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金丝雀》 血炼场重开 市中心医院门口,柊羽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就在早上,她弟弟自杀了…… 弟弟柊盛从小痴傻,父母又不在了,柊羽姐弟俩相依为命,纵然日子过的再苦,她也没放弃过弟弟的治疗。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他偶尔会清醒过来对柊羽说姐姐辛苦,他最喜欢吃楼下那家兰州拉面,他……他是柊羽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弟弟不在了,柊羽陡然觉得天地褪色,心口空空荡荡,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就连因一整天忙碌而忘记吃饭的饥饿,也不能唤醒她迟钝的感官。 回到狭窄出租屋的时候,柊羽内心苍凉无比,看到弟弟的照片,看到屋内熟悉的一切,她眼眶通红,却麻木到泪都流不出来。 好巧不巧,今天还是交稿日。 纵然她几乎想与全世界断绝联系,就此撒手人寰,但她不能,她还要好好为弟弟料理后事。 也正是因为柊羽作为一个漫画大触,这些年连载的漫画无一不是大卖,她才有能力维持弟弟治病的费用。 就算是为了回报那份爱和帮助,她也必须做好。 漫画接近收尾,但时间越晚,她越感到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不过这种情况实在常见,她并没有在意。 干涩的眼睛用力撑着,眼前时而出现重影,柊羽按了按太阳穴,等状况稍微好一些就继续画,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完成,发给了编辑。 第一缕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投向桌面,而趴在桌上的人已经紧闭眼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西月国,帝都。 此时天色昏暗,惊雷当头劈下,紧接着闪电如剑刃划破长空,留下一道狰狞的光痕。 扶乐殿的大门被风轰然吹开,站在窗边,望着天际的少女收回视线。 “都准备好了吗?” “回祭司大人,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就绪。” 少女手指轻轻勾起半张银色面具,扣在脸上大步走出了门,裙摆上深红色的符文被银光照亮,仿佛活过来一般。 …… “快走啊,听说今天血炼场开了!”这是一个刚刚收了摊的屠夫,满脸兴奋。 旁边的货郎立刻道:“什么?又发现妖怪了?” “是啊,血炼场有好多年没开过了?” “走走走,快去看热闹。” 帝都想来有十来年没见过妖怪了,现在术士众多,作乱的妖怪并不如以前那么猖獗,因此听说发现了妖怪,大家都往血炼场赶。 血炼场是专门处决妖怪的地方,传言说下面镇着远古神兽,只要在血炼场把妖怪的血放干作为祭品,就能保佑西月国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不受妖怪侵扰。 此时高高的祭台下人群拥挤又嘈杂,祭司面色肃穆地站在高台上,腰背挺直望向前方,脸上的银质面具泛着光,上面有与身上祭司服相似的符文。 而往后望,是高耸的塔庙,西月国最神圣的地方。 很快,高台下传来一声通报声,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摄政王到! 传呼官悠长尖细的嗓音仿佛震醒了乐师,鼓声咚咚响起,踏着那阵阵擂鼓,一行人慢慢自台阶步步踏上高台。 祭司的视线落过去,先是看到身穿一袭紫金蟒袍的摄政王殷安平,他眉间一道深深的褶子,生的孔武有力,怒目中满是精光。 而他身后的人,却风姿卓绝,仪表不凡,生了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却常常不苟言笑,面如平湖。他肩膀上站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金丝雀,此时歪着脑袋,一副萎靡的样子。 这是摄政王的义子,少府大人,殷离。 殷离随着义父走上祭台,时不时扶着自己肩膀上小金丝雀的脑袋。 这小东西早上出来时还好好的,不知为何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突然精神萎顿,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这小雀儿是早年他在绿驹镇时得来的,那时他走在街上,这小东西突然飞到他肩上,而后旁边摆摊的老者笑道:“既然它与公子有缘,不若公子就留下,不过切记,务必善待。” 殷离答应了,谢过之后就一直把这小东西带在身边。算来有六七年了,这小东西似乎从未生病,今日这番情态倒也稀奇。 而此时,意识模糊接触到外界的柊羽,首先听见了一个人的呼吸声,绵长又沉稳,好似隔了很远,又好像就在耳边,但怎么也甩不开。 她晃了晃脑袋,突然感觉身子不稳,接着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掉在冷硬地面上的柊羽有点懵,她想扶着身子站起来,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控制不了这身体,就像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玩偶服,几乎动弹不得。 柊羽小脑袋左右转转,目之所及的都是几双高大得不像话的靴子,她正疑惑着,下一秒整个人被从地上提起来,放在宽大干燥的手心里,放到眼前,然后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小笨鸟。” 这句话说完之后,柊羽还愣怔在那里,整个身子僵硬地毛都炸起来。 她是被天神般的美貌冲击到的。 这世界上就是有人,独独受神明的宠爱,生的一副秋月无边的好相貌,让人只是见了,就不由自主地受到灵魂的震颤,被那容貌震到失语,只能愣愣的看着。 时间仿佛瞬间被拉长,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清晰无比。 柊羽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或者说,他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仰头望过去,破开黑暗的天光成了他的背景,神性笼罩他的轮廓。 她一时看愣了,看到甚至没办法立刻思考自己的处境,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被人拢到袖子里,躺在微弯的掌心,眼前重归黑暗,柊羽才回过神来,感受自己的躯体和存在。 她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情,想起自己原本的经历,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柊羽努力坐起来,圆滚滚的身子活动不太方便,尤其是那一双翅膀,和胳膊的感觉实在截然不同,她一时还没有办法适应。 但她还是努力弯腰,用自己嘴——现在是小巧尖利的鸟喙,狠狠啄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几乎咬掉了一嘴毛,伤口处也渗出鲜红的血迹。 至此,她终于近乎绝望地确定——不是梦。 她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且很可能,她成为了一只金丝雀。 大妖青鸟 困在宽大袖子里的柊羽艰难地挣扎了几下,殷离没理她。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柊羽看不到,但莫名觉得气氛陡然严肃起来,鼓声都停了。 “带妖物上祭坛。” 高大浑圆的祭台中间,有一张半径约两米圆形石床,上面从各个方向缠绕着八条锁链,石床上刻印的符文鲜红到刺眼,如果凑近细细看就会发现,那是干涸的血迹。 柊羽在这样诡异静默的氛围下感到一丝凉意,急忙扒了扒殷离的手,殷离不动声色,但却把用另一只手盖住她,虚虚扣在手心里。 喂! 让我出去看看啊混蛋! 柊羽心里愤恨着,一张口,声音出来后自己都吓了一跳。 声线婉转的啼鸣,声音不大,却很清脆,宛如珠玉落盘,泉水击石。 她一叫,殷离仿佛十分自觉的宠物主人,立刻将她从袖子里拿出来,手指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指尖捏了捏她的尖喙。 柊羽对他的美貌没有免疫力,瞬间乖乖听话,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又直了。 不过一只鸟的呆愣并不会被在意,殷离见她不再不合时宜地吵闹,就顺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肩上。 原本柊羽被放上去的时候还沉迷在殷离惊为天人的容貌里,但当她抬眼,正巧看到祭坛上捆着的那只大鸟的时候,却突然浑身一震,脊背发冷,全身的毛都炸起来。 ——那是一只妖,柊羽几乎是瞬间就认识到这个事实。 那只大鸟声音尖利地惨叫着,身体被八条锁链紧紧捆着,它的形体不断变换,像是重叠的虚影一般,时而成为一只色泽红艳的大鸟,时而变成一名身形修长的女子,身上的裙子红的像要滴血。但更可能是,那是鲜血染就的血衣。 而那血,现下正如同湍湍细流,顺着那八条锁链融入身下的祭坛中,将上面的刻印的符文染得更加妖异,光芒大盛。 随后,祭司慢慢上前,朝着底下的万民高声诵读手中的圣旨。 “大妖青鸟,怀神兽血脉而为祸一方……今祭于坛,以息天怒。” 祭司放下圣旨,底下齐齐跪拜,稽首而诵祷词。 气氛圣洁而肃穆,天光也似乎收到祷告,偃旗息鼓,重见天日。 但坐在殷离肩上的小金丝雀,此时却呆若木鸡。 如果能扒开她的毛看看她的脸色,此时一定惨白如纸了,甚至在看见那只大妖在祭坛上渐渐没了声息的时候,柊羽浑身力气就被抽干,整个人直接滑坐在了殷离的肩膀上。 而殷离也目光沉沉地看着祭坛,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倒是没有理会柊羽的动作。 她呆坐在殷离肩膀上,靠着圆滚滚的身子保持平衡,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只妖。 怎么会这样呢? 她作为一个画手,平时穿越重生的素材也没少接触,甚至年少的时候还曾自己幻想穿越重生一类的奇遇,想着自己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信息不对等的优势混的风生水起,可现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她成了一只鸟?! 还有比这更崩溃的事吗? 不对,是有的。 她成为一只活命都要看主人心情的宠物,但更绝望的是,她连修成人形都艰难,先不说她不懂修炼,就算是真的恢复人形,也随时会面临被杀的危险。 刚刚升腾而起的踌躇满志被浇了个透心凉,柊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垂头丧气地坐在殷离肩膀上,一直到祭祀仪式结束,殷离回府,她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一会儿想着自己在现代世界的事,一会儿看着陌生的环境心底发憷,最终在柊羽被关回鸟笼的时候,她缓缓叹了口气。 捡回一条命就算是幸运了,就算是活成了一只随时可能丢了小命,毫无自保能力的小金丝雀,也比彻底意识彻底消弭在这个世界上要好得多了。 —— “主子,扶乐殿来人了。” “叫进来。” 面前是古香古色的书房,木质地板纹理分明,一尘不染。再往前,一张简单的书桌,一侧立着巨大的书架,另一侧是半开的窗户。 殷离就坐在那里,面色沉静地写字。 待下人通报后,他搁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去。 “先生,祭司今早占卜,似有不祥。” 书案旁跪着一个人,容貌被半张看起来有些诡异的银色面具遮着。那面具盯久了,总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被禁锢的东西在张牙舞爪,即将从里头冲出来一般。 “可说了是何方异动?” “扶乐殿还未查明。” 殷离沉吟片刻,才缓声道:“知道了,去。” “是。”那人应下,转身出去。 等他出去之后,站在殷离身后的侍女才上前一步,“主子。” “让伯言进来。” “是。” 他的吩咐一出口,书房里其余人也都自觉地退下。 很快门重新被推开,一道黑色身影进来,反手把门关好。 那是一个极其消瘦的男人,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手脚修长,脚步像猫一般轻盈,不仅是脚步声,还有周身的气息。 他就站在那里,柊羽却有一种这人似乎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样子。他身上有着不寻常的,极其低微的存在感,仿佛你稍微一晃神,只要不是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就会忽略他的存在。 “有什么消息?”殷离永远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或者说,那是一种万物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稳和漠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手下的棋子会脱离他的掌控。 那消瘦的男人却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近乎虔诚一般的恭敬,站的笔直,只是脑袋微微垂下,一板一眼地回报。 “绿驹镇周边确有异动。” “哦?” “很多靠近结界的大妖都开始反常地变得暴躁,伤了很多人,已经被那边的人控制住了。” 这次殷离也皱起眉头,这段时间着实不寻常,妖界突然动作频繁,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大妖暴动的事件。 太荒秘境 “是要变天了吗……”殷离意味不明地低叹了一句。 “有查明原因吗?”他抬头拧眉问道。 “派人去审过那几只大妖了,他们原本不肯说,但严刑拷打之下透露了一些信息。”伯言仔细回想,“似乎是……与太荒秘境有关。” “太荒秘境……?”殷离语气有些质疑,“那不是传说的地方吗?” 西月国只有古老的术士家族才知道一些古旧的秘辛,说在万年前,人界有神兽活跃的痕迹。 神兽与妖兽一样,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时候都是可以修炼成人性的。 现在的妖,基本上就全是妖兽,而若是神兽的话,大抵要称之为神了。 不过世上生来就是神兽的毕竟是极少数了,还有一种神,是有妖兽修炼大成,脱胎换骨飞升上去的。 当然现在的世界上是没有人见过神了,不过大家还坚信神的存在,毕竟阴阳相衡,有妖的存在就一定有神的存在,这也是祭司如此受人尊敬的原因。 “那些大妖只说感受到了气息,但具体原因不明。” “什么气息?” “这就不清楚了。”伯言垂着眼睛,双手规律地放在身前。 “尽快去查,”殷离低声吩咐道:“另外,加派人手,守好绿驹镇,绝不能出事。” “是。”伯言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殷离就久久地靠在椅背上沉默,那样子十足的老谋深算,明明长着一张俊朗阳光的少年神颜,偏偏天天皱着眉头,像是随时在算计人一样。 柊羽原本站在窗边的架子上看着他,一脸这人有点大病的表情,却不料因为距离过近,被他一手捞了过来,放在桌子上撸毛。 她的羽毛蓬松柔软,色泽鲜亮,十分讨喜可爱,这只金丝雀实在跟了殷离太久,几乎成了他肩膀上的半永久挂件,因此下人对她的照料也很精心,每天都要带她去洗一次澡。 很快,侍女折枝推门进来,“主子,该给白玉拔毛了。” “嗯,去。”殷离一边摸着柊羽脖颈的软毛一边道。 柊羽原本还没反应,直到折枝准备过来抓她的时候才轰然意识到白玉说的是自己。 拔毛?这怎么可以? 房间里暖洋洋地,窗户大敞着,下午温暖的阳光斜斜自外面打进屋内,正巧将柊羽栖身的架子晒得有些温热。 柊羽奋力扑腾着翅膀,她毕竟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身体的驱使还不太熟练,只是一半凭着常识和想象,一半凭着本能,试图飞起来。 这只金丝雀看起来圆滚滚地,但其实身子很轻,柊羽扑腾了几下,居然真教她飞起来了。不过方向和力道还控制不太好,摇摇晃晃地在屋内转了好几圈,把自己都转晕乎了。 小金丝雀身上的羽毛红蓝相间,翅膀尖和轮廓上还染上了一丝金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如梦似幻。 殷离原本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看到这一幕也怔在原地。 他看着那跌跌撞撞的小金丝雀,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仔细审视自己身边习以为常的事物,而在他出神的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口一撞。仿佛有什么宿命般的东西,在缓缓归位,时间瞬间被拉长许多。 不过一瞬,柊羽就大致掌握了平衡,朝着窗边撞出去。 她就从折枝旁边飞过,折枝伸出手想要够她,但手指刚要触碰到柊羽的时候,却被殷离喊住了。 “随她去。” 折枝收回了手,站在原地盯着柊羽在空中有些不稳的身体。 白玉跟了殷离这么久,一直都十分乖顺,从来都是乖乖待在殷离身边,主人在书房就站在自己的小架子上,主人出门就站在他肩膀上,这还是第一次显得如此活泼。 殷离的府宅占地不小,不过并没有太多奢华铺张,人也不多,永远都是静悄悄地,感觉还有些冷清。 院子很多,一个套一个像迷宫一样,不过院墙不高,柊羽很容易就飞过去了。 她感受着自己在空中飞翔的感觉,虽然还难以掌控,但竟然像是上瘾了一般,感觉灵魂都轻盈起来。 就这样短的时间,她已经爱上飞翔了。 柊羽对周围的环境全然陌生,只是到处乱飞,她在空中练习飞翔的时候,才开始慢慢梳理起自己的处境。 她在猝死之后,出现在了陌生的地方,还变成了一只鸟,这对于漫画大触柊羽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虽说亲身经历是第一次,但这样的情况,她已经在漫画小说里看过无数次了。 甚至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穿越重生之后的事情的,只不过会穿成了一只鸟,也实在没想到。 不过问题不大,勉强还算是捡了一条命,虽然穿在一只鸟身上,依然是朝不保夕。 她虽然有心逃离那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男人,但此刻她还确实不敢往外面飞,情况不明,可能危险更多,还是在这院子里苟一阵子比较好。 现在她掌握的信息很有限,但有限的信息里就全是危险了。她刚刚发现自己穿成一只鸟,就见到这个国家的人如何斩杀大妖,这实在不能不让她害怕。 但柊羽飞了一会儿之后,就有些飞不动了,她掌控这个身体的时间毕竟还是短,没有完全适应。 翅膀扇动的频率渐渐降低,她落在了一颗桃树的枝头。 现在是四月,暖风吹动梢头的花瓣,将她整个笼在了那香气中。树枝微微有些粗糙,刚好方便她抓住,而自己现在的爪子也十分尖利,虽说树枝有些粗,但勉强还是可以站稳的。 作为一只鸟的感觉实在是太新奇了,就连落在树枝上,都是如此新鲜的体验,她不由得站在枝头蹦了蹦,然后身子剧烈一晃,差点后仰摔下去,吓得柊羽急忙抓紧了爪下的树枝。 她刚站稳,一抬眼,远远看到夕阳消失,云彩烧红的半边天也开始坠下去,一寸寸地被拽进无边的黑暗里。柊羽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天光完全消失,脖子都有些,才收回视线。 但就这么一垂眸,她就突然看到树下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黑影,眼前发昏,差点又重心不稳。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暖风里掺杂了几分夜的阴凉,树影斑驳,花瓣开始渐渐褪色。 月光冷冷地洒在院子里,光芒并不明亮,院子大部分都笼罩在黑暗中,墙角的花草影影绰绰,就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树下不远处站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静静地盯着柊羽,吓得她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笑死,根本没有妖 柊羽静静盯着树下的人,树下的黑影也静静看着她。 那人的气息极其沉寂,若不是柊羽刚好看到,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现那里站了个人。 月光穿过枝杈,影影绰绰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柊羽才看清他的容貌。 ——是刚刚在书房看见的那个伯言。 而就在那个伯言抬起脸,月光和黑暗将他的脸分割开,映出那一双异色瞳孔的时候,柊羽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些记忆碎片。 伯言……伯言……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她刚刚完结的那本漫画,剧情尚还记忆犹新,其中有一个重要的配角,就叫伯言! 如果她没猜错,如果这个伯言就是她想象中那个伯言,那么……她是穿进了自己漫画的世界里? 这个认知一出现,柊羽似乎反倒没有那么慌乱了,毕竟作为一个全知视角的作者,来到自己故事里的世界,总比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要好的多。 她之前之所以没有想起来,是因为伯言实在是个戏份不很多的配角,要不是他身上的特殊设定,柊羽或许根本想不起来。 柊羽这本漫画,是个古代权谋耽美,而眼前的这个伯言,是其中刺杀主角受刺客。 像猫一样的异色瞳孔,身手了得,从小接受特殊训练,是一个顶尖的杀手,在大反派殷离的手下替他做事。 这么一想,她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书房里的人。 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柊羽回忆了一下,刚刚似乎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身份的信息。 现在伯言由他差遣,难不成……他就是殷离?那个杀人如麻,喜怒无常,最爱在暗中搞事情的反派boss? 正当她侧过脸,凝神思考的时候,树下的伯言却静静地望着她,神色晦暗难明。 而在她思考的时候,圆月慢慢升空,一寸寸到达柊羽的头顶,有一瞬间,她的影子,和树下的伯言重叠在一起。 柊羽忽的感觉身体骤然发热发胀,大脑有些混沌,身体好像又不能保持平衡了。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温热的力量在流动,关节处有些痒意。 她晕晕乎乎地,忽然脸朝下往前摔去。 不好—— 几乎是在身体掌控不住平衡的一瞬间,柊羽就清醒了过来,然而却也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怎么脸刹。 应该是身体的本能,她忍不住挥舞了一下翅膀,但那触感却与自己刚刚那样截然不同,而是一种更为熟悉,更加埋在灵魂深处的一种本能。 就像是已经骑平衡车很熟悉的小朋友第一次骑自行车,她虽然天赋异禀地学会了,然而歪歪扭扭,并不如之前那样熟练。 ——她挥动了一下手臂。 就那么一刹那,柊羽好似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低头看去,而也就在此时,她身子不易察觉地一轻,整个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她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重新拥有了人的躯体,身形修长纤瘦,穿着一袭古代飘逸的长裙。 柊羽忽而回过头去,却见到愣在原地的伯言。 他的确是愣住了,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红衣少女从空中飘然而下,宛如夜色中绽开一朵妖异的花。原本背对着他的少女转过头来,露出令人一眼惊艳的面容,在一头飘逸柔顺的及腰蓝发映衬下,容貌惊心动魄。 此后经年,伯言回忆起这一幕,才终于想明白。 那时她撞进自己的眼中,像神明精心描摹,最精妙的画作,无论是月色,还是美人,都不似凡间。 柊羽一边陷于自己重新变回人的兴奋之中,一边有些担忧地往后退。 伯言是杀手,她是很清楚的,论武力值,自己恐怕还没有扬起手,对方就能拧断她的脖子。而且这个地方的人似乎很仇视妖怪,现在骤然看见一个妖怪在自己面前变身,他不抓她才怪。 柊羽一时间进退两难,因为极度紧张,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但她做决定十分果断,期盼着伯言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跑出他的视线范围,或许能逃过一劫。 她慢慢挪到长廊下,见伯言还是没反应,转头就拼命往前跑。 可不知道这人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柊羽还没跑几步,就被伯言追了上来,他跳过长廊的栏杆,直接站在柊羽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啊啊啊……你……唔……”柊羽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尤其是那鬼魅般的速度,让柊羽感觉有些害怕,但她刚刚吓得叫出来,就被伯言捂住了嘴。 “别喊。”他低声道。 柊羽拼命点头,此刻她已经对逃跑完全不抱希望了,只能乖乖听话,试着和他周旋。 伯言松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柊羽心想我还能算是人吗?我应该成了妖了。 等等…… 她突然想到…… 她的漫画设定里,根、本、没、有、妖! “嘶——”柊羽倒抽一口冷气。 “回答我的问题。”伯言见柊羽脸色变来变去,以为她在想着如何逃脱,沉声问了一句。 他的眼睛因为瞳仁很浅的缘故,总带着一丝邪气,还总喜欢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十分可怖。而此时他眼里煞气浓重,已经带了隐约的杀意。 “我……我是这里的婢女。”柊羽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糊弄了一句。 这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婢女多一点不过分?他还能全认识不成? “撒谎!”没想到伯言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就那样架在了柊羽脖子上,她一个现代大好青年哪见过这阵势,当即哆哆嗦嗦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动刀子啊……” 她面对着脸色阴沉的伯言,就连双手举起都不敢,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僵硬,冷汗都下来了。 伯言看着她的样子,眼中也泛起疑虑。 探子要是做成她这个样子,早就没命了。 他眼睫微垂,柊羽还没反应过来,伯言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将一张符纸贴了上去。 “哗……” 柊羽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背后稍微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就像抬胳膊一样,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好像有一种不太自在的压力。 可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伯言,已经盯着她背后那双翅膀愣在原地。 在翅膀显现出来的瞬间,伯言迅速后退,才没有被波及到。 此刻,一双暗红泛着金光的翅膀正张牙舞爪地出现在柊羽身后,或许是因为主人还不会控制,此时挥动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拙。 柊羽见他窜到后面,在身子前倾了一下之后,站直了准备回头,就在脖子扭转的瞬间,整个人忽然蹦起来。 “我靠!”她一扭头就看见了自己旁边红色的东西,被吓了一跳,等彻底回头,见那东西也在跟着转动,才意识到这东西是在自己身上的。 她伸长了脖子使劲去观察身后的翅膀,怪不得感觉后背有点沉呢,不过这翅膀还挺好看的,不知道飞起来怎么样。 柊羽像拼命咬自己尾巴的猫一样一直转圈圈,忽略了正看着她失神的伯言,而伯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能察觉到少女兴奋的低喃。 “……不知道这翅膀可以飞多高啊……” 念头一起,她立刻挥扇翅膀,几乎是瞬间就腾空。 她正兴奋起来,想要去遨游一圈,就被回过神来的伯言一把抓住脚踝扯了才来。 “哎呦——”小姑娘摔了个屁墩儿,委屈地直冒泪花,一边揉着屁股站起来一边控诉地看着伯言,大声质问道:“你干嘛啊?” 送微生 伯言语气呆板,盯着那张瘫痪脸道:“你现在飞上去,只要被人看见,立刻会被拉倒塔庙祭天。” “为什么啊?”柊羽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想起那天看见那只大妖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什么破设定?她写的时候根本没有。 “你是刚化形的小妖吗?”伯言静静看着她。 柊羽眼珠子转了转,小心地回答:“啊,是啊……” “西月国人痛恨妖物,一旦被发现,立刻送到塔庙。” “嘶——”柊羽低下头,脑子飞速转动。 但她的直觉和本能先一步做了决定,她转头看着伯言,可怜兮兮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她不敢问伯言对她的态度,甚至希望他不要升起这个念头,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装可怜总归还是有机会。毕竟一个国家的人都要追杀她,她就算是会飞,能跑得了多远?保不齐出去就遇到伯言这样能看穿她身份的。 伯言一直用那双沉寂的眸子盯着她。 半晌,就在柊羽以为伯言不会帮他,已经准备往后退的时候,伯言伸出手。 掌心张开,露出一块纯白的玉石吊坠。 “带着这个,就可以掩盖你的妖族气息。” 柊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伯言手扬了扬示意她,柊羽接过来,捧在手里。 “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什么人啊?” 伯言掀起眼皮看着她,“我是专门捉妖的术士。” 柊羽立刻瞪大眼。 “开个玩笑,别当真。” 他板着脸,那个样子说出这种话可真够诡异的。 “你居然也会开玩笑……”柊羽嘀咕道。 “我为什么不能开玩笑?”伯言很认真地反问,那张严肃又死板的脸显得他十分认真,眉头都微微皱起,好像柊羽会这么问才很奇怪一样。 “没有没有,”柊羽赶紧摆手,转而小心翼翼问道:“你为什么帮我啊?” 这次伯言思考的时间更长了,等到柊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开口道:“我喜欢过一个小妖。” “嘶——”柊羽又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种设定的吗? “那她……”她话还没说完,伯言就打断了她。 “她不在了。”伯言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但她教会了我,妖是有好坏之分的。” 柊羽默默咬着手指,她已经大概脑补出他的故事了,或许伯言还真的是个术士,在遇到那个人之前,都是以除妖为己任,不懂爱的木头捉妖师和善良可爱的小妖怪…… 啧……这是个虐恋情深的故事啊。 “那我……哎……等一下!” 柊羽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娇俏的小姑娘消失,地上出现了一只晕晕乎乎,垂头丧气的小金丝雀。 “为什么会这样啊……”她欲哭无泪。 “你刚化形,还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那怎么办?” “我送你回少府大人哪儿,应该会安全一些。” 柊羽发现伯言可以听见恢复原形的她说话,心安了一些,但他这话一出,手心里的小金丝雀又不安分地扑腾了起来。 “别动,他身边安全。”伯言这话说的十分笃定,柊羽也没了法子,只好听他的。 柊羽在他手心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伯言脚步微顿,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提步往回走。 “少府大人,殷离。” “殷离……”柊羽琢磨着,“等等……殷离!” 伯言步子不停,“嗯。” 如遭雷击的表情又出现在柊羽脸上,那一瞬间她几乎浑身僵硬,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伯言微微停顿,“怎么了?” 柊羽欲哭无泪。 “我能不能不去?” 伯言脸色有些犹豫,“他实力很强,在这里几乎一手遮天,我护不住你。” 这话是真的。 没有谁比柊羽更清楚了。 因为殷离,还真就是她那本漫画里的,大、反、派。 刚开始发现自己在漫画世界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实感,现在重要人物一出现,剧情就开始一幕幕地在她脑海中出现。 最重要的是…… 一想到殷离,她就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漫画中的主角受,宋微生。这个角色的原型……是她弟弟。 送别微缈的平生。 ——她突然好想立刻见见他。 柊羽突然一下在伯言手心跳起来,爪子搭在他手腕,“你能带我进宫吗?” “我不能。”伯言目不斜视,“但殷离能。” 柊羽朝后坐了下去,安静下来。 “好,我回去。” 伯言垂眸看她一眼,没说话。 再次见到殷离的那一刻,柊羽前所未有地清醒,死死盯着他的脸。 “大人,这是您的金丝雀。”伯言垂眸道。 殷离正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闻言停笔看去,眼神不经意地落在那瑟瑟发抖的小金丝雀身上,盯了她半晌。 柊羽简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之前做人设的时候光想着这是个阴暗狠毒大boss,其实就是当工具人,没想到在真实世界里这么可怕。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柊羽觉得自己似乎被拔光了毛,逃都逃不了,只能任人宰割。 她瑟瑟发抖,殷离倒是忽然笑起来,从伯言手里接过她,轻轻摸了摸她的短脖颈。 “居然会自己跑出去玩了。” 柊羽搞不明白他意味不明的含义,她当初在写故事的时候这就是一个极其神秘的角色,永远藏在幕后,甚至前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也没有多少戏份。 不过,他的人设图倒是很早就做好了。 柊羽抬头,睁着一双黑豆眼看着他,努力端详着。 确实神似,只不过为什么真人会这么好看?! 在漫画里他出场很少,而且出场的时候基本都是阴暗沉重的色调,都注重渲染环境氛围去了,根本没有认真画他的脸。 虽说在柊羽想象中他也是个大佬式的绝世美男,但她真的没想到真人会这么好看啊! 那么她弟弟…… 柊羽忽然想起弟弟在自己脑海中的幻想。 她说主角受的原型是她弟弟没错,只不过应该是那个清醒的,单纯的少年。 弟弟病着的时候柊羽总是很伤心,看着他就觉得心疼,因为她觉得弟弟是被困住了,他偶尔清醒的时候表现得很痛苦,这证明他有时候是有意识的,他并不是真的愚笨,智力残缺。 所以柊羽一直幻想着那个矫健阳光,聪明优秀的弟弟,她觉得那才是他弟弟真正的样子。 他只是被困住了,他只是暂时病了。 情节与故事 柊羽留在了殷离的书房。 殷离其实很忙,早上上朝,下朝陪同议政,中午才回来,在书房处理事情,有时候属下来汇报,有时候他自己读书或者思考,后来几乎没有理会过柊羽。 但是柊羽又总是不安分,因此殷离让婢女折枝每天照顾她。 其实柊羽只是想让殷离带她一起去上朝,可是每次晚上殷离就回了卧房,早上直接离开,她根本就没有跟上去的机会,而且现在被关在笼子里,她哪里都去不了。 她成了金丝雀之后,觉就变少了,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有精神。 柊羽忍不住想,这要是以前她做画手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体质,怎么会猝死呢。 早上,柊羽又眼巴巴地听着外面殷离出门去上朝的声音,内心无比苍凉。 须臾,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伯言眼神警惕地从外面进来,走到柊羽面前。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道。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柊羽不满地抱怨。 “怎么了?”伯言皱起眉来。 “我快太无聊了,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我就要抑郁了!” “抑郁是什么?”伯言奇怪地问了一句。 “就是……再待下去我要死了!” 伯言虽说依然感到奇怪,但还是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小的金丝雀站在悬挂着的笼子里,扒着笼子,带动得整个笼子轻轻摇晃,她像是前后荡秋千一般,语气轻快地道:“那、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伯言思考了一下,道:“可以。” 柊羽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感觉羽毛都蓬松起来了,小短脖子蜷缩着,开心得挥了挥翅膀。 伯言看着她的样子失神一瞬,等小东西在里面开始蹦跶的时候就上前将她放出来,捧在手心。 “抓住。” 柊羽愣了一下,然后手脚并用地抓住他的手指。当然了,她的手脚并用,特指爪子,和翅膀。 伯言今天穿的并不像第一次见那样的夜行衣,而是一身宽大的衣袍,袖子垂下来,刚好挡住柊羽的身影,让她得以安安稳稳地藏在伯言手心。 一路上出去的时候,路过的下人似乎都对伯言十分客气,她听到有人叫他公子。 伯言是什么身份呢?柊羽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设定他具体的家世,因为在漫画中,他是比殷离戏份还少的多的龙套工具人,只是殷离手下的一个刺客而已。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刺杀主角受,以此制造一个剧情的高潮点,纯粹为了推动攻受感情服务罢了。 伯言带着柊羽一路出了殷府的大门,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才将她放出来。 一化为人形,柊羽立刻兴奋地蹦了蹦,四处张望着。 她太急需要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每天在殷离的书房里待着,真的要闷死她了。 再者,她也需要加深对外面世界的了解,看看这个世界的面貌,她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殷离的书房,总要为以后做打算。 “我现在这样,不会有什么地方露馅?”柊羽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裙。 她对作为一只鸟的生活还不是很适应,现在恢复人身,才感觉自在。 伯言也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姑娘个子大概到她的肩头,看起来很是娇小,可她却拥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就像把流星的光芒留在了眼睛里一般,蕴含着无数碎钻一般的光彩,一旦望进去,根本移不开眼睛。 “喂!你发什么楞呢?没问题我们就出去玩啊!” 伯言失神一瞬,点点头,“走。” 柊羽闻言就回头,面色兴奋地往出走,人声喧嚣一步之遥,她怀着满腔的期待如同乳燕投林一般融入其中,尽情享受欢乐与自由,完全没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她为什么可以这样自然?为什么丝毫不介意,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呢? 刚刚化形的小妖都是这样天真吗?她丝毫不明白,只要今天外面有任何一个人看出她的身份,她都根本逃不掉,众人会立刻群起而攻之。 因为他们对妖,已经恨到了骨子里,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没有人会公开宣扬自己不愿意伤害妖怪,就像宣扬自己不愿意活在这里,讨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他也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天真而纯粹,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心,永远元气满满的人。 这就是……刚化形的小妖?是因为对世界完全不了解,因此才这样天真吗? 柊羽才不知道伯言都脑补了什么,一出了巷子,她双眼就如同雷达一般,将四周目之可及的环境全部扫射了一边。 观察,画手入门的第一课。 而只是停留在浅层的描摹还不够,需要勾勒出神韵,画出所谓的“真实感”;作为一位漫画大触,画出神韵也不够,还要画出情节。 情节和故事细究起来也有不同,简单来说就是还需要其中的因果联系。 观察,不仅要看到外表,还必须迅速看透本质和特性。 这一刻,背对着伯言的小姑娘面色冷然,眼神沉寂又专注。 看似只是四下望了望,实则已经获得了很多信息。 这条街道很繁华,人来人往,喧闹嘈杂,街边有很多店铺,但是似乎看不到什么街边的小摊贩。而且很奇怪的是,这里的人们似乎都行色匆匆,就算是有人在提着篮子闲逛,也少有笑容,几乎都面色沉着。 奇怪…… 柊羽的故事里,这个世界的背景虽然战乱,但动荡基本都在宫里的勾心斗角,就算是剧情需要,偶有灾荒,但也绝不该蔓延到京城,让这里的人都这样风声鹤唳,紧张警惕才对。 虽说不是盛世,但矛盾都还没有爆发开,按理说还没有波及到寻常百姓的生活,怎么京城会是这样一个境况呢? 如果她进入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么她只管去了解去尽量适应就好了,但现在她处在自己创造的世界,她本能地,也必须搞清楚真实世界和她的设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 她的本能告诉她,弄清楚这个,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救她一命,譬如这个妖的身份,就像是悬在头上,时刻会落下来的一把刀。 刚开化的小妖 今日朝堂上出了点事。 几位大臣联合上谏,言明边界动荡近来愈演愈烈,若不及时平定,恐生事端,请求朝廷派军队去震慑边境的大妖。 摄政王举荐了自己手下的将领,但太后却不同意出兵,原因是祭司前几日占卜,说近来异象频发,京城恐有劫数,这等关键的时刻,必须保持京城兵力充足,不宜大动干戈。 两派的人就这样吵了起来。 摄政王在军中威望极高,大部分武将都是他的人,此时朝廷势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那就是摄政王的权力已经大到一手遮天,危若悬壶。 仿佛一个倾着的杯子,只要稍微加一点点水,就要立刻翻倒;一个天平已经倾斜到其中一个即将触底的程度;只要摄政王的实力再强一点点,就可以直接推翻幼帝。 就在朝堂上两方激烈讨论,几乎是到达咄咄逼人的程度,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突然咳嗽不止,咳得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很快被身侧的小太监半扶半抗地带走了,看着就弱不禁风得很。 朝会提前结束,全程静观事态发展的殷离也跟着诸位大臣一起出宫,路上大家都在议论今天的事,只有殷离没什么兴趣,走在众人前面,上了自己的马车。 车子缓缓驶离皇宫,殷离的马车十分低调,只是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从外面看去,并没有任何标识,与来来往往的普通马车无异。 殷离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旁边坐着一名亲卫,正在向他汇报着。 “陛下身体近来未发现有恙,太后已经命秦太医去为陛下诊治了。” 殷离眼睛缓缓睁开,忽然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 马车很高,一般的行人是不会抬头去看的,更何况这也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万一马车里的是哪家小姐,那可就是唐突了,要是人家性格跋扈一点,可是要派家丁找麻烦的。 但坐在马车里的人却可以一览无遗,譬如此刻。 殷离突然问:“伯言旁边的女孩是谁?” 那亲卫帮殷离掀着帘子,探出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商铺外,伯言正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跟一个正捧着一大袋零嘴的小姑娘站着。 “没见过,尚书府来往密切的亲友里也没听说过这位小姐。” 殷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沉声吩咐道:“去查。” “是,大人。” …… 此时柊羽正和伯言逛得开心呢,她前世困于时间和精力,没有办法经常出去旅游,但有空的时候她还是会带着她弟弟出去玩,尽管他永远低着头,不接触外人,但是柊羽觉得多出来散心应该有助于他的恢复,总是待在房间里,闷也把人闷坏了。 而且她弟弟虽然心智不全,但从来不会发狂或者闹事,永远都乖乖地牵着她,还帮她背着包,像个小孩子一般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柊羽是很喜欢逛街的,她经济不富裕,但是毕竟靠自己的力量早早就赚钱了,她弟弟治病,请阿姨照顾的开销那么大,只是节流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开源,去挣更多的钱。 而柊羽毕竟也是小有名气的漫画大触,一直以来靠着逆天的手速和爆肝,几乎成了圈里的神话,没有人能够达到她那样的速度,同时还能保持还算不错的质量。 她就靠着这个吃饭,也能勉强支付弟弟的医疗费用。 柊羽对物质的要求不好,但她有时候就是喜欢逛街和买一些小东西。 她买买买的方式和别人不太一样。 柊羽并不讲求生活质量,比如一件生活必需品她可以买价格最低质量最次的,哪怕不好用也无所谓。 但是她却喜欢一些奇奇怪怪,或者十分有情调的小东西,比如一枚钥匙扣,一个袖珍的闹钟,一朵永生花。 她好像活的是情调一般,即使自己每天几乎都在高强度地工作,身上扛着重担,但心态始终很好,一直能开开心心的。 伯言就很难理解这种人生态度,即使他以为柊羽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妖。 他跟在柊羽身后,几乎是一脸漠然,生无可恋。 以他的身体素质,虽说不至于逛累,但也有一些不耐烦了。 而柊羽自从听他说自己是尚书家的二公子,让她想买什么都可以,就开始了疯狂扫货的模式。 她刚开始那架势,还让伯言暗自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确定自己装的钱,就算是她想搬一箱子金银首饰都足够,不过没想到,柊羽不止搬了一箱子,但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什么糖人啊、小木雕啊、零嘴啊…… 全是些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他从没见过哪家贵女出门会亲自去买这些东西的。 不过自然,柊羽只是个刚开化的小妖,又不是大家闺秀,还保持着精怪的天性,贪玩贪吃也是应该的。 伯言带着柊羽,柊羽带着一马车的小玩意儿,跟着伯言回去。 她坐在马车上,嘴就没闲过。 伯言靠坐在车厢上,安静地看着她,时而回答她的问题。 快到殷府的时候,伯言忽然问:“你知道怎么修炼吗?” 柊羽嘴里鼓鼓囊囊,闻言急急咽掉,差点没给她噎着。 “咳咳,妖还需要修炼?” “那是自然。” “怎么修炼啊?” “我又不是妖,我怎么知道?” “那你说什么说?我还以为你能教我呢!”柊羽白他一眼,继续吃着自己的零嘴。 她买了很多小玩意,最后都得让伯言先帮她收起来,零嘴她准备在殷府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可以偷偷找出来吃掉。 伯言眼皮垂下,好似思考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听闻妖族是有传承的,每个种族的妖都有自己的特性,修炼对于他们来说是无师自通的,就像他们从未开灵智的生灵,渐渐自己修炼出灵智一般。” 柊羽笑了一下,“是吗……那我回去研究研究。” 伯言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 她们的马车到殷府门口的时候,柊羽变回原形,重新回到伯言的袖子。 可伯言刚掀开马车帘子,立刻低声说了句,“糟了。” 柊羽不明所以,急忙问:“怎么了?” 伯言声音很沉,“少府大人已经回来了。” 殷离提前回府了 殷离已经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早? 明明平常他应该会再晚两个时辰才回来啊! 柊羽藏在伯言的袖子里,也开始焦灼起来,时而不安地动动身子。 伯言不动声色,走到正门处,见殷离的马车边车夫已经下来,准备将马车赶往后院,脚步加快,抬步上了台阶,问守在门口的门房。 “大人回府了?” 门房见是他,便恭敬回道:“是的,公子。” 伯言明面上是与殷离交好,实际上完全是为他做事。 府里的下人对伯言也很熟,基本都把他将少府大人的好友兼门客看待。 虽说柊羽第一次见伯言的时候,感觉他是一副阴沉内敛,不苟言笑,连存在感都是十分微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形象,但当他站在街上,站在下人面前,身着青色长袍,通身气度倒也像是个世家公子,有着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 “今日怎么这么早?”伯言问。 “小人不知,但似乎是下朝早了。” 伯言点点头,“知道了。” 他提步往府里走,殷府人不多,因为就只有殷离这一位主子,他也没有任何妻妾通房,因此府里的下人很少,但没遇见一个,都极有可能是深不可测的高手。 也因为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因此伯言匆匆的脚步也没有被注意到,今天人似乎都不在这一片活动,但据伯言的了解,这情形有些不对劲。 殷离和他身边的人都极其敏锐,伯言根本不能随便找一个下人问殷离的踪迹,会很容易被怀疑,因此他只能一路走到殷离书房外,隐藏在暗处,观察殷离到底有没有在书房。 但凡殷离在书房的时候,他必会开窗户,但此时窗户却是紧闭的。每次在殷离上朝回来之前,他的贴身婢女都会提前在殷离书房焚香,然后紧闭窗户,等殷离进府之后再打开。 柊羽曾经被殷离书房的香气熏得相当不舒服,因此她也知晓这件事。 此刻她已经飞到伯言藏身大树的枝头上,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殷离回府了,但是还没有回书房?好机会! “我先飞进去看看,如果没事,你再进来。” 伯言沉默不语,而柊羽已经飞到他肩头催促他。 “你把屋顶的瓦片掀开一块。” 伯言没动,柊羽小爪子在他肩膀上跳了几下,翅膀往他脸上挥,“快点快点。” 小金丝雀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伯言还是妥协,悄无声息地落到殷离书房的屋顶上,就像是一片叶子轻轻飘落,就算是轻盈的猫也比不上。 柊羽简直叹为观止,这难道就是古代传言中绝顶的轻功吗? 虽说传言中轻功能够飞檐走壁,但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一点? 飞花摘叶也就算了,真就能比她这只名副其实的鸟动静还小? 柊羽属实震惊了。 伯言落到屋顶的一角,轻轻掀开了一块瓦片。 柊羽在他面前挥扇着翅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落到那个洞前,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就直接飞了进去。 那瓦片小小的缝隙刚好够柊羽安全通过,她刚刚俯冲下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任何景象,身子本能地飞速一转,在空中划了个弧往上飞到了横梁上。 因为就在她飞下来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说话声。 之前书房里安安静静,门窗都关着,柊羽和伯言猜测里面没有人,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因此才放松了警惕,直接飞进来。 幸好伯言是在角落里掀开瓦片,她这么飞了一圈也没有人发现,因此她还算平安地落到了横梁上。 柊羽一站稳,立刻低头去看书房里的景象。 殷离依旧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封信,凝神读着。 而他的面前,却站着一位带着斗笠的白衣女子,身形瘦弱,飘飘若仙,但腰背却挺得笔直,一眼看过去,身上浸染的气势也不弱。 “殷离,你相信我!妖界绝对有异动。” 那女子好似十分焦急,双手绞着,在原地轻轻踱步。 殷离将信放下,靠坐在后面好似在思考着,没有立刻回答。 “你看——”白衣女子拿出三枚铜钱放到桌上,那小巧精致的铜钱边角上,竟然出现了一圈焦黑,好似被什么东西烧过一般。 殷离低头,凝神看着桌上的三枚铜钱,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手。 “仔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日天生异象,雷声阵阵,很不寻常。我便走到窗边,拿出龟壳占卜,却不料……铜钱竟然掉到了地上!” 殷离敲击桌子的手一顿。 屋内安静下来。 柊羽躲在横梁上,借着柱子隐住自己的身形。 她在这里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跟着感觉十分惊险刺激,像是搬着小板凳磕着瓜子看戏一般。 柊羽一脸深沉地摇摇头,天降异象,大凶之兆啊…… 随后,房间里响起殷离低沉的声音,“之后呢?” 白衣女子立刻回答,“当时我受了点伤,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就立刻派人去结界边打探消息,果不其然,边境大妖暴动,我就立刻派人过来了。” 殷离垂头,慢慢按揉着自己的眉心。 “那么,你觉得该如何呢?” 白衣女子立刻道:“镇压!最好直接杀掉那些作乱的大妖,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妖物。” “哦?”殷离突然反问道:“你都说了大妖暴乱,此时镇压,不正顺应了你那卦象吗?” 白衣女子沉默下来。 她视自己那卦象为生命,自然不会对自己看到的神谕提出异议。 但柊羽却暗暗心惊,她一边嗤之以鼻,觉得这什么占卜,卦象,都还不是瞎扯,搞这迷信的一套。 可另一方面,她又想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十分魔幻的世界,连自己都变成妖了,出现什么神谕,或许、大概、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柊羽风中凌乱,正处在世界观崩塌的崩溃之中,而房间内另外两人,一个处在纠结中,另一个头脑风暴,也都没有出声。 但不久,殷离站起来,推开窗户,背对着白衣女子。 “或许你说的对,这世道,确实不太平起来了。” 传说中的祭司 白衣女子离开后,柊羽趁着殷离没注意的时候,偷偷从房梁上飞了下去。 几乎是她一出现,殷离就立刻若有所感地抬头。 见到柊羽身影的时候,殷离略微扬了扬眉,低斥道:“居然还知道回来。” 柊羽不想理他,假装听不懂,直接飞到他旁边的架子上,距离殷离还有一段距离,她怕殷离凶性大发掐死她,她现在可是柔柔弱弱的小动物呢! “过来。”殷离虽说性情阴沉,喜怒难测,是反派大boss,但他面对一只鸟总不至于还时时刻刻提防着,神情略微放松下来,朝柊羽伸出手。 柊羽犹豫了一下,才挪着步子悄悄靠近,圆滚滚的身子贴近柜子边角的时候才挥动翅膀落到桌子上。 殷离一只手就把她捞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拨弄着她的羽毛,又将小金丝雀弄得炸毛,柊羽都没躲,只是抖了一下毛发,殷离就失笑着敲她脑门。 他捞着柊羽的身体,逗弄了几下就起身,走到原本柊羽的笼子旁边。 殷离站在笼子前,眸色沉沉地盯着。 柊羽见到殷离之后,才发现那些喜怒不形于色,七情六欲不上脸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但他虽说是个终极boss,但整天哪有那么多东西可思虑的,不就是鸟笼坏了吗?也值得在这里思考这么久?好像有人要刺杀他一样。 ——感觉就像是有点大病。 虽然殷离蹙着眉的样子帅得一批…… 他就那样一手抓着柊羽,一手拨弄着那笼子,好似在寻找什么线索一样,看了半晌,到柊羽脖子都扬酸的时候,终于收回视线,像个小孩一样推了那笼子一把,将之推得晃晃悠悠,在空中前后晃荡。 笼子晃荡的时候,柊羽刚好抬头,视线恰巧落在那木笼上。 这笼子不知道是用什么编成的,看起来精巧雅致,底下有个小小的门,刚好够一个小雀儿的大小,可以提拉,方便放水和食物。 但柊羽在晃荡的时候,偶然从那么一个角度,发现此时那小门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有些疑惑。 那痕迹不是很明显,但柊羽毕竟对这笼子熟,她总觉得那小门似乎松了一点。 笼子在柊羽眼前晃悠着,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忽而头晕了一下,仿佛看到那不断重叠的影子里,有火光冲天而起,血色染红了半边天,世界也是像这样,慢慢地晃荡着,天地昏暗。 …… 柊羽神思恍恍惚惚,一会儿看到兵戈相撞,流离失所,一会儿又回到殷离的书房。她似乎仍然站在那横梁上,盯着屋内对话的殷离和白衣女子,那女人衣裙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而腰间佩戴的那块玉让她尤其不舒服,仿佛从灵魂中有一种刺痛感。 但也由于那刺痛,让她突然和这具身体更加契合起来。 她模糊地想着,又突然回忆起前世,她仔细想着,那个白衣女子应该是谁,将剧情和人物回忆了好几遍,她脑中终于灵光一现。 漫画里身份最高的龙套,那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祭司。 她想不出别人了,目前她接触的人,凡是看起来稍稍有些地位的,全部在原剧情里出现过,那个女人的气质那么明显,应该就是祭司无疑了。 不过这祭司完全是个鸡肋,就只是各方人马瓜分小皇帝时借的一个幌子罢了,实际上根本都没有出过场。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望……” “啪叽……!” 柊羽在迷迷糊糊中睁眼,刚动了动,却身形不稳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 但落地柔软,抬眼是灰褐色的地毯,布色庄重而华贵,绒毛软滑舒适,简直让人想在上面滚一圈。 她一脸满足地抬起头,目之所及,却看到几双脚。 等等…… 不对!这不是殷离的书房! 这是…… 柊羽的身子被人一手拿起来,而后轻柔地放到肩膀上,还轻轻拍了拍。 她一脸懵地抬起头来,那一双晶莹黑亮的眼睛瞬间和一双温和柔软的眸子对上。 “叽叽……吱……”声音婉转曲折,转音滑润,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叫声,此时却惹来一片寂静。 一根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噤声。” 柊羽不叫了,但视线却还呆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看来我这只小东西很喜欢陛下,果然真龙之子,万物臣服。”殷离面不改色,用十分淡漠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违和感简直拉满。 但在场的诸位段位都高,竟也无人露出异色。 那少年也看向柊羽,勉强笑了一下,敷衍道:“是么。” 柊羽死死盯着她,眼里满是欣喜,即使对方面露戒备,也丝毫没有收敛热情。 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那是她弟弟。 或者说,在漫画里和她弟弟相貌一样的主角,宋微生。 他的神情、气质,就是柊羽梦想中的,她弟弟正常的模样。 外表略微腼腆拘谨,实则内心强大而优秀,不动声色,运筹帷幄。 漫画里她没把宋微生设定得那么好,他会犯错,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环境下会担忧会害怕,他的计谋有时候不如大boss殷离算的远,也不如他狠绝,但他真实、诚挚、有血有肉,这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和自己弟弟很像的,乐观豁达、积极向上的小皇帝。 但宋微生此时年纪还小,在这些人面前必须装得像是个资质愚钝的孩子,不能像殷离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他需要鲜活,需要表现出所谓的弱点。 那之后宋微生就没再看她,但柊羽却陶醉地对着他的脸失神很久,才恢复理智,转开视线盯着其他人。 不过她现在只是个鸟而已,圆滚滚的身子自动为她加上了滤镜,就像是二头身的q版小人一样可爱,即使她直直的盯着,情绪激荡,旁人也只会觉得这是只呆愣的小雀儿。 屋内人不多,但柊羽视线转了一圈,基本重要角色已经都到了。 首先两位主角,宋微生和究洛,一坐一站,在北面主座。 柊羽的漫画之所以水了好几个月还畅销着,卖点之一就是,攻是个小太监。 究洛 主角攻就是究洛,从小跟在陛下身边,是陛下最亲近的下属。 陛下的贵妃娘娘的儿子,可惜贵妃娘娘早逝,现在的太后,乃是原本的皇后,一向与贵妃不对盘,自然也看不惯陛下。 贵妃生前也是十分聪慧的女子,司黎在画的时候为她做了一个十分国色天香,温和雅致的人设图,也是漫画里有名的美女。 柊羽本人虽然也长得很好看,但是她属于美而不自知的类型,看着镜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下没有一丝闪光点,好像就是普普通通一张脸,可是她之前的编辑看到她照片的时候直接开始穷追猛打要追她,搞得柊羽最后还换了出版社。 但她依然没有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不过也正因为她对自己的外表没有自信,所以在画漫画的时候,才喜欢画各种类型的美女。 一位资深编辑评价她说,“细腻不足,灵气满分。” 柊羽的画很“灵”,有时候只是简单勾勒几步,随性而发,也能够极其传神地表现出事物的特征,而且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画美人的时候就更是这样了,她在做美人的人设图的时候一向是非常用心,会花很多精力和时间去仔细琢磨,不过最后画的时候神韵几乎是一气呵成,粉丝们都说柊羽的漫画简直是古今美女图鉴。 柊羽自己当然也很喜欢看美人啦,相对而言,在画男性角色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精细,倒也不是不重视,而是…… 就像男明星可以素颜出镜或者化着淡妆也得体好看,但是女明星就一定要化着精致的妆容,睫毛都要根根分明,惊艳全场才行。 所以柊羽对贵妃这个美人非常好,虽然她红颜薄命,但在漫画中却又有很多关于她的回忆和伏笔。 贵妃在逝世前,已经为小皇帝做了详尽稳妥的安排,能够保他顺利登上皇位,也能保住他至少平安长大。 究洛就是贵妃一步很重要的棋。 贵妃是戚将军的嫡女,而究洛当初是戚家旁支的一名子弟,贵妃看重他,让最好的老师培养他,然后送到了小太子的身边。 那之后究洛就一直陪伴着宋微生,从像一个影子一样的暗卫,渐渐成了他最信任的属下,而后成为他亲人一样的人,最后…… 当然,成了他老公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宋微生和究洛都还小,脸上还透露出稚嫩的天真,即使他们生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依旧不能掩埋的天真,那是他们的赤子之心。 柊羽几乎是失神地盯着他们的脸,神情满是陶醉和享受,自己创造的人物亲眼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 她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两个好大儿,更何况宋微生长得还那么像她弟弟柊盛。 一堂朝会,大家在讨论什么柊羽几乎没怎么听,只是在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己失神。 直到殷离转身,柊羽才回过神来,笨拙地扭着小脑袋,回头看去。 殷离注意到她的动作,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别看了,走了。”他拽拽地回过头,掸了掸柊羽的翅膀,然后大步往回走。 殷离回府的时候,有一名下人走到他旁边,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柊羽虽然就在他肩膀上,但是竟然没有听清。 他们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声音,柊羽很奇怪地看了殷离一眼。 至于这么警惕吗? 他能听清? 毕竟,这世界上通过拼死努力还做不到的事情非常少。 柊羽最近忙于修炼,没时间注意殷离的事情,但是她隐隐能够感觉到,殷离的情绪不太好,而朝堂上也在暗潮涌动。 重点表现于每天殷离忙不完的公务,以及数不清的密谈,而殷离靠在椅背上凝神思考的时间明显增加。 这毕竟是柊羽的漫画世界,至少大概的背景和人物没有偏差,除了她故事中那些空白,没有触及到的地方好像自动补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所以柊羽大知道这纷繁复杂的朝堂,她当初写的时候就做了很仔细的布局,因为她的风格虽然是甜宠漫画,但是也并没有无脑恋爱,朝堂上的博弈还是一个重要的故事,这对拉长剧情,不对,丰富剧情可是很有用的。 人物自身的复杂度和魅力也要在这之中体现出来,即使柊羽只是一个画手,但她毕竟是原创漫画大触,拥有一票忠实粉,也不会故意创作扁平人物的。 柊羽对殷离的麻烦并不十分关心,反正都是他自己搞别人,他愁也是愁怎么设局阴谋别人。 殷离这个反派大boss可是无情地很,她只需要在探听到他具体计划的时候想办法帮帮她的两个好大儿就行了。 这样一想,在殷离这里还是很有利的,至少在这里做卧底,获得信息上就拥有巨大优势。 不过想要帮忙,她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是不行的。 有时候命运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它不期而遇,无法改变,伴随着你的一生。 但是即使大家知道自己在按照命运的轨迹前进,但是在每一个命运的节点上,我们都是在清醒地做出自己内心决定的,最后的结果其实怪不了谁。 我们站在现在,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就像我们的出生,我们的际遇,那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抱怨命运也无济于事。 但有一些人,在困境中反而能激发身体里的狼性,柊羽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爱抱怨,小时候会因为生活的逼迫和无奈哭泣,长大后也几乎没有再流过泪,她好像已经铸成了钢铁般地意志,那瘦弱的肩膀早早地撑起了整个家,小时候甚至要为温饱发愁,更别说什么奢侈的自尊心。 就算穿的破破烂烂像乞丐一样,她也能神色自然地走在大街上。 不过柊羽能力还不错,她是自学画画的,完全凭着天赋和努力在短短的时间就得到了不菲的成绩,成功改善了自己和弟弟的生活。 虽说稿费是一笔不算小的收入,但柊盛的病更加烧钱,所以她一直也没有松下那口气,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几乎是业内出了名的拼命。 粉丝们在惊异于她的产出速度时,稍加推算,也知道她每天是怎样拼命地努力,因此都很心疼她。 柊羽从来,没有和粉丝提过自己的家庭情况,对粉丝们留言让她休息的事情也只是感激,并没有多说。 她虽然因为处境的磋磨已经只剩下微薄的自尊心,但是毕竟还有一些自尊心,对于能够自己通过努力解决的事情,她一向不愿意像生活妥协,求助于他人,那会让她感到十分地窘迫。 而毕竟,这世界上通过拼死努力还做不到的事情非常少。 凝神内视 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柊羽老是找不到诀窍。 她已经很努力地按照伯言的指导在做了,可是却还是没办法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本来嘛,她只是穿越到了一个金丝雀的身上,又不是真的原本就是一只金丝雀小妖。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伯言好似总有些警惕,几乎不会在殷离不在的时候进他的书房来了,即使他的动作非常轻,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不过也幸好柊羽是个人,她自然会在屋里寻找可以出去的地方,而殷离又并没有将房间用木板钉死,无论是房门还是窗户,柊羽轻轻一撞就开了。 她蹲在长廊的栏杆上,伯言捧着书在旁边看,柊羽瞄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在读话本。 柊羽瞬间就??? 惊了。 “你居然会看话本?” “打发时间而已。”伯言翻了一页,轻声回道。 “不符合你的风格。”柊羽单脚站着立在栏杆上,她双腿如此弱小,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她要让自己变得强壮一些。 伯言完全不看她,也不理会她的豪言壮语,只是自顾自地看自己的小册子。 柊羽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朝后摔在了地上,跌的头昏眼花。 伯言伸手将她提起来,重新放到了栏杆上,“继续。” 柊羽用翅膀尖笨拙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一叉腰,自然那腰是几乎看不出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看起来十分有气势。 “啊啊啊我真的不会!” 柊羽嚷嚷着,眼睛瞪着伯言。 而伯言对她这样老是咋咋呼呼的性格早就习惯了,此时面色不改,缓缓开口,“凝神内视。” “怎么内视啊,你说了一万遍了!这肉眼凡胎地,我怎么知道怎么内视?你是真的了解妖怎么修炼吗?” 柊羽当然知道之前小说电视剧里说的什么抱神守一,可问题是,她是一个现代人,她到底怎么抱神守一啊,就只是闭上眼睛凝神吗?可是没有一点用处啊! 伯言谴责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修炼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本能。” 柊羽抖了抖毛,内心腹诽,我生下的时候又不是妖,怎么会有这种本能。 见柊羽完全不像是明白了的样子,伯言又补充道:“让灵气在你的奇经八脉运行。” “我哪儿知道奇经八脉都在哪儿啊……我又不是学医的。” 其实柊羽以前是了解过一点点医学知识的,但那只是因为他弟弟的病,久病成医,她也了解一些简单的情况,但是那毕竟从没有涉及过经脉这么复杂的知识,只是看到那张经脉图,她眼睛都要花了。 伯言皱起眉头,转头看着她,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里头好似还隐藏着一丝丝的痛心疾首,柊羽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灵力的运行就按照你自己喜欢的方式。” “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柊羽更加惊呆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伯言在胡扯。 修炼不是都有经脉运行的方法吗,玄幻和修仙漫画里是这样,就连那些古代修炼内力的人也是这样,还有什么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的,怎么在伯言口中就变得这么轻易了呢? 福至心灵,打通了任督二脉。 “是的,修炼是妖的本能。”伯言似乎已经对她不耐烦,直接站了起来。 他身体单薄,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瘦弱,虽然他确实很瘦弱,但还是很有肌肉的,就像一只敏捷有力的黑猫。 此时伯言站起来,眼睛都没有从话本上挪开,又翻了一页,然后顺着长廊离开。 柊羽站在栏杆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嘟囔道:“你又知道了?走路的时候看书,小心近视!”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在脑海中想象起伯言近视的样子,他本来十分酷炫地运起轻功,跳到别人的屋檐上,准备去探听消息,但是因为眼睛近视散光严重,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而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就是,一个人如果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就好像跟他隔着一层,在水里看东西一样,不仅看不清,还会听不清! 柊羽一想到这个画面就笑的直打跌,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身子摇摇晃晃,然后啪叽一下,脸朝下摔进了草丛里。 …… “这边这边,我要吃这个!” “快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那边是什么!” 热闹的晚市里,柊羽开心地像个刚刚从幼儿园放学就被带到幼儿园的小朋友,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她此刻手里拿着随时都要掉的零嘴,而伯言身上挂着的全是她买的小玩意儿,泾渭分明。 这些她精挑细选的零食是绝不会给伯言吃的,谁让刚出来的时候伯言一直嘲讽他。 好,还是可以给他分那么一点点的,毕竟这都是伯言付的钱,柊羽身上是没有一分钱的。 本来说嘛,如果她穿成了个人,那么为了生计,她还会努力一些去赚钱,可是她现在是只鸟,她挣到了钱,难道要将钱藏在翅膀底下吗?那不是一飞就掉了。 要说把钱交给伯言保管,就算伯言教她修炼,但钱这种大事,怎么能随便相信别人呢? 之前柊羽修炼的时候一直不得其门,她自己心态有点崩,因为柊羽虽然家境不好,但她一直都有种莫名的自信,她的人格和天赋其实是很优秀的。 在她走上社会自立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所以现在柊羽总是做不好的时候,就难免有些烦躁,伯言自然也看出她需要调整一下状态,这样不能静心,修炼之门就会对她关的越来越紧。 后来伯言就提出跟柊羽做一个约定,如果在朝会之日,柊羽能够成功找到自己的修炼方法,并打通奇经八脉,将灵气运行一周天,伯言就带柊羽出去玩。 因为朝会之日,殷离必须在宫里参与朝会整整一天,估计要半夜才能回来。 而今天就是朝会之日,柊羽为了带着自己的自动提款机出去嗨玩,这几天发奋图强,几乎用上了学究派的态度,拼命寻找修炼的法门,最终终于福至心灵,打通了任督二脉。 当时她正站在殷离旁边默默修炼着,笨拙地将灵气在身体里牵引着运行了一周天之后,她柊羽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修炼的法门,然后稍加修改调整,基本就是适合她的,完美的灵气运行方法了。 她还是个孩子吧 修炼终于看到了点希望,柊羽当然很开心,都不用伯言,她就自己努力地完善了自己的修炼方法,并且日夜努力,坚持每天运行一周天,渐渐发现好像确实摸到了修炼的法门,之后的修炼也顺畅了很多。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日子,殷离果然按部就班去开朝会,府里的人趁着殷离不在,不用近身伺候忙着补给,顺便将府里上上下下好好打扫一遍。 因此府里下人也很忙碌,暂时没人来注意柊羽在哪里,而且殷离已经明确说过绝不允许下人们在他不在书房的时候进去,即使是打扫也不行。 柊羽一度因为这个规定对殷离的书房十分好奇,他在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呢?为什么这么谨慎。 不过更奇怪的一点是,殷离对柊羽这是小金丝雀十分纵容,因为她可不是一只十分安分的鸟,有时候殷离回来就会发现桌子上掉着几根毛,或者有带着墨痕的爪印,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将柊羽赶出去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实在大大方便了柊羽跑出去玩。 而偏偏伯言非常有钱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钱,不管柊羽买多贵的还是多么便宜的东西,他都不会指摘一个字。 柊羽以前其实是不爱依靠别人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道理她非常明白,但是到了这个世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明明还保留着自己完整的记忆和灵魂,但是性格总好像受到了这具鸟类身体习性的影响,好像开始头脑简单翅膀发达…… 总之,但她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经开始变得容易相信和依赖别人了。 这或许并不只是身体本能习性的影响,或许柊羽自己的一些看法和观念也在不知不觉改变,不知道是改变了她,还是这就是最真实的,一直被压抑的她。 柊羽是被环境催熟的,毫无疑问可以这样说,有些人天生是孩子,该长大的时候也长不大或者不想长大,可是她们总会被催熟,因为从来并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 ——她还是个孩子。 走在她身后的伯言也这样想。 柊羽好像每天都有花不完的精力一般,就算是事情再难办,境况再艰难,她也好像不会抱怨一样,就是忙碌都是嘻嘻哈哈的,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累,什么叫疲倦,即使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但她的大脑却因为过度的兴奋,好像自动减少了这部分信息的传递一般,让她完全察觉不到或者只能察觉到很微弱的信号。 虽说这样可以让柊羽保持精神的活力,但也实在不利于她的身体健康。 和上次一样,柊羽又买了些有的没的让伯言带回去帮自己收起来,而她自己则准备把零食房间自己的小仓库。 她在殷府后山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秘密基地,是在假山的顶上,很高,柊羽飞上去才看到的,而且那是一个凹槽,上方刚好有遮挡的部分,就算有人从那里运轻功飞过去,也没有办法看到那小块石头下面还有一点隐藏的空间。 夜黑风高 柊羽正怀揣着美好的幻想,思考自己的秘密基地够不够放下这些零食,而这些库存又可以撑多久。 她边想边走,时不时还露出奇怪的笑容,伯言跟在她身后看不见这表情,不然准会想默默退后几步,假装并非与她同行。 可就在柊羽正开开心心走在路上的时候,夜黑风高,她的零食袋子“刷拉”一下破了。 要知道,她拿的可不是什么薄薄的塑料袋,而是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她瞪大眼睛,提起手里的袋子,发生上面破了个大洞,袋子里比较小的东西直接掉了出去。 “卧槽?”她拉开袋子一看,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也没有看到什么。 柊羽简直疑惑,她四周望了望,此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此也丝毫没有警惕,反而开始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零食来。 她刚刚蹲下身,还正嘟囔着袋子怎么突然破了,质量可真够差的,但她才手才刚刚伸出去,耳边破空声响起,从她后面射来一支箭,刚巧插在她伸出的手边,力道之大,整个箭矢都插到了泥土里。 柊羽整个人瞬间僵住,眼珠子慢慢往后移,但是身体却一动也不动,她开始飞快观察周围的环境,顺便回想这里的地形。 从这里飞奔回殷府,大概还要二十分钟,不妙。 而且她现在这样子,又不能直接变回鸟,而如果这些人追着她,追回殷府,她现在作为人的样子也没有办法进门。 那么最后只能…… “伯言。”她轻轻喊了一句,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箭矢已经射下来,她立刻准备站起来,身子趔趄了一下,下一秒就被伯言拉着手腕往另一边拽去。 伯言拔出剑来挡住那边的箭矢,暗处的黑衣人渐渐露出身影,人数不少,站在四周的屋顶和街角朝他们放箭,伯言根本挡不了多久。 柊羽自己也用那破烂了的袋子挡住自己,就连自己的小零食掉了一地都没办法管了,但是她的动作实在笨拙,前世她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还是个四体不勤的宅女,怎么可能抵挡地了。 也就是她心理素质很强大,临危不乱,总算还没给伯言添麻烦。 不过她躲在伯言身后,也没有就这样等死,而是飞快地在思考。 “这些人是来追杀你的吗?”柊羽一边狼狈地躲着一边问。 “不清楚。”伯言此时面色还很镇静地凝神抵挡,但是柊羽分明看出他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刚刚有一道箭直接射在了柊羽的袋子上,幸好里面小零食多,挡住了来势,柊羽没有受伤。 “现在怎么办啊?”柊羽有些着急地问道。 “用你的妖力试试。”伯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紧皱的眉头下眼神坚定,仿佛十分信任他。 柊羽有些犹豫,她才刚刚学会怎么修炼,连一招一式都还没有学出来呢,怎么抵挡啊? 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柊羽到了这里,才发现多看电视剧是多么地重要,里面那些神啊妖啊的,不是都是挥挥袖子就能够击退一群人吗? 虽说她做不到那样,但是比个招式也还可以? 凝神,运转妖力 柊羽伸出手,两根手指并住伸出来,放在自己面前,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摸不着头脑。 “到底怎么用妖力啊?”她嘟囔一句,然后突然扬声问:“我能不能用妖力击退他们啊?” 伯言立刻道:“凝神,运转妖力。” 柊羽按照他说得做,“然后呢?” “用意念将自己的力量集中在要攻击的地方,比如手,或者脚。” 柊羽尝试了一下,意念……意念…… 应该是就不断地想这件事? 她不断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的妖力运转,集中在手掌上,然后一掌推出去。 “哗……”司黎的翅膀露出了半截,急忙被她收回去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们不会看到了? 柊羽心中更加焦灼了,但是时间紧迫,她继续努力,不断重复这样想着。 这需要的信念感太强了呀!这要非常集中精神才能做到?她现在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怎么集中精神啊? 伯言一边抵挡一边带着她后退,突然一道箭矢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射过来,伯言下意识一闪身,那箭还是从他腰间穿过,而后擦过了柊羽的手臂。 利刃划破袖子的布料时,柊羽对于自己受伤还没有什么实感,第一时刻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伤,但在她感受到刺痛的瞬间,她也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麻意,心脏剧烈地搏击了两下,心脏下方突然又几分喘不过来气一般的刺痛,她心中大感不妙,这不就是她猝死前的感觉吗? 柊羽急忙深呼了口气,身后的翅膀若隐若现。 而就在那麻意开始顺着身体游走的时候,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那画面很流畅,就像是她曾经的回忆,画面里正是一双手如何使用妖力的模样。 柊羽按照心中那莫名的指示,指尖突然带上一丝妖力,就像是织毛衣勾起一条线一样,学会了之后突然感觉无比自然,她就按照那直觉,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游走,用力将手臂里的毒逼出来。 那过程几乎痛不欲生,但柊羽的求生欲还是让她死死咬着牙,完成了这一步骤。 手臂的毒血被逼出来大半,此时攻击越发密集,伯言没有办法分神回头看她,只略显焦急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没事。”柊羽咬牙道,而后手臂一挥,妖力精准地挥出去,像一条风刃,在攻击范围中的人瞬间朝后摔落。 黑衣人对视一眼,在柊羽只是稍微抵挡之后,突然撤退。 其中柊羽刚刚那一击的威力并不强,最多像是被强风往后吹去,却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可是他们却依然退走了,柊羽都感到有些奇怪。 她站在原地看着撤退的众人,见黑衣人离远了,才看向伯言。 可是伯言好像愣在原地,半晌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柊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快走,待会儿……” 说着说着,柊羽身子忽然一软,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中就朝着地上摔去…… 你是我那只金丝雀,对不对 圆滚滚的身子摊开着,蓬松的毛发几乎将这个身子埋在里面,脖子歪着,但是根本看不到。 不对劲…… 殷离视线在小金丝雀身上游移,他把这小家伙带回来,它就一直很乖的,根本不需要训练,像是有灵性一般,从来不在房间里乱飞,也不会飞出去,平常都站在他书案旁边陪着他,睡觉的时候就回自己的笼子里,而且她现在睡得明显过于沉了,几乎像在昏睡,躺着的地方旁边刚好有本厚厚的古籍挡着,即使翻身也不会掉下去。 这么巧吗…… 殷离皱了皱眉,伸手轻轻翻了翻小金丝雀身上的毛,意外地在她翅膀的地方发现了很小的一小片血迹,看上去像溅上去的。 但还不待他更细看,眼前的小金丝雀身体里突然渗出光芒来,就像是沙子下埋得夜明珠,夜幕降临,沙子的掩埋都挡不住他的光亮。 殷离一只手掩住眼睛避了一下,一只手本能地伸出去,却意外感受到了温热的触感,他好像…… 他好像握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还是一个女人…… 光芒散去,殷离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姑娘,一张绝色到让人失语的脸。 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袍,披散到腰间的发丝却是蓝色的,眼前的碰撞糅合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气质,殷离一时间愣住,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此时他正倾身,半个身子压在对方身上,大掌握住对方的手腕。 柊羽更是愣住了,她刚刚眼睛都没睁开,脑袋还晕着,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不受控制地化了形,现在冷风一吹,顶着殷离漆黑的眼神直接吓得清醒了。 “你你你……我、我……”她紧张地话都说不出来,殷离松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一眼。 “你是什么人?” 柊羽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她怕死,所以她是绝对不能像殷离暴露自己的身份的,要是被殷离知道了,他还不把自己带上血炼场去? 她视线转了转,身子一挪,假意敷衍着,“那个……我就是……我……”、 她话说到一半,挣开殷离的手就要往门口跑,柔顺的发丝从殷离手腕滑过,调皮地准备溜走。 可她怎么可能从殷离手中逃脱呢? 遇到危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逃得越远越好,柊羽的性格和小金丝雀还真像,可是她今天是逃不了了。 刚刚跑了没两步,柊羽直接被拽着手腕拖回来,她没想让自己的胳膊断,所以殷离拽的时候就乖乖回头,被对方顺势揽住了腰。 她后腰抵着桌子,此时还不死心,眼睛左转右转等着开溜。 可殷离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自然不会让她溜走,反而抱着她的腰,让她坐在桌子上,双手撑在桌边问她:“你是我那只金丝雀,对不对?” 虽说殷离不知道她那么一只圆滚滚的小金丝雀,变成人形怎么会这么好看,灰扑扑的毛是怎么化出这一身装扮的。 要知道,妖怪第一次化形时候的衣服,一般都是根据自己的毛色特点来的。 柊羽居然化出了红蓝两种颜色…… 你害怕我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化形的?” 柊羽眼珠子不停地转,“就……之前不久。” 殷离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问:“你害怕我?”他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一直都十分乖顺的小金丝雀,在他的幻想中变成人也应该这样,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戒备又警惕地看着他,他们陪伴了彼此那么久,殷离早就将她作为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可她却好像全然忘记了一起相伴的时光,变得如此陌生。 柊羽就算是害怕也不敢说,只能安静地摇头,一双清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映出殷离的身影,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咄咄逼人一样。 殷离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他很清楚,一旦自己今天放了她,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说不定会立刻逃掉,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可是殷离在她后颈轻轻敲了一下,而小姑娘软倒在桌子上,手指抵在她的眉间,轻轻地将她的记忆抽离出来。 殷离没有家人,这么多年是这小东西一直陪着他,他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化为人形的她,但也不能容忍她轻易逃掉,因此只能先取掉她的记忆。 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好了,以后看得紧点,让小家伙跑不掉就好。 …… 柊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笼子里,脑袋还是昏沉,仿佛下一秒头一歪就能立刻继续昏睡过去。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清洗过一遍,受伤的翅膀也被仔细地包扎好了。 殷离已经回来了,像往常一般坐在书案旁翻阅着古籍,见柊羽醒来,起身走过来将她从笼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又去哪里玩闹了?把自己翅膀都划伤了。” 柊羽心虚地抖了抖毛,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买的那堆零嘴,等殷离去睡觉,柊羽就飞出去找伯言,可惜在府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于是她便去自己一直储藏零嘴的地方看,发现自己的那些零嘴居然被伯言带回来了,而且还补充了很多别的。 柊羽开心地躺在里面嗑坚果,鸟嘴嗑坚果可太方便了,她瞬间觉得用鸟的形态吃东西才是人间仙境,鸟的胃小,吃一点就一本满足,就是要吃的时候得把脑袋埋在袋子里,很容易撒,这一点不太方便。 但就在她正拖着一个袋子使劲够里头的坚果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抵住那袋子,柊羽看了一眼,一直找不到的伯言此时正坐在旁边,手指按着那袋子。 柊羽把那最后一颗坚果叼在嘴里,几口嗑完,然后恢复人形,坐在了伯言旁边。 “你没事?” 昨天她记得伯言也是受了伤的,而且还不止一处。 “我没事,那毒我有解药。” “你有解药?”柊羽转头略带疑惑道。 按照小说里的套路,一中毒就是新的副本,肯定得需要什么奇花异草、隐世神医之类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解了毒呢? 她和伯言在原剧情里虽然不是主角,伯言是脸都没露的龙套,她更是没有一点戏份的边缘人物,可是现在事情已经不同了。 偷酒 世界设定的改变就证明,这个世界很可能发生了改变,是不是柊羽的影响暂且不知,但变化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可以猜测的一点是,在新的世界里,柊羽本人,已经成为了位面的主角。 柊羽虽然从不觉得主角其人就一定要多么优秀多么幸运,毕竟无论是小说漫画还是电视剧,本质都只是讲一个故事罢了,至于内容到底是精英的故事还是废物的故事,实际上并不重要。 因为故事就代表这只是一个阶段,一个时空里发生的事情,一旦时空发生变化,那么精英就可能变成废物,废物也可能变成精英。 连人的这种本质都能改变,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呢?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毒能这么容易就解了。 她坐在伯言身边瞅他一眼,而伯言就抱着自己的剑,遥望着远方,柊羽总感觉他应该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只有柊羽吃东西悉悉索索的声音。 伯言突然转过头来问:“昨天没发生什么事?” 柊羽嘴里还塞着零食,几口咽下去,回答道:“没有啊!怎么了?” 伯言摇摇头,“昨天殷离回来得早了一些,不过他或许没有注意到你。” “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对着手里的折子发愁,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没空注意我。” “那就好,这段时间朝堂上事情确实不少。” 摄政王殷安平野心勃勃,殷离是他的义子,明面上自然是站在他这边的,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莽夫罢了,野心有余,计谋却不足,前面能够和太后打成平手,暂时僵持着,大多都靠殷离在背后的帮忙。 只不过刚开始他连出场都很少,没人知道他才是背后的主谋。 而太后确确实实是个手段老辣狠毒的女人,皇帝的生母,原来的贵妃做了那么多谋划,母家也依然强盛着,皇帝在宫里还是举步维艰,连野心都不敢明显地露出来。 —— 晌午时分,殷离本来在家休沐,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他今日也没有接见任何人,只是让厨房做了几个好菜,自己取了一坛酒,满满坐在亭子里品着。 他平常不喝酒的,只在偶尔思虑过度,导致头痛欲裂的时候,才会喝酒缓解一下,有时候也会在喝酒的时候深思。 不过他从来不多喝,柊羽在他身边时间不短了,但是从来没见他喝醉过,就算是宫宴或者官员宴请,回来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酒味。 午后的清风吹得太舒服了,柊羽突然也想喝点酒,她前世虽然喝酒不多,但是酒量极好,几乎是千杯不醉,她都把酒当饮料喝的。 她趁着殷离不注意,偷偷从另一边飞走。 殷离刚刚把酒拿出来,柊羽跟着他看到了位置,而府里下人都不多,自然更不会有人敢来他的地窖。 柊羽用鸟的身体从门缝里挤进去,然后变回人形,从他靠前那几百坛酒里面随便拿了一坛,打开一闻,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只是闻闻味道,就知道与自己前世喝的那些酒绝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仰头就这坛子喝了几口,入口醇香回甘,隐约带着点辣,但又有米酒的绵软,更多的是一种……很淡雅的香味。 醉酒 很好喝啊……不愧是幕后大boss殷离的珍藏,她今天也算是有口福了,喝它几坛,殷离应该不会发现,这里的酒一眼望过去数都数不清,肯定有很多积压在下面永远也不会拿出来的。 不过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能知道是一只鸟干的吗? 但柊羽决定待会儿还是好好掩饰一下,否则要是殷离生气了,连累府里的下人受罚,那可就是柊羽的锅了。 她向来不愿意做缺德的事情,凡是都要无愧于心,这也是她在原来的世界里,明明家境贫寒,境况也不好,但人格却始终保有着风度,作品也三观很正的原因。 风度首先需要的是自尊,需要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 虽然柊羽经常也会捉襟见肘,但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能够帮自己的弟弟看病,已经让她觉得很满足了。 她从没有因为自己的情况做过低声下地,忍辱负重的事,她知道自己又能力,她小的时候也是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她的人格没有大的缺失,因此她永远保持着风度。 甚至她的粉丝们也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永远都很神秘。 她似乎喝上了瘾,一坛接着一坛,喝完的就藏在里面,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坛是喝过的,哪一坛是没喝过的了。 柊羽甚至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久,还是外面的伯言等的时间太久,感觉不对劲,偷偷进去查看才发现的。他的小金丝雀刚刚飞走,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毕竟他已经知道这小东西已经成精了,对她的举动自然开始不自觉关注起来。 小金丝雀站在他旁边的时候,黑豆般的小眼珠子转了几圈,小脑袋也不安分起来,一直往酒窖的方向看,时不时还抽抽鼻子,闻闻空气中的酒味。 等她飞走之后,殷离就在后面偷偷跟着,亲眼看见她确实进了酒窖,就躲起来,在外面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是不见她出来,殷离不由得有些担心。 该不会是喝醉了,变回原型摔进酒坛出不来了。 殷离小心仔细地掩盖住了自己身上的气息,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像做贼一般溜进了自己的酒窖。 可他进了酒窖,却没发现小家伙的身影,殷离有点担心,难不成真将自己困在酒坛里了? 不能…… 殷离蹑手蹑脚的在酒窖里绕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喝的满身酒气的少女,此时抱着膝盖睡得正香。 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这边实在太暗了,殷离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但此刻眼睛适应了光线,就看清了少女此时的样子。 脚边堆着好几个酒坛,头发都散乱下来,真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 不过幸好她喝醉之后还算安静,自己躲在这里睡觉,没有弄出其他动静来。 但很快,事实就告诉殷离,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他避开府里的人,抱着熟睡的少女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他府里下人少的好处就展现出来了,他的秘密太多,哪怕是亲信,他也不放心一直放在身边。 我叫,柊羽 一路上柊羽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而到了殷离房间之后,刚刚被殷离放到床上,就自动滚了一圈,躺到了里面。 殷离膝盖跪在床沿,想帮柊羽盖好被子,但他的手刚刚落在里面的被子上,柊羽突然睁开了眼睛,而且眼睛还瞪得大大的,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殷离轻声问了一句。 柊羽眼神清澈,她的瞳孔很黑,瞳仁又很大,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久了之后,甚至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是柊羽的眼睛里的光彩非常干净,殷离房间里就算是白天也点着夜明珠,特别是床头,缀着很大一颗,此时盈盈柔和的光亮照进她的眼睛,显得整个人纯澈无比。 殷离一时看愣了,知道柊羽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才回过神来,急忙帮她把被子盖好,低头掩饰道:“我帮你盖好被子。” 柊羽没回话,殷离也没看她,直接将被子严严实实盖好,还轻轻地拍了拍。 但就在他慢慢收回手之后,坐回床沿之后,柊羽却突然像诈尸一样地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那场面可真够诡异的。 殷离皱眉疑惑,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 他这声音一出,好像才将柊羽惊醒一般,她转头看着她,一张小脸也慢慢皱起来。 她倾身,直接靠在他的身上,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还得寸进尺地抱住殷离的腰。 要是旁人这样,就不说这样了,早在发现她敢偷自己酒的时候,就已经将她抓起来或者赶出去了。 但是这是他的小金丝雀…… 殷离想起将柊羽送给他那老伯的话,安慰自己,那老伯说了要好好对待这小家伙的,他只是遵照前辈的嘱咐罢了。 他推了推肩上的柊羽,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问的时候,其实没有抱希望,看起来柊羽不像是还有意识的样子,不然也不会看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柊羽虽然醉的不省人事,但是居然还能回答问题,轻声嘟囔着,凑到殷离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叫,柊羽。” “柊羽?这是你自己起的吗?”殷离又偏头,看着她歪着的小脑袋说道。 柊羽皱了皱眉,似乎醉的有点难受,“是我父母啊。” 殷离想了想,毕竟她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到底是几岁自己也不知道,不过那时候看起来的确挺小的。 可是……不对啊…… 柊羽既然记得父母为自己起的名字,那么……她在来到自己身边之前不久开了灵智了吗? 殷离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突然露出五雷轰顶的表情,眼神都空洞了,面无表情但是又好像隐隐透露出一丝崩溃。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该怎么办? 他那么多年……都对一只……开了灵智的鸟对话? 怎么办……? 他还是拼命回忆自己这些年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就算不能全部都想起来,但只是几个片段,都够他无地自容了。 而且这么些年,她一个开了灵智的鸟居然一直安安分分地站在自己的书房里?可能吗? 她千杯不醉 殷离心头闪过一些杂乱的画面,伴随着纷繁的猜测,平素就算是事情太复杂,都会抽丝剥茧冷静理智的人,此时却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般。 但也就在殷离思考的这段时间,柊羽在这安静又温暖的怀抱里,已经闭上了沉重的眼睛,陷入黑甜的梦境里。 在梦里,她进入了殷离的酒窖,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她不停地尝各种或香甜或辛辣的味道,沉浸其中。 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物质的享受,简直像是公主一样,穿着晚礼服,端着高脚杯,旁边摆着各种各样柊羽叫不上名字的美酒,她一个个尝过去,几乎醉在里面。 不,她不会醉的,柊羽在梦中都沉醉地想,她千杯不醉。 …… “咚咚咚……” “咚咚咚……” 烦人的敲门声响了好几次,才把睡得香甜的柊羽吵醒,隐约间她还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中的声音,还是现实中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柊羽砸了一下嘴,翻了个身。 但很快,门外就有声音响起来。 “主子……主子……?您醒了吗?” 柊羽如遭雷击,几乎有种上学时期,她的闹钟响了,但是又被她关掉,睡过去之后有一瞬间惊醒,巨大的关于迟到睡过头的恐慌笼罩了她,让她几乎是瞬间就翻身坐了起来。 ……但她没能真正坐起来。 因为一条胳膊横在她的腰间,还死死地揽着她。 柊羽瞪大眼睛,慢慢低头,看到殷离脸的那一刻本能地被美貌闪了一下眼睛。 ——那只是本能而已,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 完蛋了完蛋了…… 柊羽几乎僵硬在原地,心里疯狂抓狂尖叫,可是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 这种分裂感简直要把她逼疯了! 她还愣怔着,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内心非常崩溃地开始将殷离的胳膊抬起来,想自己慢慢挪过去,离开殷离的桎梏。 可是殷离在睡梦中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收紧手臂,柊羽重心不稳,整个人就摔在了他的怀里,脸埋在他脖颈。 柊羽在那一瞬间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吵醒殷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皮,整个人紧绷着,像只警惕的小兽。 可好死不死,刚巧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殷离贴身侍女折枝的声音,敲门声愈发大了起来,几乎是瞬间,殷离眼珠转了转。 他皮肤冷白,眼角是一抹冷淡的红,薄薄的眼皮下,青色纹络都看得清晰,仿佛还有些脆弱。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也慢慢地,在柊羽的腰间摩挲了一下,温热的触感透过柊羽腰间单薄的布料渗进她皮肤,而后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是瞬间,柊羽脸就爆红了起来。 而后不受控制,也恰到好处,她“砰”地一声,重新变回了一只金丝雀,而后歪头倒在了殷离的腰间。 与此同时,殷离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空荡的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腰间柔软的触感,偷偷勾了勾唇角,假装刚刚睡醒一般坐起来,而后惊诧地看着躺在自己腰间呼呼大睡的小金丝雀。 救命稻草 柊羽的演技不可谓不好,在殷离的注视下,仍然能够面不改色,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 殷离也没有拆穿她,只是将她放到床边,还把被角盖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这才起身去上朝。 折枝进来的时候,十分训练有素地不会东看西看,因此也没有发现躺在殷离床上装睡的小金丝雀。 柊羽一直在上面躺了很久,直到外面完全没有动静,她才在床上翻滚了一下,变回人形,捂着脸,几乎无地自容。 但同时她也很慌乱,不清楚殷离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身份。 应该没有发现?要是殷离发现她是妖的事情,还不得立刻找人把她抓起来? 怎么可能还让他安分的睡在这里?还给她掖被角呢?这根本说不通呀。 此时柊羽她心里还存着一些侥幸心理,希望殷离没有发现她的身份,她睡着之前应该还保持着金丝雀的状态?或许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不小心变回了人形,殷离应该没有发现? 终于赶紧变回了金丝雀,然后从窗口飞出去,找个伯言,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上一次殷离发现柊羽身份的时候,因为帮她消除了记忆,柊羽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也没有机会和伯言说。 但是这一次,机缘巧合之间,她在醒来的时候,竟然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的,这不能不让她惊慌失措。 虽说不知道殷离到底有没有发现,但是她心里还是很紧张,见到伯言的时候,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慌乱的将事情告诉了他。 毕竟现在伯言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并且愿意帮她的人,她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伯言正在自己的屋里磨着一把匕首,他面色冷然,眼睛认真的盯着那把匕首,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好像在失神,就连柊羽进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对于一个杀手,感受异常敏锐的杀手来说,这样的情形不仅反常,而且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柊羽站到他身后,伯言才反应过来,回过头。 柊羽将今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了他,伯言问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柊羽也照实说了。 听完之后,伯言谴责的看了她一眼,明知道自己举步维艰,处境危险,还敢做这样放肆的事,就连在这里诉苦,都仿佛没有丝毫害怕。 现在的小妖都是这样的吗?就算这个时代是在烈火里烹油,也敢拎着一颗心就来,赤诚又天真,对人完全不设防。 他突然转头,认真的盯着她,“如果你的身份败露了……” 柊羽也偏头看着他,此时天光正好,光线从她的身后透进来,整个轮廓都笼罩在光里,面容模糊,表情都看不清,但他似乎能想象,那人瓷白的面孔上,坠了多美的,比星辰还闪耀的眸子。 他突然喉咙有些哽住,话在喉头,突然说不出来话。 “怎么了?”柊羽疑惑地问了一句。 伯言张了张口,眼底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话还是咽了下去。 “没什么。” 修炼 殷离最近好像愈发忙碌,甚至回府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殷府的后山,下人们极少过来的地方。在那几座假山的隐蔽处,站着一只毛绒绒的金丝雀,身上红蓝的毛发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柔顺细亮。 此时她仿佛在沐浴阳光,吸收天地精华一般,迎着阳光默默地冥想着,勤奋努力的地修炼,一日千里…… ——才不是呢! 柊羽之前在修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冥想这个方式,伯言教她修炼的时候,刚开始指点她,基本也是这样,用让人想要睡着的方法,吸收并转化灵力。 柊羽不得要领的时候,也曾经冥思苦想,回忆着自己从前看到的那些修仙小说。 其实妖怪修炼还是大不相同,人类修士修炼的时候,大多吸收灵气玄力,将天地间的力量为己所用,并且有力量分级,划分地非常清楚。 什么升级啊,灵武双修啊,丹田啊……各种修炼体系划分清清楚楚,实力等级森严。 而妖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实力并没有等级,一说起来,都是什么百年、千年的妖怪,大致是按照这个来划分的。 其实同种族妖怪的修炼速度差不多,就算有天赋的划分,相差也不会很大。 可是在不同等级就不一样了,妖怪活的越久,实力自然越高,这是最普遍的划分标准,也是第一重标准。 在这之上,就是更加重要的血脉了。 妖怪之间的血脉压制简直是没有办法反抗的,人类修士还有什么挑战,在妖界根本是不存在的。 天生的血脉压制就像本能一样无法抵挡。 因此柊羽现在就是个刚化形的小妖,那一点点妖力在随便一个妖面前都不够看的,再说了,她一个金丝雀去血脉压制谁呢?麻雀吗? 但是没办法,就算大家修炼速度都差不多,但还是笨鸟先飞嘛,一个族群之间也有实力差距的,所以柊羽还是每日勤奋修炼。 刚开始还需要避开殷离,后来她觉得反正自己修炼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又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殷离怎么可能发现她到底在做什么? 再说了,殷离这段时间忙得很,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她。 但是柊羽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在后山,这里除了伯言根本不会有人来,她有时候还可以变回人形,练一练怎么使用自己的妖力。 其实妖力的提升倒还好说,反正修炼非一日之功,只能慢慢来,可是要是她修炼出来了妖力,但是却不会用,那不就是怀揣着绝世宝剑却不会用一样吗? 更可况她那都不是绝世宝剑,只是一个小小匕首,这她都不会用,那不是任人宰割啊? 不过妖力使用的训练实在比修炼要难太多了,就像是你用雕刻,但是你会在桃核上雕刻吗?控制自己的力道和精准度,实在是比修炼出妖力难一百倍的事情,难度简直直线飙升。 幸好有伯言指导,他似乎对妖力的使用十分了解,不知道因为爱人是妖的原因,还是……他本身是术士。 是的,柊羽已经认定,伯言应该是个术士,专门捉妖的术士。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那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毫不怀疑了。 论金丝雀正确的睡觉方式 但既然目前伯言还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那么柊羽也就可以暂时相信他,毕竟她在这个世界已经独立无援了,再没有人帮忙自己摸索的话,想要摆脱困境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柊羽从来是会利用身边一切资源的人,她不会不择手段,但也不会平白清高,她一直是没有资本的。 她在这世间挣扎到现在,风里来泥里去,经历过无数捉襟见肘,窘迫难当的时候,她前世功成名就的时候也时常回想,自己走到现在,全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 善意帮助的人不是没有,但有人帮你,应该做的只有感激和报恩,一旦升起依赖的人,人也就完了。 ……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光辉从远山上空的云朵消失,天地间被蒙上一层黑色的薄纱,柊羽就在这暮色中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准备回到殷离那里去。 自从上次醉酒在殷离的卧房醒来,那之后殷离就每次都在晚上把柊羽抱到自己的卧房里。 一想到这件事柊羽就头皮发麻,她上次站在殷离卧房的床头栏杆上,看着殷离怎么在自己的床头为她布置了一个小床。 简直像个贤妻良母……! 殷离虽然还是一贯的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眼神却很温和,甚至做到满意的时候,还隐约露出笑意。 平时如冷玉一般疏离的青年此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柊羽爪子死死抓住床栏,一边对他那神颜流口水,一边他做的事情恶寒。 不过也就在那天,柊羽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殷离长了那么一张无瑕疵无死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帅到让人流口水的脸,无论他做什么事自己都是可以原谅他的,更别说只是这样看起来像个二傻子了,更是不在话下。 但也就是因为那天沉迷美色,才让柊羽反应迟钝,殷离将她从栏杆上轻轻抱下来,放到那小床上的时候,柊羽没有反抗。 也就是因为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那之后的日子,殷离每天晚上都要强迫她在自己亲手搭的小床上睡。 值得一提的是,柊羽那张小床还是在殷离的床头,他一个大男人,能做出什么有水平的小床。 先跟折枝要了一块厚一些的布料叠好,又找折枝要了一个小小的毯子当做小被子,最后让折枝缝了一个小枕头,放在自己的床头,一翻身就能看到睡在自己脸边的小金丝雀,摸摸她柔软的羽毛。 柊羽刚开始觉得别扭不愿意过去睡,每次都会被殷离大张旗鼓找到,然后强硬地按到小床上睡下。 可是天知道,柊羽现在作为一只金丝雀,根本是站在树上就能睡着的。 她还没有来这个世界之前,这只鸟据说都在殷离书房的笼子里睡觉,那个时候怎么没见殷离这么殷勤? 可是柊羽还是每天象征性地抗拒一下,接着乖乖挨着殷离的枕头睡觉。 虽然作为鸟类的本能使他拥有了绝佳的平衡能力,睡觉的时候只要抓住树干,肌肉放松就可以,可是……她身体里毕竟住着一个人的灵魂啊。 吃虫子不可不可 因此柊羽十分坦然地跟着殷离一起躺着睡床,今天也是照例在修炼完毕之后回到殷离的房间。 她和殷离的作息差不多,几乎是同一时间起床,而早上殷离出去上朝,柊羽就在后山修炼,之后他回来,在书房处理事情,和各种人见面,柊羽有时候依旧在修炼,有时候饿了就会回书房,去殷离旁边的桌子上找吃的。 是的,殷离帮司黎也搞了一个桌子,毕竟已经知道那是一个化了形的小姑娘,怎么可以继续让人家待在笼子里呢? 所以柊羽在拥有小床之后,也拥有了自己的小桌子。 不过只要她回去吃过东西,基本上就会在书房呆一下午,主要是冥想修炼灵力,反正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不动,殷离也不会发现。 至于需要练习灵力使用的时候,柊羽才会一下午都呆在后山,殷离也不会四处找她,分别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等晚上殷离回卧房休息的时候,柊羽也同时回去。 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柊羽回到卧房的时候,殷离好像还没有回来,卧房的门关着。 她感到有些奇怪,便直接从窗户飞了进去,一进去她就被吓了一跳,屋内的人也被她吓了一跳,低低喊了一声。 柊羽现在的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而对方好像也立刻认出了她,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折枝抱怨了一句。 而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殷离站在门口,月光倾泻进来,他也瞬间就发现了站在桌边的折枝,愣了一下后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折枝拍拍自己胸脯,语气自然地道:“主子说今晚要晚点回来,我过来先点灯,把床褥铺好。还有今天白玉还没有吃东西,我来喂她。” 柊羽飞进来发现她之后,就直接在空中转弯,飞到了房梁上,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但折枝的态度实在非常自然,做的这些也都是她的分内之事,每天都在做的,因此殷离也没有怀疑,应了一声,走进了屋子。 