入鸟居,又并没有回到秦文玉的世界,而是到了他师云安的世界! “我和羽生文心的世界是对应世界,你和羽生文心的世界也是对应世界?”师云安飞快地反应了过来。 “没错,”秦文玉回头看向红色的鸟居,说道:“我们两人的世界不能直接相连,必须通过羽生文心的世界才行。” “所以,”秦文玉对师云安伸出了手,“其中一个办法,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师云安低头看向他的手。 他已经明白了秦文玉的意思。 这个人,要把两个不相连的世界,强硬地连接起来! 而连接两个世界的媒介,就是这个世界的他,和另一个世界的秦文玉。 这样做会导致什么结果? 师云安不知道,但他隐隐能猜到一些。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秦文玉打了个招呼。 “别松开,也别跟过来,试试看穿越鸟居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之前他没打算来找师云安,现在看来……还真不能抛下师云安。 难道说,这个红级祭宴厉害之处,在于只要一人死亡,就会全军覆没? 很有可能啊…… 还好当时听了羽生文心的。 秦文玉收回思绪,拉紧了师云安的手,往前一迈! 如水波般透彻的触感一闪而逝,秦文玉回过头,自己的手依旧和师云安拉在一起。 但是……只能看到一个手掌,他的身体消失在了虚空中,异常诡异! 与此同时,三人耳中同时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咔——”。 天空陡然碎裂! 眼前的所有画面如蛛网一般飞快裂变! 成功了吗? 还没等视线恢复清晰,所有祭宴的被诅咒者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笑,鸣泣,真蛇,本次祭宴失效,不获勾玉。” “狐面,山神,泥蛇,神乐……” “诅咒等级升为……红。” “九眼勾玉之数为……五。” “宴名为……神社之女。” 第九十一章 信原 一阵轻风吹过,三人回过神来,眼前是一个列车站。 “岩森县的月台……喂,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押县?”师云安有些难以置信。 不仅是他,秦文玉和羽生文心也有些不敢相信,他们都查过浅草神社的相关资料,无论是网络还是书籍上,都有鬼押县和浅草神社的相关记载,但……离开祭宴之后,再次打开手机输入鬼押县与浅草神社,却什么也查不到了。 “祭宴里的诅咒能影响现实到这种程度吗?”秦文玉问道。 羽生文心摇摇头:“不清楚……” “能,”师云安的面色变得有些诡异,他低着头,眼角在颤抖,说道:“我经历过一次青级祭宴,那次诅咒,已经是能把死去的人复活的程度,红级祭宴能改变或者扭曲现实也不无可能。” 他说的,就是羽生文心提到过的那次,把他的能面从泣变成鸣泣的那一次? 秦文玉收回了目光。 “不过,现在知道无间神社的鬼去哪里了,它在另一场正在同时进行的祭宴里,”秦文玉回想着刚才灵媒说的话,忽然问道:“对了,你们觉不觉得,灵媒刚才的声音有些奇怪?语调也很怪。” “嗯,就像换了一个灵媒。”羽生文心说道。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同时进行两场祭宴,其中一场祭宴中的鬼跑到了另一场祭宴里,”师云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说道:“而且,灵媒刚才说的是祭宴失效,不是失败,我们像是被摆了一道。” “我倒觉得,”秦文玉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了岩森县的鬼押县,若有所思地说:“是灵媒被摆了一道。” 话音刚落,秦文玉恢复了信号的手机忽然一亮,随即震动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伊吹有弦发来的短信? 【秦先生,有个奇怪的人说是你的朋友,他让我去东京都银座地区,找到桃山歌舞伎座,我无法联系到你……但是……我有一点预感,如果不去那里的话,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所以,我过来了,对不起……秦先生——伊吹有弦。】 秦文玉看了一眼短信发送的时间,立刻回拨了伊吹有弦的号码。 不会这么巧…… 银座,剧场入口处。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正注视着眼前的女人。 “你确定是做梦梦到这里之后,找过来的?” “是的……”伊吹有弦还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倒不是会害羞到这种程度的人,只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伊吹有弦就隐隐觉得,前方有一股很可怕的视线正凝聚在自己身上。 就是这股恐怖的压力,让她不敢抬头。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对视一眼,神乐……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给伊吹有弦简单地说明一下眼下的状况,三人的脑海里,就同时出现了灵媒的声音。 和秦文玉三人刚才听到的内容完全一致。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在听完之后,呆若木鸡。 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红级……” “怎么会这样……” 小崎能美绝望地呢喃着。 她在现实世界的工作是一位幼稚园老师,在卷入这个可怕的诅咒,险之又险地活下来后,她立刻辞去了那份工作,和大学时期就开始恋爱的男友也分了手。 因为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敏感,多疑,焦虑,恐惧,哪怕祭宴还没有选中自己,小崎能美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种状态,已经不能扮演好一名幼稚园老师和一个女朋友的角色。 她无数次在深夜痛哭,然而可悲的是,关于祭宴的任何消息,都不能告诉与祭宴无关的人,否则……会被某种比红级诅咒更可怕的东西抹杀。 “只要集齐九枚九眼勾玉,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这是她的希望,也是深陷祭宴之中的每个人的希望。 只有经历了地狱,才能明白平淡无奇的日常有多可贵。 眼前从剧场门口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吵闹,欢笑,抱怨,谩骂……一切都那样鲜明生动。 他们明明就在眼前,却和自己这些人完全不一样。 一层看不见的壁障阻隔在他们之间。 一向乐观的,没心没肺的信原管人也沉默下来。 他只是乐观,并不是傻,傻子是活不到现在的。 信原管人现在回想起来,这次祭宴从一开始就处处透着诡异。 “能美小姐,我们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信原管人的声音较之刚才,低沉了许多。 小崎能美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多余的神采。 信原管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了摇,又大声说道:“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你清醒一点!” 小崎能美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些光芒,她靠在墙边,双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低声说道:“对不起,请让我冷静一下。” 信原管人松开手,注视着她,说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这个剧场不仅变成了红级祭宴的地点,而且宴名是——神社之女,另一处正在进行的祭宴失效了,我怀疑,是有人把那里的鬼转移到了我们这里来。” 小崎能美放下手,看着信原管人,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谁能做到这种事?转移鬼……就算是灵媒也做不到……而且,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信原管人摇摇头,他也想不通这件事:“总之,这绝对不是鬼自己转移的,从黑级开始,诅咒中的厉鬼就不可能离开自己所在的区域,我不明白是谁在做这件事,但这件事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它的原因,比如……另一处祭宴里,有他想保护的人,又比如……这场祭宴里,有他想除掉的人。” 小崎能美像是重新认识了信原管人,眼里的光芒又多了几分,还没等她说话,信原管人便又说到:“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白级祭宴变成红级,无疑让我们的压力极大地增加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小崎能美终于再次燃起了希望,她紧紧地注视着信原管人,问道:“信原先生,你已经有一些想法了吗?” 信原管人点了点头:“嗯。” 他扭头注视着洞开的剧场大门,漆黑的入口像是一只来自深渊的恐怖巨兽张开的嘴,准备择人而噬。 看来…… 这次不能混过去了。 第九十二章 终末与初始 伊吹有弦看着眼前的两人,满眼惊恐与怀疑。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来自祭宴里灵媒的声音。 那是什么? 幻觉? 不…… 眼前这两人的对话让伊吹很确定,一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在发生。 “请问……” 伊吹刚问出声,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崎能美面色一变:“请把你手机的所有声音都关掉!最好是关机!” 伊吹吓得身子一颤,连连点头道:“对不起……” 她看了一眼打过来的电话,眼睛一亮,赶紧小跑到一旁,用手遮住嘴,小声喊道:“秦先生!” “你在哪里?” “你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没有?” 一连抛来的两个问题让伊吹有弦意识到,秦文玉很可能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落了地,伊吹有弦看了一眼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低声说道:“我现在……在银座的桃山歌舞伎剧场,有一位先生和小姐在我旁边,他们好像和我遇到了一样的事,在说白……红……祭宴之类的话……” 她果然也被卷进来了。 一时间,秦文玉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小到大,秦文玉就不相信什么巧合,伊吹有弦会被祭宴选中,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让她去帮忙调查了出云历史博物馆内的藏品——那副自己的父亲,秦也捐赠的面具之后,才沾上的诡异气息。 “伊吹小姐,你听我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会超出你的认知,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秦文玉沉默了几个呼吸后,开口说道。 “嗯,我相信你……秦先生。”伊吹有弦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机。 “这个世界,有鬼。” 秦文玉的话让伊吹有弦浑身一颤,她强忍住了心中的恐惧与怀疑,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秦文玉条理清晰地向伊吹有弦讲述了祭宴的存在,以及……他们目前的处境。 “所以,你这次也要进入那个剧场,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能明白吗?” 秦文玉问道。 伊吹有弦沉默片刻,明知道秦文玉看不见,她仍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 秦文玉低估了伊吹有弦的接受和认知能力,这么年轻的她能在博物馆进行文物修复工作,她的知识和头脑,比秦文玉想象之中要强得多。 “那,请你把手机交给你旁边那两人中的随便一个。”秦文玉说道。 “好的……” 伊吹有弦答应下来,偷偷看了一眼气氛沉重的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一眼,把手机递给了信原管人。 “对不起,秦先生有话想和你说……” 信原管人一愣,秦先生? 他认识的秦先生就一个,某一次,一个叫求职(日结,包吃优先)的家伙在祭宴的群组里出现了,后来,酒吞童子叫了那人一声秦先生…… 难道是他? 信原管人记得……那家伙就是真蛇,也是这次本该有的红级祭宴的被诅咒者! 信原管人接过电话,刚把手机贴到耳边,就听到了秦文玉的声音。 “我是真蛇,情况我已经给她说清楚了,请把目前已知的信息和剧场内的大致状况发送给我,我在赶过来,我会协助你们渡过这一次祭宴。” 信原管人愣了愣,他看了一眼伊吹有弦,问道:“神乐小姐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我欠了人情。” 这样啊…… 信原管人思考片刻,说道:“之后我会通过祭宴的群组把相关信息发给你,谢谢你,秦先生。” “没事,我只是在还人情。” 手机那边的回答很冷淡。 信原管人却心中一叹,把手机还给了伊吹有弦。 还人情…… 这个该死的祭宴,该死的诅咒,已经把多少人折磨得不像人了。 对每个人都保持警惕,充满怀疑,生死关头不仅要防备着厉鬼,还要防备身边的同伴…… 九眼勾玉的存在,更是把这种不信任上升到了另一个程度。 原因就在于……一次祭宴产生的九眼勾玉就那么多,多死一个人,自己获得的九眼勾玉就会更多一份。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混则混。 人情? 这个可笑的词已经好久没在祭宴之中存在过了。 那个还在求职的家伙竟然能记住人情,看来,他还没被污染…… 另一边,伊吹有弦接过手机后,秦文玉竟然还没挂断电话。 她把手机贴到耳旁,说道:“秦先生……” 听到她的声音后,秦文玉说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伊吹小姐,请把给你打来电话,自称是我朋友那个人的号码发给我,谢谢。” “可是……他使用的是公共电话……” “没关系,公共电话也可以。” “好的……我这就发过去。” 秦文玉挂断电话之后,静静地注视着手机。 列车上,坐在他对面的师云安和羽生文心正看着他。 “你当着我们的面打了这个电话,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帮忙吗?”师云安说道。 秦文玉侧头看向窗外:“反正你们也闲着不是吗?” “呵,你自己去当烂好人。”师云安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我倒是不介意去做烂好人。”羽生文心笑着说道。 师云安和秦文玉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家伙刚才说的竟然也是中文? “你懂汉语?”师云安诧异地看着羽生文心。 “是的,但不知道最近的流行语。”羽生文心点了点头,他的语调和秦文玉师云安的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标准的普通话。 “总之,要去帮忙你们去,我不做没好处的事,”师云安双手垫在脑后,闭上了眼睛,“再见。” “你不想知道这次红级祭宴,是谁动的手脚吗?”秦文玉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师云安耳中,充满了诱惑力。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你有线索?” 秦文玉点点头:“有,你愿意一起来的话,我可以把线索分享给你,当作报酬。” 师云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人?” 秦文玉扭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从不骗人。” 师云安也盯着秦文玉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身子往前一扑,伸出手和秦文玉击了一掌。 “成交!” ———— 此时此刻,祭宴之中。 本来高大可怖的苍老女性灵媒,已经没了踪迹。 本来飘满了灰色雾气的空间也游荡起了血色雾气…… 四十九把白色骨椅的颜色从腿部开始变化,腥红恐怖的血色逐渐向上蔓延,将所有骨椅都染成了红色! 穹顶之上,裂开的天空露出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个诡异的,扭曲的恐怖身影在四十九把红色骨椅中出现…… ———— “该结束了……” 高大的身影靠在海边的栏杆上,夹着香烟的指旁飘起一缕细长的白烟。 带着咸味的海风从浪花里吹来,裹挟着这句话,和白烟一起散在了风中…… 第九十三章 停电 银座,晚七点。 距离客人进场还有半个小时。 剧场内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一般来说,一个剧场除了专职的表演者外,还要有音响师,灯光师,舞台机械师,电工,摄影师,化妆师,造型师,服务员等等…… 但因为桃山歌舞伎剧场已经在逐渐走向衰败,许多工作都没办法招到对应的人,也付不起那么多工资,目前的桃山歌舞伎剧场内,许多成员都是身兼数职。 目前桃山歌舞伎剧团除了团长柳生剑一和两名演员外,只有化妆师岚,摄影师平井翔,道具师中村正男,负责舞台造型和音响工作的后藤,负责杂务的浅川,以及负责接待和引导工作的千山小姐。 有时候甚至这些工作人员也要上台去客串演员。 