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之心理系花》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避而不见 甄真的心情很糟糕,想到马上还要面对小郡主,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处理好自己的负面情绪。 她的感觉像是有一扇门,在她和凤瀚昭之间的那扇门,被关上了。她被拒之门外。 她很吃惊,很意外,也因此而愤怒。 “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她愤愤的想,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并且停止了这种自我攻击。 “不,我还是原来的我。我一直没变,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是我做得不好,也许是凤瀚昭原来对我的认识发生了偏差,他现在发现我和他原来想像中的不一样,不想和我这样的人来往。这是他的损失,不是我的。” 可是,忍不住的,还是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赶紧假装揉眼睛擦去。 慢慢的,甄真的自我感觉好多了,情绪上的痛苦也在减轻,愤怒和想攻击的冲动也逐渐的平复了。 她努力的想着小郡主对自己的喜欢,想着那张圆圆的小脸,在自己面前甜甜的笑,那软糯的声音清脆的叫着“姨”。这让她又多少重新拾回了自信。 到了内院,远远的就听到小郡主的笑声。走进屋一看,是采莲在陪着她玩球。 甄真找个凳子坐下,问一边的苏嬷嬷:“王爷今天来过了?” 苏嬷嬷眼睛看着地面:“没有。我在厨房熬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要把王爷爱吃的几样早点送到前院去,估计一早就过去那边了。” “好的,我知道了。”凤某人一早就去看儿子了。想到这里,甄真就不舒服。又听见采莲反反复复在唱着一首童谣:“点点球,球儿溜;点点虫,虫儿飞;球儿溜,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最后这句歌词,听得甄真心头火起,蹭的一下站起来,往门口大步冲去,不料却与门外正要进来的一个白色身影,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 “哎呦!”甄真大叫一声,只觉得面前一片白花花冷冰冰硬邦邦的,还没看清楚来人,身后已经响起一片见礼的声音:“王爷!” “撞着没有?这么着急,是要去哪?”浑厚的男声响起,不是凤瀚昭又是谁?他还是惯常的一身白衣皂靴,眼里是温和的询问之意。 甄真心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但这话太暴露她的小心思,万万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甄真连忙退了一步,行了礼,梗着脖子冷冰冰地说:“民女有罪,不该冲撞王爷,请王爷责罚。” 小郡主身边的人,哪里听过谁敢用这种“我撞了你你敢把我怎么样”的口气跟王爷说话,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小郡主哪管那么多,喊着爹就跑了过来。 “哪有那么严重,起来。”凤瀚昭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大步越过甄真,迎女儿去了。 凤瀚昭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不喜欢太多人在旁边,下人们就悄悄的退出去了。 甄真也跟着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她拒绝回忆上一次她在里面和凤瀚昭一起陪着瑾儿玩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感觉到下人们都奇怪的看着自己,好像都在问:您怎么不留在里面陪着呀?” 甄真尴尬的站了一会儿,便往净房的方向去了。可是净房也不是可长久停留之所,想了一下,还是去找红云。 红云见到她,也奇怪:“今天小郡主这么早就睡了?” “不是,王爷在呢。” “那你还不陪着?过来躲清闲?”红云说话可直接多了。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甄真拉下脸。 “哟!小姐息怒。我不说了还不行?”红云笑着说。红云毕竟大甄真几岁,很多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比如小姐和王爷之间的这种状态就不正常,不正常才说明有不一般的事情。男女之间还会是什么事呢? 甄真本来就不想说话,从针线篮子里,拿了一个绣了一半的鞋垫,继续绣上面的花纹。 绣着绣着,她忽然想到了前世常见的幼儿识字绘本,她说:“红云,我想到一个教小郡主识字的好办法。” “小郡主还不到两岁,你就要人家认字!小姐,你又不是在教状元郎!”红云不解的说。 “咱们找一些帕子,绣一些简单的图案,花草动物什么的,在旁边写上诗句。帕子比纸要好,小郡主撕不坏,还可以反复用。”甄真想到了,决定了就做,没有拖泥带水。 “小姐,您教叶大小姐他们看图识字就算了,要不要现在就教小郡主呢?” “你知道什么?色彩、形状的启蒙越早越好。有素帕子吗?” “篮子里有一张。” “你赶紧去找管家,就说我要二十张帕子。” “小姐,二十张帕子,谁来绣?绣到什么时候?”红云说。 “你天天坐这里干嘛的?绣鞋也是绣,绣帕子也是绣。”甄真说。 “那可不可以再找几个人手?” “去哪里找?” “王府都是有自己的绣娘的。” “你怎么不早说?走,咱们一起去找管家。”甄真想着这事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还是自己亲自去说比较好。 “你找王爷不行吗?王爷同意了还怕管家不答应?”红云说。 王爷?躲还来不及呢。才不主动送上门去! “你不去?那我去了。以后不带你出门了。”甄真是行动派。 “别别别,你等等我,小姐!” 甄真带着红云,在王府里边走边问路,七拐八绕的找到了管家,说明来意。 管家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现在绣工坊正在赶制过年的新衣,这小郡主识字用的帕子能不能等到年后再要。素帕子倒是要多少都没问题,一会儿就找人给甄真送去。 估摸着凤瀚昭快走了,甄真才回到了凤瑾儿这里,那人果然没了踪影。 管家不久就差人送来了五十条素帕子。甄真向大家说明了用意,这也成了她理直气壮的没有陪王爷的理由。 采莲皱眉说:“甄小姐,这要是绣个鞋垫,就是自己看看,我那手针线活儿还行。但是要绣帕子,给小郡主认字用,反正我是怕出丑,我不绣。” 白嬷嬷不感兴趣地说:“我这双眼睛,早就花了,穿针都困难,绣花更不行了。” 苏嬷嬷打圆场说:“慢慢绣嘛。反正小郡主学认字又不是一两个月的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帕子绘本 身边的人都不支持甄真做“识字绘本”的想法,让她觉得很挫败,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诸事不宜? 她用一个大包袱皮把五十张素帕子包好,回家的时候带走了。她对凤七说:“今天能不能先去懋昌楼?” 凤七说:“小姐有什么要买的吗?府里都有。” 甄真说了今天的事,“我想去我哥的店里看看,绣完这些帕子要多少时间,多少钱。” 凤七说:“小姐,王爷吩咐我们每次接送您,要特别注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就是为了不给您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您看要不这样,待会儿到了懋昌楼,您在车里等着,我帮您去问。兴爷店里的伙计我也认识的。” 甄真没想到凤瀚昭派凤七接送她还有这层考虑,心中顿时一暖,便答应了。 马车停在懋昌楼前,王庆保认得凤七,亲自出来接待。 凤七拿着一块素帕子说明意图,王庆保当场拍案叫绝:“七哥,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您现在要是有成品,我愿意当场收购!您看这样,帕子上的画和题诗,你得事先准备好了,我再找人帮你绣到帕子上。绣工费我给你打七折。这五十张帕子一个绣工怎么着也得两个月?现在可都忙着绣过年的棉服呢。” 临走时,王庆保塞给凤七一锭银子:“七哥,谢谢您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想法。大家一起发财!” 凤七推辞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兴爷的亲妹妹想出来的,要不为什么特意到你这里来问呢?” “我们老板的妹妹?那就更不是外人了!”王庆保又拿出一锭银子:“这是我孝敬姑奶奶的。请一定收下。” 凤七知道自己的推辞让王庆保以为自己嫌钱少才加的钱,便不再多说,接了银子告辞。 马车上,甄真听说自己居然无意之中帮哥哥开辟了一条财路,很是高兴。看着凤七递过来的两锭银子,她只拿了一锭:“就算是我的好主意转让费。那是你的跑腿费。今后,我和红云要绣多多的帕子,你帮我们拿过来买。你要是不收,那我就不找你帮忙了。” 凤七收下银子:“小的恭敬不如从命。” 甄真算计着王庆保开的价,她对红云说:“想不到这绣工尽管已经是打了七折,还是挺贵的。我在王府一个月的工钱居然都不够呢!” “小姐,人家绣工也是要吃饭、要养家的。又不是绣着玩。” “红云,你来绣,怎么样?” “为什么让我绣?” “你绣着玩儿啊!” “可是”红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出钱。