折枝将屋里的蜡烛点起来,因为这是殷离的卧房,不到晚上都只在书房,回来之后也不会再处理事务,因此也不需要点太多的蜡烛。 那边床确实已经铺好了,而柊羽的食物和水也在桌子上放着,折枝看了殷离一眼,又回头看看站在房梁上的柊羽,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殷离朝房门口看了一眼,才招呼柊羽下来。 殷离是不吃晚饭的,他几乎每日就只有两餐,也从来没见他感觉饿过,也不会胃疼。 柊羽却不一样。,她现在虽然胃口很小,每次吃的东西都非常少,可是需要少吃多餐,一天三顿还是少不了的。 刚开始殷离并不关心她吃什么,折枝一般都会拿谷子给她吃,有时候是切碎的菜叶,这些柊羽都还可以接受,虽然味道非常不怎么样,但是饱腹嘛,反正她也吃不了很多。 可、是、有、一、次—— 折枝居然、居然拿一只虫子给她吃?!!! 怎么可以? 就算她现在是一只鸟,但是她绝不能接受吃虫子……还是生虫子……活的……呕…… 光是想起来柊羽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当时她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有晕过去,如果说世界上有消除记忆的药,她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她现在整个人就是—— ……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肆意飞翔 那天柊羽第一次暴走,瞬间从笼子里飞了出来,到处乱飞,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天空中胡乱盘旋,那样子看起来简直想要撞树。 就连伯言都被她惊动了,因为他也算是殷离的半个幕僚和下属,所以在殷府也有自己休息的房间。 当时整个殷离都被柊羽搅得不得安宁,直到殷离回来,才慢慢把她安抚下来。 殷离哄着哭的满脸毛都粘住的柊羽睡觉——她可不是伤心地哭,是又气又急,她睡着之后,殷离才找下人问清了原委。 当时他也有点自责,因此并没有责怪折枝,毕竟他自己也忘记提醒了,之前小金丝雀吃这个,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化形,说不定化形之后饮食的习惯也改变了,虽说他并没有遇见过任何妖怪化形后口味会立刻改变的例子,但是既然他的小金丝雀排斥,那么就都当是有。 他仔细嘱咐了一番柊羽的吃食,安排地精细到每一顿,还要像给他准备三餐一样精心,喝的水也要和他一样的,不可以让柊羽喝笼子里水槽的水了。 柊羽对此十分满意,可惜她此时并不知道殷离拥有消除别人记忆能力,不然可能立刻让殷离帮她消除那一段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总之,现在柊羽在殷府里住的十分美滋滋,修炼的事情也十分顺利,让她开始觉得修炼也不过如此,很简单嘛,身体里关节被打通了,后面的每日修炼就只是吸收、淬炼灵力就好了,她甚至有种自己在飞速成长着的感觉。 这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自己一击的威力越来越大了,有一次在整个殷府都掀起一阵妖风。 也是这件事情让柊羽觉得不能继续在府里联系灵力的使用了,她需要更好的修炼场。 殷离又一次大朝会的时候,伯言带上柊羽和她那一大袋子家当,乘马车出了城。 …… 马车当然是掩人耳目的作用,从殷府出来的时候柊羽还乖乖待在马车里,等出了城,她没有立刻变回人形,而是撒欢一般地飞出马车,在空中盘旋、肆意飞翔。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柊羽不不仅感到自己的灵力增强了,同样提升的还有对身体的控制,她有时候真的被鸟类的本能支配着,渴望蓝天,渴望在空中肆意飞翔的感觉。 风从她的身侧穿行,地面上的景物都成为模糊的光影,一切都远离她,此时她的世界里只有无垠的蓝天,肆意欢快的自由,再不受束缚,再没有牵绊。 用自己翅膀的力量,飞翔像是舞蹈,自然而优美,扑闪翅膀不仅不会累,反而有种停不下来的快感。 柊羽肆意地呼吸着高空清新微凉的空气,几乎不管不顾,不在意方向,任由身体的本能将自己带到远方,她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一只小小的金丝雀,而是初初展翅的雏鹰,因为她一直有一种想要飞向蓝天,飞向最高的高空的冲动。 ——那不是错觉。 下一秒,一道纤细的身影凭空在天空中出现,身后血红的翅膀用力扇动,那身影极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速度冲上高空。 地面上掀开车窗的伯言看着那身影,眼神更深了几分。但同时,在那一贯死寂的眸子里,悄无声息地,燃起了熊熊烈火。 深山修炼 他此时就仿佛暂时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卸下了自己的伪装,而他的眼神,就像在人烟罕至的深山山洞,地心的岩浆从深渊奔涌而出,虽说尚未被发觉,一切仿佛还风平浪静,但那热浪已经能隐隐感受到。 外面车夫安静地赶着车,既不知道刚刚从马车里飞出了一只离开笼子的小金丝雀,也看不到,车里那人阴鸷狠辣的眼神。 …… 伯言将柊羽带到了一处密林,位置偏僻,四面环山,处在山谷里,这里环境其实有些凶险,山下的猎户和樵夫都不会到这边来,对于修炼来说,其实是很安全的。 山里路不好走,车夫就在山下等着,他是伯言的人,马车并不是叫来的,而是伯言准备的。 柊羽跟着伯言爬山的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候安全教育学的多好啊,现在竟然敢独自跟着陌生男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柊羽环视四周,高耸入云的树木将视线全部遮挡起来,远处的景物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她的视线落在那层层叠叠的树林中,眉头轻轻一挑,心想反正她现在是只鸟,就算再废,遇到危险躲到密林里,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柊羽现在还是信任伯言的,他费劲千辛万苦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修炼,难道就是为了在深山老林搞死自己? 刚开始遇见的时候,柊羽手无缚鸡之力,连化形都不能自己控制,伯言那时候都放过了她,没理由现在对她下手。 退一万步讲,就算伯言要对她下手,只要不是现在,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柊羽就可以静观其变,并且先狠狠薅羊毛。 密林里空气清新,灵力也十分充沛,柊羽和伯言坐在小溪边,烤着伯言刚刚捞起来的鱼,泉水击打的石壁的声音叮咚响着,清澈又安宁。 柊羽这几天的修炼进度非常顺利,处在大自然中,仿佛更进一步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一样,修炼几乎一日千里,对灵力的控制和身体形态转变也更加自如。 不过这些还不是她的目标,成为战斗系柊羽已经不奢求了,她只希望能够在这几天的训练之中,让自己可以适应各种复杂的环境,以便于将来遇到危险的时候,至少能够有能力逃脱,不至于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在柊羽的认知中,她还是必须要有自保能力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拥有自保能力,才能够真正保证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 因此她修炼非常努力,也才能获得如此大的进步。 但是毕竟时间紧迫,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过来赶路已经尽量快了,这次主要是一个短训,伯言要为柊羽训练一下灵力的使用,需要有一个宽阔的场地。 可是他们刚刚在溪边吃完鱼,伯言忽然身体一顿,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柊羽也意识他的不对劲,呼吸也放轻,视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两人慢慢站起来,慢慢后退,伯言手指弹出一道灵力熄灭了火堆,而后用从小溪里引出来的水将轻烟也灭掉。 在下宋执 柊羽闪身就变回了金丝雀,无声落到了上面的树枝上。 伯言身形也很轻,他的身法非常奇特,仿佛暗夜中行动的黑猫,轻盈地同样落到树上,眼神警惕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眼里光芒流转。 此时才是正午,阳光很烈,两位少年在山中跋涉许久,这才来到了这处地方。 其中一位身穿浅蓝色衣袍的少年走的有点跌跌撞撞,但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显然被身旁的另一位少年照顾的极好,而那位一身黑衣,面色冰冷低调的少年短裳上沾满了草叶,手上还有血迹。 他们一走进,几乎刚出现在柊羽视线中,她看清两人面容时,气息就乱了几分。 可她没想到,下面那黑衣少年如此敏锐,柊羽刚刚露了破绽,下面就传开利刃出鞘的声音,少年微哑的低喝也传过来,“什么人?” 那一刻柊羽不知道怎么想的,心里急切的冲动完全战胜了理智,竟然就这样变回人形,从树上飞身而下。 究洛将剑横在身前,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柊羽,“你是什么人?” 但被他护在身后的宋微生,此时却神情恍惚地看着站在不远处树下的柊羽,而柊羽也以几乎同样的神情盯着他。 究洛回头看了看宋微生,皱着眉迟疑地看着神情异样的柊羽。 从树上跳下来的伯言打破了凝固的气氛,究洛剑鞘又朝着伯言比了一下,神情更加凝重。 伯言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柊羽身边,朝着宋微生和究洛那边行了个礼,“两位公子,我们是从岭匀过来,准备赶往京城投奔亲戚的,家妹鲁莽,惊扰两位了。” 宋微生看着司黎,不知道自己心里奇怪的思绪从何而来,但好像总是有这样的时候,有人好像从你的梦境和回忆中走出来,明明从没见过,却一见如故。 他扯了扯究洛的袖子,站到他旁边并肩,然后朝着柊羽的方向行了个礼。 “在下宋执,京城人士。” 柊羽看着他那样子,翩翩君子,温和贵气,眼睛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湿润,死死抿着唇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宋微生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本能地对柊羽非常有好感,而他此时心里也有些汹涌,因此没有发现柊羽的异样。 只有在场的另外两个清醒的人,伯言和究洛,才将一切收进眼底。 他们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对方,一边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身边情绪激动的人,尤其是究洛,他从小和宋微生一起长大,对他的情绪变化简直了如指掌,一眼就勘破。 他站在宋微生旁边,看着对面那个漂亮的过了头,几乎拥有不似人间美貌的姑娘,就算再冷静克制,心里也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尤其,要不是了解宋微生的一切,看着那姑娘的眼神,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宋微生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了。 不过既然两方中都有人想要亲近对方,两方的气氛便自然而然融洽起来。 柊羽偏过头,希望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眶,但是在转头看到伯言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他的容貌变了。 刚刚柊羽只顾着盯宋微生,完全没有发觉,在她后面跳下来的伯言,五官身形乃至气质声音,都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变化不大,但是已经能够维持在认不出他面貌的程度。 而且……柊羽摸着下巴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好像还变帅了一点…… 脸部轮廓更深,鼻梁顺直,眼神好像稍微上挑了一点,本来应该是有些魅惑妖异的感觉,但却被他野性的眼神压住,透出一股子凶气来。 姐弟 伯言把原来熄灭的火堆重新燃起来,四人就这样在溪边坐了下来。 柊羽和宋微生坐在一起,明明第一次见面,明明也互相警惕,可是就这样很快熟稔地聊了起来。 伯言和究洛全程没说几句话,只是静静听着柊羽和宋微生聊天。 他们明明都顾及着自己的身份,说话的时候已经本能小心警惕,毕竟一个是妖,一个是皇帝,无论哪个身份暴露,这场和谐的聊天都会立刻进行不下去。 可是就是这样处处受限的聊天,柊羽和宋微生却在极其有限的话题里聊得非常投缘,或者说他们就非常想亲近对方,因此都默契地提出有趣的话题,绝不冷场,让话掉到地上。 坐在旁边陪着的两个人,伯言倒还好,只是究洛,时不时看看柊羽,又看看宋微生,拨弄柴堆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 柊羽当然知道她的心情,若是以前画的时候,到这部分剧情说不定还会姨母笑,可是现在她亲自坐在这里,除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外,还有种身份的转换感。 毕竟现在她站在宋微生面前,看着和自己弟弟极度相似的脸,心态好像就突然转变成家长,用审视考察的眼光看着究洛。 当然了,就在纸片人的角度,究洛也是她亲儿子,现在自然对他还是很亲近的,只会助攻,绝不会从中作梗,或者故意制造麻烦的。 此时柊羽看到究洛的眼神,低头微微笑了一下,接下来抬起头的时候,既语气自然地道:“只是聊了这么一会儿,我都觉得我们俩实在太投缘了,而且……” 宋微生笑的眉眼弯弯,眼睛亮亮地问道:“怎么了?” 柊羽笑着说出来,“我觉得你好像我的弟弟。” 究洛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他俩的动静,此时听到这句话纠结了一阵,眼神好似在挣扎,一方面因为柊羽的话而安下心来,另一方面也因为宋微生身份尊贵,即使口头上的亏也不想让他吃。 这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怎么能自称为陛下的姐姐呢? 究洛从小就被教导,以宋微生的利益为第一位,此时欲言又止地抬起头来,想眼神示意一下宋微生。 可是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看他,依然亲切地和柊羽挨着,笑的灿烂,“好呀,那我来做姐姐的弟弟好了。” 他完全没有问柊羽到底有没有弟弟,好像完全笃定她没有,或者根本不在意,他俩好像本能地认为,两人就是亲姐弟。 ——即使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过柊羽此时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十分永恒的,每一个穿越穿书题材里都会涉及到的,身穿与魂穿的问题。 她肯定是魂穿? 假如宋微生真的是自己的弟弟,那么他应该也是魂穿? 可是这样的话,完全没有办法确定宋微生是不是妖,也几就是说,与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亲姐弟。 柊羽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但至少也有这样的概率,毕竟自己是被殷离捡回去的,身份还是未解之谜。而宋微生如若真的是妖的话,他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不速之客 可就在她凝神思考的时候,这本来应该人迹罕至的森林突然迎来第三批不速之客。 溪边的四人均是警惕地站起来,尤其是两个战斗主力,伯言和究洛。 柊羽站在伯言身后,眼神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这是怎么选的地方?这么不太平。 但是毕竟现在在场的不是只有柊羽和伯言,不能直接发现有动静就躲起来,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心虚有问题吗? 但其实,宋微生和究洛心下的担忧却不必他们少,甚至更多,因为他俩又不会易容术,把来的时候带的面具拿出来戴上,可是这样其实更显然,若真的是路过的行人或者山民还好,可要真的是不速之客……他们今天恐怕就有一场恶战了。 究洛的手已经放到了剑鞘上,锋锐的雪光已经隐隐闪现,而宋微生的左手也放在了自己后腰上,眼神警惕地看着发出声响的方向。 很快,草木摇动的窸窣声音越来越近,那声音不小,脚步声也很杂乱,等那群人渐渐靠近,从枝杈草木中露出身形的时候,柊羽才凭借着身份优势而过人的眼力,看清了渐渐靠近的人。 ——竟然是殷离! 站在伯言身后的她几乎想下意识后退,可还是忍住了,此时一动,这样的僵局下,恐怕她就会成为对面视线的焦点。 柊羽实在没有想要引起对方注意的想法,可是环顾四周,这边站着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比她更危险,毕竟她这张脸是唯一殷离不认识的,因此她咬咬牙,还是几乎走出去,站到伯言身边。 她一动,殷离的视线就立刻落到她身上,他身后带了一群家丁,看起来不像是练家子,也根本不是殷离的心腹,里头甚至有几位根本都是普通人,都没有练过武。 殷离为什么会带着一群这样的人,来到这深山里呢? 无论他要做什么事,他身边身手好的数不胜数,就算带府里的侍卫也好,可是他偏偏带了这么一群人,这么一群……里头甚至可能还有眼线的人。 除非……他是想做给谁看。 不过殷离看到另外两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时,当即也愣了下,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 宋微生和究洛出来的时候也做了身形的变化,但是殷离看过去的时候,身体还是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殷离视线探究地在他们身上落了片刻,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他也是在场唯一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同时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脸和身份,瞬间就让这里的气氛凝固了起来。 殷离视线轻飘飘转了一圈,然后落到伯言身上,突然问道:“这几位是……” 伯言毕竟是他的幕僚,他问伯言,合情合理。 柊羽有些紧张地看了伯言一眼,见伯言丝毫不惊慌,只是熟稔地为殷离介绍,“这是我父亲一位世交的女儿,这两位是我们刚刚遇到的朋友,他们是去京城投亲的。” “哦?”殷离看了宋微生两人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仿佛对他们并不感兴趣,等眼睛看向柊羽的时候,却牵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梦中情人少府殷离 他慢慢踱步到柊羽身边,靠的越来越近,柊羽因为跟他太熟了,即使自己现在是人形,对他也没有太多警惕,直到殷离几乎欺身过来,柊羽被迫弯腰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她立刻就想站直往后退,殷离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因为柊羽直起腰的动作,让他们之间距离更近,近到柊羽甚至要放轻呼吸的地步。 但她没有躲,就这样直愣愣地抬眼看着殷离,倒是把他看得愣住了。 殷离视线极快地在她容貌姣好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将视线对上她的,那一刻就像是落入深不见底的静湖,明明声响轻微地像是隔着一层屏障,可是就是没办法挣脱,越沉越深。 柊羽的眼睛里像是洒了一把碎星,纯粹又天真,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的失神只是一瞬,可是在其他人眼里,却明显到几乎不像殷离,宋微生他们对殷离了解不多,惊讶倒是好少些,伯言站在旁边看的真切,已经慢慢皱起眉来。 不过这样的异常并没有持续很久,殷离强大的理智还是让他恢复了冷静自持,只不过在外人看来,他却更加反常。 殷离掩饰了真实的心动,表现出一副轻浮的样子,轻轻扯着嘴角,低声调笑道:“你这位世交家的妹妹,倒是位绝色美人。” 伯言看着他轻佻的样子,慢慢垂眸道:“诚如少府大人所言,只是妹妹罢了。” 殷离笑容更深,唇边出现柔和的弧度,“既然是妹妹,那我更应该请妹妹去殷府游玩几天了。” 伯言心里当即就是一沉。 可是他在这里和殷离试探拉扯,还被殷离握着的柊羽却还愣怔地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殷离说绝色美人的时候却还会本能地傻笑。 完蛋,当初给殷离画的明明不是最用心,为什么他张了一张这么绝的脸?靠的这么近,柊羽根本受不住,分分钟缴械投降,只会傻笑了。 旁边站着的宋微生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难言,虽然和柊羽是第一次见面,可是看到对方被人这样调戏,他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他若不是这个身份,若不是在朝廷后宫中从小隐忍,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他非得冲出去揍殷离一拳不可。 就这样,若不是究洛一直在安抚他,宋微生说不好都会出言嘲讽。 另一方面,他当然认识殷离,也知道他是摄政王殷安平第一得力干将,作为他的义子,却比亲儿子要器重得多,在朝中的地位也比殷安平亲儿子要高的多。 在朝中处理事务的时候,宋微生看到的是一个沉默寡言,谦逊有礼的少府殷离,可没想到……可没想到……他背后竟然也是这样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人! 还要人家住进自己的府里,呸!看看柊姐姐的容貌,他也配? 在容貌这方面,可就是宋微生偏见了,这片大陆虽然也没有什么权威的美男的排行榜,但当世有名的美男子,殷离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而且他还是最容易被当成梦中情人的那种,看似温柔深情,其实性格沉默又冷漠,这样的性格虽然比较找打,但是有时候的确会因为神秘强大而十分吸引人,因此虽然美男各有千秋难以比较,可是只论人气的话,殷离绝对是榜首。 木冬柊,羽毛的羽 只是……不知道那些为了见殷离挤破头,想她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甚至扬言终生不嫁的姑娘,是一个每天想着睡在自己身边的金丝雀为什么还不变成人形的人……她们会不会感到幻灭…… 可惜她们是没有机会知道了,毕竟就连这小雀儿本身也不知道自己这枕边人的心思,甚至每天为了不暴露身份而担惊受怕。 殷离直接用自己的马车将所有人接回了京城,就连宋微生和究洛都搭上了顺风车,不过这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赶路经过的,他们要办的事还没办呢。 不过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就这样跟着回去,之后再机会出来。 选择马车的时候又是一阵气氛诡异,柊羽本来是跟伯言一起来的,表面上也跟他最亲近,但准备上车的时候,眼神却一直往宋微生那边瞟。 宋微生也一直在看她,被究洛扶上马车,却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弯腰站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柊姐姐要不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柊羽就被殷离一把拽走,几乎是趔趄在他怀里,被他拖着走。 “你……”宋微生刚刚开口,究洛从另一边上车,按着宋微生的脑袋将他塞到了马车里。 伯言站在外面看了一眼,垂下眼睑,自己独自上了一辆马车,他虽然替殷离做事,但自己本身也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这点待遇还是有的。 柊羽被殷离强行塞进马车,进去之后就缩在角落里,眼神警惕又复杂难言地看着他。 殷离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下好笑,唇角的弧度也软了几分。 “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柊羽听见他的声音抬头,讪讪道:“柊羽,木冬柊,羽毛的羽。” “木冬……”殷离的声音很轻,好似在仔细品味这名字。 而之后他也几乎不问柊羽的家世过往,专挑她的爱好,兴趣,和各地的风土人情来讲。 殷离顶着那么一张脸,风度翩翩,侃侃而谈的时候,几乎没人顶得住,没说多久,他们这辆马车就开始传出笑声。 从森林出来,殷离丝毫没有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更没有说为什么恰好带了三辆马车,那样子,倒像真的是专程出来接人的。 他和柊羽的马车在中间,声音从窗口飘出去,坐在前面一辆的伯言侧了侧头,皱起眉。 而后面的宋微生却趴在窗口,叹了口气问究洛,“殷离在和姐姐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究洛视线动了动,突然问:“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喜欢这位柊姑娘?” 宋微生深吸口气,伸展了一下身子,感叹道:“不知道,但就是对她很亲近。” 究洛垂下眼睑,但坐在旁边的宋微生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像……就像母妃一样。” …… 柊羽看着殷离的时候,刚开始有种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渐渐鲜活,纤毫毕现的感觉,到目前为止,主要人物她基本已经见了个遍,却只敢在他身上有这种感觉。 伯言戏份太少,人物自由度很高,暂且不提;宋微生的形象其实很分裂,她在其中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让这个形象越来越复杂,几乎在时刻ooc的边缘徘徊;究洛的剧情突出的是身世,他绝不是成长型的主角,在他出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漫漫黑暗中将自己磨砺好了,然后终于有资格走到那个人身边,陪他走完余生。 至于祭司,太后和摄政王殷安平,第一是人物的人设非常鲜明,人物丰富度和层次感不多,还不够形成一个圆形人物,二是柊羽本来见他们也就一两次的机会,没有过多接触。 只有殷离……只有他…… 柊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慢慢观察他,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自己明明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以后会做什么事,也知道他的大致性格,可有时候还是感到熟悉又陌生。 刚开始她总是试图看穿殷离,虽说大boss的智商和心计她拍马难及,当初把他设定的太聪明了,可是柊羽还是觉得,他应当是被自己熟悉的。 可现在,她突然反应过来,在从这样的角度观察他的时候,柊羽凭借自己的经验和信息不对等优势,又将自己眼前的殷离压成了一个平面人物,可他不是。 在此时此刻,一个完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一个仿佛暂时远离了囚笼和危险,自己和殷离仿佛站在了同等地位的荒郊野外的马车里,柊羽才突然意识到,殷离不是她想象中那个,自己熟悉的,可以为她掌控人设的殷离,而是一个鲜活的,活生生的人。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柊羽所不知道、不了解的经历,她不知道是因为剧情空白,即剧情里没有他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的原因,还是此时世界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确确实实,应该被当做一个独立人格的人去看待,去欣赏。 没错,柊羽这样意识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欣赏他,就像是欣赏自己现实生活中的朋友,而伴随着这个,她也才真正将这个世界,当做了真实的世界。 ——自己的经验在这里并不适用。 …… 一行人全部被殷离的马车带回了京城,刚刚进京,经过一家客栈的时候,宋微生和究洛就要求下车,说是要在这这里住宿。 他们一叫停,柊羽也下车,走到宋微生他们身边。 她往那边走的时候,宋微生也在看着她,眼神有些不舍。 柊羽走上前,握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不管怎么样,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若是旁人跟宋微生说这句话,按照他的警惕心,早就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了,可是和柊羽见面以后的种种,疑点重重,不仅是柊羽,他自己也是一样。 可是双方偏偏都在尽力避开,不愿意去提及,就是为了,不管如何,都要再次见面,他真的很喜欢柊羽,而柊羽的神情表示,她也是一样。 殷离不像会伤害她的样子 究洛也抬头认真看她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 而就在几人只是停留的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引起了围观群众的注意。 无他,这里有两人的容貌实在太扎眼了。 一个是殷离,京城有名美男子,一出门必定引起围观,更何况今天穿了一件做工精致合身的黑色束腰款长袍,简单竖起的头发潇洒利落,仿佛帅气俊朗的游侠。 另一位……则是一名陌生的少女。 京城的公子小姐里,应当没有这般仿佛神仙下凡的美貌,看起来像是西域塞外长大的女子,长相虽然是中原的模样,但气质却非常灵动,完全不似京城闺秀那边拘束高矜,倒像是从小策马由疆,在广阔的北疆草原长大的姑娘,高高仰着头,一个鞭子抽出去,让人看的都愣住,躲都来不及躲。 她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她该是永远站在阳光下,沐浴在光芒里,受人宠爱,肆意妄为的。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柊羽和宋微生告别后,依依不舍地离开,重新上了马车。 而马车的队伍晃晃悠悠重新离开之后,他们又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柊羽那辆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角,低下头叹息的时候,心下感慨。 有些时候世事总是很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在见到的那一瞬间,有种宿命般的激动,那感觉就像……你走过了很多很多路,想要去找一个人,可是因为走得太久,渐渐忘记了自己要找那个人,只剩下偶尔午夜梦回之间,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在不经意的时候,和那个人相遇,你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觉得,抓住她,那是找了很久的人啊,现在不抓住,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也许此生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你迫切想要与对方的人生线相交,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靠近她,一切都可以不在意。 他们转身进入到那客栈,里面的人见他们进来,神色自然地问了几句,然后将两人从暗道带到后院一间厢房里休息。 宋微生坐下休息,他有时候会装病,但也是真的身体不好,从娘胎里带的毛病,而且这么多年,想也知道太后不会让他好过的。 究洛给他带了一杯温水,低声问:“那我们还过去吗?” 他们为了不暴露身份,就跟着殷离的车马一起回来了,但是那地方虽然偏僻,其实离京城并不是很远,骑马应该很快也能到了,今天其实时间还早。 宋微生摇摇头,“下次,那边都已经安顿好了,不急。” 究洛点点头,“那……那位柊小姐……要查查她吗?” 宋微生低头沉吟了一下,“算了,不要查,但是让人盯着殷府的动静,必要的时候保护好她。” “殷离不像会伤害她的样子。” 确实如此,殷离这个人虽然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可是从来不是笑面虎,他不屑装出另一幅面孔来,喜欢躲在暗处,让所有人都猜不出他在做什么事。 而在朝中殷离本身就比较低调,而且性格也比较冷淡话少,确实有点探不出深浅。 不过殷离看着柊羽的时候眼神很纯粹,并没有浑浊的欲望,而且他虽然城府颇深,不过并没有传出任何丑闻,身上也没有阴沉的气息。 柊羽跟着殷离回府的时候,已经不再像刚开始上车的时候那么抗拒了,到后来的时候,柊羽非常配合地被殷离扶着下了马车,脸上还挂着笑。 画像 虽说伯言并没有什么担心,可是看着柊羽配合的神情,也实在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傻闺女被拐走的感觉,而且看看,这丫头被人卖了还开开心心数钱呢。 殷离将柊羽带回自己的府上,这可是柊羽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回殷离,而不是藏在伯言的袖子里,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有点感慨。 他们站在府门口,府里出来迎的人都在偷偷地打量着柊羽,看着这位美貌的姑娘,心下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而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还聚集着一群人围观,这都是刚刚看到柊羽和殷离露脸,一部分是殷离的迷妹和柊羽刚刚吸引到的迷弟,另一部分是好奇殷离和柊羽到底什么关系的。 柊羽在门口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但自己现在是人形,转换了角度以后,看着那些人的感觉实在很是奇妙。 她被殷离带进去的时候还有点兴奋,但回过头看到伯言眼神的时候,立刻像是一头冷水当头浇下。 伯言眼神很沉,他永远是那么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去准会觉得有点阴沉。 此时柊羽对上的,就是略微有些冷的眸子,伯言一向是面无表情的,可这次却微微皱起了眉,眼里神色复杂,柊羽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担忧,还是警告…… 而此时,她也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 在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不对…… 为什么她一直以来就很敏锐的直觉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她好像能够不需要理智,只凭借直觉做一些事。 就比如她第一次亲自遇见宋微生,就感到非常亲切,想要亲近她。 对殷离也是,在她转换了形态,用人形与他相见的时候,好似突然本能地转换了相处方式,从前对殷离的警惕提防全部松懈下来。 而她又怎么知道……这种直觉是否是正确的呢? …… 但无论如何,柊羽就这样住进了殷离府上,因为她也实在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因此伯言也不能生生拉着一个世交的家长来殷府将她带走,但京城里很快就传出传闻,说少府殷离强抢民女。 而被抢的这位姑娘长得貌美如花,这话一出就被那天见到柊羽的人赞同宣扬,毕竟那天看到她的人实在不少。 当事人柊羽却丝毫不担心,也不受外面传言的侵扰,她每天在殷府玩的开心得很,因为殷离实在太有趣了,今天带她出去买一堆小玩意,明天带她去库房挑选有趣的摆件出来放在她屋子里,后天拿上好的笔墨来看她画画,一看就是大半天。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殷离几乎把柊羽的喜好都摸透了,每天就变着花样哄她开心。 殷离书房。 今天柊羽和殷离约定好,要为他画画像。 殷离这几天突然有些奇怪,之前柊羽刚来的时候,他整天穿着低调的深色衣袍,每次都是下人拿来那套他就穿哪套,什么时候为衣服的事情提过一句。 可是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她受伤那段时间? 从那之后殷离就处处表现得十分反常,自己开始搞来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不说,还常常坐在那里盯着她,盯得柊羽简直毛骨悚然。 摄政王殷安平 不过有一说一……殷离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他肯对这个用心,就踏马地更好看了,每天出现在柊羽眼前,逆光从门口走进来,都能让她晃神一阵。 而今天殷离简直算是打扮得隆重,从库房的密室里取出了据说是无价之宝的玉佩,让折枝帮他认真束了发,穿了一身精致白色云锦宽袍,简直神仙公子,不似人间。 他一走进来柊羽就看呆了,开始画的时候,一边看一边出神,从头看到脚,哪里都精致地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她细细品味着,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画技有多么学术不精,真正惊心夺魄的美是完全没有办法画出来的。 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不管怎么看,都挑不出一丝瑕疵来,那份美还纯粹高傲,丝毫不沾俗气。 殷离一定是一位非常敬业的模特,他几乎从坐在那里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动过,只是不停地用那双明亮的笑眼盯着她。 春风迷醉,微暖的风从半开的窗户晒进来,裹挟着柔和的午后日光,夏天要到了。 …… 柊羽住在殷府的这段时间,殷离几乎每天都陪着她,就算自己的金丝雀不见了,都丝毫不见着急,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那小床,才会感到恍然若失。 而这段时间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殷离居然开始频繁在家待着,柊羽没见他像之前那样不断的见各种人,也很少再处理事情。 某天殷离上朝离去以后,殷府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是摄政王殷安平派来的人。 “谁啊?”柊羽才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满是困倦,府里被指来伺候她的,刚好还就是折枝,此时神色焦急地伺候柊羽更衣。 “是摄政王府来人,待会儿姑娘过去了,可千万注意礼数。” 柊羽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配合,任由折枝帮自己换上了一身有些张扬美艳的红衣。 柊羽穿上以后站在原地,对着铜镜扯了扯,“要穿这一身吗?我怎么感觉不太好……?” 折枝急着收拾东西,头都没抬,“摄政王不喜欢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姑娘,姑娘待会儿定要表现的落落大方一些。” “那……好。”柊羽应下来,随后被折枝扶着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的时候柊羽有点紧张,现在还是清晨,她攥着手心的衣角,竟然感觉自己手心都有些汗湿。 ……那是摄政王啊,在她的漫画里,也是个凶狠的大反派呢! 柊羽努力回忆着关于他的剧情。 要说表面上的威势,那一定是摄政王殷安平在朝中一手遮天,先帝在位的时候,殷安平就因为战功赫赫被封为异姓王,而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锋芒。虽说还不到篡位的地步,但是谋权的想法却是不少。 殷安平出身草莽,走到今天全是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 他早年随军征战,凭借着武力和敏锐的军事嗅觉慢慢攒起军功,走到了大将军的位置,先帝驾崩的时候,更是册封他为摄政王,风头无两。 殷司筠 摄政王原配妻子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儿子,这儿子没什么出息,闯祸第一名。 殷离是他在战场捡到的儿子,被捡到的时候还小,比他自己儿子小了十多岁,可却得力地很,早就能独当一面,在朝中帮衬他。 只是外人只听闻这位少府大人无数少女倾慕的风流名声,却不知道他在盘根错节的朝廷里,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就连摄政王殷安平本人也不知道。 他虽清楚殷离的能力,但也实在不清楚,他背地里将这盘根错节的朝廷侵蚀了多少。 或者说不能算侵蚀,剜掉本来就腐烂的肉,这叫拯救。 ——虽然这过程的确会很痛。 …… 摄政王府占地很大,据说原址早年是先帝还没有被封为太子时,皇帝为他建造的,只不过他始终没有真正住进去。 当时属意的继承人并不是先帝,可他也始终没有搬出宫,至于皇子凋零,他脱颖而出,那就是上一代的刀光剑影了。 血腥、荣耀和耻辱都被权势与荣华淹没,只能偶尔从一些旧迹窥见一丝影子。 摄政王府而今的荣耀,则属于新一代掌权者的证明。 马车从街角转出去,远远地就看到那巨大的匾额,金色题字遒劲有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刺眼。 院墙高高肃立,看不到头,整一条街都安安静静,这是王府的外墙。 若是有人想要在王府外生事,准像瓮中捉鳖,插翅都难逃。 马车轱辘驶过地面,闷闷的声响仿佛阴沉的雨夜,在门窗紧闭的房间听着远处轰隆的雷声,雨点砸在窗棂和窗纸上,风吹的门窗咣当咣当响起来,声音不大,却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柊羽对摄政王是没有办法的,就算她已经开始修炼,那三脚猫的功夫发挥极不稳定,就算侥幸在他手底下逃脱,可能不能从摄政王府逃出去,这根本想都不用想。 这样一看,她又恍然觉得,原来自己开局降生在殷府真是幸运,至少不用在人生地不熟,心中还警惕惶恐的时候遭遇不间断的追杀与逼迫,还有几天安生日子偷闲,给她个适应的过程。 可她下了马车,看着那高大的红门时,心中涌出模糊的预感,这样的安生日子,恐怕不多了。 …… 摄政王府和殷府大不相同,热闹得很,侧门进进出出,下人们忙碌着自己的事,柊羽的马车停在门口也没有人理会。 毕竟从侧门进的客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柊羽就算再傻,不懂这里的规矩,但她天生就对旁人的眼光很敏感。 那些下人们眼里是什么意味,她一清二楚,不过现在处在别人的地盘,她没有什么反抗或者生气的资本,更何况她一个现代人,这样的身份侮辱对她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旁的折枝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安静地扶着柊羽下了马车,柊羽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 从刚刚听到消息开始,柊羽就在猜测这摄政王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毫无疑问,肯定跟殷离有关,这几乎不用质疑,只是殷安平到底对殷离什么态度,对自己这个莫名其妙被殷离带回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态度,这就不好说了。 很可能,是他听到了最近京中的一些传言…… ——她猜对了。 柊羽的确是因为最近京城里甚嚣尘上的传言被叫过来的,只不过……对她好奇的并不是摄政王殷安平,而是他的独子,殷司筠。 摄政王手下两位地位最高的人,一个是义子殷离,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是京城有为青年的代表,但另一位……殷安平的亲子殷司筠,则是另一个极端。 柊羽的身世 柊羽被带到了一间小亭子里,一路走过来都有下人在偷偷打量她,就是京城出了一位祸世妖姬,搅得腥风血雨,不得安宁一般。 摄政王殷安平应当是和殷离一样去上朝了,此时并不在府里,只有殷司筠这位闲人会在这个时候见柊羽。 那亭子是湖心亭,周边花丛环绕,耀日初升,光芒镀上了金色的轮廓,每朵花都有自己的闪耀,让人移不开眼。 柊羽低头在花丛中的鹅暖石小道上穿梭,脸上情绪压着,看不出喜怒,因为这小道很窄,一不小心就会扯到裙子,必须小心翼翼。 走到花丛的尽头,她看到了一双紫黑长靴,视线上移,在藏蓝色锦袍上一扫而过,而后停留在了那张脸上。 平心而论,这真不是一张好看的脸,但是却十分熟悉。 在柊羽的漫画里,剧情前期,殷司筠的戏份比殷离多得多,他可是剧情关键人物——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他可真不让自己失望,严守自己工具人的本分,找尽一切机会搞事情。 柊羽眼神微冷,打量着他。 殷司筠早就到了,柊羽出现的时候,他正躲在暗处,本来还想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的,没想到会在看到她从花丛走来的时候忍不住提前走出来。 两人分别走神了几秒,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样。 柊羽先朝他行礼,“殷公子。” 殷司筠这才笑起来,伸手示意,“姑娘请——” 柊羽微微颔首,跟着他往亭子的方向走。 “姑娘名叫柊羽?很配姑娘的美貌,飘飘若仙,不染纤尘。” “公子过誉了。”柊羽依然是淡淡地回答道。 她提着裙摆走到后面,摄政王府这亭子建的十分不合理,要是在现代,柊羽准要发个微博吐槽一下非人类的设计。 湖心亭建的很低,亭子在中间,用铺在水面上的薄薄木板连接,那木板完全是贴着水面建的,被水浅浅地浸着。 殷司筠的靴子鞋底厚,他自然不怕这一层水,柊羽却不行,她的鞋鞋底薄就算了,裙摆层层叠叠地,提起来费劲还不太雅观,虽然她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可鬓角都已经微微浸湿了,实在是感到非常狼狈。 但她没吭一声,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窘迫的神色,只是安安静静地提着裙子走。 殷司筠微微回了下头,余光扫过柊羽的沾湿的鞋,唇角挑起了一个冷淡的弧度。 他没说话,反而加快脚步,走向那亭子。 亭子里视野很高,坐在桌边,目之所及尽是美景,仿佛俗世就此被隔绝,窥不见踪影,也就不必为之忧心。 可在这样的风光环绕之下,柊羽却丝毫办法静下心来欣赏,即使举止礼貌平和,她心里也始终警惕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名叫花月亭,可是少府大人殷离亲自督建的呢,作为父亲的生辰礼。”落座之后,殷司筠突然开口向柊羽介绍,甚至还反常地主动提起了殷离。 柊羽四下看了看,没想明白这么个破地方又什么值得做生辰礼的,而且在路上铺水这奇葩事竟然是殷离做出来的,难道是他记恨殷安平,想让他天天湿鞋脚底受寒生病吗? 殷离生不生病她是不知道,柊羽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来这一遭,回去以后脚是不会好了。 幸好凉亭内部比较高,不至于让柊羽一直泡脚。 她坐下来后,脚趾微微动了动,鞋子已经完全湿透,贴着脚很不舒服。 若是平时,炎热的夏季坐在清风徐徐的亭子里,或许还是享受,可现在风一吹,她鞋底透心凉,实在是非常煎熬。 可是殷司筠的不怀好意简直摆在脸上,这个时候她还是明智地不想生事。 可惜就算柊羽忍了脚上的不舒服,殷司筠一开口,她也开始生理性不适,胃里翻江倒海。 无他,对方太油了。 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可愣是油腻到简直让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柊羽原本心情就很差,这下连表面的礼貌都快崩掉了。 殷司筠面上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柊羽到底是什么想法,完全是普信男的典型,自信就算她现在抗拒,之后也会乖乖听话的。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柊羽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 折枝留在府外没有进来,是带她入府的下人领她过来的,这凉亭在后院,离侧门不算近,而且有些偏僻,就算周围环境美不胜收,柊羽内心还是十分警惕。 这摄政王府,从进来的那一瞬,就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 “听说柊姑娘父亲是伯侍郎的世交,不知是姑娘出自哪一家?” 柊羽干笑了一下,“小门小户,早年与伯大人有些交情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名声。” ——这意思就是说了你也不知道了。 殷司筠也是这样想的,这之前他其实已经查过柊羽的身世,从传出消息说殷离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的时候,就已经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也的确已经查到了柊羽的家世。 按照探子的回报,柊羽生在淮南李家,的确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还是个富商家庭,伯言父亲的祖籍在那边,伯言在年少时也曾会祖父家住过一段时间,与柊羽或许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只不过那一家主家姓李,柊羽是一位不受宠的嫡女生下的,夫家是个镖局,她母亲嫁过去没多久,夫家就遇到寻仇的,只留下她们母女两个,其他人统统都杀光了。 后来柊羽随着她母亲回到李家,因为美貌被送到京城里,想必本意是想与伯言结亲,没想到这美貌实在过于惊艳,竟把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少府大人也一同招惹了。 殷司筠盯着柊羽的脸,不得不承认她有这样的资本。 当然了,他对柊羽的资料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派人查了以后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说到底,他还是对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吸引殷离,让他不顾名誉带回府这件事比较感兴趣。 毕竟殷离从小就抢他的所有东西,好不容易出现殷离想要的,他也肯定也要拿过来玩玩才行。 殷司筠长得实在太丑了 “听说柊小姐是被殷离强行带回府的?我这个弟弟啊,从小就蛮横霸道,最爱抢别人的东西,拆散人的事情,他可没少做啊……” 柊羽听到这话眉梢轻轻动了动,敢情殷司筠觉得她和伯言是一对,殷离拆散了他们,那他可就错了。 其实,殷司筠这样想完全没问题,只是根据事实的合理推断罢了,毕竟她和伯言小时候就认识,青梅竹马,现在来京城找伯言,含义不言而喻。 可问题就在于,柊羽对自己的身世,还没有殷司筠了解地多,是在柊羽被殷离带走之后,伯言才为她紧急编造了一个身份。 他祖父家的确在淮南,他也去住过,也确实存在李家富商这么个世交,柊羽母亲的身份经历也并非伪造,只不过……她女儿还好好地住在淮南,从没有来过京城。 柊羽微微一笑,“少府大人对我很好。” “哦?是吗?”殷司筠突然回过头看她,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柊姑娘啊……”他突然语重心长道:“你从淮南来,还不清楚京城的局势,这不怪你。可有时候,人得尽快看清风向,好寻找最合适的归宿啊,你说对不对?” 柊羽看着他,没说话。 殷司筠也没生气,而是继续道:“殷离身为少府,确实风光,可少府大人这个位置到底是什么啊?不过也是替皇室打杂的罢了,又能风光到几时呢?” 他凑近柊羽耳边,“如今在显贵,也不过只是摄政王的义子罢了,若是朝中风云搅动起来,他可就是……第一批被开刀的呀。” 柊羽睫毛微微一颤,就算面上再怎么维持镇定,心下也不免迅速沉下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这些真实的刀光剑影。 皇权富贵,从来少不了流血,而此时,她也不可避免地被裹挟在其中,亲眼见证这惊心动魄。 “殷公子这话是何意?”柊羽抬眼,视线略带凌厉地看着他。 柊羽的关注点在于他说要对殷离动手,难道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而摄政王做好对殷离不利的准备了吗? 还是……这个废物故意在诈她? 殷司筠却显然不这么觉得,柊羽的美貌为她加上了一层滤镜,至少在殷司筠眼里是这样。 他似乎认为柊羽在欲拒还迎,只是美人惊慌之下的逞能,像是只警惕的小野猫,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自认为锐利的爪牙。 而等她属于自己了,就会立刻变成乖顺的小猫咪。 他们总是喜欢这样认为,只要这个女人属于他了,就连驯化都省事,或者根本不用,那女人就会识时务,乖乖听他的话。 ——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而柊羽更不是什么欲拒还迎的小野猫,若是让她知道殷司筠此时到底在想什么,她准会找机会让她知道,她不是什么小野猫,她的爪子,要尖利百倍,能抓的人遍体鳞伤,不得善终。 但殷司筠显然没有这样的意识,见柊羽沉默,还伸出手来,试图将自己的爪子覆在她的柔荑上。 柊羽安静看人的时候,脸上表情淡漠,更显得肌肤雪白,长长的睫毛搭下来,遮住眼底的嘲弄,因为过于黑亮的瞳仁,只会给人一种干净纯粹,想要占有的感觉。 ——即使对于柊羽来说,这实在是妄想,而对她的外表的这种感觉也实在是错觉。 是,柊羽识时务,这没错。 可有时候忍一步风平浪静,有时候忍一时蹬鼻子上脸,就比如现在…… “啪——”殷司筠正要伸过来的手被狠狠拍开,发出一声脆响,他难以置信地皱眉,脸都扭曲了,正要发怒。 柊羽刚要说话,伪装的面具差点崩掉。 无他,殷司筠长得实在太丑了。 就算是再华美贵气的锦袍,在细致用心的发饰,都掩盖不了他相由心生出来的那张油腻可怖的脸,简直让柊羽看一眼就要反胃。 按理说她以前还不能靠自己挣钱,生活窘迫的时候,见过的油腻普信男更多尤其她刚刚带着弟弟出来租房子住的时候,遇见的房东是个油腻恋童癖大叔,他以为柊羽年纪小看不出来。柊羽那时候手头实在是不宽裕,还是跟他装了一段时间,那时候她脸上笑着,其实每次见他,周岁时候吃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就算再怎么粉饰,也没办法遮掩他那颗污浊的心。 更何况殷司筠根本不必掩饰,眉目间纵情声色的疲惫简直遮都遮不住,笑起来的猥琐劲儿真是倒尽胃口。 柊羽此时无比痛恨从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搞这么一个玩意儿来恶心自己。 可实际上,柊羽在最初构思这个人物的时候,她并没有将殷司筠的人设定死,还是有反转的可能,毕竟他原本是摄政王府嫡子,万千宠爱中长大,忽然自己的一切被殷离抢走,觉得心理不平衡也是应该的。 ——虽然殷离比他聪明一万倍,就算没有殷离,他也走不到那样的高度。 但既然殷离出现了,还那么风光,他自然就认为没有殷离的话,那些风光无限都只会是自己的。 原本柊羽还是给了他一丝机会的,可是等她真正下笔,画出这么一个倒尽胃口的油腻男,眉目间带着从前现实中那些让她恶心之人的影子,没办法,他立刻就被打入死牢,永世不得翻身,而工具人的命运,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而柊羽亲自进入这个世界,亲自见到他,不仅没有改变当初的想法,甚至希望他死得更惨一点。 若是世上再无普信和油腻,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会不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尚待商榷,但不用面对这样的一张脸,还是很值得庆幸,让眼睛解脱的事情。 然而事实是,这些人对自己永远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此时面对柊羽,一脸生气,觉得对方不识抬举,眼睛微微眯起,里头满是不悦。 柊羽心里百转千回,可面上竟能轻轻笑出来,这可不是她的表情管理有多好,也并非她其实是笑面虎,城府有多深,实在是生活所迫。 “殷公子误会了,柊羽此次上京,只是年少好奇,想要来游玩一番罢了,此前已经和伯言哥哥说好了,不日他就会送我回淮南去。” 少府大人的绅士手 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说服殷司筠。 “柊姑娘,”他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好似对她十分关切,又因为她的不识抬举而感到无奈一般,“你实在是太天真了,进了京城这个漩涡,你以为自己能从洪流中轻易脱身吗?” 柊羽心想能啊,怎么不能,现在在纠缠她的,还不就是你吗? 要是没有这殷司筠跳出来,那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柊羽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跟着继续演,不就是飙戏吗?她最不怕这个了。 “殷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京城里的汹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轻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微微笑了一下,端的是一派羞涩纯良。 当然,柊羽这样可没有半点吸引殷司筠的想法,单纯是因为自己戏瘾发作罢了。 殷司筠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色之徒,一看到柊羽那样子,呼吸都重起来,眼神火辣辣地盯着。 柊羽的手瞬间就顿住了,在心里拼命唾骂刚刚的自己。 这不是作死吗?跟这种玩意有什么好玩的。 她心里反胃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把这个设定得有些无可救药了。 柊羽本人画画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喜欢画俊男美女的,就算长得不是很好看出彩的人物,也有自己的人格魅力,她很少会设定纯粹的工具人,就算是配角,或者戏份很少,她在心中也会有大概的感觉。 关于这个角色的性格、经历,有了这些,他就算是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了,那么就不是单纯的工具人,就算是反派和龙套,也是有层次,有自己独立人格的。 可是事实是,就算是现实社会中,活生生的人,没有自己独立人格的都比比皆是,他们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的抱负和追求,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爱好,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和想法,容易人云亦云,容易偏听偏信。 就算真实的人都有那么多脑回路让人无法理解的蠢货,漫画里怎么可能全部都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呢?总得有那么一些人,被淹没在芸芸众生,等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时,露出无可救药的丑陋来。 此刻就是如此。 柊羽对自己的魅力一向很有信心,更何况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其实和她现代的脸相差不多,只是大概是化了全妆又美白磨皮之后的效果。 就是因为这张脸,当初柊羽去和其他画手聚会的时候,被拉着当模特,后来那些画和照片还被发到微博上,一夜之间给柊羽涨了不少粉,大家都戏称她是被画画耽误的爱豆。 刚开始缺钱的时候她还真的想过要不要进娱乐圈来着,可这一行也实在难混,她急需要钱,就没办法等。 可是正常人看到美的事物,尤其是惊艳到令人窒息的美,第一反应都是呼吸放轻,看到喜欢的人时,风都温柔,时间被拉长放慢,那一瞬似乎极其漫长,但又只是一瞬,只因为移不开眼睛,才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而殷司筠呢,跟正常人显然搭不上边,刚刚柊羽都装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他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占有与破坏,实在是……无可救药。 白瞎她给他取这么好听的名字了。 “柊姑娘……”殷司筠直接上前一步,抓住了柊羽的手腕。 他触碰到柊羽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是一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殷公子,你……”柊羽干笑着准备甩开他的手,但殷司筠突然用力,死死箍住她的手腕。 柊羽登时皱起眉头,心里开始有点慌,一级戒备,面上还得维持表情和他周旋。 此时跟他撕破脸皮,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她没有一点胜算。 刚刚之所以一直笑着和他拉扯,也是因为这个,她此时处在摄政王府,自己不管是明面上,还是实际上的身份都完全没有办法与他们抗衡,几乎是任他们摆布,摄政王传她过来,她没办法拒绝。 纵然知道摄政王府危险重重,可她不得不来。 之后看到是殷司筠,其实她还是有所庆幸的,殷安平可没有殷司筠这么好糊弄,不用立刻面对大boss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其实殷司筠也有点难缠,只不过还不需要柊羽时刻提心吊胆。 她低下头,真准备使出自己的绿茶大法,想装可怜先把自己的手从这傻逼手里挣脱,就算恶心也顾不上了。 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抬起眼睛正要说话,忽然不远处的岸上有一道破空声响起,柊羽回头,就见一道飘逸高挑的身影踏水而来。 终于来了…… 柊羽回过头去,那一瞬间,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侠客为什么总是那么受欢迎了。 殷离穿的其实很正式,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通身贵气,几乎有种禁欲的性感。 可是他那几乎比例完美的身材,脚尖轻点,在柊羽面前落下,举重若轻,但却没有人会怀疑他弱不禁风。 身形飘逸,但完全是通过出尘的气质展现出来的,就连发丝都透着俊朗不凡。 而这样一个人,在你困于危局的时候从天而降,无论你有没有脱困的能力,在那一刻,是没有办法不注目,不心动的,更何况他眼神干干净净,全是关切和担忧,出现之后就只看着你。 那一刻,好像人生的轨迹忽然被拨乱,但又好像是无序的轨道突然切合了正确的齿轮,时间都停滞一瞬,再次转动起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不同了。 所以英雄救美是永远的恋爱宝典,经典准则,实在不是没有道理。 柊羽低下头,偷偷扯了扯嘴角,接着就感觉到温热干燥的手指触到她手心,殷离另一只手握住殷司筠的胳膊,将他的手从柊羽手腕上移开。 殷司筠没有再用力攥着,殷离也没有蠢到将柊羽的手直接拽出来,当然如果有人真的这么做了,他在柊羽这里的结果只会是立刻灭灯。 与殷司筠完全相反,殷离几乎是绅士手,他手指骨节纤长,轻轻放在柊羽手指下,让柊羽的手搭着他的,防止殷司筠恼羞成怒,将柊羽的手甩出去。 宋微生的基地 而帮柊羽解围之后,殷离自己也没有停留,将手收了回去。 只不过在收回去的时候,他动作有些缓慢,几乎是在柊羽手心慢慢擦过的,原本柊羽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这下更是清晰地感到指腹相触的温热触感。 她睫毛飞快一抖,殷离直直地看着她,她没敢抬头。 殷离视线移开,落到殷司筠身上,眼中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几乎带着冰霜,似笑非笑道:“兄长请我的客人来府里,怎么没着人通知我啊,我也许久没同兄长叙旧了。” 殷司筠看到殷离,脸色也不大好,更何况殷离明摆着就是来坏他事的。 他扫了殷离一眼,抱着胳膊,“这个时辰,议政应当还没有结束?你这么快就出宫,胆子不小嘛。” 殷离拱手漫不经心地行了一礼,“兄长说笑了。若是无事,我怎敢私自早退,实在是……”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殷司筠一眼。 “陛下也想见柊姑娘,知道柊姑娘被叫到殷府,特意让我来接。” 殷司筠第一反应是不信,陛下怎么会认识柊羽呢,可他转念又觉得,殷离应该不敢拿这件事开玩笑。 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陛下怎会认识柊姑娘?” 殷离笑着微微俯身,“这你就要去问陛下了。” 之后他再不管殷司筠的反应,低头看了一眼柊羽的鞋,发现她的鞋湿掉,先是礼貌地朝她行了一礼,随即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为她披上,而后背对着她蹲下身去。 柊羽安静站着,看着蹲着的殷离,他肩背宽阔,腰身劲瘦,没有丝毫不耐,也并没有催促她。 她本来还在犹豫,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的,自己在亭子里坐了这么久,脚上的不舒服一直都忍着,忍得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可是他在面前蹲下的时候,柊羽突然就感到非常委屈,眼眶都忍不住湿润起来,殷离的披风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她突然一刻也不能忍了。 柊羽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脑还没有给出指示,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她爬上了殷离的背。 刚开始她还犹疑着,没有用力搂他,可是殷离的背太暖了,背着柊羽起来的时候也非常温柔,动作缓慢,仿佛随时给她反悔的机会,即使他知道柊羽并不会。 而柊羽在最开始的适应过后,也渐渐安心下来,不仅用力抱住殷离的脖子,还将脸埋在他颈窝。 反正就这么一会儿,她想。 可是到了对岸,柊羽以为殷离要将自己放下的时候,他却径直往前走,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柊羽有些着急,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哎?” 殷离脚步微顿,但是没有停下来,“怎么了?”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 “你鞋湿了,会不舒服。” 说着殷离脚下步子加快,柊羽犹豫片刻,张了张口又把话吞回去,最终还是抱紧了他。 —— 殷司筠料定殷离不敢骗他,事实上,殷离也确实没有哄骗他的必要,只不过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急罢了。 殷离带柊羽出府,上了马车。 刚开始柊羽还有些拘谨,感觉马车里闷热,掀开帘子想要看看外面,却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去皇宫的路,她刚刚听到殷离提到陛下,心跳就漏了一拍,她自然知道陛下是谁。 不过她以为宋微生会向自己瞒着他的身份,没想到居然要见她。 她这个身份之前应该和宋微生没有过交集,他怎么会突然以陛下的身份见她,难道不担心当日出京的事情暴露了吗?那时候他身边明面上就只有究洛一个,两人还是亲自爬上去的,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想必原本是有要事要做的,怎么会…… 等等…… 柊羽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猜到了那地方到底是哪里,或者说,宋微生到底要去哪里。 漫画中有这个剧情,只不过她并没有具体画出来,只是在对话和设定中提到过。 ——那是宋微生的基地。 这也就直接牵扯出了西月国动荡中一个最大的线索。 ——私兵。 …… 宋微生是提到柊羽了,因为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着人注意着柊羽的动向,殷离府里他也是有安插人手的,只不过朝里大家几乎都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自己府里伺候的人,自己觉得可以信任的人会不会那边派过来的探子,只不过超中局势错综复杂,这样的情况实属正常。 只不过在柊羽进入殷府之后,皇帝的人就开始注意留心柊羽在府里的动向,主要是保护她的安全,因为柊羽是自愿住进殷府的,所以只是保护让她不会在别人的逼迫下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殷离并没有将殷府变成铁桶,也没有那个必要,为他做事的那些人即使每天都和他见面,也没有任何人能查出来任何不对,有些更隐蔽的,甚至永远来去自如,从来不会被府里下人发现。 因此宋微生只觉得殷离是个优秀有能力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他其实才是幕后的控局人。 即使这次殷离这次反常地出现在宋微生视线,他也只是有些怀疑,并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地步。 毕竟殷离的伪装着实天衣无缝,他在背后筹谋,可是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他做的,没人知道,除了经常呆在他房里的柊羽。 但殷离具体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柊羽也不完全知道,她之前在修炼,等她发现殷离似乎在谋划些什么的时候,殷离的计划似乎已经到了尾声,就静待收网了。 而且他总是过分警惕,没有一位属下知道他的完整计划,而他在自己书房里和他们对话还打哑谜。 因此宋微生暂时还没有看出殷离的端倪,而今天他提前出宫,也确实是得了宋微生的授意。 ——因为摄政王发现陛下出宫了。 以前陛下出宫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怀疑过,只不过摄政王和太后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觉得陛下不过十五岁,翻不出花去,这次可能是看中了什么时机,居然直接点破。 沾湿的衣带 不过在殿上摄政王问的时候,陛下只说是出去游玩,而殷离也丝毫没提郊外那地方,只说在城外遇见的陛下。 宋微生母妃毕竟为他做了周全的准备,他手底下可用的人虽然不多,但各个都很可靠,所以他一直以来做的事和他的行踪也并没有完全暴露给摄政王和太后。 摄政王只是盯着殷离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但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过陛下倒是提到了柊羽,表示与她很投缘,让殷离把她带到宫里来,殷离当即就领命辞行了。 摄政王殷安平知道柊羽这么个人,毕竟殷离是他的义子,当初带回来的时候阵仗还不小,不过他并不关心柊羽的动向,因此也不知道她人被带到了摄政王府。 可是同样关注柊羽的殷离和宋微生却是知道的。 西月国早朝结束之后,有大概半个时辰的休息,之后肱骨大臣随陛下在议政殿开始议政。 在休息的时间里,殷离和宋微生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随后闲聊中摄政王就提到了陛下出宫的事,陛下顺势要求殷离将柊羽带到宫里,殷离当即辞行。 算算时间,等柊羽换好衣服,赶到宫里的时候,应该刚好是议政结束的时间。 为了进宫,殷离还特意嘱咐折枝将前几天做的衣服都拿出来,好好给柊羽挑一身,他从没有担心过柊羽穿的会不会太招摇,她的相貌气度就该配最贵气华美的衣服。 折枝连连应下,给柊羽找了一间非常繁复的红色百褶石榴裙,柊羽不习惯别人帮她穿衣服,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后来以人形进了殷府,她也拒绝了折枝帮她更衣,自己挑了款式简单的衣服穿。 不过就算是最简单的短襦长裙,她也自己摸索了好半天呢。 但终究是看上去正确地穿好了,她自以为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可是她这次拿着衣服在那里比划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衣带到底该怎么穿,总不能直接系在腰上? 屋外,殷离刚刚低声教训了折枝,让她下次机灵点,他把她指派来伺候柊姑娘,以后柊姑娘即使她的主子,折枝恭谨地应下,而后领命去吩咐马车了。 殷离看了一下日头,发现时辰不早了,再晚的话,议政都结束了,还要陛下等他们,虽说他其实无所谓会不会让皇帝等,他要是这么恭敬懂礼数,也就不会是幕后boss了,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份限制,对外就是翩翩公子,知礼守礼。 再者,摄政王殷安平也在等着,听说了柊羽之后,他也表示想要见见这位姑娘。 可是柊羽在里面一柱香的时间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殷离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上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换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殷离眉头一皱,当即就想伸手推门,但手伸出去又顿住,紧握成拳,深呼吸了两下,接着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柊羽没回答,但有些奇怪的脚步声却渐行渐近,“吱呀”一声,柊羽直接打开了门。 殷离下意识抬眼看去,可是视线落在柊羽身上的一瞬间,还没有完全看清,心头就重重一颤,瞳孔慢慢放下,瞬息之间手心就出了层薄汗。 但殷离丝毫没有感受到,事实上,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柊羽没法说话,嘴里叼着一根金色的腰带,上面似乎点缀了些闪闪发亮的东西,衬得她更加白皙如玉,眉目如画。 而她的裙子大半都拖在地上,衣襟处也穿的歪歪扭扭,还没来得及整理。 因为裙子有些厚,又长又拖沓,她甚至还抱了一大半在怀里,嘴里叼着东西没法说话,就将自己手里的一个披帛递给殷离,似乎想让他帮忙拿一下,丝毫不觉得自己衣衫不整站在随时会有人过来的门口又什么不妥。 可是殷离反应过来之后,却眉目间有些焦躁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四周没有下人经过才略微松了口气,而后不待柊羽反应,他就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提起来,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关住。 柊羽没抱起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居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唔”了一声,被放下之后,殷离还没来得及不自在,她自己就在那里咳得惊天动地。 而且因为嘴被衣带堵着,憋得脸通红。 殷离赶紧将衣带从她嘴里拿出来,柊羽终于得以背过身去疯狂咳嗽,而殷离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根衣带,直到摸到上面的湿润时,像是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手瞬间紧紧握住,而那片湿润就被包裹在他手心。 柊羽其实还好,很快就恢复了,刚刚看着眼中,只是因为嘴被堵住了的原因。 她回头来,感觉狼狈极了,连看也不敢看殷离一眼,但却扯着他的袖子道:“你快帮帮我,我真是搞不会这个衣服。” 她一回头,和殷离的距离就拉近,殷离控制着自己不把视线落到她身上。 “待会儿折枝就回来了,让她帮你穿。” “啊?我不要,我不好意思。”她一脸没办法接受地扯着殷离拒绝。 其实柊羽确实比较没有安全感,她对陌生人的防备心很重,不过也着实没有到完全不能让人帮她换衣服的地步,只不过不习惯而已。 所以此刻……她只是在逗殷离而已。 看着一贯风轻云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人突然浑身不自在,耳廓都红透,实在是……太可爱了! 殷离也确实狠狠皱起眉,似乎想要教训她,就算伺候了她半个月的折枝还是陌生人,但是不能让陌生的婢女帮忙换,就能让一个大男人帮她换吗?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柊羽就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你……你等一下……”殷离情急之下直接按住她的手。 其实殷离可不是什么酸腐书生,被调戏一下就会面红耳赤,要是换做别的女人,就算是在他面前脱衣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晃晃手里的酒杯,然后冷静出声让人把她拖出去。 外衫 可是柊羽简直……简直…… 她的眼睛太纯粹干净了,似乎是一名稚童,是他的亲人,被她完全信赖一般,不需要过分避嫌。 殷离内心挣扎的时候,柊羽已经直接将自己外面的裙子解开,背过身去的时候嘴角偷偷翘起。 看把他吓成这样,要是有一天他突然掉落到了现代,看到满大街露胳膊露腿,还不得吓得不敢出门。 现在这算什么啊,里衣中衣都穿的好好的,只是个外裙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穿也太麻烦了,又沉又笨重。 幸好现在是五月初,前几天下了雨,天气还比较凉快,但就这样都有些闷,若是过几天再让她穿这么厚,她肯定不干。 殷离提着她的长裙,眼睛狠狠闭了一下,而后偏过头去,身体拉开距离,尽量不碰到她,手慢慢伸出去,披在柊羽肩上,而后将她腰间的系带拉起来,轻轻牵着柊羽腰间的衣料,找到系带穿过的位置,而后帮她好好系上。 “这样可以吗?” “有点松。” 殷离于是又扯紧了点,看着那细腰被勒的不盈一握,有些紧张道:“会不会有点紧?” 柊羽耸了耸肩膀,其实还是有些宽松,不过她也不喜欢勒的太紧,便道:“好了,就这样。” 殷离点点头,耳廓通红,那一瞬间几乎都忘了自己站在柊羽身后,点头她是看不到的。 他将系带在柊羽腰后绕了一下,之后轻轻握着柊羽的胳膊让她转过身。 柊羽乖乖配合着,转过身之后飞快抬起眼看了殷离一眼,他没有抬头,只是安静专注地帮她系着腰带。 可是在柊羽看他的时候,殷离眼神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视线往右下方轻轻掠了一下,还没有找到焦点,就已经飞快收回去。 柊羽却开始不安分,刚开始的时候她身体也很僵硬,不敢看殷离,两人中间仿佛有种无形的气场,在那僵硬的躯体中,灵魂都在拼命拉扯,似乎要奋力往后退,气场又偏偏黏在一起。 可是在她发现殷离似乎比她更加紧张僵硬之后,又突然放松了下来,甚至恶从胆边生,想做一些大胆的举动。 但此时的柊羽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此时她做出的决定,不仅大胆,而且冲动,甚至让她做完之后还尴尬后悔。 正午的光束洒在院中池塘的粼粼波光中,檐角的铃铛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轻微清脆的响声,四周安静极了,树叶沙沙的声音仿佛很远,一瞬间又极近,仿佛将他们遮挡在屏障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他们处在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种隐蔽的喜悦,仿佛距离瞬间亲密起来。 柊羽脑袋一热,想要逗殷离的念头实在太强烈,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人,而他在她面前,也确实就是个青涩紧张的少年。 她伸出手,娇气地抬起来,放在殷离肩上,而后软着嗓音抱怨,“太累啊,胳膊都酸了。” 柊羽将手腕搭在殷离肩上的时候,他手下的动作就顿住了,甚至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制,很轻微地抖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柊羽,里头的神色实在太过复杂幽深,仿佛思绪万千,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柊羽没看懂他的神情,可是那一瞬间自己也僵住了,她感觉殷离身体温热的气息从她触碰的手腕蔓延上来,直接蔓延到她脸上,瞬息之间就滚烫狼狈。 而因为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殷离又抬起头来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到了让人慌乱的地步,气息都暧昧地纠缠。 柊羽仿佛被摄魂一般盯着殷离的眼睛,而他也没有移开眼睛,就那样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拉长,甚至静止下来,风声都轻了,刚刚还清晰可闻的铃铛声和树叶晃动声此时完全无法透过鼓胀的耳膜,被完全充血的大脑接收。 她感觉自己的耳膜在轻轻跳动,就像那控制不住,后知后觉的心脏一般。 柊羽睫毛扇动了一下,随即率先在这场静默的拉锯战中清醒过来,或者说,她只是率先有了动作。 她一寸寸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偏过头去,看着地面,手也僵硬地收回来。、 此时两人之间仿佛交换了身份,与刚开始的情状全然相反,换成殷离静静地,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盯着她露出来的通红耳廓看了几秒。 空气仿佛快被抽干了,那令柊羽窒息的静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殷离终于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虽然希望时间慢一点,可想到刚刚柊羽的话,不论是真是假,他还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 换衣服的过程虽然煎熬无比,其实时间并不长,毕竟款式再繁复,也只剩下了外衫罢了,里面的柊羽早就从折枝那里学过,这次是因为她从来没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才忙乱起来。 等她换好,跟着殷离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殷离又是怎么会的呢? 而她不知道的是,走在她身前的殷离,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事。 殷离第一次见到柊羽的时候有些匆忙,小家伙太警惕了,几乎一松手就会立刻逃得远远的,他其实很理解,毕竟西月国厌恶妖怪,她既然开了灵智,在这里这么多年,也应当很清楚,警惕是应该的。 不过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柊羽喝醉了酒,当时还闹腾了一番,也就是从那时候殷离开始把她从书房搬回来和自己住。 而从那时候起,他就按照让妖阁的一位女堂主帮他订做一批小姑娘的衣服,就存放在他书房的密室里,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拿给柊羽穿。 衣服订做好拿过来的时候,他曾经仔细看过,每套衣服都是他亲自选的,最后的成衣也没有让他失望。 殷离看得时候,也顺带了解了不少关于女子衣裙的知识。 等柊羽搬进殷府,那批衣服也等到了自己的主人,她还以为折枝为她准备的衣服都是出去临时买的,还想着折枝不愧是殷离的贴身婢女,审美果然不一般,每一套她都很喜欢,几乎爱上穿古装了。 劫匪 今天这一套也是,正式又不失俏皮,红石榴裙衬得她肤白如雪,一派少女的天真纯粹。 殷离走出府门,看着柊羽提着裙子从台阶上脚步轻快地走下来,那一瞬间立刻移不开眼。 若是有人在这时候观察他的神情,准会惊异于一向智近如妖,从容不迫的少府大人竟然会露出这种……呆愣的表情。 殷离在外面仿佛永远有一张假面覆在脸上,七情六欲不上脸,因此从来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与弱电,表情永远都是淡淡地,可现在,他明显内心情绪失控,以至于表情管理都出走。 不过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因为此时,失神的并不是他一个。 事实上,每一个偶然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没有办法将视线从那红色身影上移开,她站在阳光下,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子,一颦一笑都牵动人的心神,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了这精灵一般的人物。 但柊羽毫无所觉,她踏出殷府的门,瞬间就因为即将去皇宫见宋微生感到兴奋,急着跑到了马车旁边,由殷离亲自扶着,钻进了马车。 周边围观百姓的视线还没有收回去,有些路过的行人不自觉脚步放慢,和其他人撞到,有些直接停了下来。 殷离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明明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还是像往常一样,可是他们接触到他视线的时候,就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眼神收回来,该干嘛干嘛去。 很快,殷离上车,和柊羽坐在了一起。 —— 宣武门外,一辆马车静静驶进皇宫,通过略有些阴暗肃穆的宫门,那阴影仿佛是一道屏障,将里外割成了两个世界。 白天的时候宫门是一直开启的,从宫外往里看,只能透过那阴影,看到漫长狭窄的宫道,那宫道一直延伸到更深的黑暗里,马车在宫道上行进,马蹄声敲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车轮滚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 殷离自己用的马车,车厢纯白,缓缓驶进宫里,渐行渐远,仿佛被这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吞噬。 寂静的宫道上,一直往里头去的马车,还不知道深宫里此时有什么暗涌正在翻滚。 此时的议政殿,宋微生坐在上首,究洛像往常一样跟在他身边,静静垂头站着。 但和其他小太监不同,究洛永远腰背笔直,还带着一种习武之人独有的挺拔。 他从不佝偻,声音也不似他们那边尖细,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是陛下的亲信,是已逝的贵妃培养出来保护陛下的。 太后不是没有对究洛的事存过异议,曾经试图让人查看他是否是真正的太监。 究洛是在陛下五岁的时候进宫来的,那时候他已经十岁了,他十岁的时候,大内的侍卫,他已经可以一挑五,丝毫不落下风。 陛下对他很信任,究洛武功高强,他刚来的时候,宋微生甚至还不是太子,当时正是皇后和贵妃斗的最激烈的时候,她没有办法立刻动他,那时候贵妃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 等贵妃落败,甚至丢了性命,皇后成了太后,想要再回头处理究洛的时候,他已经十四岁了,只是十四岁,就已经是当世罕见的高手。 他一步也不离开陛下,有他在,陛下的身边就能被护的密不透风。 而究洛的性子又十分冷硬,除了陛下,他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强行对付他很难。 每次念及此,皇后都想呕一口血,不知道贵妃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小怪物,若是强行将他拿下,自己的人手定会折损不少。 可是陛下永远都护着他,没有宋微生的命令,太后没有办法命究洛放弃抵抗,这应当是宋微生对她的最大反抗,实在让她如鲠在喉,恨不能早点除之而后快。 此时太后也破天荒出席,往常大臣们议政,太后是一概不参与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并不插手朝中的事,只不过碍于摄政王殷安平,并没有做的过于明显罢了。 至于殷安平,此时他十分淡定地喝着茶,时不时垂眸瞧着那跪在中间的人。 太后的表情截然相反,尽管她竭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可不断绞着帕子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跪在中间的人,是她们赵家的一名旁系子弟,此人没什么名声,在家族里存在感也不高,可是有一点…… 他和太后的亲弟弟赵远景关系很亲密,甚至亲密到……坊间有些隐秘传闻的地步。 当然,这话是决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可是此时赵记跪在这里,罪行被指控出来,太后就不得不出席。 赵远景也被宣进宫,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 宋微生坐在上首,反复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折子。 里面记录着,距离京城大概七百里的一处名叫青泽山的地方,被发现…… ——养着私兵。 这件事牵扯出来,还是因为今天的入朝述职。 五月十号,是每年地方官回京述职的时候。 洛阳太守是先贵妃母家的人,现在也依然是忠心耿耿,只为陛下做事。 贵妃是戚将军的独女,而这位洛阳太守,说起来应当是贵妃的堂兄,只不过他父亲并非嫡系。 不过戚将军兄弟不少,将军一向仁善,待他父亲很是亲厚。 这位洛阳太守自然也很受陛下重视,他每次都会提前入京,接受陛下的接见,而且洛阳本就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话说这洛阳太守每次回京述职,其实排场都非常小,只是家仆赶着两辆马车,后面那辆装着他带给陛下的,洛阳当地的新鲜玩意儿,他知道陛下对这个感兴趣。 随行的又七八个护卫,他毕竟也是个太守,保不齐有仇家想杀他,在官场里浮沉,怎么可能不树敌呢,再谨慎都不可能。 他轻装简行出发,才出了洛阳城不久,大概赶了一天的路,就到了当地一出十分凶险的地方,青泽山。 这天朝阳明媚,但从山上下来的人各个面红耳赤,有些咧着嘴嘿嘿笑着,有些走路都打晃,看起来像宿醉。 但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还是让他们没有办法动一下。 青泽山 戚太守是知道青泽山有土匪的,不过以前规模不算大,也没听说又太多闹出人命的案子,这年头各地饥荒不断,朝中局势也不稳定,各地大小匪祸实在不少,根本没有办法根除,想剿匪,没军队,没钱粮,更没有上头的命令。 他们递上去的折子早就被压箱底了,比起其他的乱子,匪祸还算不得什么,因此剿匪的事就一直搁置着。 其实这事没什么,历朝历代匪祸还少了吗,实在不是什么稀罕新鲜事。 就是太守被拦住的时候,依然是这样想的,听说这青泽山这边的山头不多,就一个,里头的人不太好惹,可是很少伤人。 太守想,自己的太守的事不能说,若是没人认识他,还是隐瞒身份为好,虽说他自认为治理百姓尽心尽力,可人的精力有限,想必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这些人刚好对他有所怨恨,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难以脱身了。 于是在那群人将马车围着,将戚太守拉出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 那群人也的确没人认出他,但戚太守也发现,这群人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低着头,被不知道谁猛推了一把,差点撞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人背着箭篓,回过头凶神恶煞地看了他一眼,太守往后缩了一下,那人面红耳赤,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脸上的胡茬乱糟糟,看起来有些可怖。 戚太守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有些疑惑,可在他转过头去,看清他箭篓里的一支箭时,视线忽的转为冷凝。 那是……那是兵部制造出来的箭头,青泽山的一群土匪,怎么会拿到兵部制造的箭头。 他的心中倏然闪过万千猜想,可在被推着上山后,那些念头就慢慢清晰起来。 被完全用黑布蒙着眼睛嘴巴的戚太守静观其变,准备确认自己的猜想。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曾经截杀过官兵。 第二……他们是被京城的人养着的,且那人在兵部一定是只手遮天。 他们是…… 私兵。 —— 山上和戚太守想象得不太一样,四周环境收拾得竟然很雅致,处处看得出用了心的点缀和装饰,不过这里看起来就很有钱也是真的,抓自己的人,也并不似一般的土匪,在外人面前话不算多,而且彼此之间十分默契。 只不过这群可能十分训练有素的人此时似乎意识也不太清醒,他们刚刚下山,更像是一种撒欢和发泄。 甚至于其中有些人醉的太厉害,路上就找了个地方睡在那里了。 而看守戚太守和其他护卫的人也没有动手,他们之中也没有人受伤,就连跟着伺候他的婢女也没有人看一眼。 不过即使此时他们似乎温和无害,只有脸上的赤红和肿胀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怖,但戚太守依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在那双血红的眼睛里,他除了宿醉的疲惫,头痛的不适,还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血色将整个眼睛染红,蔓延开来,除了全然的冷漠,在眼神流转之间,他还看到了冰冷的杀意。 他们绝不可能是外界传的心慈手软,可以拿钱消灾,不伤人性命的匪徒,或者说,他们的确看不上行人那点细软,但他们手上,一定沾过无数的鲜血,或者被这样一个人训练出来,才能够在醉态之后,都流露出如此冲天的煞气来。 不过这群人显然将戚太守当成普通的,稍有点钱的员外老爷,而且此时还是一时兴起,才将他绑上山来,其实对他根本没有丝毫兴趣,连他们一行人带着盘缠都只是草草搜了一遍。 只是他们将戚太守带给陛下的小玩意都扫到了车下,这让戚太守有点心疼。 都掉到地上了,沾了尘土,不能再送给陛下了。 约莫日上三竿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位青年的声音,那群人终于全醒了。 戚太守在这里根本不可能睡着,但因为一直被绑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柴房里满是灰尘,呛得他不停咳嗽,身上的不适合和长时间不能动弹僵硬的身体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很快,外面的人就被一位青年骂醒了,他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但说话间却全是笑意,一点也没有真正生气的迹象。 只是笑骂道:“看你们这点出息,我娶亲,你们一群人全喝的烂醉,比我还激动,不知道的为你们全是新郎官呢。” 那群人被踢醒,只是“嘿嘿”笑着,不反驳。 青年留下几句话,让他们把人放了,之后就离开,戚太守被拉出去的时候,没看到他的身影。 很快,他们又被蒙着眼睛放下山,放他们走的时候警告了一番,除此之外,就连马车也没有收走。 戚太守进京的路上,几乎不眠不休赶路,而路上也全在想这件事。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陛下。 但这件事事关重大,要派出人去查,就不得不经过摄政王和太后的手,而宋微生也丝毫没有隐瞒,直接在朝中提出这件事,经办的人也是两边持平,反正不管是谁的人,此时在朝中闹大,他们都没有办法不去查。 假如是这两方中的一个,他们只会更加尽心尽力。 毕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对宋微生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他静静把折子全部看完,这是京城派出去查看的人一起报回来的,因为事情突然,而且直接被皇帝在朝堂上提出来,又很快就指定了人选,合情合理,没有偏帮任意一方,因此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阻止。 派去查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不过他们去的人不算多,当时在查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行踪,朝廷还没来得及派人去。 他们假扮成富商被劫上山,很快发现了证据。 但就在他们准备逃走的时候,却被山上的人发现,混乱中暴露了身份,还折损了不少人。 不过在这过程中,他们已经查到了关键的证据。 宋微生合上手里的折子,示意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递给太后和摄政王。 听说柊姐姐最近住在殷府 太后自然先拿到了折子,她草草翻看,努力绷着表情,出门前特意上了精致的妆容,却依然掩饰不住面如死灰。 事情的起始她早就知道了,里面的内容也早有人报给她,可是现在看到,还是忍不住手指颤抖。 等太后看完,伺候的人准备从她手里接过给摄政王看的时候,她却在失神,明明递出去了,手指却将奏折捏得很紧,宫人一时有些无措,坐在左边的摄政王见状饶有兴致地冷笑。 “事情还没有定论,太后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言下之意,太后的反应已经不打自招了。 太后冷着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诚如摄政王所言,事情未有定论,哀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殷安平听后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拿起那奏折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太后坐在那里,虽是比刚开始过来的时候镇定了许多,但即使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依然尚未想到解决此事的办法。 养私兵这件事她的确是做了,但是谁能保证殷安平就没有做。 再者,她私下培养的势力也不在此处,保不齐是殷安平陷害她。 可是不论如何,这次的事,她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必须尽快想到脱身的办法。 殷离的马车与被传召的赵远景几乎是同时进了宫。 到达中左门的时候,殷离扶着柊羽下了马车,而后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也停下。 几乎是刚刚停稳,一位身形矫健,面色阴沉的青年就从里头钻出来,几乎看都没看柊羽她们一眼,视线都没有偏移,直直朝着议政殿的方向而去。 他并非目中无人,只是现下实在没有任何心思去和任何人打招呼寒暄罢了。 柊羽不认识这个人,只觉得他此时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气势有些可怖,但殷离却再清楚不过,此时赵远景是为什么而着急。 他和柊羽一同看着赵远景离去的背景,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出现在唇角,眼神有一瞬间极为幽深。 即使赵远景已经进宫了,此时自然是先行处理议政殿的事,柊羽和殷离被带到启仁殿的偏殿里等待。 或许是宋微生吩咐过,来伺候的人待柊羽十分恭敬,不过这一路上似乎也没有遇见其他人,启仁殿里也很冷清。 殷离见柊羽坐下之后就一直探头探脑,时不时伸长脖子看看外面,仿佛知道她在好奇什么一般, “陛下要每日读书,喜静,启仁殿的下人都在后殿。” 柊羽点点头,她明白宋微生在这深宫里有多举步维艰。 此时,议政殿。 刚刚底下的大臣们正吵得不可开交,因为此时事关重大,而且是在朝堂上已经提出来的问题,此时便又宣了好几位肱骨大臣和其他可能与此事有关,需要问责的大臣。 其中首当其冲,就是兵部的两位主事人了。 兵部是太后的地盘,这个无可辩驳。 宋微生坐在上首,任由下方的大臣们吵,静观太后和摄政王的博弈。 毕竟太后和摄政王平分六部,根本没有他这个皇帝的半分话语权,当然,表面上看是这样,可其中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那笼在泥土之下,暂时被掩埋的阴谋与野心,谁也看不到。 兵部尚书和侍郎都跟着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喊冤,表示这件事兵部真的毫不知情,也不清楚那批武器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摄政王很快便开口:“既然两人大人记不起来,那不如派人去查查兵部每一批兵器的流向,一一核对。” 太后没开口,宋微生答应了,由着摄政王的建议点了几个人下去查。 赵远景和赵记跪在一起,并肩垂头。 宋微生叫戚太守,在向赵远景和赵记问话的时候,就让戚太守留心着,听是不是他曾经在山上听到的声音。 戚太守认真听了,很确信地说不是,他还带着一个小厮,人很机灵,当日他也在,听后同样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宋微生没怎么怀疑,他信任戚太守是一方面,事情牵扯到这两人之后,他就让人查过,这两人在近十天内都没有出过京城。 事情到这里似乎停滞了,底下的赵远景和赵记拒不承认,同时兵部的人也一口否认,但宋微生并不着急,在这件事被顺利捅出来的时候,就证明至少有一方在推波助澜,而这无形中形成的对立和同盟,已经足够他利用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议政殿的审问告一段落,赵远景和赵记被押下去,暂时被看管起来。 宋微生率先离开,他知道太后和摄政王及他们的那群拥趸还要再唇枪舌剑一番,但他实在没有兴趣继续作陪,便称自己身体不适,先回启仁殿了。 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愿意让柊姐姐等太久。 启仁殿是宋微生读书和处理政务的地方,他要是接见人的话也在这里。 宋微生回宫,立刻有宫人过来通知柊羽和殷离。 但宋微生并没有传召让柊羽和殷离去正殿面圣,而是自己直接来了偏殿。 柊羽正吃着点心,站起来的时候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她看见宋微生有些激动,竟然不小心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 殷离朝宋微生歉意地行了一礼,随即动作迅速地端起柊羽的茶水递给她。 柊羽赶紧接过来灌了一口,勉强咽了下去。 宋微生也走到近前,他没有直接上座,而是在柊羽面前站定,担忧又好笑地看着她,“小心些。” 柊羽已经缓过来了,一脸社死的表情笑着又咳了几声,然后用带着笑意的眼睛亮晶晶地望他,宋微生这才松了口气。 进来的时候,他还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柊姐姐对他有隔阂,见到他的时候会拘束,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听说柊姐姐最近住在殷府?住的还习惯吗?” 他这话一出,殷离和究洛的视线立刻变了变。 柊羽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宋微生便接着道:“待会儿我亲自带姐姐在宫里转转,如果姐姐感兴趣,也可以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三天后我来接你 殷离瞬间皱起眉,几乎想立刻开口,但很快找回理智,缓了口气将话咽了下来。 宋微生明显并不十分相信他,或者说,信不信任不说,他并不想让柊羽住在他府里。 难道说……陛下他…… 柊羽在宋微生这话出口之后,先是有些惊讶地“啊?”了一下,然后就下意识看向殷离,正巧与转过头来的殷离对上视线。 那一瞬间柊羽浑身仿佛过电一般,明明心神都在震颤,但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原地一般,她徒然地张了张口,同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和殷离不同,她并非因为宋微生的话紧张,而是被殷离刚刚那个眼神吓的。 她突然意识到屋里的形势,虽说这段时间殷离对她还不错,可是还是不能掩盖,他和宋微生其实是敌人的事实,从身世就已经注定了。 而此时的殷离按照时间线,显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不会,也绝不可能不对付宋微生。 柊羽想到这里才悚然一惊。 她已经沉默太久了,无论是殷离还是宋微生,甚至就连究洛的视线,也全都落在她脸上。 柊羽的神色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殷离看着她脸上的犹豫,眉头越皱越紧。 她怎么会犹豫?难道她真想在宫里住吗? 宋微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既然提出来让柊羽在宫里住,显然是不信任他,不想将柊羽交给他。 那么柊羽呢……? 其实柊羽根本没有不信任殷离,可是……就算她知道,殷离对她很好,也知道殷离不会害她,可是…… “如果能在宫里住几天自然很好了,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能观赏皇宫的风景自然是荣幸。” 柊羽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说完抬起眼看宋微生的时候笑容也有些僵硬,而且她眼神闪躲,明知道殷离在盯着她,可就是不敢回头。 殷离皱着眉,完全不知道柊羽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明明之前在殷府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很开心。 他微微偏过头去,闭了闭眼。 宋微生倒是完全不在意殷离的想法,他只是本能地护着柊羽,至于对象是谁,他并不关心。 而今他就算在朝中被处处掣肘,没有什么实权,可他毕竟是皇帝,做这些事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他如今要称病修养一段时间,朝中局势复杂,但狗咬狗,他这里反而安全。 柊羽答应之后,殷离的神色就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 他自己当然知道柊羽是他的金丝雀,下意识就觉得柊羽是应该留在他身边的,而且柊羽在殷府住了那么多年,又不陌生,她应该可以住的习惯。 这段时间柊羽变成人形,殷离甚至都没有一次派人去找自己那只失踪的金丝雀,他以为柊羽应当是有所察觉的。 殊不知,在柊羽心里…… 自己最喜欢的宠物丢了都不知道找,漠不关心,无情;看到长得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动道,立刻带回府里来,轻浮! 总之,柊羽虽然知道自己就是那只金丝雀,但却下意识觉得,殷离应当将她们当成两个个体,而他在任何一方做得不够好,都会让柊羽心里不舒服。 殷离也实在是很冤枉了。 不过此时,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没说,没有试图阻止。 如果柊羽想留在宫里,那就由着她,毕竟上次自己亲自去找她,将她带回府,也没有提前问她的意见。 大不了,多派几个人保护柊羽的安全就是了,反正陛下还小,现在后宫还没有妃嫔,也就没人找她的麻烦。 最重要的是……殷离知道宋微生和究洛的关系。 这西月国的事,还没有几件能逃得过他的眼,只要他想知道,只要他感兴趣。 当然,对宋微生喜欢谁的事,他没有丝毫兴趣,可是他是皇帝,生来就在漩涡的中心,殷离想要搅动这一潭池水,有时候就不得不用他做引子。 至于究洛…… 他始终目光沉沉地看着柊羽,时而露出探究的神色,而看向宋微生的时候则尽是担忧和疑惑。 “你想好了?”殷离甚至没转过头去看柊羽,沉声问道。 柊羽略微垂下头,“嗯”了一声,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解决宋微生和殷离的问题,但这个时候,可能是她能安稳待在宫里和宋微生相处的唯一机会了。 现在殷离的计划才刚刚开始,线放下去,准备钓几条小鱼做做准备,暂时还不会对宋微生下手,甚至会护着他。 柊羽已经决定在他的计划危及到宋微生之前阻止他,届时势必要呆在他身边,必要的话说不定还需要恢复金丝雀的身份。 虽然殷离这个人十分无情,自己的金丝雀丢了都没有想去找的意思,可是柊羽如果自己跑回去,他总不至于将自己赶走,到时候呆在他的书房里,肯定还是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的。 殷离看起来有些气急,眉头都皱起来。 “那五……”他犹豫了一下,又改口,“三天,三天后我来接你。” “好。”柊羽垂着头,轻声答应。 宋微生坐在上首,没有对他们的话发表意见,仿佛没听到一般。 等殷离走了,宋微生先让宫女带柊羽去自己的房间,看看是否满意,顺便找尚衣局的人过来为她量尺寸,剪裁新衣。 柊羽其实是想和宋微生聊天的,可她刚好兴致不高,情绪也有些不对劲,于是便没有要求留下,避免被宋微生看出她的异样,因此就乖乖跟着宫女出去了。 宫人将殿门带上,寂静的大殿里空荡荡,只剩下宋微生和究洛两个人。 究洛这才上前来,拧眉犹疑地看着宋微生。 “怎么了?”宋微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声问道。 究洛和宋微生从小认识,互相之间无比信任,从来都是心坎儿抵着心坎儿说话的,这次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也没有丝毫隐瞒,便对宋微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你能理解我这种感觉吗 “陛下对那位柊姑娘,似乎过于信任了。” 宋微生叹息一声,微微笑道:“是啊,我一见到柊姐姐就觉得很亲近。” 究洛显然无法理解,“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陛下才第一次见她,就相谈甚欢,甚至回来之后,还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她,请她到宫里来住……” 宋微生不是不警惕的人。 在这深宫里,这满是豺狼,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他不会、也不能不谨慎。 他的戒心是很强的,就算是当初究洛刚来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也知道紧守着母妃的教导,不让陌生人近身。 这么多年,究洛从没见过他不带目的地主动亲近任何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宋微生眼睛看着前方的虚空,细小的灰尘在光下漂浮,时而形成耀眼的光影,静谧又喧闹。 “从我第一次见到柊姐姐,看到她的眼神时,我就仿佛灵魂中的什么东西觉醒了一般,整个人被震撼到呆在原地。” 那情状说起来十分复杂,但其实一切只发生在瞬间,无声又漫长。 “那时候我就明白,我们该是很亲近的,因为在她的眼里,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宋微生抬起头,扯着究洛的袖口,“好像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告诉我,我们该是互相信任的,就好像这个人历尽了很多艰辛才出现在我面前,我是要抓住她的,否则可能就再也没机会遇到了。” “你能理解我这种感觉吗?”他仰着头,眼巴巴看着究洛。 究洛低头看着他,沉默了一阵,“我还没办法理解,但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 宋微生信守承诺,果然之后的几天,几乎都是带着柊羽在宫里四处游玩,而且他连朝都不上,对外美其名曰养病,说是身体不适,太医诊断应当是忧思过度,加上春末夏初天气多变,染了轻微的风寒,才会身体乏力,时时头痛。 没有人质疑,朝堂上闹得风生水起,皇帝生病,刚好太后代为参政,正中下怀,就算是宋微生不主动称病,怕是很快也有人给他制造出点身体不适来。 宋微生并没有告诉柊羽朝堂上的事,他这几天整日和柊羽黏在一起,似乎只是为了将自己这十几年在皇宫里见识到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分享给柊羽。 他带她去后花园,说哪些花开的最好看,哪些花不是这个季节开,希望到时候柊羽还能过来看。 他带她爬上宫里最高的角楼,在黄昏不断变幻的暮色下观赏整个皇宫。 夜晚,他们在御膳房关门之后偷偷溜进去,带她吃新进贡的,可以生吃的食材和新鲜的水果。 这个明天可吃不到,明天宫人们把一切准备好端到他们面前,看到的就只剩下不知道放了多少香料的菜,以及看着好看,实则被切得稀巴烂的果肉。 但她虽然从来没有提,似乎真是只是和他一起在宫里游玩,实则柊羽有时看到宫里行色匆匆的人和越来越肃穆紧张的气氛,还是会隐隐担忧。 她在宫里是如何好吃好喝玩的开心,全都被殷离的眼线看了个明明白白,每天都会去向殷离回报。 每次殷离听说柊羽这一天做的事,都会握紧拳头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只有三天而已,三天后,等他收网了,就去接柊羽回来。 这三天的时候,足够把这次的事件查的清清楚楚,而且无论查不查的清楚,双方都已经掌握了定罪和开脱的证据。 也就在第三天的早上,宋微生的身体终于好了,一大早就准时去上朝。 柊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早早就醒来,看着窗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着自己的记忆猜测现在事态的发展。 朝堂上,摄政王果然找出了兵部和青泽山联系的证据,这件事其实做的很隐蔽,隐蔽到……甚至连太后都不知情…… 当然,其他人可不会这样想,没有证据,只凭一面之辞,大家就算不会明面上伤太后的面子,但心里都清楚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兵部尚书没有再辩驳,而重刑之下,赵记也没有继续否认,承认了自己与青泽山有联系的事实。 但他拒不承认这件事与赵远景有关,而殷安平也的确没有拿出指控赵远景的证据,因为如果只是赵记的话,太后很可能弃卒保车,到这一步他就可以收手了,一旦真的牵扯到赵远景,这件事怕是不好收场,太后若是狠了心反扑,那毒妇手里他的把柄也不少。 被忽视的赵远景站在角落,隐在柱子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赵记跪在正中,深深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似乎已经认罪。 经过太后团和摄政王团的一番辩论,最后终于得出了折中的方案。 赵记的罪名是和匪徒勾结,为他们提供便利,私运兵部制造的武器,在一番查证中,没有人提出那是私兵,宋微生在上面装聋作哑,任凭吏部给了一个证据不足的理由。 如此,私兵的事情就不复存在,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被问责,分别贬官,赵记原本也有一个六品官职,如今被免官流放,全家贬为庶人。 就在事情看起来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朝堂上的生面孔突然站出来。 ——是殷司筠。 今天是可是他第一天上朝,早上来的时候早早就到达中右门,和一众大臣在那里等的时候,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殷司筠这个年纪蒙荫来做官才是正常的,殷离是由于自己的才名,早早通过进士高中入了仕。 他一直因为殷离早已在朝为官不满,可是即使他爹是摄政王,也没有丝毫办法,而且殷安平看他的时候总是恨铁不成钢,根本不会帮他。 殷安平需要殷离帮他办事,殷离也很得用,就算是因为这个,他也暂时不会纵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跳的太高,坏他的事。 其实,摄政王府儿女不少,只不过殷司筠是唯一的嫡子,又因为母亲身份尊贵经常在外耀武扬威,性格飞扬跋扈。 而王府的其他人却很低调,或者说,是在他的衬托下很低调。 论优秀得力的,殷离在先;论招人眼球,殷司筠在上。其他人想出头,也要想想还有没有路。 他可真是一天都嫌多 此时,众人看着突然站出来的殷司筠,眉头都慢慢拧紧,但默契地没有说话,想看看他能够发表出什么高见。 殷司筠扫了众人一圈,很满意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他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他生在摄政王府,还是嫡子,本该受尽万千荣宠才对,可他那个父亲,每次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见什么避之不及的臭虫,在他小时候不愿意背书,或者背不出书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时候他还不懂事,可是后来长大,每每想到那个眼神,他都觉得如鲠在喉。 他勤奋背书,努力做好,就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他不是废物! 可是父亲从边疆回来之后,带回来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明明比他小四岁,可却天赋异禀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他仿佛从来不需要人教,每件事他都能做好,经常和父亲谈论自己听不懂,也插不进去的话题。 殷司筠挑衅他,辱骂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或者把他赶走,但他都没有做到。 小殷离才多大,可却仿佛已经久经磨砺的大人,面对他的任何激愤都不咸不淡,在他面前甚至连表情都不糊变一下。 这是人吗?这是正常人吗? 他那时候还不懂殷离给他的感觉是什么,但每次他的视线扫过来,就仿佛是父亲在瞪他一般,让他又想起来父亲那个看废物的眼神。 不,比那个更加隐晦,也……更有穿透力。 此时殷司筠站在两列朝臣的中间,回头看着笔直站着,同样看着这边的殷离,挑衅似的微微一笑,而后回过头去,朝皇帝和太后行了一礼。 “禀陛下、太后,臣以为,这赵记偷偷与匪徒勾结,还拿关用兵器,这不仅是倒卖兵器,更是对皇室的大不敬啊!这样的罪过,就算是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只不过陛下和太后仁善,念及其家人无辜,只是流放罢了,但赵记本人却不能如此轻易放过。” 跪在地上的赵记在殷司筠说满门抄斩的时候,眼睫就剧烈地颤了一下。 他还没成家,他的罪,连累的不过他父母罢了。 不过赵记的那一对父母,从小就无所谓他的死活,就算是赵记去赵远景身边,也有他们的推波助澜。 当初赵远景对赵记感兴趣,为了攀上主家,赵记父母几乎没有犹豫就送赵记去了赵远景身边,甚至就算看出了些什么,也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他们都不怕绝后了…… 跪在地上的赵记冷笑着想,那么无论是自己和男人在一起,还是直接被杀头,也没什么所谓了。 但赵记无所谓,站在角落的赵远景却不知道,几乎在殷司筠走出来,说出那句话的瞬间,锋利得宛如实质的目光就刀子一般扎到了殷司筠身上。 殷司筠毫无所觉,洋洋得意地抬着下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浓墨一般的眼神,里头全是怨毒。 站在殷安平身后纵观全场的殷离瞧着殷司筠那张油腻的脸,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可真是一天都嫌多。 