浅川正在抱怨,岚和平井那两个家伙在这种时候竟然不见了,这是可以偷懒的时候吗? “后藤,你看到中村了吗?”浅川问道。 “啊?中村?他应该在后台?”正在做音响最后调试工作的后藤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找他做什么?” “剑啊!阿岩的复仇之剑,那把道具剑不见了,之前团长彩排之后我明明把它放在了幕后的墙边的……”浅川的语气颇为烦躁。 “会不会是被团长拿走了?”后藤抬起头问道,“团长也许想再练习一下?” “我去确认一下!” 浅川匆匆地跑向了后台。 后藤也没放在心上,低下头继续摆弄自己的音响。 可是,他刚把连接音响的插头插进插板,剧场顶部的灯光就开始闪烁起来。 是短路了吗? 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后藤立刻把插头拔了出来,然而在他把插头拔出来的瞬间,整个剧场的主舞台大厅,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糟了……” 真是越忙越错啊…… “喂!后藤?怎么停电了?” 负责接待的千山小姐喊道。 “不知道!也许是跳闸了!我去看一下!” 后藤挠着头站了起来,黑暗中,他也根本看不清楚周遭的东西。 于是,后藤拿出自己的手机,靠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芒照向地下。 动作要快啊…… 后藤匆匆地赶向了配电室。 还好,虽然四周一片黑暗,但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次,手机这点光已经足够后藤分辨方向了。 “吱呀……” 后藤推开了配电室的门,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了过去,果然是跳闸了啊。 他刚准备把闸刀推上去,就在这个时候…… “哧哧……” “哧哧……” 身后屋外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很古怪的声音。 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后藤微微愣神,一般情况下,从来没有遭遇过灵异事件的普通人绝不会往鬼的方向去思考。 后藤也是如此,他甚至转身走向门口,把头探出走廊,喊道:“喂?是谁?” “喂……是谁……” “是谁……” “谁……” 走廊里回荡起了后藤自己的声音。 发出声音的东西并没有回答,但后藤能听到,它还在向着自己靠近。 而且……越来越近了。 近到后藤已经能分辨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那根本就是……拖着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哪个家伙在搞这种恶作剧? 难道闸刀也是黑暗里那个家伙拉下去的? 后藤有些生气了,真是读不懂空气的混蛋,团长把这场演出看得这么重要,还有人在紧要关头玩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真是个混蛋…… 后藤刚想走出配电室教训黑暗的走廊里那个正在装模作样的家伙一顿。 然而,在他前脚刚踏出配电室房门的那一刻,后藤忽然愣住了。 紧接着,鸡皮疙瘩涌了上来。 不……不对。 这条走廊我走了无数次了,它的大小和长度,根本就没到能出现回音的程度啊! 后藤的额头上刹那间溢出了汗珠。 他立刻把那只伸出了门口的脚收回来,关上了配电室的门。 刚才他问走廊里那个家伙是谁的时候,传过来的回音,根本就像是站在悬崖上大喊,从山谷里传回来的程度…… 悬崖……山谷……阿岩?! 后藤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不可能…… 没理由会发生这种事……那只是个传说,只是个故事啊! 但是……团长今天的样子。 后藤想到了柳生剑一今天的行为举止,虽然团长一直对表演很投入,但今天……他的投入程度有些离奇了! 后藤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能清楚地听到门外走廊里那个在爬行的东西仍然在动,而且越来越靠近他了! 他不停地咽着唾沫,却还是能感受到口干舌燥。 无论哪个神……请把外面那个东西弄走……求求你…… 后藤一家都是基督徒,但他从来没有这样虔诚过。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祷显灵了,门外走廊的声音,竟然真的消失了! 后藤大喜过望,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感谢神灵。 他背靠着的房门,骤然间响起了巨大的砸门声! “嘭!” “嘭!” “嘭!” 后藤的手机吓得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不自觉地发出了叫喊。 “啊!!!” “你是谁!” “谁在外面!?” 后藤的身体死死地抵着房门,他的胸口被门外传来的砸门响动震得发闷。 “救命……” “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后藤已经不想去思考门外那个是杀人魔还是厉鬼了,他快被吓破了胆。 人一旦在意识到什么未曾察觉到的事后,整体思维就会不自觉地一直偏向那边。 就像此刻的后藤,他联想到回声,悬崖,阿岩后,现在满脑子都是阿岩,他甚至能无端地确认现在正在砸门的就是阿岩! 对……手机,打电话求救! 后藤低头看去,手机落在了地上,离他一米多远。 这点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但是要去捡起来的话,意味着他要暂时离开房门的位置。 而一旦离开房门,外面那个正在砸门的东西会不会直接撞破房门?! 后藤快绝望了。 他尝试着用脚去够手机。 还差二十厘米…… 十厘米…… 后藤满头大汗,门外的砸击还在继续,他根本不敢放松。 最后一点距离了…… 后藤拼命地伸直了腿…… 终于! 他用脚尖勾回来了手机! 后藤立刻蹲下身子,一边抵着门,一边颤抖着拨打了电话。 可是,打给谁? 第九十四章 柳生 不管是杀人魔还是恶鬼…… 如果报警的话,等警官赶来自己的尸体可能都已经凉了。 还是打给剧团的其他人…… 后藤的手指刚按下一个号码,忽然,门外的砸门声停止了。 这次是真的停止了。 但后藤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如果没有听到外面有离开的动静,他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没有响动…… 外面的东西果然只是想骗我开门! 后藤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忽然,他感觉到脸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扭头一看,一条黑色的,扁平的舌头竟然从门缝下钻了进来,已经到了他的脸颊位置! 强烈的恐惧涌了上来,这是什么…… 不,这绝对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生物……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这里,后藤的脖子被这条黑色的舌头缠住,宛如蟒蛇进食一般,缓缓收紧,“咔——”的一声,他的颈椎被绞断了。 ———— 列车上。 秦文玉,羽生文心,师云安三人各自看着手机。 刚才秦文玉收到了山神,也就是信原管人发来的信息,他把这条信息也发给了羽生文心和师云安。 “不对……”师云安第一个提出了疑问,“信原管人说小崎能美看到柳生剑一的状态有问题,像是被鬼附身了,这不可能。” 秦文玉和羽生文心也点了点头。 对,这一点确实很可疑。 就算是红级祭宴,也会留下一条生路,柳生剑一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就像是根本没有任何可操作空间,直接就死亡了。 这和祭宴的规则是相违背的。 “难道说,柳生剑一还没死?”师云安说道。 “从见面时对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说的那些话来看,他还存在自我意识。”秦文玉也觉得柳生剑一还活着。 “嗯,这次红级祭宴的关键,应该在柳生剑一身上。”羽生文心也同意这个看法。 “你们了解他吗?”秦文玉问道。 师云安看向窗外:“不了解,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秦文玉也没指望师云安了解,他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在问羽生文心。 羽生文心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抱歉,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不过,有两位应该对柳生先生有所了解。” “你是说昆仑八仙和酒吞童子?”师云安没有回头,“也对,那两个人似乎对祭宴之外的琐事很感兴趣。” 昆仑八仙和酒吞童子吗…… 前者的名字他在近期内一直能听到,不过秦文玉只知道那也是一个中国人,自己还没遇见过他。 想了想,只能联系玉木一了。 还好,和那个男人也不算陌生了。 秦文玉拨通了玉木一的电话,看了一眼师云安和羽生文心后,按下了免提。 “喂……”秦文玉的声音刚出现,玉木一就打断了他。 “三十万日元已经打去北海道了,没事我先挂了。”玉木一的声音不像他往常装出来的那样彬彬有礼,而是多了些不耐烦。 “这次不是借钱,”秦文玉解释道,“你知道柳生剑一吗?” 手机那头,玉木一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没有避开她的意思,说道:“知道,狐面,家里有个歌舞伎剧场,这次的祭宴有他,你问他做什么?你找他也借了钱?” “都说了不是钱……”秦文玉感觉师云安和羽生文心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变奇怪了些,“他的个人经历,以及他在祭宴中的经历你了解吗?” 玉木一唇边出现一丝笑意:“有意思,你看起来是想帮助他渡过这次突变的红级祭宴。” “他只是顺带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不过,这是收费的信息。”玉木一的声音传来。 秦文玉憋了半天,终于答应了下来:“好……” “哈哈,”玉木一的笑声很愉悦,“你听好了,柳生剑一的生理性别,外貌,名字虽然都很男性,但他的性取向也是男性,明白了吗?” 秦文玉抬头看了羽生文心和师云安一眼,问道:“他是同性恋者?” “算不上,据我所知,柳生剑一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是女性,如果这么来看,他也是异性恋。”玉木一的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地敲打起来,“还有,他表面看起来很沉稳,但他的能面……可是狐哦。” 玉木一挂断了电话。 “玉木一,你怎么这样了解柳生剑一?”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出声问道。 她身段优雅高贵,妆容精致,正是高桥财阀的大小姐——高桥卯月。 “我和他一起经历过一次祭宴,”玉木一说道,“那次他的告白对象就是我。” 高桥卯月瞪大了眼睛:“你答应他了?” 玉木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是你找来要我带你去看电影的,觉得无聊现在可以回去了。” 高桥卯月撇了撇嘴,右手支在桌上伸向了他:“不要,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玉木一皱了皱眉:“快到八点了。” “哎呀,没事的……”高桥卯月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低声说道:“你说过的,带我去你长大的地方……” 从狭间雪山回来后,高桥卯月一直无法忘记玉木一最后那个声音。 他并没有谄媚地叫她卯月小姐。 而是…… 桃。 ———— 秦文玉低头看着手机。 玉木一刚才那一句话,给了他很大的提示。 “狐面的性格特质是什么?”秦文玉对狐在日本的形象不太了解。 “谁知道?反正不会是忠厚老实。”师云安说道。 “偏执,”羽生文心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平静地说,“这类人认定的事,几乎没有更改的可能。” 偏执吗…… 秦文玉脑海中像是隐隐抓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清晰。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五分了。 那边的祭宴,要正式开始了…… ———— “伊吹小姐,我无法给你额外的帮助,马上祭宴就要开始了,我只能提醒你一定要留意细节,所有不合理的细枝末节……还有,进去剧场之后,如果我们曾经分开过,再次遇到后,不要理所当然地觉得……我还是本人。” 信原管人深吸了一口气,“好了,我们进去。” 第九十五章 开场 小崎能美看着走在前面的信原管人,问道:“信原先生,刚才你发的信息是……” “有同伴在赶过来帮我们。”信原管人说道。 “帮我们?”小崎能美微微瞪大了眼睛,祭宴中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但后来,再也没有类似的事发生过。 因为那些帮助者在靠近祭宴地点后也同样卷入了事件当中,还因此丧了命。 这是一件非常得不偿失的事。 “可是,在祭宴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不是不能用手机交流吗?更何况这是红级祭宴……” “对,所以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信原管人平静地说,“至少他们的善意传达到了。” 说到这里,信原管人看了一眼伊吹有弦。 她竟然真的相信了真蛇的话,普通人会这样轻易地相信这种见鬼的说辞吗? 信原管人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他是直到鬼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他才相信关于祭宴的事。 而且,他看得出来,伊吹有弦很害怕,但她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乱碰什么东西,她沉默地观察着四周,听着他和小崎能美的交谈,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信原先生?信原先生?” “怎么了?”信原管人被小崎能美的呼唤拉回了思绪。 “你之前说有一些关于生路的想法……那个想法,能告诉我们吗?”小崎能美的声音越说越小。 虽然是为了求生,但这种要求已经算是无理了。 好在信原管人似乎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他一边带头进入剧场,一边说道:“你是问我刚才关于生路的想法吗?” “嗯……” “我刚才是在想,我们这次祭宴本来是白级,但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红级,红级祭宴灵媒没有给出任何提示和要求,但……白级祭宴有,”信原管人停下脚步,看向剧场深处,说道:“我在想,如果这次祭宴是由白级突变成的红级,那祭宴的要求和提示会不会也继承了白级?” 小崎能美眼睛一亮:“信原先生的意思是,红级祭宴的要求也是让我们看完一场表演?” 信原管人没有确认这句话,小崎能美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红级祭宴继承了白级祭宴的要求和提示,但……要安全且完整地看完这场表演,会那么简单吗? “总之,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去见柳生剑一一面。”信原管人语气颇为凝重。 不管柳生剑一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无疑是这次事件的关键。 在祭宴真正开始前就被鬼附身了吗? 信原管人有些不相信,祭宴从没给出过一条必死无疑的路。 如果柳生剑一被选中成了鬼,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这不符合祭宴的一贯规则。 就在这个时候…… 伊吹有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好像入口处有人进来了……” 伊吹有弦提醒道。 “是观众来了,快到开场时间了,应该是观众在进场。” 小崎能美扭头看了一眼后说道。 “我们动作快点,去见完柳生剑一后,立刻去观众席占个位置,如果白级祭宴的要求依旧有效,利用好这一点说不定我们能成功渡过这次诅咒。” 信原管人加快了脚步。 谁知,伊吹有弦却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终于下定决心,喊道:“可是……信原先生!” 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回头看向她,之间伊吹有弦脸色有些白,但神情很坚定。 “剧场门口的位置,算是在剧场内吗?” 她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但信原管人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想就站在剧场门口,不进来?” 小崎能美摇了摇头:“不可以!祭宴的要求是让我们进入桃山歌舞伎座,万一门口的位置不算作剧场门口,我们会被直接抹杀的!” 伊吹有弦看着这两人,飞快地说道:“可是……一旦祭宴真正开始,我们就无法离开剧场了,对?” 信原管人也被她弄得满腹疑惑:“伊吹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如果现在不管的话,八点祭宴正式开始后,我们就不可以接触到它了……” 伊吹有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能美小姐,信原先生,请你们去见那位有些奇怪的同伴,现在一起回去时间会来不及,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伊吹有弦说完后,立刻转身再次跑向了入口处。 