我把王府这个月一半的工钱分给你。” “小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帮您干活怎么能收您的钱!” “这是头款。”甄真把刚收的那锭银子放到红云手里,“劳动所得,别拒绝!应该的!” “小姐!被老夫人知道,我会被打死的!” “你不收我可生气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甄真威胁说。 “可是”红云看了一眼马车外,凤七肯定听见了。 “他嘴严,不会告状的。再磨叽,以后不带你出门了!” “小姐!没有你这样当主子的!”红云忐忑地收起银子。 “那你跟不跟我呢?” “跟。” “那不就得了。” 马车外的凤七嘴角已经翘得老高。怎么甄真“威胁”别人收钱的套路都是一样的。把这事告诉王爷,他一定会开心的。 下车的时候,甄真看了凤七一眼:“你今天什么也没听见,对吗?” “小人不敢听见。”凤七的回答让甄真很满意。红云却很踌躇——凤七这话明明就是听见了呀! 当晚,甄真就开始设计画稿和选择诗词。第一首想到的就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配图就是一只游在水里的大白鹅。 还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为了简单,配图只有窗户、月亮和云彩。 只是上手绣起来的时候,真的不容易,帕子一般都很薄,线的松紧不容易掌握。虽然不是双面绣,但是有针脚的那一面也不能太乱,走线太难看,这样的话下针走线的设计就非常重要。幸好有红云帮忙,她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个晚上,两个人真的没绣多少。估计得三四个晚上一个人才能绣出一条帕子。甄真倒也不着急,慢慢来,总有完工的时候。 后来几天,她碰到过凤瀚昭几次。但只要他来,她就名正言顺的和红云绣帕子去。两人最多只有打个照面的功夫是在一起的。甄真觉得这样挺好,她的内心很平静。 内心平静的甄真终于绣完了她的第一张帕子。但这帕子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平静”,拆掉绣花的绷子之后,立刻变得抽抽巴巴的,因为线的松紧没有控制均匀。 “真是看事容易做事难。”她感慨着。想到这么丑的东西放在小郡主那里会被凤瀚昭看见,她就决定不让这块帕子留在世上。屋里有取暖的炭盆,她“一不小心”把帕子掉在了火里。 幸好红云绣的那块儿还不错。 一天,等某人走了,甄真才拿着大白鹅的帕子,给小郡主读上面的诗,然后再顺口编一个一百多字的小故事。这新颖的形式,令小郡主分外着迷,每天都要她来好几遍。 采莲不敢说自己听烦了,问甄真:“甄小姐,您天天把这个故事讲几遍,不烦吗?小郡主不烦吗?” 甄真问:“你有没有喜欢看的戏?” 采莲想了想说:“我最喜欢看《莺莺传》。每次看到崔莺莺和张生分开的时候都会哭,可是还是喜欢看。” 甄真说:“小郡主听这个小故事就像你喜欢《莺莺传》一样,百听不厌。孩子还小,她记不住《莺莺传》那么长的故事,但是她能记住小故事,每一次听她都会有新的感受。” 采莲似乎明白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什么都能学会了。” 甄真说:“不要小瞧孩子,他们的潜力是无限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时来运转 甄真也不浪费帕子、针线、时间和精力了,她只管构思,然后让红云去绣。速度慢就慢一些好了,看样子小郡主一下子也不会需要太多的“绣片”。 然而就在红云的“床前明月光”绣好之时,凤七拿出了一个不大的包袱给甄真:“甄小姐,这是王爷让管家给做的。让我给您送来。” 甄真打开包袱,十张漂漂亮亮平平整整的绣片!每一张都有图案和诗文。第一张的诗文是“一去二三里,山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字帖一样标准的正楷小字。配图是一幅山乡的春景。 红云惊叹道:“这绣活,真是绝了!这桃花像真的一样!相比之下,我那两幅简直拿不出手。” 甄真看着凤七:“你告诉王爷了?” 凤七挠挠头说:“是管家把您要五十张绣花帕子的事情告诉王爷了,王爷才来问我的。王爷说,先做十张应急,以后每个月给小郡主绣十张。” “那这图和诗文出自谁人之手?”甄真问。 “是王爷让我给管家的。像王爷的字。”凤七回答。 甄真的心情瞬间就变好了,仿佛一阵南风吹散了连日的阴霾和寒冷一般。 “管家也很不错,出活很快嘛。”甄真没有计较管家此前的推脱,毕竟她也知道自己说话肯定是不如凤瀚昭有分量的。 凤七想起管家把绣片给他时,怕得罪甄真而惴惴不安的样子,觉得还是帮管家说句好话:“昌叔人很好的。绣工坊的活儿他不敢擅自停下来,顶着被娘娘责骂的危险,去找王爷加塞儿您的这份活儿。昌叔也不容易。” 看来绣工坊正在忙着做太子妃娘娘过年要穿的衣服,说不定还是大年初一去给皇上拜年时要穿的礼服。 哎,当初红云让自己去找凤瀚昭,自己还不肯。如今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既欠了王爷的情,又欠了管家的情。管家还怕她不满意幸好自己这个主意也是为了小郡主,否则的话真没脸见人了。 甄真对凤七说:“你帮我好好谢谢昌叔。我不知道冬天绣工坊会这么忙。要不我也不会去给他添麻烦的。还有谢谢王爷!” 凤七却说:“王爷还让我告诉您,他去清溪县了,要到过年前才回来。” 甄真一愣:“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王爷去看看冬修水利做得怎么样,这是前段时间就定下来今年要做的事。再看看冬天百姓过得怎么样。” “王爷已经去了?” “昨天启程的。” “你怎么没有跟着去?” “王爷把我留下来听候您的差遣。以后像找管家的事,您交给我就行了,不用自己跑。”凤瀚昭还挺周到。 “王爷身边会不会缺人手?” “十三带人跟着去了。他也应该独当一面了。”凤七的语气里有几分自豪。 “那样也好。对了,你知道秋夫人怎么样了吗?”凤瀚昭不会没理会秋夫人的要求? “据小人所知,秋夫人一切都好。最近没有请大夫。”凤七回答。 “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甄真问。 “是。” “看来她没有如愿到前院去照顾孩子。” “这事是娘娘定夺的。”凤七说得言简意赅。甄真却听明白了:凤瀚昭和太子妃娘娘提了秋雁的想法,太子妃没同意。 凤瀚昭是做不了儿子的主?还是他不想呢? 哎,管不了那么多别人的事了。至少这些精致的帕子说明,小郡主在凤瀚昭的心里还是有地位的。 这么想的人,显然不止甄真一个。 这天甄真在小郡主这里,碰到很多来送东西的人。 厨房送来了小郡主爱吃的点心。 柴房送来了新的无烟炭和暖炉。 浣房把窗帘和地毯换了新的。 木匠把窗框加固得更严密了,还换了新的窗棂纸。 管家都那么客气,其他人能不赶紧跟上吗? 前些日子因为凤全而转移注意力的太子府下人,这一天都在关注凤瑾儿。 瑾儿的下人们都受宠若惊:“难道真的是因为要过年了吗?” “管家居然朝我陪了个笑脸!” “还是这十张帕子提气!” “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厨房做的点心了!” 甄真听着大家的议论,说:“大家只要尽心伺候好小郡主,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 “甄小姐说得对!” “是啊,是啊!” “甄小姐能想出在帕子上绣花写字的办法,真是聪明!” “甄小姐的脑子就是好使!” 众人夸小郡主,她也听不明白,那就夸甄真。看来她虽然和王爷明面上不怎么来往,但是王爷心里肯定是有她的呀。那些说什么甄真还没过门就黄了的人,这下被打脸了? 太子府的一众人等惯会看眼色行事。 甄真隔天来一次,就中午吃一餐饭,也不住在这里,对这府里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其实并没有多深刻的体会。而且她自己也不是很注意有没有人刻意讨好之类的事。 如今看了这个架势,甄真才恍然大悟,自己前些日子故意对凤瀚昭避而不见的行为,落在下人的眼中,居然是失宠了!估计他们中的嫉妒者、幸灾乐祸者都在等着自己被扫地出门好看笑话的那一天? 难怪两位嬷嬷都曾经提到过年后可能家里有事不再来的想法。这是看着小郡主日益“不得宠”,想改换门庭? 甄真这才觉得自己前些时间的所作所为有些任性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利益已经和小郡主以及一干人等的利益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她要是继续耍小性子,那就只会连累得小郡主一起受苦。这可不是她的本意,也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甄真看清世间冷暖的瞬间,选择了原谅。做主子的,如果不能庇护下属,又凭什么要求下属忠心耿耿? 甄真看着大家,掷地有声的说了一句清江王府的人很久以后都会记得的一句话:“只要大家尽职尽责,堂堂正正;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大家受委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欺君罔上 甄真仔细捋了一下她和凤瀚昭怎么走到“互不搭理”这一步的,好像起因是两人本来聊得好好的,他突然就去了清江县,回来也不搭理人。不对,说他不理人,可是还给她家送新米。那新米做出来的饭,当真是有香味的。 然后就轮到她发脾气了。于是她和凤瀚昭总是不在一个方向上。这段时间以来,要么他躲着,要么她避开。现在她不想避开他了,他又出去了。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她才总觉得怪怪的。这次等他回来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个明白。 