就在殷离收回视线的时候,前面几位主理此事的肱骨之臣也已经交换眼神完毕,达成了共识。 赵记全家流放到更加偏远的地方去,而他本人,不杀,但是要他自断一臂。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后开始渐渐传出附和声。 谁都知道,在这个案子里,赵记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但谁让他是被推出来顶锅的呢,说实在的,要不是大家心知肚明,他真的是按律当斩。 只不过如今西月国政局变得十分扭曲,几乎是摄政王和太后的角斗场,就算是主掌刑罚,对律例十分熟悉的大臣,也不敢随意处置他们身边的人,因此律法十分混乱,刑罚轻重,几乎成了只看他们心情的儿戏。 就比如这次,赵记的罪名如果真的按照律令,非得满门抄斩不可,但现在之所以只是如此,皆是因为那后面还站着一个赵远景,太后坐在上面,只是闭着眼睛念佛珠,仿佛什么也不想管。 不过从这次开始,陛下亲政后远离朝堂的太后,竟然被大臣们找了个由头请了回来,就坐在宋微生的龙椅下首。 赵远景还是隐在那阴影里,直到赵记的磕头领罪声惊破了一直笼罩的寂静,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眼神,所以谁也没有看懂那深沉的,隐在平静湖面下的,究竟是何等异兽,又能够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但无论如何,赵记被拖下去了,就从殷司筠身边拖下去,经过他的时候,殷司筠还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什么污了他眼睛的臭虫,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省的碍他的眼。 但赵记根本不曾抬头看他,被拖出这个大殿的时候,他谁也没看。 —— 柊羽在后花园诓骗了伺候自己的一个姑姑,那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柊羽猜她八成是太后派过来监视自己的,每次宋微生来看她,那女人就在门口探头探脑。 而且……宋微生把自己身边一个叫月宴的宫女指过来伺候自己,这个叫月宴的小姑娘长得非常漂亮,或者说更多的是可爱。 她曾经隐晦地提点过柊羽,在她第一天住进宫,月宴来帮忙量尺寸的时候,向她介绍宫里的事和一些忌讳,其中就状似不经意地提到,姑姑脾气不大好,姑娘没事的时候还是不要去烦她的好。 柊羽这不就明白了。 可是这三天,宋微生对柊羽有多重视所有人看在眼里,其他宫女只是暗自猜测她的身份,会不会成为这后宫第一个小主子,而这位姑姑就不一样了,宋微生对柊羽越好,她就越警惕。 到后来,几乎是柊羽去哪儿,她都要跟着的地步,就算宋微生在也毫不收敛,只不过宋微生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怎么躲人,如何不被人发现这门技术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也只有宋微生带柊羽出去玩的时候,她才能够躲开这位姑姑的眼睛。 清苑楼 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殷公子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一合扇子就直直往这家清苑楼进,之后就丢下他上了二楼。 从前也一直都是这样的,殷公子看上谁了,就直接上去找,这小厮就在大堂里点一些东西吃,只要自己不喝醉,到时候能够扶公子回府,就算是小酌几口也没关系。 小厮每次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候,这次也是,正点了几道下酒菜吃着,却听楼上一阵喧哗,变故突生。 他当时背对着楼梯,没有及时注意到,看到所有人都抬头看,有的甚至站起来指着那边,他才像是如梦初醒,回头看去。 那一眼,目眦尽裂。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殷司筠已经从楼上一路滚下去,因为开始骚乱之前他们已经在二楼拉扯了几下,旁边的人见起了争执的,主人公又是这位大爷,都纷纷避让开,这就导致他摔下来的时候,不仅楼梯上空无一人,甚至楼下都没有一个人能来扶他一下。 当然,这小厮不会将自己疑似玩忽职守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如实交代。 殷离也没指望能在他这里得到多少信息,但到底他是府里的人,说的话可信度相对还是高一些,由他先说,能避免这里的人不约而同隐去一些重要的事。 如此,殷离就知道殷司筠大概是从楼梯上摔死的,来的路上就有人把仵作察看的结果告诉他们了,身上只有摔伤,没有其他伤口,致命伤是脑袋上的几次撞击,当场身亡。 殷安平一直蹲在殷司筠身边,仵作已经彻底探查过了,他站起来之后,就派人把殷司筠的尸首带走了,自己也没有留下,只是让殷离查清楚,到时候自己来处理。 “是,义父。”殷离目送殷安平离开,这才转头看向跪在那里的一堆人。 里头有些姑娘已经吓得明显哭过一场,脸上全是泪痕,身体都在轻轻发抖,但看向殷离的视线仍然殷殷切切。 因为大家都知道,少府大人殷离很有一把君子风骨,从来清朗公正,不会滥杀无辜。 若是旁人来,今天她们这一整个清苑楼的人说不定都要陪葬,可是换做殷离,说不定就还有生还的机会。 但这次殷离也帮不了他们,因为殷安平并不信任他,以前曾教训他,说殷离有些妇人之仁。 殷离对此嗤之以鼻。 他并非仁慈,而是根本不在意。在他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的大事都谋算不过来,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对于惩罚别人也没有任何兴趣,他不觉得伤害别人,看着别人哀求痛苦能给他带来什么快感,他又不心理扭曲。 这次事关重大,殷安平肯定会自己处理,他也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既不会添油加醋,也不会大费周章为她们隐瞒,千方百计救下她们。 殷离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面对着她们,开口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上跪着的人,有的是小厮,有的是找乐子的恩客,剩下的就是艺伎了。 清苑楼是卖艺不卖身,京城那些读书人或者附庸风雅的人才来的地方,一般姑娘们是从来不接客的。 这清苑楼老板似乎背景也很深,京城一般的公子哥都不敢在这里闹事,殷司筠也不常过来。 他倒不是怕事,只是这里的姑娘们被惯得脾气也很爆,连他殷大公子的面子也敢不给。 只是不知为何,他今天经过的时候,破天荒地进了这里。 地上跪着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就算是平时耀武扬威,稍微有权有势的公子此时都乖乖跪着,殷司筠一出事,很快外面就被官兵重重包围,事情不查清楚,他们也不能走。 那边安静了片刻,一位长得十分艳丽漂亮的姑娘站了起来,一脸无畏的表情。 “是他先闯进我的房间欲行不轨的。” 她鼓着脸,眼里满是不服气,甚至在这紧张的场面上站起来,眉目间也没有一丝紧张,仿佛有恃无恐一般。 殷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询问,看清她相貌之后,人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堵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慢慢拧紧眉,眼神疑惑地盯着她。 这姑娘…… 他觉得自己似乎猜到殷司筠为什么会突然来这座清苑楼了。 但也正因为这隐约的猜测,殷司筠在他这里,也瞬间被打成死刑。 她长的……和柊羽好像…… 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有五六分想象,甚至是一晃神就可能会认错的地步。 “然后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殷离抑制住自己的心神,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我让人将他带出去,没人敢上,我就自己动手,将他推出门了。”这姑娘站在那里的时候一派轻松,神色之间还有些无辜,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牵扯进了一桩杀人案,而死者还来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府。 甚至她展现出的完全是一派天真俏皮,仿佛不是处在这刚刚有人死去的现场,而是在学堂,被先生点起来提问一般。 殷离看着她的神色染上了探究,她究竟的着实如此天真,甚至都到了愚蠢的地步,看不轻现在自己的处境,还是说……她有恃无恐呢? “之后呢?”殷离不动声色,再次提问。 那姑娘眼神突然朝楼上看了一眼,之后看向殷离,她眼神澄澈坦荡,直直地和殷离对视,没有一丝心虚的遮掩。 “他要打我,我自然就要躲开啊,他好像喝多了酒,往前扑的时候没站稳,直接摔下去了。” “他喝了酒?”殷离敏锐地捕捉到了微妙的信息,视线转回那小厮身上。 小厮对上他的视线,先是哆嗦了一下,而后战战兢兢回话,“是、是,公子在路上就买了杏花醉,不过喝的不多,大概……大概只有多半瓶。” 殷离知道殷司筠的酒量,按照他常年泡在酒罐子里的喝法,别说是半瓶杏花醉,就算再来上三瓶,也绝不会到醉的走不动路的地步。 花魁诗云 他皱着眉,没说话,而那姑娘也没有任何慌乱,自顾自拨弄着头发。 “少府大人明鉴。”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扑了无数层的女人突然站出来,她大约三四十岁,脸上有些明显的笑纹,但看得出来一直精心保养,身上的衣服有些艳俗,但首饰却都是材质上佳。 “我是这清苑楼的老鸨,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楼上。”她笑的媚俗,但眉目之间自有一种从容在。 殷离的确没了解过这家青楼,但他只打眼一看,就大概猜到,她背后应该也是有人的,而且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足够与殷司筠抗衡,因此她站出来的时候,才如此镇定自若,讲述的时候也条理清晰,有条不紊,和那姑娘一样,眉目间自有一种稳操胜券的镇定。 这让殷离不禁对这青楼背后的主人好奇了起来。 “这是我这儿的花魁,名叫诗云,是新来的,不懂事,性子也倔不肯委身,但绝对没有想要伤害殷公子的意思。” “我们清苑楼虽然受殷公子青睐比较少,可是每次都是谨慎客气,从来不敢有半分慢待,这次在清苑楼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是万分惶恐。” 这老鸨虽然话说的漂亮,但罪责没有半点揽到自己身上,而且她似乎并不护着那个叫诗云的姑娘,而对方面无异色,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话一般。 殷离沉吟片刻,“无论如何,义弟的死,这位诗云姑娘都脱不了干系,今日我暂时只将她带走,暂时不找清苑楼的麻烦,不过若是被我查出来这件事与清苑楼还有关系……” 老鸨福了福身,“少府大人调查中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清苑楼绝不推诿。” 殷离扫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他身后的人将那位诗云绑走,但即便是被人五花大绑,她也依旧没有任何惊慌,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盛怒的摄政王杀了给殷司筠陪葬一般,毕竟这件事牵扯到她,就不可能善终。 殷离没有把人带回摄政王府,而是关到了大理寺,他一方面想看看这个诗云到底还有什么后招,能让她如此从容不迫,另一方面,这件事说到底是殷司筠咎由自取,如果自己将诗云关进摄政王府的暗牢,她就真的没办法活着走出来了。 而就在殷离亲自押送诗云的途中,他身边的人才上前来向他汇报一个消息。 殷司筠今天还遇到了一个人。 ——柊羽。 殷离一听到柊羽,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要赶快处理好这边的事,然后立刻去宫里接她,今天的时间好像过的太过漫长,他总感觉有些心慌。 他刚一下马车,亲信就过来跟他汇报这件事,殷离挥挥手让大理寺的人将诗云带进去,而后自己与亲信站到了角落。 “他怎么会遇到柊羽?” 殷离皱着眉问道,柊羽住在宫里,前几天不都在后宫玩吗?怎么今天突然跑到前面来了。 “那边的人说看到柊姑娘好像要给陛下送什么东西,就跑到前殿,说是东西都收拾好了,似乎准备直接和主子离宫的。” 殷离听到这儿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嘴上还抱怨她着急什么。 亲信明智地没有答话,顿了下之后继续道:“柊姑娘在等的时候,刚好遇到下朝的殷司筠。” 殷离都不用想,就猜到殷司筠肯定是远远看到柊羽,自己跑过去的,从内宫过来和出宫的路完全是两个方向,但那中间很空旷,是一大片铺着青色石砖的地面,两边小路隔得很远,但是能够远远望到。 的确,柊羽一过去就被殷司筠眼尖地看到,随后就走过去跟她说话。 殷司筠见柊羽住在宫里,身后还有宫女伺候,以为她是那种游走在男人之间的人,之前好不容易攀上殷离,这次倒好,直接借了跳板,直接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说得话很难听,几乎可以称作不堪入目,跟在柊羽身后的宫女月宴当即就站出来不卑不亢地将他的话顶回去,并且表示柊羽是陛下的贵客。 而柊羽难道就是逆来顺受的人吗?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若是之前不明情况,她忍就忍了,现在发现殷司筠就是个草包,还是个恶行累累的家伙,这样的人,这样辱骂她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呛回去。 好歹她以前也跟其他男人斗志斗勇过,最明白怎么气普信男了,将殷司筠全身上下批驳了个遍,专踩他的痛脚。 还拉出殷离来跟他做对比,殷司筠长得也不算丑,但跟殷离那样的天神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柊羽将殷离大夸特夸,帮他拉满了仇恨值,若是今天殷司筠不死,说不定明天就要找殷离的麻烦。 不过柊羽虽然感到有一丝小小的愧疚,但并不为殷离担心,因为他的那些手段,实在是跳梁小丑,不足一观。 殷司筠被她羞辱之后,气得拂袖而去,只不过他的小厮没法进宫,不知道这一幕。出去之后殷司筠打起精神,准备去外面一振雄风,讨回面子,因此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只看到殷司筠因为入仕而春风得意的样子。 可是正因为柊羽在出宫前见过殷司筠一面,而他们之前还曾经有过过节,因此柊羽竟然也被列入了怀疑对象,并且没有经过殷离这边,直接要去宫中扣住她审问了。 殷离听后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立刻往宫里赶,若不是京城明令禁止当街纵马,他说不定要自己亲自骑马赶过去了。 可问题怪就怪在,消息不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而是来自扶乐殿。 ——去抓人的,是祭司。 但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殷府门口,也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拢着袖子的伯言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如常地进了殷府。 …… 柊羽在遇见殷司筠之后,还没来得及见到宋微生,就被赶过来的伯言带到一边。 自从进宫以后,柊羽也再没有见到伯言,被拉到一边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问她在宫中的情况,没想到伯言避开月宴后,第一句话就是:快跟我走。 原来祭司喜欢殷离 殷离听的皱起眉,秦疏言果然参与进来了,可是难道禁军首领也知道了自己和柊羽的关系了吗?为什么会说这件事与他也有关,难不成是…… “她们去往的方向,正是殷府。” 禁军首领语气平淡无波,说完之后就俯身不动。 而殷离竟再也没看他,甚至来不及多说半句话,只匆匆向宋微生行了个礼,“陛下,臣先行告退。” 殷离说完就转身,疾步走出殿内。 宋微生此时还不明所以,但看到殷离那样的反应,转念一想,也立刻色变,当即吩道:“快,跟上去,去殷府,不论发生了什么,朕要你保护柊姑娘平安。” “臣领命。” …… 可是等禁军首领快速点了一队精锐出宫的时候,早就连殷离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竟然连马车都等不了了,内城禁止骑马,他就直接提气飞身而起,运起轻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殷府。 但一炷香前出发的祭司,此时早已到达了殷府。 “怎么回事?”祭司虽然带了很多人,大张旗鼓地过来,可是实际上进府的时候,只有她孤身一人,并且还是用了障眼法潜进来的。 扶乐殿的人在外面围住了殷府,却好像按兵不动,尚且等在门口,就连上前交涉的管家,也不知道没有露面的祭司其实已经潜进了殷府。 其实殷离的府上,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危险。 若是有外人入侵,即刻就会被发现,迅速拿下,可是因为他接触的势力实在太多,自己都是在危险之上游走,所以府里连暗卫都没有设,毕竟要是被他们发现殷离居然与对立阵营的人也有联系,那事情就麻烦了。 他府里有守着的人,但是每个方向进来的人都不一样,有些暗卫在他府里当差一年半载,都没有办法知道另一个方向到底会进来什么人,而府里的下人们也完全是鱼龙混杂,他挑选下人的时候完全不在意她到底是哪一家派来的探子,只要能力出众,能够为他办好分内之事就行了。 这样的殷府,对于殷离自己来说是铁桶一块,可是他现在不在,对于柊羽来说,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祭司很快进了殷离住的院子,从空中落下来,站到了折枝身边,观察着四周沉声问:“人呢?” “我下了结界,应该就在这里吗,可这丫头太能藏了,我几乎把这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折枝眼里有些焦躁的戾气,额间泛着薄薄的汗珠。 祭司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块罗盘,“我来。” 她抬手将一道灵力注入那罗盘中,从她指尖倾泻出的一道仿佛白色雾气的力量,这就是人类术士可以修炼出来的力量,与妖天生的灵力不同,但他们也将之称为灵力。 可是那纯粹的白色雾气注入到那罗盘的瞬间,却瞬间变成了邪气的灰黑,在其中盘旋一圈,随即分散到四面八方。 随着黑色雾气的蔓延,那罗盘终于开始有了动静,指针不停地颤动,待那黑色雾气蔓延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指针突然重重一颤,而后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什么地方?” 祭司顺着指针的方向看过去,皱起眉,有些疑惑。 她虽然时常到殷府来,可是也只进过殷离的书房,其他地方,她一概是不被允许踏足的,而她自己也不允许自己过分探查殷离的私事,因此并不知道他府内各处的分布。 折枝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又仔细确认了她手里指针所提示的方向,迟疑道:“那是公子的卧房。” 祭司提步往那个方向走的脚步顿住,站在原地,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迟疑半晌,她低头重新看了看手里的罗盘,深吸一口气道:“走,等殷离哥哥回来,我向他解释。” 祭司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此时罗盘开始飞快转动,但很快停住,指向了殷离床帐的方向。 她暗骂了一声,“这东西真是大胆,但还是一边观察着屋中的陈设,一边慢慢靠近。” 柊羽从听到她们靠近的时候开始,就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她们的动静。 祭司看着殷离的床,明明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但只要一想到这是殷离的卧房,她就脸都烫起来,而她心神一不稳,手里的罗盘也就不稳了,开始胡乱转起来。 折枝并不知道祭司的想法,她只是看着那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异常的罗盘,疑惑地看向祭司。 祭司立刻稳住心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回过头去,罗盘的方向重新稳住,可这次竟然换了个方向。 祭司心里陡然一惊,刚刚进来的时候指的明明是偏右的方向,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生了变化呢?她明明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如果柊羽果真移动了位置,在这么小的空间,她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呢? 她这样一疑惑,心里就不自觉地慌起来,即便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冷静,可是本能的反应还是骗不过罗盘。 祭司深呼了口气,再次定睛看去,罗盘这次转的不是很快,但停下来的过程却很缓慢,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停了下来。 但这一看,祭司又是一惊。 位置再次移动了,可是,罗盘是不可能骗她的。 那么只能是…… 祭司直接大步靠近,慢慢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殷离卧房里的东西很少,她面对的方向,只有一张床,一个紧紧贴着床的柜子,房梁不高,床幔的高度正好碰到房梁。 她一靠近,就看到了殷离床上的那个小床,眼睛瞬间瞪大,指着那一大一小两套枕头被子,几乎崩溃地问道:“她、她、那只鸟,睡这儿?” 折枝也面色难言地闭了闭眼,一副不愿意接受的样子偏开了头,她完全是没有办法理解的样子,知道那金丝雀居然是……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直视殷离的床,简直难以想象。 祭司感觉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柊羽简直怀疑她下一秒就能背过去,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翘了翘嘴角。 原来这祭司喜欢殷离啊…… 罗盘 可是,她抓自己干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发现了她妖的身份,要杀了她不成? 柊羽一想到自己在血炼场看到的惨状,就忍不住瑟瑟发抖,心里一片悲凉,全是吾命休矣的感叹。 要是她真的被抓住了,殷离会救她吗? 恐怕不可能,殷离自己很可能都是一名术士,专门捉妖的,再说了,西月国的人这么讨厌妖怪,殷离也没有办法从这么多人里救出自己,那可是与整个西月国为敌啊,就算殷离是大boss,他怕是也做不到的。 而且就算他能做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金丝雀,他凭什么帮她呢。 柊羽胡思乱想的时候,祭司已经拔出剑,走到了床边。 她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熊熊大火,里头全是狠绝,仿佛今天不讲柊羽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虽然她是不可能立刻就杀柊羽的,她留着她还有用,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她是的确动了杀意的。 罗盘最初指向的位置在比较高的地方,那方向……很可能是房梁,而且还是殷离床幔后面的房梁。 那之后指向的位置突然变低,祭司的视线随之变化,放低,看到的正是殷离的床。 她转移到了殷离的床上或者床底。 祭司用力压住了自己的怒气,看向第三个方向,那是……床柱的位置……靠近柜子。 她慢慢靠近,忽然伸手将床沿的布料掀开,但床下本该被明确的方向空空荡荡。 她又放轻脚步,浑身警惕着,往另一边转过去,床后面的缝隙…… 依然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异常。 祭司眼睛扫视着,站在那里没有动。 她没有动,可就辛苦了柊羽,她倒吊着,整个人都麻了。 本来对于她作为鸟的本能来说,倒吊也没什么,只不过大脑有点充血,时间久了会有点涨罢了,这点时间,还不至于坚持不住。 可是此时她实在是太紧张了,几乎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紧紧抓着木头的爪子都快流汗了,全身都又麻又软,根本没力气。 自从躲到这里之后,她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没有一刻能够松懈下来,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全身都在高度戒备的状态。 她几乎感到煎熬,对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控制着,被未知的惩罚和酷刑控制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漫长,她始终在幻想着自己被发现的那一刻,而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有种怪异的冷静,甚至感觉这是一种解脱。 祭司是在床头的柜子后面找到柊羽的。 这柜子有点特别,看起来不大,与墙壁也没有缝隙,可是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在柜脚与床柱挨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刚好被床柱挡住,从外面是看不见的,而整个柜子都紧紧贴着墙壁,不将柜子搬开的话,也没办法发现那柜子的后面的很大一部分是空的,里面有很大的空间。 而就算你把柜子搬开了,不探头去看,从上而下,也会被柜子上方凸出来的部分挡住视线,看不到扒在下面的小金丝雀。 可是一旦探头,就会像祭司现在这样,直接被飞出来的金丝雀狠狠撞在脑门上,而后这小东西还若无其事,自顾自地往外冲。 祭司冷笑了一声,真会躲,要不是有罗盘,自己一时还真的发现不了她呢。 柊羽从祭司身边冲出去,逃脱了折枝的拦截,可是等她飞到窗户边的时候,还是怎么都出不去。 祭司慢慢转身,踱步过来。 “我设下的结界和折枝可不一样,想从我的结界里逃出去,简直是做梦!” 柊羽懒得理她,继续努力对抗那结界。 不过她说的到没错,祭司的结界和折枝的显然不是一个等级。 她的这个结界应该也是布在整个房间,可是却丝毫察觉不到,没有任何力量波动。 而且折枝的结界,触碰到之后会让人觉得撞上了铜墙铁壁,的确强大,可是弱点也很明显,并非坚不可摧。 可是祭司的结界,感觉却很柔软,像是一层软弹的泡泡,薄膜覆盖着,你想要出去,却只能被推拒回来,不仅无处使力,还总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柊羽这次没有慌,都到这个地步了,再慌乱也没有用了。 她只是冷静地不断做着尝试,甚至脑海中开始闪过杂乱的画面,有些事她熟悉的,过去在现代时的记忆,有些是在这个世界经历的,还有些非常陌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画面。 就像……当时她和伯言被围堵,那时候她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画面一样。 在一瞬间,脑海里熊熊的烈火燃起,她看到了眼前的漫天大火,而自己就站在中间,后面的翅膀比现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每一次扇动都会带起一阵热浪来,她看到自己的手慢慢伸出来,动作似乎很艰难,手指微曲,中指在空中游走,而后凭空出现一道血色的符咒,她只是一推,那符咒落入大火,瞬间溅起火星。 可是不够,就像是山间细泉注入深渊的岩浆,仿佛泥牛入海,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柊羽此时看着都揪起心,而下一秒,那手指重新身处,在自己眉心一触,几乎是刚触碰到的时候就吐出一口血来,而后那手指上萦绕着血色,重新化出一道符来,这符咒仿佛吸饱了她刚刚吐出去的那口血,艳红到妖异。 但在这枚符咒被投出去的瞬间,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低,紧接着电闪雷鸣,下方的火焰迅速熄灭,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就在那雨中站了好久好久。 柊羽是感觉不到那记忆里的任何知觉的,只是一个冰冷的画面。 这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也只是一瞬的事,但她仿佛一瞬间醍醐灌顶,又像是浑身不受自己控制,站在窗边,化成了人形。 正准备来抓她的祭司看到柊羽化为人形,当即一怔,站定了观察她。 身材修长,穿着一袭红色衣袍,做工极其精细,鬼斧神工,这是她化形的原始衣服。 每只妖不管在回到原形前穿的是什么衣服,在化形后的瞬间出现的都是自己最原始的衣服,这衣服大部分时候与妖本体的颜色和性质有关。 绿驹镇(1) 柊羽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那老伯才上前来,拱手道:“姑娘上车,我们要出城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也同样跟他拱拱手,“多谢。” 马车里空间很大,伯言坐在最里面闭目养神,那位姑娘正翘着腿,从矮桌上拿点心来吃,见到柊羽上来之后,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她的黑色斗篷脱掉时候,里面是一件略有些单薄的舞衣,应该算是舞衣,柊羽在古代时间不短了,还从没有见过除了舞女之外的姑娘在外面穿这样的衣服。 诚然那衣服是很好看的,红色纱质,只不过与柊羽所了解的一般姑娘的穿着不相符罢了。 而这位姑娘性子似乎也很不拘小节,从她不仅翘着,还不断摇晃的脚可见一斑。 但她并不令人讨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反而是柊羽愿意亲近的类型,因为她与其他大家闺秀不太一样,更加随性自由,当然也更好相处一点,即使她本人的性格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 那老伯负责在外面驾车,过城门的时候出示了伯言的令牌,就顺利被放行了。 出城门之后,柊羽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京城的城门,然后看着这自己唯一熟悉的地方在视线里慢慢变小,渐行渐远。 …… 匆匆赶回府,发现自己房子被拆了的殷离来不及和祭司算账,当即就感到伯言府上,走到半路,他突然折返方向,往城门处奔去。 等到城门口一问,果然,伯言的马车已经出城了,他把柊羽带走了! 他怎么敢……怎么敢抢走他的人? 殷离一拳砸在城墙上,脸色难看地吓退了一圈人。 他当即就派人去追,虽然知道应该是追不到的,伯言他们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而且……他手下那些术士的脚程,可比不上妖…… ……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伯言便让他们下车。 柊羽不明所以,跟着下去以后,发现这里是极为偏僻,四周都是荒郊野岭。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啊?”她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 “马车太慢了,很快会被追上。”伯言沉声回答。 “那怎么办啊?” “飞,用你的翅膀。” “啊?” 但没待柊羽疑惑,那老伯将马车收了,站在伯言身边的左诗月身后也出现一对翅膀,是仿佛火焰一般的颜色,挥动间都带着炙热的气息。 “她也是……?” “对,我们走。”伯言说着就飞身而起。 柊羽还站在原地没动,左诗月也破天荒没有立刻跟在伯言身后,也站在原地打量着柊羽,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服气。 “凭什么伯言哥哥对你就话那么多……!” 柊羽略有些无语,表情一言难尽。 但左诗月也只是抱怨了这么一句,就挥起翅膀,跟着伯言的方向而去。 柊羽还是那老伯在照顾,“姑娘不认识路,我们快些跟紧。” “哦,好。”柊羽飞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笨拙,不过那老伯就当做没有看到,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平稳飞到空中之后,柊羽才开口询问,“老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伯附了下身,“我是诗月小姐的仆人,您叫我许伯就好。” “许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姑娘还不知道,西月国以东,越过绿驹镇,就是妖界了,从这里过去飞行的话只要一天半就到了。” “妖界?那伯言他……” 柊羽忽然抬起头,看着伯言的背影,而后垂下眼,神色骤然变得晦暗难明。 “伯言公子是妖族少主,这次出去,就是专程寻找姑娘下落,将您带回来的。” “找我?”柊羽皱起眉,她有什么值得伯言千里迢迢去找的,更何况在遇到伯言的时候,她才刚刚化形,而伯言已经在殷离身边待了许久了。 而且在她的故事里,伯言就是为殷离办事的人,怎么世界变得复杂以后,伯言突然出现了这么重要的隐藏身份。 奇怪…… “为什么要找我啊?” “姑娘身份特殊。”老伯微笑着朝她俯身,“不过我想这些还是由公子亲自告诉你比较好,等你到了妖族,一切自然就全明白了。” 柊羽低声谢过,没再多问,索性现下都到了这个天地,进退无门,就走一步看一步。 …… 老伯说的不错,从西月国帝都到那绿驹镇,距离确实不远,只是因为黑夜耽误赶路,他们找了个山洞修整了一番,等天快亮的时候才重新出发,之后不过三四个时辰功夫,越过山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镇。 那便是绿驹镇了。 这地界很是不同寻常,这是只接纳三种人,妖,术士和……半妖,普通人是不能进来的。 走在绿驹镇的街上,随便遇到的一个小商贩,都至少是灵力低微的术士,敢在这里定居的西月国人,哪个是没几把刷子的。 这里是妖族与人族的边境,虽说有妖阁管制着,可是还是出现大妖暴动的情况,没有自保的能力,根本不敢贸然踏足。 只不过凡是在这里常住的,基本都很少起冲突,闹事的基本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也没被大妖叼起来摔过。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妖阁的大本营,因为西月国的人太厌恶妖了,可是身在国内的人,根本没有经历过妖族暴乱的磋磨,他们用残忍的手段将妖杀害的时候,完全是处于对危险事物的恐惧,而他们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更没有准备好应对妖族的报复。 西月国的国民仿佛生活在一个乌托邦,在一个被编织好的梦境里,而编织这个梦境,不仅有掌握权力的贵族,还有……妖阁。 只要来过绿驹镇的人,才知道妖的力量到底有多么恐怖。 不过第一次来,走在街上的时候,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柊羽跟着伯言进城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出示任何证明,直接被他带着走了通道,直接进了城。 没错,绿驹镇说是一个镇,其实因为长久的发展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城,而且还是一个防守森严的城。 绿驹镇(2) 这里不允许普通人进入,也不接受没有推荐或身份证明的人,换句话说,不接受逃犯和有暴力倾向,被拉入黑名单的妖,妖族的管理也是很严格的。 绿驹镇几乎是个规模不小的城了,这里住着很多对人类的玩意儿感兴趣的妖,或者单纯厌倦了妖族的环境,想换个自由的地方住住。 还有很多术士,大部分是为了赚钱发财寻宝,妖也是可以做生意的嘛,这里有妖阁管着看,也不会出现买东西不给钱的事。 柊羽她们到的时候,绿驹镇还有些冷清,这里的人都很懒散,有些店家都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爬起来开店。 此时街道上人不多,偶尔看见的身影竟然是宿醉的酒鬼还在大街上晃悠。 伯言带着她们找了一家客栈修整,每人开了一间房,然后在楼下叫了一桌酒菜。 柊羽先上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房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左诗云从隔壁的屋子走出来,她身后跟着垂手站着的许伯。 左诗云一看见柊羽就冷哼一声,抬着下巴下楼去了,许伯上前朝柊羽笑道:“我家小姐性子骄纵任性,都是被惯坏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柊羽摇摇头,和许伯一起下楼。 “这里距妖界还有多远。” “很近,往东半个时辰,过了结界就是。” 柊羽有些疑惑,“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还要在这里住上一夜?” “姑娘有所不知,结界之存在,就是为了阻拦交往,即使如今妖族想到办法将结界削弱,但通过的时候还是会对身体有损害,需得养足精神。” “原来如此。”柊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楼下,左诗云自己独自坐在桌边抱着胳膊,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但她没有动。 柊羽和老伯也坐下,剩下的一个位置,在左诗云和许伯中间。 过了一会儿伯言才从外面进来,柊羽此时已经饿得不行了在,直接喊他,“这边。” 左诗云也站起来,笑靥如花地朝伯言喊,“伯言哥哥,快来!” 柊羽一抬头,被那灿烂的笑晃了一下眼。 昨天她见到左诗云的时候,对方穿着薄质红裙,妆容大胆魅惑,可今天洗干净了脸,又不施粉黛的样子,倒是清纯地像个邻家小妹妹,浑身都是雨后花瓣的清香。 伯言一走过来,她身上的香味就更加馥郁了,浓烈到几乎从眼神里溢出来。 柊羽只顾着抬头看她的笑,没留神伯言往她怀里扔了个什么东西,差点反手给扔出去。 她惊呼一声,低头一看,立刻惊喜抬头,“这里也有?” “那是自然。”伯言用那张面瘫脸回答完,就绕过去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柊羽在大纸袋里翻翻翻,整个脑袋几乎都埋在里面,全是她爱吃的零嘴,大部分是她在京城时爱吃的,看卖相相差不多。 “多谢。”柊羽头也没抬地道了声谢,而后就从里面拿出一袋子坚果直接打开。 桌子不大,伯言一伸手就把柊羽手里的袋子抓走,“先吃饭。” 柊羽脸立刻皱起来,伸出手去摊开手掌,有些不情愿地道:“那好,你先还给我。” 伯言盯着她看了一眼,而后慢慢伸手,将袋子放到她手上,他那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无奈。 柊羽接到纸袋子,立刻收回手,将袋子口扎进,而后小心放到了自己的大袋子里。这么大一袋其实有点重,但是柊羽也没有将它放到一边,而是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但等她准备吃饭,拿起筷子才发现,自己左手边,小姑娘眼圈全红了,就那样好像委屈地天塌了的样子看着她,柊羽纠结了一下,筷子放下又拿起来,最后还是搁在小碗上,从自己袋子里掏出一大袋零食。 “分给你一点,行了。” 小姑娘瞬间好像崩溃一样,原本就忍不住的情绪此刻更是决堤,直接跑了上去。 柊羽抓着手里的零食,一脸无奈,对面的伯言面无表情,直接吃了起来。 许伯站起来跟她们道了个歉,去找掌柜的重新准备了一些饭菜,给左诗云送上去。 他经过柊羽身边的时候,柊羽还是将自己手里那包零食放到了托盘上,“还是送给她。” 许伯笑了下,“我代小姐多谢姑娘。” 柊羽点点头,自己也抓起筷子吃了两口,过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左姑娘喜欢你?她是你什么人啊?” “只是从小认识罢了。” “从小认识可不会是这态度……”柊羽不屑地瞅了伯言一眼,这时候她好像才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伯言,没什么压迫感。 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他,此时她们处于不同的状态,就算伯言不像她熟悉、想象中的那样,她也不会感到惊讶。 只不过她虽然无所谓伯言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故意接近她,出于什么目的将她带走,只要他此时没有对她不利的想法,这些暂时对她就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只要此时能够为她所用,她就不需要在意更多,尤其是未知的以后。 这个时候,她只能暂时跟着伯言去妖界,至少……她知道,在那里,她将能够更快地提升自己的能力,以便于早日获得自保的机会。 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就算是暂时依赖别人的帮助,暂时与别人周旋,也都是必要的。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是希望尽量减少自己的麻烦。 “左姑娘对你挺好的啊,你怎么老是不理人家。”柊羽吃了一口烧肉,香的她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伯言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烦。” 柊羽失笑,“你这种人,真是……” “我都怀疑你这话是对我说的了。”她开了句玩笑,伯言也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这可不常见。 在西月国帝都的时候,神出鬼没的伯言就算是带她出去,也从来没笑过。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时候,难道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了,比较有安全感吗? …… 绿驹镇(3) 这里不允许普通人进入,也不接受没有推荐或身份证明的人,换句话说,不接受逃犯和有暴力倾向,被拉入黑名单的妖,妖族的管理也是很严格的。 绿驹镇几乎是个规模不小的城了,这里住着很多对人类的玩意儿感兴趣的妖,或者单纯厌倦了妖族的环境,想换个自由的地方住住。 还有很多术士,大部分是为了赚钱发财寻宝,妖也是可以做生意的嘛,这里有妖阁管着看,也不会出现买东西不给钱的事。 柊羽她们到的时候,绿驹镇还有些冷清,这里的人都很懒散,有些店家都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爬起来开店。 此时街道上人不多,偶尔看见的身影竟然是宿醉的酒鬼还在大街上晃悠。 伯言带着她们找了一家客栈修整,每人开了一间房,然后在楼下叫了一桌酒菜。 柊羽先上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房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左诗云从隔壁的屋子走出来,她身后跟着垂手站着的许伯。 左诗云一看见柊羽就冷哼一声,抬着下巴下楼去了,许伯上前朝柊羽笑道:“我家小姐性子骄纵任性,都是被惯坏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柊羽摇摇头,和许伯一起下楼。 “这里距妖界还有多远。” “很近,往东半个时辰,过了结界就是。” 柊羽有些疑惑,“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还要在这里住上一夜?” “姑娘有所不知,结界之存在,就是为了阻拦交往,即使如今妖族想到办法将结界削弱,但通过的时候还是会对身体有损害,需得养足精神。” “原来如此。”柊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楼下,左诗云自己独自坐在桌边抱着胳膊,桌上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但她没有动。 柊羽和老伯也坐下,剩下的一个位置,在左诗云和许伯中间。 过了一会儿伯言才从外面进来,柊羽此时已经饿得不行了在,直接喊他,“这边。” 左诗云也站起来,笑靥如花地朝伯言喊,“伯言哥哥,快来!” 柊羽一抬头,被那灿烂的笑晃了一下眼。 昨天她见到左诗云的时候,对方穿着薄质红裙,妆容大胆魅惑,可今天洗干净了脸,又不施粉黛的样子,倒是清纯地像个邻家小妹妹,浑身都是雨后花瓣的清香。 伯言一走过来,她身上的香味就更加馥郁了,浓烈到几乎从眼神里溢出来。 柊羽只顾着抬头看她的笑,没留神伯言往她怀里扔了个什么东西,差点反手给扔出去。 她惊呼一声,低头一看,立刻惊喜抬头,“这里也有?” “那是自然。”伯言用那张面瘫脸回答完,就绕过去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柊羽在大纸袋里翻翻翻,整个脑袋几乎都埋在里面,全是她爱吃的零嘴,大部分是她在京城时爱吃的,看卖相相差不多。 “多谢。”柊羽头也没抬地道了声谢,而后就从里面拿出一袋子坚果直接打开。 桌子不大,伯言一伸手就把柊羽手里的袋子抓走,“先吃饭。” 柊羽脸立刻皱起来,伸出手去摊开手掌,有些不情愿地道:“那好,你先还给我。” 伯言盯着她看了一眼,而后慢慢伸手,将袋子放到她手上,他那表情,怎么看都有些无奈。 柊羽接到纸袋子,立刻收回手,将袋子口扎进,而后小心放到了自己的大袋子里。这么大一袋其实有点重,但是柊羽也没有将它放到一边,而是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但等她准备吃饭,拿起筷子才发现,自己左手边,小姑娘眼圈全红了,就那样好像委屈地天塌了的样子看着她,柊羽纠结了一下,筷子放下又拿起来,最后还是搁在小碗上,从自己袋子里掏出一大袋零食。 “分给你一点,行了。” 小姑娘瞬间好像崩溃一样,原本就忍不住的情绪此刻更是决堤,直接跑了上去。 柊羽抓着手里的零食,一脸无奈,对面的伯言面无表情,直接吃了起来。 许伯站起来跟她们道了个歉,去找掌柜的重新准备了一些饭菜,给左诗云送上去。 他经过柊羽身边的时候,柊羽还是将自己手里那包零食放到了托盘上,“还是送给她。” 许伯笑了下,“我代小姐多谢姑娘。” 柊羽点点头,自己也抓起筷子吃了两口,过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左姑娘喜欢你?她是你什么人啊?” “只是从小认识罢了。” “从小认识可不会是这态度……”柊羽不屑地瞅了伯言一眼,这时候她好像才感受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伯言,没什么压迫感。 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他,此时她们处于不同的状态,就算伯言不像她熟悉、想象中的那样,她也不会感到惊讶。 只不过她虽然无所谓伯言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故意接近她,出于什么目的将她带走,只要他此时没有对她不利的想法,这些暂时对她就无所谓,还是那句话,只要此时能够为她所用,她就不需要在意更多,尤其是未知的以后。 这个时候,她只能暂时跟着伯言去妖界,至少……她知道,在那里,她将能够更快地提升自己的能力,以便于早日获得自保的机会。 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就算是暂时依赖别人的帮助,暂时与别人周旋,也都是必要的。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是希望尽量减少自己的麻烦。 “左姑娘对你挺好的啊,你怎么老是不理人家。”柊羽吃了一口烧肉,香的她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伯言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道:“烦。” 柊羽失笑,“你这种人,真是……” “我都怀疑你这话是对我说的了。”她开了句玩笑,伯言也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这可不常见。 在西月国帝都的时候,神出鬼没的伯言就算是带她出去,也从来没笑过。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时候,难道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了,比较有安全感吗? …… 浮罗山 大部分的妖都是活物化成的,生灵里能够化成人形的不多,而能够在妖界之外化成人形的更是寥寥无几。 因为化成人形的条件太苛刻了,生灵想要化成妖,必须先修炼至少上百年,这还是天赋比较高,或者血脉力量比较强的,就算你的父母都是已经化形的妖怪,生出来的小妖在刚开始也是原始的形态。 就像是单纯的动物或植物繁衍一样,他们的原形是什么,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就是什么,就算他的灵力再高,都不可能直接生出人形的孩子来。 柊羽也是这样,她刚来的时候,自己确实是金丝雀的形态,而且已经至少是寿命五六年的金丝雀。而她也猜测自己在之前应该并没有化成人形过。 毕竟虽然她没有作为金丝雀的记忆,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曾经化成人形,难道还能遇到第二个伯言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第二个伯言,那么他早应该出现。 一般的生灵都需要百年才能够化成人形,可是柊羽的原形只有那么一点点,难道说她也是已经修炼了近百年吗? 不过最出乎柊羽意料的是,她居然受到了妖族热烈的欢迎,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新来的小妖,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想到妖族的人对她都很热情。 妖族就像一个小型的王国,柊羽没有见到那传说中的妖王,但与伯言交好的大长老倒是亲自来接她,问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悉心为她安排了住处。 妖界其实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部就是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大家住在群山之间,很像隐居在深山中,最高的那座山叫做浮罗山,只有最尊贵的血脉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而外部,就是之前提到的群山以东,是散居的妖居住的地方。 之前柊羽她们降落的位置,从上空看起来像是个盆地,其实是一座山的半山腰,据说在上古时期神兽之间大战,将那座山的山头给削平了,后来风吹日晒,竟然渐渐成了一个平滑的表面,正好给他们作为广场,有什么盛会的时候就可以去那里,能容纳半个妖界的人。 大长老为柊羽安排的住处就在浮罗山,妖族寿命长,在这妖界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一应设施都很完备,与人界的高门宅第很是相似,更有种微型园林的风格。 柊羽的住处就在伯言院子里,他作为妖族少主,住处的位置很高。 左诗云原来是凤凰一族,而且还是族内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据说她的血脉中有返祖的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要知道,返祖这一现象有多罕见,更不要说返祖出神兽血脉了。 所以在妖界,基本是左诗云想要做什么,就没有人会反驳阻止她,予取予求。 她们凤凰一族血脉也不算低,是飞禽里的强者,自己也拥有一大片院子,但左诗云几乎没有在那边住过,都是在伯言这边住的。 因为伯言是妖族少主,所以自己单独拥有一块地盘,不似浮罗山上其他人一般族内群居,所以他的院子大而空旷,里头伺候的人虽然多,但还是空了几十个屋子,左诗云想住哪儿,自然随便她。 柊羽被带到住处以后,先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圈。 妖界的人将她作为贵客看待,还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个丫鬟,不过……这丫鬟似乎有点看不上她。 柊羽刚进来的时候,那丫鬟已经坐在她的屋子里等她了,许伯亲自将她送到自己单独的小院离就离开了,走之前告诉她这个小院子只有她和为她安排的丫鬟两个人住,她可以自便。 不过妖界对于吃这方面不太注重,也不像人类世界规矩那么多,从来没有一起吃饭的习惯,都是各吃各的,做也是各做各的,所以柊羽想吃什么,可以直接跟那丫鬟说,让她来准备就行了。 柊羽答应下来,谢过许伯之后,就进了自己的小院。 她没有什么行李,背着的小包袱里全都是柊羽之前在绿驹镇买的零嘴和其他一些小东西,此时她又有些后悔,早知道这妖族没什么好吃的,她当时都应该多带点,反正翅膀下面可以藏东西,再多也放得下。 踏进院门,入目是一个小小的池塘,里头游着几尾鱼,水清澈见底,与凡间的有些不同,干净地过了头。 院子角落是小花圃,里头种着花,不过似乎很多都有些蔫了,看样子也没有认真修建过。 地上并不脏乱,但是也没有任何东西,空荡荡地,连一点杂物都看不见。 这院子从外面看不大,但进来之后,却发现里面处处都很精致。 站在门口看得见得就有三间屋子,看那小路延伸的方向,后排似乎还有很多空间。 柊羽踏进正中间最大的这间主屋,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正在做针线活儿的丫鬟。 她身上穿着一件款式竟然有些类似旗袍的衣服,斜开襟,腰身处包裹地很紧,只不过腿部没有开叉。 柊羽一看到她,本能就有些警惕起来,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姑娘。 她要求一点也不高,也没有使唤人的习惯,刚开始来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在殷府的时候需要折枝帮忙穿繁琐的衣服什么的,她也都礼貌地表示感谢。 如果她不愿意,柊羽也不用她为自己做什么事,饭她都可以自己做,就当普通的舍友也行。 可是显然……这位长得颇有些美艳的丫鬟并不愿意止于此。 柊羽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床上,那丫鬟见柊羽没有主动理她,做针线的手停下来,微微上挑有些尖细的眼睛瞥过来,而后妖妖娆娆一笑,“你就是从人界带回来的小妖?” 妖族大部分人都知道,伯言从人界带回来了一个妖,而且还知道,伯言是亲自,专门去接她回妖界。 以伯言这个妖族少主在妖界的人气,猜测柊羽身份,对她好奇的不在少数。 柊羽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语气轻松地道:“是啊。” 镜鸾 她听出了对方语气里浓浓的恶意和不屑,可是鉴于第一次见面,她不想将关系搞得太难看,于是装作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意味,甚至是回头,面带微笑地回答了她。 那丫鬟用针挑了挑自己的头发,嘴角忽然勾出一抹笑意来。 “我有点好奇,姑娘是什么血脉啊?” 柊羽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回答她,“是金丝雀。” 此时她站着,而那位姑娘坐着,这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于是便也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一边,坐在了床上。 那姑娘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床,翻了个白眼,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笑出声来。 “您不是在逗我笑,一个小小的金丝雀,也能修成人形?那你是修炼了几千年啊?” 柊羽脸立刻沉下来。 对于旁人的轻视和讥讽,她能忍,但是不代表,她也能忍受旁人得寸进尺。 柊羽忽然笑起来,“那你又是什么种族呢?” 她确实听说过,在妖界,血脉是很重要,其实妖族比人类世界更加残酷,不仅是和西月国相比,更是和柊羽原来生活的现代想必。 她原来那个世界,总是有人在批评着社会的阶级固化,但是要说阶级固化,那可能没有比妖界更严重的了。 血脉是天生的,可是血脉对天赋的影响几乎是绝对的,而且天赋与他们更修炼到的程度直接挂钩,而且这种影响几乎是不可逆的,低等级的小妖就算再努力,就算他不眠不休地修炼一百年,就算他用尽所有的天材地宝,或许都抵不多高等级妖的十年修为。 虽然无奈,但这是事实,而且在妖这个族群的天性里,几乎无法改变。 最重要的是,根据妖族的等级排列来说,飞禽类除非是凤凰这样血脉较高,几乎近似于神兽的,其他实力基本都很一般。 而且飞禽类的妖本来就是以速度和敏捷见长的,对于力量和战斗方面就相对弱一些,自然在修炼的时候,有时候实力提高比较困难,毕竟以战养战,战斗绝对是提高实力的绝招。 至于金丝雀,在妖界根本排不上号,不说金丝雀本来就个头小,没有什么攻击力,就说她的能力,似乎也根本没有,有也都是很鸡肋的。 修炼成妖之后,其实大多数还保留着作为妖的特性,就像一些生活习性,或者说是本体具有的一些能力之类的。 本体是飞禽走兽的就不用说了,或是速度,或是力量,抑或是毒素,都有自己的攻防手段,一般来说,越具有攻击性,本体实力越强的,幻化成妖之后天赋相对就会越强,而且会拥有天生的、独有的,与自己本体特性相关的能力或者增幅。 比如原形是豹子的,在速度上就有极其难得的增幅,而诸如各种毒物,就会获得毒的特有能力。 至于原形是植物的,自然随物种的不同,可能获得缠绕、毒素、魅惑、致幻等等功能。 金丝雀的能力实在是鸡肋,在妖界完全排不上号,甚至整个妖界都不知道有没有金丝雀修炼而成的妖,就算有,等级和实力也非常低微,妖族历史上,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位大妖原形是金丝雀的。 坐在桌边的丫鬟不屑地看着柊羽,微微扬起下巴答道:“我叫镜鸾,原形是凤鸾蜘蛛。” “凤鸾蜘蛛……”柊羽喃喃重复了一句,这个叫镜鸾的丫头似乎更骄傲了,在妖界,凤鸾蜘蛛也是排的上号的,族内也有实力不错的大妖,不然她也没有机会被选中在少主院里伺候,至少比金丝雀是强很多的。 这也是镜鸾不服气的地方,凭什么她一个凤鸾蜘蛛,竟然要来伺候一只废物的金丝雀? 柊羽看着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勾唇一笑,“我初来乍到不清楚,这凤鸾蜘蛛难道比凤凰还尊贵吗?我看您的排场,比西院那位还大呢!” “你……”镜鸾立刻站了起来,脸涨的通红。 她在柊羽这里再怎么嚣张,也绝不敢对左诗云不敬,不仅是她,就是整个妖界的人都得捧着她,而那位脾气又不太好,镜鸾是万万不敢得罪她的。 她怕柊羽向左诗云告状,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抱着自己的东西出门去了。 柊羽见她走了,才无聊地沉出一口气,感觉累的很,她真的真的太讨厌对付这些人了。 …… 连日奔波都没怎么休息,柊羽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开始躺下睡觉,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过来。 她睡得浑身酸疼,伸着懒腰出门,打开房门的时候就感觉有些饿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怪不得。 她环视一周,视线一顿,发现了坐在躺椅上继续做针线活儿的镜鸾,妖界在群山之中,有时候山风会有些大,很快就将院子里搞得乱七八糟。 镜鸾时不时用针挠挠自己的头皮,而后抬起手来,平地起妖风,将院子里的灰尘和枝叶全刮的干干净净,看不到踪迹了。 柊羽站在门口,忍不住轻轻弯起眼睛。 镜鸾明显听到了柊羽开门的声音,但是没回头,柊羽也无所谓,自顾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环境,就会了自己的屋子里。 反正她带来的零嘴还很多,现在就暂时懒得做了,当务之急是,她想要尽快弄清楚自己记忆里那个符咒,而且有可能的话,熟悉它的用法,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刚来的时候,在西月国,柊羽尚未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话,此刻到了妖界,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除了强大,她没有别的办法抵抗未知的命运,前方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但只要她自身足够强大,不管出现什么都不用再担惊受怕。 柊羽将门锁上,坐在自己的床上,盘好腿,按照以前伯言教她的方式,灵力运转了一周天,算是做了个热身,之后她集中意念,忽然睁开眼睛,手指轻划,她完全没有什么可借鉴的东西,而她之前在记忆里看到的符咒实在过于繁复,她着实记不住,于是只是凭借本能很随便地画了几道。 滴血认剑居然是假的 符咒在空中出现,漂浮着,看样子并没有很大的威力,因为之前她触了自己的眉心,之后又吐了一口血,那符咒直接光芒大盛,她自己都能感觉到那可怖的威压,事实证明威力也确实不错,只不过此时在妖界,别人的地盘上,她更加不熟悉的地方,初来乍到,不应该弄出大的动静。 柊羽思考了一下,试着将符咒收回来,然后发现不行,看来符咒画出来就必须使出去,她视线一转,控制着力道,小心地将之推到了桌上的灯盏上。 她在推出去的一瞬间,脑海里似乎空白一片,但又似乎一片杂乱,但她的潜意识还是为她做了决定,符咒在灯盏上空燃烧,而后那灯盏像是迎了风,添了油,火苗忽而蹭地蹿高。 柊羽眼睛惊喜地亮了一瞬,而后嘴角轻轻勾起来。 心随意动,这技能厉害啊。 她又随手画出一道符咒,这次手上动作却有些艰涩,画的时候似乎隐隐感觉到了阻力,而且手也有点酸,仿佛没力气了一般,就连符咒的颜色都浅淡了许多,几乎快看不清了。 柊羽的脸瞬间有些塌下来,这么快就不行了啊?看来这技能很费灵力啊。 不过她还是将手里的符咒抛出去,符咒一出,无法撤回,而且柊羽发现,她在画出符咒的那一刻,脑海中就潜意识想好了被施术者,而符咒画出之后,几乎是靶向攻击,根本就撤不回来,而且技能的效果绝对不会随她的意志而削弱。 但柊羽觉得这个暂时没什么影响,毕竟她想要攻击谁,难道还会在攻击发出的一刻改变主意不成,就算她会改,也来不及了。 不过这个符咒对灵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以柊羽现在的能力,如果不用自己心头血的加持,攻击效果不够不说,只使一次,灵力基本就要消耗完了。 而且不管是有心头血的加持还是没有,她目前都只能用一次,因为她一旦吐了血,身体立刻会进入非常虚弱的状态,表面上可能不太看得出来,但其实灵力已经耗尽了。 这个符咒可以作为她保命的手段,但目前除了祭司和折枝,她还没有在其他人面前使过,伯言应该也不知道,他虽然在最后赶到,但是柊羽敢肯定,他没有看到自己施术的过程。 柊羽缓了缓,慢慢打坐恢复自己的灵力。 感觉身体稍微好受一点,柊羽就从自己背后将那把剑拿了出来。 她仔细盯着这把剑,试图看出它的本来面貌。 这剑拔不出来,看不见里头的样子,只能观察着生锈的剑鞘。 剑身真的很窄,看起来也很薄,细长,末梢微弯,剑鞘极其坚实,摸上去都能感觉到那种厚重感。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把这把剑拔出来呢? 柊羽思考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人要有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反正她现在是做不到,用牙咬手指对她的挑战就和咬破舌尖是一样的。 犹豫了片刻,柊羽将自己的短匕首拿出来,刚开始盘坐在床上,后来怕自己手抖蹲在地上,最后又坐在了桌边。 尽管如此,割破自己手指的时候,她还是哆嗦着不敢下手,最后实在不行了,眼一闭心一横,手下用力,在指腹上划了一道,瞬间就头皮发麻。 “嘶……” 她龇牙咧嘴了一下,指腹冒出血珠,就赶紧将之滴到那剑上,她没看出这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譬如凹槽啊什么的,就只好随便滴在了剑鞘上。 血珠滴上去之后迅速就被吸收了,柊羽惊喜地眼睛瞪大了一下,认真看着,可是等了一会儿,血珠消失在剑鞘里,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用胳膊摁住剑身,试着拔剑也失败,疑惑地挠挠头。 手上的伤口血还没止住,她将流出来的血都小心抹在剑身上,还分开不同位置,可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会不行呢? 这剑身如此奇怪,剑又封着,八成是那种封印啊,封剑的设定,可是滴血根本就是最普遍的办法,怎么会没用呢……? 没等柊羽想明白这个问题,自己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赶紧将自己桌上的一片狼藉收拾了一下,扬声问:“谁啊?” 外面响起伯言那一贯低沉冷淡的声音,“是我。” 柊羽把匕首和剑都收起来,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干净,那明显烧的有些不对头的蜡烛熄灭,而后开了门。 “什么事啊?”她装作若无其事,有些疑惑地问道。 “大长老找你,带你去测一下妖龄。” 妖龄,并不是妖化成人形后的年纪,相反,妖龄测出来的吗,是妖在幻化成人之前,从降生开始到底存在了多少年。 不过到了柊羽才知道,测妖龄的时候也不仅能看出你的妖龄,还能一并知道你开灵智的时间,以及你化成人形的时间。 柊羽并不懂这些,但是那测试池的设施未免也太简单了一点,底下是一池透明偏金色的水,她被伯言带着走到高台上,将手伸进水里,水池上方有个水晶柱,上面就雕刻着一些字,诸如骨龄、妖龄,灵智这些。 在场人不少,尤其一眼望去,女妖非常多,大部分都是美艳型,自然也用一种隐晦的挑剔眼神看着柊羽,最前面站着的是左诗云,柊羽看到自己那丫鬟也站在她身侧。 左诗云此时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岂能不知道柊羽是什么妖,只不过觉得非常不服气,就因为她不小心生在人类的西月国里,就需要劳烦伯言哥哥亲自去接吗?凭什么? 当初长老们这样决定的时候,她就非常不解,但是没有办法,平时非常宠她的长老和族长在这件事上态度都非常坚决,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她说想要同去,他们也没有答应,因为这件事情,左诗云很是生了一段时间的气。 镜鸾站在左诗云身后,看着站姿恭敬谦卑,其实看着柊羽的时候,眼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骨龄测试 至于底下那些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用眼刀子狠狠刮柊羽的女妖们…… 她轻轻笑了一下,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对别人的事情如此关注。 实话说她并不在意什么血脉高低,就算她天赋不强,灵力低微,她难道还不能靠别的手段谋生吗? 老天创造了人,就会给他们路走的,她从来不信人会无路可走,除非自己将自己的脚步绊住。 她慢慢随着伯言走到高台上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紧张过,但是和底下这些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她毕竟是外来的人,观念与他们大不一样,她不觉得一个血脉能决定她的什么地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过都是一个普通人或者妖罢了,她只做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只不过对于柊羽来说,她紧张的是,自己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如果自己的天赋不行的话,她必须得想点旁的保命手段,而且这件事情要尽快做。 虽说她离开了西月国,暂时脱离了危险的境地,可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开始,她就总觉得暗处有只幽深的眼睛在看着她,只要她一懈怠,立刻就会咬断她的喉咙。 不过踏上那高台,将手伸到那池水之后,她突然又不紧张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奇怪设施的好奇。 池水温热,里头似乎还蕴着灵力,把手伸进去之后,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十分活跃,顺着奇经八脉游走。 伯言就站在她旁边,另外有一位不认识的长者在旁边负责,柊羽将手伸进去之后,他就站在她身后神神叨叨地低头念着什么。 老者身穿纯黑的长袍,兜帽将整个脸遮住,只堪堪露出苍白尖细的下巴,皮肤有些苍老的褶皱。 这是妖界的执法长老,也是这个妖池的看管者。 他就站在柊羽身后,柊羽回头就看到他低头神神叨叨地念,感觉还有点冷森森的毛骨悚然。 但此刻,她仿佛才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些实感。 她现在身处妖族,一个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的地方,这甚至违背了她从小到大的世界观,不过这个问题倒不大,毕竟在穿进自己的漫画世界里,这个世界观就已经被全然敲碎了。 但问题在于,她完全不了解这个地方,若说之前的西月国,她还有一点熟悉,毕竟里头的很多设定和人物自己到底有些了解,但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她完全陌生的。 不管是环境、力量,还是人…… 包括伯言,她与自己原本设定里的那个人大不相同,与自己之前认识的伯言似乎也有不同。 但此刻,她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甚至冷静到抽离的程度。 这感觉,就像是她父母刚刚出事,本来就呆傻的弟弟大病一场,几乎到了有生命危险的程度,而她手里的钱全部用在为父母料理后事上,捉襟见肘,医生告诉她必须立刻动手术,而手术、住院都需要一大笔费用。 那一刻,她垂着眼,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缝隙,那一刻她的内心,与现在是一样的,甚至她想到了那个时候,场景仿佛在两个时空重叠。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 再难都过去了,而今后的一切,都不会那么难了。 柊羽手心的灵力忽然疯狂地涌出去,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手往妖池下面吸,直接将她从失神的状态拉回来。 柊羽猛地抬头,眼睛惊愕,但动作却很快地将手收了回来。 “等一下……”伯言没来得及阻止她,但测试似乎没有停止,池子里金色的水沸腾着,从那水晶柱里慢慢上升。 底下的人没注意到柊羽刚刚的异常,只是发现那水晶柱开始动之后,都开始注意着上面的变化。 那池水进入水晶柱之后,就立刻转化成一种紫金的颜色,璀璨又耀眼,慢慢往上升。 柊羽刚开始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对自己的情况虽然不了解,但大概有一个预估。 其实骨龄什么的,柊羽并不太在意,毕竟那是在自己来之前就发生的事,是既定的事实。 但当那水晶柱在缓慢爬升了一小段,柊羽已经适应它的节奏时,那沸腾的池水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几乎是叫嚣着冲了上去,仿佛一铲子捅破了泉眼,水流直接喷涌而出,直上云霄。 那水晶柱太长,紫金色的池水一下子涨到仰着脖子才能看到的地步,然后才开始按照刚刚的速度继续爬升。 柊羽的手早已经从池水中拿出来,此时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 那上面的刻度标的很清楚,十年、百年、千年、…… 紫金色的池水一下子就飙到万年,而且还在继续,以龟速爬过了十万…… 那颜色太清晰了,而且还散发着夺目的光,就连广场最后一排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水柱爬升得有多快。 柊羽嘴巴慢慢长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 但她并不是在场最失态的一个,这里的每一位,都比她更清楚十万年的含义。 而在看到的瞬间,疑惑之下,有些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柊羽处在这些目光之间,感受着来自不同方向各异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闹出了什么惊人的异动,甚至这事情还不小,有些讪讪地笑着。 她表面看起来很局促,但手却不自觉地靠近那池水,将一根手指伸了进去。 然后大脑飞速转动,十万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天赋很差吗?十万年才修炼成人形啊? 而也就在柊羽将手指重新伸进那金色水池的时候,刚刚仿佛上头的池水忽然渐渐平静下来,水晶柱里上升的水居然也开始慢慢降落,这次速度很慢,仿佛犹疑,又仿佛依依不舍一般。 伯言就站在柊羽旁边,垂眸自然看见了柊羽的动作,但没说什么。 柊羽感受到了伯言的目光,可是也没有回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只是,她视线几乎不受控制地盯着那水晶柱的变化。 二十五年,天赋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那缓慢下降的液体就像是凌迟一般,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处在一种莫名的拉扯和撕裂感中,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可是此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形势还如此紧张,柊羽只能咬住下唇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一手扶在那金池的边沿,那是类似大理石一般的质感,触碰到的瞬间柊羽就被上面冰冷的气息凉得缩了下手。 但也就在此时,水晶柱里的液体突然好似往下撞了一下,停在柊羽面前,停在她眼前。 她此时一手撑着池子的边缘,微微弯着腰,那液体就停在她眼前的位置,与她视线平齐,不再像之前一般似乎带着灵气,而是如同一潭死水。 而在那液体撞下来的那一刻,柊羽的心似乎也跟着沉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几乎脱力,池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冰冷彻骨,柊羽手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瞬间收回来,但还是感觉她的手上有冰冷的气息往骨缝里钻。 柊羽两只手都撑在池子边缘,但那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池子,往她身体里奔涌而来,她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松开手,抱着自己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 这情形众人都没有想到,虽说刚刚柊羽的骨龄让人惊讶,她们看到柊羽的骨龄居然上升到十万年的时候,也在震惊中生出金池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想法,可是…… 可是她们知道,不会的,金池不会出问题的,就算是最看不惯柊羽的左诗云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但看到那紫金色光芒的时候,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金池一定出了问题。 十万年,怎么可能呢? 别说是万年,当今的妖界,连一名万年的妖都找不出来。 妖的寿命虽然比人类长了太多,但也是有大限的。 千年的妖在妖界地位就已经很高了,妖界实力至上,妖族的族长妖主,就是因为九千年的修为坐上尊位,他是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 可是十万年是什么概念?那已经突破了血脉、天赋的领域,如果说妖化成人形耗费的时间长证明它的天赋比较低,可是十万年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 现在的问题是,她凭什么活了十万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十万年前?那大概都要追溯到洪荒时期了。 难道金池真的出问题了吗? 还好,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下,那紫金色的光芒慢慢降落下去,虽然速度很慢,但好歹在变化着,等最后降落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全部松了一口气。 紫金色最后降落的位置—— 柊羽往后踉跄了一步,被伯言扶住,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而后站稳,抬眼去认真看那刻度上的字。 这是…… “这什么啊?” 她看着那神似象形文字的符号,非常不耻下问地看着伯言。 伯言扭过头,神色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问道:“你不认字?” “咳,这个……”柊羽偏过头轻咳了一下,没有丝毫不自在地回答:“我不是才化形吗?” 伯言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看到柊羽心里有些发毛的地步,他才转过头去,冲着那上面的字扬了扬下巴。 “二十五年,天赋不错。” 柊羽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立刻回答。 伯言奇怪地转头看她,发现她有些空白的表情后问道:“怎么了?” 柊羽勉强笑了一下,眼神还放空着,回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但伯言没有再问,而是也自顾自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柊羽想的却是——真的这么巧吗? 她在现代的年龄,刚好是二十五岁,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但无论如此,总算给出了一个众人可以接受的答案,而刚刚的异常自然也就被选择性忽略,大家至少表面上,都似乎将之抛在脑后,好像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骨龄测完,妖龄倒没有多重要,一般只有妖自己才会关心这件事,而且除了失忆的妖,自己难道还会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化形的? 不过柊羽是外来者,大家对她也比较好奇,因此就自然而然让柊羽测了,这次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时间是半年。 看来柊羽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在伯言面前化形的那次,就是小金丝雀的第一次化形。 春去秋来,原来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半年了。 柊羽的结果测试出来,底下的议论也少了很多,在妖界,她的天赋已经算上乘了,不过还不足以达到让伯言亲自接回来的地步。 至少,她的化形速度还只是那只凤鸾蜘蛛的水平。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大家热闹看够了,自然就很快散去。 镜鸾看到柊羽最后的结果,不屑地撇撇嘴,故意在左诗云面前嘲讽道:“还以为是什么天纵奇才呢,不过是二十五年也敢这么嚣张。” 她的确有这么说的资本,因为她作为一只凤鸾蜘蛛,化形的时间是三十年,而她凭借这个成为了妖族少主身边的婢女。 可柊羽不过二十五年,比她强不了太多,却成了众人都要尊敬的贵客,她当然不服气。 妖族内真正的等级区分,与世俗以为的不太一样。 所谓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妖,说的并不是他们化形之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而是他们化形之后的时间。 妖的修炼体系并不复杂,只是与人类修士不同。 妖,非人之生灵修炼而成。 他们原本可能是一只兔子、一棵小树,自己慢慢生长,处在一个灵气浓郁的地方,或者得了什么机缘,得以吸收天地间的灵力,修出灵智来。 在生出灵智以后,妖开始有意识地修炼,到一定的时间,就可以化成人形。 无论是生出灵智的时间,还是化成人形的时间,这阶段自然是越短越能体现出天赋,而大部分的妖都非常勤奋,很少有懒惰不愿意修炼的妖,大家修炼的时间都差不多,几乎都在生理承受的极限上,因此主要拼的也就是天赋了。 天赋高,实力相对应地自然更强。 试炼场 伯言长出一口气,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 “妖阁是协调妖族和人族的组织,但里头的人十分神秘,虽说妖阁的大本营在绿驹镇,可是那阁楼常年门庭冷落,倒是在五湖四海的各个地方都能发现他们的踪影。” “没人知道妖阁的主人是谁,但世人皆知,妖阁有几位绝对不能招惹的高手,而这还只是妖阁的冰山一角,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伯言的表情有些凝重,其中的忌惮之色很浓,看到妖阁对于他来说也是值得小心谨慎对待的势力。 可是妖阁协调人妖之间的关系,那么他们本身该是什么人呢? …… 柊羽坐在位置上,心里也开始有些乱。 但是担心之后的事情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提高自己的实力。 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她更要未雨绸缪,柊羽希望当危机到来的时候,自己能做它的对手。 “妖界又什么提高实力的地方吗?比如说历练或者适合修炼的地方。” 伯言抬眸看她,眉头微微皱起,但他没有立刻反驳,低头思考了一下,才抬头道:“你的灵力太低,直接历练怕是会有危险。” 柊羽耸耸肩,“反正修炼的速度也不会更快了,与其每天日复一日关在屋子里,还不如试着在危机下激发自己的潜力。” 伯言看起来还是不太赞同,但他的确想到了一个地方。 “我陪你去试炼场,你先去看一下环境,再考虑要不要进去。” 柊羽自然是点头同意。 她刚刚起身,门口突然跑进来一道火红色身影,像是盛开的玫瑰,招摇的焰火一般撞进来。 “伯言哥哥,我也要去。” 左诗云跑过来就直接挽住了伯言的胳膊,然后一脸气愤地看着柊羽。 柊羽好无辜地跟她对视,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这位大小姐了,估计她看见伯言跟自己出现在同一片天地就生气,可是没办法,整个妖界她几乎都没有别人认识的人,难不成她没饭吃,要找左诗云或者她院里的许伯帮忙吗? 不过大小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她挽着的这个人更是对她没有一点耐心。 柊羽看着左诗云的样子也忍不住叹气,她是真的很喜欢伯言吗?可是伯言之前跟她说过,他喜欢过一个小妖。 虽说这件事因为后来伯言恢复身份而变得存疑,可就算那个小妖的事是假的,看伯言的样子,他对左诗云也没有多少感情,这傻姑娘怎么还能一头热这么久。 左诗云身上那种天之娇女的高傲在伯言面前突然就收敛得干干净净,像是被驯服的小猫,只会撒着娇往人怀里钻。 伯言依然冷着脸,将她的手从自己怀里扒出来,她俩似乎一直是这样,左诗云每次被拒绝,不气馁也不生气,下次还能兴致勃勃、开开心心地凑上来。 柊羽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伯言哥哥……”左诗云又上前一步抱着伯言的胳膊恳求。 柊羽则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着。 伯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就一起去。” 他回话后转头看了柊羽一眼,左诗云视线也投过来,一脸高傲挑衅的模样,惹得柊羽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左诗云自然看到了她的笑,脸色扭曲了一瞬,冷哼一声狠狠转过头去。柊羽和她身后的许伯对上视线,两人一起笑起来,柊羽耸了耸肩。 —— 试炼场在妖界的一个秘境里,后来远行以后,柊羽才真正觉出有一双翅膀的妙处,简直是生来自带的飞行器,而且顺风的时候速度又快还省力,简直居家旅行必备。 飞行速度奇快,而且在妖界,闲着没事就出来乱飞的妖很少,空中大部分时间都很空旷,一眼望见的就只是无尽的好风景。 试炼场与浮罗山的距离也不近,在空中看去应当是相当艰难的一段路,但用飞的方式,柊羽她们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柊羽大概估量了一下,估计得有个五百里,骑马差不多得十天。不过从空中看不真切,底下如果路段复杂的话,走上半个月二十天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尤其柊羽的翅膀越来越大,她早就无师自通学会了滑翔,她以前一直向往着去滑雪,虽然到最后都没能实现,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成行,但她想那种感觉应该与此时的感觉异曲同工。 自由又刺激,仿佛这一次将自己抛出去,能够将失重的身体直接抛出俗世,飞向天际,所有的烦扰都被抛在脑后,什么都不用去想,全身心就只需要享受此刻的愉悦便好。 柊羽决定以后要像每天散步一样出来玩。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 很快,试炼场就到了。 这地方深埋在一片瘴疠之中,据说是几百年前才发现的密境,发现的时候里头就是一个完整可用的训练场,妖族的人进去反复查探,猜测是某个妖界的大族在那里隐居,建出了这么一个地方。 不过后来他们反复寻找,都没有发现任何密境主人的痕迹,里面也荒废了很久,没有任何主人活动的迹象,想必主人已经搬迁或者消失很久了。 妖界的人确认了里头的训练合理适当,低级的试炼也没有过多的危险,便开放允许妖界的人进去试炼了。 这密境对于保护妖的安全确实有一套,在你踏进去的那一刻,密境似乎就会对你的实力做一个预估,你永远也走不到不符合你实力的那一个层阶去。 柊羽在上方看见那一片笼罩的瘴气时,心中就莫名地一跳,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涌上心头,说不上好还是坏,总之让她感觉有些迫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她一样,立刻就心焦起来。 伯言带着她们在那片浓雾的上空饶了一圈,在一处陡峭的悬崖降落。 这悬崖看着虽不算万丈深渊,但也是深不可测,远远看去,从其他山头的高度对比就知道,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试炼场(2) 临走的时候伯言交给柊羽一块玉石,要她戴在脖子上,一旦遇到危险,将灵力注入其中,哪怕只有微弱的一丝,也能够立刻将她传送出来。 不过也正因如此,她必须始终保留最后的一丝灵力准备来救自己的命。 “里面危险重重,要小心,撑不住立刻出来,不要逞强。” 伯言拦住柊羽反复嘱咐她,左诗云在旁边看着,又是像之前那样冷哼一声,接着直接拖着自己宽大的裙子,高扬着下巴,仿佛一团明艳的火,烧进了入口,将周围都映照地明亮。 她的身影消失在入口之后,柊羽也在伯言的注视下随便选了个入口走进去。 这里面跟刚刚那个走廊几乎一模一样,柊羽简直有种时空倒转的感觉,仿佛她在走一个永无尽头的迷宫。 而事实上这次也的确比刚刚走的路程更长,而且走了大概百米的时候,柊羽感觉自己又走进了一团迷雾里。 她强忍着那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给她带来的,想要直接转身不顾一切奔回去的冲动,硬着头皮往前走。 开始又凌冽的风出现在她周围,柊羽感觉自己被席卷着,就站在风暴的中心。 她狠狠皱起眉,努力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前进,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皮肤在疾风中开始皲裂,脸上像被锋利的刀子狠狠割上去一般。 怎么回事…… 柊羽不得已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的面前,风大到她不前进几乎就要被迫往后退。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呢? 按照刚刚的环境推算,自己现在应该处在一个山涧或者悬崖下面,按理说不会有风才对。 除非这山都被掏空,她在朝着风口的方向走。 要不然就是……这是这地方的某种阵法或者幻术。 柊羽咬咬牙,几乎是小跑着往前,如果是某种幻术的话,那危险性应该不大,只要撑过去就好了。 果然,没多久,风就慢慢停了下来,柊羽往前走的时候,明明眼前还是望不见尽头的走廊,但柊羽走着走着,忽然像是穿过了一道什么屏障,她猜测那估计是个什么结界。 穿过那结界之后,四周的风就停了下来,柊羽一抬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雨后的草地上。 四周全是一种雨后青草,清新又通透的味道,叶子上还挂着露珠,柊羽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一望无际,全是这样的草地,除了她脚底踩着的一片小小的圆台。 她站在一个大概到她膝盖的圆台上,被围绕在微微浮动的青草地中间,微风吹过的时候带着一阵舒适的凉意。 站在这个圆台上,能感觉周围的灵气几乎是以一个漩涡的方式往柊羽的体内涌进来,柊羽轻轻跳下圆台,发现这种感觉立刻消失了。 她张开翅膀,先是升到大概几百米的高空往周围看去,天阴沉沉地,但是眼前没有了迷雾,视线所至的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见。 天地被雨水洗过一遍,颜色十分清透干净,可是尽管柊羽极目眺望,但这里除了看不到尽头的草地,什么都没有,她试着往远处飞,没多久就被拦住,以那个白色圆台为中心,往任何一个方向都一样。 柊羽于是明白,这里或许就是要求她乖乖在那个圆台上修炼,她也就直接降落,盘坐在上面开始了自己的修炼。 她在这个世界通过冥想的修炼已经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定力,有时候状态不错,真的可以达到入定的状态,持续几个时辰,而且还很享受这种状态。 只不过,这次的时间似乎着实有些久了。 因为柊羽来的时候,天空即使阴沉沉的,她也没有办法辨别那时候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而她在这个世界,除了看日头,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判断时间。 可是柊羽一直盘坐着修炼,期间中断了几次,睁开眼看看,天居然还没有黑。 到后面柊羽甚至开始困了,生物钟提醒她自己仿佛在熬夜,可是天空还是一样的阴沉沉,也并没有任何天黑的迹象。 柊羽开始感觉有些奇怪,难道这个鬼地方都不会天黑的吗? 天也不黑,她坐在这里,就感觉有些奇怪,于是也不睡觉,仿佛是跟它角逐一般,闭上眼继续修炼。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柊羽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蜷缩在这个圆台上。 她皱眉爬起来,发现周围的环境还是没有半点变化,奇怪地挠挠头。 难道这个鬼地方要一直困着她,把她关在这里修炼吗? 那么出去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是触发什么条件?难道是修炼达到一定层次?还是说…… 柊羽掏出了自己那把破剑和那本她师父送的秘籍,仿佛做作业一般在面前摊开,挠挠头,她实在是看不懂这鬼画符啊。 她有时候真的很好奇,第一个见到外国人的时候,他们到底是怎么听懂对方的话,看懂对方的文字的,反正柊羽此时是完全看不懂这书上写的是什么东西。 语言就不说了,反正她自己设定的时候又没有提到什么妖界,肯定是全位面都在说中文了,可是这文字就十分难搞。 柊羽对着那本书发愁了一会儿,发现实在一筹莫展,遂认命放弃,选择继续修炼。 这地方实在不知道时间,柊羽简直怀疑天上的云朵都不会变的,世界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一般。 她只要凭借自己控制不住睡过去的次数来勉强估计时间。 有时候她修炼累了,就开始在天上一圈圈盘旋,练习更加复杂的飞行技巧,渐渐地,她甚至自己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进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后面的时候柊羽甚至都放弃了计算时间,只是日复一日地修炼、修炼、修炼…… 奇怪的是,在这个地方,柊羽有时候会因为无聊感觉困,但是从来没有感觉到渴或者饿,也没有生理需求,这一点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否则柊羽可能撑不了几天就得崩溃了。 来这个什么试炼场一次,一点也没有见识到伯言说的危险,反而被生理需求,没有辟谷逼得不得已自己出去,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试炼场(3) 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柊羽有时候因为周围安静的环境沉浸在之中,感到十分享受,有时候又因为自己独自一人带着这样的旷野中太久,感觉快被逼疯了。 但没有办法,她此时被困在这里,除了达到试炼场要求的条件,没有任何办法离开这里。 时间不断流逝,柊羽渐渐开始有些撑不住,太无聊了……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种抓心挠肺一般的无聊又开始了。 那时候柊羽无聊大部分来源于现代电子产品的戒断反应,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古代慢节奏,需要不断找消遣,有时候实在没有什么娱乐也只能强忍的生活,可就在她觉得自己的性子已经被磨平不少,能够忍受百无聊赖,能够耐得住性子的时候,这个鬼地方又来挑战她的极限了。 刚开始几小时柊羽就受不了了,到后来一天两天,在已经快崩溃的时候,发现这地方其实出不去,只好认命。 认清事实很有效地让柊羽提高了心理承受限度,可是七八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过后,她还是会时不时抽风一般地崩溃,并且心态间歇性抑郁。 她飞的都烦了,有一次情绪爆发,直接从空中俯冲下来,直接在青草上睡了一觉。 那次柊羽估计睡了有一整天,她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睡到了天荒地老,之后好久都睡不着。 不过也幸好她一觉醒来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像往常睡醒一样,浑身清清爽爽,衣服洗过一般干净,除了这一身衣服穿烦了,倒是没有多余的烦恼。 柊羽自己都完全没办法数清自己到底咋这里度过了多久,甚至到后面她时间都开始钝感,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 期间她也一度焦虑到想要直接出去,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现在的实力,多修炼总归没坏处,而且正相反,修炼现在还是她的头等大事,柊羽既煎熬,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只能硬生生熬着。 柊羽曾经因为无聊将那本书掏出来看了又看,甚至还学着写;把那把剑拿出来,研究解开封印的一百八十种办法,虽然最后都没有效果…… 这些都只能暂时缓解柊羽的无聊,甚至在她做完这些事之后那种无聊、空虚和孤独甚至会加倍地吞噬她。 柊羽此时才理解那些将犯人独自关起来封闭五感的刑罚有多残酷,她此时经历的就是差不多的环境。 安静、封闭、孤独…… 这种惩罚是慢性的,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地磨,既找不到一个清晰的着力点,这酷刑也仿佛漫长到没有尽头一般。 最重要的是,这些感受,仿佛是你自己带给自己的。 你反复胡思乱想,思绪混乱,感觉烦躁,无力,甚至会十分挣扎,期间情绪会消沉,自责,痛苦,轻则抑郁,重则轻生。 柊羽自认自己的心智并不够强大,因此到后面她每次都尽力让自己沉浸在修炼的状态之中,因为在这里,修炼似乎成了她唯一最有益的消遣方式。 每次修炼到入定,时间的流逝仿佛就不那么明显,而周围死寂的环境也没有那么让人崩溃,她可以暂时忽略这一切,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修炼的状态之中。 而且在感受到自己灵力越来越充盈的过程中,柊羽也能感受到一种充实感,觉得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所以也不会觉得时间那么难熬。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慢慢习惯了这样单调重复的生活,以至于有一天身边突然换了环境的时候,她还有点无所适从。 就像在那里面,一觉醒来时的感觉一样,柊羽先是脑袋懵了一会儿,看着周围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甚至眼前还会出现蓝天白云草地的虚影,她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出来的时候觉得恍如隔世。 此刻她身在一件四周都是石壁的屋子里,面前有一张石桌,墙上有几盏灯,很亮,将房间找的灯火通明。 柊羽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此时就坐在地上,席地而坐,感觉还有点凉。 她站起来,慢慢拖着有些僵硬的腿走到桌边,在上面看到了一块玉牌,这上面的字就是柊羽认识的字了。 玉简晶莹剔透,上面的字仿佛是刻在表面的,但是摸上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痕迹。 这玉简大概只有巴掌大,上面的字也很小,柊羽凑近了看,辨认出上面的字。 第一关,基础灵力修习。 等级:灵晶——灵元 进阶用时:一个月。 …… 柊羽看了一头雾水。 灵晶……灵元……这是什么?没听过还有这种等级划分。 而且她在里面待了一个月……? 柊羽看到这个时间的时候百感交集,一边觉得自己居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真是突破了自己的生理极限,另一边又觉得……似乎有点怅然若失。 真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应该就是……老子以为自己在里面待了一百年结果居然就这么点时间? 不过对于柊羽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女孩来说,她觉得一个月对她来说已经够可以了,再继续怕真的要疯了。 而且她本来就已经完成了任务,虽然她自己不觉得自己怎么进阶了,不过到后面柊羽练习那道符咒的时候,确实比以前得心应手了许多,而且威力也大大提高。 不得不说,那种空无一人的鬼地方,最适合练习破坏性的术法了。 她查看完手里的玉简,就将视线投到了面前的石门上。 这个屋子很小,而且只有她面前这一个人,至于她到底是怎么突然凭空出现在这里的,天知道。 总之,面前的门后面,或许就是柊羽要面对的第二关了。 她看了那门一眼,选择先趴在了桌子上,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因为她总觉得,能让她在试炼中安稳坐着全程,只需要埋头修炼这样的好事,可能很难再有了。 …… 这个小屋子似乎算是一个暂时的休息站,柊羽可以在这里得到片刻喘息,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理一下思绪,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三个身体 发现山洞上面的悬崖无法继续往上,柊羽没有犹豫就直接急速转了一下,从另一个方向开始俯冲。 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虽然离地面不远,但柊羽也没有看清楚地面上具体是什么的东西,此时她越过山洞的位置,越来越接近地面才慢慢看清。 她眼前有大概方圆百里的空地,基本呈一个半圆形延伸到视线的尽头,空地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事实上,虽说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空地,但此时柊羽落到地上,却简直寸步难行。 她落到地上的时候,身边的蝙蝠不知道为什么少了很多,但还是有些盘旋在她周围骚扰她。 但柊羽好像感受不到一样,只是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奇怪装置。 她此时已经浑身浴血,露出的皮肤几乎都沾了血,没有一块好肉,就连脸颊上都有伤口。 柊羽手上也不干净,疼也只能忍着,连碰都不敢碰,但她这样的状态可撑不了多久,就算不会流血而亡,自己身上,尤其是脸上留下这么多伤疤,她实在让她没有办法接受。 因此她必须尽快找出出去的办法。 柊羽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她眼前的东西有点眼熟,很像是一般武馆里才有的练功的木桩,但这里的状况显然不同寻常。 最为诡异的是,这地方的木桩成千上万,直接整个占据了柊羽的视线。 柊羽试着飞起来越过去,果不其然,不奏效,上方估计还是有禁制,那么说明她就必须要从这些个木桩子中间通过了。 那看来,这一关训练的是身手。 但显然,对于柊羽这样从来没有学过武术,甚至没有学过跳舞,运动天赋几乎为零,就连踢腿都踢不直的人来说,这是个巨大的考验,而且是个她很不擅长的难题。 可是她想想自己的脸,就算是现在全身都疼,脚底被磨出血泡,站着不动都疼,她也必须努力往前,用最快的速度过了这一关。 归根结底,柊羽觉得这怪她自己,为什么不赶紧学一些类似于治疗,复原之类的法术呢,还有攻击,她现在只能依靠符咒这一个手段。 而且她总有感觉,自己之所以不能持续使用符咒,是因为这似乎不是她这个阶段该用的术法,有一种小孩子穿高跟鞋的违和,自然也就不能跑的很快。 她没办法飞到这木桩的上方,自然也没有办法纵观整个局势,因此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试探着随便找了个位置往里走。 但柊羽手碰到那跟木桩子的时候,身子忽然晃了一下,整个人就有一种极为奇异的感受。 她明明只是将手搭在一根木桩子上,但身体却好似突然出现了三重触感。 那感觉影影绰绰,很不真实,就好像她的三种感觉叠加在了一起。 她有些奇怪地晃晃脑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碰到的木桩子,没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她推着那木桩,触动的那一刻,整片区域的木桩都跟着转了起来。 柊羽惊了一下,但人已经跟着走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她小心避开了面前的木桩,但刚刚踏出一步,便感觉脑袋和腰间同时被狠狠敲了一下。 “哎呦……” 柊羽痛呼一声,下意识用手捂住自己的腰间和脑袋,但低下头的瞬间她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面前的木桩根本没有动过,而且她确定自己是会小心避开的,这些木桩虽然很灵活,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推动木桩也需要一定的力气,如果没有人碰,是绝对不会自己动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样想着,眼睛不自觉地四下望着,等她的视线落到自己左边的时候,瞬间瞪大了双眼。 在她左边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似乎也是一个入口的位置,站了一个人。 或者说……站了一个她…… 柊羽在看见的那一刻,似乎一下子无师自通,自己的意识只是晃了一下,然后瞬间转到了左边那个自己身上。 等她意识到自己换了身体,朝右看去的时候,呆愣地发现,自己竟然看见了两个自己。 她又看向自己面前,发现此时自己面前的木桩和刚刚的摆设毫不相同,而且离自己最近,只有一步之遥的木桩刚好是挨着自己的腰。 她心念一动,瞬间进入了最右边的身体,然后她抬头,麻木地看着自己头顶那根木柱。 好了,这些难度直接提高到地狱级别。 要是以前,柊羽准得蹲下崩溃一会儿不可,但现在她为了自己的脸,连心理建设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赶鸭子上架,赶紧控制着这三具身体通过这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对于柊羽来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她肢体控制能力本来就弱,只是自己过去,都够她头疼的了,更别说她现在还要操控着三具身体。 刚开始柊羽试图控制着其他两具身体待在原地在,老实说,这也够难的。 因为她还没有一心三用的能力,因此她控制着一具身体动的时候,其他的身体就老是想往前走,搞得柊羽现在的意识有些混乱。 刚开始她的意识完全是重叠的,这也就是说明自己的其他两具身体也会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大概一个小时下来,柊羽鼻青脸肿,这次真的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伤口了而且这伤痛还是三重,让她简直生不如死。 但很快,柊羽也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快速成长,很快她的意识就分裂开,成为了三重。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昏头转向,弄错了身体,让自己受伤更加严重。 那种分裂感就像是用惯了自己自创指法的人突然改用标准指法加双拼,明明应该是更加高效快速的方法,但就是手忙脚乱,事倍功半,速度大大降低。 柊羽现在就是这样,那个正常人习惯能同时操控三个身体,有这样奇遇的人恐怕都是少之又少。 但是柊羽没办法啊,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努力往前走,今天就很有可能死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捏碎玉石离开。 只能退,不能进 或许在柊羽内心深处,刚来妖界和遭遇大量敌视的事还是对她的心理造成了影响,她本身就要强,这次更是将自尊心彻底激发,人在陌生且警惕的环境下本来就会不自觉披上坚硬的盔甲,柊羽不愿意早早出去让人耻笑。 “嘭……”柊羽膝盖一痛,险些直接跪了下去。 她赶紧后退一步,立刻集中神思查看,果然是她另外一具身体动了,她感觉控制着收回了脚步。 在这里耗得时间久了,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有些撑不住,柊羽此时眼前就有些恍惚,而她一旦走神或者分心,对另外两具身体的控制一松懈,结果就会像刚刚那样,其他两具身体自己开始在入口的地方打一套兔拳。 她脸上满是倦怠,全身上下三重的疼痛让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想要直接躺下去睡一觉。 但此时,柊羽眼前突然浮现过一个久违的画面。 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西月国,殷府的书房里,她正站在笼子里昏昏欲睡,而殷离点着灯,还在处理公务,他似乎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公务。 每天早早起床,天还没亮就已经去上朝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他估计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但还是一点都看不出失态,慢条斯理地用了午膳,就用完了一天中所有的休息时间。 接着就开始见各种手下,见来求见的人,处理公务,晚膳的时候直接在书房简单吃两口,然后继续处理公务处理到准备睡觉。 柊羽那时候可是个大闲人,整天除了吃和睡几乎没有什么事要做,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在站在一个地方静静看着殷离。 有时候站在自己挂在房梁的笼子里,有时候站在殷离桌边的架子上,有时候则是在敞开着的窗棂,沐浴着阳光。 她眼前全是光,看着殷离的时候,好像他身上也被染得亮晶晶的。 她想象着那画面,突然又觉得很安心。 而后她忽然又想,之前的事闹得那样大,把殷离的房子都快给拆了,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柊羽又想,之前听说殷离在找她,找她做什么呢? 自己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殷离再见面…… 她离开之后,殷离会不会反应过来她就是自己的小金丝雀呢? 话说回来,他这个主人当的也真是不称职,自己的小金丝雀丢了那么久,不可能一直没有发现,居然一直不闻不问。 柊羽这样想着,感觉一阵阵发黑的眼前渐渐又开始浮现出些些的光点。 因着上辈子猝死的经历,柊羽这次又经验了。 可不能再那样了…… 柊羽赶紧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了点。 但她现在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也没有勉强自己,就地做了下来,缓着自己的呼吸,顺便检查着自己的伤口。 她现在这个地方没有水,她手上全是血,衣服上也混杂着血和泥,根本没有办法包扎,所以她也就放弃。 柊羽上辈子天天在医院泡着,俗话说久病成医,就算生病的不是她,但她那么久之后,也懂得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了,给自己简单地检查了一番。 身上的伤口有些奇怪,这状态仿佛静止了一般,那些被咬破的伤口并没有流出血来,甚至一些地方看起来十分惨烈,但是伤口上也没有太多的血迹,看起来应该是…… 刚开始受伤的时候飙血了,沾到了衣服上,但是之后,这看起来非常严重的伤口,却反常地没有血流出来。 柊羽把全身能看到的伤都检查了一遍,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幸好,这地方没打算真的整死她,还是给了活路的,只不过这条路也并不那么好走就是了。 虽然她的伤口不结疤,暂时看起来也没有要感染的迹象,可是那些疼痛却是实实在在,一点不少的。 而且此时柊羽暂时松了劲儿,那些疼痛就像猛兽反扑一般涌上来,柊羽心神回来的时候,顿时感觉头皮炸开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最重要的是,哪怕到了这种时候柊羽也不能放松,她的伤现在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但一直拖下去也很要命,她现在就寄希望于赶紧离开这一关,很可能会有办法。 柊羽身体后仰,靠着一个木桩坐着,疲倦地抬起头闭上眼睛休息。 等身体的疼痛稍稍缓过来一点,她便盘坐起来,开始修炼。 刚刚和那群蝙蝠缠斗的时候,柊羽的灵力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此时不管是灵力还是精力,都急需恢复。 她沉下心,深吸几口气,开始运转自己的灵力。 不得不说,世人对修行一道趋之若鹜,的确有太多吸引人之处。 柊羽的灵力虽然亏损,但也不算是竭尽,因此运行一周天之后就已经基本恢复了。 而且,她感觉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至少痛苦减少了些,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每次盘坐入定之后,心神宁静,她的专注度和控制力也自然提高很多。 柊羽休息之后,重新站起来,控制着三具身体,继续往前探索。 如她所料,这木桩的确锻炼她的近身格斗能力,因为她每动一下,都会从随机方向而来的木桩,她要是没躲过去,结果就是受伤,她自然不会乱闯乱撞,破罐子破摔,这木头粗的很,撞一下两下还好,一直受伤也不是闹着玩的。 柊羽刚开始各种不习惯,但后来对身体掌控力强了之后,身手也在不知不觉中进步许多,反应速度大幅提升。 这木桩虽然变化万千,但身手提高之后也小心一些也能应付自如,只不过柊羽好不容易到中段,眼看着胜利在望的时候,意外又发生了。 她应该算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途,是站在最左边的身体往前走的,另外两具身体还留在原地。 可是在柊羽前进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的木桩推不动,她疑惑地左右看,以为是哪里卡住了,可看上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她此时就是只能退,不能进。 不按套路出牌 柊羽试着从其他方向挪动,全部毫无反应,只有后退一条路可走。 她实在疑惑,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试着后退一步,站在间隙稍大的地方,而后开始转而操控自己的另一具身体。 另一具身体还在最开始的位置,她试着走了几步,之前操控的身体就开始频频受伤,刚开始是因为她的操控乱了,控制力不足,那身体也跟着动了,可是后来柊羽确定自己明明操控好了,可是另一具处在中间的身体还是频频受伤。 她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迅速冷静下来。 柊羽慢慢垂眼,眼皮懒懒地搭着,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而后就越来越慢,仿佛是深夜困倦睁不开眼睛的样子,但她的头脑却无比清晰,即使此时她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但里头好像有清泉流动,干净明澈。 她的意识开始在三具身体里快速切换,到后面的时候,她似乎同时在三具身体里,又似乎哪里都不在,而是悬浮在上方,同时掌控着三具身体。 在稍微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柊羽开始操控着三个身体同时前进。 没错,因为她发现,刚才自己中间已经走到三分之二的身体之所以会频频受伤,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刚刚乱动,还因为这个地方很像一种阵法,既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就没有只有中间动两边不动的道理。 而现在既然发现中间的动不了了,那么症结所在,很可能就是其他两边,只要疏通了两边,或许中间的路就自然而然畅通了。 在这里待的越久,柊羽反而不着急了。 全神贯注于这个阵法让她几乎没有时间注意自己的伤,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前进上,沉浸其中的时候,自己身上的伤痛就被暂时忽略掉,而她渐入佳境之后,逐步攀升的成就感也给她带来了良好的反馈,让她几乎上了瘾,仿佛在玩解密游戏一般专注而沉迷。 而最后发现,这阵法也没有让她三具身体齐头并进的意思,在柊羽的另外两个身体大约走了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前方的路通了。 因为此时专注于操控后面的两个身体,柊羽分给第一具身体的心神就自然也要少一些,但是她也是一直在留意这边的。 前头的路一通,柊羽立刻将大部分心神收回到中间的身体,但还是随时留意着两边的动向,她在往前走的时候还控制着其他两具身体在原地闪躲,因为越到后面越复杂,每一次都会牵动整个阵法,所有的木桩跟着移动。 但柊羽此时操控三具身体已经驾轻就熟,完全没有丝毫的压力了,她感觉自己一心三用的能力简直提高到了自己以前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凭借本能躲闪的同时,柊羽居然有分神思考了一下,自己前世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或许也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凡是一切逆天的技能,得到的时候基本也都伴生着极端的环境,她今天经历了这些以前难以想象的东西,直接将自己逼到极限,然后让生理和心理同时突破极限,才有机会得到如此大的进步,若是以前,她还遇不到这样的事呢。 大概疏通了路,之后的就好办了,柊羽直接顺利地通过了整个木桩的区域。 中间的这具身体从木桩区域走出来的同时,其他两具身体也就随之消失了。 她走出去,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外面是森林,更外面的东西看不太清,视线所至就只是茂密的森林。 柊羽只在原地休息了几秒,而后就开始直接往前走,按照她的理解,自己通过木桩的考验,下一步自然就是进入树林开启下一个阶段。 但事实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柊羽没走几步,就意外地发现自己被拦住了。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之前的每次被这个训练场的禁制拦住,也都是这样的感觉,只是柊羽实在没想到,这边居然会出不去…… 难道自己累死累活走到这边,竟然一直只是在做无用功吗? 或者说,这个木桩的作用就只是训练她? 那么出口到底在哪儿呢? 或者说,这次又要触发什么条件才能算柊羽成功,从而将她放出去呢? 柊羽站在原地思索着,不死心地将周围一圈的结界都试了一遍。 往前走不动,飞行也不行。 她无奈地叉起腰看着身后一望无际的木桩,试着往回飞,依然不行。 柊羽又将通往森林的路试了一遍,然后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还得回去,这训练场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算了,反正她来这里是为了训练自己,就算这木桩是提供训练的机会,她也是要试试的,更何况它其实很有用。 柊羽回去的时候速度就快了很多了,这个鬼地方依然没有办法计算时间,但是柊羽能明显感觉到回去的时候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简直就像…… 她当初刚入行的时候,自身有画画的基础,但是当时的风格和漫画有些不太贴合,最初微调风格的时候真是无比痛苦,那时候她还经常画不出来,工作量太大,她感觉自己的灵感都要枯竭了,根本无从下笔。 但编辑那里催得紧,柊羽那段时间的日常就是画到凌晨,而且刚开始漫画上收入不多,她白天还要去工作,一整天都是强打精神,下班以后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画。 刚开始实在画不出来东西,让柊羽痛苦万分,但后来她开始逼自己画,画不出来就一直对着数位板,把玩着画笔出神。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柊羽把稿子交掉,再重新创作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新作品的新鲜感和刚开始的激情,那种感觉大部分来源于她的手感,画画的速度和准确度大幅提高,简单来说就是那种该死的顺滑……让她爆肝都轻松了一些。 而现在柊羽在回程的时候,也同样体验到了当初的顺滑,简直毫无压力。 跳进岩浆 她大概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完成回去的路途,而且中间心情始终很平静。 等她彻底到了出发的位置,面前的木桩对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什么难度了。 