两人对视一眼,小崎能美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吹有弦的背影:“她不会是想……临阵脱逃?” 信原管人摇了摇头:“不像,伊吹小姐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们也先走,别耽搁时间了。” “嗯……” 距离八点越来越近了,观众也在开始进场,这可是红级祭宴,一旦鬼大开杀戒,今晚来到这家剧院的观众,全部都会被殃及。 “说起来,伊吹小姐在入口处发现了什么异常?” 信原管人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画面,他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崎能美也百思不得其解,低声说道:“入口处根本什么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异常……” 她这句话刚说完,信原管人脑海中电光一闪:“开幕海报!” 小崎能美回想了一下,面色也逐渐变了:“等等……那张海报是柳生剑一让我贴的,如果柳生剑一是鬼,它制作出的海报,邀请来的观众会是些什么人……” 思及此处,两人同时脊背发凉。 难道今晚来的观众……全都是鬼?! 等等…… 如果说……不贴海报就不会招来“观众”,“观众”不来,歌舞伎剧目表演就无法开场…… 那岂不是说,生路其实就在一开始的地方?! 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两人面色猛变! 如果刚才那个猜测是真正的生路,那岂不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死定了? “别多想了……那只是一种可能性,按原定的计划去做。”信原管人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 而且,伊吹有弦到底注意到了什么? 这让他非常在意,伊吹有弦可不知道那张海报是临时贴出来的,那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只有等她带着海报回来才能知道了。 现在,戏已经要开场了。 第九十六章 装神 “赤焰中舞蹈, 白月下飞翔, 我没有翅膀, 死在了他乡, 像深爱的那个人一样, 吃掉我的眼睛, 吃掉我的心脏, 只剩骷髅的眼眶,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 一条通往后台的道路,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走得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两人还没见到柳生剑一的身影,就听到了一阵诡异的歌声。 歌声是从柳生剑一的休息室里传出来的。 那不是柳生剑一的声音。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对视一眼,立刻打消了去见他的念头。 “还是去大厅,马上就到八点了。” “好。” 这绝对不是一个见柳生剑一的好时机。 小崎能美其实很赞同信原管人刚才提到的那个想法,白级祭宴突变而成的红级祭宴,规则是否继承?如果是的话,现在老老实实地坐到观众席去,观看完这场演出就行了。 他们都知道观看整场表演的过程不可能就这样平淡地渡过。 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两人在开场前五分钟时,到达了观众席。 这个剧场的大小和一个电影院上百人的大厅差不多,远远算不上大型舞台,但此时此刻,人竟然已经坐得快满了!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心底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偌大的观众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一片死寂……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两人看着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他们个个都坐得笔直,近百人,没有一个人在动…… 这一幕,就算是放在一个不信鬼神的人面前,也足以吓得屁滚尿流了。 这种情形,简直太诡异了! 不过,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都没有逃跑,也没有说话。 其实,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最坏的情况。 刚才小崎能美猜测过,如果柳生剑一是鬼,那么由鬼制作出的海报,邀请来的是些什么东西,他们已经心知肚明…… 这满场的“观众”,根本就全都是鬼! 这是唯一的生路…… 果然,红级祭宴继承了白级祭宴的规则,要想活着离开,就要完成它的要求……在这里看完整场表演。 等等! 信原管人看了一眼观众席,一排有十个座位,一共有十排……刚好是一百个座位! 而且……唯一空下来的位置,竟然是第五排最中间的那三个…… 如果要在那里坐下来的话,岂不是说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鬼?! 哪怕是在祭宴之中,两人也没有经历过这样恐怖的事。 整个剧场……所有观众都是鬼…… 他们还要在鬼的中间看完整场表演,这真的……可能吗? 不……怎么可能做到。 趁着表演还没有正式开始,最后的三分钟时间,信原管人拉着小崎能美,退回了漆黑的通道中。 “我记不太清了,能美小姐,我们之前的白级祭宴的要求,真的是要观看整场演出吗?”信原管人脸色发白的问道。 小崎能美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颤抖着点了点头:“我……我记得很清楚,灵媒的原话是……此次祭宴要求为……今夜八点,前往桃山歌舞伎座,观看一场演出。” “呼……” 信原管人吐出一口浊气,终于狠下了心。 “那就没办法了,既然是这样要求的,我想……我们按照它的要求去做至少不可能直接死亡。” 小崎能美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就在通道隔壁,一门之隔的大厅内,那些观众席上的,密密麻麻僵硬坐着的鬼,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恐惧! 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地狱,她甚至有些过呼吸的症状了。 “我……我不想进去了……信原先生,那些是鬼啊!全都是鬼!我们如果坐进去的话,一定会死的……” 恐惧侵蚀着她的内心,小崎能美终于能理解祭宴中那些选择自杀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了。 这种程度的恐慌,活着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能美小姐,你听我说!”信原管人再次抓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鬼是会杀人的,这毫无疑问,但鬼杀人也需要一定的条件,比如触犯了它的禁忌,又比如进入了它的地盘,祭宴既然要求我们看完整场演出,至少能说明我们按照它的话坐进去,是不会死的,你忘了吗?祭宴不会给出一条必死之路!” 小崎能美止不住流出了眼泪,她还没有完全崩溃和歇斯底里,这只是一种巨大压力下的生理反应。 听信原管人这么说,小崎能美擦了擦眼泪,努力地想着祭宴的要求。 她确定自己一个字都没记错。 这样说的话……信原先生的话没有错。 至少按照祭宴的要求坐进去,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一定会在表演的过程中出现问题。 “我猜测……”信原管人再次说道,“这只是个猜测,如果我们装得和鬼一模一样,坐进去之后就僵直着身体,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就是……模仿它们的所有行为,那它们会不会无法发现我们是人类?” 听见信原管人这个猜测后,小崎能美的心底终于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他给出了一个思路。 这种时候,无论他的推测是对还是错,有个方向至少能坚定人的信念。 小崎能美用力地点点头,看着信原管人,说道:“我明白了,信原先生……谢谢你……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信原管人松开了抓住她肩膀的手,勉强笑了笑:“不,是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小崎能美的心中一阵悸动,想到刚见面时,那个说话大声,充满了元气的“山神”先生,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为什么要扮演那样一个给人打气的角色呢? 小崎能美想不通,她看了一眼通道的入口处,说道:“可是……新来的伊吹小姐怎么办?我们进去之后,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要完全模仿鬼的行为,这样……怎么才能通知她模仿鬼的动作……” “放心,”信原管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便利贴和笔,用嘴咬开了笔帽,将便利贴本靠在通道墙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这样就行了。” 他看了一遍便利贴上的内容,然后小心地把便利贴贴在了进入大厅的门上,只要稍微留心一些,一定能看见这张纸条。 “好了,能美小姐,现在……还剩不到一分钟,把所有的恐惧和胡思乱想都扔在这扇门之外,进入观众席之后,我们就是鬼,记住……一定要说服自己,我们……就是鬼!” 第九十七章 弄鬼 糟了…… 好像快赶不及了。 伊吹有弦左手握着卷起来的海报,右手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不到一分钟表演就要开场了! 信原先生和能美小姐说一定要在八点前赶到大厅去,因为那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 伊吹有弦咬紧了牙,她已经跑得很快了,但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大厅的具体位置。 所以,虽然已经预留了足够的时间,伊吹有弦还是没能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大厅。 是这扇门吗? 伊吹有弦已经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很多扇门,都是各种各样的房间,不是大厅的入口。 如果这间也不是,那她就真的错过了…… 伊吹有弦按着胸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吱呀……” 房门推开了。 伊吹有弦警惕地探出了半个头,看向了屋子里。 这里是……监控室? 不……好像是录制室! 伊吹有弦小心地走了进去,屏幕上是摄像机拍摄回来的画面…… 这是! 演出大厅的画面! 伊吹有弦看向屏幕,多台摄像机传回了来自不同视角的画面。 那两个人是……信原先生和能美小姐? 伊吹有弦看着看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观众席上的所有人,表情都那么奇怪……信原先生和能美小姐也是那样…… ———— 冷静,冷静…… 小崎能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是鬼……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要扭头,不要说话,只看向舞台就好。 只要行为动作和这些“观众”一样,鬼就不会发现我是人…… 不过…… 话虽这样说,但刚才从那些坐着的“观众”身边走进来的时候,小崎能美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脸,不敢露出一丁点表情。 现在也是…… 不过,很幸运的是,她的左手边是信原管人,右手边是一个空余的位置,那是伊吹有弦的位置,她还没有来。 小崎能美的左右两侧都不是挨着其他“观众”的,这让她的恐惧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小崎能美很想对左手边面无表情的信原管人说一声谢谢,因为她很清楚,这个中间的位置是他特意留给自己的。 就在这时,演出大厅的顶部,所有灯光一暗,明明是明亮的色彩,陡然间却变成了幽冷的惨白色! 就像……在月亮下一样。 小崎能美差点吓得一抖,还好她时刻提醒着自己,眼下的状况容不得她失误。 她和所有“观众”一样,注视着舞台。 惨白色的灯光下,渐渐出现了一个扭曲的轮廓。 看不清男女…… 那身影从地上缓缓地站立起来,逐渐的…… 真容暴露在了幽冷的惨白灯光之下。 那是柳生剑一?! 小崎能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凹陷的眼眶,消瘦的脸颊,看不清神采的瞳孔,煞白的脸…… 如果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柳生剑一,小崎能美完全无法相信舞台上那个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身体”,竟然是柳生剑一! 她刚才差点尖叫出来,还好忍住了。 而整个观众席上的其他人,表现更加诡异! 他们的脸木讷着,有的呈青色,有的一片惨白,但诡异的是,他们同时举起双手,僵硬地鼓起掌来! 糟了! 信原管人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他立刻察觉到了这些“观众”的动作,几乎分毫不差的,他学着“他们”的动作鼓起了掌…… 但……小崎能美慢了。 她被舞台上的柳生剑一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他们开始鼓掌时,小崎能美慢了一拍! 紧接着,她赶紧跟上了“他们”的动作。 然而,刚才那慢了的一拍像是夺命的不和谐音符一样,瞬间引起了反应! 整个观众席…… 所有“人”都扭过头,直勾勾地看向了她! 信原管人的动作和其他“人”如出一辙,也在这一刻扭头看向了小崎能美。 他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注视着小崎能美的眼睛里,却带上了神采。 而此刻的小崎能美,几乎快要窒息了! 她感受到一股极其恐怖的恶意汹涌而来,并在心底荡涤开,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四面八方的人都在看她! 小崎能美顿时感觉后背发凉,藏在衣服下的手臂上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 她好想逃,却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 前方的视线让她恐惧难耐,身后的视线更是让她如芒刺在背。 她已经就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明知道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很难忍住不回头的冲动。 此刻的小崎能美就是如此。 下意识的恐惧心理让她很想回头,但理智一再地提醒她,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可是……所有“观众”都看向我了,如果我不扭头,不是说明刚才没有跟上鼓掌节拍的人就是我吗? 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观众”收回注视? 这时的信原管人,则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小崎能美暂时算抗住了,这些“观众”似乎只是在怀疑,还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毕竟,鬼可不会手下留情,如果发现了小崎能美是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能美小姐……一定要加油啊…… 信原管人知道自己帮不了她,这才只是个开场,表演的过程中一定会遇到更多更恐怖离奇的事,如果她不能集中精神,一定会被发现,然后立刻出局。 而在这个恐怖的游戏中,一旦出局……就意味着死无葬身之地。 小崎能美不知道信原管人的心理活动,但她此刻的情况,和信原管人估计的完全不一样! 她快坚持不住了…… 不是因为恐即将颤抖,而是……眼睛! 所有“观众”都在注视着她,而她的余光注意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一个眨过眼睛…… 而她的眼睛,已经又酸又涩,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如果在“他们”的注视下眨眼的话,一切就完了…… 小崎能美竭尽全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她的内心,已经濒临崩溃…… 谁能……救救我? 第九十八章 海报 小崎能美遭遇的危机,全被录制室里的伊吹有弦看到了。 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她吗? 伊吹有弦的目光看向四周,她的眼睛再次扫过了屏幕,忽然……伊吹有弦浑身一颤。 不……不对! 为什么是……三个? 观众席一共一百个位置,为什么此刻坐满了九十七个,只留下了三个? 