年关将至,私塾、太学都散了学放假了,鲁国公府的孩子们也都回家过年了。甄真和陈氏等人商量好,二月初二龙抬头开学。清江王的小郡主这边却没人敢做主放她的假。 管家和凤瀚昭之间肯定有书信来往。若是麻烦管家去信请示让她放年假,她又开不了这个口。凤瀚昭让她来,不就是为了在他出门的时候,她可以照顾瑾儿吗? 甄真仍然坚持隔天去王府。去给凤瑾儿念帕子上的诗,再讲一小段故事。 要过小年了,凤瀚昭没等到,甄浩兴却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一见甄真就兴奋不已:“王庆保说,这些带诗词的帕子买得极好!我寻思着家里人都没有呢,就带了几条回来。你喜欢哪个?挑一个你喜欢的。” “我哥就是心疼我!每次有好东西都想到我。”甄真一看那些帕子,不由得佩服王庆保的商业头脑。甄真只是想到拿来给孩子认字,王庆保可不仅仅做了“识字帕子”。还有适合有情人的“传情帕子”,上面绣的是“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类的诗文图案。“祝福帕子”,用的是红绸,绣的是喜庆祥和的诗文图案。 甄真想着过年了,图个喜庆,挑了个红色的帕子。仔细一看上面的字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不知怎的,她就觉得这暗合了凤瀚昭“逃之夭夭”,真是巧了。 她把帕子的由来说了,又赞道:“这王庆保真会做生意!” 甄浩兴说:“这些帕子还是他特意给我留的。恰逢过年,很多人做新衣服过年的同时,会买几张漂亮的丝绸帕子回去做礼物,价钱不算昂贵又显得风雅。已经买断货了!有的绣娘为了在年前多出些活,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还是供不上。这一块小帕子的利润已经超过了一件衣服。” “这么挣钱?”甄真惊叹道。转眼她就想明白了,一件新产品刚刚上市打开销路的时候,往往是利润最丰厚的。待到后来,竞争对手出现,市场充分竞争了,利润就降下来了。就像裁缝做的衣服一样。 预计明年这个时候,绣花帕子满天飞,就没什么太多的利润了,毕竟这个创意被模仿实在是太容易了。 甄家其他女眷也收到了浩兴送出的帕子,都对甄真的好点子赞不绝口。 连逸云都想要:“爹,您不是说这是识字帕子吗?为什么我没有?难道我不需要识字吗?” 在场的人们都笑起来。 浩兴说:“帕子是女孩子才用的东西。男孩子不用这个。你要识字,爹送你一本书。” 甄诚拍着孙子的肩头说:“你看,爷爷、你二叔也都没有帕子。咱们男人有男人用的汗巾。” 甄真说:“哥,王庆保怎么没绣几张男人的汗巾?估计也会卖得很好的。” 浩兴说:“王庆保说,绣工那么精致的东西拿来擦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暴殄天物。先推出有把握的挣钱的。”转头他又看着弟弟:“对了浩雄,冀国的棉花好,我给你带回来一些新棉花,你媳妇快生了,给孩子做个棉袄。” 浩雄道着谢,收下了。阮氏说生就生,当晚就破了水。因为是第二胎,生得还算是比较快的。子夜时分,甄家再添一个男丁,母子平安。甄诚给这个孩子起名“逸杰”。 甄真这一宿跟着全家人也忙前忙后,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她和衣而卧,刚刚眯了一会儿,红云就把她叫醒了:“小姐,凤七来了。” “怎么这么早?难道有事?”甄真赶紧挣扎着起来,梳洗了一下,带着红云往外走。 凤七见到甄真说:“王爷昨天回来了。” 所以让你早点接我过去?甄真暗自在心里问。上车时,扭脸一看,红云往凤七手里塞了两个红鸡蛋:“二少爷昨晚喜得贵子。” 凤七往怀里揣着还热乎的鸡蛋,乐呵呵的说道:“恭喜恭喜!” 红云的脸几乎要比那红鸡蛋还要红,低着头钻进了马车。 甄真颇有深意的笑着看她,红云嗔道:“小姐!”又怕外面的人听见,什么也没敢多说。 到王府的时候,凤瀚昭已经在瑾儿的屋子里了。他手里正拿着“一去二三里”那张帕子给瑾儿念。 甄真没有犹豫,推门进去了:“参见王爷。” “起来。”凤瀚昭看着她说,“瑾儿好像很喜欢这些帕子。我一来就拿了这块给我,要我念。” “小郡主,很聪明的。”甄真走过去说,“王爷,您在给小郡主念这些字的时候,要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念。等小郡主三岁的时候,这些字她就全都会念了。” “三岁会读诗!女孩子!”凤瀚昭难以置信。 “王爷,您只要保证每个月有十张新帕子,就可以了。” “一张帕子二三十个字,十张就是两三百字,一年就是两三千字。你是说瑾儿一年能认两三千字?”凤瀚昭质疑道。 “王爷,数不是这样算的,这诗文里面很多的字是重复的。不过几百个字是没问题的。” “当真?可是她现在一句都不会念。” “您别急,她听您念的次数多了,就会记住的。等她说话顺溜了,这些记住的句子就脱口而出了。” “你确定吗?” “王爷,小郡主是女孩子,如果以后都没学会认字,是不是也没事?” “那当然。” “所以啊,用这个方法学不会,也不影响她呀。学会了,那就赚到了。” “甄小姐,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浆糊脑子 凤瀚昭脸上淡淡的笑着。 “怕我欺君罔上,你还让管家绣十张帕子?”甄真看似针锋相对,毫无退缩之意,眼里全是挑衅之色。实则她觉得凤瀚昭那笑脸简直要亮瞎了眼,她不得不虚张声势,给自己涨一点气势。 “我那是欲擒故纵,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聪明药!” “你这脑子里有聪明药吗?”凤瀚昭问。 “你的脑子里难道是水和面粉?” “嗯?”缺乏生活经验的凤瀚昭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君子远庖厨,他从来没有和过面,也没有厨子胆子大到跑到他面前来和面。 “浆糊!”甄真一语道破。 “你打开你自己的脑壳给我看看,里面难道是浆糊?” 甄真没想到居然被反将一军,正搜肠刮肚的想词儿,瑾儿喊着“姨,抱!”伸手向她扑过来。 “瑾儿叫你什么?姨?”凤瀚昭没听清是“姨”,“一”还是“咦”。 “那要不王爷看看小郡主应该叫民女什么合适?赐一个称呼?”甄真接住瑾儿,又把她放在自己身前的地上站着,没法子,抱不动。 “叫姨也行。”凤瀚昭同意了。甄真在小郡主这里的称呼终于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你不用给瑾儿行礼。”凤瀚昭又说。 是啊,较真的话,甄真得按君臣之礼对待小郡主呢。 “得令!”甄真很满意,她为礼节问题纠结很久了。府上的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提,但是真的追究起来,没理的可是她。 甄真拿起大白鹅的帕子,问瑾儿:“喜欢吗?” 瑾儿拍拍手,动作很可爱,看得凤瀚昭一乐。 甄真说:“喜欢是吗?来我们来讲一遍。” 她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诗句念。 瑾儿安安静静地听着。 不一会儿,瑾儿不耐烦了。 甄真问:“不想听了吗?” 凤瀚昭用手扶住女儿的肩:“瑾儿乖,听话,认字。” 甄真却说:“让她去玩儿。” “不认字了吗?” “孩子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甄真跟着凤瑾儿去踢一个地上的球。 “这才多久?”凤瀚昭也加入其中。 “你以为是大人吗?小孩子的耐性很差的。她喜欢就听,不喜欢就不听。然后她才会喜欢听。” “你不怕她贪玩不学了?”凤瀚昭有些困惑。 “小郡主那么小,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玩儿。听我读诗是玩儿,踢球也是玩。” “所以你就把学习变成看玩儿。” “差不多。” “可是玩物丧志。你把学习和玩儿混在一起,怎么可能学得好?” “就是因为没有把学习和玩儿混在一起,所以学习才变得那么困难,导致很多人学习坚持不下去,结果就是很多人不识字,不明理。” “哈哈哈哈,照你这么说,学堂里,学生们都应该边学边玩儿?”凤瀚昭觉得太荒唐了。 “对啊,老师就是应该为学生的学习设计很多活动,而不是一味的死记硬背,抄抄写写。” “这是你梦里的学堂吗?”凤瀚昭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梗。 “对啊,我上过十几年呢。活动多的课大家都喜欢。照本宣科的老师学生都不喜欢。听他念,还不如我自己看书呢。”哎,她说的是真话,凤瀚昭却是当笑话听。 “所以你是在用你梦里学到的方法教瑾儿吗?” “差不多是这样。”甄真想了想,补充说:“我梦里的学堂学习材料可多了,不像一梦醒来,还要自己画识字绘本。” “你是在梦里见过识字绘本吗?” “我小时候看了很多的识字绘本呢。那时候,我家离书店很近,我经常去那里看书。”甄真恍惚中仿佛回到前世一般,记忆异常的清晰。 “真是个好梦。你梦到的绘本都画了些什么?”凤瀚昭也想借鉴一下。他还有下个月的十张画稿呢。 “绘本都是小孩子喜欢的故事。很多都是动物做主角的。就像狐假虎威的故事一样。” “给我讲一个你还记得的。” “你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甄真问。 “没有。有这样的故事吗?”凤瀚昭反问。 甄真去把小郡主抱到暖炕上:“讲故事了。” 瑾儿的左右手又互拍了几下,表示欢迎。 “欢迎小乌龟和小兔子闪亮登场!”甄真拿起炕桌上的小茶杯当乌龟,大茶壶当兔子,开始讲了起来。 凤瀚昭坐在她的对面,安安静静的听完,说:“所以最后是乌龟赢了?” “这个故事说明有优势不能骄傲,骄傲使人失败。有弱点不要气馁,持之以恒的努力就会成功。结尾还可以改出很多种不同的版本,说明不同的道理。” “比如说,兔子醒来,发现自己落后了,死命的追,终于在乌龟快要到终点的时候超过了乌龟,挽回了即将失败的局面。”凤瀚昭改编了一个。 “如果改成这样的话,乌龟们该有多绝望啊。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尾。”