柊羽走出去,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现在到底该做什么。 难道再走一遍,那这时间成本未免太高了,不如…… 柊羽抬眼,视线上移,看向自己出来的那个洞口。 她握住手里的剑,飞身而起,直接往自己刚刚的那个洞口飞。 果然,她一离开木桩的范围,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蝙蝠立刻就围上来,柊羽没慌,她既然已经过了那木桩两遍,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是白干的,她和之前的时间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用了四五天,从早到晚,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累了就直接席地而坐,或者打坐恢复精力,而后就开始继续前进。 柊羽之前面对这些蝙蝠的时候,根本就分身乏术,完全应对不了,而且它们的速度奇快,柊羽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捕捉到它们的踪迹。 但此时,柊羽这几天没日没夜训练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她现在应对这群蝙蝠就得心应手很多,蝙蝠移动的轨迹在她面前好似变慢了很多,而且也时常能够预判准它们分别移动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她自身的速度快了很多,在闪躲的时候,不像之前那么狼狈,这一路过来,柊羽被攻击到的时候就很少了。 她一路回了自己刚开始出现的地方,也就是这山洞的内部。 这里面跟外面好像是两个世界,外头好似四季如春,昼夜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相应的,温差也没有那么大,始终保持在一个叫较为合适的温度,就算柊羽晚上睡觉都不会感觉冷。 但山洞里面就截然不同了,这底下有岩浆,热的简直一进来就想流汗。 柊羽躲开那群蝙蝠到岩浆边上的时候,早已经汗流浃背了。 而这山洞应该全是那些蝙蝠的地盘,无论柊羽躲到哪里,他们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这里没有安全区。 柊羽站在那岩浆边上看了一会儿,而后就开始在整个山洞里转。 这地方着实不大,若不是因为底下有岩浆,应该也很暗才对。 地方很狭窄,一点也不宽敞,没有什么其他的暗道或者门,整个环境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柊羽没在这儿发现什么线索,分明就空空荡荡,没有其他的提示或者出口啊,可是外面也出不去,难道…… 她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岩浆里面。 难道要从这里出去……? 柊羽站在岩浆旁边看着下面翻滚,摸着下巴思考着。 如果这修炼场变态点,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可是如果猜错了怎么办? 这简直就是拿命在赌啊,对于柊羽这样一个原本是21世纪好青年的人来说,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她可太惜命了。 万一猜错了,她不就真的丢了命了吗? 如果她真地跳下去,结果猜错了,伯言发现自己久久不出去进来找她,结果一查发现她的自己跳进岩浆死的,不说他会是这么反应,这样的死法也太丢人了啊! 而且柊羽本意是进来修炼的,就算有些时候她可以为了修炼,为了提升实力拼命,但不代表她就愿意送命啊。 她权衡一番,深深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草率,至少直接往岩浆里跳就为了验证它是不是出口的做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不小心就送命,她还是要谨慎一些。 不过站在训练场的角度,柊羽在这一关纵观全局也大概对这一句的训练和考验有了一点猜测,既然之前已经训练了她的灵力、精神力、武力,那么现在这个…… 或许就在考验她的勇气。 可惜柊羽没有这样的孤勇,她惜命,所以非常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会贸然这样做的。 既然山洞里没有什么东西了,柊羽也就退了出去,暂且回木桩的区域,省的这些蝙蝠老是骚扰她,虽然被她打晕了一些,数量没那么多了,但也真的是防不胜防,烦的很。 重新坐到木桩下,柊羽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静静思考了一下。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修炼。 伯言虽然说这里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是并没有极力阻止她,就证明这里的危险并不算大,而且他们在这里修炼,好像习以为常,证明这些关卡都是可以突破的,不会=故意把他们逼到死路。 而既然他们看起来对这个试炼场这么尊崇,还说妖界子弟都会来这里,那么这个试炼场也就具有一定的公平性,即使她实力其实很弱,但一定会给出破局的办法,不至于故意为难她。 既然如此,这个训练场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变得更强,那么这应该就是突破关卡的关键。 上一关,柊羽从灵晶突破到灵元。 这一关的要求又是什么呢……? 柊羽渐渐将视线转移到这木桩上。 难不成是这个? 可是她都通关一次了,难道还不行? 柊羽重新检查自己的伤口,这几天她一直持续关注着自己伤口的发展,没有发烧,也没有恶化,甚至有些地方都开始慢慢结疤了,显然是一副不正常但好转的迹象。 这段时间柊羽精神也不错,要是伤口恶化,说不定她早就昏昏沉沉,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看来这地方对柊羽的身体应该有控制,至少不会让她在身受重伤之后直接在这里不治身亡。 柊羽休息够了,就站起来看着身后的木桩。 不管通关的要求是不是和这木桩有关,但柊羽的身手毕竟是她的短板,继续木桩的训练对她有益无害。 …… 就这样,柊羽一日日在木桩里训练,她不仅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整个木桩的区域,甚至已经把整片区域都探索了一遍,她就像是探索迷宫一般,将所有的木桩地毯式地摸了一遍,将整个区域的变化烂熟于心。 在这过程中,她还觉得自己悟到了一点阵法的精髓,变化无穷,果真玄妙无比。 变态题目 可是就当柊羽觉得自己对这木柱已经无比熟悉,完全已经训练到不需要这个木桩的地步,她还是没能触发出去的条件。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柊羽现在已经获得了惊人的身体掌控力,而且她一个运动废柴这次终于体会到身轻如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什么意思,简直突破了一个大境界。 而她对心神的控制力也大大增强,后来在一次次的训练中,柊羽居然能够自发地将另外三个身体召出来,当然,这应该是训练场特有的能力。 但是通过对三个身体的控制,她提升的不仅是自己的分神控制能力,还有自己的心智,若是换成这个世界的说法,那应该叫精神力。 当意念的力量专注或者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凝成实质,化成自己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与天赋的关系不大,全靠自己的心智。 …… 既然木桩的路还是走不通,柊羽无奈,只能继续回山洞去探索,反正这地方就这么大,契机也就只能隐藏在这么两个地方。 蝙蝠…… 应该不会是需要她将蝙蝠全杀光?不说杀不杀的完,这么多蝙蝠,全杀完出去估计都杀红眼了,这试炼场应该不至于想培养一个杀神出来。 而且看伯言和左诗云,很像是这地方的高级玩家,他们身上的戾气并不太重,尤其是左诗云,柊羽甚至怀疑她杀过人没有。 岩浆…… 难道真安排这么变态的一个题目吗? 跳下去会怎么样呢?直接进入另一个空间?还是需要游到出口去? 或者说……直接死出去? 怎么说柊羽都有点迈不开脚呢。 她环顾四周,忽然看见自己对面的墙壁上好像有什么影影绰绰的东西闪动,她仔细去看,发现墙壁上好像有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 她走进去看,却发现近距离看,痕迹越来越浅,走到跟前的时候直接消失了。 柊羽于是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她隔着整个岩浆区域去看,在亮光的映照下,墙壁上的字才清晰一些。 那应该是刻上去的字,但是痕迹已经很浅了,只能借助火光造成的阴影来观察。 柊羽就蹲在对面,从各种角度观察了半天,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她不认识上面的字。 …… 柊羽一脸扫兴地站起来,随手将一只蝙蝠甩到一边,小东西发出尖锐的叫声,而后飞出几米远。 她站起来,直起腰,一边叹息一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现在住在妖界,一直读不懂他们的文字,自己连修炼都没有办法修炼,她那本秘籍不是也没有破解。 但柊羽为了谨慎,没有办法直接把那本秘籍拿出去找人问,可是要系统地学习妖界的文字,她暂时也不知道找谁来教她。 这件事就一直搁置着,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柊羽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就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现在又出不去,想那么多也没用,等出去以后再说。 她视线转了一圈,实在没办法,又转回了那岩浆里。 她从旁边搬了块大石头,“嘭”地扔进去,岩浆直接将之吞没,连个响儿都没有。 这得多深啊…… 柊羽暗自咂舌,眼睛转了几下,从旁边提溜过来一只倒在地上蹬腿儿的蝙蝠,提的时候只用了两根手指,这种有点毛茸茸的东西她实在是无福消受,即使她自己现在也是这样。 但柊羽还是有些嫌弃着小东西,可是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她可一点也没办法劝自己心软。 不说以前柊羽常年在医院,又生在扭曲的环境里,早已经看惯了生老病死,就说她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差点丢了命,在这样实力至上的地方,她一个三美五好的正直青年,为了保命也没办法心慈手软。 话虽如此,柊羽丢那小东西下去的时候手还是颤了一下,正准备扔进去,又暂时收回来。 只不过可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只是伸出手指在他脑袋上点了一下,注入了点灵力。 小东西脚抽动了一下,晕晕乎乎地醒过来。 柊羽一把将它扔下去,小家伙原本没反应过来,直直地往下坠,快触到那岩浆的时候才开始扑腾。 可惜来不及了,她的身上已经溅上了火星,下半身已经触到了岩浆,但下一秒它扑闪翅膀,凭借着柊羽的灵力力气大增居然就这样又飞起来了。 小家伙飞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扑过来咬柊羽,被柊羽一剑鞘拍在一边,扑腾了几下都没有爬起来。 但它飞起来的时候,柊羽却结结实实看清了,它分明接触到了岩浆的下半身,连一点焦痕都没有。 柊羽还想再细看,那小家伙已经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看起来没什么事…… 她只是沉吟片刻,眼睛冷静地扫视一圈,接着就飞身而起,从自己头顶不远处抓了一只蝙蝠下来。 徒手抓蝙蝠的触感还是有些一言难尽,即使她已经撕下自己的衣角抱在手上用来隔开,等蝙蝠落在手里的时候,柊羽就用布条将那蝙蝠绑了起来。 柊羽绕着岩浆池转了一圈,这池子大的很,周边也高低不平,柊羽寻了个稍微地势稍微低一些的位置,将手里的布条裹成一个布包,但是并没有将蝙蝠绑起来,只是虚虚裹着。 随后她使了点力气,将那小蝙蝠砸在了岩浆里,溅起了浅浅的火光。 她现在的力气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经历过木桩的历练,无论是速度还是力气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蝙蝠被砸进岩浆里,瞬间就没顶,火光将一切掩盖,柊羽完全看不清它的状况。 但蝙蝠又不会水,进到岩浆里不被烧死也被淹死了,问题是…… 蝙蝠的重量应该不足以让它沉没…… 很快,一道黑影漂浮在岩浆表面,随着沸腾起伏的表面飘荡着,周身同样没有丝毫焦黑的痕迹。 柊羽满意地勾起嘴角,站起身,将自己的翅膀放出来,直接飞到岩浆池的上空,而后慢慢降落。 梦境 山洞里飞行施展不开,但那些蝙蝠不过来打扰的话,翅膀还是能伸展开来的,虽说柊羽的翅膀的确是越来越大了。 她慢慢降落,看岩浆池看起来深,但对于柊羽的巨大翅膀来说其实也不过如此,刚刚下落,柊羽的脚就几乎要触到那岩浆了。 火星喷溅在她的鞋底,明明已经距离岩浆很近,但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滚烫温度,和在山洞里站着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没有感受到丝毫滚烫的温度,仿佛只有轻微的潮湿水汽,岩浆池周边明明仿佛是由于高温干裂的环境,可是真正触到这水面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滚烫。 甚至肉眼可见覆盖在岩浆之上的细微火苗和不断迸溅而起的火星,也没有给柊羽造成任何伤害。 她只是顿了一下,将慢慢降下一小段距离,此时她的鞋底已经接触到了岩浆的表面。 但是除了鞋底浸湿以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 验证这岩浆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柊羽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沉下去,彻底浸泡在水中。 等她皮肤接触到水流的时候,柊羽才发现,这东西看起来是岩浆,实则根本就是温泉。 只是看起来滚烫可怖,其实里面十分平静。 而温泉下面也十分清澈,柊羽很轻易就找到了朝上的洞口。 她慢慢游过去,柊羽就顺着那不算狭窄,大概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通过的洞口游上去。 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她越往上游越感觉水的温度有些增高,但总体还可以接受,只是有种洗澡水微烫的感觉,很快她就看到了水面。 柊羽猛地从水中露出头,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四周的环境。 挂在上面仿佛万年不变的阳光此时有些烈,照在山顶的湖泊中,让水的温度也跟着增高。 柊羽此时就在湖泊的中央。 她从湖泊中出来,浑身的衣物很快被不寻常地蒸干,很快柊羽浑身都感觉到烧灼,火仿佛从她的嗓子里喷涌而出一般不断烧灼着,她甚至因为浑身剧痛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地上,身上露出来的所有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皲裂。 她艰难地回头,看向刚刚自己出来的那个湖泊,随着几乎烧化她后背的温度,火光映照在她的瞳孔,原本浅淡的瞳色被深红的血色取代,将她的眼睛深处都染红,透露出一种不寻常的妖异。 柊羽手下的那把剑始终安静地被她握在手里,此时却开始不寻常地震动。 手下的动静吸引了柊羽的注意,她刚刚低下头去,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到那把剑上,自己的身体突然被往后一带。 “扑通——” 柊羽原本就站在湖泊边上,这一后仰,整个人几乎无法控制地直接朝后摔进了那滚烫的湖泊,她试图用腰部的力量平衡住身体,手上的剑也脱手了,可那一刻,仿佛是那把生锈的剑上生出了一只手,握住了柊羽,将她拉入真正溅出火星的滚烫岩浆里。 几乎是在落入其中的瞬间,柊羽就感受到了不可言说的痛苦。 不是生理上的,她身上同样没有任何焦黑的痕迹,岩浆溅起的火星溅到湖泊边上,对周围的草地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此时,柊羽的灵魂却处在水深忽热之中,正在经历着非人的折磨。 再也不是刚刚柊羽进入岩浆池体验到的,仿佛温泉一般的触感,也或许,四周的岩浆温度实际并没有什么变化,是她的灵魂,是她的灵魂被抛在一片滚烫无比,仿佛炼化池的岩浆里。 柊羽在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被炼化…… 她身体在岩浆中挣扎沉浮,即使脑袋快要炸开了,但得益于她刚刚培养出来体力和强大心神控制,她依然能够很好地在水里保持自己不在痛苦中失去理智,奋力挣扎以至于下沉,在这小湖泊中被淹死。 可是她此时受到的痛苦是实实在在,而且全然陌生的,她没有任何对付这种情况的经验。 因为柊羽从来、从来没有经受过精神攻击。 此刻,柊羽几乎在这种脑袋几乎要炸开的情况下出现了幻觉,那是一种很深重的意识,仿佛你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做的梦,即使你知道自己应该醒过来,也的确处在醒过来的边缘,可意识就是无法挣脱,甚至毫无所觉地留恋。 所有的记忆仿佛被收束,形成了一个浮现着破碎光点的长廊,柊羽记忆中的场景就一幕幕地,飞速从她身边掠过。 那一刻她仿佛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架着画板,在一个安静又烦躁的午后跟着老师画画。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飞速一转,她站在学校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支笔,然后愣怔地听到了她父母车祸去世的噩耗。 再然后,她站在楼梯口,顶着身后那恶心到粘腻的眼神,从房东家往楼下自己的出租屋走,她藏在袖子里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近肉里。那一刻她晦涩的眸光里几乎闪过血腥的气息,但她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回头,就这样身体紧绷着,一步步走出那令人恶心的视线。 在她画画还没有成名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一段什么日子。 她父母离世的时候,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积蓄,因为她弟弟的病需要不断地像烧纸钱一样往里面砸钱,有哪里还有积蓄呢? 可她独身一人带着她弟弟之后,钱还是得继续砸。 钱从哪儿来呢…… 柊羽脑中刚刚闪过几个画面,耳边就仿佛出现了一道低哑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离她很远,远的仿佛隔了一个世界,但那烟熏火燎一般的声音落到她耳边的时候却非常清晰。 杀了他们……把那些伤害你,侮辱你,看不起你的人统统杀光…… 柊羽在水里游动的手脚动作慢慢放缓,眼睛也半阖着,仿佛有些困倦。 挖出他们肮脏的眼睛来,这群没用的废物,将他们的手脚全部砍断…… 柊羽的眼睛彻底闭上,眉目却仿佛很安详,好似脑海中炸开的痛苦不再,而是真的在很享受地泡温泉。 恶的基因 水里仿佛不断沸腾般骨碌碌冒着泡泡,很快热气蒸腾,水汽模糊了柊羽的面容,让她分明安宁的脸渐渐扭曲。 她就在那水中渐渐沉默,仿佛入定了一般,身体在水面缓缓漂浮着,没有半点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柊羽才终于一挺身,仰头冲出水面,眼眸睁开时漆黑地看不到底,她仿佛失神一般,静静地立在那里,遥望着远处。 而后她突然低头,脑袋扎在水里,竟然顺着那岩浆游了回去,她此刻与刚刚游上来时的感觉完全相反。 之前越往上,越靠近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泉水,但岩浆池里的泉水温度也很适宜,甚至是非常符合人体感受的温度,靠在里面只会让她感觉非常舒服。 可是现在与刚刚又截然不同,柊羽往下游的时候,温度渐渐降低。 这本来没什么,本来岩浆池里的水就是比上面更加凉的,可现在的水似乎有些凉的不正常。 她周身的水,以一种完全反常的速度在变得冰凉刺骨,也就是说,她刚刚游了几下,就被迫体验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她全身的毛孔因为不适应极具降低的温度疯狂收缩,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但柊羽好像毫无所觉。 她此时仿佛还是处在一种机械而本能的状态中,从刚刚睁开眼起一直如此,就像是严重缺觉的人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了起来。,她或许曾有十分钟陷入了深眠,但此刻她被从深眠中强行喊起来,她完全没有适应这样的状况,一切行动都只是凭借着本能。 柊羽的动作也有些迟缓,她仿佛被什么控制了心神一般,内心空洞,表情也是,只是麻木地行动,甚至她的理智完全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去,总之不足以支配她的行动。 但即使她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对周边的事物都有些钝感,可是很快,她仍然感觉到了周身冷得刺骨的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身边已经不是一个山洞的中央,而是深海,或者是冰川之下。 柊羽一个哆嗦,神智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浑身已经开始止不住发抖,几乎是在她感官回归的瞬间,她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要被冻僵了。 牙齿在止不住地打颤,四肢都有些僵硬不能动弹了吗,甚至皮肤仿佛被坚冰划伤一般,似乎很快就要皲裂。 但就在这样的剧痛下,柊羽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她的感知是一点点慢慢恢复的,刚刚清醒的时候,她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听到了一些声音,感觉到了一些隔着一层的东西,即使那感受是直接附加在她身上的。 柊羽好像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吗,先是一点点恢复感知,而后用略有些迟钝的心神感知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但在她感知恢复的瞬间,她的理智也跟着回笼,双脚猛蹬几下,虽然因为已经被冻僵一时没有多少力气,但既然已经开始动起来,血液流动,她很快就挣脱,冲出水面。 岩浆池下面并不深,所以柊羽才能轻易出来,否则她刚刚可能真的会淹死在里面。 她从岩浆池爬出来之后,同样被立刻烘干了全身,但她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在原地恢复了一会儿才能动弹。 柊羽回头,身后的岩浆池还是那副汹涌可怖的模样,看着那通红的火光,谁也想不到里头竟然冰冷刺骨。 她一回忆刚刚的状况,便感觉自己又被浸泡在那样冰冷的水里,而后她的眼神冷下来,渐渐地心也冰冷,心脏仿佛被冰冻一般,跳动的速度都慢下来。 柊羽就坐在一边,眼眸沉沉地出神,看着那滚动的岩浆池。 一只蝙蝠朝着她飞过来,柊羽看都没看,直接用剑柄将之敲飞。 蝙蝠惨叫一声飞出去,明明受伤的是对方,柊羽却怔怔地,看向岩浆池的眼神更加空洞。 她想,恶的基因在她身体里早就存在了。 或许在过去恨意汹涌的每一次,都在她心中蠢蠢欲动。 柊羽没有什么暴力的嗜好,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什么快感,但她经历过的恶太多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是会由于别人的恶,而生出同样的想法,甚至更加过分。 她想挖掉所有窥探她的人的眼睛,砍掉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再也不能生出任何肮脏的想法。 或者对于另一些人,那些嘲讽她,嘲讽她弟弟,冷言冷语甚至变本加厉的人,她心中的恨更加深刻。 她没有办法像对待另一些人一样纯然地恨她们,因为她知道,她们只是愚蠢,虽然这愚蠢给别人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但每到刀子抵在她们舌头上的那一刻,她们是不会停止的,而即使停止了,也只会没有丝毫反省地求饶,然后在自己转身之后往地上呸一口,接着继续用更加恶毒的诅咒加之在她们身上。 柊羽全都明白,她全都想过。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做不了任何事。 她在命运的裹挟里,对于既定的命运,没有办法抵抗,对于那些抵挡不住的恶意,也没有精力计较。 但她知道,那些东西一直存在于她的心底,从来没有被忘记,也没有办法消化掉。 柊羽眼睫慢慢搭下。 她从来不是会沉于这种思考的人,有些困惑的问题,单凭思考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她知道。 只要现状不改变,那些痛苦,无奈,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可是如果她不去往前,不去走过这个地方,不去改头换面,现状是永远不会自己按照她希望的方向改变的。 即使会改变,只会变得更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柊羽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索性不去想,反正一些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她想破脑袋也依然没有办法。 她只有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而这样之后,某一天你回头,或许会发现,从前令你困惑不已的问题,早已不知何时被你甩的远远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 柊羽走出山洞,如同她刚刚进入这一关的时候,先是朝四周看了一眼,而后张开羽翼,慢慢地飞到了山顶。 未知的命运 山顶上原本的结界在柊羽触到的时候终于显形,以圆弧形开始慢慢朝后退。 柊羽回头,发现这一片天地原本的结界全部消退了,四周开始有细微的风,树叶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传到她耳中,仿佛瞬间开启了另一个隐藏的世界。 她往前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之前自己遇到的那个湖泊,之前因为结界的原因,湖泊被隐藏起来,柊羽没有看到。 此时她慢慢走近,有些灼人的日光下,那湖水就如同真正的岩浆池一般,滚烫翻涌着。 但周边的草地青青,没有丝毫灼烧枯黄的痕迹。 柊羽在周围转了一圈,这山顶除了湖泊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办法通往更远的地方,将上面探索完,柊羽的视线便转向了刚刚暴露出来的另一片新天地——森林。 她直接从空中飞下去,不出意外木桩的区域仍然有飞行禁制,但柊羽很快通过了。 现在的木桩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很快柊羽就穿过整个木桩的区域,站到了那片森林面前。 和刚刚的木桩有些相似,这森林呈弧形展现在她面前,看上去从哪里进去都完全相同,只不过相比刚刚的安宁,柊羽此时站在这里,明显感觉到一种躁动的气息。 不过这并没有让此时的柊羽感到不安,相反,她甚至从骨血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那是一种战斗式的兴奋。 但即使对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危机有隐隐的期待,但柊羽并没有失去冷静,相反,她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用一种十分谨慎缓慢的方式进入了森林,毕竟经过那三个身体之后,柊羽现在对自己的自控力已经达到惊人的地步,甚至于可以将灵魂和身体暂时剥离的程度。 她突然自嘲地想到,自己可以去做一名刺客或者卧底,伯言的那些能力,不会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 柊羽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四周。 那把拔不开剑鞘的剑被她暂时收回去,此时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在这样可能危机四伏的地方,没有伤害力的武器没有丝毫的用处,她很果断地将之舍弃。 很快,柊羽就遇到了她的第一个敌人。 ——或者说是一批。 那是试炼中最常见的对手——狼群。 柊羽握紧手里的匕首,在第一只狼扑过来的之后猛地后仰,整个身体滑动从这只看起来身强体壮,个头也很大的灰狼身下穿过去,等下再次站稳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嘶吼,而后血腥气陡然在整个空间蔓延,让狼群的情绪整个躁动起来。 柊羽没有回头,只是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在身后破空声响起的时候猛地闪躲,依靠自己体型的优势避开,而后又用极快的速度扎入扑过来那只狼的眼睛,它挣扎了一下,柊羽握着匕首的手被它甩开,但柊羽没松手,直接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溅到她的脸上,她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横着抹断了仰头嘶吼的狼的脖子。 狼群更加躁动不安,可柊羽眼眸沉静如水,心里越发的冷寂。 这种狂躁的状态会增加对方的速度和力量,但也只会让弱点暴露得更明显。 从始至终,柊羽眼里没有半分慌乱,仿佛她已经足够确认,即使她根本不会什么灵力,但单单凭借着自己的身手,就能够对付这群同样没有灵力的狼群。 这是很公平的,试炼场没有为难她。 不过这森林里不只有狼群,甚至不只有普通的动物。 蛇身牛头,速度奇快无比的怪物;个头像只大象的巨型蜘蛛;小的像只蝴蝶,可是每次经过你身边,一不注意身上就会出现一个血洞的奇怪鸟儿…… 很多柊羽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叫什么名字,但是不重要,凡是在柊羽前进的路途上过来攻击她的,全都被她杀光了。 她在跌跌撞撞走出森林的时候,除了身上冲天的血腥气和数不尽的伤口,已经获得了一种沉寂的气息,让她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够保持理智。 因此在她面前突然出现异动的时候,柊羽几乎瞬间就抬起如狼一般幽深的眼眸抬眼看去,同时匕首已经横在胸前。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方的异动到底是什么,脚下一空,就突兀地被卷进了另一个世界。 柊羽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石壁小屋,桌上摆着一盏昏暗的灯,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但足够了,柊羽先看到了前方的门,而后走到了桌边,拿起那张玉牌。 上面有些冰凉的温度唤醒了她的理智,让她从之前的状态中迅速清醒过来,低下头,开始认真看着玉简上的字。 第二关,武力修习。 进阶时间:三个月 看见这个时间,柊羽微微怔了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 自己身上的伤在进入这个小屋的瞬间已经全好了,一点伤疤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丝毫痕迹,就像她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柊羽权衡过自己的身体素质,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继续往前,甚至还因为她之前的训练,现在身体的状态几乎处于巅峰状态。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坐在桌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几乎枯坐了一夜,眼睛直直盯着桌角出神,熬了一夜的蜡烛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短的痕迹,还是如同她刚刚进来时一样。 而柊羽在思考了一夜之后,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将之前和之后的事情都思考清楚,才站起来,准备重新踏上接下来的征程。 这次她心中宁静了许多,将杂乱的思绪全部抛开,像是一部机器一样,什么都不思考,将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只是为了将自己打磨成一把神兵而努力着。 她甚至不再想自己从前的经历和那之后的命运,因为命运总会裹挟着她,推往未知的方向,而她能做的,就只是在那未知的对手到来的时候,拥有尽可能强大的实力与之抗衡。 潜力 第三次打开石门,这次的景象就截然不同了,柊羽甚至怀疑这试炼场应该是按照她所有的需求来制定的。 迎面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巨大书架,浮尘在阳光下缓缓上升,整个空间都有一种明显的油墨味道。 柊羽踏进这个区域,惊奇地发现这个地方居然不是如同之前的世界一般,整个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行色匆匆走过的人,还有一些专注地靠坐在书架边看书。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工作台的地方,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借书处,她走过去。 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一位带着单边镜片的老者,柊羽过来之后,他头都没抬,自顾自校对着手里的单子,只是扔出一个手环来,然后提醒了一句,“看书的时候戴在手上。” 柊羽回头看了一眼,没多说话,转身走向那些巨大的书架。 这里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人却不多,因为空间空旷才能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实际大部分人距离都很远,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柊羽走过去,仰着头看书架上的书名。 这里的字大部分都是她能够看得懂的,也是柊羽之前看到的,西月国的文字。 但是也有一部分是柊羽看不懂,但十分熟悉的——那是妖族的文字。 没想到这个试炼场既有人界的文字,也有妖族的文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柊羽没有立刻来啃这些妖族的文字,而是先去其他区域,找到了她想要看的书。 她搬了一堆书下来,类似于什么秘籍、剑法、符咒入门之类的,在身边垒起高高的小山,看上去学渣行为,因为这么多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但这已经是柊羽精简之后的成果了,她在修炼一门的基础太多薄弱,而对她来说,考试的时间又迫在眉睫,实在没有办法让她不着急。 可是柊羽翻开那书籍,立刻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刚开始她盯着手里的书,几乎有种宿命般的飘飘欲仙,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精神十分抽离的感觉中。但很快,她的头脑又清明下来,好像瞬间理性又冷静,同时专注力达到了一种十分可怖的程度。 具体的表现就是,她看到的每个句子,都仿佛被死死刻在她脑海里一般。 记忆力和领悟力同时大幅度提高,这在现代一定会被疯狂追捧的。 ——柊羽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看起来十分质朴的手环,表面十分光滑,但上面却没有什么光泽,有种仿银的劣质感,是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去捡的东西。 但柊羽将之摘了下来,就回到了她自己原本的水平,虽说不至于看都看不懂,但对于一些晦涩的句子还是有些吃力,需要反复琢磨一下,认真理解才行。 等柊羽重新将手环戴上,那种丝滑无比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她挑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一脸捡到宝的表情,这样的话……自己读这些书也完全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能去探索一下那边的妖族书籍。 有了这突破柊羽认知的神器,她便安心地投进了知识的海洋。 等柊羽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周围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书堆满了,但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但她整个人已经要被书淹没了,不过幸好那位管理的老者不会管她乱放书籍,看起来他也从来没有从那座位离开过,就像整个人和那座位长在了一起似的。 妖族修炼的东西和人类修士又很多共通之处,因此她大部分也可以使用到。 ——是的,经过这大概几十本书的确认,柊羽猜测这些书应该都是给人族修士看得。 虽然在文字这方向暴露地已经很明显了,但实际上,这些书里,反而没有多少提到人类修士的。 这就像是一个既定的公理,完全没有必要赘述。 而且其实很多妖也是会人类的文字的,更不要说很多根本就在人界生活过很长的时间,譬如伯言,他简直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话说回来,柊羽自然看起来还不是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但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妖气的设定,专门捉妖的类似天师的职业有是有,但这两方面更多是势均力敌的,妖族的实力很强,而且还活动在离人界很远的地方,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妖族和人类的修士一样,是同样在修炼的,这两边并行不悖,修炼一途也有类似的地方。 看样子,妖族所处的这个地界,在不知道多久以前,这个试炼场存在的时候,似乎是人族的领地,只是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 而且这群原主人似乎非常地聪明及强大,就连这类似于图书馆的地方都建设地很好。 柊羽将自己看过的书全部按照编号放回原位,然后找来新的一批书接着看。 因为完全感受不到疲惫,而这个藏书阁内又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光线,没有黑夜,同时柊羽也就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自然也就很少休息。 有时候她低头看出久了抬起头来,会突然仿佛惊醒般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没日没夜地读书,恍惚间还出现了一种不真实感,微微地笑起来。 就算是在现代,她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拼命过。 果然人的极限是会被拉高的。 以前她觉得自己捉襟见肘,窘迫艰难的日子就已经是极限了,她陷在那样的苦难了,觉得那就是地狱一般的生活了,她一边痛苦,一边不甘心地往上爬,她的生活暗无天日,可是她总是不愿意低头,拖着浴血的身体也要从泥沼中走出来。 她那时候确实被激发了很多潜力,也很能吃苦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极端固执,无能为力地拼到自己猝死。 可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面对随时可能被杀死的危险,她就像是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颤颤巍巍,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得夹缝中生存。 神级符咒 柊羽对自己这样的想法也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生活所迫啊…… 这个藏书阁真的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带着这里的时候安静极了,就算你能看到周围的其他人,也很少会被他们打扰,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极有素质的阅读者,他们不会交谈,不会随意走动,不会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四周光洁无比,一尘不染,你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轻微的翻书声、风声、远处树叶的沙沙声。 如果累了,可以推开窗户,这里温度极其适宜,外面景色宜人,仿佛是在一个远离世俗的山林里建的一所藏书阁一般。 这种沉浸式的阅读也渐渐让柊羽忘记了时间,她也并不像之前两关,有时候还会想起时间的事,试图做一些努力来记录时间。 那个神奇的手环,学习神器,给她带来了非常良好的阅读体验,她不会因为无聊厌倦,不会因为劳累放弃,不会因为内容晦涩读不懂生气,所有可能会影响情绪的后顾之忧都被解决了,她陷入了一种几乎迷幻的境界,仿佛与这地方融为一体,除了读书,她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感受不到。 没有饥饿,没有疲惫,没有杂念,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她中间甚至很少休息,只是不停地,孜孜不倦地汲取着知识。 藏书室很大,里面的书数都数不清,柊羽就算是用现在的速度,要读完全部的书估计都需要几十年,她只是选取了自己需要的书目来读,书架的侧面刻着这个区域的类别。 柊羽阅读的大部分都是关于各方面实力提升的书籍,关于符咒的最多,因为在她“无师自通”了那个符咒之后,就总是对这一门术法有着特殊的直觉,仿佛她天生就该精于此道一般。 只不过这藏书阁出不去,不然柊羽还可以试试这些符咒的威力,不过此时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她只能用手指在空中试着画出来,并不注入灵力,只是不断地练习对符咒的熟悉度。 但正如柊羽所想,她对于符咒一门的天赋确实很强,无论多么复杂的符咒,哪怕刚开始看的时候有些头疼,而且这符咒书上没有任何的教程,有的只是符咒的介绍和功用,但柊羽没有只要开始画,几乎只需要不到三次,就能够将这个符咒的画法推出来。 要知道,有些符咒根本就是循环的,一些复杂的符咒根本没有办法下笔,也完全不知道那些杂乱的线条到底应该通往何处,而且符咒对于下笔顺序极其讲究,一般的咒术师在画符的时候都会极其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画错一笔,整个符咒可能就废了。 但废掉还是最简单的结果,不过浪费一次灵力罢了,最可怕的是……逆转。 有些错误的符咒可能会造成符咒的作用逆转,有些会变成其他类型的符咒,但问题是,这些是错误,也就说明它只会导致坏的结果,而很少是好的结果,大部分都会被迫反噬自身。 这也是咒术一门在修习时需得万分仔细,一丝不苟,且几乎后世原创的原因。 现在流传下来的咒术,大部分是万年前的神明时代流传下来的,那时候世间是存在真神的,符咒大部分是真神或者那一批的强者创制的。 后世基本都在沿袭,偶尔会出现天才咒术师,可以自创出几道简单的符咒,但这样的天才百年不遇,而且就算是研习出来了,也只是很基础的简单符咒。 因为威力过于强大的符咒不要说创制了,他们根本连画都画不出来,灵力、天赋、手法缺一不可,否则就算你用指尖血一遍遍完整精确地将那道符咒画出来,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反应。 同样地,相同符咒,在不同的咒术师手里,也能够发挥出截然不同的威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中修士众多,可是却很少有人成为咒术师的原因,大部分的人在天赋上就已经被刷下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符咒几乎都被人类修士垄断,那时候修士的灵力还不是很高,那是他们主要的用来对付妖族的武器,只是后来妖族潜伏进人界,渐渐地就把咒术的东西都学了来,妖族也可以修习咒术了。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妖族能够成为咒术师的人一直都比人类修士的比例低很多。 但如今即使是在人界,咒术师的地位也开始慢慢降低,因为会符咒的人越来越少了,这种情况并没有提高咒术师的地位,反而还慢慢下降了,甚至被很多不了解咒术的人当成骗子神棍,因为咒术师的能力也在降低,会高级符咒的几乎没有了,能使用中级符咒的已经是宗师级的存在。 正因如此,渐渐地大家都只是崇尚武力,觉得修士是最强大的,符咒已经没有多少人重视了,咒术师的日子难过,战斗力自然也慢慢不行了。 如果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还在活跃的咒术师都不多了。 不过这些对柊羽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藏书阁修建的时候,符咒一门似乎还很兴盛,这里有很多关于符咒的书,高级符咒都有。 现在几乎已经找不到的珍藏,这里一抓一大把,而且最奇特的是这一排尽头有个黑漆漆的盒子。 这一整排都是关于符咒的书,从低级到高级都有,但在这个盒子里放着的,显然是更加厉害的,上面写着“神级符咒”。 柊羽踮起脚尖看了看,盒子上方有个大洞,正好是一只手的大小。 她试图将盒子抬起来晃一晃,但实在是太重了,明明是一个不大的盒子,却像是装了千斤铁一般。 柊羽只好放弃,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去摸了摸,因为盒子高度几乎和她平齐,努力往里够的柊羽没能看到,她的手指触碰到洞口的一瞬间,有一层轻微的灵力波动晃了一下,而后像水波般散开,让她的手指畅通无阻地伸进去,并从里面摸出了一本符咒书。 空间流速 这书看起来和外面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似乎保护地更好,就像是崭新的一样,少有人碰过。 她翻开一页,几乎是看到符咒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定是极其复杂,难度极高的符咒,即使它的线条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多。 但柊羽在画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要耗费比之前多几倍的时间才能弄明白一个,而且有时候一个符咒还没有完整画出来,她的灵力就已经耗尽了,只能开始打坐,恢复灵力。 但柊羽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她画出的完整符咒或者是半成品,在没有击出,而是消散在空中的时候,看似化成光点消失,其实都缓缓沿着某种轨迹回到那盒子里。 而这就在这盒子的地步,因为这些金光越来越多地融入进去而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映照出了一个只是看一眼,都能让普通人感觉自己的浩瀚宇宙中迷失,从而精神错乱的极其复杂的符文。 在这符文的中间,又有一些仿佛小格子的木块渐渐增多,就像是一副袖珍的地图,那是一个极其宏大,同时又极其精巧的空间。 …… 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但时间却在匆匆流过。 等终于将那盒子里的书掏空,全部看了一遍之后,饶是有作弊手环的加持,柊羽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恍惚。 看来她真的在这里待了很久……而且还这样没日没夜地看。 不过成果颇丰,柊羽将大概十来本小册子放回那盒子里,又将其余的大部头放回原本的书架上,便走向了自己最终的目的地。 ——全是妖族文字的书架。 柊羽先从上面随意拿出了几本,随意翻看着,从里面找出了有人族文字的看了起来。 这里面似乎大部分是妖族历史,双语,有人族语言的解释,柊羽看的时候没有什么问题。 她手里的这本就是,书名叫《妖神的起落》,里面讲的是几万年前,妖族在世界上诞生,然后发展的故事。 传说妖族最初出现的时候,是这世界还存在神的时候,最初的出现的妖后来都成了神兽,他们跟在最初的神身边。 人族也几乎是同时发展起来,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靠着神来庇护。 后来神从这片大陆离开了,大部分那时候的神兽也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渐渐陨落,人族的帝王为了防止人类被妖伤害,划分出了人界和妖界。 最初界限出现的时候,大家自然不会如此安分地遵守,人界和妖界的摩擦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多,实在不得已的时候,触发了大战。 那场大战很惨烈,双方都伤亡无数,因为人族那时候已经有了颇具规模的咒术师和修士,他们宣称符咒和灵力是神的馈赠,而妖,则是背叛神的邪恶之物。 后来双方达成了协议,从绿驹镇将双方分开,分别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不能随便踏足对方的地界。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自己的结界,只不过对于有一部分实力强的来说形同虚设。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的生活里确实没有了妖的踪影,后来出生的后辈甚至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妖,也不知道妖族具体存在在哪里。 他们只知道妖族的邪恶残暴,但就算是专门处置妖物的血炼场,都有很多年没有开过了。 这本妖族史上还记录了很多远古的神兽,后来的大妖,以及那些种族的妖继承了上古神兽的血脉,他们的特性与攻击能力。 譬如……左诗云所在的凤凰一族,继承的就是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至于柊羽自己这个金丝雀,直接是查无此妖,,根本不配上榜。 她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继续往下看。 这里有几本类似字典的工具书,柊羽大概翻了翻,找了一本常用语的小册子仔细研读。 不过就算如此,她直接去读那些妖族书籍的时候,还有显得有些艰难,不过大部分书籍都是有人类文字注释的,毕竟这似乎确实是人类修士建造的藏书阁,因为直接全妖文的书籍是很少的。 柊羽将这里大部分的书籍都翻看了几遍,确定了妖族这里没有太多她需要的书籍,她需要的信息在人族修士的书籍里已经为她解释地清清楚楚了。 她又逛了其他的区域,人族修士和她所熟知的发展史差不多,史书政论很多,这=这些对柊羽来说暂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直接略过,在确认了这里没有她需要看的书之后,她就起身走到进来时那个管理员老者面前,将那个手环还给了他,顺便开口问道:“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 柊羽之所以会直接过来问,只因为这一关有些特殊。 之前她待的空间里空无一人,也几乎没有太多提示的,也就是说,她通关的任务是强制性的,不完成那个指定的目标绝对没有办法脱离出空间。 可这次不一样,这里明显就有管理员,这就说明很可能是有其他通关方式的。 再说了,她并不觉得这试炼场会那么无聊,非让她把这里的书全部都读完,不说她没有一百年根本做不到,而且里面的很多书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她也无意将这里的书全看完。 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她没必要做,柊羽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在这里。 但这遥遥无期的关卡也让柊羽内心渐渐疑虑起来,妖族的寿命比人族长,但是看起来伯言比她没大了多少,而左诗云跟她应该也是同龄人,他们在这试炼场历练的时候,难道也花了那么多年吗? 到目前为止,训练的还都是比较基础的能力,他们真的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在这里吗?更别说他们的天赋应该还算是顶尖的,那些天赋平平的人又当如何呢? 除非…… 这里的空间流速和外面并不相同。 如此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是白昼永远不会过去,日光从来没有变化。 …… “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 柊羽站在桌前,缓缓问道。 管理藏书阁的老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指了指她腕上的手环,“放这儿就行。” 神级馈赠 管理藏书阁的老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指了指她腕上的手环,“放这儿就行。” 柊羽从善如流地点头,将手环褪下来放到桌上,随后原地直接出现一股拉扯力,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而在柊羽消失的同时,在这里沉浸读书的其他人身体也渐渐透明,化作光点消散在原地,仿佛只是一道幻影。 老者原本正要重新低头做自己的事,却突然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靠近角落的地方。 那是整个藏书阁最深处。 老者蹙起眉起身,慢慢靠近那异样显现的地方。 他走到属于符咒的区域,看着最深处原本摆放木盒的位置,此时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眸中渐渐有些微亮,露出近似于如释重负的笑意。 多少年过去了……这东西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 柊羽回到小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放着的盒子和手环,她还有些疑惑,手环刚刚不是上交了吗? 难道是过关的物品掉落? 而且这盒子怎么跟着过来了…… 她伸手刚想将那盒子拿起来,手指触碰到边沿的时候,忽然摸了个空,身体前倾的时候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差点没稳住身形。 她扶住石桌,脑袋突然开始晕晕乎乎,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她身周有种熟悉的空间拉扯感,下一秒人就到了另一个空间。 现在柊羽站立的这地方光线十分充足,甚至让柊羽有种被白炽灯烤着的感觉,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等看清眼前的景物后,她眼睛立刻睁大,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那个小屋,来到了一个空间很大的区域。 她所在的位置很空旷,这是一个看起来像仓库一样的地方。 柊羽站在光滑干净的地面上,目之所及是一件件用木板隔开的空间,没有门,也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柊羽皱眉,只是心念一动,瞬间又从那木格空间离开,回到了小屋内。 她站稳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处的环境,随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面前的盒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角轻轻勾起。 难道说…… 她心念一动,又重新回到了那木格的空间,柊羽慢慢在周围将整个空间转了一圈,空无一物的地方行走都仿佛有回音,寂静幽深,若不是光线充足,还有些诡异可怖。 这里大概分为三个区域。 一部分是普通仓库那般,分割开的区域里是空荡的大空间,这里四分之三都是这样的空间。 往右走,柊羽突然发现有一部分的区域并不是敞开的,从远处看空无一物,实际上有一层玻璃门,当然也有可能是结界。 柊羽摸了摸,门上像融化一般出现了入口,柊羽脚刚刚迈进去就立刻收回来,然后在原地跺脚。 “好冷好冷……” 这地方似乎是冰窖,温度极低,不知道有多少度,但人应该是没有办法进去的,怕是很快会被冻死。 柊羽收回视线,朝着最角落的位置走。 那边的格子比较精细,还有具体的分类,进去的时候同样有玻璃门结界,不过里面温度正常。 在这里,柊羽找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符咒书。 神似药铺柜子的小区域里,有些抽屉拉开就可以看到一本符咒书,有的里面是空的。 这就是木盒里的所有空间了,大概有两个田径场大小。 柊羽退出空间,木盒就漂浮在她的手上。 这木盒随心而动,柊羽眼睛一抬,木盒也就跟着升高,而后逐渐变小、变小,化成一个简单魔方的大小,而后流光一闪,融进了柊羽的手腕中。 她低头看了一眼,毫无痕迹,眼神欣喜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样子小说设定里的某种储物空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能够供她驱使。 难道都是第三关爆出来的道具吗? 她拿起玉简,果然,这次玉牌上散发着灼目的金光,不过看清上面写的时间之后,柊羽却是一怔。 居然已经……三年了吗? 她在藏书阁待了三年? 时间下面有一行小字,和玉牌的字体不太一样,龙飞凤舞,看起来十分大气磅礴,不用猜就知道是大手笔之作。 【藏书阁深处的秘密——神级馈赠】 【精神力手环、神级咒术师的须弥戒子符】 须弥戒子符……? 柊羽用意念召唤出了那魔方一样的东西,看着魔方在她手中漂浮,而后手指一动,下一秒指尖就出现了一道符咒,上面繁复的线条染了血,凝神看去的时候,眼前仿佛在重叠,怎么也看不真切,好像上面有很多叠加的图层一般。 原来是一道空间符咒啊…… 柊羽转手又将符咒变回魔方,上下抛了抛,她现在也算是半个咒术师了——按照她自己的理解。 符咒一行她已经算是入了门,不过自身实力如何,基本的鉴别能力还是有的,她手里捏的这张符咒,在神级符咒里也绝对是最顶尖的。 若是现在的她来画的话…… 她之前画那些普通的神级符咒灵力都不够用,几笔就给她抽干了,更别说这张了,柊羽目前连看都看不懂。 但这符咒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她在现代的时候去逛图书馆,看着那些或是久闻大名,或是引她注目,那种想要立刻扑上去,灵魂极度亢奋的情况下,面上冷静,紧握着双手,露出极为虔诚的神情。 陌生又熟悉,浅浅触到了其中的奥妙,被深深吸引,同时又有一种宿命般的熟悉感。 让她即使动作克制,严重也露出深深震撼,欣喜万分的神情,就好像她想要永远泡在图书馆,此刻她想要钻进一个无人的地方,研究这变化无穷,复杂神奇的符咒。 这更坚定了柊羽尽快修习灵力的决心,灵力低实在是处处受限,即使她现在的灵力已经比之前进步太多,大致与左诗云的等级持平了,但她还是觉得不够。 人的欲望就像是无底洞,即使柊羽变强大部分是为了自保,没有太多其他的念头,可一旦生出欲望,就会开始永无止境。 密林追逐战(1) 柊羽踏入第四个空间,还没抬头,耳边就擦过一道滚烫的气息,她下意识闪躲,手上顺势抬起锈剑化解这道攻击。 但也就在她手抬起的时候,火焰已经被强行改变轨迹,同时她背后突然被拉扯了一下。 柊羽回头就看到左诗云的脸,她下意识愣怔,左诗云也低头看她,眼神中还带着烦躁与不耐,下一秒柊羽被扯的退后两步,左诗云站在她原来的位置,鞭子扬起挡掉了一击。 此时退到后面的柊羽才有机会看到,原来她们面前正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仿佛一直膨胀的熊瞎子,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双利爪,竟然仿佛鹰爪一般卷曲锋利。 它力气极大,块头也不小,脾气更是不用说,在被左诗云挡掉一击之后,仿佛是恼羞成怒一般将旁边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那树差不多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在它的映衬下像是一根颤颤巍巍的小树苗,可怜地倒在地方,相比之下体型都不那么大了。 而接了它一击的左诗云也不好受,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柊羽伸手接住她,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左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必。” “只是我的炎火威力太大,不想伤到你一个小妖而已。” 柊羽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而她也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她们两个,周围还有很多形容狼狈的妖,看起来年纪都不算太大,应该都是妖界前来历练的年轻人。 这周围的状况也不算好,密林中大片倒塌的树木,好多还有烧焦的痕迹,甚至有一些地方还在燃着微弱的火焰。 血迹,断肢、零散的枯骨…… 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还是不断地在经历…… 柊羽看着四周的时候,左诗云也在看她,眼神有些奇怪。 “不过……你就已经到第四关了吗?” 左诗云拧着眉,似乎有些疑惑。 “哦,我提前出来了。” 她不想读的书就不读,也算是提前出来了。 左诗云看起来还是有些疑惑,但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柊羽看着周围的环境问了一句,“这里是什么情况?” 她固然可以自己探索关卡,但既然有认识的人在这里了,而眼前的环境看起来又如此危险,柊羽还是觉得自己问一句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左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凝重,“听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快来了这里,但在这儿……” 她警告地看了柊羽一眼,那眼神很凝重,仿佛藏着数不尽的难言过往,从时光的记忆的深处一同涌上来,命令她用最严苛的语气提醒后来者。 “一定要仔细你的命。” 这是一片密林,一片没有尽头,没有出路的密林。 想要离开这里唯一的方法,是杀光你所在这个时间段所有的异兽。 他们血腥、残暴且强大,他们是生存在邪恶里,依附邪恶的异兽,他们的世界里,除了杀戮,再没有任何东西。 柊羽算是幸运的,她是中间进入这个关卡的,在她之前,左诗云已经带着众人横扫了一大批异兽。 但越往后异兽的实力越强大,而他们的妖力已经快要耗尽,生理和心理都到了疲惫期,难以与对方抗衡。 左诗云看起来十分娴熟地组织大家暂时围在一起,架起防御结界,即使异兽就在外面虎视眈眈,他们也要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抓紧恢复精力。 有些妖看样子有治疗的能力,还有人拿出一些药分发给大家。 柊羽显然没有受伤,也不需要药物,但左诗云还是扔给她一瓶外伤药,看样子虽然还是有些敌视她,但对于她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有些担忧的。 ——主要是担心她活不下去。 左诗云对这个地方确实已经很熟悉了,因为这个试炼场每一次出去的时候,玉简都会记录你的关卡数,下次进入的时候,直接跳到你之前的关卡,相当于游戏的存档,非常地人性化。 但左诗云已经在第四关卡了很久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是这样,有些妖甚至一辈子也没能把第四关过了。 在妖界,试炼场的第四关仿佛是一道天堑,直接将天才与普通分割开来,一旦跨入第四关,就直接证明了你有往强者之路行进的能力,若是止步不前,那么可能再努力,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了。 万事开头难,强者之路上,这第一步最为难走。 左诗云已经在这关卡了大概四五次了。 刚开始年轻气盛,每次都带了一身伤回去。 她的能力虽然主攻,但是却是大范围群攻,在个体上的攻击就显得威力不足,一旦对手实力很强或者皮糙肉厚,她的攻击力不够,就很难对对方造成致命伤害,而她自己倒是脆皮,毕竟就算她在天上速度再快,也总有躲不开的时候,每次受伤之后就只能暂时退出,否则真的可能会被暴露的异兽杀死,地上累累的尸骨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 左诗云这次来的时候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直在精进自己的实力,可是这一次遇到的队友不太行。 试炼场是没有办法带人下本的,就算是一起进,也可能被随机到其他地方去,甚至有时候人数还会参差不齐,端看个人运气。 她这次的队友不少,只不过实力都不高,能不给她拖后腿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了,而且已经有受重伤被迫退出的人了。 在试炼场里,一旦发现自己状况下降必须立刻退出,否则就很有可能突然遭受致命一击,那么这妖就真的会死在这里。 这片密林里的异兽,实力都不低。 而且曾有人说,关底大boss实力非常强,几乎强到能直接杀死大妖的程度。 当然,这也可能是属性克制的问题,至少在曾经距离通关只有几步之遥的左诗云来看,她若是再精进一些,谨慎一些,……拼命一些,是可以做到的。 柊羽在和他们一起休息的时候,也状似不经意地观察了周围的这几个人。 密林追逐战(2) 靠着树干的似乎是一对兄妹,看起来还是龙凤胎,两人均是相貌不凡。 眉间有几道奇异而扭曲的黑色纹路,向着太阳穴延伸过去,没入耳后。 两人身材高挑,使用的武器是长刀,刀刃很宽,即使在密林掩映的光线下,都能看出刀刃的寒光,见血封喉,带着一种悍然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他们边上,有一位看起来与他们相熟的男子,话不多,基本都是低着头,有些微长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情绪,他也很少抬头,偶尔龙凤胎里的兄长喊他,才会有些反应,其他时候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抱着手里的长刃,那是一把短刀,极其细长缝隙,弯月般的弧度带着血腥气,仿佛能够瞬间断喉。 而他的手腕此时裹着药布,上面隐约渗出血迹来。 而其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大喘气的人,看起来来自同一个家族,左袖上有一枚家族纹饰,柊羽并不认识这纹饰,对妖族的家族也没有太多了解,但那纹饰看起来像是狼首,而底色上又隐约显现出一朵莲花。 左诗云站在最外围,面对着结界外面警戒着,柊羽就站在她身边。 外面的异兽在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仿佛突然开始对她们感兴趣,居然开始过来拍打他们的结界,但这些人丝毫不慌,因为他们知道这结界撑得住,这是所有人一起搭起来的,就算不能撑太久,但是休息个一时半刻的时间还是有的。 可是在柊羽的视角里,一群人毫无防备地躺在地上,而他们的上方就是异兽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像是对危险本能的敏锐和警惕一般,她不由自主地盯着四周,眼神防备。 左诗云确定了结界的安全性之后,也蹲下身,让龙凤胎里的妹妹帮她包扎一下肩头的伤口,这里条件简陋,只能撒点药草草包扎一下。 而且妖族大部分是很团结的,尤其是在年轻一代里,虽然大家其实也在不断竞争,不停被比较,可是在试炼场遇到的时候,还是会尽可能地帮助每一个,让大家全部脱身。 可能是她们还保有赤诚和热忱。 就比如此刻,这里实力最强的左诗云,在带着这一帮实力并不太好的人时,即使连累自己受伤了,也没有任何怨言和不耐,甚至对于柊羽这个有些讨厌的人,也尽全力在帮忙。 柊羽含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看到了未来强者正在成长,明日之星冉冉升起的感觉,那种大气豁达,从容不迫,让柊羽毫不怀疑她有机会走到所有人眼前。 只不过此刻,这个未来强者还有些脆弱,正瘪着脸忍痛,而身后的警戒也没有做到完美。 刚刚对他们很感兴趣,不停攻击的异兽仿佛突然改变了注意,很快离开了他们结界旁边,开始对天长嚎,还有些焦躁地不断用爪子刨地。 而离他们最近的一只异兽还不停地看向他们,眼神焦躁,仿佛里面有什么它一定要得到、迫不及待的东西。 众人处在极度疲倦之中,汗流浃背,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的痛感涌上来,一个个眼神都有些发怔。 而刚刚包扎好的左诗云也在抱着自己的胳膊一阵阵抽冷气,并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发现异兽们的异样。 他们是感受到不正常的地动山摇时回头的,站在最前面凝视着远方的柊羽第一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立刻皱眉提醒身后的众人,“大家小心,有东西来了!” 来不及了…… 她那东西速度极快,她出声的时候,已经几乎移动到她们近前,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不速之客。 ——那是,兽群。 而且是更加强大的兽群,仿佛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里头的很多异兽都和一直与他们缠斗的十分相似。 譬如那只膨胀的熊瞎子,再比如站在柊羽面前,那是爪子扁平,巨大的绿色眼睛,雄壮得十分怪异的猴子。 他一爪子拍在结界上,结界直接就裂了个缝,而之前被他们压着打的小猴子正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尖声叫起来,仿佛在欢呼雀跃,在大猴子后面蹦蹦跳跳。 看到那开裂的结界,所有人脸色一变,但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下一击已经压下来,比刚刚带起来的气流更强,可想而知,如果这一击下来,他们的结界可能会直接碎裂。 在爪子触到结界的瞬间,所有人脸色一白,心道,完了。 可是没有,结界没有碎裂,那巨大有力的爪子收回去,他们这才看到,原来那爪子下,裂缝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符咒,正好弥补了那结界的缝隙。 左诗云已经迅速起身准备在结界被破开之后迎击,突然看到那符咒时眼神惊异,然后随着所有人的视线一同看向了刚刚收回手的柊羽。 她面无表情,施施然地拍了拍手,仿佛刚刚只是拂下了肩膀上的一片花瓣而已。 但是在场的其余人都没有接触过符咒,听说过,但没有了解,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此时看到柊羽挡住了攻击,只是松了口气,而后那个家族里的领头人上前来像柊羽道谢。 “狼翼族明月堂弟子多谢柊姑娘搭救。” “刀鸾、刀鸣,多谢柊姑娘搭救。” 之后说话的这两位就是那对龙凤胎兄妹了,那个一直跟着他们的清瘦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飞快跟着行了一礼。 不过妖族的人居然都认识她,这倒是让柊羽大感意外,显然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妖族有什么特殊的,甚至还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因为比较特殊的经历引起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的敌视。 虽然她不太在意这些,但突然发现事实与她想象中有些相反,她倒是还有些诧异,因为这些人眼中没有丝毫勉强和虚伪,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现在时间紧迫,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寒暄。 邢星 柊羽的符咒现在看着结实,但若是这些异兽一起上的话,怕是也撑不来多久。 不过显然她身后这些不懂符咒的人对那小小的一张符纸期待值更低,已经开始摆好攻守的阵势了。 来的异兽着实不少,虽然大部分他们已经眼熟了,但要对付加强版还是有点危险,左诗云脸色难得地凝重,就连她也没有把握在这些异兽的围困下突围。 柊羽刚刚这道符咒几乎是瞬发的,所以威力也并不很强,在一只速度极快,移动灵活的大蜥蜴加入之后,很快就撑不住了。 大蜥蜴用尾巴狠狠在结界上抽了一下,符咒亮了一下,随后很快碎裂,掉落在地上,而在它上方以更快速度碎裂的,就是众人一起搭建起来的结界,现在看来,如此不堪一击。 好在众人反应都不慢,在结界碎裂的同时就已经朝着周围躲闪,人群瞬间散开。 柊羽落地时就吸引了那只绿眼猴子的注意力,那猴子速度很快,冲过来的时候身形几乎都快成虚影,在它即将奔到柊羽眼前的时候,她飞身而起,那双华丽闪耀的翅膀出现在上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左诗云逼退一只熊瞎子,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眼神也是一惊。 柊羽的翅膀又变了…… 她在西月国第一次见到柊羽的时候,就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隐约的同类的气息。 看到柊羽翅膀的时候,就算是她都不由得惊艳,即使她自己也是火凤,拥有凤凰一族的血脉,一双翅膀带着火,无论是攻击还是速度都从来没有输给任何人。 但没有人能不在柊羽的翅膀下自惭形秽,尤其它现在变得更加精致,仿佛被雨水洗过,阳光折射出金光,每一寸都完美到挑不出一点瑕疵。 左诗云的眉头也忍不住收起来,眼神探究,垂眸时里头盛满疑惑。 ……这真的是一只金丝雀的翅膀吗? 这批异兽的实力很强,大家应对的时候都有些吃力。 里头实力最强的应该是左诗云,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还算游刃有余,她来这个密林已经好几次,怎么说也有些经验了。 而那个狼翼族的弟子们使用群攻,团战手法在此时也很是适用,虽说威力不算太大,但能够护住每一个人。 最艰难的是在角落被围堵的龙凤胎刀鸾刀明和那个使短刀的少年,他虽然身法灵活,但似乎总有些掣肘的感觉。 柊羽将自己面前的异兽打退之后,便过去帮她们。 她跑到树后时,刚好蜥蜴的尾巴横扫过来,目标正是站在柊羽面前不远处的少年。 他反应很快地立即要躲,可是在闪躲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动作僵硬了一下,就这一拖延的功夫,攻势已经扫过来,他侧头,几乎已经做好了受着一击的准备。 太近了……他根本没时间躲…… 可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受伤的档口,一双手突然扯住了他的后领,少年下意识随着那力道撤步,蜥蜴的尾巴险险地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但下一秒直接迎头一击迅速甩下来。 速度太快了,少年躲不开,但此时已经张开双翼的柊羽可以,翅膀飞行加持下,她的速度直接倍增。 她拖着少年飞在空中,绕了一圈躲过大蜥蜴的攻击,又从暴怒的大猴子身边绕过去,停在不远处还算清净的石头后面。 柊羽在抓住少年肩头将他放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下一片粘腻,她一惊,下意识松手,差点将少年直接扔下去。 但她也不敢用力捏少年的肩了,匆忙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落到了地上。 这下柊羽才看到他肩膀上染上的血迹,黑色衣衫上并不明显,若不是柊羽不小心碰到了,恐怕也不会发现。 她将少年放下来,小心地问:“你没事?” 少年下意识抬起眼睛,因为刚刚才空中速度太快将他的发丝掀起来了些,此时一双水蓝色、干净到没有一丝浑浊的眼睛撞进柊羽的视线,她下意识低喊了一句:“蓝色的眼睛!” 少年听后却一怔,愣愣地看了柊羽几秒,让那双如同深海般的眼眸更加纯粹澄澈,反应过来之后迅速低下头。 过度紧张之下甚至忘记了向柊羽道谢,但柊羽显然没在意,而是捏了一张符纸递给他,“拿着这个,关键时候能挡一击。”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话,柊羽就转身离开去帮其他人了。 身后那双水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邢星那双永远一成不变的眸子里罕见地露出复杂的眼光。 蓝色眼睛,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四个字。 若是他当时低下头,没看到对方眼神的话,他可能会在听到的一瞬间反感地拉开距离,即使她救了自己。 可是他偏偏愣住,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纯净的,不带任何杂念的惊艳和略微意外的诧异,他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立刻竖起全身的刺防备。 他像是一朵开在血腥与邪恶之上的,肮脏的玫瑰花,假如有人因此觊觎他,或者厌恶他脚下的土地,他便可以立刻用自己的刺做武器将对方扎上,让对方退去。 可是假如突然有一个人走过来想要摘下他,但与他脚下的土地无关,也忽略了他的特殊,仿佛看不到他有多么不详,只是开心地说,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玫瑰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没有人会在看到他这双异色瞳孔不害怕,就算是与他关系还不错的刀家兄妹,在不小心看到的时候也会略微僵硬一下。 他们或许真心接纳邢星这个人,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不会害怕这双眼睛。 甚至他自己,在偶尔看到镜子或水面上自己的眼睛里,都会生出无限的厌恶和畏惧。 …… 柊羽对此一无所知,她这边战况已经大好。 这密林的通关要求就是杀死所有的异兽,因此他们也不能退缩,遇到异兽一味躲闪是完不成任务的。 不过幸好这里好几个人都和这几个异兽有过对战经验,知道他们的弱点,虽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但总算是将这部分的异兽全部拿下了。 妖和异兽结合生下的半妖 他们清扫战场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好东西,左诗云将一根骨头扔给了柊羽。 柊羽接过来的时候,上面还一片粘腻,整个都被血染红了,她身体后仰,有些嫌弃地问道:“这是什么?” “翻灵兽的第三只腿骨,拿回去磨碎了,治疗外伤很有效。” 柊羽“哦”了一声,施展灵力将腿骨洗净,随意一扬,“谢了!” 左诗云倒是没理会她的感激,但是撇嘴,斜了她一眼嘟囔道:“净身咒都会了,进步可真够大的。” 柊羽挑挑眉,轻描淡写道:“没办法,太弱了当然要努力修炼。” 左诗云冷哼了一声,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没再和她多说。 一群人一起往密林里走,柊羽不知道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和左诗云走到了一起,左诗云也是一样,甚至她反应过来之后还别扭了一下,只不过并没有提出来。 左诗云向她介绍这里的环境,刚刚的那批异兽已经算是最后几波了,只要运气好点有时候就能解决掉,只不过在这之后,异兽的水平就会直线上升,很多人没有心理准备,就很容易因为轻敌而折在这里。 柊羽对这里不了解,有这样的情报自然是十分认真。 这一关团队作战很重要,因为异兽的数量太多了,车轮战除非突破大妖,到达妖尊以上的强者,说不定才能无畏这里的所有异兽,但若是真的独自强行过这一关,也还是要去掉半条命的。 介绍完基本情况,左诗云还向柊羽介绍了其他人,她对他们也都很了解。 左诗云在妖族地位绝不算低,但她并不是谁都认识,之所以知道这几个人,是因为试炼场能走到第四关,还愿意继续往上闯的不多,基本已经都是大家族的精英子弟了。 而虽然试炼场是随机分配的,但毕竟这群人里也几乎没有一次就过的,而且密林里的异兽种类还得每次来的时候慢慢摸索,每次进来的时候都是同一个地点,而且这密林看起来根本没有尽头,他们也是在前进的过程中知道哪里是关卡设定的尽头,也就是最强大异兽的所在,不过在场的人还都无缘见过。 总之,第四关遇到的队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基本都熟识了。 了解队友的基本情况也是很重要的,有助于在战斗中更好地配合。 狼翼族在妖界有些特殊,他们似乎有自己独特的信仰,族人性格都十分朴实纯粹,但不知道为什么,训练弟子的时候有十分残酷,几乎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其他很多事情也会让别人感觉很奇怪。 比如族中的孩子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要离开父母身边,和与自己同龄的孩子组成一个堂,每天一起吃住,一起训练,练习群攻的招式和配合。 不过他们虽然行事古怪,但从来不招惹旁人,对外界的事情也不太关心。 那两位刀家兄妹,则是来自巨罗一族,他们这个家族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管男女都力气很大,不说是力大无穷,也比其他人高出很多,而且巨罗一族惯常用刀,还是那种重而大的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这个家族的人也比较憨厚善良,不过与狼翼族相似,他们也不是特别关注外界的事情,不过并非刻意与世隔绝,而是一种纯然的不在意,就如同一个聋子不会在意你对他说了什么话,他们仿佛对旁人的态度天生钝感,也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就比如…… 左诗云指向了刀家兄妹旁边的少年。 “他叫邢星,在妖界地位有些特殊……” 这个特殊,指的是特别差,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没人喜欢他,有些胆子大的,能够不在见到他的时候杀他就已经算很克制了。 “他拥有一双代表着不详的眼睛。” 柊羽一怔,脑海中想起那双干净的水蓝色眸子,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左诗云叹了口气,“说起来也不是他的错,邢星是……”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凑近了柊羽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确保距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大家绝对不会听到。 “他是妖和异兽结合生出来的。” 左诗云声音极低地在柊羽耳边说了这句话,她虽然对这些都是第一次知道,但下意识感到自己心口仿佛被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震颤。 左诗云见她愣住,又补充了一句,“在妖界,妖和异兽结合的半妖是最低贱的,比妖和人生出的半妖还要低贱。” 说着,她又有些唏嘘地看着低着头沉默走在刀鸣身侧的邢星。 “但是他天赋其实特别好,族里有老人说,他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 “他与我们同龄,可大家都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他迅速甩开我们一大截,不过才修炼了一个月,竟然就要突破大妖了,当时惊动了整个妖界。” “他母亲是刀家的人,巨罗族虽然不接纳他,但是也没有阻止刀家的人养着他,但在他即将突破的时候,突然被带走了。” “因为他是半妖,还生了一双极为不详的蓝色眼睛,长老们容不下他,不知道怎么折磨了他,总之送回去的时候,已经经脉尽断了。” 说到这儿,左诗云眼睛又突然亮起来,看向邢星的眼神里还有佩服,“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是突破了。” “只不过……后来的修炼速度似乎就渐渐慢下来,而且因为经脉,近身攻击也弱了很多,他从原来应该令人艳羡的天才……变成普通小妖都不如的修炼能力……” 柊羽听后也眼神复杂,这种故事后劲儿真的太大了,她心脏抽痛,半天缓不过来。 怪不得,他老是用发丝遮住眼睛,原来有着这样凄惨的身世,长期在偏见和伤害中长大,怪不得会是这样安静沉郁的样子。 妖界无法接受妖和异兽结合,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柊羽不予评价,但至少不该这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而且蓝色的眼睛有什么不详的呢?一看就是迂腐的古代人,不知道外国很多漂亮的异色瞳孔,也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有个东西叫美瞳。 我叫邢星 一行人没有赶多久的路,这里的异兽出现有一定的规律,几乎在半个时辰之内,必然会出现下一批异兽,让他们很少有喘息的机会。 但在这过程中,柊羽对其余众人的能力和特点也有了更多的了解,狼翼族的团战防守很强,有时候甚至能帮忙护住他们,可是攻击上就不是很强,虽说是所有人的力量,但可能因为里头缺了点煞气,所以杀伤力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很强。 而龙凤胎就是强攻选手了,再加上一个左诗云,这就是主要的攻击力。 柊羽自己强攻不太特别行,她毕竟连一个正经的兵器都没有,符咒里倒是有一些可以作为攻击的手段,但是也只是作为辅助。 看得出来,邢星以前肯定也是一名强攻手,虽然他是更加注重敏捷,但是那把长刃非常锋利,战斗时也偏向急攻,这样的方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次都让旁边的人觉得他好像有命悬一线的危险。 而柊羽辅助的人里,他也是柊羽配合最多的。 她自己勉强算是远攻型选手,与邢星这个近攻的可以达成完美的配合,尤其柊羽使用的时符咒,速度非常快,而她又可以用自己的速度将对方很快带离危险的位置。 这样配合了几次之后,发现果真效果不错,柊羽有时候便会提前跟他说待会儿的计划和走位,邢星每次都沉默着,不答应也不否认。 但每次真的开战了,他又总会完美地执行柊羽的方案。 他们连续战斗了四五个时辰之后,周围终于暂时安静了些,他们没敢停,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片湖。 这湖以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曾经见过,但左诗云探查了一下,水面暂时是没有危险,可是在这里修整一下,顺便清理一下,简单处理大家的伤口。 现在的这些人比柊羽刚开的时候简直狼狈了太多,尤其是邢星,脸上几乎都被血污糊住了,他的打法不要命一样,每次都是离异兽最近的,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柊羽这里还有左诗云给她的一些药,她将自己的伤口简单爆炸了下,刚刚用牙咬住包好了胳膊上的伤口,身前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已经蹲在她面前的邢星。 “恢复灵力的药。” 他声音很平静,头习惯性地低着。 柊羽没推辞,接下了,扬了下瓶子,“多谢。” 她刚刚和邢星配合,之后可能还需要这样的配合,使用符咒对灵力的耗费的确非常强,因此她便收下了,而且…… 她看着垂着头的邢星,对于像邢星这样看起来和旁人有些不一样的孩子,她总会愿意能帮就帮的,如果自己收下他的礼物能在各种意义上让他好受一点——无论是不亏欠还是自己送的礼物别人肯接受。 无论他怎么想,柊羽都觉得收下比不收对他的伤害会更少。 她就算帮不了他什么,能尽量不去伤害他,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但下一秒,邢星忽然抬起头来。 他刚开始的时候还垂着眼眸,眼睫有些轻微颤动,但很快好似坚定了什么想法一样,忽然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柊羽,好似蛊惑人心的海妖一般看着她道:“我叫邢星。” 他死死地盯着柊羽的表情,试图将她的所有想法窥探到,哪怕他知道,里面大概率会是…… 畏惧、躲闪、厌恶…… 但他好像自虐一般,好像燃尽的火柴还留着那么一丝火星,正在不甘心地,点亮那么一瞬间。 尽管知道结果是就此消失,但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地,不甘心。 柊羽神情却意外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是温柔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啊。” 邢星眼神立刻冷下来,“你知道?” 那你也就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 但柊羽好似根本没有看出他神情的变化,依然是那样浅笑的样子,“是啊,刚刚左诗云跟我介绍了大家,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刚刚发现你的近攻也的确很厉害。” 邢星眉头轻轻蹙起,好似有些疑惑一般,那表情有些呆愣的时候,配上白净的脸简直像个孩子,尤其他明明整个消瘦地过分,正面看脸部轮廓极其明显,可侧面看去,脸蛋居然鼓鼓的。 “你……我的身世……” 柊羽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这件事,闻言立刻有些焦急地解释:“你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邢星抬眼看她,她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话一般,重重一点头。 接着,他就看着柊羽反复耐心地开导他,似乎害怕他因为过于在意别人的意见痛苦,为难自己一般。 邢星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没有反驳一句,也没有开口赞同。 他根本不在意妖界任何人的看法,他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不是那样简单的关系了。 他对其中的一部分,是没有办法磨灭的恨,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的仇恨。 而另外与他无冤无仇,只是嚼嚼舌根子的,他根本不予理会,说实话妖界除了刀家的人基本上全是这样的想法,他早已习惯了,而若是一个个计较起来,他怕是杀个三天三夜都杀不完。 而且他觉得这种行为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小时候曾经一位卖猪肉的女屠夫在他经过的时候突然发难将他拽到巷子打骂,用刀砍他,说他不配活在这个世上,要杀了他这样肮脏的野种。 他先剁掉了她的手,又砍下了她的脑袋,让她知道是谁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这样之后,他又觉得很没有意思,尤其是他将对方的手砍断,看着她在地上苦苦哀求,涕泗横流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小,顿了一下之后还是将她杀了。 若是换做现在的自己,说不定在砍断那双作恶的手之后放了她。 因为她除了对比自身弱小的人作威作福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能耐。 他有时候觉得,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也挺可悲的,那就让她这样悲哀的活下去,也是对她的一种惩罚了。 异样的密林 可是此刻即使邢星内心并没有听进去一句,但是也没有反驳他一句。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这样平静地坐在他面前开导他。 即使是他的舅舅——刀家的家主,和他实际上的表弟表妹,他们不会自己这双眼睛欺辱他赶走他,但也并非不会害怕,有时候猛然看见,眼里还是会露出惊惧。 这些他也根本不在意。 但这不代表突然有这样一个能够平静直视他眼睛的人,他不会感觉…… 其实更多的诧异,或者好奇? 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妖不害怕异瞳的,毕竟他们没说错,这的确是一双不详的眼睛。 柊羽做这种开导小朋友的事情过分熟练,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大堆,说得口干舌燥。 邢星递给她一小瓶水,是一个很小的琉璃瓶,里边装着清水,“喝,我没用过的瓶子。” 柊羽道了声谢,仰头喝下去,这瓶子不大,也就是四五口的量,甜丝丝地,像糖水,还稍微有点凉。 她仰头喝完之后,就看到邢星用那双清透的水蓝色眸子看着她,干净地像是某种懵懂的小兽,她忍不住道:“还有,其实因为自己的眼睛心里不舒服的,我以前也见过很多异色瞳孔,而且,真的很漂亮。” 邢星听后却没舒展开眉头,反而眼神立刻严肃起来,疑惑地问道:“你见过?” 他以为柊羽只是因为一直在人界生活,对妖界的事情了解地少才不害怕他,可是她怎么会…… 难道其他地方也有半妖?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柊羽神色瞬间有些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一点。 “嗯……我以前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是另一个种族,里面有很多人就是有异色瞳孔的,也有人是黑色的瞳孔,大家就和平共处啊,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讪讪地说完,也不知道邢星信没信,但抬头看他神情,也确实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柊羽还没来得及补充找补几句,忽然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开始热了起来,灵力的流动变得快了很多,甚至有种不断充盈的感觉。 她看向自己手里还没动过的,补充灵力的药瓶,又看向这喝光了的小琉璃瓶,一时间有些疑惑,抬眼看向邢星,他却已经站了起来,只扔了句“收下”,就抱着自己的长刃离开了。 柊羽在原地迷惑了几秒。 —— 他们修整之后继续出发,整个森林已经被破坏地差不多了,刚开始是地毯式搜寻,找异兽来杀,不过按这个密林的设定来看,就算是他们不主动找,异兽也会主动来找他们的,所以既然结果都是一样,那还不如速战速决。 不过刚开始大家抱着一种大杀四方的壮志豪情,战斗的时候觉得自己意气风发,甚至受伤也毫不在意,很快就能恢复。 可是现在,每一次遇到异兽都是一次生死危机的情况下,大家基本都秉持着能苟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原则,虽然还在前进,但是十分谨慎,速度也明显降下来很多。 柊羽对这些倒是没有太深的感触,只是沉默地警戒,对四周的环境非常警惕,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里她是最不熟悉这里环境的人。 密林基本被她们清理了大半部分,而他们所过之处,不说是寸草不生,但也实在是不成样子了。 被砍断的、烧毁的树横七竖八的堆着,基本已经将路清空,可以看到远处的场景了。 这密林虽然延绵不绝,但明显可以看得出似乎是由一个区域循环出来的,只要她们在这个区域内活动,在区域里将所有的异兽杀死就可以过关了。 现在她们搜寻的,就是第四关的最后一个boss,因此大家每一步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了什么东西异兽就突然蹦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左诗云,她就差这最后一个异兽了,更是非常之谨慎。 这次大家打的不错,居然已经只剩下一个怪物,这让大家都很兴奋,胜利就摆在眼前,连最后一个异兽极其危险的恐惧都冲淡了。 但这次不知为何,这等待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大家都开始有些焦躁了。 他们从被自己和同伴烧到焦黑的树木中间走过,走到茂密的丛林,又走到回头也再也看不到来路,看不到熟悉痕迹的密林里,除了所有同伴还走在一起,好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熟悉,这让众人不由自主有了一种恍惚感。 尤其是天气突然开始十分燥热,明明是在密林里,树荫下,但没有风,他们只是站着,都感觉瞬间就全身冒汗。 这让大家行进都有些困难,又热又累,走路都十分疲倦。 可是她们不能停,甚至还要随时保持警戒,这对大家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而显然这个考验现下已经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至少全员的状态都已经下滑了。 柊羽也没有办法逃脱,而且她尤其讨厌热,她不怕冷,就怕热,是易汗体质,偏偏还极其讨厌出汗。 她因为这样,从前在夏天比较热的天气里从来不去吃火锅或者很辣的东西,因为她总觉得大汗淋漓的样子很狼狈,她讨厌这样的状态。 因此柊羽此时的心情有些烦躁,甚至还有点迷糊,别人太累的时候是想睡觉,她直接想要自己昏迷过去,因为她的理智清醒地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现下的条件不允许,可是柊羽太过疲倦了,所以她潜意识渐渐衍生出了这样的逃避方法,直接昏睡过去,管她现在是什么环境,能不能睡,危险不危险,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此时柊羽的体力和灵力还没有亏损地特别厉害,因此还算能够制止柊羽这样自暴自弃的行为,也让她得以支撑住理智,继续前进。 可是……勉强支撑下的状态,就算是可以维持柊羽在行进的过程中保持混沌的情形,脑袋放空一会儿,还算撑得过去。 可是攻击真的到来的时候,即使她已经快速反应过来并躲闪,但还是慢了一步。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快了她一步。 而且还是原本速度应该不如她的人—— 藤蔓怪 柊羽还没回头,已经感受到背后突然掀起的气流以及骤然弥漫的血腥气。 但她回头,发现为她挡了一击的邢星竟然一声也没吭。 柊羽赶紧扶住邢星,手上符咒还没扔出去,一道火焰率先出手为她解决了危机。 这下大家全部都惊醒,立刻警戒起来。 柊羽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神色焦急地看着邢星,神色很是内疚。 邢星的伤口很深,好在只是皮外伤,柊羽帮他快速上药,包扎好,然后往他怀里塞了一堆的符咒。 最基础的符咒柊羽现在已经可以瞬发,但很大部分符咒都还不可以,而且允许保存下来的符咒不多,她之前休息的时候提前做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的敌人明显比之前难缠了太多,这并不是说它的攻击力或者防御力又多强,而恰恰是同狼翼族相同的战术。 ——群攻加无敌的防守。 柊羽发现攻击他们的东西是一根藤蔓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好,而且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眼前不见天日的密林,她很难不去猜测那攻击他们的藤蔓是不是根本就潜藏在这个密林的下方,他们即将要在整个密林的范围内展开追逐战。 最重要的是,每一根藤蔓都是那异兽的一部分,可是这普通的一部分可以伤到他们,困住他们,但反过来,即使他们将这它藤蔓砍断,对异兽也没有什么影响。 柊羽看着周围仿佛开始默默移动的藤蔓,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一关最后的异兽为什么这么棘手。 在这样的攻势下,除非是极强的实力强攻,将之全部消灭,不然无论她们使用什么战术,这样的车轮战就算是拖都能把她们拖死。 不过幸好柊羽她们这里属性刚好克制藤蔓的左诗云,火攻对于木系的异兽来说简直最再合适不过。 柊羽自己也选择了瞬发爆破符,这算是比较简单的符咒了,不过她的灵力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幸好柊羽之前经过了身法的训练,在藤蔓中躲闪还算是游刃有余,而且这藤蔓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像是锁定你一般,可以无限延伸,就算是飞到天上都躲不开。 不过和这些藤蔓玩躲猫猫,躲闪着让藤蔓绕成一团,烧起来倒是方便很多。 一行人在异兽开始发难的时候,就被迫分散开来,而且异兽蔓延的范围太广,几乎刻意地将他们切割开,就连狼翼族的人都不能幸免,在不断的攻势之下还是被分开了。 柊羽应付自己身周藤蔓的过程中,一直关注着其他人的动向。 左诗云和邢星因为当时就和她离得很近的缘故,此时也没有分开太远,都是视线可见的范围,只是那对刀鸾和刀鸣不见人影,狼翼族的一部分人也不知道被冲散到哪里去了。 柊羽将自己剩下的符咒基本都分给大家,她自己没有带任何药进来,这一路上大家帮了她很多。 只不过柊羽这里的符咒基本都是最低级的,威力不是很强,只能救急,或者撑了一时半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体力灵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可是地上的藤蔓却没有任何减少的趋势,柊羽慢慢挪到了左诗云那边,跟她商量着。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拖死的。” “是,”左诗云沉沉点头,“伯言哥哥说,当初他是直接突围的,最好速战速决。” “但是我们的战斗力根本不够。” “没错,”左诗云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上溅上的泥污,继续道:“得想个办法。” 虽然她并没有擦干净,而是越擦越花,但在这个时候,柊羽并没有提醒她。 她望着周围的环境,转头看着左诗云提议道:“我们飞上去看看?” 左诗云抬头看了一眼天,点头道:“好,正好溜他们一圈,再集中烧出一条路来。” 就算这最后的一个异兽是藤蔓怪,即使它的攻击范围覆盖了整片森林,但它又不是什么山神,还能驱使这里的所有草木不成。 柊羽猜,那些突然出现在每一个地方的藤蔓并不是不同的树伸出来的,它们其实是这藤蔓怪长在底下的根,它应该是这密林里年代很久的一棵树,根系四通八达。 因此,她们只要找到那棵真正作乱的树,就可以解决这次危机。 她们刚开始就已经验证过了,在天上躲闪是没有用的,柊羽和左诗云也没想能够借此躲开,反而在疯狂吸引它的注意力,将它往自己这边引。 不过不仅只是躲闪,两人几乎算是大显神威,当然了,威力暂且不提,视觉效果的确十分不错,很有一种大片的质感。 柊羽和左诗云的翅膀有些相似,但相对来说似乎是柊羽的速度更快,但左诗云的翅膀有火焰,还为她分担着攻击的能力。 两人在空中不断盘旋,走位千变万化,简直让底下的人眼花缭乱,看都看不清。 这样的盘旋下,底下的藤蔓怪居然仍然保持着精准锁定,一旦那条藤蔓看中了你,那么就会一直追着不放,除非自己被绊住动不了。 但也因为这样的精准锁定,在高速的盘旋下,视觉上形成了一个漩涡,柊羽和左诗云在又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飞速对视一眼,点点头。 她们突然降慢速度,朝着另一个反向飞,这看似是和刚才无数次合作一样的操作——打结。 将追着她们的藤蔓打结,但这次,她们在飞行的时候却非常努力地往下看。 在那个光影分明的漩涡里,中心清晰可见,柊羽和左诗云转了一圈之后再度并肩,分别回头将自己身后的藤蔓烧毁,而后同时往那中间的藤蔓怪所在的位置飞去。 俯冲下去的时候,两人保持速度相当,左诗云转头皱眉问柊羽:“你跟着下来干什么?” 在左诗云眼里,虽然不知道柊羽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这一关,但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多少自诩天才的都折在了这里,既然已经找到了位置,她自己来对付就行了,柊羽来凑什么热闹。 刀剑如雨 虽然她自己对付藤蔓怪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柊羽在她眼里实在太弱,至少从灵力一项上,她就太危险了。 柊羽想说自己没那么脆皮,但她只是笑了一下,放缓速度,在空中停下来,笑着道:“我是辅助嘛。” 说着柊羽就咬破指尖,将自己目前掌握的最强大的一道符咒,也是她最先学会的一道符咒使出来,在左诗云还思考着如何下手的时候就已经将一击打出去,而后直接破开了藤蔓怪的外层防御。 原本它层层叠叠包裹着自己躯干的枝条直接被全部炸开,露出了里头真正的模样,是一棵几乎艳红的参天大树。 左诗云被她这威力吓了一跳,但看清后不由得对柊羽刮目相看。 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手段…… 符咒真的有这么大威力吗?都能破开这种等级异兽的防御? 不过这也正好她来强攻,先声夺人,接下来胜算就会高很多了。 柊羽这次用这个符咒,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她也好久没有用这一招了,而且在学会了其他基础符咒以后,她也没有机会将这道符咒用出来,因此自己也不知道这道符咒的威力居然已经到这样恐怖的地步了,直接像是炸山一般,“轰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大地都跟着抖了抖,原本严严实实像蛋壳一般缠绕在藤蔓怪本体上面的枝叶全部被炸开,本来应该很难突破的防御直接被清除掉了,就像是战争刚开始就把敌人的盔甲整个扒干净了一般,难度降低不是一点半点。 左诗云以前虽然经历过这最后一个异兽的攻击,但每次都被那些藤蔓纠缠到不得不退出,外面这个几乎形成一个相生阵法的藤蔓阵实在难缠,每次出去之后灵力枯竭,要好久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现在这里的所有人,灵力就几乎都是亏空状态,大家都是在硬撑。 因此若是最外层的防御不立即破开,那么即使他们找到了这藤蔓怪的所在,在它有了准备,将藤蔓收回来之后,恐怕再想破除防御可就难了。 现在柊羽先声夺人的打法,可谓是将她们的胜算拉大了很多。 只不过柊羽现在虽然灵力增长许多,但这一招的威力也随之增强,耗费的灵力也更多,她觉得这道符咒仿佛是为她量身订做的,明明整个过程都非常简单,也没有复杂的线条和漫长的起势,可是就是能够卡在她灵力承受的极限上,每次都是直接削掉她八成的灵力。 幸好现在柊羽的身体素质已经提高了很多,承受能力也相应提高,才没有导致她像之前那样,用完这一击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在这种地方可太危险了。 没有人有把握护住一个昏过去的队友,在这里倒下,很有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柊羽先退后休息了一下,破开防御之后,左诗云直接用强攻火烧这藤蔓怪的本体。 本体受到攻击,藤蔓怪很快收回自己的大部分枝条,其他人那边的压力减小,解决之后都迅速聚拢过来。 柊羽站在后面,抚着心口,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站在柊羽身侧。 最先赶到的是早就一直试图摆脱藤蔓束缚过来找柊羽的邢星,他站到柊羽身边侧头问她:“哪里受伤了?” 柊羽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之前邢星送给她的补充灵力的药,朝着他摇了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有这个就够了。” 邢星的药果然很有效,刚刚将丹药吞服下去,很快就感受到一种温热的气息传向四肢百骸。 柊羽恢复灵力的同时,狼翼族其中一部分也从另一个方向靠近,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看了一眼高大到遮天蔽日的藤蔓怪,同样聚集到柊羽身边。 “你们都还好吗?其他人呢?” 为首的那位正喘着气,半弯着腰艰难道:“我们走散了,其他人没见到踪影。” 柊羽往周围看了一圈,刀家兄妹也没有出现。 她抿了下唇,低声道:“我们速战速决。” 她飞身而起,刚好接住正急速后退的左诗云,将她扶稳之后就握着自己的符咒上前去。 藤蔓怪此时正愤怒着,柊羽破开了它的防御,左诗云的火攻也不是好玩的,对藤蔓怪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它此时正是战意上头。 柊羽一手捏着一把爆破符,直接扔出去,几乎形成了声势和刚刚差不多的爆炸感觉,瞬间掀起了大片的烟尘,站在外围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柊羽的下一波攻势已经到了。 柊羽熟练掌握的唯一一道高级符咒,刀剑如雨。 虽然她没有任何兵器,可是却拥有一道刀剑无数的群攻符咒,对于藤蔓怪这样的群共性选手来说,在它的领域,用克制它的技能对付它,也不失为一个聪明的选择,尤其在他们还没有找到,或者没有办法接近它真正致命弱点的时候,这也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可以缓解它的攻势,让己方喘一口气,顺便……寻找她的弱点。 “它的根部是不是流血了?” 站在不远处的邢星突然喊道。 柊羽闻言立刻低头去看,虽然藤蔓怪的攻击紧追不舍,柊羽被迫不断躲闪,可是她还是依稀看清了树干靠近树根的地方缓缓流出的青黑色液体,而且那树干似乎也在被腐蚀,只不过这树实在太粗了,大部分还埋在地下,这么一点小伤对它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柊羽的灵力有点撑不住,她退后,狼翼族的人和邢星迎了上去,左诗云低头不知道在自己的乾坤袋里翻找着什么。 但很快,她抬头,抽出一把长剑,递给柊羽。 “你怎么连武器都没有,拿着这个,我看你刚刚那道符咒里用到了刀剑,但你应该没有本命灵器,这把羽离剑很温顺,你可以先用它试试。” 柊羽一握紧那剑,就感到一种微弱的抗拒,她看左诗云两手空空,有些迟疑地问道:“这不会是你的本命灵器?” 左诗云不在意地道:“没关系,我很少用。” 传承记忆 柊羽仔细看了一眼这把剑,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本命灵器可以和符咒结合的?” 妖族的人……不是对符咒接触都很少吗? 左诗云之前还对她的符咒表示出好奇,但她自己说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符咒师,而妖族也根本没有人修习符咒。 她这么一问,原本已经打算飞身而起的左诗云身形顿了一下,歪头思考了一下。 最后她还是得出结论,摇摇头,“不知道,直觉?可能是传承记忆。” 柊羽疑惑追问,“传承记忆?” 左诗云眼尾扫了她一眼,里面是不带恶意的嘲笑,高高抬着下巴,“这是神兽血脉才有的能力好吗?” 柊羽忍不住笑起来。 不知不觉间,左诗云看她的时候,眼里的敌意渐渐消退。 她是个很直率的姑娘,既不怕伤害别人,也不怕旁的后果,爱憎分明,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管它怎么样。” 这样的人,她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旁人对她的看法根本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当然,在伯言面前除外,她还是会收敛一点的。 所以此时左诗云看她的时候不再带着敌意,就是真的暂时消除了对她的敌意,即使回到妖族之后,还是有面对伯言的纠结在,可是至少此时,左诗云是真的认可了柊羽。 她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 左诗云冲上去帮狼翼族的几个人,受了伤的邢星退回来站在柊羽身边。 她看着那藤蔓怪整个运动的轨迹,很明显就能猜到它的弱点就在于它的根,可是问题也在这儿,它防护地实在太严密,柊羽她们没有办法靠近。 怎么才能真正解决它呢?如此庞大的根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难道还能将整片土地掀了不成。 就算是烧,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完呐…… 柊羽凝神思索着,在自己脑中搜寻各种符咒,左诗云的炎火威力就很大了,相当于她的本命火焰,攻击力极强,因此她才惯用火,而很少使用各种兵器,一般的武器也难以发挥出炎火的威力来。 不如…… 柊羽左右手各捏着一张符纸,在左诗云再次退回来的时候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左诗云直接点头,从她手上接过了一张符纸。 那是一张刀剑如雨符,柊羽将左诗云的那把剑也物归原主,还是她自己来使用威力才能够发挥到极致。 随后柊羽将七张爆破符递给邢星,请他配合左诗云的动作。 待狼翼族的几人退下来之后,左诗云便直接冲上去。 藤蔓怪和狼翼族对打的时候,是团战与团战的消耗,狼翼族虽说实力与藤蔓怪相比差距不小,但因为狼翼族是彼此之间的配合,因为多年的默契堪称天衣无缝,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消耗以及对对方的攻击。 而藤蔓怪的团战却是力量分散,因为虽说他们对上藤蔓怪的时候占下风,但也未必没有造成伤害和战力的损耗,尤其它砍断的枝条想要再次生长过程也十分缓慢,到底还是占了环境的便宜,它不知道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地底下的根系太过于庞大。 狼翼族这次八人里面有三个都受了伤,柊羽注意到他们似乎有一种仿佛旋风一般的身法,在高速旋转之中达成速度加持的攻击。 若是刚刚那一招不行……这倒是可以利用…… 左诗云捏着那刀剑如雨,按照柊羽的指导贴在自己的本命灵器上,下一秒就消失在里面,同时剑身开始剧烈颤抖,左诗云努力握住剑柄,眼睛看准藤蔓怪的根,双手用最大的力气一推,剑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 灵剑在空中突然分裂成千万把,密密麻麻地朝着那藤蔓怪的根驶去。 触碰到的一瞬间,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树根处突然炸裂,而在树根被炸开的同时,无数把剑层层叠叠地刺在上面,藤蔓怪几乎是瞬间就疼得拼命挣扎了一下,整个区域的枝叶都开始疯了一般的抽动。 众人暂且退开,等烟尘散尽,他们靠近的时候,发现这方法果然奏效,藤蔓怪根部被腐蚀的地方已经大幅度蔓延。 只不过……效果明显是一回事,打败敌人又是另一回事,想要彻底杀死这只藤蔓怪,这种力度的攻击还远远不够。 但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左诗云依然按照之前的样子,组织大家建起了防御结界,柊羽往上加了一道防御符,他们离那个藤蔓怪不远,反正那藤蔓怪的攻击范围也可以遍布整个地图,他们躲到那里都没区别。 不过那藤蔓怪并没有攻击他们,说不定也在修养生息,只不过大家还是能察觉到那藤蔓怪在暗暗把枝条往这边围。 但大家都没有在意,若不是这藤蔓太多,根部又太过坚实一时打不死,就凭这点枝叶,是根本困不住他们的。 柊羽和左诗云都有火的技能,暂时突出重围很容易,而邢星和狼翼族的众人在速度方向优势足够,藤蔓想要困住他们也很难,因此直到结界外面被重重裹起来,几乎将他们裹成一个茧的时候,柊羽他们还是没有动。 藤蔓怪只是生长的时间长,本身并没有灵智,这也是异兽和妖族结合的半妖受人唾弃的原因。 绝大部分的异兽是根本没有灵智的,即使他的实力极强,但是根本不会生出智慧来,永远都是只凭借本能生存的动物,而妖自诩高贵,只比神低一等级,竟然和这样低贱的畜生结合……他们当然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对这种半妖的态度也就更加恶劣。 此时藤蔓怪只是凭借着本能攻击他们,或者说只是攻击自己感受到的目标,而也只有这样高级一些的异兽,才能够凭借自己的感受略微判断柊羽她们各自的攻击技能,以便于做出相应的反应,比如预见到枝条即将被火烧的时候及时躲闪,而面对邢星和狼翼族众人的时候就借助更多的枝条困住他们。 带回雪山 只不过即便这样,藤蔓怪依然无法像他们一样制定出配合与战术。 但在柊羽她们休息的时候,却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众人都修整好之后,他们严阵以待,柊羽和邢星在后方境界,左诗云的炎火借助柊羽的爆破符,由狼翼族的人协助,破开了这层防御。 外面那层厚厚的茧没有困住他们,大家成功突围。 而在柊羽他们刚刚从那包裹严实的茧里出来,睁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后退的其他人。 看到柊羽她们突围之后,外面的人焦急的表情终于缓下来,往后退了几步。 躲开藤蔓枝叶燃烧的漫天灰尘与碎屑,柊羽她们朝其他人那边过去。 狼翼族的人个个脸上挂青,好些已经站不起来,大家互相搀扶着。 那对龙凤胎状况也不算好,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妹妹似乎已经昏过去了,被哥哥背着站在一边。 可最重要的是…… 狼翼族原本被冲散出去的那些人里,折了一个…… 为首的少年听说这消息差点没站稳,还是被旁边人扶着才稳住身形。 他颤抖着嗓音,低声问道:“那……尸首……现在在哪儿?” 其他人也很悲痛,有些捂着嘴别过头去。 有位年纪稍大的抹了抹眼泪,回答道:“放在一个树洞里了,我们没办法把他带出去。” 试炼场之所以这么多尸体无人收敛,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里的运行机制没有人清楚,大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法阵机关在起作用,只是根据众人的摸索和经历听说过了解到一些经验。 比如说这试炼场出去的方法。 统共不过两个,一是没有完成任务,捏碎自己的玉牌就能原地离开。 可是玉牌必须是属于你的那一个,且是本人亲手捏碎,别人既毁不掉,抢不走,也没有办法帮你捏碎。 人活着,玉牌到哪儿都跟着你;人死了,玉牌消失,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算是别人带着你,拉着拖着也不行。 第二种情况,通关之后被自动送出去。 这样的状况下也和之前一样,这试炼场里似乎会自动甄别灵魂,只有活着才能够被传送出去。 其实妖族因为天性的缘故,亲缘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比较浅薄,就算不是如此,对于叶落归根的执念也不强,不然这地方也不会出现这么多尸首,造成几乎白骨累累的局面了。 只是对于一些地位高的大妖或者族中很受重视的人,将之带出去安葬还是很有必要的,有时候也算是一个交代。 或者就是如狼翼族这般……对族人死后回归族内有特殊情结的。 为首的狼翼族少年知道自己的族人离世,几乎要当场在原地痛哭出来,嘴里喃喃地喊着,“阿义不能留在这里啊,不能在这里啊……要把他带回去啊……死后回不了雪山的,没有雪神庇护,要被抓下地狱受苦的啊……” …… 当然了,想要将尸身带出训练场,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算是这神秘又严密的试炼场,它的规则再严格,也是有漏洞的。 想要将尸首带出去,目前发现的只有一个办法…… ——乾坤袋。 那为首的少年在慌乱一瞬之后自然立即想到了这个办法,可是问题是…… “我的乾坤袋只有一芥子空间……”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眼神几乎绝望,他在发现自己无法带族人出去之后,就将视线投到了左诗云身上,一咬牙看着就要直直跪下去。 