难道说……从一开始某个成员就没有被考虑在内? 等等…… 秦先生说过,这些事件虽然会很危险,但不会是一条必死的路。 可是,一开始就只预留了三个位置,是不是表示……这场诅咒从一开始就给某个人做了别的安排? 那个人是…… 此刻舞台上那位……与鬼无异的柳生剑一先生! 他一定还活着!他的生路与我们不一样! 那么……他能帮到我们吗? 伊吹有弦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柳生剑一一定还活着! 要么被鬼附身融为了一体,但还保留着自己的部分意识。 要么……他被鬼困在了什么地方,鬼扮成了他的样子。 是这里吗? 伊吹有弦缓缓打开了海报。 她的视线集中在这张海报上,之所以感觉奇怪,完全是因为……伊吹在博物馆工作,从事的也是文物修复的相关工作。 在看到这张海报的瞬间,她就隐隐感觉不对,仔细观察之后,她基本能确定了。 这张海报绝对不是现代产物。 这是和纸,制作原料是雁皮、摺、三桠的树皮。 而现代机器造纸的原料是更好用的植物纤维、矿物纤维、甚至石油裂解得到的高分子材料。 这张海报一定有问题。 突然,伊吹有弦发现,这幅海报上的女人,眼珠竟然在缓缓地转动! 它的瞳孔向上翻转,眨眼间就只剩一对骇人的眼白,却仍像是在死死地盯着她! 窒息感和恐惧感同时涌来。 伊吹有弦立刻卷上了这幅海报! 虽然只被它盯了短短的一瞬,但刚才那个瞬间,伊吹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潜意识在告诉她,如果再慢半秒,她就会遭遇很恐怖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位柳生剑一先生被鬼附身了,那这幅画里的是什么? 等等! 难道说不止一只鬼? 我记得大家好像说过……这场祭宴本来是白级,忽然发生了什么状况变成了红级…… 不会是……大家口中红级祭宴中的鬼,来到这场白级祭宴中了?! 这个猜想让伊吹有弦一阵毛骨悚然。 她光是握着这幅疑似有鬼的海报就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勇气了。 本来,在表演开始之际,她没有按照约定赶到观众席观看表演,伊吹有弦已经有些绝望了。 可是当她呆在这间屋子里看到那些屏幕时,忽然想明白过来一件事。 也许不用到观众席去观看演出? 她记得大家说的是……晚上八点,到这个歌舞伎座观看一场演出就可以了。 刚才她还疑神疑鬼地等待了一会儿,开场确实已经开始了,柳生剑一先生也登台了,但她仍然没有发生任何事。 这似乎能证明,这个猜想是对的! 不用到现场去观看,通过屏幕看完也是可以的。 伊吹有弦本来松了一口气,但意识到也许还有一只更可怕的厉鬼存在时,她又紧张了起来。 这算不算意味着,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在这次诅咒中活下去? 第一个条件是观看这场表演,可是……第二个是什么? 万一无意中触发到了第二只厉鬼——那只来自红级祭宴厉鬼的禁忌,也许瞬间就会被它杀掉。 可是目前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也完全没有线索能够推测。 不……等等! 伊吹有弦看向手中的海报,这不是线索吗? 古老的和纸,会动的眼睛。 难道说…… ———— 此刻,舞台上的柳生剑一,也把小崎能美的危险处境完全看在了眼里。 但是…… 他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时间回到灵媒说出祭宴要求的那刻。 “今夜八点,前往桃山歌舞伎座,观看一场演出。” 这是其他人听见的…… 但在柳生剑一的耳中,听到的要求却是这样的: “今夜八点,前往桃山歌舞伎座,完成一场演出。” 听到那句话之后,柳生剑一反复确认,终于确信了自己的祭宴要求与这次的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表演者! 而且,表演的地点选在了自己家的剧场。 为什么? 巧合? 不……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种概率简直比中彩票还低,一般来说,除了灰级和白级的诅咒,黑级和黑级以上一定是某个本身就一直有诡异存在的恐怖场所。 只有灰级和白级诅咒是四处游荡的,但它们的限制同样存在,就是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不然会被现实之力直接抹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祭宴一开始的等级确实只是白。 难道说,选中桃山歌舞伎座,是因为恰好有一个白级的诅咒游荡到了剧场来? 柳生剑一的意识从思绪中脱离之后,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明明在剧场里,但周围的景物,变了! 夜空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山风掠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这里是? 柳生剑一心知不妙,瞬间改天换地,如果不是幻觉的话,一定是红级祭宴的厉鬼,才可能有这么恐怖的能力…… 悬崖,明月,山风……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哪里,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月光尽头黑乎乎的群山,这种时候,站在原地也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柳生剑一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只有他的祭宴要求是不同的,而这种不同,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身后传来一阵阵阴风,吹得他后背凉凉的。 恍然间,似乎有一股更加冰冷的气息撞到了他的后脖颈上,刺得柳生剑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谁在身后吗? 他不敢回头。 “嘶……” 身后传来了呼吸声。 人类呼出来的是热气,但身后那个东西……呼出来的是凉气。 柳生剑一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感觉到了…… 自己的背后,缓缓地贴上来一个极为恐怖的东西! 柳生剑一能感受到它汹涌的恶意,还有它的手,脚,身体,头颅…… 身后那个东西的每一处,都和他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柳生剑一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场祭宴的真正恐怖之处。 原来……要上场演出的不是我,而是它。 第九十九章 哥哥 晚八点。 秦文玉一行人终于下了列车。 “喂,我很想问你,他们四个在剧场里面,我们三个在剧场外面,就算想帮忙,你要怎么传递信息给他们,打电话?”师云安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在祭宴进行的过程中不能随便打电话?其实你之前那通电话我就想说了,虽然那时候祭宴还没正式开始,但那可是红级祭宴,你那样做很可能反而会害了他们。” 秦文玉拦下了一台出租车,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道:“我知道,我考虑过这点,你们知道灰,白,黑,青,红五种级别诅咒中的厉鬼,各自能拥有多少种能力吗?” “你误会了,秦先生。”羽生文心说道。 师云安更是一声嗤笑:“谁告诉你诅咒等级越高厉鬼的能力就越多的?” 秦文玉一怔,这是他初入祭宴的时候,佐藤小姐和山崎先生提到的,难道不是吗? “每只鬼都最多只能拥有两种能力,诅咒级别越高的厉鬼,拥有的能力会越发匪夷所思,比如看到它就会死,能藏在梦中杀人,能以恐怖的力量大面积的扭曲现实等等,这些难以防范的能力才是高诅咒等级的厉鬼所拥有的。”羽生文心仔细地说着。 “像你以为的那些,什么穿墙,隐身,附体,飞行,感知……等等等等,其实都是比较低级的诅咒能力,黑级以上的诅咒能力,才是真正的恐怖,就像刚才的无间神社,”师云安提到无间神社时脸色仍有些发白,“那个地方的鬼已经离开了,但仅仅是它留下的东西都那么匪夷所思。它创造无穷无尽的映照世界……那才是属于红级厉鬼的能力。” “我们和他们遇到的红级盛宴都只能算半成品。” 师云安说完后就沉默下来,三人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出租车,没有再谈关于祭宴的事。 万一被司机听到麻烦就大了。 车启动后朝着银座方向出发没多久,秦文玉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不是伊吹有弦和玉木一那几个存了号码的人打来的。 “喂?” 想了想后,秦文玉还是按下了接听。 “小秦。”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让秦文玉神情变了。 坐在前排的羽生文心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秦文玉表情的变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是我,语年哥……” 秦文玉的声音低沉了些。 从小到大,他应付不来的人屈指可数,这个打电话来的人就是其中最棘手的一位——张语年。 其实秦文玉和他并不熟悉,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张路的哥哥,亲哥哥。 张家的基因很不错,大儿子张语年头脑非常好,国内顶尖的大学毕业后选择成为了一名律师,其实张语年也收到了许多来自国外大学的邀请,但他都拒绝了,理由是太远懒得去。 二儿子张路虽然学习成绩不行,但运动能力出类拔萃,行动力也极强,可以说除了成绩不行什么都行。 秦文玉和张路是朋友,以前也见过张语年几面,加起来说过的话可能不超过十句,大部分时间碰上了也就是个点点头的关系。 现在他忽然打电话来,秦文玉很清楚他的目的。 “前段时间有些忙,一直没机会处理张路的事,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张语年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起伏。 秦文玉无法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短暂地沉默后,只能以日本这边的官方说辞搪塞:“新闻上说……” 可是,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张语年打断了。 “小秦,你们遇到了什么无法说出口的事,对吗?”张语年问道。 秦文玉沉默不语,这就是他不太和张语年对付的原因,以前和张语年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两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观察彼此身上。 张语年很聪明,聪明到秦文玉怀疑张家夫妻生子的时候把两个儿子的智商都给到了大哥身上,所以才导致张路那么笨。 “为什么这样说,语年哥?”秦文玉没办法承认。 “张路经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他怀疑过你其实是个没有感情的人造人,哈哈……” “他总是那么异想天开……” 张语年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继续说道: “小秦,我了解你,你是一个理智的人,你不是没有情感,你只是觉得……如果对于解决当前的问题没有帮助,情感的表达就没有必要,你不会去宣泄自己的情感,无论是痛苦,悲伤,绝望,恐惧,还是开心,放松,乐观,自信……” “这样的你,张路出事之后,一定会给我家里打一通电话说明前因后果,但你没有那么做,”张语年的声音清晰地钻进秦文玉耳中,“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你自己本身参与了杀害张路的事,二是……你无法说明。” 秦文玉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张路的哥哥还是这样厉害……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秦文玉明白,张语年也明白。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前往东京的机票,东京见,小秦。” 在秦文玉以为他马上就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张语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秦,不管让你无法开口的东西是什么,我一定会让它……付出代价。”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秦文玉怔怔地看着手机,有些出神。 说起来好笑,也许张语年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虽然他们交情不深,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但也许……身为父亲的秦也都没张语年了解他。 “秦先生……那位是你的哥哥吗?” 前排的羽生文心没有回头,但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文玉收起手机,看向窗外:“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哥哥。” “张路同学?” 羽生文心忽然提到的这个名字,让秦文玉意识到了什么。 羽生文心很仔细地查过他…… 也许,这个人存在着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秦文玉并不意外。 秦也……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第一百章 逃跑 眼睛……快坚持不住了…… 小崎能美快绝望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眼皮的酸涩,接下来的每一秒……她的眼睛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眨动。 谁都好……谁能救救我? 小崎能美已经绞尽了脑汁,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移满场“观众”注意力的办法。 信原先生…… 她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信原管人身上。 也许他会有办法的……对,他一定有办法的……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 然而,事实是信原管人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全体凝视小崎能美的姿态越久,甚至连他也越自身难保,因为如果只是全部朝着舞台上看,就算他偶尔眨一次眼睛,也不会被它们发现。 但现在……虽然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小崎能美身上,但他同样能感觉到一部分恐怖的注视。 也许是余光,也许是……真的有某几个“观众”注意到了他。 演出大厅正僵持之际,忽然,一阵声音打破了寂静。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叮铃铃铃……” 朴素又老套的闹钟铃声在演出厅外的过道中响起。 小崎能美先惊后喜,这次,她没有丝毫耽搁的,和所有“观众”一样,扭头看向了大厅入口的方向! 真是太意外了,是谁设置的闹钟响了? 小崎能美惊喜又感叹着自己的幸运,只有信原管人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晚上八点……谁会把闹钟设置在这种时间? 更何况,手机还刚好掉在了外面的过道中。 难道说?! 那位新来的伊吹有弦小姐还活着? 察觉到这件事的信原管人心跳逐渐加速。 满场诡异的注视被突如其来的闹铃打乱,这次扭头看向门口的注视只持续了几秒,接着,所有“观众”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舞台上。 小崎能美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学着“他们”的动作,她终于算是逃过了这劫。 舞台上……表演开始了。 小崎能美偷偷地眨了眨眼睛,但当她看到舞台上那个正在表演的人时,禁不住呼吸一滞…… 那是…… 那真的是柳生剑一吗? 他真的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腐臭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演出厅,舞台上那张腐烂到已经完全看不清五官的脸,出现在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的视野里。 那具身体上没有一块完整且干净的血肉,一道道伤口已经化脓溃烂,触目惊心! 随时柳生剑一的动作,那些血肉似乎随时都会掉到舞台上。 那种状态下……柳生剑一还有可能活着?! 不仅是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就连剧场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怀疑起来。 负责接待和引导工作的千山小姐此刻正站在幕后,看着正在台上表演的团长。 她本来就觉得今天来的客人很奇怪,他们每一个都不说话,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点。 