甄真说。 “你喜欢乌龟赢的结尾。”凤瀚昭用的是肯定句。 “因为每个人都有难以克服的弱点,就像乌龟一样,如果因此而不可能成功,那对人生的打击太大了。”甄真不否认。 “可是如果连乌龟都能成功,而兔子却总是输,那对兔子而言又何尝不是打击呢?兔子拥有一切优势,却因为一个错误而全盘皆输,这对兔子也不公平。” “好,等小郡主长大了,让她自己来写她喜欢的结尾。”甄真倒了一杯水给瑾儿喝。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试图掩饰要打的一个哈欠。 “你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凤瀚昭看出她的黑眼圈了。 “昨晚没睡。” “为何?”他的声音里明显有担心。 “我二嫂生孩子,陪了一宿。男孩,叫逸杰。” “浩雄的儿子?” “嗯。六斤四两。” “是个大胖小子。你要不就在这炕上睡一会?”凤瀚昭没有别的意思,但是甄真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在这里睡。 “不用,现在不困了。你给我说说清江县的事情。”甄真的眼里闪着光,她想知道就问了,坦坦荡荡,何必藏着掖着。 “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聊天了 “什么叫做我不想知道!明明是你先不搭理我的。”甄真大声说完之后,忽然想到这是不是表明她很在乎这件事呢? 谁在乎谁就输了? 不过心理建设无比强大的甄真是不会这样来评价自己的。 凤瀚昭的眼里有淡淡的笑,但他就只是微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没有解释:“清溪县的事说来话长,今天来不及细说了。有空再告诉你。” “好。”甄真略有些失望,“那你最近心情怎么样?睡觉好吗?” “什么叫做好?”凤瀚昭的笑容敛去,“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忘不掉,只能像包袱一样背着,压在心上。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重现在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因为喘不过气而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一片漆黑的夜晚。” “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甄真问。 “能怎么办?熬着。伤口总有结疤的一天。伤疤总有脱落的时候。疤痕留在那里,提醒我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甄真这一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掀起了你的伤疤?我只是想确认你还好。” “有劳了。”凤瀚昭停顿了一会儿,说:“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还是有用的。在外面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想得太多都是因为太闲了。像那些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饱饭的人,哪有心思去多想。” 甄真在想,他这是在重新寻找自己的价值感吗?一时间,没有接上凤瀚昭的话茬,两人陷入了沉默,房间里只有小郡主自己一个人在炕上滚着球,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只是大人都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甄真不知怎的想起了秋雁:“秋夫人来求过我。” 凤瀚昭垂着眼皮,看着炕桌说道:“凤七跟我禀告过了。你不管这件事是对的。” 哦?他总算是有回应了。虽然这条反馈路线漫长了一点。 “我觉得她不能和孩子在一起,很可怜。” “凡事都有代价。母妃已经准许她每月逢十和孩子待一天。” “为什么不能让她亲自去照顾孩子?” “那样的话,她要重新降为奴婢,王府的孩子是不能认奴婢为母亲的。”凤瀚昭面无表情,好像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只是在谈论相关的规则。 秋雁如果去太子妃面前以奴婢身份照顾孩子,那么孩子就不能认她这个娘!这是什么规矩? 甄真一惊,“没想到王府里还有这么不近人情的规矩。这么难的选择,谁能做得出来?要么见不到孩子,要么听不到孩子叫娘。” “秋雁又不是第一天到王府。规矩她都懂,决定做侍妾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些规矩,如果奴婢和妻妾没有差别,这么大的一家子就会乱得乌烟瘴气。” 凤瀚昭仿佛在提醒她,未来她也是要进门的,也是要守这些规矩的。甄真知道,以她的力量,挑战规矩,就像堂吉诃德与风车作战一样。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曲线救国也许可以试一试。 她问:“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她如果喜欢孩子,可以来照顾瑾儿。”凤瀚昭抬眼看着甄真。 “瑾儿又不是她亲生的。感情能一样吗?”甄真说。 “怎么?舍不得?”凤瀚昭的理解是甄真和瑾儿有了感情,不舍得把孩子给秋雁照顾。 “怎么会舍不得?她照顾瑾儿,我就不能来了吗?”甄真问,“我觉得我应该是瑾儿的老师,就像鲁国公府的孩子们一样。你还付给我薪水呢。”难不成凤瀚昭是让自己来给瑾儿做后妈的? “所以,你觉得让她搬过来和瑾儿住怎么样?”凤瀚昭问。 啊?据凤七说,当初安排秋雁搬出去养胎的是王绣,如今凤瀚昭却在问她让不让秋雁回来。这是让她来做主吗?还是试探?甄真心里打着鼓,猜不透他的用意。 “王爷,这府里的事,我来置喙,合适吗?” “但说无妨。” “我觉得这事得看您撮合的双方的意愿。您不妨让秋夫人过来照顾小郡主几天,或者让她试着和小郡主相处一下,看看她们俩处得怎么样。小郡主可能对不熟悉的人会有些抗拒,就像我刚来的时候,她都不怎么理会我。秋夫人心里能不能接受也需要时间。不过从长远来说,给瑾儿找一个长时间的照顾者,是很有好处的。所以我觉得值得一试。” “听你这话,我像说媒一样。撮合?”凤瀚昭嘴角咧了一下。 “道理差不多。强扭的瓜不甜。” “那就先让秋雁试一试?” “嗯。王爷,我和小孩子打交道比较多。我觉得像师长一样关爱别人的孩子和把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是有差别的。我会对瑾儿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把瑾儿当女儿看待。” “有差别吗?” “当然了。比如说,您不管对凤七那些兄弟再这么好,都不会超过瀚晨在您心中的位置。” “有道理。”凤瀚昭点着头。 “义气、情谊都比不上血缘。秋雁会对小郡主好,但不一定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嗯,我知道了。对了,马上要过年了,你在家歇一歇。过了十五再来。要不放你的假,老师要怪我压榨你太狠了。”凤瀚昭说。 甄真怎么有一种给秋雁腾地儿的感觉?但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我还有事,先走了。”凤瀚昭站起身,又逗了逗女儿,跟她抢了一会儿球玩儿。临出门时,看着甄真又留下一句话:“元宵节,老地方见。” “哦。”甄真下意识的回答,看着凤瀚昭离去的背影,她才回过神来,他是在约她见面? 小郡主玩球累了,摇晃着走到甄真面前:“姨,水。” 甄真又给她倒了一杯,小家伙喝完,一会儿就靠着甄真睡着了。甄真看着孩子红扑扑可爱的面庞,心里想的是,不知道秋雁会不会喜欢瑾儿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读心之术 甄真自从凤瀚昭说给她放假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原先刚到尚都的时候,天天不能出门,把她闷得够呛。如今是天天出门,虽说不能走远,而且都是马车接送,她也不见得有多少“自由”,但这感觉就是不一样。何况她还挣钱了。 因为挣到了钱,甄真到了过年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她带着红云去果子店,给每间屋子包了四样干果、果脯;又买了水仙花送到各屋,两位嫂嫂还特意多送了两瓶香露。 浩兴吃着她的干果,打趣她说:“看样子,这个妹妹今后是不用靠我养活了。” 过年这段时间,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特别频繁。今年宴请甄家父子的人一拨又一拨,日子已经排到了初十。 甄真几次想和浩兴确认他去冀国的目的,又想起凤瀚昭说越少人知道,浩兴就越安全。于是她不再问了。 浩兴去的时候带了丝绸布匹,回来的时候带了冀国的玉石等特产。这几天不是忙着应酬卖货,就是买货,也没时间和她好好聊天。 白天,甄真和母亲在家接待上门送年礼的宗亲女眷,蒋颖则担负起了到各家送礼、回礼的任务。 甄真本来都不想出来见人,毕竟大家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端午节那些事,才对自己感兴趣的。 可是母亲执意要她一块儿作陪。甄真拗不过,只得认命。 既来之则安之。 慢慢的,甄真发现一个现象。基本上大家聊天都集中在端午节、悦心坊和鲁国公府这几个话题上。没有一个人提起她去王府教小郡主的事。这说明——大家都不知道! 原来凤七所说“不必要的麻烦”真的可以避免! 