左诗云在人跪下之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虽然语气淡漠,但是也没有丝毫用这个为难他们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们,只不过我乾坤袋剩余的地方不太多,待会儿可能需要腾出来请你们帮我暂时保管。” 左诗云的乾坤袋有十芥子空间,只不过她最近在准备突破的阶段,要准备一味丹药,而炼制这枚丹药需要自己寻找很多珍稀的药材和药引,其中就包括一些异兽的尸体,因此左诗云原本有十芥子的空间,但此时已经几乎爆满了,不得不腾出一些东西让其他人帮她拿着,这样才能帮他们放置尸体。 而她也只提出了这个要求,完全没有因为要放置的东西是别人的尸身,觉得辱没了自己乾坤袋的意思。 其实狼翼族的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强人所难,甚至没有想过只是下跪就能够获得左诗云的帮助,已经在思考要拿什么资源求她来作为交换。 毕竟他们与左诗云说是一起战斗,可其实接触并不多,只是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互相帮助,在之前没有交集,中间出去之后也没有联系,他们狼翼族从来都是与世隔绝的,对他人的交流并不多,性格也普遍比较沉默寡言。 其实不说左诗云身份性格在妖族人尽皆知,虽说在这短暂相处之下发现左诗云并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甚至会在危急时刻帮他们,但事实如此,借用别人的乾坤袋确实是比较令人为难的要求,大部分人都不会同意的。 乾坤袋的珍贵之处自然不用说,他们狼翼族不算弱小,甚至在妖族中实力算是前列,尽管与外界接触不多,但族中强者如云,因为资源宝物也不缺,他作为族长的亲侄子,得到了一个狼翼族明月堂堂主的身份。 狼翼族向来如此发现,同龄的小辈自己建立堂,堂主便是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当然,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仅仅是因为在族中的地位,当然也是因为他在明月堂,也就是上下十岁之前的同龄人里,实力是最强的。 就是因为这双重身份,他才有机会得到一个乾坤袋,就这还是上次他立功的时候族长才赏他的。 而左诗云,凤凰一族的小公主,也不过只带了一个十芥子的乾坤袋。 她当然不止这个一个,可是这个是她所拥有的里面空间最大的了,除了之前伯言送她的一个二十芥子的,她要战斗的时候从来舍不得带出来,生怕弄脏了。 芥子空间 而且正因如此,大家在乾坤袋内装的一般都是自己极其珍贵的东西,因为乾坤袋是认主的,只要认主,就算是主人死了,使用权也只归他的灵魂所有,除非在对方意识消弭之际让他将印记消除,这样其他人才可以打开。 所以,就这样的宝贝,一般人绝不可能同意用它来放别人的尸体。 但这个强人所难的请求,左诗云却没有露出一点点的异色,反而似乎只是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尤其她保全了狼翼族众人的自尊,她本来可以不这样做,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就算她朝他们狮子大开口,只要能做到他们都会答应。 他们狼翼族的信仰如此,每一个族人都必须要回到雪山下葬,由雪神庇护。 可是左诗云竟然…… 不止如此,左诗云提出这个的时候,柊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偷偷侧过头问邢星,“一芥子空间有多大?” 邢星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差不多那么大。” 柊羽一看,也就大概大立方米,妖族的人都长得人高马大,有些还因为血脉的原因高的有点不正常,怪不得他们说放不下。 可是…… 柊羽难免有点自我怀疑,怎么她感觉自己的空间那么大? 她环顾四周,选定了个大概能占用三立方的被砍断的树枝,她手背在后面,指尖悄然出现一个小小的魔方,轻轻转动了一下。 接着,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那树枝悄然消失在了柊羽身后,柊羽眼皮微微垂下,就看到了自己魔方里的样子,那树枝正放在第一个格子里,显得有些拥挤,她心念一动,那树枝就移动到了另一边,那空旷的位置上。 看来她没有感觉错,里面的空间其实和外面几乎是一比一的。 柊羽把那树枝放出来,让它回到原位,下一秒既举起手来。 “我可以帮忙。” 左诗云立刻转头,眯着眼睛看她,“你也有乾坤袋?” 她下意识就怀疑那会不会是伯言哥哥送的。 柊羽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直接笑道:“不是你伯言哥哥送的,跟他没关系。” 左诗云瞪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狼翼族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为首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柊姑娘是要帮我们……带阿力回去吗?” 柊羽刚点头,左诗云就有些怀疑地问:“你的空间够?” 她还是有些疑惑,柊羽才刚到妖界,怎么会有乾坤袋,要知道这东西可只有妖族的人有,人族是根本没有乾坤袋的。 这东西是妖神的发明,原理就是须弥芥子的法阵,借助特殊的办法附着在随身物品上,就形成了折叠空间。 现在妖界也还有人能做,只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两个芥子的空间。 柊羽怎么敢说自己有几百个芥子的空间,只好讪讪笑道:“因为我没有什么宝贝嘛,所以还空空荡荡。” 左诗云刚刚的情绪褪去,好似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有些愧疚一般,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唇,神态也有些僵硬,但让她去道歉是不可能的。 大家这样说定以后,就先去找那个狼翼族少年的尸首,柊羽还特意将他放进了可以冷冻的位置。 狼翼族的人自然对她是千恩万谢,但柊羽作为一些现代人类,其实还算比较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因此也只当做举手之劳。 将那少年安顿好,大家的伤势也恢复地差不多了,这些人中还是他们那部分被冲散的人伤的比较厉害,尤其是龙凤胎里的妹妹,腿上伤的有点重,刚开始连路都走不来了,后来慢慢才恢复过来。 柊羽她们安顿这些的时候,那藤蔓怪也没闲着,暗戳戳地伸展着自己的枝条,想要尽快恢复,柊羽她们虽然没有理会,但是也时刻关注着它的进度。 只不过柊羽的确不是很着急,毕竟她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这段时间柊羽几乎没歇着,不断地在画符咒,然后分发给大家。 主要的是狼翼族的几个人,柊羽需要他们做的任务必须得消耗大量的阵法。 至于左诗云和邢星,一前一后帮她完成整个计划,而其他人就等在后面避免被误伤,柊羽已经将全场所有的战力调动起来了,他们这些受伤了的上去也帮不上太多忙,万一加重自己的伤势,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柊羽她们重新围绕在这藤蔓怪的周围,它也已经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众人神情认真,在心里记下了自己的任何,这个计划需要高度的配合,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一定要成功。 面对这一关的最后一个异兽,这个大boss,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但柊羽相信自己已经将风险控到了最低,并且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她们还是要速战速决,若是不冒险搏一把,那就可能拖死在这里,可事实是她们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一旦藤蔓怪所有被砍掉的枝条都恢复了,她重新拥有整个密林的活动范围,那么对柊羽她们来说可就真的是天罗地网了。 现在还可以借助刚刚大面积烧毁,因为全是干枯的,没有生长上来的枝叶,对藤蔓怪来说暂时是废的,站在这些地方藤蔓怪的攻击到来,总归是来自四面八方,还有机会躲避。 但若是这些“安全区”都没有了,柊羽她们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柊羽眉目沉沉地看着那张牙舞爪,似乎跃跃欲试的藤蔓怪,捏紧自己手中的符咒。 “好了,大家上。” 众人互相示意,飞身而起,左诗云这个强攻选手依然是率先发难的,手上几张爆裂符扔出去,漫天大火跟着汹汹来袭,直接又是一波大爆炸,顿时整个空间烟尘滚滚。 但烟尘很快就消散了,或者说被卷到空中,因为狼翼族的八人分八个方位包围住了这藤蔓怪,开始飞速地奔跑。 狼翼族本来就是以速度着称,敏捷方向鲜有敌手。 八个人同时加持的速度,在惯性之下直接形成了小小的漩涡,这漩涡又因为他们本身的法阵配合变成了风暴圈,将这藤蔓怪死死围绕在里面,她的叶子被吹得哗哗作响,枝叶摇动,判断力顿时就失了准头,攻击也开始阻力重重,几乎没有办法动一般。 齐心协力 不仅如此,八个方位形成的漩涡还和左诗云的火焰交融,几乎在瞬间就卷起,而后火焰乘势而上,熊熊燃烧。 借着风的助力,火焰烧的很快,藤蔓怪的那些枝条几乎在瞬间就被烧了个精光,它拼命挣扎着,却毫无作用。 况且,八个方位的狼翼族少年还带着柊羽的两种符咒,一种是速度的加持,而另一种则是防御。 柊羽这个辅助位做的非常到位,因此,尽管现在藤蔓怪拼命想要挣脱,不断地用枝叶甩来甩去,试图将狼翼族挤人的防御撕开一个缺口,可是在柊羽符咒的价值下,这些攻击都徒劳无功,没有丝毫作用。 只是仅仅靠这样烧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彻底消灭这藤蔓怪,柊羽也没有指望只是这样就将它打败,在左诗云的炎火将藤蔓怪的枝叶大部分烧毁,没有行动能力之后,柊羽和邢星突然动起来。 藤蔓怪无法突破重围的防御,他们从外部却可以轻易穿过,按照风的轨迹顺势而入,从顺风的方向切入进去。 左诗云还是将她的本命灵器借给了柊羽,这把剑果然不愧是一把上好的灵器,在柊羽这个和左诗云属性相似的人手里也还算得用。 而邢星的那把长刃锋利无比,几乎在卷进风里的瞬间就已经融入其中,跟随着风高速转动起来,而它转动的每一下,刀刃都朝着那树干,也就是说,它在无时无刻用极快的速度攻击着那藤蔓怪。 柊羽驱使的剑则仿佛定海神针,并没有跟着风转动,而是直直地插入树干中,带着狠厉的气势将它的防御全部破开。 她每次收回剑再次击出的时候,都会叠加自己的力量,每一次都是比之前更有力,带着万钧之力的攻击。 很快,藤蔓怪的树根就已经开始出现断口,腐蚀的范围越来越大,柊羽她们看到希望,更加用力,到后面大家几乎已经全部灵力耗尽,只是在死撑着而已。 但总算是看到曙光,不坚持这一把,就愧对于之前在这一关受过的所有苦,一时间新仇旧恨所有被虐的记忆浮现在眼前,让他们眼睛烧红,咬着牙死也要撑住。 而且其他人还不像柊羽这样,只是第一次到这一关来,而且还是半路加入,他们对这一关的执念实在是深入骨髓,简直到了三天三夜都倒不完苦水的地步。 此刻终于看到希望,他们是绝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弃的。 柊羽自己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了,甚至虎口被每一次袭击时的力道和收剑时的冲击力震得发麻,留出的血都已经凝固了。 她脸有点红,额头上全是汗,已经像是顺着往下流一般。 柊羽不是常出汗的人,就算是之前过木桩的时候,柊羽只是不断受伤,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汗流浃背。 邢星控制着那长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严丝合缝,几次都晃着偏离了轨道,而且几乎肉眼可见地开始轻轻颤抖。 而狼翼族的少年们是最累的,他们不断地飞速奔跑着,就算是柊羽已经用了速度加持的符咒,但这么久了,谁都会撑不住,毕竟真的在移动的可是他们自己。 眼看着他们速度渐渐慢下来,旋风也开始消失了,柊羽有些着急,咬着牙一连将灵剑击出三次,几乎耗干了她所有的灵力,整个人顿时腿一软半跪在地上。 邢星焦急地看过来,柊羽抬头立刻喝止,“别停!” 现在停下,就前功尽弃了,即使这一次还是不能成功,但至少她想要撑到最后,这样就算结果失败了,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柊羽倒下之后,大家的攻势明显弱了很多,即使知道他们已经让藤蔓怪受了重伤,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将它杀死,但在现在这个疲惫期,所有人都真的撑不住了。‘’ 身后突然跑过来一群人,越过柊羽她们,上前去帮忙。 这就是之前受伤的狼翼族和刀家兄妹,刀鸾醒了,整个刀鸣操控着自己的剑试图像柊羽那样砍进去,但效果似乎不大,因为力道和兵器的锋利程度不足以贯穿,但好歹也能将那些已经重新开始恢复生机的枝叶砍掉,防止藤蔓怪恢复元气,迅速反杀他们。 狼翼族留下来没上场的,全部都是身体某个部位已经身受重伤,没有办法在进行如此高强度,要求敏捷的运动,但他们狼翼族并不只是速度快,他们还有群攻的法阵,留下的人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就立刻组织起法阵,减轻里头人的负担。 原本狼翼族的八位少年已经撑不下去了,现在有其余人加入,虽说帮助不算特别大,但似乎也注入了一股活水,干枯的精神重新有了动力,登时有提着最后一口气,开始飞速奔跑起来。 左诗云已经将自己的三个法器砸在里面了,她身份特殊,自然身上也带了很多法器,攻击类的保密法器是最多的,左诗云咬着牙,把族里送她的好几个上品法器都用掉了。 她转头看见那些受伤的人都加入进来,视线恶狠狠地看向那藤蔓怪,气得直颤抖,仿佛想要将之一口咬碎的感觉。 这家伙也太难打了,明明就只是一个破藤蔓,却因为防御血厚打了这么久。 难道第三关的考验就是要这样磨死人,考验他们的耐力吗? 左诗云说对了,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柊羽吞了几颗丹药,站起来的时候,藤蔓怪不死心地飞速发展自己的枝条。 看那样子,它似乎还想要靠这样的方式将柊羽为它设立的困局破开。 可惜……柊羽不会给它这样的机会了。 在狼翼族两名少年同时被藤蔓击飞出去之后,漩涡中心爆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几乎是瞬间,它周围所有的狼翼族少年的随之身体倒飞出去,就连左诗云都在这冲击下倒退了好几步,站稳后吐出一大口血。 邢星更是如柊羽刚刚一般,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心口,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但此时,柊羽轻点眉心,最后一道符咒已经蓄势完毕了。 双重威力 不仅如此,她人仿佛鬼魅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移动到了近前,等其余所有人发现的时候,柊羽竟然已经…… 她走到了藤蔓怪面前。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四周飞扬的尘土仿佛都慢下来,在光下飞舞着,慢慢落下。 明明是为危机四伏的荒野密林,可是周围的环境却安静极了,所有人屏住呼吸,落针可闻,就连那张牙舞爪的藤蔓都仿佛无声起来。 柊羽站在那参天大树的下面,这棵树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春夏秋冬,渐渐在这个地方繁衍生息,扎根在整片土地,而后又吸收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异兽,用以阻碍想要通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鲜血和尸首为它献祭,累累的白骨是它愈加强大的证据,可是现在,在面对着它,仿佛蝼蚁的一群人的努力之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永远高昂着头,有时候甚至不露面,就能将来到这里的人杀得闻风丧胆,甚至出去之后还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可就是这样强大的异兽,在柊羽她们的努力之下,却很明显地,将自己的根暴露了出来。 它本来就已经被深埋于地下了,树干看着不算高大,但极其粗壮。 现在,在柊羽她们的努力之下,那树干靠近根部的地方,已经有了明显的大半个断面。 当然了,对于它这样强大粗壮的树来说,这样的断裂并不足以真正杀死它,甚至都无法让他轰然倒塌,毕竟柊羽她们没有办法近身,甚至攻击的威力也不够大,这点杀伤力,最多只能困它一时,一旦它被烧毁的枝叶恢复了,柊羽她们这些灵力体力精神力已经全部告罄的人,就将全盘失败,一不留神甚至会葬身在这里。 但是即使如此,她们也没有退缩,即使到了这一步。 柊羽不用回头,都知道大家是用怎样热切的眼神看她,但她的确没有回头,仿佛摘花飞叶一般,将抵在额头的手指轻轻仿佛,放进嘴里咬破指尖,而后一笔一划,将一道用鲜血和灵魂制作的符咒画在了树干上。 她在所有人都加入进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就算是他们所有人今天拼了命,也是杀不死这只异兽的,其他什么办法都没用,这是鲜明的,赤裸裸的,没有办法逾越的实力差距,柊羽必须承认这一点。 而在这次尝试失败之后,她也看到了这一瞬间藤蔓怪防御的漏洞,所以她站到了这里。 就现在,就只有此时的这一刻,藤蔓怪在刚才的攻势里,所有的枝叶都被烧毁了,而随着它将狼翼族少年们甩出去的动作,它仅剩的枝叶,刚刚恢复的枝叶也爆裂开来。 所以此刻,柊羽站在这样的腹地,站在这异兽的面前,至少在一分钟之内,它没有办法攻击自己。 因此柊羽十分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咒,她只是如同之前每一次一样,画出了一个符咒来攻击。 但她很清楚,不是的。 只是即使明知道这样会对她有很大的伤害,甚至有可能让她缺胳膊断腿甚至丢了命,柊羽也不害怕,她想要赌一把,即使机会只要万分之一,但是在知道结果之前,她都想赌一把。 万一就赢了呢…… 还是那句话,就是没有赢,那么也没有遗憾,以后想起来,她也不会后悔。 柊羽其实是一个容易后悔的人。 假如有一天她突然想到有件事她明明可以做却轻易放弃,她会非常难受乃至于坐立难安的。 因此,在她生命的每个时刻,她都要尽全力去做好,毕竟有时候绝境的确能激发人的潜能,这是事实不是吗? 柊羽甚至轻轻笑起来,如果她今天成功了,就证明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可以自己对符咒进行创新了,这证明她还有点天分嘛。 之前终于看到的场景,她后来琢磨了很久,也尝试着在其他的符咒上试过这种方法,但后来发现这个手段似乎只能在神级符咒上施展,高级符咒也可以,用出来的效果也不错,但总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不像在神级符咒上那般得其所。 因此柊羽后来便只是专门在神级符咒上试验,当然了,很多符咒她还画不出来,但有些用了这个方法就画的出来,或者可以画出来一个简化版。 现在以柊羽的灵力和水平,还不足以直接画出神级符咒来,但是借助这个方法就可以勉强做到。 她后来发现,眉心连接的应该是灵台,也就是她的精神力,在柊羽对自己的空间使用熟练之后,她也经常觉得自己眼前的两个图层并不是简单叠加的,也就是说,虽然她能够同时看到现实中的事物,和调低了透明度之后的芥子空间,但其中的分隔却非常明显,这显然不是肉眼能够做到的。 她甚至猜测,自己并不是用肉眼看到了芥子空间的事物,而是用自己的精神力探查的,这也就解释了柊羽为什么能够同时看到这两个空间,而且还互不影响,分得清楚。 这样大概想明白之后,柊羽在画符咒的时候,就突然蹦出来一些奇思妙想,有时候甚至是一些本能冒出来的想法,无缘无故,但是莫名让她十分坚信,甚至会去认真地实践自己的想法。 柊羽这样尝试了几次,最终发现自己原本会的那种放大,应该就是用精神力加持,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她的灵力不够,身体素质也不行,但是因此歪打正着,竟然将她的符咒威力更大程度得提高。 也就是说,当初在西月国她第一次用符咒攻击,如果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因为身体太弱承受不了她使用精神力而吐血,正好将血染到了符咒上,或许她当时那一击的威力就没有那么大。 而此时柊羽再这样叠加使用,却是刻意想要提高自己符咒的威力,只是以前几乎没听说有人这样做过,根本是不要命的打法。 两相叠加,对柊羽自身的损害是生理精神双重的,这对她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狼翼领地 远处的众人就在这样安静的状态下盯着她,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奇异的氛围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甚至不能动弹。 而柊羽在将那符咒拍在藤蔓怪树根上的那一刻,手下仿佛裂缝一般突然爆出许多细纹,那树干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开始颤抖着摇摇欲坠。 那上面腐蚀的范围越来越大,柊羽手掌下有什么东西散发出刺眼的金光,随后整个世界天摇地动,左诗云人还没站稳就迅速看向柊羽,而后她的眼睛被巨大的爆炸映亮,火光让整个区域爆发起强烈的气流,推着她们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邢星几乎是瞬间就想要冲出去,可是飞身而起的瞬间结果只是被强大的压力冲到更远的地方。 掀起的灰尘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住了,仿佛突然起了一层浓雾,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左诗云开口喊了一声柊羽的名字,刚一张嘴就被呛得直咳嗽,一直呛到眼里出现了泪花,怎么都停不下来。 但她还在努力往前,双手努力伸向那烟雾中,似乎努力地想要努力地够着什么,或者是期待里面伸出一双手来握住她。 烟雾还没散去,众人已经脚下一空,消失在了原地。 左诗云在出来的瞬间就看向周围。 这是一个联合的休息室,从第四关开始,后面就会有很多联合关卡,也就是说,其他人可能会出现在你的试炼中,而每次进出,大家也都可以看到你通过了第几关。 不仅是左诗云,几乎刚刚和她一同出来的众人,都下意识看向四周,寻找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这地方说是一个休息室,其实根本没有休息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从第四关出来的,此时全部都精疲力尽。 能走到这里的都已经算是实力出众的,甚至很多都是左诗云认识的妖,可是她谁也没有理会,不停地看着周围,期待着一个身影的出现。 邢星也是,他在这里也很受瞩目,不过他似乎完全听不见一般,神色十分焦急,到后面几乎有些绝望。 可是没有…… 这里空旷一览无余,人也很少,毕竟能通过第四关的都是少数了,左诗云一圈又一圈地确认着,任由周围的人议论,露出与平时形象完全不符的神色来,身上的脏污落魄也没空理会。 终于…… 一道红色身影总算出现在角落里。 柊羽出来的时候忍不住蹲下去重重咳嗽,几乎在看到她的瞬间,所有人就围了过去。 柊羽脸色十分苍白,但身上的衣服却几乎没有什么脏污,只是紧紧蹙着眉,神情看起来很是痛苦。 左诗云立刻上前去,将几颗丹药喂到她嘴里,关切地问道:“你没事?” 柊羽将丹药吞下去,摇了摇头,但邢星扶她起来的瞬间,柊羽一把推开他,背过头吐出了一大口血,大家立刻又担忧起来,几乎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丹药都搜刮完了,送给柊羽。 她笑着接了大家的丹药,而后一一谢过,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们这边围着一堆人,这可是很难见的场景。在一个关卡中,就算有认识的人,或者大家在这期间配合地不错,那也只是暂时的队友罢了,出来之后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再有过深的联系。 更不要说像是现在这样,几乎是所有人都围在一个人身边。 而且…… “左诗云终于过了第四关了?” “对啊,她在这一关耗费不短的时间了。” “被围着的姑娘是谁,怎么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你不记得罢了,这不就是伯言少主从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小妖吗?” “是她啊……不是说左大小姐看不惯她吗?怎么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他们这一群人没人有精力理会不远处议论的那些人,只是都神色关心地围着柊羽, 左诗云陪着她,等柊羽缓过来些,就提议道:“我们回去。” 邢星也劝她道:“是啊,你需要恢复精力。” 柊羽朝后靠在墙壁上,缓了口气问:“下一关是什么?” 她看着左诗云,眼神里没有一丝迟疑,她知道左诗云一定知道之后的关卡内容。 左诗云皱着眉,一脸不赞同道:“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就不要想别的了。实话告诉你,下一关的内容是幻境,这一关虽然不需要真的动刀动枪,但是一旦输了,被吞噬的可是你的灵魂,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在这里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说你的灵力和体力已经亏损严重,就这样的状态,精神力也完全跟不上了,你拿什么来过关。” 柊羽见她越说越激动,急忙安抚她。 “好了,我没有说要现在去,只是打听一下,了解情况罢了。”柊羽神色有些虚弱,但还是温和地笑着。 “再说了,我答应了帮他们的忙,要帮忙帮到底,将人送回去啊。” 她下巴轻轻扬了一下,看向狼翼族众人的方向。 她还帮他们保存着族人的尸体,需要帮他们送回去呢。 左诗云勉强点点头,“我也要回去闭关几天,好好恢复一下。” 柊羽不知道左诗云为什么情绪突然有些闷,因此只是安慰了她一下,而后道:“这几天多谢你的帮忙。” 左诗云又恢复到以前那样有些傲娇的状态,偏头道:“不用,而后就转身仰着下巴离开了。” 柊羽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笑,没注意邢星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轻轻扶着她。 “多谢。”柊羽被他扶着站起来,而后就将手收回,看向狼翼族的众人。 “那我们走。” 帮他们办完这件事,柊羽觉得自己也需要闭关几天,好好消化一下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 …… 柊羽被带到狼翼族,见到了狼翼族领地特殊的环境。 他们与世隔绝果然是有原因的,狼翼族居住的地方就十分特殊,是在极寒的雪山之上。 这处雪山气候十分奇异,处于妖族最北的地方,可是一山之隔的另一边却四季如春,这边终年冰封,两相对比,实在是非常有趣。 你就是殷离身边的小妖 狼翼族为首的少年向她解释道,他们族里几乎都是各堂自己行动的,就算是他们彼此之间,见面的机会也很少,而且大家都有自己活动的区域,互不干扰,也很难有碰面的机会。 看着明月堂的少年们将自己的伙伴安葬,柊羽也为这位叫阿力的少年上了香之后才离开。 邢星之前跟着她来这里,说是不放心她的安全,虽然柊羽并不觉得自己来狼翼族会碰到危险,但她对邢星的关心还是很感激的,只不过此时她要回浮罗山去,的确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临走前,邢星向柊羽要了一道符咒,然后送给了她一把短匕首。 其实之前伯言也送过她一把匕首,只不过柊羽觉得这种短兵器对她来说不太合用,因此也很少拿出来。 但是她还是感激了邢星,因为对她来说,符咒实在不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而事实上,邢星拿了这符咒,也只不过是为了做纪念,他很可能根本就不会用这道符咒,他只是担心……自己和柊羽没有再见的机会。 —— 柊羽前脚刚回到浮罗山,左诗云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许伯敲门进来,将柊羽回府的消息告诉了左诗云,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梅花出神,听到许伯的话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许伯观察着她的神色,故意装作不经意地道:“小姐最近似乎对柊羽姑娘有些上心?” 左诗云从试炼场回来,就时常打探柊羽的消息,有时候听到她尚未归来的时候还会皱起眉头,那样子看起来很是有些……担忧? 当然了,对于左诗云和柊羽关系改善,许伯也是很乐见其成的,因为在相处中,许伯也发现柊羽的确是个有灵力且性子和善的好孩子,或许能和他们家小姐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但左诗云并不承认,她才不会开口说自己担心柊羽那么蠢笨,被人骗了或者中途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可她转念一想,柊羽刚刚进入妖界的时候,明明是个灵气十分稀薄的小妖,可现在…… “她和我是一同从第四关出来的。” 左诗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 “哦?”许伯听后也有些诧异,他对于妖界的那个试炼场也是完全了解的,居然这么快就闯过了第四关。 “或许柊羽姑娘从前在人界的时候并非没有修炼过。” 左诗云趴在窗边,歪头看着外头的风景,忍不住有些惆怅,“或许。也可能,她的天赋比我要好得多,甚至……” 她轻轻皱起眉来,神情中喜忧参半,自己心中的思绪也复杂地理不清楚。 “可能她比伯言哥哥天分还要高。” …… 柊羽刚回来,还没怎么休息就被一位婢女领着往浮罗山最顶峰走。 ——那是妖族的族长和长老们所在的地方。 自从柊羽来到妖界,这还是那传说中的妖族族长第一次对她感兴趣。 柊羽谨慎地思考了一圈,既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自己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柊羽希望不要遇到什么麻烦。 妖族和人界不太一样,他们似乎还保留着作为兽类的某些原始的习性,比如说在生活方面比较粗糙,没有那么多规矩和讲究,也很少读书,实力至上。 而他们居住的地方虽然是模仿人界,但似乎都是按照最简单的设计弄得,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琢磨什么雕梁画栋,就连这妖族族长接待的大殿,也只是占地比较大,里头摆了一些华贵的物件,其他的似乎看不到什么特别。 唯一要说特殊的,或许就是柊羽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实力上的压制,她知道,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现在绝对难以抗抗衡的强者。 而柊羽暂时也没有想要与他作对的意思,只要这个人不会故意来为难她。 但不知道怎么的,柊羽从来到妖界开始,奇怪的预感就一直笼罩着她,这才促使她不断地追求变强。 虽说回到了妖界,应该是远离了随时会暴露身份,被发现之后处刑的危机四伏,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背后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这让她不能不小心堤防,处处谨慎。 而柊羽也知道,这个妖族的族长和她之前从未见过,可是她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却感觉到了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这让她不能不心生揣测,虽然面上不显,恭敬地跟着进去,低着头不四处乱看,只是她后背已经不由自主紧绷起来,甚至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周围的所有动静。 柊羽站在大殿中央,她能感觉到那族长似乎在盯着她看,可是柊羽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她既没有率先开口,也没有摆出任何不恭敬的样子,让人想要发难都无从下手。 因为柊羽对这个地方本能地不信任,因此她选择不动声色,而并不去率先打破僵局,将主动权送到别人手上。 她就那样站着,感受着不止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在经历过这四重试炼之后,她已经与刚来时候的自己大不相同了,极度的敏锐和对环境、气息的感知能力,甚至是极端的自控,可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把控住自己呼吸的节奏。 这在原来的柊羽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个,柊羽才感觉在自己眼中,世界的清晰度进一步提升,这让她有种难以抑制的愉悦和兴奋。 很快,上方传来一道脚步声,柊羽微微站直身子,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藏青色靴子,脚步稳而沉,几乎带着千钧的力量,慢慢踱步到她面前。 柊羽顺势抬眸,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这人也在打量她,看样子就是上面的妖族族长了,站在柊羽面前不远处的长老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对柊羽丝毫不感兴趣。 只是……众人的余光还是会落到这边,柊羽静静地和妖族族长对视。 “你就是殷离身边的小妖?” 乍然听到殷离的名字,柊羽还轻轻地挑了下眉,然后淡淡笑道:“是在殷离身边待过。” 幻境(1) “那就没问题了。” 族长声音沉沉,仿佛晨钟一般浑厚,也透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柊羽轻轻挑眉,问道:“族长这是何意?” 族长一摆手,完全不在意她的话,“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之后乖乖呆着浮罗山,哪儿都别去就行了。” 柊羽忍不住皱起眉来,她心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甚至还透露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让她不能不警惕。 但理智让她没有追问,直觉告诉她,她不会想要知道结果的。 …… 柊羽从浮罗山顶上下来,一点也没有放松,反而心头像是一座大山压着一般,呼吸都沉重,半刻也停不下胡乱猜测。 毕竟她在这里实在算的上是人生地不熟,对妖族族长和其他人也丝毫不了解。 而且柊羽最担心的是,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了解,而她却不知道的,这让她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虎视眈眈,让她一刻也不能放松安眠。 柊羽下山之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找了左诗云,而左诗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从少主府搬了出去。 柊羽没有停歇,问了路之后就朝着火凤一族的领地而去。 她并不后悔当初跟着伯言来到这个妖界,毕竟她实在没有旁的容身之处了,不仅是因为西月国的人发现了她的身份,柊羽总觉得,那个祭司很不对劲。 就算是她逃走,祭司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对于柊羽这样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妖来说,妖族那时候是最好的选择,而事实上,来到妖族也没有让她后悔,试炼场一行实在是受益匪浅,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去了。 而如今她预感自己的处境将会有变,也并不惧怕,索性无法知晓以后会发生什么,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柊羽也没有想着去找伯言,即使他是将自己来到妖族,帮了自己很多的人,可如今的形势下,伯言恐怕不可信。 至少,她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顾虑和猜疑,就算伯言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不能赌。 一旦妖族的人想要对她不利,她面临的只会是四面楚歌的境地。 想到这儿,柊羽脚步匆匆,赶往左诗云所在的火凤一族。 谁能想到,当初初见时处处看不惯她,给她找麻烦的人,如今可能会变成她唯一可信的人呢? …… 柊羽到达火凤一族的领地时,刚好撞见一群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人,看服饰像是在浮罗山顶伺候的人。 她站在不远处,有些疑虑地看着那群人,对方并没有发现她,对待火凤一族的下人态度也有些趾高气昂,很快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去,柊羽这才走上前,请人向左诗云通报。很快,许伯亲自出来接她。 柊羽在见到许伯之后,或许他是柊羽在妖界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友善的人,因此获得了一点安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她跟着许伯穿过庭院,到了前厅,左诗云就坐在那里等她,见柊羽过来,她将自己手里正在擦拭的剑放下,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柊羽抬眼,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注意到她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便反问道: “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以为是她们之前在试炼场时左诗云留下的旧伤,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之前受的伤早就好了,我没事。” 柊羽略微皱起眉。 左诗云倒是继续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柊羽的确有事找她帮忙,“我想再进一次试炼场,你能帮我吗?” 她们上次去的时候,是伯言带着她进去的,而出来的是由左诗云带她出来的,试炼场似乎是需要妖族的身份验证,她倒是认识路,就怕自己一个人去,到时候进不去或者出什么岔子。 左诗云听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皱起眉,有些不赞同道:“你才刚出来,又要进去?” 她自己恢复地快是因为火凤一族有数不清的丹药供她使用,而且她身上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就算是内伤和灵力亏损,丹药也很快可以见效,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柊羽不一样,她既没有那么多高级丹药补充,使用的又是符咒,耗损的是精神力,根本不是简单治疗就能补充回来的。精神力的亏损可不是小事,至少得修养个十天半月。 柊羽却等不及了,“我已经没问题了,现在我就想回试炼场去。” 左诗云还是没答应,“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下一关的内容是幻境,到时候就完全是靠着精神力来支撑了,甚至于你的灵力都用不到,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过得了那一关呢?” “没关系,我撑得住。”柊羽轻轻笑起来,眼神却很坚定,“你就带我去。” 左诗云背过身去,看起来很是犹豫,柊羽没再劝说,只是坚定地站在原地,等着她的回答。 但她知道,左诗云是会妥协的。 她虽然看起来骄纵任性,可熟悉之后,会发现她骨子里既明事理,又十分善良。 果然,在纠结之后,左诗云还是答应了,只不过不肯回头,端着不想看她,只是吩咐道:“许伯,你带她去。” 她下令的时候还是中气之足,声音一如既往的骄傲,可到了尾音,竟然明显有些颤抖了。 柊羽抿了抿唇,道了声谢,而后便跟着许伯离开了。 他们走后,左诗云自己在屋内站了很久。 她站在庭前看着火凤一族专门为她种植的梅花,此时开的很是繁茂。 她在少主府的住处也有相同的梅花,她喜欢,他们就尽力为她找来,费心培育。 从小到大,左诗云都是被整个妖界捧着的人,她身上的神兽返祖血脉太过珍贵,就连妖族族长也要给她面子,对她宠爱有加,可是……这些好,真的是对她左诗云这个人的吗? 他们会关心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会注意她的情绪,会骄纵着她,惯着她,想要什么给什么。 可是事实上,他们看到的,永远都只是她珍贵的血脉,他们并不在意她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要她不闹事,只要她不想着乱跑,天天喝补药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要喝,左诗云不知道,在他们看来,她也不必知道,她得不到答案。 可是左诗云不甘心,她虽然不清楚,但清楚地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她知道她自己只是一颗棋子,而这个棋子什么时候发挥作用,端看下棋人的心情。 使用之前他精心地呵护着她,等待派上用场的那一天,可是那之后,她的利用价值被抽干了,她成了一个废人,到时候还会有谁来关心她呢? 而且,之前的这么多年,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到时候她们从她身上收回的东西,又怎么会少呢? 恐怕到时候,左诗云不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废人,说不定会直接要了她的命也说不定。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即使她每天都好似在千万宠爱和尊贵中骄傲着,她依然在不安着,甚至日子久了之后,她居然渐渐平静下来,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天。 可是从她遇见柊羽之后,她就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感觉。 那是左诗云从来没有体会过,也没有在别人的身上见过的力量。 ——求生的渴望。 她很坚韧,但最重要的是她莫名地存在一种极其强烈的对于生存的追求,那是令左诗云有些震撼的。 她不知道怎样描述这种感觉,但那时常令她震撼。 或许,她因此知道了柊羽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快突破到第三关。 她努力地,拼尽一切地想活,但她又不怕死。 这听起来有些矛盾的两种特质奇异地融合在她身上,让柊羽整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魅力,甚至于她能够在危机中转危为安,打破困境。 她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即使是在绝境。 左诗云很期待,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柊羽用自己这样的精神挣脱可能正落到她身上的牢笼,但说实话,她十分期待看到那一幕。 —— 许伯带着左诗云,按照原来的路朝着试炼场去。 她没猜错,进入试炼场的确需要妖族的通行令牌,她刚来,还不能拥有这个,毕竟她也不算是妖族的正式居民。 许伯将她送到试炼场外面的时候,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叫住柊羽,问了她一个问题。 “听说柊羽姑娘是一名咒术师。” 柊羽轻轻笑了一下,谦逊地道:“正式的咒术师还算不上,只是自学了几道符咒罢了。” 许伯拿出了一页纸,“早年我偶然得到一张符纸,奈何自己没有这个天分修习,不过听人说这是一道瞬移的符咒,瞬移想必对柊姑娘大有用处,如果可以的话,柊姑娘可以尽快修习一番。” 柊羽接过来一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一道高级符咒,以她现在的水平能够画出来,不过也得消耗大半的灵力。虽然高级符咒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外界高级符咒却很难得,几乎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而且高级符咒师凤毛麟角,许伯能将这样的符咒送给她,已经算是十分贵重的礼物了。 她没有贸然说自己能够立刻照着画出来这道符咒,只是谢过许伯。 许伯实在帮了她很多,为了表示感谢,柊羽将自己库存中的符咒赠送了许伯几张,大部分都是防御和简单攻击的。 这是柊羽现在最熟练,她也觉得最有用的符咒了。 许伯没有拒绝,接过来之后,看着柊羽的眼神欲言又止。 柊羽温声道:“您有话直说。” 许伯也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陪伴在我家小姐身边很多年,深知她本性其实很善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性格天真纯粹,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柊羽姑娘帮帮她,这也算是我的不情之请了。” 柊羽笑起来,虽然她此时并不觉得左诗云这样的实力和身份,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点头,回答的时候眼神和声音都很诚恳,认真道:“我会的,生死关头闯一遭,现在左诗云也算是我的朋友,能帮的我一定帮。” 许伯有些欣慰地笑起来,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柊羽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如之前那般纵身一跃,进入试炼场中。 许伯则站在上面,看着万里层云,雾霭渺渺,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 左诗云说的不错,第四关是幻境,柊羽在进入的那一刻就隐约反应过来了。 她仿佛直直从龙卷风中坠落一般,在昏天黑地的环境中卷了一通,而后直直地砸下去,落到松软温热的沙子里。 四周昏黑,仿佛到了黄昏,空旷的山谷中,她看到了不远处留着黑水的小河,高低起伏的山丘,更远处似乎有废弃的山洞,那边是光亮所在的地方。 柊羽就沿着光亮往前走,可是越走眼前越黑,越走视线越模糊。 终于,在即将走到光亮前的时候,她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刺目的白,熟悉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刚醒来,就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幸好有位经过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问了一句:“你没事?” 柊羽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地,还有点头疼,下意识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护士刚刚经过,哪能知道她怎么了,不过医院左不过就是这些事儿,她猜也知道,肯定是病人家属累的在走廊里坐着就睡着了,于是便问:“您是几号病房的家属啊?” 柊羽恍惚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数字,才看着回答。 她总觉得眼前的景象好像有重影一般,恍恍惚惚地不真实,明明今天早上才把柊盛送进医院,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病房了,念出来的时候,好像……恍如隔世一般。 柊羽将原因归结为自己刚刚睡蒙了,在她为数不多没事要忙,可以昏睡一下午的时候,每次醒来,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恍如隔世的感觉,大脑好像生锈了一般无法运转,要好久才能缓过来。 幻境(3) 她努力平静下来,眼神冷厉,攥紧了手里针管般尖细的画笔。 柊羽靠着墙壁一动不动,黑暗中她听见努力放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她的房间实在是一览无余,柊羽看了一眼她的床,若是时间够用,她其实应该将自己的床铺伪装一下的,可惜现在她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很快,脚步声挪到了门口,她心跳声几乎带着耳膜在震动,“咚咚咚”响在耳边,她简直害怕自己太响的心跳声会惊动外面的人。 但那影子还是来了,凭借那几乎要熏天的味道,柊羽屏住呼吸的同时心里也前所未有地平静。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但她没有慌,即使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柊羽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因为这一刻,她已经想过很久了,她幻想着自己的一切对策,而真的到了今天,真的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眼中几乎带着扭曲的期待,死死地盯着那道即将出现的声影。 柊羽以为真的到了这一刻自己会手抖,会慌乱,但是都没有。 她的确很慌乱,甚至在那一刻她仿佛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她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手上的动作也毫无章法。 但很快她知道,她做到了,因为她丝毫没有留手。 在那道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在他的眼睛还没有看清屋内的陈设,没有看到墙角的柊羽时,她已经一手扯住他的肩头,一手狠狠地扎向他的脖颈,或者脸上、眼睛,都没关系。 柊羽怎样在这样的境况下准确地刺中人的大动脉,也做不到,没有那样的身手,她甚至没想杀他,她只是想至少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否则她没有办法觉得安全。 实际上她连这样都很难做到。 柊羽出手的时候,一边是极度的慌乱,一边是冷厉的狠绝,手上尖锐的笔尖狠狠刺出去,她刺中了。原本担心笔的锋利程度不足以刺破人的皮肤,因此她用的力气很大。 黑暗里,她感受到手底下握紧的细笔管刺进了温热柔软的皮肤,眼前的人瞬间哀嚎一声,而后一拳捶向柊羽,她根本躲不掉,只能硬生生受着。 双方的力量差距太悬殊了,柊羽感觉这一拳似乎要将自己捶进墙里去,在这样慌张而又混乱的境况下,柊羽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她刚刚笔管刺进去的时候,对方开始挣扎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迫松手,此时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她要是不立刻下手,没有什么胜算可言,而一旦对方缓过来,局势逆转,她会遭遇什么,可以想见。 要说她不害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感觉自己耳膜充血,在这种情况下一切只剩下本能的反应,而她大脑中叫嚣的,只有不停重复的一个念头…… 杀了他……杀了他…… 柊羽未必真想杀他,但此刻却是实实在在下了狠手,是要将他往死里弄的力度。 她抓住了对方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用力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 底下的人不停地在挣扎,好几次都差点挣脱,手脚并用,有一次手肘撞在了柊羽的肚子上,她一下子就痛的想要蜷缩起来,可她还是没有放手。 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忽然感觉外面光线渐渐亮起来,她的眼前却渐渐一片血红,她看到原本白色带着点脏污的墙壁上全是血迹,看到手下抓着的人渐渐滑落在地上,没了气息。 她看到自己提了刀子,烂肉被装进袋子里扔到卫生间…… 不……她没有做! 她蹲在地上,蹲在不省人事,满身血迹的人面前,她拿出手机报警,她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被挂断的,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拨通。 她只是颤抖着声音报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哆嗦着说: “我……” 我杀人了。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她迷茫地看向外面越来越亮的天光,而后猛然惊醒。 眼前的桌子上凌乱不堪,柊羽趴在桌边,枕着胳膊睡了过去。爬起来之后胳膊麻的动不了,虚虚握着,这才发现自己的画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到了地上。 她眼睛几乎睁不开,刚刚噩梦的后劲儿过了,她才后知后觉感到疲倦,昨天赶稿子赶到太晚,不知道几点钟才睡,照这样下去,她真要猝死了。 柊羽有些后怕。 她简单洗漱,收拾好东西,煮了点粥,带着昨天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出门。 她锁上门,转头看向楼梯的时候,脑袋突然晕了一下,仿佛她今天这一步走的十分遥远,又好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她没能走出这一步,这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楼道里的景物依然如此熟悉,一如既往地让她厌恶。 每次这种时候,她的心里不仅会升腾起无奈,更会升腾起愤恨,和毁灭的欲望,在想象中毁灭,然后获得无尽的快感。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楼下走,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可是对于她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来说,几袋子东西就够她手忙脚乱了,尤其她还有双划破了勒红了都要心疼的手。 不是因为有多娇贵,而是她要用来吃饭的。 现在时间还是凌晨,她下楼,却意外地发现二楼楼道已经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他的瞬间,柊羽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满脸是血的样子还在她眼前,让她不由得竟然升腾出一种兴奋的战栗。 他脑袋歪倒在一边,似乎是宿醉之后就睡在了这里,歪歪斜斜的靠在墙上,像一摊烂肉,意外的和柊羽梦里的那个景象重叠。 她瞳孔缩了一下,眼睛恍惚间带了血色。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从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惧怕,并憎恨着这个男人。 所有的惧怕和憎恨都来源于他对自己的威胁,她没有一天能放松下来睡觉,她没有一天见到他不在警惕。 假如他能死掉……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掉…… 那该是她的宿命。 就在柊羽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的时候,那男人的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打了个让人厌恶的呵欠,嗓子里发出低哑恶心的声音,她不知道人为什么还能发出那样的声音,像某种畜生的嘶喊,在这充满霉味的楼道里让她只想吐。 他的存在,就没有一处不让她觉得恶心的。 她憎恨他对自己带来的威胁。 而此时那眼睛浑浊,全是红血丝的男人已经看到了柊羽,只是没有看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还冲她咧嘴一笑。 柊羽身体僵了一下,继续往下走。 那男人爬起来,仿佛没看见柊羽一般,转身收起那脏兮兮的小马扎,空间很小,柊羽不得不紧贴着扶手,小心下去。 一个人动作很是松快,另一个却十分狼狈。 她听见那人嘟囔着嘲讽,“拖着个活不长的崽子,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柊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那人低头,正好看见他沉淀着脏污,坑洼又油腻的脖颈。 她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上面,甚至开始想,若是她现在推他一把,他一准躲不掉,而这楼梯修的陡峭地很,又是水泥的,若是滚下去…… 不死也要半条命。 这时,那声音又继续,“赶明儿别死在我这楼里,晦气。” 柊羽捏紧了手里的袋子,可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回头,仿佛没听见。 她一步步往下走,到了转角的时候视线没有上抬,脸上面无表情,她只是那样走着,走出了楼,眼神晦暗难明。 她真恨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可在他辱骂她弟弟的时候,她却连回嘴都没办法做到。 他是能随时让他们滚蛋的,可柊羽在离开之后,短时间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住处。 她已经尽了全力了,她将自己熬干,她挣再多的钱,也填不平弟弟治疗费用的这个窟窿。 她没什么抱怨,因为当时车祸的时候要不是她弟弟倾身过来救她,她早就没命了,所以就算再苦再难,她也不会抱怨她弟弟的。 她的爱没有那么无私,里头还掺杂了恩情,因此也就成了她的丢不掉的责任。 她并不是不愤怒,甚至她已经愤怒太久了。 可是她知道,在没有能力解决之前因为愤怒而冲动地给自己找麻烦,那是很愚蠢的行为,她没有办法因为自己的一时激愤让自己和柊盛陷入难堪的境地,虽然现在这样也很难堪,但好歹忍忍就过去了,不算是走投无路。 她身上肩负着责任,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走投无路了,也必须支撑下去,再难也要支撑下去,她没有办法输,因为她想活着。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她都想活着。 柊羽还在埋头往前走,四周的景象却在飞速地变化,等埋头往前的柊羽反应过来时,她听到背后有人在喊她。 “柊羽。” 那声音很熟悉,她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去。 手里空荡荡,提着的东西消失不见,转过身去,身后破旧的居民楼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同样很熟悉的地方——殷府。 她转过头,身后的人也十分熟悉,她来到异世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但从她离开西月国,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但此时殷离的神情却很陌生,他脸色是一贯的冷淡,这模样柊羽并不是没有见过,殷离面对外人的时候一概如此,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面对过她罢了。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柊羽心想,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从殷府出来,用符咒暂时摆脱了祭司和折枝的柊羽在殷府的门口迎面撞到了刚刚从宫里出来的殷离,她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伯言没有赶到,她准备到城门那边去找他,或者干脆自己先出城,之后再另寻打算,毕竟现在继续待在帝都实在是危险了,柊羽担心自己再不走就要被全城抓捕了。 可是此刻,从宫里赶过来的殷离在门口截住了她,柊羽说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总之,她看着殷离的眼神,脚步怎么也挪不开。 殷离还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面对柊羽,好像和面的他的那些同僚下属没有什么两样,或许还要更冷淡一些,毕竟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敌人。 而柊羽从前在他这里享受到的温柔耐心,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但她又实在想不到殷离到底会怎么对付她,会杀了她吗?还是将她交给祭司,送到血炼场? 他们初遇的地方,也终于成结局? 她思绪纷乱,人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是却没有如他们想象一般去反抗,逃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她想看看殷离会怎么处置她,明知道这是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她还是挪不动步子。 柊羽忽然想,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冲动,容易感情用事,容易不理智,容易贸然做出错误决定的人。 她的理智大部分时候都会出走,即使她努力地想要将它掰回来,甚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时候她没有办法任性,即使她冲动起来,也必须克制自己。 但她还是会任性,在这样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情况下。 她没有什么别的责任要背,只是自己的一条命而已。 很像她弟弟的人是陛下,是西月国的皇帝,他就算身陷囹圄,柊羽能帮的也都帮了,她在这里没有什么势力,对于一些暗潮涌动不并不敏感,说到底她只是个画手,说的大点或许有一天能成为艺术家,或许凭借她敏感感性的艺术家特性,但她毕竟不是政客,也永远无法成为政客,所以她搅弄不了那风云。 这其间差距如同天堑,她跨不过去,也很少有人能跨过去的。 在朝堂上搅弄风云,不是她拥有现代的知识,似乎了解更加科学,见过更多历史就能指手画脚的,那些政客即便是古人,但同样活这一辈子,他能在芸芸众生中走到这个位置,必然是极为聪明的,而且生活如此纯粹而专注,没哟太多娱乐来分他的心神,让他浮躁,他读过那么多书籍,对这个时代如此了解,玩死柊羽这种水平的都不用动手指头。 伯言的过去(3) 但路鸢并不知道这些,她从小和忘尘派的人接触就不多,同龄的小伙伴没有人愿意跟她玩。 虽说这样的生活久了,路鸢也渐渐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也这毕竟是她童年的一个空缺,在她内心深处,对族人的接纳还是有渴望的。 虽然那种渴望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淡化、变质,但扒开一切,找寻到最深的根源,那还是她最深的痛和执念,因此有了被族人接纳的机会之后,路鸢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路鸢从出生起就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她接受的是忘尘派清心苦修的理念,也没有给她讲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告诉她可以去外面的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不接纳她的忘尘派众人,他们教导她,可是又看不起她。 路鸢如此努力修炼,潜意识里也未尝没有让他们认可自己的想法。 在她的意识里,她和忘尘派绝对是一体的,因此在遇到外敌入侵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要帮忘尘派御敌。 伯言带着妖族的众人来到浮罗山,可是自己却迟迟不敢露面,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而的确如他猜测的那样,路鸢猜到了这件事可能是伯言做的,她甚至亲自去向门主请罪,说明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自愿受罚。 门主自然震怒,可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罚她,只是让路鸢戴罪立功,路鸢欣然同意。 当天晚上,路鸢就潜进了妖族的领地,她凭借着自己出神入化的咒术,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伯言带走了。 伯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屋子里,睁开眼就是熟悉的环境,让他一阵恍惚,仿佛昨天才从这里离开,再看到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路鸢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从外面进来,她也没有虐待伯言,见他醒了就给他松绑,还端来了一些简单的饭菜。 伯言在这个时候当然吃不下,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坐到了路鸢身边,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等坐下之后,他才有些急切又疑惑地问:“你不怕我跑了吗?” 路鸢原本可以一直绑着他,或者直接将他交给忘尘派的人,可是她现在竟然将他带回了自己家,还对他这么好…… “在我手上,你跑不掉的。” 路鸢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说着还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伯言环视四周,无言以对。 的确,路鸢的武力值很高,就算是他正面与她对决,恐怕也不是对手,况且这屋子里布了路鸢的阵法,她还精通那神秘强大的符咒。 他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你为什么将我带回来?”伯言慢慢低下头,问出来的时候没敢看路鸢的神情。 而路鸢也的确没在意,根本没有转过头来看他,而是轻轻蹙眉,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跟你做笔交易。” 伯言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怔,抬起头看着她,“什么?” “我放了你,你让妖族退兵。”路鸢早在忘尘派那里知道了伯言的身份,用他来作为筹码自然是够的。 她也没想将他交出去,毕竟如若忘尘派的人真的将伯言抓住了,他绝对会死的很惨,她之前已经救过他一次了,实在是不想再费一次功夫。 路鸢想的很简单,她并不计较伯言以怨报德的事,她要救人,这是她自己的事,只求个心安,至于被她救了的人到底怎样看待她,那实在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事,索性就不去在意。 她骨子里似乎有那么一部分就是如此冷硬淡漠,别人对不起她,她也不觉得难受,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又谈何在意呢? 只是伯言带领妖族试图攻占忘尘派,就成了她的敌人,她虽然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不愿意杀人,但是她却会想办法退敌,就像她明明不喜欢杀人,但是还是要上战场一样。 人活着总有些控制不了的事,总有些不得不做的事。 区别在于其他人纵然不喜欢,迫于无奈也必须做,可是路鸢不同,她仗着自己的强大,不喜欢的事绞尽脑汁也要去避免,换一种方式解决问题。 如今将伯言绑在这里,也是她的另一种方式。 路鸢想的很简单,既然事情是因她而起,那么就由她结束。 只不过,无论是伯言所代表的妖族,还是现在她身后的忘尘派,可都不会这样想。 …… 路鸢孤身一人带着伯言到了双方僵持的地方。 彼时妖族已经发现自己的少主失踪,正拿这个事情来质问忘尘派的人,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火药味十足。 伯言失踪,这何尝不是给妖族提供了一个好的借口。 一个进攻的借口。 显然,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了,路鸢带着伯言出现的时候,矛盾更是到了顶端。 她并非不明白妖族来这里不只是因为伯言的怂恿,他们需要扩大地盘,与他们相邻的忘尘派自然首当其冲,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而等路鸢看到双方的形势,就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以为的要复杂地多,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阻止不了了。 看到路鸢带着伯言出现,妖族的人立刻关注过来,有些人想要上前,但被路鸢架在伯言脖子上的剑逼退了,忘尘派的人也往路鸢这边靠。 “你让他们别过来。” 这种时候了,伯言还急着提醒路鸢,但路鸢毫无察觉,还反问了句“为什么”。 “听我的,他们要……” 伯言话还没有说完,忘尘派的那些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路鸢和伯言。 “路鸢,将他给我!” 一位满脸大胡子,看着人有些凶恶的长老皱着眉对路鸢道。 路鸢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没理他。 这位长老就是之前要将伯言处死的人,伯言被人发现抓走之后,第一个见的也是他,这位大胡子还让人给他上刑,总之在伯言心里,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伯言此时刀架在脖子上,路鸢甚至没留手,他脖子上都被划出一道红痕,可是就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却突然猛烈地咳嗽了一下,而后低声道:“不要……” 他声音很低,后面的人没有发现,但是路鸢听见了,她甚至已经知道伯言被大胡子长老上刑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说话,心里更加动摇。 她原本是背对着忘尘派众人的,可是此时却不由自主地侧着身子,两边都在警惕。 她的直觉很准,每次都能救她一命,她自己照顾自己长大,这种直觉在很多时候帮了她。 而伯言却想,路鸢敏锐又聪慧,肯定也发现了忘尘派众人的不对劲,他只恨自己和路鸢相处的时间太短太仓促,没有办法将这些人的真面目揭露给她,也同样不知道……她能不能够接受。 路鸢的确发觉了,忘尘派众人此时露出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面目,强烈的恶意和煞气让她十分陌生。 在她眼里,山上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永远保持着体面,最讲究恭谨礼节,仁善苦修,可是现在…… 他们一个个好像是等到饮血的刀,让路鸢只是看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 可是路鸢实在没有办法了,她现在进退两难,原本只想着用伯言来做人质让妖族退兵,可没想到这边已经闹起来了,这下两方群情激奋,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好解决了。 情况复杂起来,路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握着刀的手有些汗湿,眉头紧皱。 但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大长老似乎失去了耐心,想要上前几乎拉开路鸢,亲自将伯言捉到手。 其实他这样做,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不信任路鸢,她已经背叛过忘尘派,救过这小子一次,她在门派里就已经不可信了。 反正她父母也都是叛徒,果然出了她这么个小叛徒是正常的。 但实际上他大可不必这样做,毕竟若是他不对路鸢发难,此时在妖族的人看来他们根本还是一边的人,他现在对路鸢出手,摆明了他们这些人之间起了内讧更有可能将路鸢往妖族的阵营里推。 这是伯言的想法,他在忘尘派对路鸢出手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些庆幸,甚至还思索着怎样才能让路鸢被逼的加入妖族的阵营,反正这忘尘派也并非真心对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利用罢了。 伯言在忘尘派也不是白受罪的,他旁敲侧击打听了不少东西。 他们那时候还不知道伯言和路鸢有关,可是路鸢这人在忘尘派实在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他被抓起来打的时候,还是路鸢风头正劲的时候。 和路鸢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虽然不太受族里的喜欢,这是事实,可是不同的是,她的存在感并不低,恰恰相反,她在忘尘派每个人中有着极高的存在感。 忘尘派说是一个门派,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修真家族,因为人数众多,旁支无数而演变成为一个门派,里面也招收其他的外门弟子,只不过是少数,而且身份也十分低微。 不过稍微比路鸢这些连浮罗山都上不了,只能住在山下村子里的路鸢强上那么一点。 而路鸢小时候没人照顾,也曾经有过外门弟子的帮衬,只不过都只是一些物质上的施舍,还不敢与她深交,每次都匆匆躲避。 因为这样的体系,忘尘派的那一套清修的戒律基本就是说来听的,只有路鸢真的把它当一回事,还认真遵守,勤恳修炼。 而山上那些地位高的内门弟子们,一边看不起她,一边嫉妒着她的修炼速度和天赋。 路鸢是那种,天赋让人望尘莫及,努力还让人无话可说的,简直就是不给被人活路。 因此长期的洗脑和对立,门派里的弟子欣赏路鸢的几乎没有,酸她和恨她的倒是特别多。 路鸢不常在山上,不知道这些,伯言却全部都听到了。 他那时候性格比后来开朗许多,还早早就表现出情报搜集的天赋,他在牢里的时候,因为被打的奄奄一息,靠在墙边的时候显得太可怜了,所以他说自己十分无聊,希望他的狱友将八卦分享给他听的时候,对方犹豫过后还是同意了。 反正他们在这里讲,伯言也听的到。 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对伯言来说,他从被动倾听变成了参与者之后,就可以随时提出自己的问题,对方将他暂时当做一起分享八卦的伙伴,也不会太过警惕,反正他们说的只是门派里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伯言想必也不认识。 和伯言关在一起的是几名外门弟子,说起来伯言是重要的刑犯,可是忘尘派的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只是将他打了一顿关在这里,毕竟他们也好久没有见过妖了,只是在归隐之前修士的本能还在。 他们没有想要直接杀死伯言,但也没有让他活的意思,而是准备折磨他,等玩够之后再杀他。 这里关着的几个人,被关起来惩罚的原因说起来有些荒谬,竟然是因为他们在护着一位地位不低的内门弟子进试炼场的时候没有保护好对方,让那位内门弟子受了伤。 他受的只是轻伤,可是这几位保护他的人受到的惩罚,都几倍于他原本在试炼场里留下的伤,可是就这样他们还觉得不够,还把这几个人关起来让他们反省自己。 伯言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需要反省的,倒是那些忘尘派上层的人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出门忘记把脑子带回来了。 可无论如何,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这些人看起来虽然很无奈,但是也平静地接受了,在狱中的时候还谈起路鸢上次在试炼场的事。 听到路鸢伯言当然来劲,但他没有直接问,而是拐弯抹角地先对试炼场这个地方表示了好奇,他还说自己游玩到这里,就是因为远远看见,觉得他们的那个地方很神秘,一时好奇才想过去看看的,谁知道就被抓住了。 说起来他也很冤枉,自己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妖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领地四周就被抓起来了,可是他在这之前,何曾起过害他们的心思呢? 伯言的过去(6) 等她冲到人群之中的时候,伯言才猛然意识到路鸢的不对劲。 在她清醒的时候,路鸢不管对谁,都很少下死手,可是现在,失去意识的她却是招招致命。 路鸢大杀特杀,根本不管对方是妖族还是忘尘派的人,几乎带着一种要统统杀光的气势,在这样的情况下,看着这样状态的路鸢,就连伯言也不敢冲上去,因为纷乱的人群又将他们隔开了。 路鸢在这边无意识地屠杀,伯言心急如焚,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她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忘尘派的那些人搞的鬼,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路鸢。 伯言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处于人群后方的门主和长老等人,他立刻逆着人群往那边去。 忘尘派的人既然守着,自然是用身体做人墙,虽然这人墙已经快被杀红眼的路鸢冲散了,但是伯言想要过去还是不容易。 他在赶过去的途中遇到了前来阻止的妖族族长和狼翼族的瘦高个子的首领,他们一齐将伯言拦下。 “伯言,你现在不能过去。” 妖族族长语气很严厉,他早就知道伯言和那个路鸢的事情,也猜到了伯言的感情,但他并不在意,他只知道,现在局面已经一团乱了,现在冲上前去,绝对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反正那个路鸢也已经敌我不分地杀人,不如他们火上浇油,添一把火,反正今天这个渔翁之利他是收定了。 那个路鸢的状态他也看清楚了,既然是忘尘派的人造成的,那么说白了今天这个局面就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不一鼓作气将整个忘尘派收割下来都对不起他们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 伯言置若罔闻,只是扯住狼翼族首领的袖子,声音颤抖地问道:“路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才能把她救回来?” 狼翼族首领看着路鸢的背影,瘦高的身体仿佛摇摇欲坠,脸上的表情也很难受。 “救不回来了……她现在已经是活死人了。” “你说什么?”伯言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心急如焚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眼睛被怒火烧的通红,周身萦绕着一种悲戚的氛围,仿佛绝望的困兽。 那狼翼族首领被这样无礼对待,也没有丝毫恼怒,他看着远处的景象怔怔的出神,仿佛也沉浸在什么情绪中一般,神色间又带着难言的困惑和探究。 “她被人取了心头血,本来应该直接死掉,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失去了意识,成为了……没有理智的傀儡,力量极其强大,却没有人能控制。” 伯言咬紧后槽牙,又指着后方的忘尘派众人问道:“那他们在干什么?” 狼翼族的首领抬头远望,而后摇摇头。 “他们八成会对路鸢不利,我要阻止他们。”伯言咬着牙狠狠地道,而后就转身准备朝着那个方向去。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妖族族长却伸手拦住伯言。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阻止她呢?” “我……”伯言试图分辨,妖族族长随即道: “如果不能制止她,不仅是忘尘派的人,恐怕我们妖族也得大半折进去。” 伯言悚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的确,以他对路鸢的认识,她本身实力就很强,自己的实力敌不过她一半,但正常状态下的路鸢也没有到可以这样在几千人中大肆屠杀的地步。 她的实力增长了不是一点半点,直接飙升到了无法抵御的高度,倘若今日真的任由路鸢失控,他们到最后只能转身逃离,否则路鸢会将在场所有人都杀光的。 伯言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自己喜欢的人身陷囹圄,可是自己不要说保护她,阻止她,甚至连靠近她的能力都没有,这让他怎么不难过,怎么不痛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一众妖族的高手保护在外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鸢手上的罪孽越积越重,他却无能为力。 但很快,平地卷起狂风,几息之间就飞沙走石,吹得他们站都站不稳,在这样的突变之下,失去意识的路鸢也因着本能停下了动作,伸手去挡狠刮脸颊的风。 她的手抬起来,伯言才发现,她手臂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破了好几处,里头旧伤新伤叠加,有的甚至还在滴血,有的已经堪堪凝固。 伯言心瞬间揪住,脚下无意思地朝她那边靠近了几步,却见到路鸢似乎意识到什么,身形有些迟缓地朝着被重重围着的布阵人看去。 躲在人群最后面的忘尘派诸位强者周身的阵法此时已经堪堪成型,路鸢仿佛被激怒了一般,身上爆发出更大的戾气,随后朝着布阵的方向冲去。 而此时此刻,众人即使已经遭到了恶劣天气的阻碍,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拼命地阻止路鸢的靠近,仿佛将自己的命也寄托在长老们的阵法上,祈求他们可以救命。 然而在他们将命托付出去的时候,自己也暴露在了极端的危险之中。 路鸢大杀四方,几乎以势不可挡的劲头往前推进着,刚开始的凶残现在业已加倍,周围的人几乎在被她触碰到的时候就不可控制,难以抵挡地倒在地上。 伯言被妖族的人保护着,而且路鸢的目标也不是他们这边,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只不过他一颗心全都系在路鸢身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每次路鸢受伤,他都好像受在自己身上一般,眼圈慢慢全红了。 路鸢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可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这算是对她的一种惩罚和折磨,即使陷入这样的状态原本就非她本意,而是因为旁人的恶意身陷囹圄。 不过天道并不在意这些,它只需要知道,路鸢此时已然进入没有意识的杀戮状态,为了维持规则的稳定,必须除掉她。 这也是忘尘派众人商量出的对策,利用天道的力量牵制住路鸢,随后利用她的心头血得到他们向往已久的,那世间最强的力量,到时候入魔状态的路鸢自然不足为虑。 可是没有那么容易,随着阵法中的人汗如雨下,胸口闷痛,渐渐支撑不住的灵力来看,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又或者说,事情的走向与他们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然而势不可挡的路鸢已经到了近前,既然在场的这些忘尘派的人早已经无法抵挡她哪怕一招,那么杀他们就像杀豆腐的路鸢自然不会被耽误太多时间,很快就到了那阵法的近前。 她站在阵法外面,试图继续上来阻拦的人被她反手一刀拦腰折断,而后浴血站在阵法外,浑身散发着巨大的煞气。 路鸢有些空茫的眼神盯着阵法里的人,她仿佛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因此即使此时看起来似乎没有灵魂一般,表情空白,眼神没有焦距,可是也正是出于本能,她提剑砍了上去。 那阵法凝成的结界几乎是瞬间就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路鸢此时浑身浴血的模样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身上已经沾染了无数的冤魂,不仅反噬她自己,也让周围的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胆寒不已,彻底不敢靠近了。 因此站在她身边的,不管是忘尘派的人还是妖族,都没有一个敢上前了,若说刚刚他们还因着使命感和冲动热血而奋力拼杀,那么现在战争带来的激愤情绪褪去,他们清醒过来,清楚地感受到了路鸢可怖的实力,再也不敢阻拦她,甚至若不是这可怕的威势将他们钉在原地,很多人甚至想要转身就跑。 路鸢一剑劈上去,忘尘派众位高手组成的法阵立刻颤抖了一下,几位灵力早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长老甚至直接吐出一口淤血来。 “嘭”,又一声巨响,结界几乎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长老们勉强支撑着,谁也不知道路鸢的实力怎么会增长到这样恐怖的地步,但此时只能寄希望于夺取她本体的力量,一位靠近门主的长老一边咬牙支撑一边忍不住问道:“门主,我们怎么办?” 这结界能支撑住吗?他们又能撑多久?这是此时所有人都在疑惑的问题。 门主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结界的中心。 突然,他眼神忽然变得狂热起来,手上灵力不要命地往出涌,而结界的中心渐渐出现了刺眼的光芒,那形状……隐约像一双翅膀。 门主直接站了起来,他好像整个人魔怔了一般,起身靠近那双翅膀。 其他人见状也激动起来,纷纷盯着中间的光翼和门主的动作。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时候,没有人看到面对着阵法的路鸢在那对光翼出现的时候,脸上无意识地出现了几分挣扎的表情。 她茫然地伸出手,甚至想要往前走,可是脚步却仿佛陷入泥沼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而那光翼下方也渐渐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仿佛是沼泽,又好像是传送阵。 门主眼前狂热地上前,伸出手想要吸收那力量,可是还没触碰到,就被重重摔出去。 他身体狠狠砸在地上,掀起了一片尘土,也激起一片哗然。 忘尘派的人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个结果,尤其是知道内情的诸位长老。 见门主被摔出去,他们也无心维持这阵法了,而且因为过度消耗灵力和体力,他们已经彻底支撑不住了。 但在场受打击最深的似乎还是忘尘派的门主,他被扶起来,还喃喃道:“不应该啊……这不可能……怎么会拿不到……?” 他眼神极其不甘地盯着那浮在空中的光翼,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奔上前,试图强行融合那力量,可这一举动却仿佛终于唤醒了那光翼,但并非任由他吸收,而是爆发出极大的灵力波动来,仿佛巨大的爆炸突然蔓延开,就连站在后面的伯言等人都没有幸免于难,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瞬间伯言甚至怀疑自己的脸都被烧化了,滚烫的热度袭来的时候,根本抵挡不住,被里面裹挟的灵力狠狠击飞出去。 几乎是一瞬间,没有被灵力冲击到的路鸢冷漠的面孔上突然出现了几分怔然,而后她慢慢挪步,朝着前面走去。 而她面朝的方向,就是那光芒刺目的羽翼,她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微微垂着头往那边走着,而那光芒也暂时停歇,仿佛在等待她的靠近。 伯言躲开那冲击之后,回头就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他心里不可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同样感觉到异样的还有忘尘派的门主,他已经受了内伤,被人扶着,可还是挣扎着挡在路鸢面前,想要阻止她走过去——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眼前的这一切,早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下一秒,令所有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门主挡在路鸢面前攻击她,伯言担忧地往前跟了几步。 路鸢现在变得再厉害,可那毕竟是忘尘派的长老,伯言怕她受伤,但同时即使不清楚那些人的阵法到底召唤出了什么东西,但他已经看出来,他们同时在阻止路鸢。 可是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被门主攻击的路鸢只是随手一剑划过去,就挡住了门主的攻势,剑气的余威扫过,竟然直接将门主击飞了出去,他砸在人群里,自己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重重咳嗽了几声。 而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惊骇地看着路鸢,浑身颤抖着,“快,阻止她!不要让她靠近光翼!” 忘尘派的几位长老最先冲出去,他们知道内情,很清楚若是此时失去神智的路鸢得到了那力量会有什么后果。 届时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阻拦她,甚至可能整个大陆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路鸢没有了灵魂,那么就连弱点都没有了,她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而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谋算都毫无用处,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她。 伯言的幻境 那时候,可就不是忘尘派与妖族的问题了,整个大陆都会生灵涂炭。 这一切,都是他们亲手带来的,因是他们种下的,这果就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更匡论此时妖族的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站在一边看戏呢。 可是令众人更加惊骇的是,就连实力在忘尘派最强的几位长老,居然都顶不住路鸢的一招。 这下妖族众人危机感突生。 在忘尘派门主大喊“拦住她”的时候,妖族众人竟然也跟着冲上前,戏剧化的一幕再次发生,原本关系对立,由路鸢奔走调停的两方,此时竟然一致将矛头对准她,要置她于死地。 伯言看着这一幕,心里感觉到莫名的悲凉和讥讽,真不知道路鸢若是此时意识清醒,知道了现在的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路鸢仿佛魔怔了一般,直接依照本能往前冲,两边经过的人有些被她所伤,有些伤到了她,可是路鸢却好像没有察觉,也没有痛感似的。 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一眼,直直地朝着那光翼冲过去。 在所有人都惊恐的视线下,路鸢倾身进入那光芒之中。 忘尘派知情的人几乎瘫倒在地,以为事情就要陷入无法控制的境地了。 可是没有。 路鸢触到那光翼之后,中心突然光芒大盛。 忘尘派的人这次完全不敢靠近了,长老们甚至开始大喊让所有人退开,赶快逃跑。 妖族的人也被这阵势吓到,开始忍不住往后退。 很快,那光芒中散发出来的不可抗拒,无法抵挡的力量也让他们意识到了危险。 众人目眦尽裂地看着光芒中心,一边害怕地盯着一边后退,仿佛若是他们转身了,就会忽然有巨大的力量爆发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被吞噬。 可是没有。 很快,光芒稍弱,人们适应了那刺目的光线之后,在其中隐约看到了一道影子。 伯言在看到那道影子的时候也瞪大了眼睛,不同于其他人的惊惧警惕,他眼里只有担忧。 其他人都已经路鸢在吸收那力量了,那种只是出现在这里,就让人觉得足以毁天灭地,无力抵抗的力量。 倘若这力量自己有机会得到,那么在场大多数人的神情必然是狂热激动,可是此时这只是远远感受就知道其恐怖的力量在别人的手里,而且是在明显会威胁到自己安全的人手里,那么他们就不能不胆寒了。 惧怕、忌惮、甚至憎恨…… 这几乎是周围几乎所有人的情绪吗,但也有野心极强,诸如妖族族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思考着如何能将那强大的力量收归自己所有。 在场的所有人中,对她尚且存有一点怜惜的,恐怕就只有伯言了。 只不过旁人的情绪现在对路鸢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算她现在清醒着,看到这一幕恐怕也表现平静。 但就在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的时候,路鸢踏进那光芒之中,被光芒笼罩,在强大的威势将他们冲出去的时候,众人几乎已经认定大事不好,仿佛有了对危险的预感。 可是等他们稳住身形,朝着那光芒之处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猜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路鸢不知道有没有吸收那力量,可是她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连同那光芒一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伯言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天地间先是安静了一瞬,而后才爆发出议论声。 他们的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众人恍惚间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又仿佛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伯言一直失神,他慢慢地走到了那光芒所在的地方,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路鸢消失了…… 她怎么会消失呢?她怎么能消失呢? 伯言手几乎无意识地摸索着,在重新纷乱起来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他不去关注之后的战况,暂时抛弃少主的责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心上人的可怜人,他已经没有半分思考更多了。 不对。 她消失了,她没死。 可是她去哪儿了呢? …… 因为忘尘派门主和长老们死的死伤的伤,群龙无首,很快妖族就大获全胜。 原本忘尘派的人被他们赶回了人界,妖族从此占领了浮罗山的地界。 那试炼场也被他们一并继承,妖族刚进去的时候惊叹不已,发现这的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不过他们始终没有弄清楚试炼场里面的阵法到底始终怎样运转的,只知道它似乎会保护忘尘派的子弟,而妖族进去之后就没有性命不受伤害这个保护机制了。 不过虽然如此,试炼场仍然是个不可所得的好地方,而且试炼之中的伤亡也是正常的,对弱肉强食的妖族来说,这点危险对他们来说还不算什么。 妖族就这样拥有了新的领地,并且对这个新的领地十分满意。 到后来,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大家似乎都渐渐忘记了当初的事,忘记了那生死攸关,全天下的安危都系于一线的惊险,也忘了那几乎可以算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大战。 更加渐渐淡忘了那道几乎要灭世的力量,仅仅只是露个面,就能将所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一直深深觉得,并为之努力的,只有妖族族长,和他的儿子伯言。 他们一个纯粹是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一个是想要利用那强大的力量,找到救一个人的办法。 这些年伯言东奔西走,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了,可是他走过那么多地方,却好像还是被困在了那年意外闯入的小木屋里。 若是那个人还在,若是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他愿意在那小院子里劈一辈子的柴。 —— 伯言怔怔地站在一边,回忆起从前,让他心头又蒙上了一层灰色,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伯言已经在妖界和人间历练了那么多年,对情绪的掌控也越发娴熟。 柊羽懒懒地站在那里,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有时候伯言看着柊羽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但柊羽的视线甚至没有投到他身上,只是略微有些好奇地看着妖族族长,等待着他为自己解惑。 只不过她如今已经成了阶下囚,妖族族长对她也没有了那么多的耐心,并没有想告诉她内情的意思,挥挥手让面具男帮她带下去。 面具男没多话,从善如流地朝着柊羽做了个手势,柊羽也很自觉地转身离开。 朝着大门一步步走去的时候,柊羽垂着头,眼神十分平静。 不知道他们的谋算也没关系,反正知道他们会对自己不利,赶快想办法逃走就是了。 柊羽想着之前许伯送给自己的那个瞬移的符咒,忍不住琢磨起来。 难不成许伯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吗? 他说到时候请她护着左诗云,难不成他们也会对左诗云不利? 也不是没有可能,左诗云天赋再高,他们也不会怜惜,而她和伯言的婚约就更不用说了,她可不觉得那父子会因着这一层关系就放过她。 —— 夜半,浮罗山顶寂静无人,淡淡的月光洒落,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左诗云站在族长的书房外,有些犹疑。 她听说伯言在族长这里,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 从人族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处在煎熬之中,她不是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一直处在那种纠结反复之中,那对她来说太折磨了。 左诗云比伯言年纪要小很多,她第一次见到伯言,就是他从人界历练回来的时候,沉稳贵气的少年通身气质让她移不开眼,那之后左诗云就爱追着伯言跑,而妖族族长宠爱她,为她和伯言定下了婚约。 她从前以为伯言哥哥也是喜欢她的,毕竟他会经常送她一些东西,虽然左诗云自己送的更多,伯言哥哥对她也很有耐心,虽然不苟言笑,但也从来没有说过重话。 可是她从来没想到,伯言哥哥那样冷淡的人,居然也是会关心人的。 他会关照柊羽的身体,将她带回妖界,甚至还好似宠着一般照顾她的情绪,竟然还会为她买零嘴。 左诗云从来没有想象过,伯言会亲自去买姑娘家喜欢的零嘴,还那么熟门熟路,好似这种事做过很多遍一般。 她难受,可是不敢质问伯言,就只能放纵自己表现地骄纵任性,给柊羽脸色看。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更何况柊羽在试炼场还帮了她,这就让左诗云今后再没有办法针对她对付她了。 她也非常清楚,如果伯言哥哥喜欢的真的是柊羽,她怎么强求都是留不住的,她的高傲也不允许她这样做。 因此,她要找伯言哥哥说清楚,并且她不准备单独去说,那样显得她像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怨妇。 她要堂堂正正地,仰着下巴,当着族长的面和伯言哥哥说清楚,假如他真的不喜欢自己,那么她就让族长当场把婚约取消。 只不过即使左诗云在族中地位不低,自己武力值很高而且性子骄傲独立,让她主动提出这种事情,她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就准备趁着晚上无人的时候过来。 她怕自己忍不住眼泪,晚上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到,也就不会有其他人发觉她的脆弱了。 虽然独自走上浮罗山顶的时候左诗云还是犹豫的,可是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煎熬了,她的性格就是个干脆果断,若不行一刀两断就是,如此犹豫不决比杀了她还难受。 夜晚浮罗山上虽然没有什么人,但还是有看守的。 左诗云先去找了伯言,想让他跟自己一起求见,却听说少主一直在山顶和族长议事,便自己直接上山了。 她在妖族几乎是畅通无阻,守卫也没有拦她,左诗云顺利站到了书房外。 她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伯言父子吵了一天还没吵出结果来,和白天的时候一样,他们又被听了墙角,只不过左诗云并不知道柊羽被抓的消息,否则她此时来的时候就不会是犹豫的表情而是直接怒气冲冲质问。 只不过异曲同工,结果还是相同的。 左诗云刚刚听到他们的声音时,本来准备直接敲门的,可是忽然耳边传来了柊羽的名字,她半空中的手忍不住顿住。 “父亲,我说了柊羽没必要死,毕竟当初忘尘派的人是强行启动了阵法,若是我们直接去太荒秘境,可能就没有必要献祭。” 伯言的语气一反常态,显得十分苦口婆心。 此时书房周围只有左诗云一人,其他的侍卫都在外面守着,因此也没有发现突然捂住嘴巴的她。 “哼,愚不可及,伯言,你到了现在还心慈手软,真的不想救回你那个小修士了吗?” 伯言垂着头,“路鸢自然要救……” “那么左诗云和柊羽就必须牺牲!” 门外的左诗云听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事,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 她此时还十分迷茫,没有听懂他们的话,什么太荒秘境,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但即使不懂,她也已经意识到族长语气里的冰冷和残酷,他们要杀了自己和柊羽,去救……一个叫路鸢的人? 路鸢又是谁? 伯言好似有些失魂落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族长眯了下眼睛,冷声道:“伯言,你别忘了这么多年的谋算是为了什么,你潜伏在人界那个人身边,不就是为了通过他找到带有朱雀血脉的妖吗?怎么如今找到了,人也带回来了,你反而犹豫不决了呢?” “我没有犹豫,我只是……” “伯言,你老实跟我说,在幻境中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我不清楚……” 族长沉默了一下,然后眼神锐利地盯着伯言。 “幻境里看到的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欲望和心魔,你看到的应该是路鸢……还是说,你也看到了其他的?” 反目成仇 就像是许久没有参加过比赛的人突然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奖杯,那一瞬间在内心的触动是难以言喻的。 殷离明明只是她那个世界的反派,可是真的进入漫画世界之后,她跟在他身边观察他。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殷离是她最了解的人,而对于柊羽这样看似乐观天真实则戒备心极强的人来说,她自认为了解的人才能够真的让她信任。 而离开他的时候,柊羽同样也离开了另外两个她比较熟悉的人——她的好大儿,伯言虽然也是让她稍微熟悉的人,可是伯言与她认识的那个纸片人相差太多了。 在每一个作者亲妈创造角色的时候,在她的脑海里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在故事里他们会拥有自己的意志,自己去引导作者的手,引导她创造出他们的真实存在。 可是在故事里限制太多,柊羽即使只是对这些人的剪影有所了解,除了与殷离相处过以外,就算是陛下和究洛,她也没有和他们一起相处太多的时间,而且他们两人此时处境太过危险,戒备和警惕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在那样从小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里,就算是对柊羽再有好感,他们都注定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对柊羽敞开心扉的,那简直是不现实的事。 而且柊羽甚至不知道自己留下的那张字条宋微生会不会相信。 虽然后来柊羽觉得殷离或许不会对付宋微生,不过也实在说不好,殷离的反派动机在设立里早就注定了的,而且殷离的性子向来是什么都不在意,他若是真的对皇位产生了兴趣,谁也拦不住他,而且他做事干脆果断又多智近妖,他专门去谋算的东西,几乎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但即使如此,柊羽在这个世界依然只相信殷离,就算他其实是她原来故事里的反派。 尤其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了太多她意料之外,甚至突破她认知的事情。 来到妖界之后更是,这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地方,让她非常茫然。 而她唯一熟悉的伯言,很快就让她生出了怀疑的情绪,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伯言暂时是可以帮她的,可是她更加意识到了那之后的危险,所有她没有一刻不在提心吊胆,戒备着伯言和身边的所有人。 而且她对伯言的熟悉也十分不准备,后期甚至因为他脱离自己的认知太多,而反弹一般地让柊羽非常警惕他。 柊羽对伯言的认识基本经历了三个转变,每一次转变都让她的怀疑深一分,就像突然自己认识的人好似和自己想象中相差甚远,这会让人感到非常地不舒服,心中产生很深的隔阂。 第一次她从自己作品中背景板的伯言里扒出了他的真实形象,简单地了解了一些他的过去,他第一次从一个黑暗中的影子走到她的面前,拥有了真实的形象。 他帮助柊羽,发现了她的身份,在那样的情况下成了唯一一个柊羽可以求教,询问关注妖族这部分她完全不了解的知识的人。 可是因为第一次柊羽身份暴露的恐惧太多刻骨,她就算在很多事情上依赖伯言,就算她一度对伯言十分感激,可是仍然不敢从心底里相信他。 只不过这也正常,她来到异世,举步维艰的情况下,又能真的相信谁呢? 就算是殷离,她也没有办法真的信任她,只是相对来说,他已经是柊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即使她只能暂时在他的身上寄托自己的情感,以减轻处在陌生世界心里的不安,但她也早已经做好了殷离可能会在某个时候突然伤害她,突然站在她的另一面。 她可能会做出她不愿意、不能接受的事情,比如对付宋微生和究洛,比如对付她,可是她是需要这么一个寄托的。 若是人真的很处在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可以寄托不安的世界里,那么她将会惶惶不可终日,那样的情况的对人的心理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现在的柊羽还没有办法承受。 更何况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就是如此。 人都说,在凶恶的环境下,会拉低人的底线,可是柊羽没有,她天生性格就十分敏感。 她早慧,因为生活的压力被迫扛起一起,她有时候感到生不如死,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拉低自己做人的底线,她永远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再捉襟见肘,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现状,她永远都学不会向现实妥协,那实在是有些为难她。 因为就算是再艰难的境况,她都挺直脊背。 看起来她的心理很强大,实则不然。 柊羽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问题,她其实敏感又脆弱,她能够扛起一切,可是她也经常性地感到痛苦,有很多她不能忍受的东西逼迫着她,让她即使外面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内心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她既然不会相信任何人,因此她对伯言的信任也未必有多么深刻,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毕竟柊羽即使习惯性地对人防备,但也并不是愤世嫉俗的性子,不去亲近任何人或者怀疑好人。 伯言对她好,柊羽自然很感激,只不过因为她内心深处的原因,后来伯言背叛了她,她知道一些都是他的计划的时候,也不会感到非常难过罢了。 等第二次转折的时候,就是伯言带着柊羽回妖界了。 那时候柊羽其实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任谁身份暴露,面临一整个国家的仇视和随时可能赶到的追杀都无法保持全然的平静。 更何况事情突如其来,柊羽不仅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那时候也并没有自保的能力,她心里没底,自然更加敏感而警惕。 而那个时候,她又突然发现了伯言隐藏的身份,他竟然是妖族的少主,这是柊羽没想到,也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那时候妖族对她来说根本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的世界设定里没有,可是她如今面临的是一个真实而复杂的世界。 柊羽在那时候,每走一步都谨小慎微,伯言的身份恢复以后,他在她眼里的形象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她没有办法再对他坦诚,再全然地相信他。 因为柊羽知道,如今的伯言对她来说是陌生的,陌生也就代表着可能会有危险,她不可能不警惕。 伯言身后的妖族是一个她完全没有了解过的领域,她骤然被拖进这里,就算她适应的能力再强,毕竟也是需要时间的,而那时候刚好还有一个对她有些不友好的左诗云,这就让她更加难以放下戒心。 她对这个新环境充满了抵触和好奇,而对于将她带进这个新环境的伯言也难免沾染同样的情绪。 伯言身上藏着很多的谜团,那时候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看到的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这种感觉让柊羽有些惶恐,也难免害怕,于是她便不动声色在心底将自己和伯言的距离拉得更远一点。 直到最后,第三次就是她发现伯言要杀她的事了,只不过在这之后说不定也在没有机会继续接触了。 就算今后后会有期,相见的时候很可能也已经反目成仇,要刀剑相对了。 …… 殷离将柊羽拉上三楼,一踏上楼,推开唯一的一道门,就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整个三楼被打通,仿佛一个大平层,十分地宽敞奢华。 许伯找的这个客栈虽然不是他们之前在绿驹镇落脚的时候住的,可是之前柊羽逛街的时候也曾经路过,这里也是绿驹镇里比较有名的一家客栈,最大的特点是贵,比他们之前的客栈还要贵上许多。 只不过来这里住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过于特殊的地方,房间里的设施,后面的厨子,似乎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不知道这家黑店凭什么敢要那么高的价格。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是这样疑惑的,这家店的生意也有些惨淡。 可是后来一次反常的大妖暴动,也就是在柊羽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知为何一些大妖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竟然开始频繁出现力量不受控制的现象。 绿驹镇周围虽然混乱,可是出现暴动的情形也比较罕见,因为镇上人员流动很大,很多人在绿驹镇居住的时间并不长,因此尚且没有经历过大妖暴动,一时间都有些惊慌。 而且那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是那股神秘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很多实力不低的大妖都受了影响,他们实力超群,暴动之后战斗力更是翻倍,一些长期在绿驹镇居住的高手都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在这种事情上,绿驹镇一向比较团结,不管是人类修士还是妖族,都会站出来维护秩序,尤其是驻守在这里的妖阁,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出发了,只是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很是混乱,毕竟那些大妖实力不低,自然是已经破坏过一轮了。 华成客栈 那次的暴动这个绿驹镇都受了影响,大家都十分惶惶不安。 也正是在这一次的动乱中,柊羽所在的这个华成客栈突然受到了大家的关注,原因是一位实力很强的大妖力量失控的时候正好在街道上,当时行人还很多,他暴动之后力量倍增,几乎是推平式地前进,所到之处,寸草不成。 没来得及逃掉的几乎都被他打伤了,就算是平时地位不低的高手也难以抵挡。 这种情况下,沿途的客栈商铺自然是难以逃脱。 只是当他到了华成客栈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这家客栈处于一个丁字路口,也算是四通八达,而且周围都是人流量比较大的街道,客栈的位置稍稍突出,修建地华丽宽敞,十分显眼。 最重要的是,华成客栈因为突出的位置和造型,好巧不巧挡住了那名大妖的路,不像其他路边的客栈一样,藏在整一排中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显眼,而他偏偏就在拐角。 平时这是个绝佳的位置,此时可就危险了。 在场逃脱的众人,包括住在客栈里的一部分人都觉得华成客栈这次惨了,恐怕要被夷为平地,谁想到那大妖横扫的胳膊刚刚伸出去,就僵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被束缚让他情绪更加暴躁起来,众人仔细一看,发现一根极细极不显然的银丝绑在那大妖身上,而后里面冲出两名店小二,三两下将那大妖捶得毫无还手之力,勉强站起来之后晃晃悠悠就走了。 众人惊呆在原地。 …… 要知道,处在狂暴状态的妖是没有理智的,他们内心只会充斥着破坏欲和杀戮的本能,这个时候的妖竟然被打退了…… 那他被打的该有多惨…… 自那以后,华成客栈在绿驹镇周围声名鹊起,很多有钱的修士或者妖族慕名而来,渐渐地才有些生意。 而且这客栈就算是生意不景气,也算是客栈一条街上无人敢惹的存在了。 华成客栈建的也不大,环形走廊中间是一个精致的小院子,里面有假山和池塘,但看去像是一幅画,只可惜靠着外围种了一圈竹子,可能是为了保护每个包间客人的隐私,只是这样视线也就受阻了。 只有三楼不同,不仅能清楚地看清外面的景致,视野没有任何阻挡,也能随时开窗,享受到小院内的清新花香。 能住进这间客栈的都是能烧钱的,无数人慕名而来,都对华成客栈不对外开放的三楼很好奇。 只不过这里似乎只是留给幕后老板的,除了每日清扫的人,他们从没见过其他人上去。 而此时,柊羽就被迫拉进了这神秘的华成客栈三楼,柊羽环视一周,心道也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原来华成客栈的幕后老板是殷离,他的实力已经渗透到这里来了?只能说不愧是反派大boss吗? 前世柊羽的设定里殷离的幕后势力主要集中在养私兵上,毕竟她写的又不是权谋文,只要反派有军权,威胁皇室就足够了,虽然最后殷离没能得到皇位,可是他的确对主角攻受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甚至一度陷入危机,险些性命和皇位都丢掉。 本命灵器 路尘老头也走过来,随意地朝她们摆摆手,然后道:“都退开,往后。” 柊羽等人乖乖推到进门的位置,而后就见老者掌心运起灵力,用力一推,身前一块巨石板飞起,砸到一边。 几乎是石板掀起的一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看清石板下面的景象时,柊羽微微一怔,等周围的尘土落下才慢慢上前。 “这是……” “给你的剑解封。” 石板周围迸溅着火星,中间是高热的岩浆,滚烫的锻造池,热气蒸腾着,火焰映亮了柊羽的眼睛。 她从自己的魔方空间里拿出那把生锈的剑,眼神有些激动地盯着。 今日总算可以看见它的真面貌了吗? 柊羽上前几步等着路尘的指导,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或许是这把剑在颤抖,可能它也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兴奋起来。 “请这位火凤一族的小姑娘帮忙淬炼一下锻造池。” 左诗云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能帮忙的,上前几步问:“该怎么做?” 路尘指着锻造池里若隐若现的符文,“用你的本命火焰让锻造池升温,直到里面的符咒完全显现出来。” 左诗云看了柊羽一眼,而后冲着路尘老头点点头。 她反手将自己掌心的火焰推出去,瞬间大片的火焰蔓延开来,高热让众人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只有左诗云没动,任凭火焰将她笼罩。这是她的本命火焰,完全不会对她造成丝毫的伤害。 柊羽被殷离护在怀里,挡住了背后的热浪。 虽说如今的柊羽完全不用他保护,只是殷离护着她,还是让柊羽很感动很开心的。 只是……左诗云抽空回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柊羽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她和左诗云是一起战斗过的,彼此什么水平也很清楚,现在她在殷离身边就这么一副娇弱的样子,被左诗云看见了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随着石壁内的温度慢慢上涨,锻造池里的岩浆颜色也越来越纯粹,呈现出一种偏红的金色,内里的杂质渐渐被剥离,通透澄明。 幸而在场的人修为都不错,每个人拎出去都算是当世高手,否则单是这极高的温度就足以将他们逼出去。 众人围在锻造池不远处看着里面的变化,尽管修为都很强,但随着温度的升高也渐渐感受了一点压力。 不过柊羽没想到的是最先承受不住的竟然是殷离,原来他保留的那部分妖族血脉是寒系的,在这样的高热环境里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但这样的不适并非因为对他实力的压制,相反,是因为在让他不适的环境下会激发他的破坏欲和战斗欲,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殷离退后,站到了离锻造池最远的角落。 