而且……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引导座位,这些客人的动作,就像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一样,按部就班,整齐地去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 这对她而言,本来算一件好事,因为这减轻了她的工作量。 但当所有“观众”的动作都那样整齐……统一,又充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僵硬与诡异感时,她终于忍不住联想到了一些极为可怕的事。 日本有许多都市传说。 比如……在电影院工作的人说,他们遇到过午夜爆满的客流。 那些来看电影的人就和今晚这些观众一样,没有表情……也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也回忆不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简直就像……鬼一样。 “喂?千山?千山?”道具师中村正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开场了!你还要负责旁白,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没事,”千山小姐莫名地感觉焦躁,她四下看了一眼,“怎么只有你在?今晚的灯光怎么这样奇怪,摄像机那边也没人,平井在做什么?” “鬼知道!”中村正男也一肚子火,“浅川那个混蛋也不见了,我看见他拿过阿岩的复仇之剑,彩排完后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那把剑的去向!只能给团长一把真正的剑先用着,万一伤到团长了,我一定饶不了他!” “还有岚!还有后藤!”中村正男越说越气,“你看团长的妆容,那两个家伙一个负责化妆一个负责做舞台造型,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成果?” 说到这里,两人的目光看向了舞台上的柳生剑一。 恍然间,他们竟觉得……团长的身材好像变了? 变得矮小……瘦弱了…… 以他们现在的角度,几乎看不到舞台的正面,只能看到柳生剑一的背影。 但是,随着柳生剑一在舞台上的一个转身,终于把他此时可怕的形象,完全展现在了两人眼前! 他的脸……柳生剑一的脸,竟然满是鲜血! 血是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的……柳生团长的瞳孔,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变得灰蒙蒙的一片,嘴更是恐怖地朝着耳根处裂去,刺鼻的血腥味已经铺满了整个演出厅! 千山小姐和中村正男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是化妆就能画出来的程度…… 难道说…… “喂……喂,中村……”千山小姐的声音打着颤,“我们不会是遇到了……那个都市传说?” 中村正男也听过那个都市传说,只在夜晚出没的观影人。 东京都有几家电影院,都传出过爆满午夜场的消息,随后……当晚的员工过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各种意外。 有的坠楼,有的溺水,有的触电…… 总之,见过那些“观众”的人都死了。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中村脸色发白地问道,他和千山两人能忍住没尖叫出声,已经很不容易了。 “笨蛋,当然是逃!逃出这个鬼地方!你仔细看观众席上那些人,注意他们的表情!” 千山小姐终于忍不住指出了自己心底一直存在的疑虑。 道具师中村正男这才注意到今晚那些观众的不对劲…… 他们坐得……太笔直,太整齐了…… 已经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 “那……旁白……” 中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千山小姐捂住了嘴。 “别想旁白的事了!难道你想让这场演出一直进行下去吗?趁着他们还在观看演出,现在就走!” 中村正男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听千山小姐这样一说,赶紧点了点头,他越想越害怕,早已经怕得不行了。 “好,我们现在就走!” 第一百零一章 危机 此时,监控室里的伊吹有弦,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把自己的手机设置好闹铃,然后在门口远远地从过道的地板上滑了出去。 她也不清楚这点声音会不会吸引到观众席中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人”的注视,但她只有这个办法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自己应该是成功了…… 太好了。 伊吹有弦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她的做法冒了很大的风险。 万一鬼听到闹钟的声音后,离开了观众席来找她呢? 虽然她已经把手机在地板上尽可能远地往前扔了,就像扔冰壶一样,但要说距离,也就只有二三十来米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万一引起了鬼的注意过来找她,她根本就逃不掉! 因为她也必须观看这场演出,除了演出厅外,只有这里的屏幕上能看到演出了。 现在想起来,伊吹有弦也一阵后怕。 如果是秦先生……他会怎么做呢? 伊吹有弦不由得想到。 这时,她已经关上的门外,过道中,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虽然那响动很轻,但她还是察觉到了。 伊吹有弦的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根本无法控制身体自然的反应。 是什么东西在外面? 这个时间…… 表演已经开始了。 过道里不可能还会有人…… “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 声音逐渐靠近了……而且越来越急促。 外面声音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伊吹有弦的心脏上。 她屏住了呼吸,却根本不敢回头一下。 她还要通过屏幕继续观看这场演出。 不能回头! 伊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办…… 刚才扔出去的手机果然引起了鬼的注意吗? 自己被盯上了…… “咔咔……” 是开门的声音! 伊吹有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二十多年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回头的时候。 身后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难以遏制。 这种感觉,就像洗澡闭上眼睛的时候。 有些人会胡思乱想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镜子里会不会出现别的东西,莲蓬头洒下来的水会不会变成了红色? 只要出现类似这种的想法,当事人就会立刻睁开眼睛。 明明许多时候,大家都明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但还是会相信眼见为实。 原因就在于一个能被自己眼睛确认的画面,是最快捷的,给与自身安全感的方式。 但现在,伊吹有弦处于非常想确认身后的动静是什么,却又无法回头的困境。 这让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慌迅速蔓延。 负面情绪一旦蔓延开来,整个人的观察能力,思维能力,甚至是视觉,听觉,反应力都会大打折扣。 就像此刻的伊吹有弦,她看着眼前的屏幕,竟然有种……屏幕里舞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正在透过屏幕注视着自己的错觉! 屏幕反出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身后那“咔咔”的开门声还在继续,伊吹有弦的恐惧越来越浓。 秦文玉曾经想过,也许这世界上会存在真正善良的人。 那一刻,他心里想到的人就是伊吹有弦。 就像此刻,因为自己逞强的帮助,把自己弄进了绝境,伊吹有弦竟然还没有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 她似乎觉得帮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人是不同的。 每个人的观念和选择都不一样。 如果秦文玉换位到刚才的伊吹有弦,就算他会帮忙,也会先想好自己的退路和要求对方给的报酬。 察觉到给他人提供帮助可能把自己陷入困境的话,打死秦文玉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伊吹有弦此刻正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门外的声音一开始比较微弱,但是,随着它开门的尝试失败——它似乎无法打开这扇门后,门外的动作明显变得暴力了一些。 终于…… “吱呀”一声,门开了。 “嘶……” 一声诡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伊吹有弦感到一阵恶寒。 她能感受到有一双眼睛此刻正落在自己的背上。 来了吗…… ———— 要来了吗…… 信原管人和所有“观众”一样,注视着舞台上的表演。 那只鬼,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它拖着一把沾满了血的武士刀,面目狰狞地看着满场观众。 下一个危险的地方快到了……信原管人能感觉到。 不过,真正让他有些绝望的是,伊吹有弦可能还活着的这件事。 倒不是他想让伊吹有弦死。 而是伊吹有弦如果还活着,就说明“观看一场演出”的祭宴要求,还有别的解法。 或者说是真正的解法! 刚才趁着扭头之际,信原管人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演出厅四周。 他看见这个大厅里架设着不止一台摄影机,接下来的推测就很简单了。 也许,根本就不用亲自来到观众席,与鬼同场观看演出。 通过那些摄影机传回的画面看完整场演出,一样算是完成! 这个推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现在这个剧场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了,能够让手机在那么恰当的时间响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伊吹有弦通过摄影机传回的画面看到了小崎能美刚才的处境,然后选择了出手相助。 所以……错了。 这才是信原管人最大的担忧。 进入观众席,和鬼一起看表演很可能是真正的死局。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真的完了…… 而这时,舞台上的鬼,也有了新的动作。 它跳下了舞台,径直走向第一排的第一个位置,满是血液的脸上露出了狰狞恐怖的笑意: “我……在……赤……焰……中……舞……蹈……” 话音落下,武士刀径直砍向了第一排第一位观众的头颅! 毫无阻碍的,那个“人”的头颅一分为二,红白相间的脑仁滚落到了地上…… 长刀收回,它脸上恶意更浓! “我……在……白……月……下……飞……翔……” 它走向了第二个“人”,这次,它没有用刀,而是抱着那“人”的脸,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咬了下去…… 一周一次的感谢大会! 感谢地狱的吹雪哥,书友,黑魇骑士,本人谢必安,,百里清萧,男人就得抗揍,薛定谔的猫尾巴,夜色青阶凉如水,天人荷衣,墨砚词,缘起缘灭~那段尘缘,哈根达斯密马塞,书友,珺珖玘玚,爱尔兰老绅士,冰龘,大毛毛,早睡冠军,江湖酒馆uu,大毛毛,伤天理,元气满满的墨酱,书友,克喵的一英镑,书友,顽石可化,减肥超过三天的没有猫,秋刀斩羽,嗔啊,红河有肌肉,猪在山里真不错,书友,时坂紫22,拂漾,精神科的高冷病友,终岸,书友,书友,litea,书友,帅比黄,子时同归,三流侦探丶,神兽哆啦a梦,高某文,先走一走,瓶子帅似我,半截浪,紫霞公子哥,追忆往昔但时光不在,爱喝奶茶的紫琳儿,老污萌,君莫惜rx舞,风雪夜归仌,娲kg,御灵灵灵,杯酒独余醉,临233,若见江心秋月白,单枪匹马闯你心,黄昏时刻无故人,一把好贱剑,养橘猫的仙女,uuobh,九言jiuyan,三月夕,琅白,阿东哈哈,pteau8283,琴许伊森,我入地狱时,月下,慢慢即漫漫,一生负气恐全非,书友,再逢卿。克喵的一英镑,少女祈福中,仰望星空丿,时间观星者,晓之黎,冬熊酱,书友,小小怪丶上将,轩辕★法师,书友,丿丶封鎏,失落主机,星空无烬,书友,白檀香_,坐地阎罗,东吭,旧墨空染梨笺,先走一走,花生花生栗子栗子,lealy上周的打赏! 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书生拜谢大家的破费支持,多的不敢说,这本书,我一定会完本。 就算是被封了,我也会立刻修改到能放出的程度,给大家写完本,不太会说话就这样了,再次感谢大家! 第一百零二章 钥匙 杀戮还在继续。 鬼唱着无名的歌谣,一步步杀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不到一分钟,第一排的“观众”就已经全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的心脏怦怦直跳,此时此刻,演出厅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无法想象,那些尸体的死状更是惨不忍睹。 尽管已经预料到观看完正常表演的过程不会那样轻易,但两人都没想到,那只鬼竟然会这样做! 也对……按照剧情,跳崖后复活归来的阿岩杀光了所有仇家。 鬼确实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预定的表演。 只不过……观众似乎成为了它仇家的角色。 最可怕的情况出现了。 第一排的十名“观众”全都倒在了血泊里后,它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身回到了舞台上。 当然,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不认为表演已经结束了,因为……鬼回到台上之后的表演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它在做完预定的动作之后,一定会再次开启第二轮“复仇”! 而他们两人,现在坐在第五排,也就是说,三轮之后,就轮到他们被屠戮了…… 怎么办? 视线要落在舞台上,观看鬼的表演,根本无法移开…… 现在的情况是,“阿岩”的复仇在一轮轮展开,第一轮,它杀光了第一排的十名观众,然后继续重复的表演动作,这很显然是还有下一轮的预兆。 不能做出其他动作,难道只能呆在观众席引颈待戮? 无论信原管人还是小崎能美,心底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 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在他们头上悬挂好了。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十一分。 八点演出正式开场,第一轮的杀戮是在十分钟的表演之后,杀戮的时间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也就是说,给他们留下的时间最多还有四十四分钟。 八点五十五分之前,如果没有想到破局的办法,就是两人的死期…… ———— 监控室。 身后沙沙作响,伊吹有弦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透过过道的灯光,她能看到映照进来的影子…… 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身体,两颗头颅…… 伊吹有弦顿时身体都僵了,氛围阴森无比。 “喂……喂?你是人是鬼?” 谁知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更加害怕的女声。 是……人?! 伊吹有弦还是不敢回过头,因为她的视线必须落在屏幕上,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对……对不起,我是人。” 伊吹有弦回到。 “那……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转过来让我们看一下……” 我们? 伊吹有弦听到了这个字眼。 也就是说,地上那长着两颗脑袋的影子,其实是两个人? 只是一个人也许躲在另一个人的身后? 不…… 等等! 信原先生他们说过,鬼有一些很奇怪的禁忌,有的鬼被它发现,被它抓住就会被杀掉,但这类鬼一般来说没有太过超凡的能力,是可以周旋逃跑的。 但有些鬼,不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的话,它就算是走到了面前也无法杀人,不过……这种类型的鬼一旦触犯到它的禁忌,或者……满足了它杀人的条件,就会展现出异常恐怖的能力,基本无处可逃。 现在身后的……会不会就是第二种类型的鬼? 伊吹有弦这样想着。 那是一位小姐的声音,她为什么要让我回头……难道她的禁忌是回头看见她的容貌,就会被杀? 反正,不管怎么样,伊吹有弦都不可能回头,因为回头的话,不仅无法完成祭宴观看表演的要求,还有可能落入身后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的陷阱。 “我……我是来帮忙的……对,一位先生让我临时帮他看着这些画面。”伊吹有弦解释道,她不会撒谎,这样一句话被她说得磕磕绊绊,让人一听就是假的。 