甄真还发现,坊间已经将她传得神乎其神,不仅能够起死回生,还精通“读心之术”。以至于有个她叫“婶婶”的远房亲戚刚坐下来就说:“这就是甄珍吗?你能不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 甄真不冷不热地说:“你在想,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打算承认。” 婶婶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你你,你真的会读心术!” 此后,这位婶婶如坐针毡,又寒暄了几句,便以家中还有事情为由匆匆离去了。 老夫人仁慈地说:“大过年的,你何苦吓她?” 甄真说:“娘,每天都被人问同样的问题,真是烦死了!” “那也是你自找的!你要是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谁会知道甄家的大小姐长什么样!”老夫人对于女儿出门,一向是反对的。只不过后来女儿的亲事有了眉目,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真心想,果然,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只不过不同的事情,命运之神开出的价码不一样。她要走到外面去,必然就要承受路人的眼光。 还有一个亲戚,想请甄真出马,帮着去相亲,看看未来的姑爷是否可靠。亲戚说:“就隔着帘子看一看,听一听聊天。放心,看不见您的尊容。” 甄真无奈地说:“就是因为看不见,我才帮不了您。而且,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不可能全面了解一个人。” 亲戚难过地说:“不是说您看一眼就能摄人魂魄吗?就想请您帮忙看看他的人品。” 甄真:“”我要魂魄来做什么? 一个又一个亲戚失望地走出了甄家。 也有的亲戚对悦心坊很感兴趣,甄真就耐心地给她们介绍一下。当得知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悦心坊可以打砸沙包,踢踹棉包,大家都很惊讶:“真的可以吗?” 甄真说:“所有人第一次来是的,大家可以试试。”然后她还会教大家一些应对坏心情的小方法。 当即就有宾客和甄真预约时间。这是最令甄真高兴的了。 有的亲戚愿意和她探讨孩子教育的,她也很乐意多说几句。还有的对鲁国公府感兴趣,问她自家孩子能不能加入到鲁国公府的课程里去。她说这事得和陈氏商量。 过年这些天就这样送走一拨亲戚,又迎来一波亲戚。 甄真不厌其烦地答疑解惑、答疑解惑、再答疑解惑 甄真会往好处想,也许这就是她这个职业未来拓展的方法——紧抓心理健康从身边人开始。 晚上,是甄真最轻松的时候。天黑的早,甄真和家中的女眷们一起围坐在炭火前一边聊天,一边烤地瓜吃。甄真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介绍地瓜是如何漂洋过海从南美洲传到中国来的,那时候是明末,后来乾隆年间才广泛种植。难不成她是穿越到了明末清初的平行时空? 甄真还给逸云逸芳讲龟兔赛跑的故事,她没有讲结局,而是让他们俩猜结局。 逸云说:“兔子睡醒之后使劲使劲的跑,终于在乌龟离终点最后几步的地方超过了它,赢了比赛。” 逸芳小,表达能力稍差一些,她也说清楚了:“乌龟赢了,兔子睡觉,它就晚了。” 甄真问:“再说说看,兔子和乌龟可以学到什么道理?” 逸云说:“兔子跑得快,不应该欺负乌龟跑得慢。” 逸芳说:“乌龟要多吃饭才能跑得快。” 本来只是一个消遣的小故事,甄真发现,变成自编结局之后,这个故事呈现出来的结尾,和每个人的性格、所受的教育等等因素密切相关。 比如,逸云和凤瀚昭都认为最后兔子赢了。这是不是就能说明他们对自身的优势有明确的认识,自视很高,即使一些小的挫折也不能阻挡他们对胜利的渴望。他们能力也很强,相信自己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自己和逸芳,都下意识的害怕像兔子这样有实力的人,不能直面公平的挑战,只能在发生意外的情形下,拿到来之不易的胜利。 逸云和逸芳,怎么就形成了两种不同的性格呢?一个自信满满,一个信心不足。 逸云、凤瀚昭都是长子,当他们优秀、符合大人预期的时候,会得到大人们的更多关注,这就强化了他们的自我认知,也就更自信。而逸芳,还有前世幼年的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大人的预期不高,得到的关注少,内心深处渴求着通过拼搏、努力来换得更多的认可。 甄真觉得这个小故事性格测试法还可以更广泛的采样,以后据此做出的判断才会更准确。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宵佳节 甄真不出门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不希望在元宵节之前出什么问题,减少外出可以降低母亲对此的焦虑,也使自己元宵节的外出要求变得容易一些。 初七之后,家人们聊天中就开始盼望元宵节了,都在回忆去年之前印象最深的花灯。甄真悄悄对浩兴说:“哥,我元宵节要去丰庆楼。你要帮帮我哦。” 浩兴一听就明白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但他还是有新的疑惑:“可是我怎么听说元宵节丰庆楼已经被九王爷包下来了,你是那天要去见瀚昭吗?” 甄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对啊,他跟我说的呀,也没有派人来告诉我有变化啊。”甄真有事都不瞒着浩兴,她需要同盟军。 “好。反正我把你送到地方,有变故咱再逛灯市去。”浩兴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说。 浩兴的话让甄真总感觉很不安稳,以为凤瀚昭会来个信之类的,却一直没有。心中惴惴不安的又过了几天。 元宵节,天还亮着,甄真就开始撺掇家人去看灯。她依旧穿着去年的那身男装。一年了,衣服好像合身了一些。她又给红云也找了一件男装。 上了街,甄真就有意拉着浩兴走快一些,和家人拉开距离。浩兴笑她:“这么迫不及待?放心,不用假装人多走散了。我和你嫂子通过气了,她陪着爹娘在后面慢慢看,我先陪你去丰庆楼,然后再原路返回寻她们。” 甄真心想,浩兴就等着看我害臊呢,我偏不。她大大方方地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快点儿走。” 五光十色,斑斓璀璨的如昼灯市,没有吸引甄真的目光,没能让她慢下脚步。 临近丰庆楼时,只见前方车水马龙,人影憧憧。 “这么多人?”甄真说。她和浩兴都看见了,这么大张旗鼓确实不像凤瀚昭平时的做派。 斜刺里一个男子几步挤到他们身边,低声说:“甄爷,甄大小姐,请跟我来。” 甄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凤七,她扭头去看红云,那丫头的眼眸里正泛着春水一般的光彩。 “人那么多,你也能看见我们,眼神真好。”甄真夸凤七。 “小姐谬赞了,小的自从您二位出门就跟着呢。”凤七很谦虚。 看来凤瀚昭早有安排。 三人跟着凤七,拐进了一个巷子,又走了一段距离,凤七停下,在一座看似私宅的院子前敲了两下门,停了一下,又敲了两下,再停一下,第三次敲了两下。 甄真看了一下门槛和门墩,都是普通人家。院门上挂着两个大字:“独坐”。门前一副刻在木板上的对联在灯笼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众鸟高飞,孤云独去”。落款是时间和印章,可惜认不出印章上的字。字写得苍劲有力,真是入木三分。 浩兴一看这敲门的暗号,心知肚明里面是谁,他可不愿意在两人中间横插一杠子,坏人好事,便要告辞了:“家父家母还在后面,需要照应,我先去了。” 凤七说:“甄爷请放心,稍后一定送小姐回府。” 浩兴刚要转身,院门开了。甄真朝他挥挥手,身影掩在了门后。 甄真问凤七:“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七说:“这里是个餐馆,就叫‘独坐’,平日只接待独自一人而来的客人,一人一屋。不过今天晚上王爷把这里包下来了。您请。” “这个创意不错,喜欢安静的,需要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的人,肯定都喜欢这里。”甄真赞道。 “小姐好眼光。平日这里确实一屋难求。要提前预订。”凤七回答。 如果凤瀚昭不包场,今天这大过节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独坐”? 藏在一个仍然常绿小花园里的是一座二层小楼,每一层都隔出了八个房间。 甄真跟着凤七上楼,楼梯的尽头还有一个小阁楼,里面传来铮铮的琴声。甄真不太懂琴,但这琴声听起来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也是,去年两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丰庆楼;今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独坐。甄真不禁心下叹息。 凤七说:“王爷就在上面。小的就不进去了。有需要,您尽管吩咐。” “好的。红云你也留在这里。” 红云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甄真上了楼,房间门虚掩着,她轻轻的推开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凤瀚昭还是看见了她,用眼神示意她坐,手上并没有停下来。 甄真在他琴案对面的垫子上静静地跪坐下来。搜索着记忆里原主是不是学过琴,然而,并没有。 琴声在低沉儿悠扬的一声“咚”之后,停了下来。 