其实离开扑面而来的热浪后,就可以缓解那滚烫炙热的感觉,但为了以防万一,殷离还是退远了一些,只是视线还黏在柊羽身上,随时关注着她的动作。 大概一炷香之后,左诗云灵力消耗太多,也有些撑不住,她边注入灵力边吞下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柊羽也画了一张灵力加持的符咒来帮她。 很快,随着锻造池中的颜色越来越亮,杂质渐渐全部除去,里头的岩浆慢慢平静下来。 此时的岩浆看起来仿佛果冻一般,稍显粘稠,但是其中液体非常纯粹,达成了近乎完美的状态。 只不过此时的锻造池里的岩浆就像是热油一般,没有任何杂质的时候尚且能够平静,等到柊羽按照路尘的指示将自己的剑放进去的时候,立刻仿佛油锅溅水一般沸腾爆裂起来,幸好路尘已经提醒他们后退,才没有让那滚烫的岩浆溅到身上。 迸溅起来的火焰仿佛游鱼一般,看起来好像朝着四面八方而去,但实际上最后却都回到了锻造池中,只不过在他们游玩路径上阻挡的东西可就惨了,诸如被掀开时放在一边的石板,此时就已经坑坑洼洼,惨不忍睹了。 柊羽按照路尘的指示将自己的剑拿出来,她认真地摸了摸那看不清原貌的剑,怀着期待又激动的心情用灵力托着那把剑慢慢放进毫无杂质而极度滚烫的锻造池中。 果然,在剑接触到热浪表面的时候,就如同冷水滚进了热油,瞬间火星四溅,发出爆裂一般的响声。 原本纯净见底的锻造池沸腾起来,迸溅的火星让他们难以靠近,同时也没有办法看清池中的变化。 所有人都退到角落,静静地等着锻造池中的变化。 柊羽和路尘并肩站着,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锻造池,眼里全是殷切期盼。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还没有拥有一件自己的本命灵器呢,在试炼场的藏书阁里,她也看到了很多这片大陆的名人事迹,其中主要的部分就是关于他们本命灵器的介绍,强者们总有各种强大的本命灵器辅助自身。 虽然器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持,并不能完全替代自身实力,或者说立刻扭转局势,可是拥有一把本命武器总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 强者用什么武器就能够发挥最大的功用,可是有一件适合自己的灵器加持,强强联合总是一件不错的事。 身后几人也密切关注着锻造池里的动静,尤其是左诗云,她实在很想看看柊羽那把生锈的剑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真面目。 很快,原本沸腾的锻造池渐渐平静下来,同时周围的灵力开始出现漩涡式的暴动,一股脑被吸进那锻造池之中。 灵力的冲击让众人控制不住地不断后退,路尘因为站在最前面,是最先受到冲击后退的,可是他眼中的神情却越来越狂热,仿佛遇见了久违的老朋友一般。 晚风夕阳 柊羽惊了一瞬,而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 她现在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初到妖界,看到那巨型广场的震撼,群山之间强行开辟出一块平地,这是怎样排山倒海,劈波斩浪的实力…… 就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和灵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你身边,而你还毫无所觉。 柊羽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剑,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传说中拥有那般神力的剑,或者说,它拥有一个极其强大的主人。 “那时候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柊羽抬头看着左诗云,眼神甚至有几分殷切。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左诗云微微皱眉,“据说当时交战的是两位神兽,那时候虽然妖族非常强盛,强者如云,可是浮罗山还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据说其中的一方——朱雀,还在这里留下过秘境,只是在妖族之前是人类的忘尘派占领浮罗山,没有人知道那秘境到底在哪儿,或许已经被忘尘派的人探索过了,也可能至今还没有人进去。” 柊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 不论如何,折渊剑已经成为了柊羽的本命灵剑。 解封后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武器,柊羽也可以开始在路尘的指导下修习剑术了。 她的身手已经在试炼场里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之后的几天里,路尘安排左诗云和殷离分别和她对练,用他们来喂招。 左诗云原本很不在意,甚至有些不情愿,毕竟在她的认知中,柊羽还是个刚刚开始修炼没多久的小妖而已,就算是一起在试炼场中战斗过,柊羽也大部分都是靠着符咒,论起身法和战斗经验来,柊羽还是不行的。 换句话说,她觉得自己和柊羽实力差距太大,懒得跟她打。 左诗云也不是故作高傲,实在是她以前在妖族的时候天赋也是顶尖,同龄人中根本没有一个能打的,她对自己的实力绝对是有信心的。 而且左诗云本来就是强攻系,她的招式都是十分凌厉的,从小到大都是那样练过来的,就算她手下留情,一般人跟她对上也还是有危险。 不是她愿意伤人,而是她的招式就是这个路数,攻势凌厉迅捷,一旦对方接不住,就很可能受伤。 但路尘似乎对柊羽很有信心,甚至专门提醒左诗云不用手下留情,要求她使出八成的力来与柊羽对战。 实话说左诗云实在是有点难以理解,在战斗开始之前还有些犯嘀咕。 而在战斗开始之后她就不这样想了,柊羽一剑刺过来的时候,速度比她还要快,剑势也极其凌厉,这下就算是没有路尘的提醒,左诗云也不敢轻敌了,立刻提剑迎上去。 她自己的灵剑已经是妖族的诸位强者亲自为她找的,来自一处上古秘境,和她本身的属性很是契合,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面临的大部分都是群攻,因为本命火焰对她来说更加顺手一些。 此时她用自己的剑对上柊羽的那把折渊,剑刃相撞的时候,却立刻就感受到了传说中上古名剑的威力。 光是剑意,就已经将柊羽的攻击力拔升了一个大境界,而剑本身的压制让她手里的本命灵剑几乎有些颤抖起来。 只不过柊羽修炼的时间毕竟还比较短,灵力不如她深厚,虽然能够顺利地驾驭这把折渊剑,但却尚未发挥出其真实的实力。 即便如此,柊羽表现出来的身手也已经令她十分震惊了。 两人缠斗许久,堪堪打了个平手,分开的时候,柊羽累的扶住腰,左诗云气息也已经不稳。 在这过程中左诗云虽然还是占上风,但她偶尔也会对柊羽的进攻招架不住,而且这还是在柊羽完全没有使用自己符咒加持的情况下,如果在实战里,柊羽配合各种强大的符咒,威力强大,防不胜防,左诗云自认若真是她的对手,恐怕早就已经落败了。 她暗暗心惊,休息的时候详细问了柊羽在试炼场之中的经历,确定她与自己经历的环境真的不一样。 妖族在浮罗山也有百年了,几乎是每天都会有妖族的子弟待在试炼场,大家对于前几关的内容也已经非常熟悉了,也从没发现那个弟子说自己的关卡和别人的不一样。 可是柊羽的…… 左诗云确认她们经历的绝对不是一个难度的考验,柊羽的要比她们难上好几倍,可是相应的,她也有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殊待遇。 比如说第一关的灵力修炼,柊羽说自己几乎不用主动吸收,灵力也会自己涌到她灵脉里,修炼速度非常之快。可是据左诗云自己的感受和其他弟子的统一描述,似乎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最多是灵力比起外界要浓郁很多,而且在那个荒无人烟独自一人的地方可以磨练自己的心性。 再者,柊羽在过木桩的时候灵魂放进了三具躯体,需要同时操纵,左诗云可从来没通过这样的说法,若真的有人经历了这样离奇的事,妖界肯定早就传开了。 不过那个试炼场毕竟是以前忘尘派的人制造出来的,就算是妖族在里面探索了百年也没有探索完全,只能证明当时建造这个秘境的人比妖族最强的高手还要厉害,甚至是他们看不透对方的程度,因此对于试炼场的异常,他们无从把握,一直以来也只能遵守里面的规则。 至于为什么这试炼场偏偏为柊羽修复伤口,而其他的妖族就伤亡率不低,她现在也暂时搞不明白。 不过虽然对试炼场的事情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好奇而已。现在左诗云是真的将柊羽当做了朋友,而且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对柊羽这样的进步神速,左诗云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至于殷离,他从来没跟柊羽交过手,对柊羽的实力没有什么认知,只是好不容易重逢,只要能和柊羽待在一起,对他来说就是十分珍贵的时刻了。 而殷离和柊羽对打的时候,在熟悉她之后,每次都可以帮她喂招。 在这个过程中,柊羽也发现,原来殷离的实力深不可测,比她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 果然是她原书里的反派,就算是在原来的设定里根本没有提及的修炼,在世界架构改变之后也能适应并发展得很好。 左诗云和殷离两人交替着帮柊羽陪练,左诗云有时候被她拖得也累的不行,但在帮她的同时自己也有很多进步,而且路尘有时候也会顺手指导一下左诗云的修炼,虽然路尘是人类修士,但他的实力和见识,以及每次提出的左诗云的问题,都让她心服口服。 殷离倒是从来没有露出疲态,即使是陪着柊羽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柊羽早就已经撑不住,几乎是一停下就倒地的时候,他依然能够面不改色,还顺手将柊羽捞回来。 柊羽在不间断和左诗云及殷离对联的时候,还要时不时接受路尘的加餐和指导,每天早出晚归,没几天就给她干废了。 “师父你放过我!我真不行了!”柊羽直接将手搭在凉亭栏杆上,顺着就半趴下去,膝盖都软了。 她一张明丽的脸都在这段时间的折磨下边的变得有些憔悴了,身上伤痕数都数不清,两个人轮流练她,路尘又派发各种魔鬼任务,柊羽早就撑不住了。 看到她倒下之后,路尘也没生气,而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训练强度早就到了柊羽的极限,而她却仍然没有抱怨,而是咬牙撑了下来,路尘有意想锻炼一下柊羽,让她突破自己的极限,顺便看看她到底能够撑到哪种程度。 只是柊羽的表现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能撑到今天,柊羽已经令他刮目相看了,只是他知道柊羽绝对不仅如此,只是在现在这个阶段,她还没有完全成长以前。 实力和以前相比……自然比不了…… 只是他还记得,记忆深处那个令人惊艳的红色身影,在万人中游离自如,一道符咒镇压一支军队的华彩。 到现在大概有……几千年了…… 几千年过去了,他仍然忘不掉,甚至还深深地刻在记忆里。 在重新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记忆复苏,好像使命也随之而来,几乎不需要再思考,完全凭借着本能靠近了她。 而她依然如过去那般单纯善良而又坚韧,几千年过去了她依然没变,就好像无论将她当在什么样的境况里,也没有办法消磨掉她身上那些闪闪发光的地方。 在某些时候,她又能够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勇气、天赋,让人敬佩之余又深深地被她吸引。 柊羽趴在殷离的背上,她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了,甚至额角都是不小心受伤嗑出来的淤青,那伤是几天前留下的,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但那一圈淡淡的青色和不太明显的淤痕还是看的到,在白皙的额头上十分显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只是柊羽似乎完全没有自己被折磨惨了的自觉,即使已经身体各处都是伤,累的脑袋都昏昏沉沉地,她还是抬起手跟路尘说再见,笑的灿烂又明媚。 路尘也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来,甚至在他扬起嘴角的时候,甚至感到了一丝僵硬。 他太久没有笑过了,虽然他天生就有一副很具有亲和力的长相,平时就算不小,看起来也是个温柔的老头。 可是路尘恍惚间一想,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笑过,这样开心过了,他几千年来在各个地方游移,他每次都试图寻找那个人的转世,有时候找的到,有时候找不到。 有时候他甚至能见证她的成长,就比如柊羽,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路尘就找到她了,现在又认她做了徒弟,万一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说不定要跟他急呢。 也有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相隔多远,不知道对方处于世界的哪个角落,甚至有可能他与对方擦肩而过,可惜没能找到她。 只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殷离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她,而且殷离还没有记忆,有些时候甚至有了交集,可是就那样错过了。 但毕竟轮回转世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柊羽这样冲他笑是什么时候。 而在这漫长时间与无数繁杂记忆之中,路尘也渐渐感觉自己的好多记忆都已经模糊起来,甚至经常会忘记自己之前和柊羽的相遇。 可是有一幕他却始终记得,那个永远红衣飘摇的姑娘,在漫天大雪的原野,远远地冲他跑过来,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那一刻仿佛春光乍现。 而此刻,他终于久违地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就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鲜衣怒马,潇洒恣意的少年郎。 —— 殷离背着柊羽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金光在山尖后面藏着,在上方的碧空留下几道残影,纯澈的天色被染上几分光亮,大片地晕染开去,是比任何调色都要让人震撼的场景。 “快看那边的云!” 柊羽永远会被朝阳与晚霞这样的场景吸引,为之驻足,舍不得离去。 但这样的美景总是转瞬即逝,甚至只能用肉眼,用自己的眼睛去记忆,在任何的画作甚至是摄影上,它都会或多或少折损自己的颜色。 殷离也配合地抬头看去,即使他从前从来很少抬头去欣赏,就算是站在高台上眺望远方,眼前看到的也从来不是纯粹的景色,而是自己搭建起来的棋局。 但此刻,他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晚风温柔的吹拂下,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纯粹的美好,而之震撼和心动。 或者说,凡是柊羽喜欢的,他都想要去了解,他希望了解她所有的喜好和想法,做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甚至投其所好,让她每天都拥有快乐和惊喜,再也离不开他。 凡是殷离喜欢的,他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地为之努力。 但他也很清楚,在面对柊羽的时候,什么才是正确的方法。他想要照顾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但永远不会强迫她,只会努力让她每天都开心快乐。 棋局 他们正在僵持中间,柊羽的师傅路尘和左诗云许伯也出现在不远处,但他们并未靠近,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局势。 而路尘再看到那阵法的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好,内心难免开始焦灼起来,脸色也有些不安。 左诗云看着阵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路尘的异常,立刻偏头问道:“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虽说他们都是刚来,但是路尘这一副神棍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他肯定知晓一切。 事实的确如此,这次也并非左诗云高看他,虽说路尘能掐会算的本事还不太足,可是他对那阵法可真的太熟悉了,当初柊羽是怎么被这阵法困住,他可是亲眼看见过不止一次的。 这世间朱雀血脉如此稀有,每百年才会出现一次,而世上庞大的势力层出不穷,欲望更是无休无止,所以每一次都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的实力觊觎着这朱雀血脉。 而在柊羽没有得到传承记忆的每一世里,她都没有办法抗拒这阵法。 毕竟那阵法对面的是他自己的本源力量,她既然对那力量亲近,就必然不会抗拒。 因此,他几乎一次又一次或亲近或疏远的留在了柊羽的身边,最后又看着她被那阵法卷走,开始下一次的轮回。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一世的柊羽,应当不一样了,因此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靠近。 就连有些沉不住气的左诗云也被他拦了下来,一起站在后方不远处看着。 阵法中的风暴越来越强烈了,站在阵法周围的人,几乎全都站不稳,维持阵法的人也被迫退了好几步,若不是阵法,已经成型,不需要继续维持,他们怕是已经被迫中断了。 而在这慌乱的情景下,众人都在往后退,唯有柊羽一人试探着向前。 那风暴实在太过厉害,就连殷离也没有办法,继续向前一步了,但他的视线始终紧紧追随在柊羽身上,手里的剑握紧,若是柊羽出了什么意外,他必然第一个冲上前去。 秦疏言看着柊羽这样的动作,也有些疑虑,但此时他还是认定柊羽根本不可能解决这个阵法,嘴角扯着一抹冷淡的笑意,视线却忍不住频频往殷离那边看去。 不论还剩下什么样的感情,毕竟她还是放不下殷离的。 只可惜,柊羽和殷离都没有工夫在意她。 柊羽慢慢走进那阵法中,果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吸引,但是并不如前几世一般,直接将她吞噬。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与本源力量的共鸣,但是毕竟阵法的功能已经被修改,此时并不会将她拖进去。 而她走进这里之后,感受就更加明显,阵法的确已经被修改过了。 不仅是他,就连阵法之外的人也猛然感觉到了一股更加强烈的力量,不仅是物理上的风暴,更加是一种精神上的攻击,仿佛将天地间的灵气都搅动,或者说好像在原本正常的空气中投入了一股不寻常的,甚至是有毒的气息。 所有通过灵力修炼的都会被这气息影响,在场的不论是人类修士还是妖族,都同时感到了一些不适,实力越强,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殷离狠狠蹙起了眉,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阵法,暗自懊恼自己的疏忽。 他一向关注的都是西月国的权谋势力,虽然已经修建了妖阁,而且妖阁的实力非常强大,但其实他一直以来并未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妖阁的管理上,我现在情报的搜集中也并没有重视太多妖族的事。 毕竟就算是他,再算无遗策,精力也毕竟有限,他本来准备在当上摄政王,之后才开始将重心转移到妖阁上的,只不过没想到自己刚要把柊羽接回西月国,这边就接连出事,这确实是他的疏忽。 只是如今阵法内的风暴渐渐蔓延,即使众人不知道那个阵法到底是什么?但也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他带来的影响。 那仿佛一只巨手一般在他们的意识海中疯狂搅动,又好像是一个暗无天日,望不到边的幻境,将他们死死的搂着在其中,黑暗和绝望的气息蔓延,内心的欲望和躁动也被挑起,有些人眼中已经控制不住的露出戾气。 这就是这个阵法的作用吗? 柊羽观察了一周,自己身上也感受的很真切,他虽然也会受纳力量的影响,毕竟阵法已经被篡改了,就仿佛他拥有的本源力量是一个绝世珍宝,耀眼璀璨的夜明珠,那么这个阵法就是放置它的容器,还有很大的可能是镂空的,可以随意控制它的形状。 当然了,这种控制和改变的能力没有那么大,毕竟这阵法就算是再强大,也不可能真正掌控传说中上古神兽朱雀的力量,只不过是提取了其中一小部分,或者说只是建立起来了一个联系。 对于柊羽来说,这也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面对这个阵法,就算她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而且这的确是一个高明的阵法,虽然不知道幕后的指使者到底是谁,但毫无疑问的是,对方身边有一个精通阵法的高手。 柊羽仔细观察着,正在缓缓运行的阵法,表情看起来从容不迫,不紧不慢。 秦疏言此时已经没空去观察她了,她已经自身难保,这个阵法与之前困住柊羽的阵法一样,一旦开始运转,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虽然这阵法现在并未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但的确已经成型了。 而在它成型之后,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 实力低下的修士还好,只是感到胸闷气燥,可是那些实力高强的就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杀意,几乎要失去理智,全都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 可是这阵法辐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在场的修士门都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局势下,小心谨慎,不随便伤人,可是其他地方的大妖却控制不住,妖族本来就比人族嗜血,只是欲望被挑动,更加难以自控。 何况还有很多本性,就十分残暴的大妖,此时他们站在这里,已经感到了周围的震动和不安,现在局势彻底被搅乱了。 其实若是柊羽不懂得阵法,没有办法解决,在已经被围困的局势下,这样反而对她有利,本来已经插翅难飞了,自然是局势越混乱,越容易混水摸鱼。 他虽然不知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在此刻却莫名对他生出了一些好感来。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兴师动众,还很容易让周边的区域变成废墟,但若真的面临生死关头,她想必会感激对方。 柊羽慢慢在阵法中游走,手中的灵力时不时点出去,注入脚下的阵法之中。 此时她曾经接触过的所有关于阵法的知识,在她大脑中疯狂运转,他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个阵法,可是她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关于阵法的奥义,甚至在之前曾经自己创制过很多,在阵法方面的造诣绝对是顶尖的,因此她可以推演,其实这种方法十分的耗费心神,而且需要极大的专注力。 殷离看着处在风暴中央的柊羽,不自觉的并重呼吸,他虽然信任对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尤其他现在身处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之下,旁边还有一大群人在虎视眈眈。 其实他更加内疚于自己之前的疏忽,竟然让柊羽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下,进退两难。 柊羽的眉头一皱,他都会瞬间感觉自己心脏都抽痛一下,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才知道他的存在之后,虽然当时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但其实内心深处已经决定,要好好守护她了,要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当时因为他的顾虑将对方推开,后来柊羽出事他也没有及时赶到。 后来他终于将所有的后顾之忧解决,抛下所有的事情来找她,却还是不能完全周全的守护她,还要让她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面对自己都不清楚的未知的危险。 甚至于自己还要站在后方,看着他身处险境,却无能为力,这一刻,殷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能过。 但从小在战场长大,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迫为了自己的生存奔走,他辗转于各地,寻找各种方法,有时候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幸好他早熟聪明,就算是受尽了冷眼,也从来不曾自轻自贱,甚至于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 他仿佛天生就知道怎样做一个领导者,天生就知道该怎样往上爬,在权势的漩涡里得心应手。 但偷偷去私塾听课,寻找一切能够找到的书来读,跟着当地的镖师练武,后来又觉醒了修士的天赋。 他因为绝顶的天才被原来的摄政王殷安平看中,带回了军队,后来又因为军功被殷安平收为义子,终于踏进了京城。 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当殷离渐渐掌握了权势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过他卑贱的出身,就算是有人有非议,你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更不敢让他听到。 他也并没有在权势中迷失自己,始终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很清楚自己的方向,除了因为柊羽都是让他有些心急,其他方面的计划都一直在稳步推进。 他从来没有一刻行差踏错过,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样的机会。一步跌落便是粉身碎骨。 也正因为他这样的心性,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时候不自信过,他算无遗策,多智近妖,凡是他筹谋的东西,几乎没有能够逃出他手掌心的,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自责之中。 他深深意识到,还不够,就算是再强大的人都有办不到的事,可是你但办不到,他便会失去他所珍惜的东西,就要被迫牺牲,被迫做出他不愿意做的选择。 他不想被这样的无奈裹挟,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身陷险境,却什么也做不了。 殷离眼神慢慢的沉下去,看向柊羽的眼神是纯粹的心疼和爱怜,可低下头,拧眉思考时,眸中却越发的深不可测。 仿佛就很会调兵遣将的将军,在经历了一场突发的变故之后,被历练的更加成熟,手段也越来越多了,好像一种天赋的觉醒,身体中的某个关窍被打开,突然醍醐灌顶,瞬间顿悟了。 从那以后,他仿佛走上了人生的新阶段,身体中的一部分东西被抛弃了,又好像披上了坚硬的铠甲,变得更加强大。 其实殷离已经是一个顶聪明顶厉害的人了,他的各方面综合指标已经达到了几乎天花板,想要再提升,也没有太大的空间了。 无论是身世地位,相貌性情,他都几乎已经无可挑剔,凡是见到他的人,必然将他奉为天神一般,难以想象,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完美的人,只是遥遥的站在那里,或者只是存在在这个世界就让人敬佩匍匐,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只是世界之大,总会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他已经足够强大了,却还并不能在所有的领域都足够强大,虽然除了神,没有人能做到,甚至一般的神都做不到。 可是,就在今日,此时此刻,殷离为了更好的守护柊羽,已经开始有了新的目标。 他虽然不会从小事上着手,妄想自己每一门技艺都精通,尽管这样的确可以讨好柊羽。 只不过,殷离毕竟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擅长于做在后方指挥绸缪,从全局上把握,从大局上考虑,是他最经常做的事情,在众人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将棋局推进,让他控制的所有人都成为他手下的棋子,无论是他身边的人还是他的仇人,只要是被他看中,选做妻子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逃脱他的手掌心。 都必须按着他设定的既定轨迹,根据自己的命运,但一步步往前走,大部分都是走向不可知的深渊,在自己都不知道之后,被一只猛虎,而这只猛虎还不动声色,直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突然一口咬断他的脖颈,有时候直到这个时刻,这枚被抛弃的棋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落在了谁的棋盘上。 梦魇 殷离看出柊羽神情有异,怕她误会,又连忙解释道:“当然现在我有了你,皇位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 之前殷离算是个孤家寡人,看着原本昏庸的皇帝和弱势的新主,心中自然轻视。 再者他既有改朝换代的能力,又有不得不做的事,因此在没有遇见柊羽之前的时候,他的计划中,的确有考虑过拿下皇位,甚至到了后期简直势在必得。 只不过遇见柊羽之后,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变了,他自然是想要和柊羽厮守一生的,因此不愿皇位来束缚他。 原本他没有心爱的人,皇位对他来说就只意味着权势,届时他想做什么,都会容易许多,他自然愿意。 只是有了柊羽,若是真的登上皇位,自然出现诸多麻烦,且不说三宫六院的制衡之术,历史上的帝皇几乎无一人能幸免,就说他自己的性子,原本就是擅长制衡之术的。 因此他即使已经谋算好了那一条路,但还是改了。 只不过他刚刚的话里也表明,只是不要皇位,而非放弃权势。 柊羽与宋微生的关系不错,既然柊羽现在还是愿意让宋微生做皇帝的,他自然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心意,平白让她伤心为难。 但他要做的事,还是要做的,只不过不夺取皇位,难免周折一些。 “你……”柊羽看起来有些心急。 她不知道殷离到底想要怎么做,但本能担心着宋微生,可是她不能表现得太迫切,也不敢说的太明白,过分求情,担心殷离会误会。 “你不用担心,”殷离将她搂进怀里,“你忘了吗,我是半妖,就算没有你妖的身份,我也会让西月国接纳妖的。” 这就是殷离原本的目的,他对于权势的执着,全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与旁人艳羡,这也是为什么他就算已经成了西月国幕后的掌控者,却还是能不声不响,不露出一丝破绽来。 大部分在掌控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势之后,难免会显露出得意来,就算旁人浑然不知道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也不清楚他的任何底气,可是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看外面也能依稀察觉出来,而且在权势的浸染之下,想要表露地毫无破绽实在很难。 只是殷离不仅稳重,甚至可以撑得上是喜怒不形于色,他筹谋那么多年,可是在外人眼里,他还只是那个俊秀温和的少年郎,丝毫看不出背地里的阴沉和谋算。 他最喜欢在暗处指点着所有人的行动,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甚至荣辱得来都在别人的计划之中。 只不过他对于捉弄别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一心完成自己的目标罢了。 既然殷离已经这样说了,柊羽自然也慢慢放下心来。 “只不过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师父还有事要我做。” 殷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有些不舍地抱紧她,口中却道:“我明白。” —— 殷离不日就启程回京,而他走之前将妖阁的调度权给了柊羽,用来保护她的安全。 只是柊羽自认为自己现在是历练的时候,暂且还不需要妖阁的人保护,只是殷离实在不放心,就找了一个实力高强的心腹,保护在柊羽身边,要求寸步不离。 柊羽隔日便见到了殷离给她留下来的那位女护卫,扎着高高的马尾,用简单的发冠束着,一张俏丽的脸白净冷淡,看起来十分英姿飒爽。 早上柊羽推开门准备去路尘那儿练功的时候,这名女护卫就守在了她的门口。 殷离曾说过,这名女护卫名叫柳舒。 “你就是柳舒?” 柳舒抱拳行了个礼,“属下奉命保护姑娘的安全。” 柊羽点点头,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她一起去了路尘那里。 今日依旧是完成了路尘安排的每日基本训练,之后便让她自己去练剑招,路尘在监督着,有什么问题就随时给她指出来。 路尘坐在房顶上看着柊羽练剑,柳舒就抱着臂站在墙角。 她以前是暗卫,所以习惯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柊羽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已经感受到了她身上和伯言相似的气息。 特别是柊羽第一次见到伯言的时候看到的那种气质,之后因为身份的改变,伯言身上作为暗卫的气质就不那么明显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影响,比如他在安静待着的时候,身上就有一种极其沉静的气质。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是单单要靠动作或者是身法,更多的是天长日久的一种磨练,就像是耐心的狙击手,训练自己克服一切干扰因素,包括自己的心。 当初伯言是暗卫,可是等他恢复身份成为妖族少主之后,身上那股暗卫的气息就已经越来越淡了,毕竟身处高位,他需要威慑众人,自然需要另一种气势。 伯言。毕竟是原着中出现过的人,他可是用来刺杀皇帝的身手自然不一般,就算是没有他的隐藏身份,他的能力也绝对是顶尖的。 而眼前的这位姑娘,和他当初的气势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当初伯言堪称是顶尖的暗卫,无论是身手心智气势都无可挑剔,绝对是自杀的不二人选。 但是柳舒就不太一样。他虽然看起来气质也十分沉寂,是一个安慰的好苗子,可是在她身上仍然保留着一部分的独立人格,从她身上能够看出那种如松柏寒梅般的挺拔,那是她自己的气节,并不完全是成为一把尖刀的暗卫。 伯言虽然也不是,但不得不说他的伪装能力也很强。 当初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柊羽。甚至没有从黑暗中看到他的身影,其实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那时候他完全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极其合格的暗卫,而且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全然只会听从命令的武器。 就算他其实身上还有其他的身份,并不单单是行走在黑暗中,可是他在将自己的存在感削弱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他其实只是伪装。 柳舒在原着中并没有出现,毕竟从来没有涉及过妖的部分,而柳舒算全然就是妖阁的人,而且在妖阁中应该职位不低。 只不过凭借着半天的相处,柊羽觉得柳舒对于保护自己似乎并没有不满,十分坦然而敬业,完全听从殷离的命令随时警惕着。 只不过。他似乎也只是扮演一个保护者的身份,并不会跟柊羽有过多的交流,似乎永远只是沉默的站在角落。 柊羽现在正在学习路尘交给她的那本秘籍,那上面的功法是最适合她这把折渊剑的,柊羽提着那把剑,练的也很是得心应手。 她正全神贯注地练剑,却突然听见大门被敲响。 路尘听到声响并没有回头,只是让柊羽去开门。 柊羽去开了之后,发现来者是一位衣着华丽的美貌女子,年纪约莫快三十,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可是看起来仍然十分明丽。 那女子礼貌地朝着柊羽点头,说自己要求见路尘大师。 柊羽将她请进来,路尘自然坐在了院中的石桌上,神情十分淡然,还端了杯茶喝。 那女子的神情却非常焦急,连忙几步跑到路尘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柊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那女子开始哭诉着自己的经历。 原来这女子和路尘师父曾经有缘遇见过,路尘还欠了他的人情,当时他受伤昏倒在山里,是这名女子救了他。 那时候路尘许诺,这女子今后若是遇到难事可以来找他。 柊羽听后难免猜想,那时候路尘是否就料到了会有今天,毕竟他看起来好像真的通晓天机。 这名女子名叫雪娘,是城东的一位绣娘,绣工极其精妙,好似天衣。名声在外,生意自然也非常好。 其实她的本体是一支蜘蛛精,夫君却是一名凡人。 他的夫君名叫付林,是有名的好性子,人也是很优秀。在于雪娘认识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妖的身份,只不过在这绿驹镇人妖已经混居,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思想都很开放,所以后来他知道以后也并没有和他分开,而是继续恩恩爱爱的生活。 雪娘原本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甚至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孩子。 可是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他丈夫是一名教书先生,一向受人崇敬,可有一天忽然在街上与人起了争执,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等他回去的时候就已经一病不起,昏迷了足足半个月。 雪娘用尽了一切办法为他医治,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可都束手无策,而且连他究竟是为什么昏迷都说不出来。 他又请了大妖来看,终于得知原来丈夫是被拖进了一个梦魇之中,而且这梦魇竟然是有人操控的。 雪娘妖力低微,连操控梦魇的妖都找不出来,更别说与他斗了,于是便想到了来求路尘。 路尘听后只是随意掐算了一下,随即叹气摇头道:“孽缘。” 雪娘不明所以,满脸泪痕的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路尘既然欠过她一个人情,那么就必然是要帮他的。 “因果循环,命中注定,谁也逃不掉的。只是没想到这孽障,执念如此之深,竟然追到这一世来了。” 雪娘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着急的问道:“大师这是何意?我丈夫还有救吗?” 路尘叹了口气:“能不能救,我说的了不算,端看你们自己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雪娘点头,连连拜谢。 “若是大师肯搭救,今后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师的恩典,只求大师一定要救我丈夫一命。” 付林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雪娘已经寻天问地,求助无门才不得已来找路尘的,她从前从来没有动过心思又来找路尘大师求助,因为这毕竟有携恩图报的嫌疑,她不愿这样做,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所幸雪娘的家也就在绿驹镇,今日刚好无事,他们随即便一起跟着雪娘出门,准备去看看付林的病情。 路尘让柊羽同去,说是也要历练一下她。 柊羽一去,柳舒自然跟随。 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雪娘的家,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此时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丈夫却突然出了意外,她家里条件虽然还算不错,但并不是富裕之家,出行也并没有马车。去找大师的时候只能自己走过去,一来一回,等到家的时候便感觉有些腹痛难忍。 路尘给了她一颗丹药服下去,瞬间感觉好了很多,连忙向大师道歉。 路尘摆摆手,让雪娘带他们去看付林的状况。 里屋的门刚推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只不过对于付林来说,凡间的普通药物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柊羽跟着路尘走进去。 路尘一进去就朝着床铺上付林走过去,雪娘守在旁边看着路尘为付林检查。 不过也不用这么检查,只有打眼一看,路尘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没有错。 雪娘又忍不住抹眼泪,“大师,这可怎么办呀?” 路尘眉头紧皱着,抬起头来看着雪娘的时候神色也不太好。 “想要破除梦魇,就需得先进入梦魇之中,这倒不是难事。难的是被困在梦魇之中的人,到底愿不愿意醒来” 还没待雪娘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把他从梦魇中带出来,他能不能接受现实也未可知,因为有些人就算知道那是浮华一梦,依然情愿沉醉其间。” 雪娘看着柔弱,此时却很坚定,“但是我愿意试一试,如果不尝试一下就放弃的话,我心难安。” 她已经依稀觉出了不对,但还是坚定的想要进入梦魇之中,将自己的丈夫带出来。 路尘叹了口气,“那好,待会儿我会让我的徒弟进去帮你。” 柊羽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她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自己的事。 雪娘也转头看向她。 路尘拿着一个沙漏交代道:“这个东西给你,只要将灵力注入其中就可以操控它,这是你们判断梦魇轮回的唯一办法。” 九尾狐的尾巴 这座神女庙似乎已经年代久远,雕像上的金漆都有些斑驳了,可是那绝代风华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让人见之难忘。 而这也让朱雀更加确认,虽然殿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或许她已经去到了其他凡人所不知晓的世界,继续着更加精彩的人生。 只是她的神力还通过福泽庇佑着这一片土地,而庆幸的是,过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她的香火依然很旺盛,这对她自己来说也是功德,关键时刻还能够护她。 柊羽环视一圈,原本还奇怪着自己为什么能够到这里来,转头间就看到已经昏倒在墙角草席上的宁妃,她此时脸色比之前在皇宫离开的时候还要苍白,甚至隐隐透露出一种灰败的死气。 而傅临却不知所踪。 但到了这个时候,柊羽已经基本能确认这个梦魇的制造者究竟是谁了。 她看宁妃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上前几步,拿出三炷香,跪在蒲团上认真拜了拜,然后将右手搭在左边的肩膀上,虔诚地行了个礼。 而后她才起身,从怀里掏出那沙漏来。 这沙漏无论经历什么样的摇晃或者敲击,依然好似单独处在另一个空间一般不受丝毫的影响,只是按照自己的轨迹,掺着金的沙子缓缓滑落着,在初升的日光映照下,泛着闪耀晶莹的光。 柊羽仔细看了看,此时这沙漏里的沙子已经过半,这也就预示着这一轮的梦境很快就要结束了。 而且师父曾经提醒她,沙漏过半之后,时间的推进可能会比之前快很多,毕竟里头的沙子少了,有时候会流的更快一些。 雪娘已经忍不住走到了宁妃身边,看着眼前这个情敌,心情也十分复杂。 在这个梦里,她看到的是别人的爱恨情仇,可是那三皇子傅临,明明就是她的丈夫付林,她一日日地看着,甚至看着自己的丈夫留宿在那个女人宫里都不能上前一步,那些个晚上的绝望,谁又能明白呢? 她此时的心情,恐怕和宫里的那些女人们没有什么两样。 不,她比她们更狠。 那些女人大部分从入宫的那一天,就只是谋算争夺皇帝的恩宠,她们很清楚对方是皇帝,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因此就算是再情真意切,她们也从来没有对皇上有向民间女人对丈夫的要求,皇宫是什么地方,一声规矩大过天,一旦惹了皇上生气,下一刻掉脑袋都是小事,更有甚者会连累整个家族。 她们从来不敢真的对皇上提出什么要求,撒娇耍赖都是时刻拿捏这分寸底线,小心翼翼的。 即使那个人实际上扮演的是她们丈夫的角色。 可是雪娘不一样,她和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宫里那些人恨宁妃抢走了皇上的恩宠,但这至多也就是碍着了她们在宫中得地位和恩宠。 但雪娘真的不一样…… 因为付林真的是雪娘的丈夫,她们原本过着平凡却幸福的生活,他是真的和自己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们两小无猜,恩爱非常,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付林对自己的感情,她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出来,也不止一次为此感到幸运。 可是正因为她不傻,她才看的清楚,现在的傅临,分明就是爱上了宁妃,而且,爱得刻骨。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陷进梦魇之中醒不过来。 她进来之前,路尘大师曾经跟她说过,被梦魇困住的人,很多是自己不愿意出来,他们宁愿一次又一次经历梦魇中的内容,就算知道这是梦,也不愿意醒过来。 付林会是这样吗? 她此时的眼睛布满血丝,恍然间竟让柊羽觉得和被围困在万人之中的宁妃有些相似。 那双眼睛里满是痛苦、不甘和绝望…… 柊羽正想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就看到门外傅临径直跑进来,但是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她一边擦肩而过。 按理说若是这屋子内有他意料之中的其他人,就算是他再着急,再不在意,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一定会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可是傅临没有,他的确环视了一圈,然后看到宁妃仍然安全地靠在墙角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柊羽确认他肯定能看到自己和雪娘,甚至于雪娘就站在他两步之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可是傅临的眼神也的确没有半点停留,丝毫没有露出异样来。 看来他此时看不到她们…… 但是在傅临将宁妃叫醒的时候她还是拉着雪娘朝后躲了起来。 原来傅临并没有抛下宁妃,只是出去找人抓药了,他此时不敢让人过来看她的伤,怕出事。 他为宁妃检查了一遍,只看到了一些-皮外伤,他知道宁妃身上的伤肯定不止这些,只是毕竟他现在能请到的大夫也是凡夫俗子,肯定没有办法治宁妃的伤势不说,可能还会暴露她的身份。 宁妃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他们此时再被发现,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傅临将宁妃扶起来,她身上的血迹已经被简单擦干净了,此时傅临拿着自己刚刚用玉佩换来的金疮药给她上药。 衣服上的血迹粘腻,布料已经与皮肉粘在一起,他撕开的过程中难免弄疼宁妃,即使他已经非常小心了。 于是他一抬眸,便看见宁妃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像是忽然感受到自己浑身的疼痛一般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傅临手上更不敢动了,将她扶着坐起来,从自己内衫撕下一块布料,塞在宁妃口中,然后伸出手指摸了摸她额角的汗,满眼疼惜地道: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伤口必须要处理的。” 宁妃脑袋歪在一边,因为疼痛脸颊边有大滴的汗水流下来。 闻言她略微苦笑一下,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此时的妖力已经重重受挫,浑身虚弱地手指都抬不起来。 身上其他的这些皮外伤都不算什么,伤她最重的是自爆那四条尾巴,九尾狐没损失一条尾巴就好像丢了一条命一般,外人只道她有九条命的好处,谁知内情全然不是如此。 九尾狐也不是天生就是九尾狐的,哪只狐狸出生的时候不是只有一条尾巴,是她们自己日积月累地修炼,慢慢地将那条普通的尾巴修炼到遮天蔽日,而后又慢慢修出其他的尾巴。 因为并非外人认为的一条尾巴就是一条命,九尾狐有九条命,其实她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尾巴只是她灵力的象征,就相当于……她们一族的妖力等级,是实力的象征,里面自己也蕴藏着她的妖力。 可是虽然尾巴并不是她的命,并不能帮她保命,挡住致死一击,可是在每一条尾巴失去的时候,她都真的像没了一条命那样痛。 更别说……更别说她一下子自爆了四条。 若是平时,她早就凭借着自己深厚的妖力让身上的伤瞬间痊愈了,可是她现在实力大损,妖力一时之间也用不出来了。 身上的伤口全部上好药之后,宁妃已经疼地快要重新昏厥过去了。 她呼吸急促,傅临将布块从她嘴里拿出来的时候,她只是无力地合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傅临将她抱在怀里,等着她缓了一会儿。 他的玉佩自然不只是换了金疮药,还换了点食物和用品,他们这下是注定要亡命天涯了,不及早准备着怎么行。 可是此时傅临心中竟然有些高兴,虽然他离开了从小长大的皇宫,放弃了自己王爷的荣华富贵,还有将来可能得到的皇位,可是他此时坐在这破庙的角落,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身下是潮湿的地面,可是因为他将自己爱的人抱在怀里,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然和自由。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离开了皇宫,他们可以从此天高海阔,再也没人能管得着他们,也不必避着所有人,他们可以逃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能认识她们的地方,然后结婚生子,牵着手走在阳光下,走在人群里。 他们会这样幸福地在一起一辈子,过平凡普通却又无比幸福的生活。 傅临因为激动和期盼,眼眶都有些红,他将自己的计划说给宁妃听,宁妃安安静静地缩在他怀里,只是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来。 然后她透过那因为有些年久失修已经关不上的大门,看着外面仍旧阴沉天色,再也挤不出一个笑来。 等宁妃稍微适应了那疼痛,好歹能够自己坐起来的时候,傅临将自己之前买的一些吃的递给她。 因为没有这样自己生活的经验,傅临准备的有点不充足,包袱里的包子已经冷掉了,他买的水包里面店家为他灌的也是冷水,此时看着宁妃难受的神情,他突然意识到不能让她吃冷的了。 傅临就算是不受宠,可是毕竟也是皇子,从小完全是被伺候大的,皇宫里的奴才们虽然也会捧高踩低,可是他身边一直伺候他的小太监却还是个老实的,虽然不能帮他做成什么事,可是伺候他却是很周到,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 他也完全不知道像宁妃这样受了重伤的到底都应该注意什么,他刚刚去买金疮药的时候,还是问了药铺的老板半天才弄明白该怎么包扎怎么上药需要注意什么的。 但是他凭借着对宁妃的爱护,还是无师自通,虽然不说做得多好,但好歹有这份照顾她的心。 这座神女庙里没有人看守,但是之前却是有人在的,傅临从后面翻到了一个小锅,庙后面有井,附近的村人也经常来这里打水,幸好傅临力气比较大,只是摆弄了几下就明白怎么打水,然后顺利将水打了上来。 等水打上来之后,傅临还折腾着要烧水,宁妃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靠在墙边轻笑看着。 她明明知道此时已经不宜太过麻烦张扬了,容易暴露,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竟然没有阻拦,只是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含着笑盯着忙碌着的傅临。 那里面的情意,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动容。 傅临折腾了半天,可是就是生不起火来,还把自己的脸都弄花了。 宁妃看他着急,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他自己搭起来的简易锅灶底下就燃起火来,傅临猝不及防还被呛了一下。 但他没空在意自己,气还没缓过来就跑过来,蹲在宁妃身边。 他高挺的鼻梁上沾了点灰,宁妃伸手帮他擦了一下,没擦掉,反而抹开,更加明显了。 “你怎么还帮我呢?尽量不要使用妖力,尤其是在这样的小事上,我可以做好的,相信我……” 傅临嘟嘟囔囔着,眼睛晶亮地看着她,里面盛满了担忧。 脸上那道黑还挂在上面,随着傅临的动作在她眼前招摇,显得有点滑稽。 宁妃本来是想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刚一抽动,眼泪就大颗大颗滚了下来,毫无预兆,把傅临吓了一跳。 他急忙给她擦着眼泪,神情满是疼惜,手上的动作有些慌乱。 “怎么了,哭什么?” 宁妃确信自己本来是想擦眼泪的,她不愿意在傅临面前掉眼泪,她还是他的母妃呢,可是她抬起手,却像个小女孩一般扑进了他怀里,而她抱着傅临的时候,却不愿意将脸埋进去,好像执念一般地捧着他的脸看,像是要将他的脸死死地记在脑海里。 她是这样的,她要把傅临的相貌死死记在心里,就算有一天她们分开了,那么无论对方走到哪里,她也一定要将他找到。 傅临看着她的模样,也忍不住心头的抽痛,捧住她的后脑,轻柔地吻了上去,这是个很温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仿佛是用这样亲密触碰的方式告诉她,不用害怕,我用一直在。 宁妃的情绪来的莫名,傅临将她暂时安抚下来,就继续着自己未竟的事业,毕竟这火可是刚刚宁妃耗费了灵力的,可不能浪费。 我恐怕走不出这庙了 浓重的烟弥漫开来,坐在墙角的宁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傅临立刻站起身换了个方向,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将这浓烟挡住,他不停地用自己的衣摆扇着那浓烟。 他已经将小锅洗干净了,又把自己拿回来的水倒了进去,而后找个木板盖住小锅,将自己买来的包子放下上面,一直盯着,仿佛那包子下一秒就能够热气腾腾。 执拗的眼神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而在这方面他也的确没有一丝经验,只是摸索着依靠猜测来做,毕竟在宫里的时候,厨房这个地方他是一步也没有踏足过。 他就算是再不受宠,也是个皇子,总不至于被饿死,而且这样的待遇也只是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等他到了宁妃身边,那宫里出身最高的皇子也比不上他的吃穿用度。 但幸好这也不是多么难的事,虽然傅临一直等了好久那包子才勉强热起来,但他还是很开心,急忙将纸袋捧到宁妃面前。 刚刚他蹲在那边的时候,宁妃就带着笑意观察他有些气闷的脸,火光摇曳,落在他的脸上,实在是明亮又耀眼,让她……让她舍不得。 傅临看着宁妃虚弱的样子,自己从纸袋里掰下一块,自己先尝了一下,发现并不烫,刚合适,就喂给宁妃。 她显然此时对吃东西没有什么欲望,视线只是紧紧盯着傅临的脸,他自然全盘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心下酸涩又温暖。 “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走,走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们。” 他用手轻轻拨开宁妃因为疼痛出汗而粘在颊边的一缕头发,动作和眼神都柔和极了。 “然后我们好好地过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 柊羽和雪娘躲在神女像的后面,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雪娘身体一僵。 她不动声色,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看着外面的情形。 宁妃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傅临是凡人,只能看出她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心下着急可是也没有办法。 而柊羽同为妖,却清楚的感知到宁妃渐渐枯竭的妖力。 看来断了那四条尾巴对她的伤害还是太大了……这不仅仅是掉了四个大境界的问题,就像她现在还有五条尾巴,实力却全然不能同她当初刚刚修出五条尾巴的时候相比,就像人有四肢,断了两个,另外两个虽然还是好好的,可是人却已经废了,都是一样的道理。 勉强吃了几口,宁妃就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傅临从出宫之后一直忙碌着,最近的医馆离这里也不近,他是的确有点饿了,将剩下的都吃完。 这个时候的他,还坚定地认为在晚饭之前,宁妃就可以跟他一起离开的,他虽然走得匆忙什么也没戴,但毕竟还有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算是低价当出去,盘缠也足够他们两个人用上一段时间了。 实际上这钱在普通人家里一辈子都用不完,只是因为他们从皇宫里出来的,对钱财这方面可以说一窍不通,花钱大手大脚,很容易就挥霍光了。 不过傅临毕竟还是个皇子,会的东西不少,他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养活宁妃的,他们会找个安静的小院子住下来,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不知道,他穿着通身华贵无比的衣服,却身形有些狼狈的走到简陋的包子铺,被人以常人十倍的价格卖出去三个包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柊羽是第一个发现那些人的。 妖的感觉总会敏锐一些,几乎是在神女庙外有动静的时候,柊羽就已经将视线投过去,脸色有些凝重。 而宁妃原本实力不差,只不过因为已经重伤,头脑都有些昏沉起来,感知力自然大大降低,只不过当外面的人悄无声息地包围神女庙的时候,她还是脸色极其紧张地看向外面。 那一刻,柊羽几乎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宿命般的绝望。 …… 傅临在外面招摇一圈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确切地说,从他拿着巨款从当铺走出来的时候。 原本只是当铺周围的乞丐起了心思,等傅临买了包子的时候,似乎有更多的人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有钱的冤大头,是难得一见的肥羊。 因此在宁妃隐晦提醒的时候,外面十多个人已经将这个破庙围起来了。 不过这些人只是散兵游勇,而且傅临曾经是跟着宫中高手学过武的,这几个人还不足为惧。 事情麻烦的是,更远处还有另外一批人即将赶到…… 庙里的地板冰冷潮湿,傅临原本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宁妃垫在地上和背后,此时他直接将宁妃抱在怀里,一天一夜的慌乱与紧迫,一切都变了,可是此时将爱的人抱在怀里,还是感到难得的温情和安心。 因此,他在被宁妃有些慌乱地推醒时,睁开眼睛的时候迷茫地看着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作为习武之人,其实感知已经还算敏锐了,可是因为身体和心灵的疲惫也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等宁妃将他推醒,而后又竖起一个手指,轻轻朝她摇头的时候,立刻警觉起来,然后背后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他已经感受到危险的逼近了…… 外面的情况未知,他有些担心宁妃的安全,她还重伤着。 傅临不动声色地安顿好宁妃,将她藏在神像的另一边。 柊羽她们之前已经验证过,傅临大概率是看不到她们的,但是宁妃就不好说了,因此她们此时和宁妃隔着巨大的神像底座分别处在两端。 因为宁妃现在是现在是醒着的,怕她什么时候突然站起来乱走看到她们, 傅临悄无声息潜到窗边,视线锐利,身体紧绷着,眼神十分警惕。 在他看清外面的那些人之后,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也已经按捺不住了。 明明那么有钱,却只是待在一个破庙里,肯定是外地人,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是的,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里面躺着一个狐狸精。 不过以这些凡夫俗子的眼光,若真的打败了傅临看到里面受了重伤的宁妃,恐怕会很高兴。 只不过很可惜,他们的盘算找错人了。 傅临看起来的确很文弱,可是他的师父毕竟也是大内顶级的感受,作为皇子,而且后来已经是被重视的皇子,对他的要求只会更加严格。 而且对于皇子来说,没有人管你到底是不是非常努力,也不在意你的天赋到底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只要是想要继续往前爬的皇子,那么该做的他都要做好,而且要做的很好,能够拿出手在人前展示。 因此傅临的身手绝对不算差,甚至已经算得上是高手了。 只不过他顾及着身后的宁妃,不太好主动出击。 但幸好,外面的那些人显然也不是有耐心的猎人,而等傅临以猎物的身份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神女庙不算大,只有一间屋子,没有后门,而整个庙因为建的很高,因此窗子也不低,想要爬上去有点难度,他们没什么身手,只是仗着人多势众,因此直接一起从大门口冲了进来。 傅临早就等到门口,贴着大门站着,他们一冲进来,就立刻干脆利落地将第一个人踹出去,第二个人的胳膊扭断。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傅临的动作还没有看清,就已经倒了四五个人。 那些人一看踢到了铁板,一时间也有些退缩,可是想想傅临的那些让人眼馋的钱,说不定他身上还有更多的宝贝,说不定就藏在这神女庙里。 几个人咬咬牙,互相看了一眼,又冲了上去。 傅临的动作干净利落,而且一出手都是杀招,他已经尽力克制才让自己没有拧断他们的脖子,谁让皇宫就是这样残酷的地方,可是此时离开了皇宫,傅临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只想赶紧赶走这些人。 虽然他占了上风,那些人躺了一地之后见傅临顺手从他们其中一个人怀里抽出一把剑,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了。 那把剑他们拿着就是耍耍威风,看起来唬人,可是傅临拿到之后,那把简单的剑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变得寒光泠泠,见血封喉。 傅临将那些人赶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也没有扔掉那把剑,反而将之别在了自己腰间,外面也很险恶,他留着防身。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确定那些人已经离开之后,他赶紧跑过去,将宁妃扶起来。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傅临将宁妃的胳膊抬起来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弯腰想要将她背起来带她走,可是宁妃却轻轻推开他。 “怎么了?”傅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宁妃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恐怕走不出这间庙了。” …… 天已经擦黑,傅临快速学会了钻木取火,去捡了些干柴点起来,两人挨着坐在火光边上。 傅临的脸色冷凝着,仔细看,眼角还有些湿润的泪光。 “你的意思是,你一出神女庙,就会遭受雷劫?” 宁妃没出声,只是安静点点头。 傅临嘴角抿了一下,轻轻偏过头去。 “什么时候能养好?”他的意思是,宁妃什么时候能养到可以承受雷劫的地步。 宁妃又摇摇头。 眼角始终关注着对方的傅临立刻转过头来,眼睛通红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宁妃抬眸看他,还没说话,神情也很沉静,只是却有珍珠般的泪珠从她脸上砸下来。 傅临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躲过了她的视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宁妃忽然抽了一下鼻子,而后将自己的脸埋在膝上。 半晌,她才声音沉闷地开口:“我在皇宫的所作所为已经激怒了天道,我若是离开神女庙,必然是要遭受雷劫的,而且那雷劫的威力……” 她抬起头,看着傅临,再也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可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将鼻头都染得通红。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我,都撑不住,最严重的可能……是当场魂飞魄散。” 傅临僵住了,身形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半晌,他的腰背好似承受不住一般,渐渐塌下去。 而在宁妃偏头擦了一下眼泪的时候,傅临又好似缓过来,甚至强撑着笑意对她说:“那我们就不出去了,我陪你,我们在这座神女庙里生活一辈子,我明天就去找人着手扩建……” 他还自顾自地想象起了之后的生活,将他期待的画面都说给她听。 他说,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说,以后他们就看守这个神女庙,神女庇佑了宁妃,他一定会好好供奉她的。 他说,自己可以将这神女庙建的大一点,后面隔开一个后院,他们就住在里面。 他说出不去也没关系,他会将这个神女庙周围都种上花,养一些小动物,就算母妃整天待在这里,也不会感觉无聊了。 …… “别傻了。” 他说了很多,可是喋喋不休的幻想却忽然没宁妃打断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傅临刚开始不说话,似乎不愿意听见这句话,于是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也不回头。 可是他到底想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能阻拦他们,更不明白,他们只是相爱而已,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这天道和世人一起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们已经放弃一切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权力和地位,那些泼天的富贵和万人艳羡的荣耀,他们甚至舍弃了自由和舒适的生活,只是卑微的祈求着,唯独祈求着,能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可是就这么一点愿望,却怎么都实现不了。 为什么? 还有什么要来阻挡他? 傅临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好似终于承受不住一般,眼眶里滚出晶莹的泪光来,从颊边慢慢滑落,温度都好似是冷的,与他此时灰败的眼神如出一辙。 门主儿子 可惜事实上柊羽的确就是这样想的,就算路尘再怎么劝,都是徒劳。 发现自己劝不动柊羽之后,路尘甚至试过强行将她从天机门带走,在她睡觉的时候绑走她,在她的食物里放迷药,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比天机门的人手段都多了,可是柊羽不为所动,路尘一直也没能成功。 直到天机门的人真正行动的那一天,路尘才柊羽有了近身的机会。 天机门的下人帮柊羽换上专门为她制作的礼袍,只要柊羽成功继承朱雀的力量,立刻就让她做天机门的圣女。 当然了,柊羽对这个位置没什么兴趣,甚至这个时候因为一切都还是位未知的,所以她还想过自己搞清楚那个力量之后,凭借她的实力还可以全身而退。只不过这个时候任谁也想不到,她会心甘情愿地被困住。 对于柊羽来说,这个天机门极其重视的盛会对她来说不过是走过场,她现在内心毫无波澜,只等着最后那一刻的到来,也就是真正可以见到那神秘力量的时候。 下人帮柊羽换好衣服之后就出去了,柊羽顶着脑袋上繁复的发饰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实在是太重了,若不是她自己没办法知道那东西的所在,她才不会受这些人摆布。 而路尘就在这个时候偷偷溜了进来。 他看到柊羽的样子,先是惊艳地愣了片刻,最后上前几步,拽住柊羽的手腕,直接将她拽了起来,然后低声道:“跟我走。” 柊羽瞬间甩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语气惊异道:“你居然还没放弃?” 她都说了一百遍,自己不想离开,他怎么好像听不懂人话呢? 而且她真的不懂路尘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将自己带到天机门的人不是他吗?怎么现在又突然失心疯一般地非要将她带走呢? 他既然知道这里危险,当初为什么要将柊羽骗过来,而既然已经将她带来了,又为什么又要假惺惺地要她离开。 柊羽实在是不理解路尘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在已经将她带到这里之后又后悔了吗?可是他们从山林里出来,那么久的时间,他们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他那时候怎么不说后悔,而且半点迹象都没有显露。 这也就是柊羽实力超群,又对那个神秘力量感兴趣,否则她早就要么被害死了,要么直接逃走,顺便报复一下路尘。 面对柊羽这样的冷眼,路尘既没立场伤心,也顾不上伤心,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带柊羽离开。 他再一次拉扯的时候,被柊羽袖子拂过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柊羽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原本她是懒得跟路尘计较的,他将自己推入火坑,可是柊羽甚至没有想要取他性命。 但现在路尘纠缠不休,是真的让柊羽感到困扰和心烦了。 “当初你将我带来这里的时候,明知道有危险却毫不犹豫,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又自以为是地想要带我脱离险境。” “随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又何时问过我的意见,当初你试图将我送上死路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明知道天机门对我另有图谋可还是用我交换了你母亲的性命,那么现在又何必来这里假惺惺呢?” 路尘摔在地上,明明伤不重,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怎么都爬不起来,或许是柊羽的眼神,让他在她面前毫无容身之地。 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在柊羽眼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他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得不到柊羽的原谅,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就算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柊羽,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可是就算是一个罪人,也应该可以来赎罪,柊羽不愿意见他,他以后可以永远都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去打扰她的生活,这些他都可以做到,可是总该给他一个机会赎罪,至少让他把柊羽带出去,至少要等到柊羽平安之后。 柊羽对他倒是没有那么痛恨,她在山林里寂寞地很,虽然路尘是为了利用她,将她推入险境,可是也误打误撞让她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样说来他还应该感谢他呢。 至于现在,柊羽没有理会路尘的想法,只是想让他赶紧离开,别耽误了她的大事。 路尘是劝不住柊羽的,若是其他的事还好说,可是柊羽的生活太单纯了,她活了这么久,无聊了这么久,煎熬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放手,此时路尘想要劝她,完全只是徒劳。 至于柊羽,将路尘甩开,在他绝望的眼神目送下离开。 路尘觉得她是跳火坑,可是她自己却觉得十分期待。 说来人也真是奇怪,自己将你推入火坑的时候丝毫不手软,等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者说转危为安的时候,却又跳出来制止你,让你不要自己跳火坑,让人看着真是讽刺。 究竟路尘是拦不住她的,时间一到,柊羽就自己主动跟着带领她的人出去了。 今日是天机门上下都要参与的盛会,毕竟他们要造出新神了,而新神即将出现在天机门,为天机门所掌控,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兴奋。 只是柊羽到了大殿之后,才发现天机门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谨慎,当然,在她看来简直是无耻。 为了彻底掌控柊羽,门主先在上面宣布立柊羽为圣女,之后又立刻宣布要她和自己的儿子订亲,三日后就成亲。 显然,对于天机门的人来说,比起造神,还是掌控神更重要。 到了这一步,柊羽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光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装的乖顺温和,由于天机门的人给她用了药,她也十分配合,整个人显得木木呆呆。 她正要将整个宴席掀翻,就见路尘比她更快站了出来。 “我不同意!”他看起来神情很激动,眉头紧紧皱着,俊逸的面容都因为极大的怒气有些扭曲。 路尘的突然发声是众人没有想到的,一时之间都愣怔在原地。 唯独柊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身去,不愿再看一眼。 本来这个人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可以全身而退了,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非要搅这趟浑水,若说是为了忏悔,为了救柊羽,那未免也真的太可笑了点。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和天机门维持虚假的和平了。 路尘的话丝毫不被上首众人重视,甚至觉得路尘失心疯,要让人把他拉走。 他的话没人在意,可是柊羽却不一样。 路尘做的一切虽然是徒劳,可是他的确说出了柊羽的心声,和门主的儿子成婚?他也配。 柊羽知道他儿子是谁,当然了,她对此并不好奇,之所以知道他,全是拜他经常在自己面前做跳梁小丑所赐。 门主的儿子此时就站在柊羽对面,他面对柊羽的时候,一向是一张不可一世的嘴脸,之前也是那群欺负柊羽的内门弟子的一员。虽然最后吃瘪总是他们自己,可是显然这群人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乐此不疲。 柊羽当然看不上他,她之前是没有想到天机门居然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恶心她,若是早知道的话,她早就跟他们撕破脸了。之前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场,看来还是她太仁慈了。 既然已经谋算上了她,那么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哪有害别人不成被反杀,还叫嚣无辜的道理呢。 而那门主儿子此时站在柊羽面前做出的那副嘴脸,也实在是让柊羽倒进了胃口。 她本来没有想要动他的意思,毕竟他们虽然让她很烦,但是并没有想真的害她的意思,只是看不惯她空降,还占据了那么重要的维持,心里酸,看不惯柊羽,老是阴阳怪气罢了。 这些柊羽还算能够忍受,就算她度量好了。 自然,她其实是没空理会他们,不愿意因为这点蚊子骚扰一般的麻烦破坏自己辛苦装出来的人设,让天机门的人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中招,而不是为了让他现在明明占了便宜还用那张油腻的脸摆出那样一副恶心人神情的。 说起她那张脸,之前柊羽有一次见了,差点做了三天噩梦。 若说之前门主儿子挑衅她的时候,柊羽对他还没有杀意,那么在之后他已经被门主劝服,不再找柊羽麻烦的时候,柊羽才真的决定,不管这件事最后结果如何,这个人她是一定要杀的。 当时她看见对方的时候,门主儿子正拽着一位婢女往假山后面去。 那位侍女刚好还是伺候柊羽的,她对她有印象,平时话不多,总是低着头,安静不说话,一张脸白白净净地,脸蛋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很可爱,眼睛不算大,但黑白分明,十分清澈。 但柊羽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的脸,而是门主儿子那个猪头一样让她恶心的脸,他当时正笑着,可是那笑容只让人觉得扭曲,婢女的痛哭拒绝看在他的眼里全都是贱人的欲拒还迎,此时这样精虫上脑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思考其他。 或者说,就算他清醒着,他也依然会这样做,因为他从不感到这是伤害,他甚至觉得能被自己看上是这些贱婢的荣幸。 毕竟他此时没有喝酒也没有中什么药,他只是单纯地作恶而已。 只是那一眼,柊羽先是怒火烧了满眼,而后如同浇了冰水一般冷却下来,她想,这个人是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了。 只此时她还不会杀他,就这样让他死太便宜他了,只是柊羽自己都没想到,在自己还没有为他想好死法的时候,居然再给他机会恶心了一把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整个人简直气得发抖。 而就在柊羽这样生气的时候,对面的门主儿子却很得意。 之前他准备玩一个贱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突然无缘无故地一僵,而后就浑身抽搐起来,躺在地上手脚发软口吐白沫,那个贱婢尖叫一声,居然就直接跑了,也没有给他叫人。 他看起来样子诡异而惨烈,实际上承受的比看起来更痛,他的手脚奇痒无比,可是一直到抓的血肉模糊都没有缓解半分;他脑袋发昏,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一锤一锤地敲,拿着钉子在往里凿,让他眼前发黑,直犯恶心,几乎是生理性流泪。 最可怕的是他的骨头好似被人一节节敲碎了一般,好像凌迟一般的感觉让他痛不欲生,他想要呼救,想要大叫,拼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可是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嗬嗬”声,身上的痛楚也没有半分缓解。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被痛死了。 可是没有。 他被发现的时候,据说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地上翻滚,浑身好似一滩烂泥,整个人狼狈到极点。 他简直想把见过他这一幕的人全部杀死,可是当时人太多了,很多内门弟子都看见了,而他当时神志不清,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看见现场都有谁了。 他爹说他很可能被什么人盯上了,让他最近行事低调点,不要惹事。 他听了,可是心里自然是愤愤不平的。 今日,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虽说之前他十分看不起这个突然出现的圣女,可是他父亲现在已经将原委告诉他了,这个女人之后很快就会继承神兽朱雀的力量,而她是自己的女人,到时候还不就是自己掌控了世间最强的力量? 所有人都要敬仰膜拜的,世间最强的人,要跪到在他的脚下,承受他的雷霆雨露,这难道不是很扬眉吐气的一件事吗。 到时候,这天下还有谁能拦他,还有谁敢不听他的。 而且这女人将来会完全处于他的控制之下,毕竟这朱雀力量可是他们天机门赋予她的,她还不感恩戴德?这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更何况,这女的还有几分姿色。 门主儿子抬着下巴,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柊羽,眼里全是对美好未来的想象。 殊不知,他在柊羽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符咒书 不过路尘虽然实力很强,但这么多年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天机门的人全都不清楚他的实力,甚至觉得他只是一个可以任人宰割的废物,这也就是他之前丝毫不被看好的原因。 之前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可是要么是消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折损不少,无功而返。 天机门的人全都知道那地方究竟有多么凶险,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那里十分危险,高层还是让他们前仆后继。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不得不说,天机门的人在保守秘密方面,做的其实还算不错,不过大部分来自高压之下的顺从。 此时路尘出现在天机门山门外,那以往经过了无数遍的山门,此时却好像突然陌生起来。 天色有些雾蒙蒙地,远山上盖着乌云,更远的地方还能听到隐隐的雷声,似乎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 而他站在天机门外,却突然开始想,要多么大的雨,才能将这里的血迹全部冲刷干净。 柊羽在大殿里至少杀了百来号人,血从大殿沉重的大门门缝里流出来,顺着台阶往下,朝着四面八方,远远看去,就像那座巍峨的大殿,此时正在被架在烈火上一般。 路尘想了想,从前自己看到那座大殿,远远地就会感到畏惧,那时候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没有磨练好自己的脾性,实力也完全不够看。 他小时候可没有做戏,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的的确确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 他们的住处即使在天机门外门也算是偏僻的地方,那时候他经常看着这座整个天机门最高的建筑,一边是痛恨和畏惧,一边是憧憬和好奇。 因为母亲的原因,他对天机门内门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他会常常站在门口远远眺望,只是因为对强大的实力的憧憬,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昂首走进去。 但现在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成为其中的一员,他只是想要里面的人全部跌入尘埃里,或者倒在他脚下。 不过此时他站在山门口,却有另一群人倒在他脚下。 看样子,那些外门弟子看到大殿里的情形,被吓得转身就要逃跑了,可是在离开的路上自然不可避免地遭遇山门的人。 守卫山门的人虽然不多,可是实力还是不错的,可是就算再多人守着,面前所有外门弟子这个庞大的队伍,也完全没有办法抵挡。 他们或许只来得及砍几个人,就被慌张逃命的人群践踏过去了。 这种时候,就算是天机门门主站在他们面前,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恐怕也会被冲开。 但路尘来不及管这么多了,他直直朝着大殿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天机门的密室在哪里。 …… 天机门的人实在谈不上什么意志和义气,那些外门弟子在这里这么多年,要不是天机门的严密控制着,想跑只有死路一条,外门弟子早就跑了不少了。 而且天机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虽说他们自身的实力不强,可是毕竟还有不少外援,许多与天机门关系好,受过天机门帮助或者愿意为他们效力的,就会被立为客座长老,当然了,他们也必须帮忙保护天机门的安全。 其实若是平时的话,柊羽想要屠了天机门还需要费一些工夫,因为天机门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傻子,自己实力不行,自然要找一些保护自己。 而天机门其实常年都是客座长老在守着的,而且天机门所在的山峰本来就易守难攻,他们还拥有极其强大的护山大阵,山外机关无数,无论想要从那一个方向突破进来,都不是容易的事。 可是谁想到天机门居然引狼入室了呢……而且自己将所有内门弟子集结到大殿里,被人关上门杀了个精光。 柊羽不清楚天机门的事,但路尘却很清楚,这次柊羽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其实是因为天机门在得到路尘消息的时候,就用各种理由将天机门以外的所有人都赶走了。 那些客座长老自然包括在内,天机门的人其实并不信任他们。 天机门的人原本想的是不能让朱雀后人的消息传出去,这次计划事关重大,必须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他们将那些其他门派和客人和客座长老全部支走的时候,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迎来一个杀神,而且还是自己亲自迎进来的。 对方不用面对守山大阵,不用面对险峻的地形,不用面对守卫的机关和弟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但路尘同样也知道,这一百多人,柊羽一个也没杀错,有一个算一个,若是在平时意外死了,都是会让其他外门弟子偷偷说大快人心的禽兽。 他没再回头,直接朝着大殿而去。 地上的尸首和血迹无人理会,路尘也只是扫了一眼,便绕过了上方的座位,看到了背后打开的地洞。 看来柊羽应该把天机门门主看得很严,让他都来不及把地洞的门关上,不过这也方便了路尘,他虽然一直猜测这里应该有一个密室,可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进去之后他第一时间看地上的脚印,判断他们行走的方向。 幸亏这座山的土质特殊,不仅因为表层土地之下是一种微微泛红的土,而且因为这种土十分疏松,虽然他们在建造地道的时候已经做了加固,可是时间久了那些土必然会落下来许多,而天机门的人又不可能每天派人来打扫,地上自然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此时刚好为路尘引路。 他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着,可能是因为天机门门主亲自带路的缘故,柊羽应该已经让他将一路上的机关都关掉了,因此路尘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路尘本来还担心自己路上耽搁了这么久,能不能追上柊羽她们的脚步,可是没想到他还没在里面走太久,就发现前方不远处隐隐有光亮。 这密道里是有光亮的,只不过都是很远的距离放一个不大的夜明珠,光线其实很微弱,而此时里面却有很显然的烛光。 路尘看到之后先是警惕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柊羽,便立刻跑过去。 柊羽正站在一个没有门的石室里面,天机门门主被她绑着靠坐在角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还在重重喘息着。 他刚刚想趁着柊羽查看这间石室的时候阴她一下逃走,可是还没等他把上面的笼子放下来,柊羽就已经率先察觉了他的动作,将他狠狠打了一顿。 他本来就被绑着,这一路上只能靠身体试图触动机关,为柊羽制造点麻烦,可惜这人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每次都能提前察觉。 他看到路尘跑过来的时候,一瞬间眼神都灰败了,简直心生绝望。 原本一个柊羽就够难搞了,没想到竟然还多了个帮手。 他想到他们亲自将敌人迎进来,就气得呕血,靠在墙边的时候,整个人好像瞬间就颓丧了起来。 在天机门被灭的时候就没有消掉的那股精气神,好像突然就有些撑不住了,好像有人将脊梁骨抽走了一般,原本挺拔的后背一下子就塌下来。 不过柊羽可没空理他到底有没有信念崩塌,她正背对着他们认真的翻越手里的一本古籍。 没想到天机门最机密的秘籍竟然也藏在这里,她翻看了一下,发现有些符咒威力巨大,等级也很高,甚至有不少高级符咒的秘籍。 可是天机门的人能画出高级符咒的人寥寥无几,怎么不拿出去给弟子们提升一下实力呢。 不过就天机门那个腐朽的样子,恐怕拿出去了也是浪费。 按照他们的惯例,秘籍肯定只有内门弟子才可以接触,而那些内门弟子一个个不说天赋了,能认真静心修炼的人几乎没有。 符咒看似简单,可是绘制的过程中,灵力和心性都至关重要。 首先要有充足的灵力供给,其次则要保持冷静、缜密和强大的心。 符咒的绘制远没有最后看起来那么简单,旁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在纸上画几笔罢了,而且还是看不懂的鬼画符。 可是只有懂得符咒的人自己知道,即使是一张低级符咒,绘制的过程中也要万分小心。 就算是老手,也不敢在绘制的过程中随意,必须从始至终都要全神贯注。 因为新手符咒师还好说,若是画不好,顶多是不起作用罢了,虽然有些挫败,但至少没什么危险。 可是真正的符咒师在绘制符咒的时候,若是一不小心,画不成功也还无所谓,最怕的就是有时甚至会反噬,或者直接不知道改成了什么谁都意想不到的奇怪作用,符咒师中有不少人都被这样坑过。 天机门作为符咒师最多的门派,自然更清楚这一点。 因此就算是藏着巨宝,也没有人能够使用。 天机门知道自己的实力短板,自然不会贸然使用,只不过这就便宜了柊羽。 她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接触过符咒,可是在上一世,也就是她还身为神兽朱雀的时候,她是修习过符咒的,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如此完善的符咒图谱,大部分都是自己研究。 因为没有得到传承,因此柊羽此时也并不知道,自己翻看的这本书里,其中有一些还是她自己创制的。 她拿起符咒书,打开的时候,只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的熟悉和吸引,这让她对符咒书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甚至还想着可以带一些走,回去慢慢研究。 路尘过来的时候,柊羽就将自己挑出来的一些书装进旁边薄薄的箱子里,然后让路尘带着。 …… 回忆到这里,柊羽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之前在妖族的试炼场里面得到的密境,竟然是第二世的时候她自己从天机门的密道里找出来的。 她原本陷入失神,路尘都注意到不对劲过来关心她了,柊羽才突然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向眼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 路尘看起来老了很多很多,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办法延长了自己的寿命,但事实是,他看上去的确已经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不过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算是个帅老头,只不过可能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霜,他晒黑了很多,但看起来身体依然很硬朗。 骤然从那记忆中抽离出来,柊羽还有些不习惯,因为前一秒,她眼前浮现的还是过去的那个年轻冷淡的路尘。 但更重要的是,她被朱雀力量吞噬的时候,路尘站在火光外面那副震惊又悲痛神情一直浮现在她眼前。 “你后来将那些符咒书带出去了?后来天机门的人怎么样了?” 路尘本来看她没事,已经安心坐回去了,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猛然抬起头,接触到柊羽冷静的眼神之后,却仿佛被烫到一般垂下眼睑,竟然有些慌乱地问:“你都想起来了?” 柊羽点点头,坐在他对面。 只有新认识他们的宁妃有些疑惑地左右看看,她知道路尘是柊羽的师父,可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相处竟然如此奇怪。 想起什么了? 天机门又是什么?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组织啊,好像只在传说中听过。 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而宁妃的修为还不到一千年呢。不过几百年罢了。 而最奇怪的事,之前柊羽带着她来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看见路尘之后,却突然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她就在旁边看着,不敢靠近也不敢提醒,因为此时柊羽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散发出一种很强大很危险的气息,让宁妃不敢贸然靠近。 她是妖,最血脉的感知敏锐,因此能够感受到,而路尘就毫不知情。不过此时,宁妃也并不知道,那股让她隐隐畏惧,想要退避的力量,其实就是神兽传承的力量。 在之前的那么多世里,柊羽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传承,这也正好迷惑了那些寻找她的人,因为她没有传承的话,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抗衡一个势力。 殷离的礼物 在柊羽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路尘就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一刻,他呆呆地看着对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在这世上生活了几千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不停地辗转,因为这尘世太大了,他要找到那个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他渐渐知道,其实不仅仅只有他生活的这个世界,他只不过是在寻找这一片人间,那个人的转世罢了。 而他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对方,就算是找到了,也不一定可以守着她。 因为似乎不管历经多少世,她的性子其实都没怎么变,至少变化不大。 她经常独来独往,也不喜欢出风头,更不会轻易闹出事端,这让他的寻找也颇为艰难。 而且就算他找到对方了,很多时候也没办法留在对方身边,柊羽好像很擅长一个人活着,她并不喜欢与人结伴。 这也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 他见过柊羽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重新遇见,柊羽对他的态度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其实仔细想想,最初的那一世柊羽遇见他的时候也是完全相同的态度,只不过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而那之后,他的心越是悸动,看到对方眼神的时候也就越清醒,她从来没有对什么人表现出不一样。 她可能会随手帮别人一把,但是总是恰如其分,而且脾气也不大好,容不得别人得寸进尺。 总之,他似乎没有看到什么对她来说很特别的人,那双眼睛永远都很平静。 可是这一世他看到了,正因为他遇见了站在殷离面前的柊羽,因此才觉得惊讶,他远远看着,觉得那样的柊羽完全陌生,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柊羽,眼睛里发着光,两人看向此时的时候都好像眼神再也转不开一般。 虽然陌生,但他知道,那样的柊羽,是极为开心放松的,好像整个人也发着光一样。 在这么多次相遇的时候,每次他遇见对方,双目相对的那一刻他都会想,对方会不会认出他。 他好似在自我折磨一般,一边想要对方认出他,可是另一边,他知道一旦对方认出了他,那么他或许就再也没有和她见面的机会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比现在陌生的状态更容易让对方远离他,可是他却一边害怕一边好像期待在那一双眼睛里看到熟悉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被遗忘,或许是因为自己有时候回想起来,还觉得那段难忘的回忆里,还有很多美好存在,他不想自己苦苦守着,而那个曾经站在他身边的姑娘却只会用陌生的眼神警惕地望着他。 他们的故事很短,从相识到分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是这么一点回忆和执念,却支撑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千年。 而现在,他柊羽再次看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了,仅仅看到她熟悉的眼神,路尘就明白,对方已经记起了一切。 这一刻,他原本就衰老的身体仿佛更加佝偻了几分,背脊好像一下子塌下去许多,眼神也忽然变得苍老浑浊,好像是执念完成了一般,一直支撑着他精气神的那口气忽然就松了下来。 好像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眼神,这么一句话似的。 柊羽问完那句话,就坐到了路尘对面,不过她此时还有些不舒服,毕竟之前她还把路尘当做自己的师父来着,不过想想路尘的确帮了自己不少,虽然她不知道路尘已经找寻了她千年,只是仔细想想发现还有几世似乎也遇到了对方,感觉还挺有缘分的。 路尘脸色却好像不太好,勉强地笑了下。 “天机门后来被我接管了,我带着他们归隐了起来,那些符咒图谱一直留在天机门。对了,当时的天机门就在现在妖族的浮罗山上,那个试炼场也是我们建的。” 柊羽恍然大悟,“原来试炼场是天机门建的,那么后来为什么成了忘尘派?” 她在每一世的时候都是没有记忆的,因此能注意到的东西也很有限。 路尘却没多说,只道:“时机到了,我们就离开了。” 柊羽没多问,但她觉得既然路尘已经能够在世上生活千年,做到了常人所说的长生不老,那么想必对于天机门的那些东西也已经掌握地很透彻了,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她没必要多加打听,也并没有那么好奇。 “那个空间法器呢?” 因为旁边还站着宁玉,柊羽说的很隐晦,虽然她知道宁玉肯定打不过她,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路尘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那是当时你离开后我在秘境里捡到的,就在你的脚下。” 当时路尘看着柊羽在他面前被那朱雀力量吞噬,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光芒消失,黑暗好像要将他吞噬一般。 他在黑暗中呆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都麻的没有知觉,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然后在柊羽消失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四方形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捡起来,准备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机门门主已经在混乱中将所有的机关打开,这密道里果然有控制所有机关的地方,他之前一个一个解决,不过是为了拖延柊羽的时间罢了。 不过虽然花了一些时间,路尘还是顺利离开了密室,然后找到天机门门主送他上路,而后整合了天机门剩余的力量,毕竟还是有人门人没有离开或者重新回来的,他挑选了真正有天赋和能力的人带走。 但即使隐居了,他也时而回去关照一些那位原来的天机门少门主,谁想到那位其实还挺顽强,竟然一直没被折磨死,不过几年之后,也已经完全看不到从前的半天影子了,和外面那些畏畏缩缩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知道天机门已经没了,而神秘人又时常过来查看,老鸨自然不会让他过的太舒服,毕竟他作威作福的那段时间,很多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 柊羽恢复记忆之后,简单问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就没再提了,甚至丝毫没有提起他们之前的恩怨。 原本路尘觉得时间可以消弭一切,可是当他真正在这世上辗转了那么多年之后,他才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时间是消弭不掉的,能随着光阴被埋葬的,都是渺小,不重要的事。 而只要他的执念一天放不下,时间就永远无法让他忘记那些事情。 可是他所坚守的,在柊羽这里好像不值一提,好像十分风轻云淡。 但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因为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其实对于柊羽来说,不只是路尘这一世,每一世她遇到的人,都不能给她留下太过重要的回忆,她依然放不下的,还是第一世的事。 只不过因为她现在两个灵魂相叠,而来自现代的灵魂因为见过了太多精彩,而且具有现代社会特有的人格独立,与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因此才会显得十分浓墨重彩,情绪也会激烈一些。 但在对待路尘的态度上,是没有太多变化的,最多是找到了对方一直帮助自己的原因,现在路尘对她来说就是她的师父,至于以前的恩怨,她早就抛开了。 因此她对待路尘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依然按照以往的惯例训练,而后和宁玉对练。 她说过要帮她练手的,柊羽还不知道宁玉的实力到底如何呢。 双方都不用武器,也没有利用别的手段,仿佛是只拼灵力一般,可是宁玉却知道,尤其是大妖,在战斗的时候,血脉压制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虽然柊羽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是每一次战斗,她都无一例外在使用自己的血脉压制,那是浸染在灵魂里的威势,从骨子里透出来,体现在一招一式中,又存于无形。 —— 柊羽独自一人回到了妖阁,现在她已经住在了妖阁的大本营所在地,或许是殷离不放心她的安全。 宁玉跟她对打了一阵,发现自己渐渐处于劣势之后立刻就跑了,走的时候还说自己有事下次再跟柊羽切磋,那时候她肯定要尽全力。 柊羽只是笑着摇摇头。 殷离走的时候,吩咐妖阁的人听柊羽的调配,可是她想了想自己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她刚踏进大门,就发现左诗云和许伯坐在大堂里等她。 其实妖阁大本营说的好像重重把守一样,可其实这里的人非常少,只是一个相当于一个中转站,或者地标一样的建筑,并没有太多人会经常待在这里,有几个高手留守,和各方的成员交接,顺便防止有人闹事而已。 妖阁的情报工作十分隐蔽,完整的成员信息除了殷离这世上没人知道,无论是接受任务还是与其他实力接触,根本不会大摇大摆的在这里露面。 不过毕竟牌匾上写着妖阁,这就是身份的象征,也没有人会轻易靠近。 左诗云和许伯的信息妖阁早已经掌握了,也清楚柊羽和他们的关系,自然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柊羽有几天没看到他们了,有些惊讶地看着背着包袱的两人。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左诗云笑了笑,“今日的确是来找你辞别的,既然妖族已经不能回去了,我准备去北方的雪原上投靠一个人,他是我哥的挚友。” 说的是去投靠别人,但其实左诗云不过是想出去玩一番罢了,尤其是那次去了西月国之后,让她明白天大地大,外面的世界比妖族精彩地多,她也该四处看看了。 既然左诗云准备离开,去意已决,柊羽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将五张符咒塞给了她,“省着点用。” 左诗云和许伯实力不差,在中原绝对算得上佼佼者,柊羽也不担心他们遇到太大的危险,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虽然只有五张符咒,可是每一张都是高级符咒,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可以救他们一条命。 左诗云笑着道了谢,然后就要带着许伯离开了。 “许伯既然有联系妖阁的办法,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 送别了左诗云和许伯,柊羽转身回到妖阁的时候还有些怅然,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久,可是柊羽的确已经把左诗云当成自己的朋友了。 而许伯几次帮她,虽然有因为妖阁的成分,但无论什么时候,对方都十分妥帖地照顾着自己,这份心她是会记在心里的。 而且许伯虽然还会为妖阁做事,但是却愿意在潜伏妖族失败之后依旧留在左诗云身边,这份主仆情谊也实在让人感动。 柊羽感慨了一下,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也要开始收拾东西了,绿驹镇待够了,她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应该踏上属于自己的征途了。 只不过当自己要独自一人前行的时候,就难免想到殷离,只是她知道,分离是为了很好的相聚。 等一切事情解决的那一天,或许他们就可以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刚刚收拾好东西,就听到门外有人敲了两声,这是妖阁的人。 柊羽开了门,发现一名年轻姑娘正站在门外,一直低着头。 妖阁里搞情报的人似乎都是这样,他们总在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防止别人记住自己的脸,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放松警惕。 “有什么事?” 柊羽率先问道。 “阁主在走之前为您留下了一份礼物,请随我来。” 柊羽眉头蹙了一下,她怎么没有听说过…… 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算算时间,殷离应该到西月国了,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说有礼物给自己?为什么殷离刚刚走的时候不拿出来呢? 她心中难免升起了一丝警惕,即使为她带路的这位妖阁成员看起来毫无破绽,即使她内心是愿意信任妖阁的。 但无论如何,她本质上信任的是殷离,相信他的能力。 而事实上,凡是不熟悉的人,就没有办法在面对的时候完全放下戒心。 神秘土匪 柊羽几乎可以想象,宁妃在经历折磨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傅临重逢的情景,也正是这样的希望始终支撑着她的意志,让她在那样可怕的地狱里最终活下来。 这期间她经历的磨难,常人难以想象,因为她完全是在逆天而行,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她撑过来了,那非人的苦楚,那千般的折磨,她撑过来了,九死一生地拖着奄奄一息的神智重新回到这人间,寻找已经转世的爱人。 那时候她的内心不会忐忑吗,想必有,可她还是怀揣着希望,因为她是记得他们原来的承诺的,而且那时她宿命的爱人,她都愿意为他经受那么多磨难了,更不可能在此时放弃。 于是她去了。 可是她看到的,确实自己的爱人,已经与别的女人成婚。 他们现在是夫妻,曾经还是青梅竹马,他们相敬如宾,日子看起来十分幸福美满。 那些他们曾经幻想的美好又宁静的生活,他和另一个女人实现了。 明明是她的爱人,她拼死也要重新回来寻找的人,如今却完全不记得她,更别提对她的感情了。 曾经的那些承诺,那些海誓山盟,如梦幻泡影般消散,而她好像也被一同抛弃在那割裂的时光深处,和脚下的土地格格不入。 那一刻,很难说宁玉是什么心情。 可是柊羽知道,造出梦魇,需要有极其强大的执念才可以,在某一刻里,宁玉一定是恨傅临的。 甚至或许有某一刻,她的骄傲甚至能让她转身就走,放任傅临开始新的生活,因为他或许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若是她将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却完全不在意,甚至害怕她,仇视她,那才是真的杀人诛心。 她恨傅临,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杀了他,杀了这个背叛者,可是她既然已经愿意在十方地狱受苦,愿意披荆斩棘,趟过黄泉重新回到这人间寻找他,那就必定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她将傅临拖进了梦魇中,告诉了他从前发生的一切,而幸好,傅临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这世间能真的生生世世不变心的有情人太少了,他们追寻这对方,自愿将灵魂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永生永世牵绊着,他们是宿命的爱人。 可是这样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但正当柊羽一只手放在脑后,一只手抚摸着抱着的小狮子仰望星空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有心事吗?” 柊羽惊得直接坐直,不远处守着的柳舒看到她的动作,也警惕起来。 “殷离?” 这道声音太熟悉了,以至于柊羽直接听出了他的身份,殷离的声音,她是不会听错的。 “是我。” “你在哪儿?” 柊羽满脸疑虑地张望着,殷离不是已经回到西月国帝都了吗?而且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怀里的小狮子前爪搭在柊羽的手腕上,“我在这里,这是我的精神体。” 柊羽有些愣怔地低下头,看着正乖乖趴在自己怀里,毛色雪白的小狮子,之前她觉得对方呆头呆脑很可爱,又是摸又是戳的,没想到竟然是殷离的精神体? 她总算是明白当初殷离发现自己身边养了多年的金丝雀竟然有灵智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只不过之前殷离为什么没动静? 此时,柳舒也已经走到柊羽的树下,她之前离得距离有点远,因为没有听到柊羽说的话,此时有些疑惑地抬头问,“柊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柊羽连忙道:“哦,没什么事,你继续忙。” 柳舒没有多话,继续回去准备着明天的食物。 柊羽出发的时候没有带太多东西,就是知道这荒野上足够提供她需要的一起了,之前伯言带她过来的时候,也是在荒野中狩猎的。 柳舒离开之后,柊羽才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殷离。 “这是怎么回事?” 殷离被她的手挟持着,好像有点不舒服,抖了抖毛,而后回答道:“我的妖族血脉的是返祖的珈蓝狮,因为同时修习妖力和人类术法的原因,精神力比较强大,珈蓝狮本来就有影分身作为保命的手段,我就渐渐修炼出了可以离体的精神体。” “原来如此,”柊羽若有所思地应着,“那你的本体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他之前并没有和柊羽交流,即使是单独相处的时候,也表现地像一只普通的小狮子,对柊羽的蹂躏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而且今天是殷离到达帝都的时候,柊羽猜他应该是需要在无人的时候意识才能在精神体上苏醒。 “不用担心,我的本体是睡眠状态,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我会感应到的。” “那就好。”柊羽松了口气。 然后她突然笑起来,胆大包天地摸着殷离的脑袋,“没想到你竟然是只小狮子,也太可爱了。” 殷离现在可没办法教训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转移话题。 “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距离帝都应该还有两日的行程。” 殷离点点头,他之前也走过这条道路,虽然他自己不会飞行,可是手下可不缺可以飞行的妖,除了需要露面的时候,他来绿驹镇自然也是走这条最近的道路了,因此并不陌生。 过了这平原就有一个小型集镇了,你们可以去那里落脚,只不过需要往西南方向走一点。” 之前柊羽倒是不知道这个,伯言带她回来的时候,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赶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防备着殷离,总之的确是没人追上来。 那时候柊羽没有见到那个集镇,不过现在她不赶时间,又休息的机会还是可以放松一下的,最重要的是柊羽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立刻前往太荒秘境。 殷离似乎察觉到了她纠结的心情,因此虽然可以很快和她团聚,但却并没有催促,而是让她减缓行程,多留些时间慢慢思考。 柊羽重新看着头顶的天空,“其实我只是担心这次的结果和以前一样,虽然我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但我却已经不想离开了。” 虽然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无比陌生,这里没有她以前爱看的书,没有办法继续画画,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她的粉丝们会不会疑惑。 幸好最后那本漫画已经完成了,她没有坑掉。 但她其实还有很多的故事想要讲,脑海中还有很多精彩美好的画面没有画出来。 她还在这个时间俯瞰过广袤的大地,她见到了璀璨的夕阳,看到一望无际的森林,山脉被绿带般的河流横过,向着天边蜿蜒而去。 她经历过无数次大战,近身远攻,原来战斗来临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一切全凭借战斗的本能。 她发现自己以前的画有些稚嫩,因为她并没有看到最辽阔的天空,没有看到过黑压压成群的妖兽,也不知道灵力释放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没想到古代人竟然能好看到那种样子,在金尊玉贵的娇养下,那些大家闺秀真的肤如凝脂,看不到一点瑕疵。 她带着很多遗憾来到这个世界,而后被混乱的局势和自己复杂的身世裹挟着,渐渐地适应,在疲于奔命中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 所以即使真的有那么多的遗憾,可是若是真的有一天必须回去,她还有点舍不得。 不是因为舍不得这壮阔的景色,舍不得自己的一身灵力,而是这里终于有了她在乎的人,而若是回去的话,她就仍旧是孑然一身。 她走过那么多时光,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弟弟,也找到了愿意相携一生,愿意将灵魂都缠绕起来,生生世世都互相羁绊的人,她怎么愿意放弃? 更何况,回到原本生活的世界,只是最好的结果,更有可能的是,她会像以前一样,直接消散在这个世界,直到新的轮回开启。 —— 殷离并不能在她身边多久,在他睡着的时候可以在精神体身上醒过来,而醒来之后神智就必须回去,这相当于他的灵魂,只不过可以随心在两个寄体上切换。 而柊羽也不用他保护,自然不需要他随时陪着,天快亮的时候就催促他离开,殷离当然知道现在柊羽的实力已经十分强大了,他只是想要陪着柊羽罢了。 对于殷离来说,这也是难得轻松的时光了。 等到最后的时刻来临,无论柊羽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支持她,并且绝不跟她分开。 …… 天亮之后,柊羽带着柳舒重新出发,这次她特意注意着殷离说的那个地方。 穿过山脉之后就是荒无人烟的原野,上面寸草不生,完全是一片荒漠,但这这片荒漠之中,却存在着一小块绿洲。 其实从这片绿洲往北不到十公里就有人群聚居地,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来这片绿洲居住,因为这里虽然是十分偏僻,周围都是荒漠,可是却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要道。 柊羽她们现在走的路,就是紧贴着西月国国土的,甚至若不是这里是荒野,按照位置,这里也应该是西月国的领土,正是因为这里的地形,才让西月国整个国境的形状像是被咬了一块的曲奇饼干。 而荒原,就是被咬掉的那一块。 人类聚居地避开了这资源匮乏的地方,可是这条道路毕竟太近了,明明七天就能走到的距离,为什么非要花上一个月呢? 若说柊羽现在走的这条路是饼干最外缘连成的直线,那么现在穿过绿洲的这一条线就是接近最小的。 