可是,身后的声音听到伊吹有弦这样说后,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 “嗒嗒嗒嗒……”脚步声飞快地靠近,一张年轻的脸凑到了伊吹左侧,“你真的是人啊!” 千山小姐惊奇地看着伊吹有弦,她的脸上全是害怕,和观众席里那些面部极其僵硬的“人”完全不一样! “喂……千山,快走!还有那位小姐,我们今晚遇到灵异事件了,整个剧场里都是鬼……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道具师中村正男急切地说道。 “你这个笨蛋,八点之后剧场入口会自动关门,钥匙平时是平井负责管理的,这里是平井的工作间,不然我到这里来做什么?现在不先找到钥匙,难道你要穿墙而出吗?”千山小姐低声骂到,中村明显已经慌了神。 “不过,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屏幕?是平井拜托你来这间屋子的吗?”千山小姐一边四处翻找着钥匙一边问道,“还有你!中村,还不赶快一起找钥匙愣在门口做什么?” “哦……哦!好……钥匙……钥匙……”中村正男无头苍蝇一样地进了屋子,四处找了起来。 伊吹有弦听着两人的声音,心中的恐惧终于散去了一些。 这两人似乎是剧场的工作人员,因为发现了今晚非比寻常的恐怖,两人决定赶紧逃离剧场,但入口处因为表演开始之后就会自动关门,所以他们必须先找到开门的钥匙。 如果可以和他们一起走……伊吹当然也想走。 但……不行的,自己和他们的命运不一样,一条无形的绳索已经将她与诅咒绑在了一起…… “可恶……到底放到哪里去了?” 千山小姐有些气急败坏,这位女士面对这样的灵异现象,比起她的同事中村正男,她倒并没有展现出太多恐惧,反而是莫名的烦躁与急切。 “千山……整间房都找过了,也没有,会不会在……”中村正男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脸色一白。 “你要说什么就赶快说,别拖拖拉拉的,烦死了!”千山小姐低声骂道。 “我的意思是……开门的钥匙会不会在……团长身上。” 他这样说着,同时目光看向了伊吹有弦面前的屏幕。 千山小姐也看向了屏幕。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二十一分。 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让监控室内三人心惊胆寒! 只见舞台上那只脸上血肉模糊的长发厉鬼,忽然抬起头看了镜头一眼! 腥红的瞳孔带着十足的杀意! 接着,它狞笑着走下舞台。 演出厅内,再次响起了恐怖的歌谣…… ————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瞪大了眼睛。 来了……第二轮…… 第二轮杀戮! “我……没……有……翅……膀……” “死……在……了……他……乡…… “像……深……爱……的……那……个……人……一……样……” 它再次举起染血的长刀,走向了第二排,哼唱着惊悚的鬼音,血光闪过……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落在了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脚下。 第一百零三章 规律 三句…… 是三句! 这次,舞台上那只鬼唱了三句歌词! 信原管人大脑飞速运转。 他想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阿岩”第一次进行复仇杀戮的时候,唱了两句歌词。 他记得是……我在赤焰中舞蹈,我在白月下飞翔。 为什么这次变成了三句? 难道说,第二轮杀戮的人数不止十个,而是二十个?! 对……没有任何征兆说过它一次只杀十个人。 歌谣…… 歌谣…… 那首歌谣是怎样唱的? 信原管人明明记得自己和小崎能美去找柳生剑一时,刚走到他的休息室外就听到了那些歌声。 可是,他完全不记得有几句,以及唱了些什么了。 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能得到验证。 因为,鬼的杀戮在继续! 第二排的十个人,有的被它啃食,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扯断手脚,插进了肚子里…… 还会继续吗…… 它还会继续杀吗? 信原管人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鬼的动作。 而这时,那只将长刀拔出来的鬼忽然扭过了头,它的眼睛和信原管人对视了! 信原管人呼吸一滞,心跳飞快加速! 糟了……是我无意中露出表情,被它注意到了吗? 那只穿着黑白红三色相间和服的厉鬼,长发披肩,脸部完全腐化溃烂,信原管人甚至能看到它脸上那一根根拉扯着血肉的筋…… 接着,那只鬼狰狞一笑,竟然转过了头,没有再看信原管人。 但信原管人并没有松一口气,他衣服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他在那只鬼的眼神里看到了嘲弄…… 就像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一样,它并不急着弄死它,而是不停地玩耍它…… 这种眼神出现在厉鬼的眼中,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除了新人外,祭宴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祭宴诅咒中的厉鬼,绝对无法沟通,无法交流,它们只是最纯粹的恶意!它们没有任何感情! 但这次,现在……信原管人竟然从一只鬼的眼睛里看出了嘲弄的情绪?! 这完全违背了祭宴的规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崎能美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很为信原管人捏了一把汗。 信原先生太着急了,他急着找到诅咒中的不寻常之处,找到生路…… 这样的急切情绪下意识地流露到了脸上,导致他立刻被那只鬼察觉到了。 还好……它似乎没有持续关注信原先生。 小崎能美暂时放下了心。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两人的情绪,几乎瞬间跌入了谷底! 这一次……那只鬼没有收刀回到舞台上,它竟然继续走向了第三排! 强烈的恐惧感涌了上来。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死死地盯着鬼的动作,为什么? 它为什么还要持续杀戮? 小崎能美是不明所以,而信原管人,则是有些绝望了。 一刀……血肉横飞。 又是一刀……从头到臀,劈成两半。 它的杀戮动作越来越快,行为也越来越残忍! 诡异的是……它腐烂的,即将脱落的血肉越来越鲜活饱满。 甚至……它的脸上竟然开始长出红润的皮肤! 每进行一次复仇,它的动作就熟练,僵硬感在它身上飞快消失。 这简直就像是……由鬼在变成人! 然而,虽然它的形象较之方才没有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骇人,但整个演出厅内恐怖的氛围,却足以令人窒息…… 所有观众……根本就不是活人! 只有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两个活人…… 所有“人”都在无声无息地被屠杀着,整个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小崎能美的身体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了。 幸好,此刻所有“观众”的视线,都落在正在“复仇”的阿岩身上。 杀光第二排的“观众”后,它竟然没像之前一样回到舞台上继续表演,而是继续杀第三排的观众,那……杀光第三排之后呢? 第四排……第五排? 如果这次它不停止,以它杀人的速度,不到两分钟就会轮到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了…… 办法……逃生的办法……从它刀下活命的办法……真的有吗? 两人都感觉到了绝望。 粘稠的血液不断从刀身上往下滴落,整个演出厅的味道混杂着腐臭与血腥,简直令人作呕。 没办法了…… 死定了。 这该死的祭宴,该死的红级祭宴! 为什么? 凭什么?! 明明被选中的是另外三人,为什么他们的红级祭宴会突然失效,为什么我们的白级祭宴会突然变成红级? 小崎能美的内心,逐渐被怨恨占据。 她不甘,不服,如果是白级的话……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令人绝望…… 都是他们的错,是那三个人的错! 此刻的信原管人,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柳生剑一……真的还活着吗? 转眼之间,第三排的“观众”,已经全都倒在地上。 此刻的演出厅,说是屠宰场都不为过,整个前三排全是残肢碎骨,千疮百孔的脏器也七零八落地散着。 但……它停下了。 鬼再次停手了。 它转过身,走向舞台。 然而这次,它没有继续表演,而是张开嘴,说出了一句让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喜出望外的话…… “中……场……休……息……” “十……分……钟……” 不是近似女性的尖锐声音,是男声。 这是……柳生剑一的声音! 虽然这个声音的发出异常艰难,但两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这是柳生剑一在说话! 极其诡异的是,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演出厅内剩下的那些“观众”,竟然就这样离奇地凭空消失了! 柳生剑一也转身回到了幕布后,去了后台。 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等待了十几秒后,终于忍不住尝试着回过头,看了四周一眼,没事……暂时没出任何事,演出……真的暂停了! “能美小姐,快告诉我,我们之前在柳生剑一的休息室外听见的歌谣,一共有几句!” 信原管人飞快地说道。 小崎能美本来还未完全回过神,闻言心中略微扭曲的怨恨消散了一些,回忆了一下后,竟然完整地复述道: “赤焰中舞蹈, 白月下飞翔, 我没有翅膀, 死在了他乡, 像深爱的那个人一样, 吃掉我的眼睛, 吃掉我的心脏, 只剩骷髅的眼眶,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看着人间, 后悔来到世上。” “十四句,一共十四句歌词。”小崎能美确定地说道。 信原管人面色一白,喃喃道:“真的……是这样,我们……完了……” 第一轮复仇,两句歌词,十人。 第二轮复仇,三句歌词,二十人。 第三轮复仇,四句歌词,三十人。 第四轮……五句歌词,四十人。 鬼杀戮的规律……就是这样。 十分钟后的下一轮…… 轮到他了。 第一百零四章 灵魂 柳生剑一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一边离开观众席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十分钟不长,而且……这十分钟的来历非常诡异。 虽然是从鬼的嘴里说出来的,但发出声音的却是柳生剑一。 这根本就像是柳生剑一为他们争取来的十分钟! 柳生先生…… 信原管人咬了咬牙,他一向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同样也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的人,但这一次的人情已经欠大了…… “信原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崎能美的询问将信原管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扭头看了一眼小崎能美,竟是愣住了片刻。 小崎能美此刻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简直就像……祭宴中那些已经被污染的同伴一样。 她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仍然以那种眼神看着信原管人。 “能美小姐……你在怨恨他们吗?”信原管人径直提出了这一点。 小崎能美一怔,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怨恨……谁?” “笑面,鸣泣,真蛇,你怨恨的……是他们吗?”信原管人注视着她幽暗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能美小姐,你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心里很清楚,无论我们,还是他们三位,都只是诅咒的受害者,就算心中有怨怼,也不能转移到和自己相同遭遇的人身上,对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在此刻的小崎能美耳中,却振聋发聩。 不…… 我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会那样去想……信原先生说得对,我们都是受害者,他们没错,我也没错……从头到尾,错的只有这个诅咒,是它毁了我们正常的人生! 小崎能美的幽暗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澈,略显扭曲的表情也正常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是一位幼稚园老师,她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人。 怨恨这种情绪,二十几年来从未发生在她身上过。 我这是怎么了…… 小崎能美感激地看着信原管人:“信原先生,谢谢你。” 信原管人摇摇头,说道:“如果有以后,我的眼睛里可能也会出现极强的负面情绪,到时候,请你一定也要提醒我。” “不仅是害人性命的厉鬼,各种极端情绪之下异化的心灵同样恐怖……我希望,我们能守住身为人类最后的理智。” 信原管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些许回忆与悲伤。 “嗯!我一定会的,信原先生!” 小崎能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认真地说道。 信原管人勉强一笑,说道:“那我们可要加油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信原管人的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弯腰捡起了一部手机,然后抬头朝通道的前方看去。 “你还记得之前救了你的闹钟吗?”信原管人说道。 小崎能美点点头,之前她被所有“观众”注视着的时候,差点就撑不下去了,还好演出厅外的过道中响起了铃声,吸引开了“他们”的视线。 “这是伊吹小姐的手机,在入口时我用这部手机和秦先生通过电话,果然是她救了你呢。”信原管人站了起来,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小崎能美面露喜色:“这么说,伊吹小姐还活着?” “把这部手机丢出来之前,伊吹小姐是活着的,但那之后,手机的铃声可能吸引了别的东西,关注到了她也说不定,”信原管人加快了步伐,边走边说道:“总之,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也是她之前呆的地方。” ———— 监控室中。 伊吹有弦,千山小姐,中村正男静静地看着屏幕,脸白得像一张纸。 “呕……” 千山小姐弯下腰呕吐起来。 身为男性的中村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没到吐出来的程度,但也在止不住地干呕。 反倒是伊吹有弦,虽然她的脸色也很不好,但至少相对正常。 毕竟,她曾经也进行过一些考古工作,千奇百怪的尸体见得也不算少了。 虽然那种尸体和屏幕上那种现场的杀戮比起来,根本远远不及就是了。 “地……地狱,魔鬼……难道这是梦吗?” 中村正男掐了掐自己的脸,语无伦次地重复道。 他们通过屏幕目睹了一场恐怖的鬼杀人画面。 这种画面对一个正常人类而言造成的冲击有多大,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钥匙……一定要找到开门的钥匙!”千山小姐吐了一地,终于直起身子,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绝对不要在这种地方再多呆一秒!” 她这句话刚喊完没多久,关起来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伊吹小姐?你在里面吗?” 信原管人的声音传来。 他刚走到监控室外,就听到了一个女人几近疯狂的喊叫。 真是不知死活啊……竟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但也恰恰是这一点,让他明白了监控室里的大概率是人类。 “伊吹小姐?是我们!我是小崎!” 小崎能美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伊吹有弦终于放下心,她在屏幕里看到小崎能美和信原管人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离开了演出厅。 如果刚才门外的声音只有他们其中的一个,她是不会开门的。 一起离开的人没道理中途会走散,现在她稍微能确定,门外的确实是他们两人,时间上算起来也差不多。 伊吹有弦对这两位剧场的工作人员说道:“对不起,门外是我的朋友……” 说着,她上前给信原两人开了门。 伊吹刚露出半张脸,就被一双张开的手抱住了。 “谢谢你,伊吹小姐,如果不是你……” 小崎能美的脑袋埋在伊吹的颈窝,带着啜泣说道。 伊吹有弦脸色发红,她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而且……面对人家的感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没关系。”