甄真觉得凤瀚昭大概需要时间从他沉浸的情绪里恢复过来,便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凤瀚昭才说:“我刚到尚都的时候,偶尔听说了这里,就特别喜欢来,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当时只觉得,王府那么大怎么连个清静的地方都没有。如今王府却是彻底的清静了,我也好久没有来了。让凤七来包场,叶维倒是答应得痛快。” “你原来不是说丰庆楼吗?我们都快走到了,看见好多人。还奇怪呢。” “本来是要去那里的。九叔说他也想要包下丰庆楼,便让给他了。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了三层楼。” 看到凤瀚昭眼里的落寞,甄真有些不忍再说伤心的事:“这里是鲁国公的产业?” “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到开一个清静之所?” “大家想的都是风月场最赚钱,越热闹越好,他却反其道而行之。确实难得。” “叶维是个难得的人才。” 甄真说:“大门上的对联和这个店名,是不是化自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甄真想知道,这个时空是不是也有李白。却见凤瀚昭一脸迷惑的样子:“李白是谁?你刚才念的是他的诗?敬亭山又是什么地方?” 对啊,这里没有唐朝,哪里来的李白? 甄真立刻说:“那就是我记错了。” “我记得叶维说店名和对联都是他想出来的,字也是他自己写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教数学 这么说,叶维居然和李白想到一起去了! “鲁国公确实是个奇才!”甄真赞道。 “从这里也是可以看见灯市的。”凤瀚昭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甄真跟着起身站到他身边。 这里是三楼,极目望去,此刻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一条灯火通明的街市,自东向西,仿佛融进了霞光里。 凤瀚昭指着眼前的一条街说:“这半条街的商铺都是鲁国公府的。” 甄真大吃一惊,她知道叶家有钱有势,没想到这么有钱。 凤瀚昭说:“叶震就很能打仗,他的后人把打仗的才能用在了生意上也是非常厉害的。他们总能抓住对手的弱点给予致命的打击。从叶维身上我学到很多东西。如果有人问你愿意跟谁成为朋友,那第一选择一定是叶维。如果说你最不愿意跟谁成为敌人,第一选择也是叶维。” “想不到叶维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甄真说。 “当年老鲁国公叶震有言在先,叶家子弟非皇帝征召不得为官。所以叶家一直很低调。但是京兆尹这个老狐狸,知道叶家的厉害。死死地抓住叶家这棵大树不放,还把自己的孙女嫁过去。这是他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照你这么说,叶维是所有想成事的人都必须抓住的一个助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甄真问。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凤瀚昭说:“连我都不知道能对叶维有什么帮助的时候,你居然能治好他的女儿,让他欠了你一个大人情,这就是天意。” “可是我是收了费用的,当然要帮他把女儿治好。我是很讲道德的好吗?” “所以他才会更感激你。要知道,你完全可以提出十倍、百倍于你的薪水的要求,叶维一定会答应你的。” “呀,你怎么不早说?看来我吃了大亏。”甄真自我调侃。 “现在知道也不晚。”凤瀚昭嘴角终于难得的上翘了一下。 “小郡主还好吗?”甄真问出了心中的挂念。 “如果你是秋雁。你愿意回内院照顾瑾儿吗?” “当然愿意。”能从“独立”的小院子搬回内院,得到与凤瀚昭相处的机会,哪个侍妾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秋雁待瑾儿很好。瑾儿也很高兴。”他的眼睛看着远方,突然陷入了沉默。 甄真今天本来就是来听他说的,也没有再问其他的,等着他自己打开话题。 终于他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天下的读书人估计都像我一样,以为读了足够多的书就能治理天下。” “所以你才从小就拼命的看书、背书?” “差不多。”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甄真想起陆游的这两句诗。 “你肚子里的墨水还真不少。这又是谁写的?” “一个叫陆游的人。” “怎么你知道的诗,我都不知道?甄老师还藏了那么多好东西?可惜我没有什么机会再听他讲诗了。”凤瀚昭感慨道。 甄真想,你误会也好。便说:“其实世上的书是看不完的。天下的学问也没有止境。” “一个人到底要学什么才能成为一个好官?”凤瀚昭提出一个问题。 “什么这么问?” “这次我在清江县碰到了很多问题。本来我只是打算把县令叫过来问一下全县的粮食、土地。谁知道他居然说不清楚。更让我头疼的就是这个县令大人,算术极度的缺乏,只会简单的加减。那简直就是一个榆木脑袋。讲了半天如何计算土地面积都不明白。要不是看他为官还算清廉,真想把他给换掉。后来只能我手把手的教。带着他和十来个底下的人把清江县的土地量了一个遍,这才弄明白了我这点家底。” 甄真终于听到自己最敢兴趣的话题了。她问:“那个县令是捐的官吗?”甄真听浩兴说过有的县令是可以通过向朝廷“捐赠财物”获得的,但是一般都没有升迁的机会。 “进士出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学过来的。就算他不是算学的进士,也不至于《算经》里的一点儿常识都没有?不过这次去清江也有好处。” “哦?愿闻其详。”甄真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凤瀚昭在窗边的茶案旁坐下,开始煮茶。甄真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我的封地上的子民是怎么样过日子。原来真的想象不到。我走进一家人的土房子,他们的两个女儿惊恐的钻进被子里。村长说,他们家都没有能出门的衣服,这马上就要冬天了,怎么办。我当时给这家人留了一锭银子。这点银子能够解决一家人的问题。可是清江县有这么多户人家,有这么多人,总得想个长远的办法。”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甄真接过他给的闻香杯深深嗅了一下:“嗯,这茶问起来很香。” “俗话说的对男耕女织,就是男人能种地女人能织布。还是要有地,要种粮,种桑麻。我又去了江源县,情况和清江县差不多。如果这两个县能够治理好,对其他地方,也是一个榜样。”凤瀚昭边说边给两人倒茶。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亲自去治理一个县吗?” “不。我需要人,很多人,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人。我想从国子监的监生当中,挑一些愿意做这些事情的人,单独授课。教他们必需的东西,然后再委以重任。” “我爹可以帮你吗?”甄真喝着茶问。心里想,真好,终于又喝到他煮的茶了。一定要珍惜啊! “不是你爹的问题,是我爹的问题。这件事情我前些天刚刚和他说。他不同意。也不愿意帮我找人。他还是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可是我觉得如果现在不储备人才,往后就晚了。” 原来是太子不同意。 “你可以先让我爹给你推荐人选。找到合适的人才,再说上课的事。”甄真说。 “父王要是不同意,太学和国子监的那些老学究是不会来给我挑的人上课的。” “你要教他们什么?”甄真猜到了丈量土地——这类几何算术题她还是会的。 “《算经》总得会?”凤瀚昭有切肤之痛。 “我可以帮你教他们。” “你会《算经》?” “你不是送了我一本吗?我已经看完了。” “真没白喝我的茶!”凤瀚昭笑道。 第一百四十章 说句实话 “你小瞧我!不信,你考考我。”甄真对《算经》涉及的基本是初中数学还是很有信心的。 凤瀚昭却不这么想,问了个入门级的:“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田几何?” 长方形宽十五步,长十六步,求面积。 “两百四。合一亩地。”甄真脱口而出,十五乘以十六,秒出答案。 “真会?”凤瀚昭又加大了难度:“今有牛五头,羊两头,值十两银子;牛两头,羊五头,值八两银子,问牛羊各值多少银子?” 甄真心里列了个二元一次方程组,发现一牛一羊加起来是三分之二两银子,居然是个分数,怕心算出错,便用手蘸了些茶水在案上算了一下,“牛是一两又21分之13两银子,羊是21分之20两银子。哎呀,谁那么无聊,这样开价卖东西?取近似的价钱,牛一两半银子,羊一两银子,好不好?” 凤瀚昭又问,“如果像你这样开价,我还是买五头牛两头羊,结果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甄真说:“你只用花九两半银子,赚了半两。” 凤瀚昭问:“你刚才在桌上写的是什么?我没看清楚。” 甄真说:“你这里面带分数,我得算一算。” 凤瀚昭问:“那一本《算经》你都会?” 甄真说:“最后两章是方程和勾股,都会。” “你跟甄老师学的?还是浩兴?”浩兴的算术学得不错,要不当初去给太子府修园子的钱侍郎也不会看上他。 “英雄不问出处。你甭管我跟谁学的,不服尽管出题。”甄真自信十足。 “我相信你这些都会。接下来该怎么找到愿意学算术的人呢?”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会算术的?我又怎么知道你会的呢?” “你自己说的呀,刚才也确实露了一手。” “所以我的建议是广发英雄帖,以题会友。