只不过在饼干上几乎看不清的距离,在现实中已经足够那些平民百姓走上七天了。 何必舍近求远,毕竟这条线中间还有个绿洲,也算是有落脚的地方了。 其实人们原本绕路也不远的,可是谁能想到这绿洲紧靠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山脉,因为这山脉,人们才必须绕上一圈的。 只是若不是因为有这座山脉,这里也形不成绿洲。 总之因为两边的通行需求,这片绿洲着实有不小的规模,只不过抄近路也是有风险的,柊羽刚刚带着柳舒进入一家客栈,就听到了最近土匪作乱的消息。 她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柊羽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饶有兴致地听到旁边一桌的讨论。 这块绿洲上似乎一直都有土匪,只不过近十年来更加神秘,以前的土匪十分猖狂,不仅劫掠过路的人,有时候还会下山骚扰住在集镇上的人,可是近十年就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山上的土匪已经很少露面,只有大商队出现的时候,才会引得土匪下山。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附近集镇不断出现女人失踪的消息,最邪门的是消失的不仅有年轻少女,就连中年妇女都有,还有人一觉醒来,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了,这还得了? 有集镇的人组织着想要讨伐那土匪,问问是不是他们干的,因为那土匪就在山上,虽然神秘,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但是真的想要主动去找还是能找到的。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土匪就在背后这山脉里待着,他们再想逃,还能逃到哪里去。 可是之前的那一批刚刚看到土匪的影子,对方直接冲过来一批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还提着刀,顿时就把上山的那群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呆站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群人还没看清对方的脸,也根本没有时间交流,就已经被对方打晕了。 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拖到了山下,而土匪早就不见踪影。 当时去的时候没有几个人,几乎都是家里老婆或者女儿失踪了的,可是后来集镇上的人发现这次去找时候什么用都没有,反而集镇上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于是终于忍不住,重新集结起来,准备继续上山,征讨那群土匪。 柊羽她们隔壁桌子坐着的,就是在领导这次事情的人,他们来这里一边是为了践行,另一边也是为了商量一下这次的行动。 可爱竹马 上次的行动无功而返,可能是人数有点太少了,而且又因为一直找不到土匪驻扎的地方而分散开来,这才被一一击破,这次他们准备一起行动,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分开,他们人数多了之后,土匪想要动手也就不那么容易。 说起来也怪,这一片山脉的土匪在这里活动了这么多年,也愣是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山寨。 前些年是因为土匪实在是太凶残了,时不时就要出来作乱,每次出来,山下的集镇就会被洗劫一空,百姓深受其害。 可是因为这绿洲实在偏僻,而且来这里的很多都是逃脱官府或者仇家抓捕的,因此没有官府愿意来这里剿匪,集镇上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也是害怕土匪的报复。 近些年土匪倒是没有再出来作乱过,很多猎人和樵夫也敢往深处走一点,可是却始终没有发现土匪的所在。 不过这片山脉绵延数百里,有人说他们或许是在大山最深处,总之一直也没人敢进去看过。 但这次不同了,集镇上失踪的人数实在太多,而且还有继续攀升的趋势。 已经不仅是家里有人失踪的着急了,凡是有家眷的,几乎都开始惶恐不安,生怕什么时候自家媳妇或者闺女就突然不见了,整夜整夜连觉都不敢睡。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家只能团结起来对抗土匪,几乎是半个集镇的人都出动了,山上的土匪应该最多也就几百人,这上千人一起出发,他们总没有办法逐个击破了。 大家商量好,等第二天整个集镇就倾巢而出,一起去找山上的土匪,找回自己的家人。 柊羽饶有兴致地听着,她和柳舒吃的不多,用过晚饭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柊羽订了两间上房,她准备在客栈修整一夜,明天午后再出发。 不过这里的异象倒是让她产生了些兴趣,土匪居然开始抢女人,难道是土匪窝实在光棍太多了吗? 可是他们怎么能做到毫无痕迹,完全不被发现的呢? 据一些镇上的百姓说,他们家里人被偷走,可是后来去检查,发现门锁都还是完好的,院子里也没有发现脚印。 最重要的是,好多人明明夫妻两人一起睡的,可是醒来之后就发现妻子不见了,土匪是怎么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呢?明明若是他们要将人带走,不可能那么多次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女子也没有挣扎过,哪怕喊一声,身边的丈夫也可能会被惊醒啊。 柊羽也在想着这件离奇的事情睡去。 半夜,寂静的客栈里几乎只有寒风吹过门缝的呜呜声响,很快天边响起了几道惊雷,在那雷声的震颤下,雕花木窗似乎都颤动了几下,在这声响的映衬下,窗缝里的风声好像没有那么明显了。 很快,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狠狠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陈年木头的味道似乎也随之传进来。 而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床上的人静静躺着,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呼吸平稳,眼睛闭着,薄薄的眼皮下面看不出眼珠转动,好像是真的睡熟了。 窗缝里一股黑雾渐渐飘进来,在窗边试探着犹疑了一下,随后就继续前进,慢慢飘到了床边,它静静待在幔帐的后面,床的斜上面,即使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视线范围里也不会察觉出任何异常。 耐心观察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了床上的人真的处于熟睡中,不会发现自己的踪迹,那黑雾才终于分出一缕,像往常一样,飘到对方的鼻孔里。 可是就在那黑雾飘到柊羽脸前,以为自己即将顺利得手的时候,突然被一只白嫩却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而后一双璀璨的桃花眼突然在它面前睁开,里面一片清明。 柊羽抓着那团黑雾,黑雾还像云朵一般变换着形状挣扎着。 柊羽抓着它坐起来,视线如刀剑一般凌厉地射向斜上方,那里的黑雾一个激灵就往窗边窜去,柊羽手里的黑雾突然消失,她骤然伸出手去,黑雾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吸力,它奋力挣扎。 此时窗户忽然打开,柊羽抬头的瞬间,那黑雾仿佛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从柊羽手中挣脱,而后立刻逃窜地无影无踪。 下一秒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是隔壁的柳舒听到声响之后过来查看。 柊羽打开门安抚了她几句,柳舒便重新回去了。 柊羽之前跟她说过不需要为自己守夜,但是作为暗卫,本能还是让她极其警惕。 柳舒离开后,柊羽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头顶时不时有闪电划破夜空,屋檐上的水帘将房间笼罩起来,一股凉意渗进来。 她分明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窥探自己,可是当视线落过去的时候却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没关系,柊羽相信自己总会找到它的。 看来这小镇存在着有趣的东西,她可以多待几天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小镇就开始忙碌喧哗起来,征讨土匪可是兴师动众的大事,小镇里的男人们几乎都出动了。 这片绿洲虽说只是个小镇,可是因为独特的位置和人流量,人数比一般的小城都多,此时自然也是声势浩大。 柊羽也起了个大早,在楼下用了早饭,也带着柳舒跟在了后面,不过她们只是远远缀着,距离大部分非常远,站在他们的位置,前方的人几乎都是一个个小蚂蚁一般,只是看着他们行走的方向不跟丢就可以了。 其实集镇上的人也不知道土匪窝具体的位置,但总归不过是往大山深处走罢了,虽然这些土匪已经很多年没怎么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了,可是山下的百姓很清楚,他们还在。 大部分进了山之后就开始拖成很长的队伍,走在最前方的是之前已经进过山的人,他们还算是有点经验,虽然也没有进到大山深处就被人打晕了,而且还没有见到对方的样子。 但是这次肯定不行了,山下的集镇来了这么多人,还有一些凑热闹的外地人,就比如柊羽这样的。 一些有钱的商人还雇了武馆的师父在身边保护自己,这次想要一个个打晕肯定是不可能了。 眼看着人群走的越来越深,柊羽也渐渐与人群拉近了距离,毕竟她想要近距离看清楚。 她不知道昨天的黑雾和这些土匪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那女子失踪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可是她知道,或许这一趟上山就能知道答案。 —— 此时,不同于柊羽那边紧张的气氛,皇宫里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只不过如今宫里的歌妓数量已经极少,大部分都被遣散出宫去了,她们此时曼妙的身姿和歌声也几乎没有人在意。 以前太后和殷安平在的时候,两个人虽然在各方面斗的不可开交,可是在这方面却是出奇的一致,一批批的歌妓被选进宫,甚至有人还能因此成为太后面前红人。 不过大洗牌之后西月国朝堂新的两个掌权人物,却是对此都没有任何兴趣。 宋微生正是掌握朝政之后,就将究洛提拔了起来,他毕竟是宋微生在那黑暗时期唯一能够信任的人,此时掌权之后,身边的人多起来,他内心对究洛的依赖却越来越强。 而从宋微生第一天见到究洛的时候,对方就永远像个忠诚的执事一般站在他身边,永远沉默而坚定。 宋微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这具身体才五岁,正是夺嫡最激烈的时候,他一来,就听说太后的儿子夭折了。 他还懵懵懂懂呢,就被推上了太子的位置,也就是他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贵妃将究洛带到了他的身边。 宋微生第一次遇到究洛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比女孩还好看的哥哥,那时候他也是刚从现代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在现代的时候因为被锁在身体里,没有什么机会和外界交流,也没有什么朋友,对母妃给自己带来的同龄玩伴自然很好奇,而且这个哥哥还长得这么好看。 那年究洛七岁,但是已经开始习武了,母妃说他很有天赋,以后可以保护宋微生。 当时的小宋微生并没有什么保护不保护的想法,他想的很多的是有人陪他玩就让他很开心了。 刚开始来的时候,他时常想起自己的姐姐,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可是在这个世界,他重新体验到了母爱,虽然他父亲是个薄情多疑的老头子,可是封他为太子之后,他会经常见他,检查他的功课,宋微生很聪明,每次都能够让父皇满意。 当时的他,可以说几乎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虽然后宫争斗不断,他母亲是贵妃,自己是太子,背地里想害他的根本数不清,但是贵妃都帮他挡下来了。 那时候他每天需要思考的,就是怎么逗一逗自己的这位漂亮哥哥,他每天都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也不爱陪自己爬树摘花,老是抱着自己的剑一遍遍走梅花桩。 宋微生每次叫究洛叫不动,就气鼓鼓一张脸过来拉他,非要将他扯下来,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不可。 幸好梅花桩周围是厚厚的草地,宋微生经常在上面打滚,摔下去并不痛。 那时候的究洛还完全搞不定这个调皮的小太子,他是个孤儿,被贵妃手下的人捡到之后就一直在训练,他早知道自己要被送来保护太子,同时也听了很多的嘱咐,进宫之后必须要守规矩,太子是他的主子,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对他不敬。 七岁的究洛因为从小的境遇十分早熟,他乖乖听话,认真训练,在进宫之前,一切都按部就班做的很好,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而训练他的人也感到很满意,向贵妃禀报之后,就将他送进了宫。 究洛已经准备好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尽力保护小太子了,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已经经受了很多训练。 他不能出错,不能被放弃,因为他是从几百个小孩里被选拔出来的,他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他必须像自己的师傅证明自己。 在皇宫里,他也会继续习武,一刻都不能松懈。 他原本以为皇宫里的生活,至少是训练生活,应该和在宫外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比他小两岁的小太子居然这样难搞,他性子跳脱,调皮贪玩,可是脑袋又极其聪明,不会让别人发现。 这偌大的皇宫,处处都遍布着人,可是总能让他寻到一些“好去处”,而且小太子每次都要拉他一起去。 刚开始究洛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宋微生拉他出去玩,让他没有时间训练,他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师父,当然,这也是宋微生的习武师父。 可是没想到却得到了师父的严厉批评,师父告诉他,既然已经到了太子身边,以后太子就是他唯一的主子,他不能将太子的事告诉任何人。 或许当时的师父是为了让究洛的心完全归属于宋微生这个主子,让宋微生长大以后能够完全信任他,可是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话,之后这两人竟然会走到那样亲密的地步,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亲密。 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他发现两人竟然会走到那一步,到底是喜是悲。 究洛发现师父帮不了他,也没人能帮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来搞定宋微生。 刚开始他不苟言笑,也都是因为自己曾经接受的那些规矩,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暗卫一类的角色,因此并不想让小太子和他距离太近,在他接受的观念里,太子就是主子。 因此他被迫跟着爬树掏鸟窝,堵蚂蚁洞抓来喂鱼的时候,才会那么崩溃而无措。 而且宋微生在五岁小孩的身体里,每天的日常就那些,好像灵魂的年龄也跟着变小了一样,竟然像是一个真正的五岁小孩,不过他不会真的做讨人嫌的事,看起来极其聪慧可爱。 当时究洛并不知道对方那总是吸引着自己视线的样子叫做可爱。 钓系绿茶 宋微生和究洛的幼年时期,简直可以称之为颜狗的终极对决。 在现代一直被困在躯壳里没有办法正常与外界交流的柊盛简直快要患上自闭症,刚开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幸好他重生在了一个五岁小孩的身上,就算是有什么异样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而因为这个世界的躯壳和身份实在是太受宠爱了,倒不是因为身边的人都精心伺候着他,而是因为他这里近距离的接触到了温暖,有父母爱护着,有嬷嬷时刻关心着他,而且母妃还给他送来一个长得极其好看,让他移不开眼的小伙伴。 不过这个小伙伴看起来比他还不爱说话,这就让原本社交恐惧症的宋微生竟然开始主动了对方搭话,和究洛比起来,宋微生反而是活泼的那一个。 其实宋微生小时候有些呆呆的,贵妃一直很担心,她早就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反应有些迟钝,可是她不敢对外说出去,一直宣称三皇子身体虚弱,从来不见外人。 幸好在五岁的时候看起来稍微活泼了点,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小伙伴的缘故,这让贵妃也更加喜爱究洛了,不仅让最好的师父继续教他武功,还允许他做宋微生的伴读,一起在大学士那里学习。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三皇子在有了玩伴之后一改之前迟钝自闭的样子,开始爱说话起来,不过……他们渐渐发现,三皇子好像有些活泼得过头了。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压抑的太久了,导致宋微生开始带着究洛疯玩,究洛性子冷,又别扭,不怎么理他,宋微生就每天缠着对方,连睡觉也不放他走,非要跟他一起睡。 ……好像是有些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 究洛越不说话,宋微生就越是要逗他,而究洛呢,他表面上对宋微生十分抗拒又无奈,可若是宋微生真的不来缠他,他好像又会忍不住释放出一些信号,简直是钓系典范。 说起来,从他们两人相遇开始,两个颜狗的天性就注定他们的每一次相处都不可能完全单纯地起来了,以至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时候,宋微生好像都觉得是很理所当然的。 甚至他真正登基的时候,两人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他们一起长大,太过于了解彼此。 刚开始的时候究洛的安全感不强,甚至在他察觉到宋微生的感情时,还是不敢靠近,他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没有办法肆意而为,说到底,每次他的感情仿佛藤蔓一般在心底疯长的时候,他的潜意识就会为他在前路上望不到头的荆棘。 他一边咽着血慢慢往前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微生的反应,仿佛只要他有一丝退缩,他就会顿住,而后在原地停下脚步。 这样的状况好似就是从究洛登基还是转变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从相遇时就几乎固定的相处模式,导致宋微生好似总是在感情中更主动一些。 可是等他登基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同了。 究洛原本就是作为一个小太监的身份留在宋微生身边的,他刚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太小了,贵妃怜惜他,那时候就没有为他净身,本来是准备等到一般小太监进宫的年纪一起为他净身的,谁知道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病逝了。 没过多久,宫里乱起来,皇帝驾崩,宋微生紧接着就登基,那时候他和究洛早已经亲密地谁也分不开了,即使他身边有人知道究洛其实还没净身,但是也都被宋微生封住了口。 不过究洛虽然不是真正的太监,可是他毕竟是孤儿出身,现在的身份也的确只是太监。 宋微生继承了帝位,他的一切是毋庸置疑的高贵,而究洛却是不容争辩的低微,他越是爱宋微生,就越是感到自己的低微。 他觉得自己过去是在放纵自己。 那么宋微生的登基就是告诉他,他该醒了。 可原来宋微生从没想放他走。 刚开始登基的时候事情实在太多了,六部积压起来的事务,南边水灾,北边大旱,全天下的问题都堆到这少年的身上,让他感觉全天下的大山都来压他,全天下的河水都来淹他。 那时候的宋微生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个傀儡,即使已经和大学士学习过,可真正从处理的时候还是左支右绌。 但后来发现,凡是权力争夺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话的余地,什么时候出现了麻烦,就拿来丢给他,像是故意作弄他。 那时候宋微生总是没日没夜地忙碌,就这样还总是被指责做的不够好。 他想,做皇帝实在是太难了。 那样崩溃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就是究洛了。 究洛也开始一反常态,对他非常照顾,甚至算的上是体贴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宋微生感觉得到,他们相处的时候究洛开始主动起来了。 不过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虽然他这段时间十分疲惫,没有时间思考太多。 等彻底认清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的事实,宋微生才终于闲下来。 不是说他就此不作为了,而是他不会再傻傻地牵着鼻子走,也渐渐认清了自己的敌人。 只是这个时候他才彻底发现究洛的不对劲。 其实究洛此时处于极端纠结的阶段,甚至可以说在两个极端反复横跳,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宋微生了,年少的情愫到此为止,之后两人还可以若无其事继续相处,省得到时候闹得太多难堪,若是他依然与宋微生那么亲密,到时候他广纳后宫,究洛觉得自己会疯的。 可是另一方面,他小时候就体现出来,一直藏在骨子里的那股钓系气质又开始蠢蠢欲动,若是究洛愿意的话,他觉得可以成为绿茶界的高级选手。 他对宋微生的爱意和独占欲不断地折磨着他,就像是一头被关着的猛兽,若是不警惕约束,就会吞噬他的心,让他心中的恶意无限蔓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对宋微生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想伤害宋微生,因此一直克制着自己。 在这样两种极端的情绪影响之下,究洛身上出现一种矛盾的气质,对于宋微生来说,简直是顶级的诱惑。 ……所以他忍不住了。 说来有趣,虽然究洛对宋微生有着近乎病态的,在他自己看来完全不该出现的独占欲,可是不管是初识,表明感情,还是真正在一起,好像都是宋微生主动的。 如果说究洛总是用高级绿茶的钓系手段勾引宋微生的话,那么宋微生简直就是兴致来了就明晃晃勾引的。 所以说还是有些社交牛逼症在身上…… 不过他在明白自己需要蛰伏之后,已经沉稳了很多,只是在究洛身边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地展露本性。 等宋微生主动勾引完究洛,又急着给足他安全感,他们两人一起在这深宫里,最信任的只有彼此了。 太后和摄政王把持着朝政,宋微生需要避其锋芒,卧薪尝胆,毕竟他知道,若不是太后的儿子没了之后,皇子就只剩下他一个,太后是觉得不会让他……自己原来死对头的儿子,来继承这皇位的。 宋微生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只不过他需要先跟究洛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纳妃才行。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摆脱傀儡的身份在,真正获得自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给究洛一个名分,可是无论如何,他是绝不会和别人在一起的。 当时太后和摄政王斗的不可开交,而宋微生年纪还小,后宫的事情暂且还没有提上日程,太后提过几次,都没宋微生给拒绝了。 他自己给究洛睡了,还需要给他再三保证,耐心哄着对方,恍惚间还怀疑那一夜两人到底是谁占谁便宜了? 不过就以究洛的手段,算是吃定他了,不然宋微生在真正掌权之后也不会连歌舞也不敢多看,此时他坐在上位,最好的观看视野,却要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头也不抬。 一首舞曲过去,无数个媚眼抛上来,他可承受不住身后滚烫的眼神。 坐在左边上首的殷离几乎是差不多的情态,只不过他是真的不感兴趣,即使视线掠过,也好像空无一物般,根本入不得他的眼,而他也坐在场上,无数的人想要巴结他,殷离也表现的和他从前还是少府大人一样温和,丝毫没有趾高气扬和不耐烦。 只不过手里端着的那杯酒,到宴会快结束时依然还是满的。 他全程都是带着笑的,和身边的同僚聊得十分愉快,可是在座的谁不知道,这位动起手来也是真的不留情面,今晚与你相谈甚欢,可能明早就姿态闲适地参你一本。 殷离是天生的政治家,不过在这些官员眼里,应该是天生的阴谋家。 当初太后和摄政王身边的人接连出事的时候,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像是雪崩一般,你眼睁睁地看着它的每一个状态,每一次变化,可是就是无力阻止,无法适从。 只有极少数政治嗅觉极其敏锐的,才能察觉到背后的一丝火药味儿,但当时谁也不知道幕后的人竟然是在京城风评极好的这位少府大人。 他身上不像是有藏在暗处的,腐朽的阴谋味道,他应该是光风霁月,潇洒落拓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只管饮酒读书,分内的事务处理得兢兢业业。 这不能不说是京城人看脸形成的固有印象。 不过也的确是殷离刻意营造出来的。 当时大家只觉得欣赏,欣赏青年才俊,自然是在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可是当殷离一步步将太后和摄政王全部扳倒,走到众人面前,踏上那个宝座的时候,他故意继续表现出这个样子,就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了。 从前他的伪装天衣无缝,没有人怀疑他,可是之后,大家再也不会因为他温和的外表就对他掉以轻心。 能在摄政王殷安平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谁也不敢再小看他。 这样想想,好像从一切风云还是初现端倪的时候,这位从没被人怀疑过的少年就已经藏在暗处搅弄风云了。 不过最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原来他们的陛下也不简单,以前他夹在太后和摄政王中间,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如今幼虎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大,并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之前殷离暂时离京,陛下开始大肆扩张势力的时候,大家还等着看好戏,现在看到他们两个这样的态度,大家禁不住猜测,可能两人早就已经合作了。 再一想,之前的很多事件里说不定也有陛下的手笔。 其实这可是他们错了,事实上,之前殷离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宋微生合作。 他知道宋微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于还私下养了私兵,他甚至知道宋微生那些私兵的位置,但他从未将宋微生当成过对手。 是的,他的意思是,他并没有将对方看在眼里,宋微生对他来说就是牙还没张齐的幼虎,他的心性和能力已经足够了,但是因为多年无法施展的环境让他始终没有发展起来足够的实力,因此殷离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而当时,他想的其实是在扳倒太后和摄政王之后再慢慢对付宋微生的,他也料想到对付前两人的过程中可能会促使宋微生在混乱中成长起来,不过对他来说还不足为惧。 这也正是柊羽那本漫画故事里原本的走向,若不是柊羽出现的话,事情无可避免会走向这个方向。 只不过殷离不知道宋微生有主角光环,即使自己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和绝对自信的智慧,还是会被他的主角光环影响到。 论起智力和实力的话,宋微生未必能赢他,或者说,若是想与他持平,至少还需要再练个十年,只不过殷离作为大反派,总是要被柊羽这个主角的亲妈削弱。 私兵 这群镇民半信半疑,只不过他们之中毕竟没有实力特别强大的,空有一腔激愤,其实战斗力并不强。 在听到王大壮的话之后,部分人有些犹豫,他们已经坚信镇上的异常就是这群无名山的土匪干的,而此行毕竟是来讨伐土匪的,也不必跟他们客气,直接捉了这小喽啰,押着让他带大家伙去找土匪窝就好了。 另一部分人还是比较怵,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已经想象过若是此事真的是土匪做的,他们又决不悔改,甚至与镇民发生冲突的情形,可是事情不到那一步,他们还是不愿意轻易挑起冲突。 毕竟都是普通人,面对提着刀凶神恶煞的土匪还是会有些害怕的。 王大壮与镇民们隔了一段距离,带着他们往前走,但他走的其实很慢,因为他还没有接到同伴的消息,不知道寨主到底愿不愿意见这群镇民。 不过此地距离寨子还有足足二十里地呢,他们平时巡逻的人都得走上两个时辰,这群镇民拖拖拉拉地就更不用说了。 他准备若是走到前面那个山头,瘦猴儿还没有过来传消息的话,就让这群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先行去通报。 镇民上山,自然走的是主路,而他们平时巡山走的则是蜿蜒的小路,隐藏在山沟和草丛之中,比大路要近一些,只不过路也十分难走,没有人带着还很容易迷路。 虽说他们的训练基地在大山的最深处,离这里远得很,离寨子之间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过他们无名山寨为了安全,一向都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也很少和外界沟通。 镇民们安静地站着走了一段,渐渐放松下来,身体上的疲惫也涌上来。有人大着胆子问在前面引路的王大壮,这要多久才能到山寨啊。 王大壮回答说还有十五里的时候,众人几乎眼前一黑。 他们从镇上走到这里,走的两条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酸软地都在隐隐颤抖,好像稍微松口气就能直接跪下去,不用看都知道脚上肯定已经磨出了水泡,可是还要接着走,有的水泡又被磨破,此时脚几乎都没有知觉了。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这人居然告诉他们,他们才刚刚走了一半? 平时在镇上,都没有几个人能够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过才七八里的距离,他们都感觉好像这辈子都走不到一样。 之前上山的时候全凭着那一口气,此时还没到敌人的门口,自己就已经吃尽了苦头,全无斗志了。 这难道是这些土匪故意的不成,不管是心怀不轨的人,还是来剿匪的官兵,还没到寨子门口,就已经人困马乏,他们正好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那时候外来者还不是任人宰割。 不过最重要的是…… 这群土匪都是牲口吗?怎么能每天走这么远的? 就在这群人怨声载道,可是有不敢大声议论怕被前面带路的土匪听见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位同样累的像死狗一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这就是之前被王大壮派回去的那个瘦猴儿。 他此时和镇民们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都忍不住骂娘,这无名山寨到底为什么修在这大山深处,离外头这么远的地方啊,下山不方便不说,每天巡逻都能累死人。 瘦猴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是赶到了。 他抱着肚子走到王大壮身边,“王哥,大当家说领他们进去。” 王大壮点点头,身后的镇民们也已经听到了,此时都看着他俩,王大壮会头,冷静地挥了下手,“都跟上。” 说着他忽然提起脚步,速度比之前快上不少,这才是他们平时正常的速度,就算是巡山,在极其崎岖难走的草丛里,土匪们的速度也很快,毕竟每一支小队都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走遍整座大山,速度不快一点可完不成任务,要是被大当家和二当家发现他们有一丝懈怠,那可是要挨罚的。 而且他们五支小队的路线有交叉,这一天巡视下来,基本可以和每一支下对都碰上头,想要偷懒都瞒不住。 不过这些巡山的人基本是三天一换,整个寨子的人,包括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参与轮换,大家也心服口服。 只不过新人在刚来的时候没资格进大山深处,因此轮换可能会频繁一些,毕竟就算是不巡山,他们也有别的活儿要做,这无名山里可没有闲人。 山寨里的人对这种强度已经习惯了,可后面的真名却苦不堪言,他们平时哪里走过这么多路,而且现在还突然加快速度,自然是受不住。 只是王大壮却完全没有回头,似乎并不在乎后面的人能不能跟上。 其实就算他走的再快点,后面的人终究还是会跟上的,因为没有山寨里的人带路,他们根本就找不到山寨的位置,这大山里四通八达,而且距离山寨还有那么远,他们需要一个领路人。 而王大壮身边瘦猴显然是听他的,见王大壮提了速度,自己就算已经精疲力尽,也非立刻跟上,而且要跟他保持同样地速度。 其实王大壮倒也不是故意刁难他,只是他不愿意让大当家等而已。 这无名山的人,都十分尊敬大当家,几乎是当成信仰一般,完全不像其他土匪那样松散的样子。 背后的镇民苦不堪言,拖着步子跟着,柊羽在上空倒是十分轻松,她饶有兴致地跟了他们一段,就开始往其他方向飞去。 这土匪窝看起来不太对劲,不过这山里本来就处处透着异常,就比如刚刚那个土匪提到的,同样住在这山里的一个女人。 正常的女人谁敢独自住在山里,而且还那么猛,敢直接上土匪寨去? 就算她有点武力,难道还能抗衡这个土匪寨子吗? 而且刚刚柊羽特意注意过,那个叫王大壮的土匪可不仅仅是长的壮实,他下盘很稳,身材结实,眼神锐利坚定,隐隐透着一股煞气,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能够拥有的气质,他必定经历过很严格的训练。 这样一看,那觊觎土匪头子的女人就更加可疑了。 再者,她发现那两个土匪对身后的这一群镇民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若是他们真的抢了山下的女人,有镇民找上来不应该警惕吗?肯定会在发现的第一时间会去传信警戒,而不是请示寨主应该怎么做。 至少看起来,即使土匪寨真的不清白,这两人应该也不知情。 而此时柊羽已经知道土匪寨在哪一个方向了,未免他们将证据毁去,她便就先行一步了。 柊羽为柳舒施了隐身符之后,她便也可以看到柊羽了,此时她正在另一侧的斜坡上隐藏着,那个方向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柊羽,而柊羽身处上方也可以看得到她。 她朝着柳舒示意了一下,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王大壮带着队伍渐渐靠近山寨的方向,柊羽也终于发现了山寨的所在。 她没有迟疑,仗着自己是隐身的状态,直接朝着那个方向飞过去,而后潜入寨子。 这无名山的地势实在是复杂,绕过漫长曲折的山路,通过一座宽阔的石桥,这才真正到了无名山山寨的地界。 寨子背靠着山,村口就是横穿整个山脉的河,村里的主路边上是一条小溪,这寨子如同一个村落一般,分布在这山脚下。 此时寨子里气氛有些紧张,柊羽在村口落地,慢慢沿着土路走进去。 刚进村的地方还有个戏台子,只不过看起来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两边都是不高的枣树,左手边房子沿着地势往上盖,右手边则是低一层,站在路上能看到别人的院子。 她继续往前走,就见到一些人行色匆匆地往上走,柊羽也跟在他们身后。 上了土坡,又走在平地上,还要穿过狭窄的巷子,房子的地基都是石块,走在里面感觉有些冷。 不过很快,他们就穿过了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还四通八达的小巷子,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柊羽终于找到了这寨子真正的中心。 她眼前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建筑,最明显的可能就是…… 它看起来比较新。 当然了,只是看起来而已,其实这房子已经有十年了,只不过其他的房子都是几代的土匪住的,因此看起来更加老旧,衬托得这座房子好像鹤立鸡群一般。 其实的确如此,这座房子就是十年前大当家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带来的人专门为他建的,后来经过扩建,现在也成为了整个寨子集会的地方。 此时一群人正在朝着这地方聚集,从上方看,就像是溪流汇聚到中心,柊羽也大摇大摆地跟着走了进去。 这地方和柊羽想象中不太一样,不像是土匪窝,倒像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公子,装饰简单肃静,但又处处体现出匠心来,房子的主人像是很有地位和品味的人,而这地位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小山寨的土匪。 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东西也十分有条理,那些字画和笔墨并不是放做装饰的,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恍惚间柊羽竟然觉得这里和殷离的书房有些相似,在这大山深处的山寨里出现,显然极为突兀。 进了这里,谁能想到屋子外面竟然是荒山和土匪窝呢? 这房子实在不小,当然,这是相对于这山寨的其他房子来说,可以说的上的奢华到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和柊羽之前见过的,京城的宅子还是比不上,毕竟这里条件也实在不太好。 她慢慢走进去,前厅就是一众土匪的目的地,此时他们已经纷纷落座了。 柊羽从正门进去,迎面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人,她微微怔了一下。 那人长相十分英俊,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出身形高大,而此时他正攥着手帕,微微地咳着,在初春还穿着极厚的大氅,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而其他人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此时手下的人正在禀报山下发生的事,简单地将这段时间的失踪案介绍了一下,但这位大当家好似并不在意,只是摆摆手。 “到时候解释一番打发了他们便是了,我们这段时间要筹备大事,没工夫理会他们。” 柊羽闻言挑挑眉,他们能有什么大事?这么严肃? 而且看起来镇上的失踪案还想还真不是他们做的,那么会是谁呢? 这大当家说着话,时不时就要咳几声,坐在旁边的其他人好似习以为常,看向他的眼神很平静,就算他在咳嗽,也自然而然地禀报事情,并没有刻意避着。 大当家对自己的老毛病也不是在意了,继续听着底下的汇报。 而柊羽也渐渐感到了一些不对劲。 刚开始他们还只是说一些寨子内部的事,比如新人培训的情况,哪些人可堪重用,哪些人应该及早赶出山寨去,还有关于粮食播种这一类的问题。 可是渐渐地,他们就开始讨论起近期的训练情况,听起来好像会有大的调动,他们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分明就是用了军事化管理。 一群土匪,竟然军事化管理,这正常吗? 即使柊羽不了解这个地方,甚至世界与她了解的还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可是她也知道,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道理,而且他们也完全不必要这样做。 一旦他们不出去抢,就已经把土匪的性质去了一半,而这无名山寨的人竟然无事都不下山,躲在山沟沟里军事化训练,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柊羽的脑海中鲜明地浮现出两个大字: ——私兵。 她现在非常怀疑,这些土匪根本就是谁养的私兵。 可是当今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呢? 这些土匪字里行间对朝廷都是敌视的态度,那么就绝不会是宋微生。 而殷离呢,他没有养私兵的习惯,他喜欢化零为整,培养高精尖人才,他对私兵没什么兴趣,当初柊羽设定的他造反,当时就是通过直接控制朝廷的军队实现的。 按照殷离的手段来说,他根本没有必要养私兵,反而会让他暴露更多线索,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软肋 其实在都素实力提高之后,她的性格已经改变很多了,一直在努力往正路上掰自己,只不过有些影响实在是无法消弭罢了。 而且因为她在人世待的时间不久,而且并不擅长跟人交流,还自有一套逻辑和道理,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因此可能会让人觉得她行事奇怪。 只不过因为都素的实力,以至于即使她表现出一些怪异之处,与常人格格不入,也没人真的敢在她面前提出来。 对于都素来说,世界对她好像没有什么制约,她也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更不要说按照他们的准则来说了,在她看来,那完全不能够约束她。 只是她任意而为,虽然很多人都因为她的实力而敢怒不敢言,可是这无名山寨可还有不怕她的人。 这人不是被她喜欢着的宋翊,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当家。 若是外人来到山寨,或者是刚来山寨的新人,可能都会疑惑这样一个看起来文弱还有些阴郁的人,怎么能够做山寨的二当家。 可是只有一直在山寨里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二当家的可怕之处。 若是说大当家像是军队里的将军,执政三军,令行禁止。 那么二当家就是最好的军师,他看起来并不张扬,甚至因为性格寡言有时候会没有存在感,可是他计谋无双,而且手段果敢狠绝。 正是因为有他在,才让这无名山寨十年如一日保持着军事化管理,并没有因为朝廷的动荡和偏居一隅的安逸消磨了意志。 宋翊的大业里,他绝对是当之无愧,中流砥柱的人物,如果没有他,只凭有些少爷脾气的宋翊,估计早就撑不住了。 而此时,二当家又是个敢于屠龙的选手,直接冷笑一声。 “诸位与其来质问我们山寨,倒不如问问你们面前这位姑娘。” 镇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站在宋翊旁边的都素已经立刻变了脸色。 虽然她来的有点晚了,没有听到之前众人说了些什么,可是凭着她对二当家的了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其实按照都素的武力值,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宋翊带走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就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二当家。 她第一次看到二当家的时候,就直觉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只不过这强者之间的感应并没有让他们惺惺相惜,反而是针锋相对。 其实二当家已经还算正直了,虽然他在大业的建立上有些无所不用其极,比如对土匪山寨进行极其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可是他毕竟还是有底线的,不会真的做出太出格的事,否则这么多年过来,宋翊也不能一直留着他。 二当家早在见到都素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实力极其强大的大妖,当然也看出她对宋翊的感情,可是宋翊毕竟以后是要打回皇城,登上大统的,怎么能跟一个妖纠缠不清呢。 退一万步讲,当然,这话他也只能自己心里想想——就算是宋翊最后没能成功,可是在起兵的时候,他毕竟是朝着那个方向去的。 其实这还是因为二当家还在无名山里,关在深山老林里,没有机会去真正感受外面的风起云涌。 虽然他在各地都安插了暗哨,建立起了完备的情报网,可是他手下的那些人就算是再聪明,再认真,也就能将重要的事情给他报回来,却不能把天下风云的趋势敏锐感知到,然后给他报告回来。若是有这样的人才,可能也不会只是留在外面做情报了。 这世上能看透表象的就已经是极少数了,能走到本质这一层,就可以算是佼佼者。 而能够在事情刚刚开始发现的时候就看到之后的趋势,那就是万中难一,已经是能够在每一个时代浓墨重彩的人物了。 其实二当家原本也是这样的人才,可惜就算是再天才,也不可能没有接触到任何现象,就突然看透了趋势啊。 外面风起云涌,各方争霸的时候,他们只是安安静静躲在这深山里,甚至于不能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二当家还制定了不让任何女眷上山的规矩,土匪们明明是上山当了土匪,离自己家最多不过几十里,可是却像是征战沙场一般,离去时一别,就再难相见了。 多亏了二当家的洗脑能力好…… 无论外面闹得多么天翻地覆,他们都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地训练着,做着有一天入主京城,从龙之功的梦。 如此纯粹,可是又如此残忍…… 不过怎么洗脑是二当家的事,他能够维持那么久,山寨里的情况还越来越稳固,不得不说的确是拥有过人的手段。 可是他和都素这一对冤家,不对,应该说几乎是彼此敌视了。 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却凭借同样惊人的直觉,甚至有些相似的性情而对彼此极其了解。 就如同在二当家开口的一瞬间,都素就知道他肯定是使坏想要害自己,而二当家也很清楚,这些镇民们提的事情,八成和都素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她干的。 说起来,都素落户这无名山这么久了,她天天造访无名山寨,随意来去,全凭喜好。 可是山寨里的人却还从来没有去过都素那边的地界,甚至只知道她住在旁边的山上,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样。 因为之前对她起了歹念,偷偷潜入隔壁山头的那群人,再也没有回来,后面的人再也不敢过去,以至于那边的山比他们无名山寨还要神秘。 不过虽然没有过去,可是二当家猜也知道这事估计就是都素这个闲的只会找事的妖精搞出来的,除了她没有人这么无聊,还搞这么大的阵仗。 而且照他对都素的了解,她抓人应该也不是为了练什么丹啊……吸人血肉永驻青春啊…… 到了他们这个段位,根本用不着这些,这都是那些半吊子走错了邪路的人才搞的手段。 而且最重要的是,都素的气质不像是手上沾过很多血的,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就算是此时坑她一把也没关系,再说了这事情本来就是她搞出来的,她不解决谁解决? 平白给他们山寨找了麻烦的账,二当家还没有跟她算呢。 只是都素此时没指认出来,猝不及防之下也有些惊慌,虽然说她本身并没有什么是非观念,就算是她做了错事,她也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错了,更不会轻易去改,她只是对于自己突然被揭穿感到惊慌而已,这是事情脱离她掌控的本能情绪。 二当家可不会轻易让她逃脱过去,直接上前一步问:“都素,你敢带人一起去你山上找人吗?” 都素脸色扭曲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宋翊。 此时宋翊也和那些镇民一样,宛如置身事外的吃瓜群众,看着两个大佬互撕,还愣着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都素的视线落过来,宋翊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都素就已经又失望又气愤的转回头去,双手握拳,深呼吸几次,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她身上的气息暴涨,二当家瞬间就警惕起来,他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明白都素实力的一个,知道这女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强,因此立刻警惕起来。 要是都素失控暴走,要大杀四方,他就可以及时将人拦下来。 他和都素虽然相看两相厌,但是还没有真正交过手呢,事实上,他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和势均力敌的妖交手了,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只是或许是因为宋翊在场的原因,在二当家眼中都仿佛洪水猛兽一般的都素,竟然没有爆发,反而低着头抹了抹眼泪。 宋翊终于算是反应过来了,脑回路跟上了节奏,实在是不容易。 他看着都素的动作,不自觉上前了一步,手微微抬起,即将触碰到她的手臂。 他做这事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就像是牵线木偶一般,被人牵扯着往前走了一步,朝着身前的人靠近了一步。 都素背对着他,而且此时情绪激动,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察觉到。 可是站在对面的二当家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恨切不成钢地看了宋翊一眼,及时开口道:“既然都素姑娘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请带路。” 都素还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很难看。 宋翊皱了皱眉头,又往前一步,开口道:“既然是山下的出了事,那么我们无名山寨自然也是义不容辞,便一起去看看。” 他和都素并肩站着,从镇民那边的视角看过来,就像是都素被宋翊挡住了一般,只是此时没有人在意这个,他们只是关心着自己亲人的消息。 而都素此时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听了宋翊的话之后,脸色并没有好一点,还似乎越来越惨白,甚至带着点失魂落魄的苦笑。 宋翊其实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目的只是为了陪着都素,和她一起去。 事实上,此时他还觉得都素其实是冤枉的,因为他并不知道都素是妖,虽然之前发现她实力很强,但也第一反应也只是欣慰于她在这乱世之中有自保的能力,让他安心了些,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更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所以他在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肯定不相信是都素做的。虽然他不了解都素的底细,可是对她其实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毕竟她们关系不一般,总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她。 宋翊觉得都素不是作恶的人,他更不觉得都素有能力将山下那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掳走,最重要的是她完全没道理那么做,所以宋翊选择相信都素,此时自然是要一起去证明都素的清白。 可是这事儿在都素的视角里也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宋翊一句话,她把自己虐的心肝脾肺肾都疼的要命,要不是死死咬住嘴唇,早就直接崩溃地哭出来了,手指紧紧掐着掌心,要多用力就有多用力,仿佛只要稍稍松了一点劲儿,她就会立刻绷不住,在他面前痛哭出声,她也不想这样软弱无能的一面给别人看到。 若是只被宋翊一人看到就算了,她还可以跟对方闹别扭,然后跟他拉扯,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这么多外人在,还有二当家在旁边站着等着看她的笑话,都素是绝对不会露出一点点脆弱的神情的。 即使她的心已经疼的好像空洞洞,有人将它生生扯了去,她想要死死捂住心口,缓解着疼痛都做不到。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完全忍不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掐住自己,不然眼泪掉下来,这好像成了她的执念,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掉了眼泪,她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山下女人的事并不是二当家冤枉她,而是确有其事,这让她更加难受。 还是那个原因,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此在她的视角里,自己面对的就是无端的指责,而且这指责还是来自自己喜欢的人。 宋翊觉得自己是在为都素解围,可是因为都素的确干了这样的事,在她看来,分明是宋翊不相信自己,而且十分厌恶自己,要亲自找出她的罪证,来让她接受众人的指责和唾骂。 她的确不在意世俗的意见,世俗的规则,世俗的眼光和行事准则,她不懂,也完全不想懂,就是那种明明是学渣,学习一塌糊涂,还不愿意去学习的人。 不愿意学就直接放弃,所有的后果都愿意承受,无所谓,这也算是一种洒脱的表现,只要完全不在意就行了。 从前的都素的确是可以做到的,她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可是事情坏就坏在,她不在意别人,可是她在意宋翊。 在意一个人,就等于有了软肋,现在都素就被自己的软肋深深伤害。 成神 面对这混乱的场景,都素神色冰冷,好像没有听到她们的话。 其他人里面也有愿望有关健康的,立时倒下一片。 都素实现的愿望帮他们躲避了命中注定的一次灾难,现在交易被毁,他们就按照命运既定的轨道,走到自己本就该领受的结局上。 都素并没有刻意报复他们。 还有部分人的愿望是一夜暴富,或者仅仅是家境变好,除了现在他们不该拥有的那些东西不翼而飞,回去之后,他们也会发现,最近自己异乎寻常的运气以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很快以各种方式流失,回到原本的归属上去。 这是真的逆天改命了,都素的确只是做了一次不经意的小实验,可是她牵动,利用的,可是世间最强大,最无可匹敌的力量。 她也不是随机选人的,都是这些人的执念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吸引她出现。 至于另外许愿自己变得貌美如花的,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迫打回了原形,气的追着自己赶来的亲人打骂。 都素仙子答应过她们的,不会让她们干一辈子活儿,根据愿望的难易程度,达到贡献灵魂的时间,就会放她们回去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都素站在一边,好像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混乱的场景。 那些还是失去了亲人的放声大哭,好像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还是要面对残忍的真相。 命运的结点到来的时候,现实不会给人准备的机会。 你既没有办法预料,更没有办法抗拒,只能被动地承受。 而这世上,谁也没有资格嘲笑别人承受苦难的姿态不够优雅。 因为从来没有谁一帆风顺,所有人都是在命运的河流中摸索着前进,前方是一片黑暗,还充斥着浓雾。 大家的有的艰难,有的顺利,可是谁也不知道前方什么时候会出现石头和暗流,不知道下一个摔倒的会不会是自己。 几乎都是一路跌跌撞撞,不断摔倒再爬起来,有些人走的越来越慢,有些大步向前走,沿着自己想象中的方向或者渐渐偏离了轨道。 在这条道路上,其实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是因为一辈子太长,人生的路太难走,在很多时候,你总是希冀着有个人能帮助你。 陌生人可能会帮助你,但是很少见,而且或许只能帮一些小忙。 朋友可以帮助你,可是也帮不了太多,而且人心隔肚皮,有时候还会将事情推向更加糟糕的境地。 亲人会帮助你,若是一直感情好,甚至可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可是你总会发现,有些事情他们也帮不了你。 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你渐渐明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规则,渐渐按部就班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么每一天的生活。 有时候你回头去看过去的自己,总觉得有那么多的遗憾和后悔,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即使你拼命想让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做不到。 在今后的人生中海油无数你不知道的挫折,即使你对前路充满希望,可是总有些时候,想起以后可能出现的意外和逆境,就忍不住害怕担忧,甚至浑身发冷。可是以后的事情,你从来也控制不了,你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因为未知而恐惧,可是没有办法,除了继续往前走,你别无选择。 你还能找谁帮帮自己呢? 对了,求天无路,下地无门,但你似乎只能祈求神明保佑了。 然而神明已经全部脱离出了这个世界。 过去神明还存在的时代,他们或许有能力帮你,可是因为自己也在尘世中沉浮,有心无力,还处处受限。 等他们脱离红尘,去到了更高的世界,即使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了一丝神识,因为并不身在红尘的缘故,已经无欲无求,也无悲无喜。 他们没有了凡俗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因为同情受难者而出手相助。 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很清楚,世间一切自有定数,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况且苦难也是磨砺的通途。 他们看得通透,觉得生老病死,万般磨难都是很正常的,最多偶尔叹惋一下。 世上是从来没有感同身受的。 因此神明们也不会救你。 还有一种人,也就是都素她们这样的人。 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凡人的范畴,甚至不算是普通的妖,实力已经快要接近神明了,我们可以称之为半神。 可是凡是沾个“半”字,似乎就要掉价一万倍。 就比如殷离这个半妖,虽说按照实力,应该是比妖低,但比人要强,可是还不如直接堂堂正正做个人,不会被人妖两界排斥嗤笑。 大部分半妖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过完可悲的一生,能够生前过的还算不错,死后善终已经是万中无一了,更别说会有人像殷离这样,将人妖两界的搅得天翻地覆,最后险些自己统一了大陆。 这辈子殷离或许不会这样做了,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是柊羽帮他做了这件事。 她本身是人类的灵魂,却成为了一个妖,在西月国闹了一场,又跑到妖界,差点被他们奉为圣女,最后还拐走了一个天赋绝佳的小辈。 只不过这样的人生,大部分的半妖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半神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看起来现在她们牵动天道的力量也没有太多的惩罚,可是柊羽对天道可是太熟悉了,它以前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她可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楚呢! 不过最记仇的还不是柊羽,而是天道。 今天的事,还说不准是不是天道因为都素滥用力量而给她的教训呢,毕竟逆天改命、起死回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多少人的命运轨迹都因此被改变。 若是都素真的这样做了,她帮被人逆天改命之后,原本那些人应该承受的厄运说不定会转移到她身上。 想想其实现在的结果也挺好的。 不过她们满意了,其他人可不满意。 很快就有人抱怨起来,指着都素。 半神毕竟是半神,若是她成为真正的神明,谁会管她以前到底是什么出身,还不是立刻美化起来。 可是此时她还没有真的成神,就只能被叫妖女了。 而这世上的事大多不能如愿,甚至总是朝着你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就比如那些都素耗费了灵力和以后的功德救了的人,可能并不感激她,甚至还会恨她。 有人直接骂都素,也有人跑过来跪着求她,求她重新交易,朝她跪地认错,让她帮帮自己。 被一众土匪重新围住的都素好似有些茫然,她神情呆愣,喃喃道:“可是我已经帮过他们了啊。” 这群人的情绪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激动,或许是明明得到过的东西被剥夺之后太过难以接受,甚至有些人声称是都素害死他们的,质问她为什么要害他们,明明他们无冤无仇。 他们觉得是都素剥夺了他们原本的健康,财富和生命。他们要求都素赔他们家人的命,要求她对着一切付出责任。 土匪们的防线此时又显得那么脆弱,若不是二当家在前面撑着,那一双双长长的指甲或许早就已经挠到都素脸上了。 可是她到底有什么责任呢? 怪她一时冲动,去拿人族做游戏。 如果她不出现,他们逐步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就算再痛苦,再不情愿,也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渠道, 可是都素的出现,好像给了他们一起倾泻口。 面对未知的危险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已经经历过光明,却告诉这只是一场假象,然后把你重新推回残忍的黑暗里。 都素错就错在不该让他们看到光明,可是谁还记得,这光明原本是已经真正存在了的,可是被他们亲手撕碎了呢? 镇民们很不忿,他们的家人失踪了,他们来找回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发现他们的家人被人控制了心神,难道正常人不该都希望自己的家人恢复神智吗? 都素又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这些交易,他们担心家人,又不知道内情,冒犯了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为什么就这么心狠呢? 是的,情有可原,可是事情最关键就在于,都素并不是大公无私的神佛,可以原谅罪恶,普度众生。 她是从小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性格极端又敏感,脾气喜怒无常,对人没有什么怜悯心的妖女。 她有资格生气,有资格愤怒,有资格随时停止交易,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次她心血来潮的施舍而已。 既然是施舍,那么岂不是随时可以收回吗? 至于这些人能不能接受,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都素低着头,这样劝说着自己,可是她紧紧攥着的拳头却体现出自己并不平静的内心。 好像在还没有成神,在即将成神的这个档口,只要继续往前走一步,顿悟了就可以立地飞升的档口,她好像提前感受了神的喜怒。 或者说神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情绪了,他们看着人界的眼神是淡漠的,若是深究,会察觉出那漠然之后带着的是极其浅淡的鄙夷。 因为他们已经勘破红尘了,所以看着那些仍然在俗世中沉浮的人,看着他们经历的苦难和欢乐,都好像只是齿轮上的一环,并不值得注意,他们就平静地看着往既定的轨道上走。 不仅如此,身处红尘中,被太多东西蒙蔽双眼,而已经目光通透,神思澄明的人,就会看到他们的愚昧不堪的内心,闻到他们身上浊臭腐烂的气味。 可是在那些愚昧的人求神,甚至渎神的时候,不仅不能计较,有时候还要为了功德满足他们。 虽然在被败坏了心情之后,看着那些内心浑浊的人,神已经看透他的本质,根本不会帮他了,可是想想自己每天会听到那么多愚蠢到让人恶心的言语,就觉得成神也是件很折磨的事。 都素忽然就觉得做神没有什么意思了,因为她脾气太差了,根本不准备原谅他们。 若是成了神之后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被他们道德绑架,都素会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所以她忽然生出退却之心了…… 就算之前喜欢上宋翊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强烈的,不愿意成神的想法。到了这个境界,好像以后成神已经变成很理所当然的事了,她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到底要不要成神这个问题。 可是独木桥的最后几步才最难走。 此时离都素不远的柊羽就敏锐地发现,天空中好似有极其微弱的黑色气息,正在朝着都素身体里蔓延进去,已经将她整个人薄薄地笼罩住,在她身周形成了不太明显的黑色漩涡。 柊羽从上空看进去,那漩涡像是地狱的风,想要将所有人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让无数的冤魂在里面哀嚎,然后用鲜血浇灌出一朵黑暗中靡丽慵懒的花。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就见宋翊已经转头就将都素拉走了。 都素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沉浸在自觉的思绪中,被骤然一扯,思绪被打断,脚下的漩涡也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翊看着场面已经无法控制,直接拉着她准备离开,身后的人还不依不饶,宋翊直接带着她跑了起来。 二当家带着一众土匪艰难地为他们断后。 柊羽看着都素渐渐远离那漩涡,黑色漩涡好像也很懵地缓慢了些,而后试着往都素那边追过去,可是很快就好似力竭一般消散了。 飘在空中的柊羽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整个人松了口气。 而此时天际的阴云也开始慢慢散去,刚刚笼罩着一层灰暗的天空忽然放晴,耀眼的日光洒下来,光影交错间,也好似一个隐秘的微笑。 …… 直到离开了那群人的视线,都素还没有反应过来,机械地任由宋翊拉着。 但最后是因为她自己走神,呼吸不畅,跑的太久了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回神,拽了拽宋翊的手让他停住。 隐身 宋翊也有些累,看着他们已经跑出了好远,已经完全看不到都素那个小院子的影子,这才放心停下来。 他们并没有朝着无名山的方向跑,反而是往另一边深山里去的,两人都没来过这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路了,刚才着急逃跑的时候不觉得,此时看着四面的树木,还真有点迷失方向了。 不过就算迷路了也不要紧,山寨的人总会找到他们的,两人倒是安心地在溪边休息起来。 都素回过神来,忍不住笑。 “你拽我出来做什么?我可不怕他们,怎么搞得最后是我像逃命一样狼狈?” 她这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生气,最多是有点不服气,还有点别扭,尤其是在宋翊面前,怎么能显得她怂了呢? “你不怂,是我怂了,我害怕他们碰你一根手指。” 都素可不是会一直伤春悲秋的人,宋翊这话一出她就立刻把之前的事情忘在脑后。 甚至还恢复了一直以来在宋翊身边那副妖娆的模样,或许是感受到宋翊对她的特殊,宋翊还说出这样暧昧撩人的话,都素一下子更加大胆了,直接坐在了宋翊腿上,抱着他的脑袋,凑近他问:“这么喜欢我啊?” 他们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亲密太暧昧了,从背后看,简直像是他们就要开始脱衣解带的节奏,藏在后面不远处的人影开始想要不着痕迹地离开。 都素身子没动,眼珠子却微微朝右后方看了一眼。 “嘶……松手松手……!” 她出神之间手下没注意力道,居然按在了宋翊脑袋上的伤口上。 “啊呀,抱歉。” 都素赶紧放手,人在坐在宋翊身上,只是身子一下子僵住,还往后撤了一下,差点后仰着摔下去。 宋翊自己脑袋上的伤还疼着,刚才出事的时候来不及管,现在放松下来感觉脑袋嗡嗡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还要顾着都素,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回来。 都素赶紧调动灵力,指尖轻轻悬在宋翊伤口上方,直接帮宋翊治好了伤。 宋翊只感觉一阵温热的气息灌输进来,好像一小股温泉,温暖舒适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刚开始只是麻痹住了他的痛感,可是那灵力被都素牵引着在他体内运转一周之后,却感觉自己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开始出现轻微的痒,竟然是即将褪疤的感觉。 不仅如此,因为宋翊自己也是修士,自然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经脉似乎也更加畅通了一切。 总之他现在感到通身舒畅,更加感到都素的实力的确很强。 他抬起头夸都素,她却好像没有太多高兴的表情,反而有些被打扰了的不适,微微蹙着眉头,头稍稍侧着,此时在注意身后的动静。 宋翊虽然没有察觉出什么,可是他对都素的情绪很敏感,此时见她2情绪不对,也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什么危险似的,小声地问:“怎么了?” 都素摇摇头,然后慢慢起身,她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其实她感受到的那道气息并不强大,但或许是因为此时草木皆兵,而且刚刚经历过那些事心情也不太好的缘故,她此时的脸色好像是要吃人。 但宋翊并没有阻拦她,也没有多问,他知道以都素的实力不会轻易吃亏的,也知道她虽然是妖,而且看起来好像总说自己不是好人,可其实心思纯良。 在都素慢慢站起来的时候,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她的气息没有乱,隐藏身形的能力也很好。 即使都素从宋翊身边退开,站直身子,回头,眼神直直地射向自己的方向,那人的气息还是一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看来是隐藏气息的高手…… 不过这尘世的高手,对付都素也没什么用,就算对方再会隐藏身形,殊不知都素想要找一个人,根本就不是靠观察,这是最低级的层次。 稍微有点修为的人,五感敏锐,可以通过气息感知到一个人的存在,可是若是有人能够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那么他们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可是都素这种境界又岂能按常理论? 其实在这群人刚进山的时候,都素便感受到了,一大群人进山十分可疑,于是都素才跑去山寨,准备看看情况。 她自然也知道在那群人之后还跟着一个人,只不过当时人本来就多的要命,让她心里很是烦躁了,也就没有理会那道气息。 后来她被宋翊拉过来的时候心神烦躁,没有分出精力去探查四周的情况,刚才那人动了一下才被她察觉到。 其实这人在隐藏气息这方面已经做得极其好了,不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息泄露出来,就算是移动,都几乎不发出明显的动静,而且面对都素慢慢靠近的危险情形,还能够保持气息不乱。 可是他居然不逃跑吗? 都素皱眉,感觉有些不解。 她此时已经离那人很近了,虽然实力强大,但她仍然十分警惕,没有贸然冲过去,而是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往那边慢慢移动。 难道那人觉得自己的隐藏术高明到都素不会发现他呢?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影已经明晃晃出现在都素的精神领域里了。 或许是没有接触过她这个层次的妖,可能不知道自己会暴露在别人的精神领域之下,而且无数遁形。 他此时都还没有任何异常。 不对,那人身材纤细柔软,看起来应该是“她”…… 一直到都素走进,那人竟然都没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散发出来,相反在,只是紧紧地贴着树干,好像整个人融合了一般。 都素开始猜测这会不会是那些专门训练的暗卫,毕竟这隐藏身形的手段已经堪称顶尖了。 若不是她能够在精神领域探测到踪迹,恐怕也根本找不到对方的所在,反而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宋翊跟着跟着她身后不远处,他没有留在原地,也没有离她太近,因为都有被这山林中隐藏的人挟持的危险,虽然他的实力比不上都素,甚至完全不是一个境界的,但是他总归知道不要拖她的后腿。 可是等都素站在那棵树的前面,却缓缓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在那棵树上,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踪迹。 这怎么可能? 都素这下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明明就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可是肉眼却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境况。 而此时被她盯着的那道身影也紧张极了,她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可是都素的实力太强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对方似乎已经发现自己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都素的眼神,只能余光留意她的靠近,她怕自己看到她的眼神太紧张,以至于泄露了气息。 只不过既然都素已经锁定了自己的位置,那么她看不看对方,动不动都没什么所谓了。 上面的人紧张着,都素更是一头雾水,她几乎开始质疑自己了,因为她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隐身符咒这种东西。 就算有人可以完全隐藏身形,那也应该是实力极强的人才可以做到的,而她面前的这个人修为在外面或许还算的上高强,可是在都素这里完全不够看,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扁她,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有这种手段,让人看不到她的身形? 而且连影子也没有。 都素看了看树下,又盯着那处树干,然后手一扬,猝不及防之间就一剑刺了过去。 但在她剑刺出去的那一刻,一直警惕着的人已经翻身离开,而后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朝着都素原来住处的方向跑去。 她或许想要混在那些人群里,让都素找不到她。 的确,她现在是隐形的,而且即使在逃命的途中,也十分注意着没有发出大的动静,她经过的地方,草木只是极其轻微地摇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是她不知道,即使她已经运用了这样顶级配置的逃命手段,一边是神鬼莫测的身法,一边是早已失传的隐身符咒,应该根本没人能找到她才对,可是都素又不是正常人,不然她现在最安全的,应该是刚刚站在哪里不动。 但她虽然拥有隐身符咒,可是当都素放出精神领域的时候,在她的领域范围内所有人都无数遁形,所以她根本逃不掉。 几乎在她跑走的时候,都素就立刻追上去。 宋翊在后面跟着,但两人的速度太快,已经快要跑出他的视线。 因为另一个人是隐身的,他只看到都素朝着一个方向飞快跑过去,甚至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追什么,而被远远落在后面的时候,宋翊心中也忍不住有点细微的不舒服浮现出来,那只是一点惆怅而已,毕竟自己喜欢的人太强大也是很令人苦恼的,这并不影响他因此第一次对她心动,但是在有危险的时候不能保护对方,还是让他感觉有点失落。 就在他心中焦急的时候,忽然发现都素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点不对劲,就在都素的头顶,竟然有一道巨大的翅膀形状的光影,而此时都素似乎还完全没有察觉到,依旧在朝着那个方向全力奔跑着。 可是太晚了,在他高声提醒的时候,都素已经跑到了那翅膀的附近。 若是有一双能够看透隐身的视线从上方看去,就会发现那一双翅膀浮在半空,像是一道隔绝一切危险的墙,高大坚固。 在下面另一道隐身的身影跑过这分界线的时候,那翅膀忽然凭空出现,现出了身形,而后缓缓降落,停在了那里,也挡住了都素的去路。 都素缓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妖。 她已经看到对方身后的一双翅膀了,可是直到见到她,都素还是没有感受到她身上的任何气息,这令她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居然有人能够避开她的精神领域,在无名山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一个照面,就让都素升起了无尽的警惕。 但对方神情十分温和,微微俯身道:“无意冒犯,只是路过听过有人失踪,好奇跟着一起来看看罢了。” 她虽是这样说,可是对方身上展现出来的威胁,让都素不敢随意相信。 宋翊此时也已经飞快赶过来,看着眼前突然出现身着一身黑裙的女孩,也是一脸警惕。 这人看起来神秘又危险,他怕对方会伤害都素。 而都素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对上这个人有没有胜算,毕竟自己刚刚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这很可能预示这对方的实力比自己要强大许多,可是这样的话,她不是应该早就被牵引走,直接飞升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都素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还不敢轻举妄动。 柊羽倒是继续微笑着,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好似有恃无恐般。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至少暂时不会。” 她回头看了看,温和解释道:“只是后面的是我的暗卫,不知怎么冒犯了两位,还请放过她。” 都素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对那人做什么,毕竟她之前察觉到她存在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敌意和杀气去,其实她只是好奇,想要把人抓过来仔细问问,看她是怎么做到隐身的。 可是她追,对方自然要逃,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为她出头罢了。 但是也无所谓,毕竟隐身这个能力在对付都素上面根本形同虚设,若是有人想要用这一招对付她,基本就是来送的。 不过…眼前这个姑娘除外。 柊羽说的没错,她现在的确无意与他们为敌,一则暂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二来……她现在其实打不过都素。 都素感受不到她的气息,纯属是血脉压制,可是对方真的愤怒起来,跟她交手,那时候血脉压制能起到的作用就很微弱了。 毕竟都素能走到这一步,实力和天赋必然是都不低的,血脉压制的作用不会太大。 自然伟力 因此柊羽才不会选择冒头,只是静静地藏在人群里,等待着双方会面。 不多时,山路上就远远地看到了另一方的队伍,人不算太多,可是行进速度很快,而且全程寂静,尤其是走在前面的右边的一队人,脸上还带着面具。 宋翊他们站在地势稍高的位置,看着那群人在山路中穿梭。 这无名山人迹罕至,除了无名山寨的人,大山深处再没有其他人活动。 在宋翊他们这伙人还没有来到无名山寨的时候,这里主要是之前的那伙土匪在活动,基本上整个无名山的范围都只有他们在活动,那群土匪十分残暴,凶名在外,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周围活动。 现在上山的这条主要的路,还是那时候被踩出来的。 后来等宋翊他们来到这里,赶走了原来的土匪,有些杀了,有些收编,有些不愿意留下的就赶下山,但是基本都封了口,没让外面的人知道无名山里发生的事。 因为宋翊他们一直在准备着练兵的事业,不像以前那些土匪一样,经常出去烧杀掠夺。 其实山里的很多土匪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出去抢的,不然他们在大山里吃什么喝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本分劳作的原因。 但宋翊他们却不一样,毕竟他手下的那群人也是从京城里出来的,是太后为他留下,以后准备杀回去的班底,怎么可能不为他准备周全,若是外人以为他手里只有山里这么一点人可用,那就太天真了。 因此他们是真的在认真练兵的,自然需要军需补给,外面的情报和补给系统自然会为他运作,提供需要的一切,他们根本不需要出去抢,自然也不会时时下山。 这山上的土匪不作乱了,一时半会大家还不敢妄动,可是时间久了,总还是开始慢慢进大山的外围了,毕竟山下的百姓也是有很多穷苦人家的,这大山里资源丰富,能赚点小钱的活路不少,他们刚开始小心翼翼,生怕被土匪抓到杀了,后来一直没见到踪迹,便也放下心来。 之前上山的这条路许多年没太多人走,几乎都开始荒废了,后来才慢慢又被走出来。 而这条路太过明显,上山时基本人们就只会走这一条路,而且这路还算是宽敞,此时上山的那群人就走在这条路上。 宋翊他们站在上面稍微算是宽敞的地方,不过也宽敞不到哪里去,毕竟这路时而靠着山盘旋而上,时而在两座山之中穿行,就比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段路,站在土路上,左手边是耸立的高山,右手边就是深深的河沟,大概有十几米深,底下是一条横穿的河流,这个季节水量不多了,也不算湍急,可是河床却极宽,仿佛能看到它从前汹涌的模样。 从脚下的位置看下去,怎么说都还有点眩晕的感觉,况且这一片是荒山,掉下去的话就直直摔到底了,连个能缓冲的树木都没有。 不熟悉环境的人走在这路上,必得提心吊胆,万一一脚踩空,可就真没命了。 柊羽并没有站在那狭窄的路上。 虽然她隐身之后,别人既看不到她,也触摸不到她,甚至以为自身可以隐藏气息,几乎没人找得到她,可是既然她能飞,为什么还要跟大家挤在一起呢? 而且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观察过呢。 之前上山的时候,柊羽先行一步去探查,并没有跟那群镇民一起走这山路,她从上空掠过的时候速度太快,也没有细看。 这时候跟着无名山寨的人一路走到这里,在她还没有脱离队伍之前抬头看高耸的山,恍惚间感到了些许熟悉。 在她记忆深处,好似也曾经乘着颠簸的车,扒在车窗上看着好似直插入云的山,天真地问妈妈这山会不会塌下来。 她担心山会突然倒塌,将她们砸在下面,不是故意玩笑,那时候的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那应该是十岁以前的事了,每年寒暑假,妈妈都会带她到外婆家。 一趟路途基本要花上大半天,倒两次车,有时候光是中间等车的时间就要两三个小时,那对于没有手机,没有娱乐,只能干等的小柊羽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她每次在这个路上都感到非常痛苦,而来回又都需要带很多行李,全是一些特产和吃的东西。 最多的时候是一箱苹果和一袋土豆。 他们从家里出发,到县城坐上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车,到不通公路的地方下车,然后开始走大概十公里的山路。 有时候会找一个熟悉的司机送,但有时候却只能步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走路的疲惫似乎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仍然埋在她记忆深处的,是枯燥无聊和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烦闷。 后来的柊羽因为常年高强度的工作和熬夜身体不太好,有时候走的太快了都会心口闷痛,走的久了腿脚更是疼得好似不是自己的。 那时候走十多公里的时候,她也会这样痛吗? 不知道,好像已经没有印象了。身体的疼痛没有给她留下太过深刻的记忆,反而是当时的心情和感受,一直留在了她心底。 山体上因为全是沙土和石子的原因,看起来很不牢靠。 她现在回想起来,一边能感觉到自己看着那高山时的惧怕,另一边,又好像是个记忆中的旁观者一般,看着天真的小女孩扒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然后转头问着自己的母亲。 即使母亲总是认真解释安抚,但好像作用不大,因为小孩子只能看到表象,而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表象,对于别人的说话,他们听了,却总是存疑的。 况且那时候柊羽还曾经在路上看到过一次近期大雨导致的小型泥石流。 不过即使从没有见过,只是看着那未知的强大,她也会感到一阵心悸,但比起害怕,更多的,可能是敬畏。 这是大自然的伟力,是人力无法抗拒的存在。 青铭郡主 那位青铭郡主原本站在高高的亭子上,低头看着柊羽她们一行人,可是就在柊羽经过那亭子下面的时候,她忽然从上面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柊羽身后。 她只听得“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重重地砸下来。 柊羽自然是走在人群的最前方,太监总管落后半步跟着她身后,而其余宫人则隔了一段缀在后面。 她只是感受到身后袭来一股风,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下意识警惕地回眸。 但她身后的人显然比她先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柊羽转头的瞬间,她也听到了身后那些人的呼喊声。 青铭郡主从上面跳下来了…… 而此时,不远处的街道转角,宋微生和殷离的身影刚刚出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上面重重砸下来,而从他们的视角看去,那坠落的身体简直是直直朝着柊羽而去的。 因此,距离对方仅仅一步之遥的柊羽才刚刚回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殷离一把拽到身后去,一口气跑过来的宋微生连气都没来得及急喘,就先开口问道:“姐姐,你没事?” 柊羽木然地摇摇头,皱着眉看着地上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殷离已经厉声喝止,后面那些惊叫啼哭的宫女立刻抽泣着放低了声音。 太监总管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可是离青铭郡主最近的人。 不过上面的亭子并不算太高,青铭郡主从上面跳下来,此时也没有失去意识,看起来只是腿受了伤,胳膊感觉也有点骨折。 但现在的场面,似乎并没有人关注她。 即使青铭郡主在宋微生出现的时候就用极其专注狂热的眼神盯着他,宋微生的视线也,没有往她身上停留几秒。 而唯一关注到她的究洛,却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她看着宋微生的视线挡住,脸色冰冷。 青铭看着究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怨毒。 宋微生确定柊羽没有任何事之后,才转身看向青铭。 她已经算是宫里的一个大麻烦了,之前宋微生就对她的存在颇为头疼。 其实青铭的家族已经算是没落了,在先帝的时候,她家还是权势滔天的大家族,她的父亲是国公爷,青铭小时候就被寄予厚望,后来即使家族出事,但私底下,京城的人还是一直将她当做京城的第一美人,也是第一才女。 可是就是因为她父亲在权力倾轧之中站错了队,以前太后掌权的时候,他们家就已经处处被排挤,现在宋微生亲政,对他们家也没有重用的意思。 国公当年因为做了墙头草,名声一直不算好。这一代,他们家的男丁也个个都不成器,根本不堪大用,所以宋微生根本不会考虑。 可是他们家族式微,青铭这个郡主却一直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其实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青铭郡主是想要入宫,他们也一度觉得青铭会是第一位入宫的主子,可是没想到神女有情,襄王无梦。 宋微生对青铭态度其实一直很冷淡。 之所以给她自由入宫的优待,还是因为青铭曾经救过他。 从前宋微生在夹缝中生存,虽然有究洛保护,但是他想要亲自出宫去办事,还是危险重重。 有一次他倒霉遇到了一群劫匪,还是正好路过的青铭让家丁帮他解围。 那时候宋微生被追杀地有点狼狈,就没有掩饰好身份,被青铭看到了他的脸。 后来青铭进宫的时候在宫宴上遇到了他,当即就认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声张,而是之后来找他。 宋微生当初就说了,为了感激青铭,就当自己欠她一个人情,青铭应下了。 当时宋微生的处境凶险万分,最重要的是究洛为了救他已经受伤了,性命垂危,他急着救活他。 那时候宋微生这个承诺的分量是很重的,他已经做好就算青铭为了自己的家族求一个前程,他也会尽力帮忙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青铭的要求竟然仅仅是希望以后可以自由进宫。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反正皇宫这么大,后宫里面也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她想要进来玩就随便她好了。 那时候宋微生接触最多的女性应该还是他的姐姐,而偏偏柊羽是个想法跳脱,她身上甚至有种对世俗的蔑视感,她毕生最讨厌的就是随波逐流,所以在很多地方她是很无所谓的,就比如地位、权势、名誉这些。 因为接触的女人比较少,宋微生也不太了解她们的想法,还以为她是想要来宫里玩呢,毕竟如果是柊羽的话,进宫最可能做得事情就是四处逛,探究御膳房和藏书阁。 她对权谋利益的东西不感兴趣,眼神都落在花鸟树木上面。 那时候宋微生答应地痛快,没有想到后来竟然会因此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因为他没想到青铭会喜欢他。 其实青铭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刚开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她获得了这样的特例,换给京中其他想要入宫的女人,说不定早就四处炫耀,以后宫的女主人自居了,可是青铭既不炫耀,也不缠着宋微生。 最初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青铭就是来皇宫闲逛,看风景的。 只不过虽然青铭不时时刻刻烦他,但是也不可能真的不见他,而且那时候他朝政不算繁忙,送到他案前的都是些琐碎无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因此偶遇一个比较闲的皇帝,还是很容易的。 宋微生又不是傻子,而且他还正和究洛谈恋爱呢,对感情可真是太敏感了,慢慢地自然发现了青铭的情意。 可是她真是找错人了,虽然他以前也不知道,但是他现在真的喜欢男人,她实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了。 可是青铭很聪明,她没有明确表达出来,宋微生又怎么拒绝她呢?因此就形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他当做皇宫里没有这个人,就任由她经常待在皇帝里。 不过后来青铭身上的气息好似有些越来越沉寂了,宋微生几次看到她独自站在高台上,身上有种沉寂幽静的气质。 她的情绪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但是因为宋微生也没有过多去关注她的情绪,因此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今日又怎么会突然在姐姐经过的时候从上面跳下来。 宋微生拉开挡在面前的究洛,皱着眉质问:“青铭,你到底想做什么?” 青铭摔得站都站不起来,可是此时的神情仍然是倔强的,甚至因为这疯狂大胆的举动显得有些扭曲。 她听到宋微生的话,死死地盯着他,眼里酝酿的风暴越来越越大,然后她忽然扬首大笑起来。 那声音让人听着有些毛骨悚然,似哭似笑,完全是一副疯狂的样子。 柊羽不懂他们的纠葛的,那是也知道这郡主看起来精神不太对劲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对方为什么要这样来吓她呢? 她这样做除了让自己受伤,又有什么好处? 之前青铭掉下来,柊羽回头的时候,她没有露出任何愤恨的表情,证明她应该不是为了摔下来砸伤柊羽的,因此神情并没有表现出可惜,但是若非如此的话,柊羽是真的不明白,她这样做到底是图什么。 不只是柊羽,在场谁都不明白青铭到底在想什么。 太监总管在宋微生和殷离他们来了之后就已经退开了,纵然他也受到了惊吓,但他很有眼色,知道这里没有他的事,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站出来给面前这两尊大佛添堵的好。 他的直觉很对,此时宋微生和殷离的心情都差到了极点,刚刚抬头看到的那一幕简直让他们目眦尽裂,幸好柊羽没有事,否则殷离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把青铭杀了。 就算柊羽现在没有什么事,殷离的心情也没有变好多少,只不过是刚才的恐慌变成了纯粹的愤怒,他护着柊羽站在一边,看着青铭的眼神已经像是看一个死人了,若不是宋微生在这里,他可能会直接砍了对方。 柊羽看到他脸色那么吓人,为了不让他担心自己,便在后面偷偷用手勾了下他的手指头,在宽大袖子的掩盖,没有其他任何人看见。 青铭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她的眼神全部放在了宋微生身上。 从她第一次见到宋微生开始,她就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了。 她让家丁把他救下来,本来想直接带他回府的,后来发现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她当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是皇帝,只以为是哪位她不认识的王爷或郡王。 后来知道了宋微生的身份之后,她简直欣喜若狂,现在不仅中宫的位置空着,整个后宫都没有一个妃子,若是她能够进宫,不就是陛下唯一的妃子了吗,只是这样,也足够圆她与爱人白头偕老的梦了。 青铭想的是很好,没有挟恩图报,反而找了个对方接触更多的机会,可是她没有想到,无论自己怎样精心打扮,出现在陛下必经之地是,甚至经常主动上前,陛下都没怎么正眼看过她。 而且陛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看着她的眼神也很凶,仿佛是怕她主动往陛下身上扑一般。 ——青铭是这样猜测的,但是她十分不以为然,她还是很有自尊的好不好,怎么可能做那样不要脸面的事情呢? 她知道那位叫究洛的小太监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他们的感情非常好,陛下对他也很信任。 可是青铭实在有些疑惑,因为她并不知道究洛怎么会对她敌视,他只不过是宋微生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以后若是自己真的进了宫,还是他的主子,他只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对她敌视呢? 而且那眼神很有些不对劲,只不过究洛和她接触不多,青铭还有些感受不到他那到底是怎么一种情绪。 事实上,究洛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毕竟他和宋微生的感情已经很稳定了,而且宋微生对青铭没有半点意思,他看起来对青铭的感情也有些懵懂。 究洛自然知道自己能够拥有一国之君是一种怎样的殊荣,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而言,宋微生是他私有的,他们是属于彼此的,但是别人要喜欢他,他们又没有办法阻止,毕竟青铭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究洛不会对青铭动手,只是今天这一出,她是真的过分了。 之前看到青铭直直砸下来,而现在下面的柊羽还毫无所觉的时候,究洛的心脏也骤停了一瞬。 虽然他和柊羽的接触也不是很多,但是宋微生跟她的感情非常好,他甚至拿柊羽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而且究洛虽然一共和柊羽也没有说几句话,可是究洛和宋微生一样,从见到柊羽的第一面就感到有一种莫名的亲和感。 不仅仅是因为宋微生的关系,他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从何而来的感觉,因为他从前根本没有见过柊羽,难道这就是古话里说的“倾盖如故”? 只不过他对柊羽的感情当然和宋微生没有办法比,宋微生从他见到柊羽的那一刻,就认出了对方,毕竟柊羽的脸又没有什么变化。 而究洛呢,对柊羽最多算是一种好感,或者说柊羽身上对他有种亲和和吸引? 那种感情……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也很像是亲情,或许还有一丝孺慕之情。 难道是因为柊羽长得比较容易让人有好感吗? 柊羽确实长得很绝色,不过究洛从来没有从男女感情的角度看过她。 此时究洛对青铭也有些愤怒,他因为那救命之恩,早就忍受了青铭很久了,他早就发觉了青铭对宋微生的感情,可是他一直没有对她做什么,甚至就连对方故意接近宋微生,设计跟宋微生偶遇,究洛都没有阻拦对方,甚至没有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一边是恩人,一边是情敌,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不会恩将仇报,但是一次的恩情可不能做一辈子的保命符啊…… 祈福节 青铭不过是以为自己被宋微生带进宫,是要将她纳入后宫的,或许还看宋微生对自己比较特殊,一时间意难平,想不开了。 这个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爱慕宋微生的小女孩,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罢了。 倒是她知道宋微生和究洛关系这一点比较难办。 宋微生在听到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原本还很气愤,现在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在柊羽面前,在这样的场合被说出了这样的事,他简直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在场的,殷离和柊羽哪个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柊羽也知道他可能会不好意思,便没有多说,只让究洛先将她关起来。 虽然青铭一时走错了路,但是柊羽还是不忍直接杀了她,但若是不杀了她,她恐怕简单的手段没有办法让她保守秘密。 柊羽没有理会青铭失魂落魄的样子,等究洛将她带走之后,柊羽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和柊盛边走边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她?” 柊盛叹了口气:“之前我确实没有发觉她的异常,不过既然她知道了我们的事,也不能再留着她了。她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杀她,让她找个人家嫁了,余生都软禁着她。” 柊羽点点头,今天青铭做的这件事实在是太出格了,而且在这西月国,她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大不敬之罪了。 柊羽来这个世界的时间短,对皇位和权势没有什么敬畏,所以她只会觉得青铭冒犯了自己,而且会对柊盛不利,倒没有觉得她对皇帝大不敬应该斩首的想法。 而柊盛,虽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年,有时候难免受到封建糟粕的影响,因为他身处这个环境之下,才深知一切都是环境造成的,存在即合理,若非真正用出能够震慑人心的手段,那些权贵又怎么可能维持住自己的利益呢?毕竟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差距,可不止云泥之别,有时候得罪了权贵,要你的命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 只不过柊盛还算是个根红苗正的好青年,况且他现在是在柊羽面前,自然不会做出让柊羽侧目的事。 更何况,他本来就对青铭诸多宽容,就算是她一开始怀有目的,后来又纠缠不休,可是毕竟她对柊盛还是有救命之恩的,不论如何,有这个恩情在,柊盛就不会轻易动她。 等将青铭安排好了,就将她送出宫去,从此不让她再进宫。 柊羽点点头,转而正色问道:“那你和究洛呢,准备怎么办?” 她们走到一处荷塘边,柊羽在树荫下停下了脚步。 柊盛显然很犹豫,但柊羽定定地站着,显然是要他给一个答案的意思。 殷离见状对柊羽示意了一下,便先朝着柊羽的住处去。 在柊盛眼里,柊羽才真正是长姐如母,家里出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太小了,现在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因此柊羽一问,他立刻就怂了,可是也不敢不回答。 他就像是早恋被家长发现一样,虽然柊羽要开明地多,但还是要他给出一个态度来,他们两个人的未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柊羽倒是无所谓他找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当初她做最初设定的时候,还没有想过将自己的弟弟当做主角,就算后来这样做了,也只算是化了一部分的原型在里面,本身她并没有想过自己弟弟会找个男朋友这种事。 倒不是不认同,只是她知道这条路还是要稍微艰难一些的。 虽然柊羽希望柊盛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但是有时候那些非议还是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更何况现在柊盛成为了宋微生,他坐上了皇位。 “我早就想好了。” 柊盛低垂着头,语气却很坚定。 “什么?” “我早就和究洛商量过了,我不会娶任何人进宫,到时候从宗室里抱一个封为太子就好。” 柊羽点头,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只要两个人是真心在一起就好了,她也可以……安心了。 —— 和柊盛聊完,柊羽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青铭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引子,将她内心的不安全都放大了,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柊盛,她暂时还没有勇气打破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 宫人们已经认识了柊羽,虽然她还不认识路,可是她独自出现在长街之中的时候,就有路过的宫人过来行礼,然后带着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进去之后,就看到了正在等她的殷离。 殷离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将她拉到身边。 “出什么事了?” 柊羽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塔庙的事。” 殷离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柊羽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可是若是真的去了,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殷离也有些犹豫,“会有危险吗?” 柊羽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随后她笑了笑,“还有可能,我会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我不能跟着去吗?” “大概不能。” 殷离再次沉默了下来。 “非要拿回那力量不可吗?”他低着头,看不清思绪。 柊羽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对那力量也是无意的,只不过它如今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若是不解决掉,恐怕会生出大祸。” “不能再次镇压吗?” 柊羽摇摇头,“就算重新镇压,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若是这次不彻底解决,再轮回一次,说不定它就抢占先机了。” 殷离拧着眉,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柊羽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凑近他,“好啦,在去之前,我会做足准备的。” 殷离亲了亲她的脸,点了点头。 —— 柊羽确实没着急行动,在之后的日子里,她好似完全忘记了塔庙的事情,也暂时将危机抛在脑后,专心地陪着殷离和柊盛。 马上就是西月国祭神的节日,每天秋季,庄稼收获之后,百姓们都会感谢神明的保佑,顺便祈求下一年的丰收。 祈福节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整个京城都在张灯结彩,柊羽来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街道上到处挂起的灯笼和各家门边挂着的祈福剪纸和神像。 还有一些百姓会用多种谷物做成拼盘,然后洒在自家门前,吸引鸟儿来吃,这或许也是对自然的一种馈赠。 宋微生现在成了皇帝,出皇宫不太方便了,但殷离却没有任何阻碍,以前他就经常逃掉早朝,现在更是肆无忌惮。 几次之后,太监总管就看出了殷离和柊羽的关系,还在心中暗暗感叹,没想到陛下和摄政王不是没有丝毫争端,只不过用这种方式将矛盾暂时消弭了。 殷离频频不上朝,之前还是称病告假,现在直接在外面堂而皇之地闲游,还带着一个姑娘,瞬间将京城的暗涌又掀了起来。 因为很快众人就知道,即使是殷离不上朝,不管政事,可是他依然还是那个手眼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之前朝堂上一直因为一位户部员外郎的事情争论不休,本来只是一个很小的案子,可是因为此时朝堂上残留的新旧势力正在剧烈交锋的阶段,于是这件事就愈演愈烈,中间还出了离奇的血腥事件,很显然,有人想要将水彻底搅浑,而后浑水摸鱼,在这朝堂权力尚且不安稳的时候让局势乱起来,而后趁机扩展自己的势力。 当初殷离解决太后和摄政王的时候没有彻底解决朝堂上的一些人,那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人根本不足够掀起什么风浪,虽然他看似没有动他们,可是朝堂上所有人的势力归属他心里一清二楚,那些人在妖阁的暗探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 等案子闹大,眼看着就要引发一场动乱的时候,殷离及时将火苗掐灭了。 有人想用暗杀的手段添一把火,让京城人心惶惶,殷离就用同样的手段让他安分下来,直接将他的人杀了几个以儆效尤。 那些都是对方暗中安插的人,在身份暴露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朝中某位老臣的密探,结果殷离直接将他的人杀了,还挂在了他家门口。 第二天门童开门的时候,差点被吓个半死,边退边大喊了一声,将四面八方的百姓都吸引了过来。 那位官员听到消息急急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尸体还晃荡着,但是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好像静默着,却让人无比胆寒。 没有人有证据是殷离做的,可是大家却好似默认了一般,心照不宣,只是那件事自那之后就被压了下去。 这些事柊羽一概不知道,对这些勾心斗角的时候她也不关心,只顾着和殷离一起在京中肆意游玩。 祈福节快到了,京城每天都在举行庙会,有许多柊羽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不过她倒是不再惦记那些吃食了,因为之前她奶糕吃的太多,这几天感觉牙都软了,牙疼,什么都吃不下。 过去在现代的时候,柊羽的生活实在是太沉重了,她几乎没有什么全凭心情玩乐的时间,后来到了这个世界也是一样,她甚至习惯了不停奔波,时刻背负着压力和重担的生活,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而现在,应该算是柊羽难得的放松的时候。 她现在回想一下,那种心情竟然和之前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伯言带她出来玩的时候比较像。 因为那时候她还比较天真,虽然知道自己来到了陌生的世界,而且自己的身份还有可能给她带来危险,可就算是忙里偷闲,在沉重的生存压力之下,找到了一个可以偶尔透透气的缝隙。 不过这也只是难得的消遣罢了。 可现在不同,她虽然身上背负着更大的压力,可是已经不像当初一样,因为未知的危险惶惶不可终日了。 或许是因为她实力增强了,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和殷离在一起,还和柊盛相遇了。 若是真说起来的话,她已经没有遗憾了,最多有点不舍。 …… 祈福节到来的那天,皇宫也举行了祈福的宴会,宋微生先是带着所有人在城墙上和百姓们一起放了许愿灯,在满城灯火之中宣读了祈福的祷辞。 柊羽和殷离站在他身边不远处,只不过他们此时对那学士们写的华美文辞没有什么兴趣,两人退到阴影里,袖袍下的手紧紧牵出,并肩看着下面的热闹光景。 究洛在宋微生身边陪着他,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很少可以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他,很多时候他需要警戒着四周,可是今天是祈福的时间,城楼内外戒备森严,无数高手守在宋微生身边,后面不远处还有殷离和柊羽,他也可以稍微放心。 竟然是在这样灯火阑珊、高朋满座的时候,他才能堂而皇之地盯着他柔和又俊朗的侧脸,少年神色认真,乌黑的眼睫垂下去,还带着些许稚嫩和青涩。 他看着对方的唇一开一合,里面的内容完全没听清。 而等宋微生终于读完,抬头看着他,深情温柔的眼神对上那双灿烂明亮的眼睛时,两人眼中都全是笑意。 我只看向他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 祈福的仪式结束了,但是今晚的欢庆还没完,百姓们各自逛着庙会,今天的庙会是人最多的,小摊也多了很多,更加热闹。 而皇宫中的人则转战回玉清殿,继续举办宫宴。 在城楼上的时候,众人第一次看到了那位被陛下和摄政王接回来,传说中容颜绝色的长公主。 其实朝廷上很多重臣已经在宫里见过柊羽,毕竟她天天在宫里进出,能够常常进宫的人总还是有机会遇到她的,不过一些官职低微的就不行了,而柊羽和殷离出去的时候又被保护地很好,殷离自己带着面具,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至于柊羽的脸,京城里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就算是记得她是曾经在殷府住过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她就是那位神秘的长公主。 妖族动乱 就比如说今年的新科状元,现在已经是大学士了,刚才柊盛读的祷辞就是他做的。 而他在城楼上,跟着官员的队伍,遥遥瞥见那位长公主的容貌,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脑海里只有四个字—— 神仙妃子。 这的确是他看到柊羽时的第一反应。 那一幕在很久以后依然清晰地留存在他脑海里,只要回想起来,就能感受到那种抽离的不真实感。 惊鸿一瞥,就再不得见,好似真是来人间走一遭的神明。 —— 祈福节的宴会并不十分郑重,甚至还有些君臣同乐的节目。 此时从玉清殿外面听,里头甚至有几分混乱,并不像正式的宴会那样庄重守礼。 自古以来,凡事能登上金銮殿的,无一不是有点手段的人,当然,其中也不乏其父辈有本事的。 但无论如何,若是这些人,带着他的家眷们聚在一起,不拘谨,不明争暗斗,想必都会是一场热闹不冷场的盛会。 君臣之间也不那么拘谨,此时皇帝宋微生都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和柊羽、殷离坐在角落,究洛都坐到了宋微生身边,四个人正在玩一种简易的类似象棋的游戏,只不过可以双人合作。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谄媚的大臣试图靠近跟他们搭话,但一概都被宋微生赶走了。 他们四个都在角落里放松玩乐起来了,其他人就更加放松了,而且宫人们早就准备了很多的娱乐项目,各种佳肴和茶水都准备得充足,众人早就开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玉清殿非常大,殿外也没空闲,依然是今天祈福宴活动的区域,柊羽跟他们三个玩博弈实在是太吃亏了,根本就看不懂他们在谋划些什么,她的招数就是乱杀,什么走一步看十步,走一步怎么可能看十步,她最多往后算个两三步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快炸了。 幸好她和殷离是队友,才没有柊盛和究洛打得落花流水,最离谱的是,新的一盘刚下了没多久,柊盛犹豫了一会儿,下了一步,究洛似乎是想拦他,但最终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 殷离立刻笑起来,不进反退,柊羽都没明白他为什么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步,殷离就已经开口对柊盛道:“看来这局我已经赢了。” 究洛叹了口气,柊盛又仔细看了半天,忽然懊恼的皱眉。 柊羽眉头皱得更紧,左看看右看看,直接把棋盘一推,“行了,都知道结果了还下什么下。” 她站起来,将殷离也拽起来,“走,去教我射箭。” 柊羽来了一躺玄幻世界,除了打架什么也没学会,这可还行? 不过现实很快告诉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想学会射箭也不是这一天可以做到的。 但柊羽并不沮丧,甚至她对自己的箭术如何不太关心,她只是喜欢玩而已,就算那支箭射的歪歪斜斜,柊羽也在殷离怀里笑的花枝乱颤,等自己不小心撞了殷离一下,导致他的箭也射偏,更是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大笑。 而且殷离的箭还刚好插在稻草人的头顶,随风轻轻晃悠着,像是在嘲笑他一般,殷离刚刚还说自己的实力可以百步穿杨,结果很快就被打脸。 四周有些人偷偷打量他们,柊羽也好似浑然不觉,只是专心和殷离玩着那些新奇的玩意。 宋微生站在廊下,身边站着和他身上颜色相似的究洛,他眼睛因为张灯结彩落了漂亮的光,映得眼神温柔又专注,轻轻笑着,眉头却挂着一丝抹不去的愁绪。 他视线始终跟随着柊羽,看着她开怀大笑,看着她因为赢不过殷离而羞恼,看着她在人群中穿梭,鲜活又明亮,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风景。 她从来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都在暗暗关注她,不知道只要视线里出现了她的影子,就再也容纳不了其他人。 柊盛现在好似忽然和她换了角色。 她不再是姐姐,不再是一个长辈的角色,反而是柊盛,用一种爱怜珍惜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看着自己可爱的妹妹,心里升起的只有保护欲,保护她永远的天真纯粹,保护她不受伤害。 柊盛眼里泛起一丝泪光,他忽然开口道:“究洛。” 究洛应了一声,视线收回来,看向他。 “我真舍不得他。”柊盛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究洛无言,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背。 “或许我们没有缘分,上天捉弄,总让我们分开。” 究洛沉默了一下,道:“若是上天垂怜,还有再见的机会。” 柊盛苦笑:“但愿有那么一天。” —— 祈福节接近子时的时候才彻底结束,由于节日庆祝,宫门关闭都被推迟。 柊盛回寝殿的时候,才是宴会真正结束,众人玩累的就开始回家,若是愿意继续也没关系,只不过需要等到明天宫门打开才能出去了,而且宫里也没有给他们休息的地方,所以除了朝廷里几个不肯回家的醉鬼,几乎没人会一直留下。 柊羽和殷离走的更早,他们在宴会举行一般的时候就离开了皇宫,还赶得上外面京城里的夜市,自然又是另一番热闹。 祈福节的第二天,依然是不上朝的快乐放假时期,但一大早,殷离却将柊羽喊起来,带着她进了宫。 柊羽有些疑惑,不过在古代,就算是熬夜,其实也不是很晚,而且她如今成了妖,更是不需要怎么休息,每天都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精力旺盛得很。 因此被带进宫之后,柊羽还意犹未尽地看向玉清殿的方向,虽然那里已经被宫人们收拾地干干净净,连一点酒水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但今天殷离的心情好似有些低沉,一路上看上起好似有些疲惫一般,话也不如平常多了。 虽然殷离在外人面前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但是在柊羽面前还是十分有分享欲的,甚至会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讲给她听。 