伊吹有弦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好了,能美小姐,感激的话以后再说,”信原管人说道,“我想跟大家谈谈,关于生路……” 第一百零五章 歌谣 说到这里,信原管人看向了千山小姐和中村正男。 他知道这两位都是剧场的工作人员,但……这些事不能说给他们听。 “两位,你们赶快逃。” 信原管人说到。 千山小姐脸色难看地说:“还需要你说?能离开我们早就离开了!入口处的门会在表演开始后自动关闭,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 信原管人看着她,问道:“剧场只设置一个出入口是无法通过消防审查的,你们从后门,或者应急通道出去不可以吗?” 他这句话倒是让千山小姐和中村正男反应了过来。 对啊! 剧场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外面过道走到底,再转过几个弯,还有一扇后门! 因为那扇门几乎没使用过,门前的通道都用来摆放杂物了,一时之间,千山和中村两人都没有想起来那扇门的存在。 “中村!我们走!” 千山小姐完全不停留,她恨不得立刻飞出这个让她恐惧的地方。 道具师中村正男犹豫着看了信原管人三人一眼,说道:“你们……不一起走吗?那可是……鬼啊。” “谢谢你的好意,”信原管人略一点头,无奈又低沉地说道:“可是我们还有一些事必须完成。” “中村!你还在干什么!”千山小姐大叫道。 信原管人心中一紧,变了脸色:“千山小姐,如果你想活着离开,就请你安静一点!” 中村正男听到她的叫喊后,脸色更加白了。 他赶紧转过身,跟着千山,准备离开。 “对……对不起!请等一等!”伊吹有弦忽然发出声音。 中村正男回头看向她,只见伊吹有弦问道:“请问……这场演出……本来预定结束的时间是几点?” 中村正男不假思索地答道:“九点半……演出时长共一个半小时。” 在伊吹问出这个问题后,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对……祭宴的要求是看完这场演出,也就是说,九点半演出结束之后,他们三人也可以逃出这个剧场了。 只是,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去吗?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 还要在这个地方呆上足足一个小时! 其实,对于经历过多次祭宴的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来说,今晚一共要在这个剧场里呆的时间,也就只有一个半小时,比起灰级,白级,黑级等动辄就几天时限的诅咒要短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然而,真正开始了就这么短短的半个小时,给两人造成的恐惧与心理压力,已经远远大过了以前经历的任何一次祭宴! 这就是……红级吗? 看着中村正男和千山小姐匆匆离开的背影,三人羡慕不已。 只有在生与死之间不断挣扎徘徊过,才能体会正常与普通的人生有多么幸运。 “好了……”信原管人收回目光,看向伊吹有弦,“伊吹小姐,现在能告诉我们,你之前回到入口处发现的异常是什么吗?” 伊吹有弦点点头,其实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早就注意到了伊吹拿在手中卷好了的海报。 但即便信原管人已经这样问起了,伊吹有弦还是不敢把海报打开,她把海报递给信原管人,说道:“我发现……这张海报用的纸张是古代的和纸,不是现代造物……” 什么? 伊吹有弦的话让两人惊诧不已,信原管人刚想打开海报确认一眼,却被伊吹有弦立刻阻止了。 “不能打开!信原先生!”伊吹的声音少见的变大了些,“我……之前打开过,海报上的女人眼睛会动……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小崎能美变了脸色,她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会不会……这种纸才是诅咒的根源?” “因为在这张纸上写了阿岩的故事,所以阿岩真的来了……” “因为在这张纸上打印了开幕海报,所以……吸引来了那些鬼观众……” 这个猜测,并非没有可能。 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然而,就在信原管人思考小崎能美提出的猜测时,脑海中却莫名闪过了刚才伊吹有弦无意中提到的一句话。 海报上的女人眼睛会动……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等等…… 活过来? 他灵光一闪,面色猛然变得煞白! “能美小姐,那首歌!”信原管人飞快地说道:“那首歌有没有提到阿岩的死因?” 小崎能美也许是因为职业原因,对于歌谣之类的敏感度非常高,她只是听过一遍,就牢牢地记住了所有歌词。 不久前信原管人才问过她一次,现在又问起,小崎能美略一思索就想到了答案。 “赤焰中舞蹈,白月下飞翔,我没有翅膀,死在了他乡……只看词的话,她应该是烧死的?或者摔死的?” 小崎能美的回答让信原管人脑海中所有的构想在一瞬间全都连接起来了! “故事……这是阿岩的故事!她本来是古老神社的女儿,却被暴徒杀光了家人,侵犯了身体,古老神社也被烧毁,她在一个月夜选择了跳崖。赤焰中舞蹈和白月下飞翔,讲述的就是她的这段经历!”信原管人飞快地说道。 “后面还提到她有一个深爱的人,然后……她被吃掉了!” 信原管人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时间也越来越紧迫。 演出的中场十分钟快要结束了。 “故事的原貌会不会是这样?阿岩还有一个亲密的爱人,和她一起经历了家破人亡,最后一起在月夜选择跳崖,摔落崖下后,他没死,阿岩死了,或者两人都没死,只是动弹不得了……”信原管人对阿岩故事的推测还没有结束,小崎能美的面色已经变得极其恐惧。 “她……阿岩的爱人在悬崖下吃掉了她?” 小崎能美说出这句话后,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她甚至感觉周遭的空气都突然变得寒冷了几分。 如果那真的是阿岩的故事,那就能够解释为什么阿岩的怨恨会如此恐怖了…… 而且,根据阿岩所唱的歌谣来看,这个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我找到生路了……” 信原管人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的内心也在做出抉择。 这个长期装傻充愣的人只思考了不到十秒,就决定了转身。 “能美小姐,伊吹小姐,你们就呆在这里,一定要看好屏幕。” “信原先生!”小崎能美从信原管人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她下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你……还要回去?” 信原管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头。 “嗯,我要在剩下的观众里,找到吃了阿岩血肉的爱人,那个人如果被阿岩杀掉,阿岩也许就会真正复活归来,到时候,我们必死无疑。” 而且,我也想尽力地去偿还他的人情,柳生剑一先生…… 第一百零六章 通道 “喂,看来你没办法帮忙了。” 师云安看着紧闭的剧场大门,对秦文玉说道。 八点半,他们三人终于赶到了这场红级祭宴的地点。 秦文玉默然看着眼前的桃山歌舞伎座,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人类在无法预知的诅咒面前,终究是太弱小了。 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秦文玉考虑的,是那只红级祭宴中的鬼,会不会构建出另一个无限循环的空间。 如果一起行动的话,几乎无法发现空间是重叠映照的,而一旦分开……提前被杀掉一个的话,就几乎宣告了失败,再也没了逃离鬼创造的空间的可能。 他们有逃离那个空间的方法,但不能传递进去。 一定要找到空间的“连接处”,把不相连的空间,通过人体本身连接起来…… ———— “千山小姐……千山小姐……”中村正男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请……请等等我。” 没到……还没到! 这条通道到底还有多长? 千山的情绪越来越急躁,听到身后中村正男的声音后,她莫名涌上了一股怒气:“你到底还要磨蹭多久?” “不……不是的,千山小姐……”中村正男终于有机会停下来片刻,他按着墙壁,上下不接下气地说,“这……这里有问题……千山小姐,我们剧场的过道,没有这么长……” “你的意思是我们遇到鬼打墙了?”千山听过的都市传说不少,她自己其实也早有猜测,只是不愿意承认。 另一个出口,那个堆满了杂物的出口,按理说不该这么久还一直找不到的。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再回去找那三个人?我可不干!” “可是,千山小……”中村正安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向了前方的某处说道:“那是……什么?” 千山扭头朝中村正男看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过道的右侧,一扇门的门缝下面,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两人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走过去,中村正男鼓起勇气跪在地上,看向门地下的缝隙,眼睛越瞪越大:“这好像是……后藤的鞋子?” “后藤?”千山小姐看向这扇门上的文字,疑惑地说:“他来配电房做什么?” “之前好像停过一会儿电……”中村正男说道,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无论怎样,后藤的鞋也不可能卡在这种地方……” 他这句话让千山小姐浑身发凉,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日本的恐怖电影很多,贞子,伽椰子,裂口女……都是给他们留下了巨大心理阴影的形象。 在看到这只鞋的瞬间,再联想到刚才屏幕上看到的画面,千山和中村两人的内心已经几近崩溃的边缘。 “可……可能后藤还在房间里,只是晕过去了……” 中村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可是,他也只能这样安慰和说服自己了。 如果不说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的话,他真的会崩溃的。 谁知这扇明明紧闭着的配电室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人吓得头皮发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候,过道内的灯光陡然一暗! 虽然这灯光暗得很突然,但在刚才门打开的瞬间,两人已经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那是……人皮! 后藤先生的皮!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掉了所有骨血,只剩一张皮紧紧地贴在地上,异常恐怖骇人! “啊!!!!!” 千山小姐发出尖叫,中村正男更是吓得跌坐在地,连连后退。 转瞬之间,灯光再度亮起。 然而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只两米左右,光秃秃的面部只有一条竖着裂开的肉缝的,一只极其恐怖的灰皮肤怪物! 它就那样诡异地出现在了配电室的门口,在千山小姐和中村正人惊恐欲绝的目光下,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它的手掌非常大,但手指却只有三根。 这只怪物诡异地将两手相对,而千山小姐和中村正人终于看见了…… 它左右两手的掌心,竟然各自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珠! 两掌相对时,两只眼球也相对了…… 而眼球的瞳孔中,是左右映射,无限循环的……剧院通道。 千山小姐瞳孔紧缩,绝望完全侵蚀了她的内心。 难怪…… 难怪刚才的通道无论怎样都走不完…… 两人的念头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强烈的凉意就逼近了他们的身体,下一刻,怪物脸上裂开的缝隙中伸出了一条腥红的舌头,以一种无法躲避的速度插进了两人的胸膛! 千山小姐和中村正男的身体迅速萎缩,脏器,血肉,骨头,统统变成了一滩固液混合的粘稠之物,被那条舌头吸了过去。 很快,他们也和后藤一样,变成一张人皮,躺在了地上…… ———— 后台。 柳生剑一静静地坐在自己休息室里,身体僵硬而笔直。 他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包括已经过世的父母,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 在他的身上,其实一直有一只鬼。 当年,母亲怀的其实是一对龙凤胎。 只不过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妹妹被他“吃”掉了。 懂事之后,母亲提到过他还有个妹妹这件事,言辞之中虽有惋惜,但也不以为意。 因为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在医学上,这被称为双胎消失综合征,主要的表现就是怀有双胎或者以上时,其中的一胎或多胎“消失”了,而消失的胎儿的组织,会被另外的胎儿或母体所吸收掉。 这不是他的错…… 母亲和父亲都这样说。 但就连他们也不知道的是,其实柳生剑一能感觉到“妹妹”的存在。 某些时候,他的行为举止会莫名的女性化,就连声音偶尔也会突兀地变成女性。 甚至……柳生剑一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之中那另一个诡异意识的“情绪”。 在一般情形下,它的情绪是极端和负面的。 只有极少数时候,它会表现出爱意……比如曾经的一次祭宴,柳生剑一就发现身体里的“妹妹”,似乎看上了玉木一。 还有……现在。 他身体里的妹妹,又传达出了一种全新的情绪……恐惧。 第一百零七章 生路 我不能死。 柳生剑一沉默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恐怖的脸。 在下台的那一刻,阿岩消失了。 但他知道,中场休息的十分钟后,阿岩会再次出现,并且继续进行她的复仇表演。 阿岩自己是白级,关于阿岩的生路,柳生剑一已经找到了,他刚才就已经做过尝试。 那就是……打断阿岩的演出。 祭宴的要求说得很清楚,对于观众的要求,是看完这场演出。 而对于舞台上演员的要求,是顺利地演完这场演出。 本来,柳生剑一觉得要表演完的是自己。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要求,同样也限制着“观众”和“阿岩”。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被鬼选中附体,而不是和其他同伴一样,坐在观众席中看完演出? 终于在不久前,柳生剑一察觉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祭宴想引导他们,把阿岩和观众,分开来看。 这样的话,就算有人察觉到真正的生路是阻止“阿岩”顺利地演完这场戏,也不会意识到生路的另一半。 那就是“观众”和“阿岩”,其实并没有立场上的区别。 虽然“阿岩”的演出一直在杀戮观众,但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它们共同构成了这场白级的祭宴。 所以,要想破解这场祭宴。 不仅要阻止“阿岩”演出完毕,还要阻止“观众”观看完毕。 而他的生路,就是让“阿岩”的演出中断,身为柳生剑一的自己演完整场。 其他三人的生路,则是阻止观众席上剩余的“观众”,看完柳生剑一的表演。 这两者,缺一不可。 而在舞台上被鬼附身的他,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就像刚才,他可以做出一些在舞台上的合理行为,来提示同伴。 而暂停演出,中场休息十分钟,是剧场内表演的合理行为。 见到“阿岩”通过歌谣的顺序,正在一步步杀到第五排去,这是柳生剑一能做出的唯一帮助。 但是他有些担心信原管人和小崎能美会被其他信息误导。 比如……歌谣。 歌谣中的信息,应该只是在说明阿岩的身世和来历,与终结这场祭宴无关。 柳生剑一无法开口向大家说明,只能通过强行阻止演出,暂停十分钟这种方式来暗示。 暗示他可以做到一些事,甚至是干扰“阿岩”的表演。 不过即便“阿岩”的表演没有顺利完成,他也必须接着演完。 身为演员的他是干涉不到观众的,如果“观众”看完了他的表演,一样会形成死局。 只有同样身为“观众”的信原管人他们,才能吸引“观众”的目光,就像开场时那样。 一定要察觉到啊…… 我来干扰阿岩的表演,你们来干扰“观众”的观看,这才是真正的生路…… 信原先生,小崎能美小姐。 你们一定要……领会到我强行暂停表演的意义。 时间滴答,滴答地向前走。 很快,中场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 柳生剑一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浓烈的寒意,贴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现在明明已是初春,但这感觉,却如同置身冰窖。 他高大的身体,骨骼,血肉,全都诡异地萎缩起来,虽然只是被附身,阿岩暂时没有要他的命,但这种恐怖的体验,常人根本就承受不住。 也许……这也是祭宴选中了柳生剑一成为被附身对象的原因。 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身体内的“妹妹”出来时,虽然不及阿岩的恐怖,但却一般无二。 “嘶……哈……” 诡异的叹息在柳生剑一耳边出现。 阿岩,来了。 距离下半场开场,还有三十秒…… 阿岩移动着柳生剑一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离开了休息室。 