咱们在国子监贴一个告示,出三道题,征集会解这三道题以及愿意学解题的人,定期以题会友。”甄真想的是大学里社团招新的办法。 “谁来发帖?”太子不同意,凤瀚昭是不能走到前台去的。 “浩兴啊!他在国子监待过那么久总会有些人缘。当然,事先得和爹爹打好招呼。” “浩兴人已经不在太学,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去,恐怕太引人注目,浩雄如何?” “二哥?他从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忙。除非你或者爹爹亲自出马劝说他。” “估计像我以前一样,以为只要读好了书,就有了经时济世之才。” “你可以带着他去清江县走一走,看看他有没有触动。看看他的满腹经纶能用在哪里。其他人也是这样。但凡读到太学的,都已经在书案前埋头苦干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了,知道书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估计不多。” “嗯,有道理。那你知道吗?”凤瀚昭问。 “我?我就更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只会看孩子,写写字,算算数,琢磨琢磨别人。浩兴第一次说他要去冀国的时候,我都快嫉妒死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的。” “你也想跟着去?” “难道你愿意一天到晚待在一个院子里?真的,这个世界对女子真的很不公平!你说,男人们为什么不让女人识字、接受教育呢?怕女人识字之后超过自己没办法掌控了吗?”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可能要追溯到几千年前” “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宁虽旧邦,其命维新。只有不断的维新,推出适应百姓需要的好制度,国家才能日益强大。” “宁虽旧邦,其命维新。”凤瀚昭低低的沉吟了片刻。 “大宁朝现在很难说在元泰、冀国和黎国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如果大宁能够给予女子更多的权力,在那三个国家就会获得很多女性的支持。” “可是大宁的男人就会起来反对我。”凤瀚昭笑了。 “所以你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才能让他们拥护你。比如,土地、温饱。当他们对你足够的喜欢,就能忍耐你的种种出格行为。” “还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凤瀚昭仿佛是去年的话题还没有说过瘾,今年继续。 “土地是第一位的,有了土地才会有温饱。然后仓廪实而知礼节。有足够的粮食和布匹,才能把更多的女子从家庭劳动中解放出来,让她们有机会可以参与到外部世界的劳动,挣到薪水,还可以受教育,学知识” “然后她们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有独立养家的能力。她们就不会再对男人俯首帖耳。”凤瀚昭打断了甄真的话。 “观念的改变是需要时间。可以朝着那个理想的方向努力。慢慢的,这个世间的男子会接受女子很能干这样的现实。”甄真坚持表达完自己的观点。 “像你这样的吗?”凤瀚昭问。 “不,教育的目的应该是让每个人最大的潜力发挥出来,而不是变成千篇一律的模样。但目前,女子最需要的是走出家门的机会。还有观念的改变。像我嫂嫂,你让她出门,她都不愿意,怕我哥不高兴。” “你怕不怕我不高兴?”凤瀚昭突然就这么问出来了,听得甄真一愣。 “我说句实话,但你不准生气。”甄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决心托盘而出。 “好,我倒想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让我生气。”凤瀚昭嘴角有一种甄真看不明白的笑——能叫宠溺吗? “前段时间,一直给我家看病的张实张大夫请我去他的诊所坐诊,给有心病的人提供帮助。但是父母都不同意,觉得太抛头露面了。我一直在鲁国公家带小雨,所以一门心思想等一个时机让他们同意了。可是端午节,我救了你,情势就变了。我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我怕失去出诊的机会,也担心进了王府之后,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并不愿意嫁给你。” “那是一开始,现在呢?”凤瀚昭问得太直白,甄真的脸在西天的霞光映照下,变得通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的想法 甄真清了清嗓子:“现在,现在还好。”她想敷衍过去。至少她现在不想主动承认愿意嫁他这样的事,再说了,哪有女孩子主动承认的? “还好是什么意思?”凤瀚昭却紧追不放。 “还好就是还好,字面的意思呗。”甄真坚决不松口。 “甄老师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吗?”凤瀚昭曲线救国。 “问那么清楚干什么?”甄真可不想现在就把父母牵扯进来。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凤瀚昭变招。 “因为很多人到我这里来,都是冲着你,或者是我救了你这样的关系来的。就像来围观来看热闹一样,让人很不舒服。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是不可能摆脱你的影响的。与其抗拒,不如顺应。” “你不觉得勉强?” “我觉得我可以先跟你做有共同目标的兄弟。所以凤七接我去看你的时候,我才那样自报家门,说我是达州的甄真。” “兄弟?你不愿意做王妃吗?” 甄真的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她和凤瀚昭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讨论亲事。两人都知道这不会是一场单纯的婚姻,背后牵涉到很多人的利益。但如果能够达成共识,那也是极好的结果。那就谈深入一些。把天窗打开,说亮话。 “这事是由我来决定做还是不做吗?”甄真反问。 “我都不知道我父王母妃能不能做主。”凤瀚昭苦笑着摇头,他和甄真就更不可能。 “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命。” “这么认命?你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太多了,你想从哪里听起呢?” “从你想说的地方听起。” “去年在丰庆楼见到你,你的观点确实让人耳目一新。当时你看起来真是男女莫辨,浩兴说你是表弟,我也不好多问。”凤瀚昭打量着甄真身上同样的那套男装,眼中有隐隐的笑意。 甄真有些尴尬说:“这还是浩兴以前的衣服。我寻思着男装出门比较方便。至少可以减少那些专门盯着女子看的贼人的目光。我觉得上身以后还是挺好看的。”他怎么能说男女莫辨呢! 凤瀚昭的笑意更浓了:“后来几次打照面,我便猜到你是浩兴的妹妹。我记得,我有一丝嫉妒,浩兴居然有一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妹妹。” “你果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忐忑了好久。去年从丰庆楼出了门,我还问浩兴,算不算欺君之罪,浩兴说,你我都不会有机会再见不用担心。” “哈哈哈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凤瀚昭的眸子变得深沉起来:“后来瀚晨编的《农政集要》到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送一本给你看。” 甄真想到了那个五月二号的落款。 “那几天,我第一次产生了想娶一个人的想法。我在想,如果向甄家求娶你,有多大的可能性。我不知道甄老师愿不愿意把他的掌上明珠嫁给我做妾。” “第一次?”甄真很疑惑,他都娶了仨了,还第一次? “绣儿跟我自幼定亲,不论我愿不愿意都是要娶她做正室的,何况刚成亲那会儿,我和她之间还挺僵的。平姬是皇爷爷赏赐的,不能不要。我去平姬那里,绣儿总是不太高兴,后来绣儿要我把秋雁收房,我明白她的心思,不想拂了她的意,便同意了。” 他是说,这三个都是被动接受的?可有可无?甄真心里想着,没有问出来,且听他说。 “甄老师的学生里那么多才子。一想到你有可能嫁给他们中的一个,跟他并肩坐着,侃侃而谈,巧笑嫣然,我就觉得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所以我决定,不管甄老师答不答应,我得先提出来。我开始准备给你的聘礼,浩兴说你爱看书,我便精挑细选挑了两箱子书。我想爱书的人会知道书的价值和我的心意。” 原来那两箱子书是早就挑好的,甄真也曾奇怪过,端午节那天乱成那样,他怎么还有心情挑书,还以为他是随便搬空了一个书架子。 “本来我还拟了一张单子让管家去添置彩礼,置备齐全了再上你家提亲。没想到端午节就出事了。你救了我,后来凤七也仔仔细细的把原委跟我说了一遍,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都是天意。绣儿他们四个出了事,我想大概是老天爷不让我轻而易举地的把你从侧门迎进门。” 甄真知道,妾室都是用小轿子从侧门迎娶的,没有拜堂,没有仪式,只有给正室敬茶。 “你出了那么大的事,外面肯定会有风言风语。父王一向是很敬重甄老师的,一听是甄家的嫡女救了我,就说为了平息流言,维护甄家的声誉,先送谢礼,再下聘礼,母妃也同意了。我当时真是悲喜交加,从来没有想到过喜讯要伴随着噩耗而来。