每次柊羽听到殷离以前的悲惨遭遇,都有些心虚,虽然她知道这个世界变成独立世界之后,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可是他的这些遭遇,除了关于妖的部分,基本都是和柊羽从前的设计对上了的。 每到这个时候柊羽就既心疼又心虚,只能安慰殷离,这都是为了磨砺他的,而他已经将那些艰难跨过来了,这话柊羽自己说着都心虚,实在是当初就把他设计成了一个大反派,既然是大反派,肯定需要对应的倒霉背景将对方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这世上很少有天生的大坏蛋,倘若一个前世杀人无数,毫无善心的恶人在下一世转生到了一个大善人家里,他爹娘极其正直,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他大概也很难会生出那些恶的想法。 倘若他生在一个充满爱和棍棒的家庭,平时父母对他极好,一旦他上进,勤奋,正直,善良,会拼命赞赏他,并且吃穿不愁,不用每天捉襟见肘,为了生计崩溃。 但一旦他做了恶事,就会立刻严厉惩罚,思想教育和棍棒教育并重,想必他想要走歪了路,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大部分的恶人都是由于环境催生了心中的恶,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被环境逼的,当然,这要看恶的定义是什么,又是由谁来定义。 即使有一部分人是天生的犯罪者,可是纯粹的,没有理由的犯罪也是很少的,因为人是群居动物,而那么多有智慧的个体要融合成一个集体,想要和平相处不每天爆发大量矛盾有多难…… 若是人人都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随便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可真就是乱了套了。 因此才会产生秩序、规范、道德、法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有时候统治者们真的不是愿意设立条条框框,有那么多的规矩需要人们遵守,实在是不这样做的话,这个集体可能一天就分崩离析了,人类还怎么存活,非得战斗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不可,而这个人也很快会在大自然面前因为孤立无援而死去。 所以柊羽既然将殷离设定成了一个大反派,那自然是怎么惨怎么写,不然怎么可能磨练出他那样的性格和手腕,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需要这样安慰他罢了。 …… 马车很快在宫门口停下,殷离扶着柊羽下车,柊羽本来以为自己需要去御书房或者柊盛的寝殿找他,但没想到柊盛竟然已经在她下车的地方等她了。 柊羽有些疑惑,朝着柊盛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 柊盛便道:“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柊羽一僵,随即就明白了柊盛的意思。 但柊盛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此时面色已经很平静,抬手道:“我们边走边说,今早我听到了两个好消息。” 柊羽转头看着他。 柊盛继续道:“就在前天,妖族的七位长老被人刺杀身亡,还有三名重伤,妖族族长则断了一只手臂。” 柊羽一惊,随即又觉得意料之中。 本来都素就已经是半神的实力了,妖族能跟她抗衡的人实在不多。 宋翊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会帮她,她一个人自然比不过太后和宋翊那群智囊团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报网。 而都素一旦确定了那些人的身份,那么想要斩杀他们,就只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更何况她还从柊羽这里拿到了一道隐身符,在潜入和逃出的时候,都无比地便利,只要在斩杀之后将尸体处理好,那么就能获得一个时间差。 也就是说,前面几位长老在极短的间隔内被快速斩杀,有些还没有人发现他失踪,有些发现人不在但是并没有太在意,这样一来,后面需要斩杀的那些人没有得到消息,自然也就毫无防备。 而就算他们已经发现有长老失踪,但还有人没有斩杀完,因为妖族的人还只知道长老出事,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手段,都素又可以打一个信息差,利用这个顺利斩杀,然后全身而退。 柊羽这个隐身符简直是居家旅行,出门刺杀的利器,简直犹如开挂了一般的存在,若是她本人也存在于一本之中,这应该也就是作者为她开的挂了。 其实都素想要快速完成自己的计划,并没有那么容易,要不然也不会她分明拥有那样强大的实力,却一直没有报仇了。 这次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刚好两边的帮助凑到一起了,而且配合极其默契,让她的报仇进行得无比顺利。 不过帮助都素的是柊羽和无名山,而唯一出了意外的还是这两边。 一则是柊羽给的隐身符并没有那么多,柊羽又不是傻子,拿一沓隐身符给她,说不定以后都素万一成了恋爱脑,还要来帮宋翊刺杀柊盛的,虽然柊羽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不大,但还是不得不防。 所以她给的数量其实很少,只有七张,看似已经是非常多了。 整整七张上品符咒,这简直可遇不可求,当今世界,就不说上品符咒了,能够画出中品符咒的咒术师都是寥寥无几。 但是柊羽看似慷慨,其实给她挖了个坑。 首先柊羽给她的符咒品级没那么好,虽然也是上品符咒,但是应该就是她调动灵力认真画,和十分敷衍随手画画的区别。 她并非故意要害都素,甚至她用起来都完全不影响,只是她将一些符咒的知识教给了究洛,他学这方面的东西很快,而且他本来就是保护柊盛的,几乎不离开他身边一步之外。 而且究洛修为比柊盛高太多,学起来也容易。 她来不及教太多关于符咒的东西了,只是将之前得到的所有符咒书留给了他,里面有好多孤本,里头甚至有神级咒术,够他练了。 最重要的是,柊羽教了他一种破解咒术的术法,这种术法很简单,只需要定时写张符,就没有人能够用符咒伤害到他。 柊羽让柊盛把这符纸放在香囊里,她为他亲自写了一张,不过来不及给他做了香囊了。 当然柊羽也的确不会做。 宋翊被抓 这张符咒只是柊羽为柊盛留下的……算是一件留念,虽说品质的确是上乘,但是估计也撑不了太久,毕竟只是一张符咒而已,实力再强,它的载体可是会风化的,怎么可能一直保存着。 因此柊羽将咒术教给了究洛,等到那张符咒失效的时候,究洛就可以重新制作一张符咒作为补充。 而且都素那两张符咒的品质不算是最顶尖的,究洛就算是实力差一些,做出来的符咒也完全可以应付了,这样就算不是都素想要对他动手,其他咒术师对宋微生使用符咒,他也可以提前察觉,至少能够避开一些危险。 柊羽一旦做好了会重新离开柊盛的心理准备,自然是要提前为对方谋划好的,尤其是人身安全这方面的。这样就算是她离开了,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当然了,柊羽不只是将保护柊盛的办法都给了柊盛,虽然他是柊羽创造出来的,人物性格和她了解的没有什么两样,现在和柊盛的感情也非常好,可是世上没有什么是一生不变的,人生在世,变数是很多的,她怎么可能把柊盛的安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柊羽给他留了一些保命的手段,符咒只是最低级的,还有一些刻在玉石法器上的符咒和可移动阵法,以及她从殷离那里找来的一些法器,这个世界的修士研究出了很多法器,毕竟他们的对手可是妖族,在修炼上面,寿命短的人类比妖族是吃亏一些的。 当然,她教符咒的时候,柊盛也在旁边一起学,只不过他的实力不如究洛,学起来就会困难一些。 不过柊羽也算释然,毕竟她只能陪他走一段路,尽自己的能力帮他强大自己,但是今后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的。 柊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这人心险恶的皇宫里磨练了十多年,她相信对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不过柊羽给都素的符咒虽然并不是精品的,但怎么说都是上品符咒,对她此次行动是绝对够用了,妖族的那些人没有反隐身符的办法,自然也没有办法辨别,只不过就是数量不太够。 刚开始的时候都素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将目标斩杀,可是后来就不行了,没有隐身符咒,行动的难度就成倍增加。 而且这个时候大家也已经反应过来妖族似乎来了不速之客,开始警惕起来,这就导致她最想杀的妖族族长并没有杀掉。 其中都素曾经想过直接去杀妖族族长的,但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太高,直接去杀他风险还是有点大。 而且,族长失踪比其他的长老失踪要引人注目地多,消息传播也会快很多,这样一来,她想要再杀其他的仇人,就变得很难了。 实在是这次死亡名单上的人有点多,都素有点分身乏术,她毕竟是一个人,而且那些全部都是妖族的长老,又不是什么小喽啰,就算都素已经成为半神,但是这些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再者他们身边还要数不清的高手保护着,一旦没有了隐身符,想要潜入都不容易,更别说全身而退了。 最后,都素还是将妖族族长留在了隐身符咒的最后一个。 她现在对自己的气息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刚开始与的确没有没发现,她成功地潜入了独自处在书房的妖族族长身边,可是等到她动手的那一刻,身上泄露的杀气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都素出手就直直冲着他的脖颈,她知道,到了妖族族长这个境界,经过了无数次的淬体,身体素质已经已经很强悍了,就算是她的灵剑也不一定能直接杀死她,但是脖颈还算是他身体比较脆弱的地方,跳动的血管起来十分显眼。 但没想到妖族族长的反应速度也极快,竟然一矮身朝前躲过了这一击,虽然腿撞到了桌子,但是还是闪避开,站到都素的三步之外。 只不过都素还是占优势,她的隐身为她提供太多便利了,直接突刺向前。 妖族族长下意识去挡,他以为自己已经通过对方身上的杀气掌握了对方的位置,也通过空气中气流的变化和破空而来的声音判断出了对方出手的招式,可是没想到,之前都素的那个动作竟然是佯攻,在接近妖族族长的那一刻,她突然剑尖一转,手起刀落,砍下了对方的一条手臂。 屋子里的打斗声已经引起了外面侍卫的注意,伴随着妖族族长的痛呼声,大门被撞开,无数高手冲进来,将妖族族长重重包围在中间,屋里瞬间就亮起了阵法的纹路,都素模糊的影子显现出来。 那些侍卫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朝着她冲过来。 都素自然不会被他们轻易抓住,急急后退,冷笑道:“这次先收了利息。” 她没有再多话,直接转身,用众人都没有看清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看来之前失踪的六位长老已经引起了妖族族长的注意,虽然都素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的,而且尸体都处理地很好,现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妖族族长对妖族的掌控何等严密,对方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没有没有动作,只是布置好了一切,做足了准备,等着都素自投罗网了,甚至不惜以自己作为诱饵。 今天若是换做实力稍微差一点点的人,恐怕就走不出那间屋子了。 只不过对方没有想到,都素竟然已经到了半神的级别,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失去一条手臂。 既然行动已经暴露了,按理说都素现在收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实在是不甘心,只给了自己一个“来都来了”的理由,就大胆地继续往下一家去。 凭借她的实力,再杀个把人不是问题,可是最重要的是,她是半神级别的高手,一般人抓不住她,但跟她一起来的宋翊就不一样了。 恰逢伯言正在赶回妖族,到了绿驹镇暂时休息的时候,他本来还心神不宁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不远处另一间客栈的窗口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伯言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毕竟刚刚才分别,而对方那几乎是有些侬丽的面容实在有些惹人注意。 竟然是他在无名山遇到的那个寨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伯言的人因为之前受伤了,有些人已经到了暂时不能独自飞行的地步,他们一行人赶路就慢了点,才会这时候还逗留在绿驹镇,可是没想到,这被拖慢的行程,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一边派人盯着对方,一边着人回妖族打探消息。 这个无名山寨主忽然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和都素有关?难道是那个芒司一族的女人来妖族复仇了? 若是这样的话,父亲可能就会有危险了。 果然,他的人刚刚到妖族,就听到族长遇刺的消息,那人将伯言的话带给族长之后,族长又写了封信,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伯言手上。 还没有接到回信的时候,伯言也丝毫没有放松对宋翊的监视,只不过奇怪的是,对方似乎也十分戒备,他几乎全程呆在客栈之中,甚至出自己房间的时候都很少,有什么事都让下面的人去做,没事的时候绝对不踏出房门一步,即使是偶尔出去,也十分谨慎地带着面具,似乎是怕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伯言没让人去接近他们,怕对方发现异常,但是他派去对面客栈监视的人还是打听到,那群人声称是从西月国的一个边缘小城过来的,他们本来就是土匪,伪装自己也很容易,完全就是普通人的长相和气质。 宋翊如此谨慎,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是在担心什么危险呢? 伯言怎么想,都觉得对方存在于此,对妖族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肯定是心怀不轨。 更何况宋翊身边的两个顶级高手都没有在这里,上次在无名山,看起来两位高手都非常护着他,那么宋翊来绿驹镇这样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人陪同呢? 再者,他有什么非要来绿驹镇的理由,他可不相信对方是来绿驹镇闲游的,那么最可能的就是……那个芒司一族的女人来了,而且已经潜入了妖界! 而宋翊如此谨慎,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人发现,从而抓住作为人质威胁都素。 这样一来,那个女人做的一定是极为凶险的事,看来妖界的确是有危险了…… 伯言派人盯死了宋翊,同时将妖族隐藏在绿驹镇里的人全部调了过来,只等自己派到妖界的探子一回来,若是情势果然如他所料,就立即行动。 宋翊虽然也带了一些高手过来,但这次他们是隐蔽行动,本来是准备隐藏行踪的,自然也没有办法带太多的人,若不是认识宋翊的伯言竟然刚好住在他们的隔壁客栈,根本就不会发现异常。 绿驹镇虽然说是一个镇,但是里面鱼龙混杂,人也实在不少,想要从里面发现一个刻意隐藏过的人也实在不容易。 但是无名山寨里的人实力再强,也比不上伯言这里的主场优势,而且伯言在预感到不好的时候就已经将整个客栈封锁起来了,现在暗处全都是他的人,里面有很多本来就在绿驹镇潜伏的人,与当地的人熟稔,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宋翊他们因为是生人,不敢常常出去露面,因此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客栈已经被人重重包围起来了。 等伯言的人一回来,他根本不需要多的准备,直接冲进宋翊的客栈,虽然遭到了一些抵抗,但是基本没有费什么力就将宋翊他们抓住了,一个不留,全部控制了起来。 之后伯言就带着山寨的人赶回妖界,他对这里可比都素要熟悉太多了……这可是他的家啊! 更何况,都素已经将隐身的符咒用完了,她其实应该留一张用作自己的退路的,不过能走到这个地步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靠别人,那样的话她早就折在路上了。 都素很相信自己的实力,即便是没有隐身的符咒,这些人也拦不住她,只不过后面还能杀多少人的问题,可能一旦暴露,她想要再接近那些人就有些困难了,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他们都能耗死她了。 再怎么样,这里都是妖族的主场,但是都素没想到的事,伯言竟然在这个时候抵达了绿驹镇,还刚好撞上了宋翊。 可以说,妖族和伯言都将主场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即便是都素这样的半神,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而且都素刚刚从妖族族长那里脱身,还没杀了两个人,就被伯言找上门来。 伯言这次表现得很镇定,她在都素下一个目标的门口堵住她,或者不能算是堵她,只是从山寨的随从里随便选了一个挂在了大门前,等着都素自投罗网罢了。 都素原本是准备谨慎些潜入这里的,可是刚刚靠近,就发现伯言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门口,边上是有些熟悉的脸,伯言的姿态,明显是在等她。 都素瞬间就明白,伯言竟然找到了宋翊他们,而且还把其中一个人带来,逼她出现。 但她别无办法,她知道,宋翊真的被伯言抓住的话,他要将她藏起来,这么大的妖界,她想要全部搜一遍是不可能的,伯言也不一定有那个耐心等着。 伯言也知道,即使自己把都素逼出来了,恐怕也抓不住对方,这样的话,他们就会陷入僵持的状态。 但他本来也没想要抓住都素,他倒是也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而且若是用人海战术,想也知道妖族会多么损失惨重,很可能就从此元气大伤,到时候都素把无名山的另一个高手也带来,他们妖族可就大难临头了…… 因此,伯言只是想要和对方做一个交易罢了。 而此时的都素,则完全只是想要保住宋翊。 她知道即使自己现在避让了,之后对方也有无数方法逼自己出现,只要宋翊在他们手里,伯言就是掌握主动权的。 交易 既然这样,都素也懒得跟他兜圈子,浪费时间,直接坦然出现,然后开门见山道:“我要见宋翊。” 她得先确定宋翊的安全才行。 伯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即使对面是半神级别的高手,即使双方之间有血海深仇,即使都素是回来复仇的不速之客,之前已经将自己的父亲重伤,妖族的长老们甚至被杀害了很多,可是伯言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 他们妖族从建立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危机,但幸好,对方虽然强大,也只是单枪匹马。 都素不是滥杀的人,她有特定的复仇目标,而且伯言斗胆猜测了一下,对方进入半神的级别应该不是很久,不然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而且之前也从来没有对他们动过手。 妖族又不是吃素的,都素即便是成为了半神,也不能莽撞前来,她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具体都有哪些,可是又不能将妖族全灭掉,再说妖族人数那么多,恐怕她还没把对方杀穿,自己就已经够死上好几次了。 因此都素之前一直在准备,在筹谋,却一直没有正式出手,自然也不敢让妖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当初她因为是后来被芒司一族找回来的,族内认识她的人都很少,只有内门弟子,以及与她父母亲厚的一些长辈知道,这些人在突遭大难的时候都是为了芒司一族奋力抵抗的人,根本不会出卖她,让敌人知道都素的存在。 那时候,芒司一族几乎全灭,只有都素逃过一劫。 但对方并不知道这个漏网之鱼的存在,也不知道,她后来竟然会成为半神级别的高手。 不过之前在无名山遭遇伯言之后,都素那时候还没有生出想要立刻报复妖族的想法,还是因为后来柊羽的隐身符,以及无名山帮她查明了当年的事。 事实上,殷离的情报网建立虽然是这个位面上最强大,最严密的,但是当初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开始着手在人界和妖族共同建立情报网,却是要比他的早得多。 因此,殷离的人主要在朝廷争斗中发挥作用,而且在殷离这个善用刀者的手中,变得极其锋利,几乎所向披靡。 不过若是让他去查一些陈年往事,对殷离来说估计要费事一点,再说他对这些也不关心。 但是无名山的可不一样,太后经营了几十年的情报网,有些人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潜伏了,分布众多,而且扎根极深。 殷离后来找的一些人都是被他策反的,但太后那边的人大多是自己爬上各个势力集团高位的。 就比如在妖族,甚至有些小家族的族长,或者是妖族族长身边的亲信,其实是为无名山效力的人,只不过这些年一直保持着弱联系。 他们主要的任务是经营自己在那边的身边,无名山的人一般也没有什么需要联系他们的,但只要一联系,他们会很快将宋翊想要的信息奉上。 对于无名山来说,都素这件事就很好查了,他们之间甚至有些还曾经目睹过那场动乱,只不过年龄还比较小而已。 都素也是因为得到了柊羽和无名山这两方面的助力,之前一直担忧的问题忽然就被解决了,她自然立即动身,想要趁着妖族不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因为在无名山和伯言的相遇,她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几乎是刚离开无名山,伯言就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因此妖族其实不算是毫无防备,只能说隐身符咒还是令人防不胜防。 妖族达到了半神级别的只有一位,那位还常年待在试炼场的藏书阁里,不问世事,想要请动他不容易,而其他人,在被都素偷偷侵入的时候,根本都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这还怎么抵抗? 实在是双方的实力差距真的太大了。 但此刻,伯言抓到了宋翊,那么局势瞬间就变得不同。 他们和都素是仇人,他虽然清楚自己恐怕杀不了都素,若是真的杀了她和宋翊,恐怕还会惹来另一位半神的报复,因此只是想跟都素做个交易,让她从此以后都不能再动妖界的人。 跟都素交易,其实是很危险的,一招不慎,恐怕就是妖界的灭顶之灾,伯言暗暗提醒自己,这种时候比如要稳住。 之前都素其实就是没有稳住,在无名山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才让妖界有了准备,既然伯言此时已经抢占了先机,有了牵制住都素的东西,他自然要把握好才行。 都素出现之后,站的离伯言有些远,一脸警惕地没有靠近,她还是提防着伯言会给她来阴的。 伯言对她的表现并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后道:“宋公子现在自然是安全的,只不过他能不能平安回到无名山,就要都素姑娘配不配合了。” 都素皱眉道:“我要先见到他。” “这自然可以,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见他。” 伯言朝后面的人示意了一下,一人转身进了后面的院子,很快就又两人将宋翊带了出来。 甚至看起来,他们对宋翊还算是礼待,宋翊身上没受伤,也没有被捆起来。 都素微微眯了下眼,觉得有些古怪。 但宋翊看起来的确好好的,除了面色有些烦躁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都素这才道:“你想要什么?” 她没有贸然行动,因为都素觉得,既然伯言敢将宋翊带到她眼前,应该就不害怕她动手,他们一定有控制宋翊,或者控制她的办法,至于这办法是什么,她还需要慢慢试探。 但老实说,都素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宋翊从出来之后,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他身边的人也没有碰他,只是守在他身边。 伯言肯定知道,若是都素突然暴起动起手来,他们在场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可是他知道都素不敢,而且如果都素真的动了手,还没来得及要他的命,就会知道代价。 伯言觉得都素应该是聪明人,她不会这样冲动的。 不过就算她真的不在乎宋翊的命,伯言自己也有保命的手段,只不过这次妖族恐怕就真的要损失惨重了。 但怎么说都素也是蠢,明明是来复仇的,竟然自己将最大的弱点带来。 不过也是伯言幸运,若不是他那天刚好在窗口看到宋翊,恐怕还真的不会知道他们已经秘密潜入了绿驹镇,看来那里应该也有他们的人,只不过那天行动的时候他亲自去捉了宋翊,没有亲眼看到外面抵抗的人里,有没有可能是无名山探子的。 但就算有,人应该也很少,毕竟只是安插在绿驹镇的探子,怎么可能与伯言这个少主带的人想必,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其实这件事也很好解决。” 伯言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平稳,不紧不慢。 他身形颀长,肩宽腿长,身穿一袭黑色锦袍,银色束腰将身形勾勒出来,气度沉静,眼神暗沉又宁静。 此时,他仿佛才真正洗去了身上青年人的浮躁,真正像个妖族的少主,担起了重任。 若无意外的话,他将来会接替父亲的位置,成为妖界的主人,但在此之前,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磨砺需要他去踏过,最后成为一个完美的掌权者。 他或许不是最强的一个,但必须是一个完美的掌权者,就比如他的父亲。 虽然妖族族长在建立妖族的时候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但是既然他已经身居高位,那么在妖族的历史上,他就会留下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形,至于那些污点,都会被他的崇拜者遗忘或者美化,只有他的敌人还记得。 而伯言,则是这事业的得益者和后继者,因此他今天既然机缘巧合走到了这一步,就必须帮妖族铲除这个威胁。 但伯言其实并不紧张,因为早在无名山的时候,他观察到都素看着宋翊的眼神,就知道她今天必然会妥协。 “妖族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都素姑娘就此收手,以后也不要踏足妖界,不伤害妖族任何一个人。” 伯言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当然知道都素和妖族有深仇大恨,但是…… “毕竟都素姑娘已经将妖族搅得天翻地覆了不是吗?若是继续咄咄逼人的话,恐怕我们双方都不好收场了啊……” 都素的仇人还没有杀完,她自然不会甘心就此答应他,不再伤害妖族的人,可是她也知道,她之前杀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全部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若是继续下去,恐怕真的会引来整个妖族追杀她。 于是她只好道:“我答应你,现在可以把宋翊放了吗?” 伯言很爽快,“当然可以,不过我想提醒都素姑娘一下,为了安全起见,我在宋翊公子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咒术,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诅咒。” 都素瞬间皱起眉,身上的气势瞬间暴涨。 但伯言好似没看见一般,面不改色,继续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为了防止都素姑娘有一天后悔。倘若都素姑娘遵守契约,我保证那诅咒不会给宋翊公子带来一点伤害,只会永远蛰伏下去,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但若是都素姑娘将来动妖族里的人一根毫毛……那宋翊公子可就危险了。” 伯言不顾都素黑沉的脸色,继续补充道:“这个诅咒耗费了妖族无数灵石,是八位长老联手设下的,乃是直接与天道结下的血契,这世间无人能解。” 都素自然明白,与天道接下血契是什么概念。 就算有一天她身死,魂魄也得继续遵守契约,除非她转世重来。 这招可真够绝的,几乎堵死了她所有退路,还说什么交易…… 她现在是不遵守也得遵守了…… 不过这样一来,妖族也的确不会再伤害宋翊了,毕竟若是他们伤害了宋翊,没有这一层保护,对都素的掣肘也就没有了。 其实若是将来有一天宋翊出事死了,妖族一样会重新陷入危险,只不过伯言赌有都素在身边护着,宋翊是不会轻易死的。 再者,若是有一天宋翊真的意外死了,而都素卷土重来,他就会告诉她另一个真相。 那就是——若是都素对妖族动手,宋翊不但会遭受万蚁噬心、千刀万剐的痛苦慢慢在折磨中死去,还会继续这种折磨,直到魂飞魄散。 即使他已经入土为安,一旦都素对妖族动手,天道也会将他的魂魄抓过来,让都素亲眼看着宋翊是怎么魂飞魄散的。 那时候,想必都素的神情也会很精彩。 不过以后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目前的结局看起来是皆大欢喜。 虽然都素实在有些不甘心就放了剩下的那些人,可是她知道,自己来这里,是报自己的血海深仇,可是若是继续下去,自己对于那些妖族的人,也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即便是现在,都有可能会有被她杀死之人的后辈去找她报仇。 不过虽然现在她不能杀对方,但对方也打不过她。 可是都素若是真的继续杀下去,可能就真的要遭遇整个妖族的追杀了,那时候她恐怕也,要给那群老东西陪葬,实在是不划算。 因此都素便只好暂时放弃,带着宋翊和其他山寨的人返回无名山。 反正这次她已经杀了不少,总算是报了一部分仇,稍微平息了她心头的怒火。 倘若有一天她能够解了宋翊身上的血契,有机会的话,她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而目送着她离开的伯言则完全沉下了脸,心里想的是,她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们这边的恩怨纠缠暂时平息了下来。 就在妖族开始重新修整,努力壮大自己,无名山寨的一行人踏上归途的时候,远在西月国帝都的柊羽,也终于站在了塔庙的大门口。 这地方她曾经来过一次,正是她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简直是她一生难忘的记忆,可是说是噩梦开始的地方,那之后所有对于人类修士和妖族之间仇恨的观念和ptsd,都是源于这里。 神像 从那之后,柊羽每次跟着伯言偷偷出门,有时候恰好来到塔庙附近,她都会驻足,静静望着那尖塔建筑。 那时候,对她威胁最大的人就住在这里面。 当然了,那时候柊羽并不知道自己会和祭司为敌,只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在心底惧怕对方罢了。 而谁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柊羽终结了对方。 她虽然没有亲手杀她,只是废了对方的修为,可是因此,她们之间的因果也被斩断了。 虽说最初的因是她已经生出自我意识的力量种下的,可是那因果最后还是会落到她的身上,正因如此,她将那因果斩断之后,秦疏言从前因为朱雀力量得到的馈赠、权势和一切,都会因此烟消云散了。 但并非柊羽的本意,但她的确这样做了,而现在看来,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缘起缘灭,她今天也该来这里做一个了断了。 —— 以前人来人往,庄严肃穆的塔庙此时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从前就算是没有举国祭祀的时候,也会有不少的百姓来这里朝拜,毕竟塔庙的最高处,那是神明的居所。 柊盛没有急着带柊羽往目的地去,反而先往上走,一路往上,来到的地方,正是那传说中神的居所。 他们站在整个塔庙最好的地方,这是像是一个宽阔的天台,站在最上面回头,可以看到整个帝都的面貌,甚至比皇宫的视野还要宽阔。 远山延绵到天边,一望无际的土地,蚂蚁一般的人群,这里反而像是帝王们都希望拥有的地方,站在这里,就像可以看到自己的天下,又因为距离太远,所有的矛盾冲突、一切弊病都被缩小掩盖,他看到的就只有震撼人心的美景,祥和热闹的帝都,无疑会让他生出无限的豪情与骄傲。 但事实上,帝王们多数时候只能在祭祀的时候登上这里,还必须十分虔诚。 因为这里住着神的使者,历朝历代,塔庙都极其独立,祭司们拥有独立的传承,没有哪一任皇帝能够真正操控祭司。 就算是再有野心的皇帝,也只能往外开疆拓土,没有办法将主意打到塔庙上来。 因为塔庙和祭司,一直都十分强大。 但最荒诞的事实是,秦疏言是历任祭司中,实力最强大,也是最接近神的使者的一个,但祭司这个传承已久的崇高身份却被断送在了她的手里。 每一任皇帝来祭祀的时候,都会由神的使者接引,在外面举行最隆重的仪式,然后王朝身份最高的几个人,才有资格被带到最高处,在神的面前祭拜。 当他们顺着那黑暗狭小的台阶走上来,眼前豁然开朗,甚至可能被日光刺的睁不开眼,在这个时候,他就会看到一座神像伫立在神圣的光晕里,仿佛是真神降临。 但柊羽抬眼,看到那神像的时候,却怔了一下。 因为那是一座很眼熟的神像。 她曾经带着哭到红肿的眼睛,忍住心里的担忧和焦虑,催促着工人们用最快的速度建出一座座神庙来,然后仔细地雕琢神像。 她几乎不眠不休,跟自己的伙伴们一起,监督着神女庙的修建,一点都马虎不得。 她曾经在神庙建成之后,第一个跪下,为自己的神明献上最真诚的祝福,然后供上香火。 那是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遗忘的面容。 ——是她的殿下。 没想到,西月国供奉的神明竟然是殿下,不过这也能说明,为什么那被封印的力量竟然可以通过神界令牌沟通天道了,说不定现在的天道还是被殿下调教过的那一个…… 柊羽一时觉得好笑,一时有十分感慨,虽说这里只是殿下的神像,但她此刻站在这里,却好像跨越了时光,来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或许有一天,还可以回到她的面前。 此时走到神像面前的是有柊羽一人,柊盛和殷离都没有上前来。 柊盛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打压西月国的神权,因此这个时候也不会上来祭拜神明,而殷离则是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他们原本以为柊羽也会不屑一顾的,特别是柊盛,他和柊羽同样来自现代,都是经历过现代科学熏陶的,况且柊盛知道,柊羽是一直是没有神学信仰的,因此他对柊羽此时的表现也很意外。 只有柊羽自己知道,她曾经转世到再也没有任何殿下痕迹的世界,她将殿下完全忘记了,可是柊羽现在竟然回来了,竟然回到了这还有殿下痕迹的地方,追溯到了自己的过往。 虽然她已经获得了作为神兽的传承,得到了过去的记忆,可是她依然只是记起了一切,这样记忆和现实的落差感,只会让她更加感到难受和空虚。 她记得那个璀璨的时代,记得那个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让她永远追随,永远铭记,永远不会忘怀的人,可是她却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这样的事实,让她即便只是在脑海中想想,就觉得悲伤莫名,那种无力和痛苦,让她仿佛即将在水里溺毙的人,即使拼命挣扎,也抓不到一根浮草。 可现在,她看到了熟悉的神像。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书里竟然会存在着神庙的传承。 难道这个世界的衍生,也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那些东西一直存在吗? 柊羽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即便今天只是见到了一座神像,也足够慰藉她的思念,能够在最后的时刻见到殿下的神像,也让她觉得,来这个世界走一遭,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 等到柊羽像从前那样,为神像供上香火,妥善的将整个神像虔诚地擦拭了一遍,才转身离开,由柊盛带着,往地下走去。 而在这期间,究洛也已经将之前带柊盛过来的那几名修士带了过来,众人一起踏进幽深昏暗的长廊。 这是柊羽第一次来到这里。 但这段时间,她在脑海中想象这一幕很多次,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害怕,会不舍,会担忧…… 可是真正走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平静,甚至有种慷慨赴死的从容。 这并不是因为她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相反,其实她还是非常不舍。 柊羽和殷离并肩走在漆黑一片的长廊里,所有的光源就只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名修士手里提着的宫灯,那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传说那宫灯外面的皮是深海鲛人的皮,而且是她们心甘情愿,才被能剥下来,并且要献祭一个英勇无畏的灵魂。 也这样至诚至纯的宫灯,才能在这种地方依然明亮,并且为她们指引方向。 柊羽越往前走,心里越是感到有些下坠般沉重,那被她刻意隐藏下去的不舍开始渐渐浮现,在她心头蔓延。 她其实并非那么洒脱,她一直很担心的。 只是刚刚见到了殿下的神像,稍微心安了一下,她知道,殿下仁慈,殿下对她是最好的,有殿下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即便在离开了殿下之后,她已经学过了如何一个人孤身面对这个世界,学会如何咬着牙趟过无数苦难的河流,学会应付仇敌,甚至解决自己的麻烦。 可是一旦见到了对方,哪怕只是神像…… 都让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神殿时无忧无虑的样子,殿下是她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即使她已经有实力为自己,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在殿下面前的时候,她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只会跟着对方身后,永远笑的灿烂明媚,所有的黑暗和痛苦都被隔绝开,永远都侵蚀不到她。 这条长廊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样,黑暗中,柊羽主动牵住了殷离的手。 可是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她才察觉出对方的手有多么的冰凉。 柊羽的手握上去之后,殷离还僵硬了片刻,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又仿佛是手已经被冻僵了。 这地道里虽然有些阴暗,但大家都尚且身着单衣,只是稍微有些凉意而已,可是殷离此时的样子,却像是置身冰岛雪原。 他的心都被埋在茫茫大雪之中了,被层层坚冰封住,可是在那厚厚的冰层之下,那颗鲜活的心脏依然在不断跳动着。 不甘、剧烈、鲜血淋漓。 柊羽眼圈瞬间就红透了,她更加用力地攥紧对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温度全部度过去,她眼神猩红,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那冰层,用自己的双手将冰层刨开,用自己同样鲜血淋漓的手去用拥抱他,直到天荒地老都不分开。 此时,前方隐隐透出微弱的光,等他们通过整个狭窄密道的时候,出现在眼前不远处的,就是一扇气势恢宏的石门。 前面的所有人都加快速度往前走去,只有柊羽和殷离落在了后面。 殷离反过来死死抓住柊羽的手,脚步停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柊羽也跟着停下来,眼睛一眨就落下泪来。 殷离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他也知道,柊羽担负的使命不仅仅是这一世的,若是不牺牲掉他们,以后的世世代代都会受那快要成魔的力量所害,那时候生灵涂炭,他们就是罪人。 可是这个时候,殷离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后人唾骂,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成为千古罪人,他只是想要自己的爱人不要走,不要离开自己身边。 柊羽的脚步也迈不动了,仿佛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 她们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也知道结局无法改变,所以刻意不去提这件事,想要快乐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他们一起去爬山,一起去帝都最好的酒楼喝新出的桃花蜜,一起走在布满河灯的小湖边,在祈福节热闹的气氛里,迎着漫天的星辉亲吻。 他们一起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像是为这段感情填充所有甜蜜的回忆,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要面临分别。 柊盛曾经在话本的时候听到一句话—— 见证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分别的时候,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哭。 他以前不以为然。 甚至此刻他或许仍然没有真正认可殷离,可是看到他们两人的眼神,他竟然也忍不住,眼睛酸涩。 究洛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握住了柊盛的手。 他回头看向究洛,这一刻,他觉得感激。 他甚至久违得想起一个人,那个真正叫宋微生的人。 其实他刚来的时候,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适应得那么快。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都有些恐慌和不知所措,尤其是在面对究洛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只是异世的一缕孤魂,甚至清楚自己是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和身体,重生在这里。 那时候,他不可抑制地去想,对于原本这个身体的主人来说,他是不是一个小偷,一个强盗。 正是因为他曾经被锁在身体里,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他太清楚那种绝望和痛苦,因此他常常会想…… 有没有可能,原本的宋微生,就被锁在他的身体里…… 一旦这个念头出现,巨大的愧疚、恐惧和撕裂感就将他淹没,一旦陷入这种念头,他就根本不敢去接触,去触碰究洛…… 他害怕,自己其实是抢了“宋微生”的男人,顶着对方的皮囊和身份。 那么他面前的究洛,喜欢的到底是“宋微生”,还是他柊盛呢? 这其实是个足够让人纠结到死的问题。 他为自己提出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问题,并且将自己亲手关进了这个死胡同里,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欢究洛,因为他见到对方,远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前。 也就是说,在他还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cp时,他就已经见过了究洛,并且记住了对方,在自己都还十分懵懂的时候一见钟情。 他甚至在很久之后还清楚的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甚至会经常和究洛讲述那一幕,简直像是最浪漫的法国电影。 因为他潜意识里想要究洛记得,不论如何,这辈子是他柊盛先见到对方的。 幻境 柊羽死死闭着眼,埋在殷离的肩头,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因为周围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她甚至还屏蔽了自己的听觉。 她一手抱住殷离的脖子,一手往前伸点着明火符,使用明火符不用担心它会熄灭,这不是燃烧起来的。 在灵力灌进去之后,整张符咒会像是一个小灯泡一般,只要柊羽不主动熄灭它,明火符是不会主动失效的,也没有时间限制。 只不过这依然是一种高级符咒而已。 殷离脚步不停,甚至用极快的速度在长廊中穿行,果然如他所料,他没跑几步,脚下的坛子就开始动起来,里面的东西也不安分地撞击着坛子,甚至有些已经探出头来。 只不过它们被封印在坛子里一般,就算是探出头,也无法离开坛子口的范围,因此不会真的伤到他们。 但殷离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飞快穿行着。 此时柊羽的情绪已经有些开始转变了,刚开始的慌乱渐渐平息下来,她心里那种愤怒已经显现出来。 她虽然看起来还是怂怂地趴在殷离的肩膀上,可是已经暗自咬牙了。 现在她只希望对方不要像她想象中那样,做的更过分,否则她发誓,一定要让对方后悔今天做的这一切。 原本她只是来收回自己的力量的,虽然知道那力量已经生出了自我意识,柊羽也已经做好了对方有些难缠的准备,但毕竟是她自己的力量,内心并没有十分抵触。 但事实上,事情仿佛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去了,对方产生了自我意识之后,与作为本体的柊羽出现了敌对情绪,这可就有些危险了。 柊羽本来觉得,就算自己像之前那几世一样,被迫封存了意识,在黑暗中等待下一次的轮回也没有关系,她已经和殷离约定好了,无论到哪里,她们一定会找到对方的。 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说法,若是柊羽和殷离真的准备依靠命运的安排,等待重逢,那么或许在下一世他们就会发现出一个可歌可泣的虐恋故事。 双方折磨了好久,最后发现竟然是前世的恋人,可惜醒悟的时机已经太晚了,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打住! 柊羽最不相信的就是命运了,这家伙总有许多恶趣味。 有时候不得不被命运安排也就算了,那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改变,可是既然有机会,那么就必不能被命运摆布的。 柊羽早就在殷离身上放了灵魂印记,殷离作为大反派也不是盖的,虽说他在修炼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注重,他的实力虽然强,但也只是战斗实力,对于他来说,生命中占据最多时间的是筹谋,其次才是修炼,并且他注重的只是战斗能力,或者说自保的能力,只要让那些想要谋杀他的人无法得逞就好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的高手在保护他,殷离根本不用花费时间去研究什么阵法啊,血契之类的,他身边自然有这方面的高手。 这次柊羽和殷离如此笃定,敢直接来这里的原因,很大方面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秘密结成了灵魂契约。 这契约和之前都素的血契有点像,但是又不尽相同。 都素的血契,其实就是像天道发誓,由天道做见证,进行一个交易,双方都无法违背,一旦违反血契,不用另一方出手,天道自然会解决你,而且那后果绝对是你难以想象的。 不过天道有自己的判断,也不用担心另一方故意陷害你,让你被迫违反契约,比如说若是伯言将一个妖族强行推到猝不及防的都素的剑尖上,天道是不会判定都素违背契约的。 当然了,柊羽觉得这主要是自家殿下的功劳。 说回她和殷离的灵魂契约,其实当世知晓这个契约的人非常少,柊羽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后来她回头想想,严重怀疑当初殿下是不是被宁聿种下了灵魂契约,所以才会无论走到哪一个位面都能遇见他。 如今柊羽和殷离也结下了灵魂契约,一般不是已经确定要生生世世携手的人,是不敢种下这个契约的。 因为一旦契约生效,就说明在宿命的轮回里,对方永远都会是你宿命的爱人,挣脱不了。 这世上有很多夫妻甚至不是真心在一起的,有些彼此相爱而后结合的,也在几年之内就厌倦了彼此,就算是有些相爱时间比较久,一起度过一生之后,说不定也已经不想再看到彼此了。 能够想要生生世世携手,已经是极少数,敢于结下契约的,就更加是少之又少了。 但他们两个虽然是这一世才相遇,但甫一相遇,就已经将对方当成自己宿命的恋人了,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跟对方绑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原本柊羽和殷离虽然因为离别有些伤感,但想到还有重逢的那一天,便也没有那么伤感了,她几乎是怀着一种英勇就义的心态来的,而殷离呢,他虽然谋算了一辈子,阴谋阳谋用尽,可是到底也不只是全为了自己的私利。 虽说他被认为是一个大反派,虽然他最擅长玩弄权术,虽然他甚至想过篡位,可是在百姓之中,殷离的风评一直是很不错的。 他的父母虽然是违背世俗的结合,没能照顾他多久就走了,但他们将小殷离教的很好,他一直是个正直的人。 因此殷离虽然很是不舍,但是还是像个烈士家属一般,没有过多挽留,而是陪她一起面对。 可是柊羽走到这里,却忽然感觉到了那力量的敌意,她无可避免地怀疑,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猜想会不会成为现实。 …… 还好,这道令柊羽毛骨悚然的长廊终于走到了尽头,期间殷离没有碰到任何的坛子。 等离开了坛子的范围,殷离轻轻喊了柊羽一声,柊羽发现殷离停下来,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感官。 “已经离开那边了。”殷离微微喘息着,但状态还好。 现在的问题是,面前的黑暗中,有两条路分别通往未知的方向。 殷离看着眼前的两条路,皱眉问着背上的柊羽。 原本按照柊羽对自己力量的感知,辨别方向应该是毫不费力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却无法准确感应到那力量的方向了。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可是具体的位置却很模糊,仿佛是出现了重影一样。 这两条路看起来没有丝毫差别,既然这样,柊羽就凭借直觉随便选择了一条,反正她觉得,既然这些关卡都是对方为自己准备的,那么自己无论走哪边,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也不用挣扎了,直接随便选择一个好了。 之后的路上,坛子消失了,柊羽自然也从殷离的背上下来。 黑暗的甬道里寂静无比,里面只有隐约的滴水声传来,手里的明火符照亮眼前的一小片路,反而让更深处的黑暗显得越发惊悚。 柊羽觉得,之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凶险。 她忍不住苦笑,看来对方是真的想要弄死自己了。 一道极其强大的力量生出了自主意识,而且在这样的黑暗中孤独地待了上千年,被神界的令牌镇压着,却开始利用神界令牌与外界沟通。 更何况,柊羽之前在秦疏言的记忆里看到,对方开始让人用灵魂献祭了,这无疑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若是原本柊羽还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在那幻想就已经完全被打破了。 刚进来的走廊里那一手,对方显然还是很了解她。 不对,应该是了解之前作为神兽朱雀的自己,而那时的自己只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强大。 现在她本来就很弱了,还要对付神明时代的神兽力量,若是换了别人,简直如同痴人说梦。 倘若有什么意外闯入的人到这里来,只能是有来无回。 但柊羽怎么说也是这力量袁原本的主人,她并不惧怕,但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实力,恐怕今天的任务会有些艰难。 柊羽和殷离随便走了一条路,这次道路上没有坛子,甚至没有别的机关,什么都没有。 他们并肩携手往前走,速度并不慢,可是这条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而且这期间他们完全没有遇到过岔路,就像是曲曲折折的一条道路,蜿蜒着通过天际,永远都走不完。 不对劲…… 柊羽觉得她们像是遇到了鬼打墙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而且周围的景色还没有任何变化,再这样的话,她们的状态就要严重下滑了,这也是精神污染的一种。 她越来越感觉不对,便拉着殷离停下。 殷离也早就发现这里的异常,可是他对五行八卦,星象阵法这些没有多少了解,因此并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解决,只能继续摸索着前进,试图找到出去的办法。 柊羽一喊停,殷离立刻停下来,看向柊羽。 “我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柊羽摸了摸下巴,让殷离退后,自己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爆破符,抬手就击了出去。 这一击出去,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产生爆炸,柊羽原本和殷离背对着躲得远远的,发现没有动静,又转回来。 那张爆破符已经不见了,后面既没有产生爆炸的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痕迹,反而出现了一道奇怪的波纹。 柊羽有些疑惑地上前查看,她和殷离同时将手伸到那宛如水波一般的屏障上面,在触碰到的瞬间眼前一花,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两人慢慢倒在地上,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周遭的环境忽然一变,不再是漆黑的山洞。 略微潮湿的暗道消失不见,四周滚滚的热浪席卷而来,但柊羽却毫无所觉。 …… 在触碰到屏障的时候,柊羽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些庞大冗杂的信息忽然被灌入她的脑海一般。 其实她因为承受了太多的记忆,有时候就经常会不自觉地恍惚,在思考的时候还会脑袋抽痛。 她经历了很多个世界,大多的时候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就像是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些事情印象深刻,有些时光就在模糊中被遗忘。 若是人将每一天的经历,看到的每一个事物都记得清清楚楚,对自己的大脑也是一种负担,就如同超忆症的人一般,虽然过目不忘是一个让人很羡慕的能力,可是它同样也会给人带来很多困扰。 柊羽有时候会庆幸自己在之前的世界生活大部分都是很平淡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隐居,也没有遇见太多的人,自然印象不是很深刻。 当然,这还是因为她之前不曾遇到殷离的原因,否则若是她记得对方,好死不死还是一些很刻骨铭心的爱情,柊羽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 以前在神殿的时候她被殿下照顾着,因为自己脾气不是很好,神界也没人敢跟她作对,甚至有时候还是团宠呢,而柊羽自己实力也很强,因此在神界的时候基本是没有什么烦恼的。 这样的生活,让她的确没有养成很好的抗挫折能力,而且说不定她现在的抗压能力很大一部分都是从现代的经历来的。 不然的话,之前柊羽也不会把自己神兽的力量剥离出来了,要是让她真的和天道作对的话,她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她觉得自己是撑不下来的。 所以其实她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已经被她的大脑自动处理掉了,没有一个契机的话,她是想不起来的。 此时柊羽就好像身处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她身周都是一个个破碎的画面,有些出现的时间极短,而且很不连贯,有些就比较清楚,是一段画面,或者是一个想法。 不止是画面,还有声音。 “累死了。” “真的好累。” “心累,不想活了。” 她当然是开玩笑的,柊羽总算感到了一丝熟悉,这里面的很多画面,都是自己当初创作的时候想出来的,甚至有些是她想过,但是没有画出来的,毕竟一个故事里,必要的情节删减安排还是需要的,不能想到什么就全部堆砌上去。 真正的宋微生 这些杂乱的,没有经过梳理和筛选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是她创作这部漫画期间的事情,在漫画完结之后,一切都已经定型,所有人拥有了自己的命运,她自然没有再想过。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柊羽正疑惑地看着四周,这地方像是一个广阔的平台,上空是一片虚无,无数的画面和声音在纷飞,她脚下踩着的像是彩色的玻璃,上面映出光怪陆离的画面,有些已经被扭曲了,但有些却似乎更加清晰。 而这玻璃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再往外就是一片灰蒙蒙地,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柊羽观察着四周,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试图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她忽然在视线尽头看到了一点异常。 或者说,那里是这彩色玻璃的尽头。 因为脚下是半透明的材质,因此柊羽可以看到,在这玻璃下面也飘着一层雾,也是灰蒙蒙的,她原本没有在意,可是她现在忽然察觉到这玻璃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拧眉,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了几步,试图看清那正在移动的黑影。 可是没走几步,她赫然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影。 难道是殷离? 不,身形不对。 她耐心等着,看着那黑影慢慢靠近,随后她发现对方似乎是在一根绳子上攀着,他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身形有些摇晃,而且时不时需要休息一下。 柊羽又慢慢靠近了一点。 对方虽然爬的艰难,但是始终没有放弃,最终脚下一蹬,翻身站到了这彩色玻璃上。 他或许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因为眼前太过于眼花缭乱,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柊羽。 可是柊羽却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准确来说,她并没有见过对方,可是这张脸却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浮现,然后被她付诸笔端。 这是宋微生…… 虽然柊盛重生在了宋微生的身上,可是他们两人的气质迥然不同,因为外貌上看起来也有很大的差异,即便五官完全相同,可是眼神、表情以及气质,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并非一个人。 而此时宋微生也看到了她,眼神同样有些警惕,甚至身体都本能地有些紧绷起来,瞬间进入了警戒状态。 他看着柊羽,面色平静地问道:“你就是柊羽吗?” 柊羽有些讶异,“你居然认识我?” 宋微生点了点头,“你是我的创造者。” 柊羽好似当头一震,宋微生果然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了吗?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你知道我?” “在天道那里听到的。” 宋微生此刻仍然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柊羽。 “我是来找你的。”他又率先开口。 柊羽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她现在满肚子的疑问,不只是好奇宋微生为什么找自己,还好奇对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 和天道做了交易? 难道说是因为他的觉醒,才将那个世界唤醒吗?可是他又是怎么联系到天道的呢,难道是位面之子的能力? “我要改变我的命运。” “什么?”柊羽简直觉得开始眼前一花了,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太过魔幻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吗?她现在都记得,自己是身处在一个幻境之中。 对了,对方为什么没有将她的意识屏蔽掉呢? 就像之前的试炼场,一般进入环境之后,若是经历与自身有关的事情,有时候会屏蔽你的记忆。 有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更让无法分清。 可是柊羽实在不明白,对方让她看眼前的画面是为什么呢?看样子这并不能起到迷惑或者考验的作用,宋微生对她也没什么敌意,这个幻境并不能伤害她,这样的话,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但很快宋微生就给了她解答。 “我知道自己是你创造的人物,我也知道自己的世界其实是一部漫画,但我现在对自己的命运不太满意,所以我来找你了。” 宋微生看着呆愣住的柊羽,微微皱起眉,有些意外自己的创造者怎么是这个样子。 不过的确,如果对方是个正常人的话,也不会安排自己和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太监谈恋爱,这是让他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觉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他和那个男人认识的时间点了,所以他现在稍微有些焦急,他要赶紧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他不会回去和一个该死的男人谈恋爱! 而且他作为一个皇帝,竟然因为要给自己谈恋爱空出时间,而慢慢蛰伏,在深宫里过的水深火热,被人当做傀儡,这合理吗? 宋微生曾经试过按照自己的想法推动一些事情的发展,比如他曾经想了上百个办法将太后暗杀掉。 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殷安平和下一任摄政王殷离他也同样没有放过。 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整个人生的发展,他提前将这些人解决掉不就行了。 可是他渐渐发现,不管自己的计划多么周密,最后都会因为一个十分荒诞的原因失败。 有时候是刚好被人撞破,有时候甚至是因为一切莫名其妙的原因。 如果说一次两次是巧合,可是每次都如此,那就绝对是有古怪了。 后来可能是觉醒了意识的宋微生作天作地,天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便出现在了宋微生的意识中,告诉了他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宋微生刚刚觉醒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些幻灭的,毕竟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只是别人创造出来的一本漫画,任谁知道了,也会觉得荒诞不经,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但随即宋微生就知道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且觉醒了的只有他一个,他在感到孤单的同时,又不可抑制,不可否认地得到了一些爽感。 可是在发现自己作为主角,虽然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可是还是都没有办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朝着预定的剧情方向发展,他就感到非常地不甘心。 更何况,按照剧情的推进,那个小太监马上就要进宫了,他必须在这之前改变这一切。 因为他绝对、绝对不会和男人谈恋爱! 他可是皇帝哎!就算不让他三宫六院,至少给他好好安排一段姻缘!怎么可以让他和一个太监在一起?而且他还是什么……对了,她管自己叫受! 一个太监也配攻他? 宋微生绝对不能接受!他要反抗,他要向命运抗争! 于是宋微生按照天道的指示,从自己的小世界一路爬到了作者所在的世界,然后进入了她的意识海,虽然中间经历了种种折磨和艰险,可是宋微生硬是凭着一口气,成功地来到了这里。 他要向这个狗币作者证明,自己比她以为的要更加顽强,更加坚韧,更加有智慧! 求求别再给他加那些降智的剧情了喂! 宋微生看着柊羽的神情像是看着什么天敌,但同时又带着一些敬畏。 毕竟这人算是他们那个世界的创世神了,他的命运还捏在对方手里,还是对她态度好点。 而且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生出了自我意识,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若是她想要抹杀他,宋微生已经做好准备,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他也要让对方也付出代价。 反正他拖着这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到这里,早就已经抛弃一切了。 回去也是任人摆布,永远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更是烂命一条,还不如搏一搏,为自由而抗争! 谁想到,这个创造者还有脑子有点傻的样子,看着宋微生,竟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太满意?那你想怎么办啊?” 宋微生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反而面对自己还是一副商量的语气。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眼神里还带着惊艳和欣赏。 宋微生不自觉地站直身子,微微抬起下巴,他知道自己容貌俊美,长相甚至是有些侬丽的程度,这一点他其实一直很骄傲,但突然想起来自己长得这么漂亮是因为对方想让自己跟男人谈恋爱的原因,他的脸就忽然又黑下来。 他直言道:“我不愿意跟男人谈恋爱。” “哈?” 柊羽这次真的惊讶了。 “就因为这个?”她反问道。 宋微生点了点头,神情很坚定。 “就因为这个。” 柊羽一脸为难,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对方从另一个世界跨越而来,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是因为对方是个直男。 可是他怎么是个直男呢? 这个问题实在想不通,但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既然对方已经来找自己了,柊羽自然得帮帮他。 她思考了一下,有些迟疑道:“这可怎么办呢?我的稿子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我可以找编辑修改,可是一旦感情线变了,就得整个重修了啊。” 这重修可是个大工程,因为柊羽这个漫画本来就是个恋爱为主的故事,一旦感情线变了,整个故事就没有任何立足点,这把顶梁柱抽走了,其他的框架还怎么搭起来了。 如果真的要修改的话,这跟重新编一个故事没两样,而且编故事还是其次,最大的问题是柊羽要重新画。 就算她愿意将新漫画拖一拖暂时不开,将这部整个全修,但也没有时间给她修了啊……本来今天就是截稿日了。 柊羽这样想着,脑海中却还是越来越乱。并不是因为思绪混乱,而是她现在好像在梦里一般,眼神闪过一些画面,又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但此刻,她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己昏过去的那一刹那。 她刚刚将稿子交掉,累的趴在桌子上休息,身体已经发出严重的超负荷警报,她的意识十分朦胧,还停留在刚刚完成的这个故事里,又好像慢慢黑沉,陷入不可测的深渊。 柊羽一脸为难的时候,宋微生却十分闲庭信步地在她的识海里四处看着,他站在柊羽原本站立的地方,面对着她意识海里那些画面,很多都让他感到十分新奇。 “那是什么?” 宋微生忽然指着其中一帧画面问道。 柊羽抬头看了眼,顿了顿,才回答道:“那是医院,看病的地方。” “那个呢?”他又忽然指着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界面。 “游戏,在手机上玩的。” “真有趣。”他羡慕地感慨了一声,忽然转头问柊羽,“你为什么不给我也安排下这些东西,我也很感兴趣。” 柊羽满脸黑线,“这不是你们那个世界应该出现的东西。” 宋微生似乎撇了撇嘴,又转过头去津津有味地看着。 柊羽将自己的难处都告诉了他,并表示自己不是不愿意帮他,但可能有点困难。 她说完就略微低下了头,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愧疚。 她不知道自己笔下的人物居然会真的活过来,而且还对她的安排很不满意。 最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到了她的面前。 不用想,她都能猜到对方走到这里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她现在都能看到他身上有些凝固了的血痕,对方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虽然一脸新奇,但神情间总有些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神。 甚至已经开始想,自己是真的无能为力吗?不是的,她还有办法的,只不过这对她来说实在是牺牲太大了。 她很难对编辑失言,不仅如此,她很难让等待了自己很久的读者失望,明明已经约好的。 她很难将自己的稿子撤回来,再画上一年的时间修改全部,没有办法去得罪合作的出版社,她得罪不起。 她也没有那个精神和心力去将已经完成的作品推翻重新修改一遍,只是想想,她就觉得自己要昏倒过去了。 这一切很难,可是也只是很难而已,和一个世界,和一些活生生的人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她创造出来的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规则 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其实不是的。 很难,但并没有办法,只是她有些不愿意去做而已。 若是普通人告诉她,她的作品有缺陷,让她修改,她绝对嗤之以鼻。 倘若哪个读者对某一个角色极其偏爱,非要让柊羽修改这个角色的结局,她更是理都不会理。 可是此刻,这个角色本人站在她面前,甚至是趟过了刀山火海来到她面前,她却拒绝了他,这让她实在无法抑制地感到愧疚。 她心里纠结万分,可最后还是敌不过对自己笔下角色的共情和疼惜,咬了咬牙,想要告诉对方她可以答应。 可是柊羽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双有些深沉的眼,里面的神情似乎有些冷淡。 柊羽刹那间心里一沉,鼻子瞬间感觉有点酸。 宋微生一边和她对视着,一边将藏在袖口中的东西拿出来。 他背着手,身上穿的是便服,但毕竟是宫里准备的,还是十分精致华美,宽大的袖口挡住了他的动作。 他来这里之前,有人告诉他,如果作者不能帮不了他,就捏碎手里的这颗珠子,到时候他自然会达成自己的愿望。 宋微生盯着柊羽,他其实并不怪对方,只是有一点点失望和怅然,他是凭着获得自由的信念来到这里,可是没想到即使来到这里,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人,而且对方将这个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还避开了天道。 宋微生眼睫一垂,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稍微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珠子。 手心的触感很奇怪,之前他将那珠子拿到手的时候,握在手里感觉有点凉,大概是一个不大的夜明珠的样子。 他原本以为它会如同夜明珠一般,虽然不说十分坚定,但是想要捏碎还是有些费力的。 可没想到他刚开始用力,那珠子忽然仿佛流沙一般,从他手心溜走。 他出于惯性,动作没收住,还是稍微攥紧了拳头,可是却攥了个空,这让他心里也忽然空落落的,好像有点心慌。 他刚刚皱起眉,想要回头看一眼,柊羽就反应过来,改了主意。 “算了,我答应你。” 她伸手揉乱了头发,似乎是有些苦恼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在飞速想办法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思考很久。 宋微生本来就做好了对方帮不了自己的准备,就算他在来到这里之前还怀着笃定,可是在这些画面里看到对方生活状态之后,他也知道,虽然对方是自己世界的创世神,可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若是他们处于一个世界,或许对方的地位还远远不及他。 不,对比一下的话,她应该就只是一个普通百姓而已。 所以宋微生说不上怪罪对方,既然她解决不了他的麻烦,那么他就自己解决,反正他能够站在这里,已经完全证明了他的意志力。 可是宋微生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 他一怔,然后立刻将自己放在背后的手举到眼前,那流光还残留在他手里,但已经抓不住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流光渐渐漫上天际,似乎就在他们的头顶。 柊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玄幻的东西呢。 “这是什么啊?”她喃喃道。 宋微生也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下一秒,异象发生。 柊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头顶的一切都开始变换,然后周围忽然黑暗下来,她和宋微生的身后分别出现了一道黑洞洞的漩涡,他们两人回头去看,背对背站着,好像阴阳在他们中间被分割开,又好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最重要的是,此刻柊羽站在宋微生的来处,而宋微生站在靠近柊羽那些意识片段的地方,那是她意识海的方向。 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漩涡里同时出现一股力道,瞬间将他们分别裹挟进去,柊羽还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就被吸进去了。 宋微生和她的反应一样。 但此刻,他们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 柊羽的意识好像又回到了那样混沌的样子。 她在一片漆黑中漂浮着,偶尔有一些模糊的光影。 她的意识也漂浮着,有时候完全麻木,有时候又在胡思乱想,好像处于浅眠中。 眼前总有一些迷糊的画面闪过,又像是有人在呼唤她。 可是,这里是哪里?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柊羽有些疑惑,她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但又像是水滴进入平静幽深的湖面,只是激起一丝波澜,然后又缓缓坠下去。 因为意识不清醒,柊羽就开始无意识地思考。 她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处在两个世界的交界。 因为接触到了带有玄幻色彩的画面,她的脑海中也开始思考起这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偶然出现、又转瞬即逝的念头,让这一丝玄幻的色彩与她原本尚且留存于脑海,印象深刻的故事结合了起来,以至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但这一切,柊羽都不清楚。 直到一声惊雷响起,她的意识被唤醒。 在黑暗中的一切记忆,包括她进入意识海,见到宋微生,包括她和宋微生分别被带到两个漩涡之中,包括她在黑暗中沉浮,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意识模糊,被她的大脑主动遗忘。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等梦醒的时候,梦里的情绪还残留这,可是内容却已经记不清了。 而柊羽醒来的时候,就是被惊雷带到另一个世界,在电闪雷鸣之中在试炼场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 柊羽应该什么都不记得的,可是她看着周围的景象,忽然想起来了一切。 原来,这才是这个幻境最终要给她看的东西。 此时此刻,这已经让她暂时失去了记忆的神秘幻境,才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柊羽骤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地宫,但她身处的地方却改变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了旁边的殷离,而后将视线投到不远处的石棺上。 那是一个,与上面一模一样的石棺,只不过存在于更深的地底。 塔庙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庄严的神像,而在它的下方,垂直的地方,一上一下,对应这两座石棺。 此时,眼前所有的迷雾都被拨开,柊羽总算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力量的全貌,它像是一个金色的虚影,是她的虚影,静静地躺在里面。 柊羽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殷离,慢慢爬起来,走到那石棺面前,然后奋力推开。 在石棺打开的瞬间,空中无数流光注入到那金色影子,那是这个地宫已经为数不多的,甚至有些稀薄的灵气。 随着灵力的注入,那影子似乎凝实了一些,她睁开眼,转头看着柊羽。 她也没有爬出石棺,只是盘腿坐在里面。 这一刻,柊羽看着她,觉得对方仿佛不是坐在一个阴森黑暗的密室石棺里,而是身处需要踏上无数台阶,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才能去的论道台,下方站在无数的信徒,殷切的眼神朝上望着,而她面色平静,盘膝坐在最高处的高台上,眼神无喜无悲。 那一刻她觉得,对方真的像是神明一样。 与她想象中也完全不同,对方眼中丝毫没有黑化的痕迹,看不出被关在这里上千年的疯狂或者怨恨,她始终平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但很快这样的印象又被打破,她微微笑起来,即使那弧度很浅,甚至和柊羽笑起来完全不同。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可是不同于柊羽笑起来带着几分明艳的样子,对方的笑容很浅,脸色几乎看不到什么变化,只有眼底柔和了些,洒进了些温和的笑容来。 这一切,虽然这感觉有些奇怪,但柊羽真的感觉,对方的模样竟然像是有些慈悲…… 和柊羽此时的样子比起来,对方就像是真正的神明。 眼前的一切和柊羽想象中完全不同,她甚至没有想到,对方表现地对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敌意。 “你终于来了。” 柊羽皱起眉,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感觉,对方的声音飘渺悠远,带着几分叹息,好似从很远的光阴里传来,又似乎隔着很远的时光。 “你在等我?” 她其实想问的是,从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说起来,柊羽自己都开始有些混乱了。 是从她作为朱雀的时候,将自己的力量分割开来的时候;是她轮回的每一世,被人用阵法送到对方身边的时候;还是说,她在现代,在意识海里,被拖进这个世界的时候? 不过不需要问,对方似乎已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她坐在棺材里,用一种讲道的姿态,对柊羽缓缓讲述起了这一切。 “你本来应该属于这个世界序列的。”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将柊羽砸蒙了。 而后,柊羽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影子所说的世界序列指的是,她原本应该从朱雀的那一世开始,一次次经历轮回,而后到达这个世界。 因为她的朱雀血脉,她永远无法脱离这样的轮回,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会遇到殷离,可是永远只是一个过客,她注定永生永世都孤身一人。 这是天道给最初那一批,跟天道作对的神兽的惩罚。 可是天道是什么,天道是从规则中衍生出来的,而有一个曾经吊打过这个世界序列天道的人,已经脱离出了这一方世界,开辟出了独立的空间,那应该是最高序列的世界,规则世界。 而影子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从被剥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了。 神兽的力量,加上神界令牌的滋润,她几乎已经接近了神的范畴,但因为她没有灵魂,自身又是纯粹的力量,只能生出自我意识,生不出灵魂来,因此无法成神,也无法真正进入规则世界。 但毕竟她已经到了这个层次,有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最重要的是,影子一直向往着那里。 可是她毕竟没有灵魂,无论自己做什么努力都不可能作为一个纯粹的意识脱离这个世界,更何况,那神界令牌虽然对她十分温和,可是毕竟也是对她的封印,因此她绝不可能靠自己的修炼成功达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日复一日,影子就躺在石棺里,抬着头,看着眼前的黑暗,好像能够穿破重重黑暗,看到最上方的神像,沐浴着朝阳与日落,永远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那是她的一切光明,信念,与追寻。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神界令牌不仅在保护着她,也在保护着那朱雀的转世。 其实她清楚,对方才是本体,她只是一个被剥离出来的意识,甚至神界令牌会和她在一起,都是为了镇压她,但是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神界令牌和规则的潜移默化之下,本体的命数竟然在悄悄改变。 若是本体和影子刚刚分离的时候,有人来为本体的命运卜一卦,那应该是个中下签。 始终被厄运缠身,永远伴随着孤独,背叛,计算,每一世都遭遇横死,远离情爱,无欲无求。 这样的人生说不上糟糕透顶,可是也绝对算不上好。 不过正因为并非糟糕透顶,也表明还有转机。 神界令牌和冥冥中凌驾于天道之上的规则和规则世界的一双素手,在帮助着她。 不过因为规则世界的人不能直接插手小世界的走向,某一个人的命运更是,神界令牌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因此一切都只能潜移默化。 在最开始的时候,影子就察觉到了这个倾向,她知道本体是什么样的命数,从觉醒意识的时候就知道,她也知道对方的命格正在慢慢往好的方向转变,但是具体如何转变,她还看不透。 只是既然这种趋向已经出现了,那么她自然也可以做一些自己的谋算了。 其实她刚开始觉醒出意识,发现自己被封印在这里的时候,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很快她就树立了新的目标。 平行世界 本体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可是她没有忘记。 她始终记得,自己立誓要追随殿下永生永世。 …… “你忘了一切。” 影子忽然盯着柊羽,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道。 柊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就把我弄到这里来?” “还有,你之前吞噬那些灵魂到底是为什么?”柊羽知道,对方吞噬的一定不只是上任的祭司,在过去的那么多轮回之中,那些始终不放过自己的人的背后,一定有这位影子的手笔。 影子此时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你现在接受了传承,应该已经记起殿下了。” 柊羽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灵魂一直是残缺的,所以才会每次轮回时都命途多舛。” “你说什么?” 影子神秘地微笑了起来。 “本来这一世你也应该孤独地修炼,而后身份暴露,试炼场你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其实应该是这个世界你的死期。” “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影子笑了一下,耐心解释道:“我并不是吞噬了那些人的灵魂,只是和他们做了个交易而已。” “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异世界的一抹残魂,即使是在那个世界,你的灵魂也是不完整的。” 柊羽眉头紧皱,看不出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影子也不急,垂眼笑了下,继续道:“这两个世界,其实是平行世界。” “本来这个世界序列里的你,就应该这样不断受着折磨,作为一缕残魂,你没有反抗的余地,是我早早察觉到了一切,而后帮助了你。” 柊羽冷笑道:“你怎么帮的我?” “每次你被带到我这里沉睡的时候,我都会从你身上抽走一些魂力,千年过去,你的一半灵魂已经属于我了。” 柊羽简直怒极反笑,“你就是这样帮我的?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没有直接吞噬了我的意识,直接顶替我?” 影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同当初一样莽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柊羽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我并没有想要你的命,”影子挑了挑眉,“更何况我还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柊羽神色有些警惕。 “准确地说,是一个交易。” …… 柊羽再次沉默下来,她回头看了看台阶上躺着的殷离,半晌才道:“说来听听。” 影子根本没想为难她,“对你来说很简单,只要你收回自己的力量。” 柊羽皱眉,“只是这样?” 她今天来这里,本来也是为了收回自己力量的,确切地说,她是为了收服这个已经存在巨大隐患的影子。 她知道,影子在那样的情况下诞生,成魔的可能性非常大,从之前对方做的一些事,她也推测对方应该可能已经属于邪物。 这样的情况下,对方会主动让自己将力量收回去? “不过我的条件是,你必须将神界令牌交给我。” 柊羽垂头,捏紧自己手中的神界令牌。 “虽然我是从这神兽力量中滋养出来的,可是现在我已经获得了你的一半魂魄,若是拥有了神界令牌,我就可以打开规则世界的入口了。” 说着,她用一种近乎挑剔的冰冷眼神睨了柊羽一眼,“我不要那什么力量,我只想去重新追随殿下。” 不知道是因为在神像底下诞生,还是真的因为对方始终记得从前的一切,她对于找到,追随殿下的愿望已经成为了执念。 不过影子自己觉得,她只是代表着柊羽的初心。 “你愿意放弃力量?”柊羽忽然问。 影子耸耸肩,“虽然我是从神兽力量中诞生的,可是我并不贪恋它。” “而且……”她忽然勾起嘴角,“我知道你也并不贪恋这力量,甚至就算它就此消失都没关系。” 柊羽点了点头。 “那你就更应该跟我合作了。”影子姿势慵懒地靠着棺木的后沿,看起来姿态已经十分放松了。 “怎么说。”柊羽眼神有些冷沉。 “刚刚说了,我们的世界是平行世界。”她语气带着些感叹道:“在这个世界序列,殿下其实没有脱离出世界,神界也真的覆灭了。” 柊羽沉默下来,因为在她的传承记忆里,事情的确是这样的,他们的神界和神殿,都随着神树的倒塌遭到了致命的伤害,当时他们完全没有防备,可是人族已经拥有了弑神的手段和胆量。 最后的事实是,他们也的确成功了,在天道的帮助下。 可是同时,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段记忆。 这里面的变数,是宁聿。 在另一段记忆中,她曾经陪着殿下走过了很多个世界,最后回到了一切的开始,殿下重建了神界,整治了天道,最后带着神界的人离开了这里,这片大地上留下了很多神庙。 为什么? 怎么会出现两段不同的记忆。 就像是之前在意识海里的记忆一样,那是真实的吗?可是为什么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完全不记得了。 “你的记忆出现错乱了,你是不是还看到了另一个结局,殿下安然无恙,神界的众人也没有各自在不同的世界轮回辗转。” 柊羽呆呆地点了点头,又忽然猛地抬起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瞳孔放大,整个人因为观念完全被颠覆,而几乎有些疯狂起来。 “你在另一个世界的传承记忆,应该已经苏醒了。” 影子慢慢仰起头,像是有些抱怨,又好像只是讲一个悠远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序列,殿下已经消失了,可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却有人改变了一切。 就像是当初宋微生去找柊羽,让柊羽将自己的结局改变一样,殿下当初的结局也被人改变了。 可是也正因如此,影子在这个世界找不到殿下。 她原本已经绝望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平行世界的可能性,这让她又燃起了希望,可是要去另一个世界可不是容易的事,影子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上千年。 幸好,她终于还是等到了。 影子的计划十分周密,也是她提示了宋微生,可是去找柊羽的事情,是她促成了柊羽来到这个世界,一步步让她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只不过,她也没有想到柊羽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和她十分亲密的游魂因为沾着她的气息,被不小心裹挟了进来,不过这对她的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现在看起来,结局似乎还不错? “到底应该怎么做?”柊羽低声问道。 她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既然能够解决影子这个麻烦,她必定是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毕竟现在掌握着自己力量的影子撕破脸,绝对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因此柊羽决定,暂时按照她说的做,毕竟,她其实也很希望见到殿下的。 就算她见不到,能够送自己的“初心”到殿下身边,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一直以来的念想了。 影子见柊羽如此配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她手指微拢,周身的所有灵力都朝着手心汇集,渐渐凝成了一个珠子的形状,比之前宋微生拿的那个更加凝实,更加巨大。 不,两者想必,简直就是矮人国与巨人国的区别。 之所以用一个国度来形容,是因为那颗珠子中蕴含的能量简直恐怖,即使只是静静地攥着它,也能感受到其中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随着周身灵力的抽离,影子身上的颜色也越来越浅,最后竟然成了薄雾一般浅淡的白色,看起来还有些虚弱。 可是对方的神情一点都看不出虚弱,反而因为即将达成目标,而显得有些激动和跃跃欲试。 “吸收它,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力量。” 柊羽却皱起眉,仔细打量着影子,眼神探究,“你应该不是想让我恢复实力,毕竟之前已经说了,你我对这力量都没有兴趣。” “竟然这时候变聪明了,本来还想让你吃吃苦头呢。”影子突然撇撇嘴,有些无趣地吐槽。 看着柊羽脸色有越来越黑的潜质,她又急忙改口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省的你待会儿又反悔。” 柊羽脸色的确有些冷沉,“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全部都告诉我。” 影子这次没再玩笑,稍微正色,认真解释起来。 “其实是这样的,我只是让你把力量收回去,加上你现在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天道可以接受的范围。” 世界的稳定需要秩序来维持,天道不允许超出秩序的强大生灵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也就是当初殿下遭难的原因。 原本这力量被封印了起来,在天道看来,它的威胁性就相对下降了,因此放任它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神界令牌的保护。 现在若是柊羽重新吸收了力量,她的修为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世界承受的限度,挥挥手就可以覆灭整个西月国,天道怎么会允许这样的生灵存在,必然会出手抹杀她。 这种时候,她是作为一个强大的,极具威胁性的生灵,就算是神界令牌都不好使。 但是神界令牌不能护住她,却可以帮她打开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 柊羽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世界,按理说她这种实力应该早早飞升的,可是她没有,所以在天道眼里,她属于需要被抹杀的黑户。 现在影子的办法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和神界令牌,金蝉脱壳,肉体就覆灭在天道的雷劫之下,灵魂则借由神界令牌,将她们送回柊羽原本的世界,也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因为柊羽两个世界的残魂已经合为一体,从此以后她也不会再受命运的折磨,可是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柊羽听后,立刻看向不远处的殷离,犹豫道:“那殷离怎么办?” 影子哼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已经签了生死契。” 柊羽还是有些担心,就算有了生死契,可是隔着世界序列,这生死契能生效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影子的脸在摇曳的明火符映照下显出几分妖异。 到这一刻,对方才像是忽然显露出自己一些生于黑暗的属性来,她露出一个柊羽熟悉的笑容。 说是熟悉,是因为柊羽也常常在自己脸上看到,她以前自拍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浅笑,因为粉丝们说她这样笑起来明媚柔和,是最漂亮的角度。 可是此时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弧度几乎一模一样的笑,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若是说柊羽笑起来像阳光下摇曳着,仿佛永远明艳,不染纤尘的百合,此时坐在棺木里,身形已经快淡到看不见的少女,却像是盛开在地狱尽头的蓝色妖姬。 张扬、妩媚、又带着无与伦比的危险。 说实话,影子才不关心什么殷离,若不是需要柊羽帮她,她甚至不在乎柊羽的命。 她本来就是因为执念生出来的意识,想让她像人一样懂得七情六欲,想让她对人类的情感共情? 拜托,那太难了,她做不到。 因此,她根本不会同情、怜悯、感到悲哀,其实柊羽没猜错,她对于之前来找自己做交易的人才没有手软。 在这些年的黑暗中,唯一来接触过她,影子却没有动的人,就是和柊羽血脉相连的柊盛,而这也是因为她需要对方帮她,将神界令牌带到柊羽身边,而后柊羽又会被带回她身边。 她看着殷离的眼神冰冷得要命,其实她是骗柊羽的,她根本不知道殷离能不能去另一个世界,毕竟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她甚至不愿意花时间思考一下,或者去试着占卜。 这就让你强迫一个疯玩了一天的普通幼儿园小孩看到路边刻着的高难度题目而过去冥思苦想一样,她根本,根本不在乎。 现在影子就像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一样,她只想着自己的目标。 她说柊羽急躁,没有长进,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她也不免急躁起来。 既然柊羽不愿意主动吸收力量,那么她就帮她一把好了。 星门 在开口的瞬间,影子就已经抬手,将手心里握着的光珠推进了柊羽的眉心。 那一瞬间,柊羽总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头痛欲裂。 她感觉那光珠像是一头躁动不安的小兽,在她天灵盖中横冲直撞,而后又顺着往下,仿佛要将她的经脉都捣碎。 柊羽瞬间就不自觉地弓起身子,躺在地上,忍受着痛苦。 她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因为她不想在影子面前显得那么狼狈,以此满足对方本来就十分膨胀的优越感。 可是同时,她也没有办法理智地去思考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麻木,那是剧痛的预警之后,大脑给出的麻痹,以此减轻她的痛苦。 但仿佛此时没有时间让她安稳地恢复,度过这痛苦的阶段。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柊羽额头就有豆大的汗珠滚落,而她的脸又是惨白一片,浑身都在不自觉颤抖着。 影子看着她的样子,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她紧紧感受着外面的波动,等感受到雷劫的到来的时候,她脸色激动起来,紧紧捧住从柊羽身上拿来的令牌。 此时,第一道雷劫已经酝酿起来,天空中电闪雷鸣,轰隆的声音就算是在地底都听的真切,那声音就在他们头顶,仿佛要将整个地宫都轰碎一般,四周都开始轻微的震动起来。 殷离就在这样的震动中被惊醒。 他原本也陷入了幻境之中,可是在幻境中遇到了柊羽,瞬间就发现对方是假的,而后立即破除了幻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即使是突破了幻境,意识依旧被困在白茫茫的雾里,像是陷入了熟睡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 此时震耳欲聋的声音终于将殷离唤醒,他慢慢睁开眼,刚好看到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柊羽和旁边笑容狂热诡异的影子。 他来不及惊异对方仿佛薄雾一般的身形,踉跄着奔向柊羽的方向,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醒醒,你怎么了?”殷离拍了拍柊羽的脸颊。 他神情焦急,柊羽却毫无反应,此时,殷离豁然抬头看向影子,眼神里已经带了杀意。 可惜影子丝毫不关心他的情绪。 外面的神像是太荒秘境的最后一道屏障,但是天道并不会伤害神像,只是到底会产生一些较量,等天道的雷劫将神像的结界撕开,她的机会就到了。 神像留下的结界并不强,甚至于十分薄弱,毕竟就算那上面残留这殿下的力量,也不过只是一个神像而已。 其实此时影子虽然激动,可是还是会有些遗憾的。 对她来说,那神像的意义,就如同殿下亲临,这么多年对方镇压着她,也像是陪伴着她。 不过就算神像的保护结界消失了,也只是这塔庙的特殊地位没有了,她还是会留下一丝力量,让那神像不受风雨侵蚀。 原本这西月国的人民信奉塔庙,也并不是因为这里绝佳的位置和神明的结界,只是因为一个皇室刻意强化出来的信仰罢了。 现在她让那神像依然风雨不侵,神的光辉就永远普照着。 此时,第一道雷劫突破了塔庙最边缘的结构,落下的时候竟然直接将地面劈开,露出里面的地宫来。 站在外围守候着的柊盛和究洛都愣了一下,柊盛看着那凭空出现的,还泛着电光的大洞,喃喃道:“这么大动静吗?” 随后他们紧急调派人手,将整个塔庙都封锁起来,避免有人过来查看,打扰到柊羽。 而那第一道雷劫落下去的时候,直冲的就是躺在地面的柊羽。 她身体的本能已经警示了她,提醒她有危险,可是没有办法,她现在完全动不了,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火炉里用炎炎烈火烧一般,最重要的是,这火炉还存在于她身体里,她现在感觉自己简直要从里面爆炸了。 殷离用手探了探柊羽额头的热度,感受到滚烫的时候,心里几乎是绝望的,他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走上修行这一条路,为什么没有在柊羽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将一切查清楚,他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就将塔庙的一切掌控起来。 可是他知道,就算是再后悔,发生了的事都没有办法改变,他只是痛恨自己的无能而已。 但已经到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 殷离猛地站起来,走到影子身前,眼神黑沉地几乎要杀人,质问道:“你对柊羽做了什么?” 影子此时几乎陷入了魔怔的状态,千年的筹谋,她为了今天这一刻,整整等待了上千年,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她都是靠着对这一天的希冀过活的,这一切真的等到的时候,她心里除了狂喜,甚至有几分疲惫。 总之,悲喜交加的影子现在丝毫没有心情理会殷离就是了。 此时处于亢奋状态的影子甚至根本看不见殷离,直接忽视了他,重重推开他,半跪在柊羽身边,提起她的领子在她耳边大喊。 “快点将体内的力量汇集到神界令牌里来!” 影子手里紧紧地攥住神界令牌,举到柊羽面前。 可是柊羽此时什么都听不见,甚至紧紧闭着眼睛,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影子:“……” 她懒得再试着唤醒柊羽,嫌浪费时间,直接割破了柊羽的手掌。 殷离爬起来,就看到鲜红的血珠从柊羽手心流出来,瞬间就积成了小小的血洼,被影子反转了掌心,一滴不剩地流淌到了神界令牌里,而且柊羽手心的血还在流,伴随着威势恐怖的灵力,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虽然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但是这么血腥,怎么看都像是邪术的样子。 其实原本不用使用柊羽的血也可以的,是因为她现在昏迷,不然的话叫醒她,让她自己注入灵力就好。 可是她之所以会昏迷,又是因为影子之前没有耐心,直接强行将灵力注入柊羽体内,若是她允许柊羽自己吸收,她也不会因为无法一下子承受巨大的力量晕倒。 但话再说回来,影子强行将灵力注入,也是因为一时之间不能劝服柊羽,她不想再等了。 所以……一切的起因就是—— 影子对柊羽实在是太粗暴了! 殷离看着眼前这邪术施法现场,自然是要过去阻拦的。 他冲过去,试图将柊羽从影子手里抢回来。 这时候的影子已经没有了朱雀力量的滋养,自己其实也处于虚弱期,对付修为不弱的殷离,她还真的没有把握。 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谁都别想阻拦她。 影子很聪明,她并没有跟殷离正面对抗是,甚至没有使用武力,而是直接将柊羽放平,放在地上。 ——她原本是一手攥着柊羽的手,一手扶着她后背的。 此时她腾出一只手,在柊羽眉心点了一下,然后指向殷离的,那从柊羽脑海中抽出来的记忆,瞬间就被注入了殷离脑海中。 若是平时,影子绝对没有办法直接从柊羽的脑海中抽取记忆,可是现在,柊羽的脑海混乱一片,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阻碍她计划的殷离终于捧着脑袋到一边去了,影子直接抓着柊羽的手,继续将灵力注入令牌之中。 不过此时她也没有那么轻松,在两个世界的通道打通之前,柊羽这具肉身还不能有事,不然她就真的两个世界都活不成了,所以她还得躲着雷劫劈到她们。 刚开始的雷劫威力不会特别大,一道惊雷劈下来,她带着柊羽一翻身躲过去。 等令牌全部亮起来的时候,影子的眼睛也亮起来,她激动异常,几乎是颤抖着施咒。 随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从她脚底,也就是以那棺木为中心,延伸出了一道极其繁复周密的法阵,这个法阵她整整完善了一千年。 别忘了,之前伯言的天机门灭了,后面也有她的手笔。 柊羽与天机门的另一个交易,就是帮助她搭建这个能够穿越时空,打开时空通道的阵法,之前她送给宋微生的珠子上面,就绘制着小型的这个阵法。 此时光芒直冲天际,天道牵引的规则之力直接被吸引进了阵法之中,天空中的雷劫都弱了几分,正在凝聚成型的一个雷劫都消散了,似乎天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影子为了守着这个阵法,上千年都呆在这个地方,不论上面的势力与建筑如何改变,她始终都静静躲在里面,等待着时机,并不断做着准备。 她坐拥着庞大的朱雀灵力,怎么可能只是滋生出了意识,什么都不做,她根本就是可以操控那力量的,因为那本来就是她的本体,就算她没有灵魂,只是一个意识也能出去作乱。 可是她没有,甚至她从来都没有出去看过这繁华世界一眼。 她不寂寞吗?当然不可能。 一个人身处黑暗中上千年,再心智强大的人都能够被逼疯了,这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大的折磨。 可是影子就忍住了。 不是因为她心智超过一般人,而是她一直拥有着一个目标。 在过去的一千年里,她每天都机械地做着一件事。 她像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一样,为自己的阵法添砖加瓦,像是一只努力的蜘蛛,织着这一张大网。 现在,这张大网终于体现出它的用处来了。 光芒冲天而起,神界的令牌被放进棺木上方悬浮着,散发出最亮的光。 影子所在的棺木,就是整个阵法的阵眼,她千年都睡在这阵眼上。 在反应过来的天道将最后一道雷劫降下来的时候,神界令牌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凭空投射出一道漩涡状的星门,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通往不可知的地方。 影子将柊羽拽起来,站在星门的边上,然后回头盯着那雷劫。 在一旁抱着脑袋蜷缩着消化柊羽记忆的殷离一睁眼既看见这一幕,那神秘的门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将他的爱人带离他的身边。 “柊羽——” 他踉跄着朝这边扑来,影子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不过……已经晚了。 下一秒,雷劫到达柊羽的头顶,影子直接带着柊羽一起向后倒,瞬间在那黑暗的星门中消失。 殷离用最快的速度奔过去,可是也只是触碰到了柊羽的一片衣角,甚至都没有抓住,任由它滑落出了掌心。 他去势太快,直接一头撞在了星门上,灵魂都撞出来,脑袋瞬间就流出血来,而后身体慢慢滑落。 ……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柊盛立刻带着人进来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在塔庙的地底,一片废墟中间,那从前算无遗策,搅弄风云,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竟然满头是血得跪在地上。 ……已经没有了气息。 柊盛环顾四周,发现柊羽的痕迹已经完全在这世上消失,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亲人,永远地失去她了。 —— 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一直存在着,好像脑袋要爆炸一样,让人崩溃不已。 宿醉?熬夜?还是……经历了一些更加离奇的事? 柊羽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一片白,旁边有位护士正查看着她的眼珠子,以至于柊羽忽然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把她吓了一跳。 护士情绪有些激动地说着什么,柊羽什么都听不见。 她此时耳朵嗡嗡地,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大爆炸,五感都还没有恢复,记忆也是,还处在刚刚睡醒时懵逼的状态。 她又重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重新嘈杂了起来,这次她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柊羽奋力睁开眼,转过脸的时候发现一位温和俊秀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这一幕在她脑海中有些熟悉,仿佛她曾见过一样。 “姐,你没事了?”对方语气极其自然,眼神也带着关切。 柊羽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嗓音还有些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不是我说你,姐,你以后真的要注意身体啊,你在画画的时候居然直接晕倒了,幸好护工阿姨回去拿衣服看到,不然……” 她画画的时候晕倒了,然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不,她不是晕倒了,她是…… 那一刻,一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来。 大结局 “你是宋微生?” 柊羽疑问的声音一出,少年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来。 “你想起来了啊……” 他本来以为柊羽不会记得意识海里发生的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昏迷了一段时间,但毕竟自己已经达成了心愿,用她弟弟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还是愿意装作她清醒过来的乖弟弟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柊羽原本真的失去了意识海里的记忆,对她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就全忘了,可能会保留着梦里的情绪,可能会感觉怅然若失,可能会感觉疑惑,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可是不论如何,若是没有影子的干预,柊羽的确是想不起来的。 但问题是,柊羽不仅是昏迷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直接去了另一个世界,是宋微生的来处。 柊羽挣扎着爬起来,宋微生将她扶起来。 “你和我弟弟互换了身份。” 柊羽带着笑意道,她看着宋微生此时的模样,还觉得有些奇妙。 宋微生先是一怔,随后也笑起来,“那倒是挺有趣的。” 柊羽又接着问:“你不喜欢究洛?” “不喜欢,我都没见过他。” “我也没想到,柊盛竟然和他在一起了。” 宋微生脸色古怪一瞬,嘟囔道:“缘分。” “你不会感觉不高兴?”柊羽观察着宋微生的表情。 “当然不会。”他立刻否认。 “那就好。” …… 柊羽既然醒来了,就没有必要继续住院了,她之前昏倒一方面是因为猝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灵魂到了另一个世界,现在她回来了,身体自然没有什么事。 只不过就是手心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虽然她手上看不到任何伤口,但那伤先是留在了她灵魂上一样,而且她身体上没有,还不能治,必须直接熬过去。 宋微生扶着柊羽准备出院,柊羽现在还有点虚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他办出院手续。 柊羽从后面打量着宋微生。 柊盛和宋微生的面部差异很大,可是现在她却觉得两个人竟然越来越接近,当然了,双方的气质还是千差万别。 只不过就是不同的灵魂在这具皮囊中,面相也稍微有了些变化罢了。 但看着看着,她却忽然皱起眉来,从医院门口走进来一位全身黑衣,身材精瘦,气场很强,看起来有点凶的男人走进来,直直朝着宋微生的方向去。 他的眼神像是盯住猎物的猛兽一样,泛着微笑的光,但脸上的表情又有点漫不经心。 这人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像是会叼着一根烟,纹着夸张纹身出去打架的样子。 但下一秒,这人竟然站到宋微生身后。 柊羽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那男人的手已经抚到了宋微生腰上,等宋微生转头,直接倾身在他嫩生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柊羽一下子瞪大眼睛,与匆忙回头的宋微生对上了视线,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宋微生眼中看到了社死的绝望。 那男生看到宋微生的视线,也跟着往这边看,他眉头微微皱着,表情是很冷淡的,但跟宋微生站在一起的时候,又分明充满了野性的侵略感。 柊羽挑挑眉,原来宋微生喜欢这种类型的吗?这样看的话,究洛似乎的确压不住他。 还是柊盛那样有点乖,需要宠着的小公主性格适合一点,宋微生可能是已经觉醒了意识,还踏过了太久艰险的原因,内心已经完全独立强大起来了。 究洛是个闷葫芦,在某种程度上也需要让着,他们两人在一起,大概率会成为很契合的主君和下臣,但若是在一起,说不定会成为拿刀子互砍的怨偶。 而眼前这个…… 他们俩一起走近,柊羽才看清这个黑衣帅哥竟然很年轻,看起来气势极强,但皮肤也很嫩,看起来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而且柊羽已经昏迷了快两年,他说不定比柊盛还小一点。 怪不得宋微生说是缘分呢。 那男生看起来也已经认识了柊羽,过来的时候嘴比宋微生还快,直接叫了句姐,柊羽笑着应了,跟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心里默默吐槽,自己昏迷的时候肯定很丑,谁允许宋微生把自己男朋友带来的。 三人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错身的时候,柊羽凑在宋微生耳边问:“不喜欢男人,嗯?” “咳,”宋微生不自然地咳了下,“意外、意外。” 柊羽了然一笑,满是揶揄,八卦的眼神拦都拦不住。 等出了医院,稍微恢复过来的影子直接朝外走去,柊羽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她在花坛边等着,另外两位弟弟将大包小包提到车上,把车开过来,宋微生可比柊羽厉害多了,他来了现代不久就已经赚到了不少钱,作为曾经的皇帝,在现代挣钱对他来说实在是很简单的事。 柊羽坐在花坛边,看着影子的身形渐渐凝实,幸好这里是个死角,没人看到,也没有摄像头,否则能把人吓死。 “你这是去哪儿啊?” 影子正给自己抬手换了一身衣服,明艳动人的红裙将她整个人衬得气势凌厉。 若不是柊羽主动开口,她说不定都不愿意搭理柊羽,此时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去找殿下。” 柊羽抿了抿唇,其实她不是不想,只是好像经过了上千年,执念已经没有那么深了,而且她和殿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殿下也有自己的家庭,更不需要她保护。 可是影子不一样,守护殿下对她来说就是毕生的执念,她是个影子,根本不需要考虑别的,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那你见到殿下之后,告诉她,我也很想她,然后好好陪在她身边。” “还用你说。” 影子看到远处高高挂着的明星大屏,抬手给自己也弄了个烈焰红唇,随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走了。 不过在离开死角之前她的身影忽的又变成完全透明,几乎是人眼不可见的程度,或许在某个光影折射下才会感觉出一丝不同。 柊羽目送着她离开,心里也莫名有些沉重起来。 很快,宋微生两人回来了,走到柊羽身边的时候,他又脸色古怪地挠着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怎么了?”柊羽问。 “刚看见个人,有点眼熟……” 柊羽还没开口,忽然听到宋微生背后穿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您说的是我吗?陛下?” 柊羽缓缓瞪大眼睛,惊喜地瞬间从花坛上跳下来,还差点崴到脚,急急跑了几步,推开宋微生,就看到了站在转角的殷离。 “竟然是你?”宋微生惊讶地问。 “他是谁?”身边的黑衣帅哥皱眉问道。 来者是一位医生,身材高挑,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像是要发光,气质温和挺拔,但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些危险的气息。 “额……这个有点复杂,以后我慢慢跟你解释。” 此时柊羽的眼中已经完全看不到宋微生了,她直接朝着殷离扑过去。 柊羽跳起来,殷离下意识抱住她。 虽然两人这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可是意外地默契。 柊羽搂着殷离的脖子,“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是,我再也不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