然而,在前往舞台的通道上,阿岩和柳生剑一,同时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声音。 “啊!!!!!” 先是一声女性的尖叫。 紧接着…… “哧哧——” “哧哧——” 这声音,很奇怪。 就像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把吸管插进了奶茶杯里,奶茶即将喝完,只剩一点水时发出的声音。 不过,这种时刻当然不可能有人在剧场里面喝奶茶。 而且那个被吸吮起来的东西,也不像是水,倒像是某种更粘稠的东西。 比如……血肉之类的。 那个尖叫声是千山小姐。 柳生剑一此刻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思维没有受到限制。 在他的印象中,千山小姐是一个耐心不太好的人,而且,她的胆子并不小。 她会发出这种尖叫,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而“阿岩”此刻正在自己身上,所以,是那一只吗…… 那只来自其他诅咒的厉鬼…… 柳生剑一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太过恐惧那只来自红级祭宴的厉鬼。 因为在他的理解中,黑级以及黑级以上的厉鬼,只能固定存在于某处,其实并不是对它们的一种限制。 相反,地域和诅咒结合,才是它们真正的可怕之处。 也就是说,就算是红级祭宴,也不仅仅只是鬼有多恐怖可怕。 诅咒场地与厉鬼本身,才是构成红级的全部。 现在只是那只鬼来了,诅咒场地依旧在原处,它的能力恐怕会大大下降。 不过……现在也不是去考虑它的问题的时候。 即将登场的阿岩,带给柳生剑一的压迫感要远远大过那只未知的红级祭宴之鬼。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停顿后,再次出发。 也收起了念头。 回到舞台上时,柳生剑一一眼就看到了信原管人。 他和其他“观众”一样,正注视着自己。 不过……他身边的小崎能美小姐不见了。 是通过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间接观看一场演出吗…… 这样虽然能完成祭宴的要求,却阻止不了鬼的祭宴要求的完成。 人类和鬼同时完成了祭宴要求,也就意味着祭宴对鬼没了某种规则的限制。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 信原先生……你察觉到了吗? 柳生剑一看着观众席,长刀握在了手里,带着古老和风的音乐奏响,表演,再次开始了…… 第一百零八章 尝试 表演,开始了。 信原管人注视着台上的“阿岩”,虽然他的神情很镇定,但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他很清楚,这一轮的演出一旦结束,就是他被杀的时刻。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被台上的鬼杀害? 信原管人的心跳异常剧烈。 舞台的表演即将要结束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只鬼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 监控室。 伊吹有弦和小崎能美紧盯着屏幕。 信原管人做出的选择让两人意外之余又有敬佩,他要去解决掉关于“阿岩”的诅咒。 可是,真的会这样顺利吗? 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事,让两人都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马上舞台上的表演就要结束了,信原管人要怎么做才能逃过这几乎是必死的一劫? 无论是破解这个诅咒,还是要找出那个吃掉了阿岩血肉的爱人,亦或是报答柳生剑一方才的恩情,如果眼下的这关都过不了的话,一切都只是空谈罢了。 伊吹有弦神色非常紧张,她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一进入祭宴就面对着几乎必死的局面。 但这种时刻,伊吹有弦竟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反而比起往常要清晰许多。 她仔细地理清了一下思路,找到了好几个可疑的地方。 秦先生之前在电话里说,要注意一切的不寻常之处,怀疑一切有疑问的地方…… 那么…… 伊吹有弦下定了决心,她一边盯着屏幕,一边问道:“能……能美小姐,我有一些问题,或许你能回答我吗?” 小崎能美正紧张不已,她的视线完全落在了屏幕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此刻听到伊吹有弦的声音,她疑惑之余又有些惊奇。 “请问,伊吹小姐。”也许是因为伊吹有弦救过她的缘故,小崎能美对伊吹的态度非常好。 伊吹有弦想了想,问道:“刚才……我在屏幕里看到,能美小姐和信原先生都在观众席里,和另外的‘人’神情动作一模一样,我想知道……为什么。” 小崎能美一怔:“因为那些观众都是鬼,我们在模仿它们的一切动作,如果被它们发现我们和它们不一样,一定会被它们杀掉。” “可是……为什么?”伊吹有弦神情虽然语气有些柔弱,但神情却很坚定,“能美小姐和信原先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还用得着想吗?一般来说,不都是这样……”小崎能美的话刚说到一半,自己就停了下来。 “所以,能……能美小姐和信原先生,都没有亲眼看到不模仿鬼的后果,是这样吗……” 伊吹有弦依然是那样犹豫的语气,但这次,小崎能美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她早就该意识到的。 伊吹有弦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第一次接触到与正常世界截然不同的鬼怪时,表现出这样的镇定与行动力? 她甚至敢设定闹钟,在地板上滑出自己的手机,去干扰鬼的注意。 “你想到什么了吗?伊吹小姐?”小崎能美认真地问道,她终于不把伊吹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了。 “我……我只是觉得,一开始一百个观众席只留下了三个空位,这一点,非常的奇怪。”伊吹有弦说道。 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且一直在思考,到了现在,信原管人面临极其危险的境况之下,她终于有了一些头绪。 “你是说,柳生剑一先生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观众名单之外这件事吗?”小崎能美有些无法理解,“信原先生也提到过,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也许柳生剑一的祭宴要求和我们不同?” 伊吹有弦摇摇头,小声说道:“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柳生先生被选为演员的原因,祭宴要求的不同只是外在形式,我……我的疑惑是,这场祭宴为什么要安排人类来扮演一个演员的角色……” 她的疑问把小崎能美问住了。 为什么? 祭宴为什么要安排一个人类来扮演鬼的角色,直接让柳生剑一和她们一样,在观众席看完整场表演不行吗? 还是说……柳生剑一这个舞台上的角色,有他存在的必要性? 可是,必要性是什么? 小崎能美心念急转,她不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但多次祭宴的经验,让她变得异常敏感。 终于,小崎能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飞快地说: “难道说,真正的生路是阻止‘阿岩’的演出,让柳生先生完成这场演出?那柳生先生的祭宴要求,或许是顺利进行一场表演?” 伊吹有弦用力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可能……可能还会有另一半任务,因为……演出厅里不仅有演员,还有观众,我们被分为了四方——鬼演员,鬼观众,演员,观众。” “如果要阻止鬼演员演完这场戏……那也应该阻止鬼观众看完这场戏?”伊吹有弦认真地看着屏幕,说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模仿鬼观众的行为?它们应该也必须看完整场演出,如果它们做出异常举动,视线没有集中在舞台上话,它们也会受到惩罚?” 更何况……伊吹有一点没说。 那就是人去模仿鬼的行为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讲就不现实,因为人是有生命体征的,而鬼没有。 就像在表演开场那刻,小崎能美被所有鬼注视着一样,身在局中的小崎能美与信原管人可能没有察觉到,但在监控室,身为旁观者的伊吹有弦看得很清楚。 虽然小崎能美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与动作,但仔细去看的话,能发现她的身体是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除非闭气,否则这一点根本就无法控制。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舞台上这一轮的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信原先生危在旦夕,我们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帮助他……” 小崎能美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绝望。 如果不是无法移开看着屏幕的眼睛,她甚至想侧过头去,不忍目睹这位善良同伴的死亡。 谁知,伊吹有弦却捏紧了拳头,坚定地说:“不……有用的,能美小姐,这些推测,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结果,我们不需要在鬼观众和鬼演员面前装成鬼,我们可以自由行动,只需要注意,在行动的时候视线一直集中在台上,因为说到底,祭宴的要求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看完这场演出,只要盯着台上,看着那位鬼演员……” 小崎能美还是无法理解,她忍住了看向伊吹有弦的冲动,问道:“可是,这个推测对眼下信原先生的状况有什么帮助吗?” 伊吹有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有。” 接着,她按下了监控台上的麦克风按钮。 第一百零九章 枷锁 舞台上那只鬼的动作,停止了。 它身上的血肉已经异常饱满鲜活,比起之前的模样,与其说是一只鬼,不如说……它是一个受伤很严重的人。 但是,它的行为可和人一点都不沾边。 “吃……掉……我……的……眼……睛……” 它拿起了染血的长刀。 “吃……掉……我……的……心……脏……” 它走下舞台,地上烙下一个血红色的脚印。 “只……剩……骷……髅……的……眼……眶……” 它走到了第一排,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第五排中央位置的信原管人。 似乎它早就知道,他是人。 信原管人已经几近绝望。 他输了。 不仅把自己陷入了绝境,也没有找到拯救柳生先生的办法。 而此时此刻,那具已经异变成鬼的身体内的柳生剑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同伴。 柳生剑一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有小善小恶,无大是大非。 他已经尽力给出了自己的提示——强行暂停了表演。 他在暗示大家,鬼的表演是可以被打断的,一定要打断它的表演! 可是……似乎没人领会到这一点。 在濒临死亡这一刻,信原管人的心中反而很平静。 就像那些被祭宴选中之后选择了自杀的人,没人会嘲笑他们懦弱,因为……这真的是一种解脱。 无穷无尽的诅咒,无休无止的恐怖,一直在反复折磨着每一个被诅咒者的心态和神经,能坚持到现在,信原管人已经很满意了。 只是可惜……这次好像不能抱大腿了啊。 信原管人能感受到从第一排处涌来的汹涌恶意,它一边哼着恐怖的歌谣,一边在靠近。 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比以往遇到的时候都要真切和可怕。 就在信原管人准备闭上眼睛,坦然地准备接受死亡之时。 演出厅内的音响里,忽然传出了伊吹有弦的声音! “信原先生,请相信我……不要移开视线,看着它的动作,然后请你走到你前面的座位去,也就是第三排!” 信原管人本来就一直在看着那只鬼,他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下意识地一愣,还没想明白缘由,却发现那只鬼的步伐竟然加快了! 信原管人立刻听从了伊吹有弦的指示,死死地盯着那只鬼的动作,根本不移开眼睛,迅速起身,从身边的鬼观众面前经过,一道道极为可怕的凉意刺透着他的后背。 在他的推测中,此刻的自己一定会被身后那些鬼观众撕得粉碎,因为它们此刻能看到自己奇怪的动作,能察觉到他是个人类。 但……试也是死,不试一下也是死,他愿意相信伊吹有弦的判断,毕竟她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通过音响来试着帮他! 就算是被身后的鬼观众撕碎也认了…… 信原管人硬着头皮走到了第三排,那个一片狼藉,宛如地狱的杀人现场。 然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套动作下来,信原管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鬼演员的动作。 同时,他也等待着鬼观众的动作。 然而…… 一秒,两秒,三秒…… 五秒钟过去了,他还是活着! 身后的鬼观众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 而鬼演员,“阿岩”的神情,在信原管人的注视中,变得越发狰狞骇人。 赌对了! 绝处逢生的喜悦立刻冲走之前的绝望与颓然。 信原管人的大脑飞快转动,他哪里还能不知道此刻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 在表演结束之前,舞台上那只鬼演员,根本就只能通过剧情的发展来杀人! 而他们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自己限制住了自己的动作,以为必须模仿鬼观众的行为,其实……无论是鬼观众,还是鬼演员,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人! 现在想来……怎么可能在这么多鬼的注视下,掩藏自己是人的事实? 人虽然可以竭力屏住呼吸,但是还有一样东西是藏不住的……那就是体温。 在这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以鬼的感知,它们能察觉不到两个人类的体温吗? 好阴险的祭宴…… 简直把人类的心理把握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祭宴并没有让他们不动不说话,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 而这个世上,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是最难打开的。 如果不是伊吹有弦这个没有进入观众席的旁观者发现了异常,并且大胆地采取了行动。 他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 信原管人非常感慨,也许这就是这位伊吹小姐一进来就是红级祭宴的原因? 他顺着伊吹的思路往下思考……这么说的话,鬼演员和鬼观众真正能动手杀人的时刻,应该是在它们完成祭宴给出的要求之后! 也就是……鬼演员完成这场演出后,可以开始猎杀人类。 鬼观众在看完这场演出后……也可以开始猎杀人类。 此刻,那位鬼演员“阿岩”,已经举着刀路过了第四排。 信原管人的目光跟随着它,虽然鬼就在身边,但他知道,在这场表演结束之前,它不可能伤害到自己了。 因为在表演中时,它的一切行动,都要按照“剧本”来,包括杀人。 而他已经推出了按照“剧本”复仇的逻辑,这一次的复仇对象,是第四排到第六排! 他目前坐着的第三排,是已经报复过的地方,它不可能来到这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和信原管人,伊吹有弦的推测一样。 那位鬼演员“阿岩”,虽然口中哼着歌谣,但一双腥红恐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第三排信原管人。 “看……着……人……间……” 它挥动长刀,砍下了第四排鬼观众的头颅。 “看……着……人……间……” 信原管人能看到它眼中的不甘与怨毒,就像一只到手的猎物忽然飞走了。 杀戮在继续,但……暂时的生路,已经找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阻止这只鬼的表演。 这已经是第三轮表演,还有最后一轮,演出就结束了,如果让它顺利完成了祭宴的要求,也就意味着,它没了“舞台剧本”的限制。 一定要……阻止它! 信原管人涌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次可以的,一定可以……活下去。 伊吹有弦的表现给了他和小崎能美,包括意识在“阿岩”体内的柳生剑一相当大的信心。 然而这位在紧急关头挽救了一切的功臣,此刻脸都吓白了,手也在发抖。 “能……能美小姐……下次这种事,还是你来说……” 伊吹有弦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看起来吓得不轻。 小崎能美听着她的声音,一时间有些难以分清刚才那个坚定果决的人是她,还是现在这个娇弱温柔的是她。 会被祭宴选中的,果然都是些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