后来就忙着绣儿他们四个的丧事。” 凤瀚昭停了一会儿,又煮了些茶。平复了一下,才说:“接着我发现我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我想娶你,根本没有那么容易。绣儿尸骨未寒,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着慰问的幌子,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我母妃面前相看。每一家背后无不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而我在那样的心境下,也没法子做出冷静的判断。” 甄真回忆起几个月前自己被局势刺激得要争皇后的决心,她其实只是被涌上岸的浪花打湿了脚丫,凤瀚昭才是真正在风口浪尖承受压力的人。 “有一天,父王说,妻妾迟早都是要娶的,与其只娶你甄家一个,弄得其他人都不满意,不如一次娶进门,最好一妻四妾,至少也要一妻两妾,这样皆大欢喜。谁知,在娶谁为妻的问题上,父王和母妃都各自有人选,皇爷爷、皇奶奶也差人过来探过口风。大家的利益都不一致,没法儿调和,于是我便对大家说,要守丧三年。只是这个决定却苦了你。” 甄真摇头说:“不辛苦。”她决定还是以后再告诉凤瀚昭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挺高兴的,因为可以继续做几年悦心坊。 “外面有多少难听的话”凤瀚昭喃喃低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她的问题 “说实话,我不是特别在意闲杂人等对我怎么看。那些流言蜚语就是他们扔出来的心里的垃圾,我为什么要去理会?” “你真能想得开。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这样的。明明是清白的,为什么平白无故要遭受污蔑!”凤瀚昭拍了几下手掌,让进来的小厮收拾茶案,再上一些点心和特色菜。小厮身手敏捷,一个来回,很快就布好了菜。凤瀚昭说了一声:“请,别客气。叶维说清粥淡食才能保证头脑清醒,所以这里的菜偏素。”甄真拿起筷子,两人静悄悄的吃着。这一桌素菜为主,只有一小碟卤牛肉。她尝了几口:“嗯,味道很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 凤瀚昭自己没吃多少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说:“我心情不好那些天,没想到凤七会把你找来。可能旁人有的事情会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听说过你治好了叶维女儿的呕吐症,以为你只是会照顾孩子而已。没想到你还能拿大人有办法。我难受了那么久,跟你聊了一天,心情就能好起来。我想叶维有女儿,我也有女儿,你怎么就不能也帮我照看女儿呢?” 甄真说:“原来让我去治瑾儿哭闹的后面,你还有这些心思。” “我那些天就是想见你。哪怕见不着面,知道你在瑾儿那里也好。你不来的那天,就会盼着你第二天来。我痴长了二十七年,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我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颇有些矛盾。我对绣儿平姬母子四人很愧疚。他们刚走,我怎么能对别人动了心思。” 甄真不是第一次听人告白,能被人喜欢终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何况这个人是凤瀚昭。他平平静静就说出来的这番大实话也令她有些惊讶。 平心而论她一开始能感觉到凤瀚昭喜欢她,要不他不会和她一起喝茶聊天。只是这份喜欢开始的时机实在是糟糕。 凤瀚昭苦笑一下,接着说:“我怕守丧三年的话被自己给弄得不算数了,所以我只好躲着你,跑到清江县去了。” “效果好吗?”甄真问。 “不怎么好。我本来不告而别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你不重要,我去哪里不需要向你报备。可是到了清江以后,天天想的还是你,走着,站着,躺着,眼前全是你。只好每天都把自己搞得很忙很累,去到很远的乡镇,这样晚上才能倒头就睡。我以前和甄老师谈过想去我自己的封地看看粮食收成,所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借着这个由头,给你家送了米,给老师写了信。你看到了那封信吗?” “看到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你去了哪里。可是你说过,你在清江还是会内疚,会做梦,会从梦里惊醒。” “对,当时我以为是时间不够长,所以放不下你。因而又到江源待了一个月。” “那你怎么回来了?不觉得内疚了吗?” “你照顾看瑾儿的事,我本不愿意有外人知道,但是还是母妃还是听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不过我猜姜奶妈可能也向母妃提起过。虽然母妃没有动静,我觉得还是先回来比较稳妥。” “娘娘会不高兴吗?她会对我怎么样?” “……”凤瀚昭不能说母妃属意的王妃是安府的小女儿,担心甄真抢了正室的位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看来是不太喜欢我的。”甄真秒懂。 “没有,母妃不反对你进门。” “其实我都没有见过娘娘。估计她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因为觉得她不重要,所以不重视。 “我从清江回来之后,本来是很想跟你说说话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清楚我那两个月是怎么想的。于是就想找一个好的理由和时机。后来我突然发现你也开始不理我,躲着我。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给瑾儿绣诗画。” “明明就是你不理人在先的,我再怎么通情达理,也是然后有脾气的,好不好!”甄真也不吃了,啪的一下撂下筷子。 “好。”凤瀚昭柔声说。 “嗯?”这声宠溺感十足的好,震得甄真头皮发麻。 “如果我没猜错,你闹脾气,使小性子,是因为你在乎。想到这一点,我心里一下子就开心了。然后我就想,看看你能和我闹多久。” “你怎么能这样?你开心了,我还不开心呢!” “你要五十张帕子,我帮你弄到了,这就是给你递台阶了嘛。而且我在瑾儿那里待的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你也不过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生气。” “可是你为什么又走了?”甄真问。 “冬修水利的事,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我得去看看才能放心过年。再说了,我后来不是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吗?要不谁敢给你放回家过年去?” “你可以让管家告诉我。” “凤昌在我家几十年,一直忠心耿耿,这一次你一下子要的绣片有点儿多,他才不敢做主的。你别怪他。他知道你有多重要。我身边的人,都知道。” 甄真的脸又止不住的烧起来,她低头小小一口的喝了几口汤来掩饰。 凤瀚昭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有一天,凤七突然说,你来王府的时候,我的表情和你不来的时候,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又说,真正心疼我的人都希望我快快乐乐。天上的人看见我快乐才能走得心安。” “凤七胆子真大,这话也敢讲,难怪他要挨二十板子。” “执行家法的人哪里敢真的打他?真打的话怎么可能三天就能下地了活动?” “凤七真的很能干!” “所以他去接你,我最放心。那天听了凤七的话,我一直在想,连下人们都看出来的事情,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所以我就约了你今天见面。我想,我再也不需要什么由头,什么时机,我只需要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就好了。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你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的答案 凤瀚昭灼热的目光落在甄真绯红的脸上,甄真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今天是求爱又求婚来了。“我没什么问题要问你。” “你听我说了那么多,有没有什么想法?”凤瀚昭又问了一遍。 “你自己心里没有判断吗?”甄真反问。 “有些话还是要亲耳听到别人说出来,心里比较安定。” 他要她说什么? “我去年问过家里,如果我因为悦心坊不嫁人,可不可以?” “他们怎么说?”凤瀚昭迫切的问道。 “爹娘说没人给我养老,我哥说他愿意养我。” “你是说,悦心坊对于你而言很重要,甚至超过嫁给我?”凤瀚昭眼里的灼热没有消失,反而更咄咄逼人了! “可是你说要守丧三年,我觉得挺高兴的,这样的话我又多了三年的时间做悦心坊。不管我最后做得怎么样,至少我有过机会和努力。这样我才能心甘情愿地金盆洗手嫁入王府。” “你就这么愿意面对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人?” “做这件事,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人。” “所以你是担心我不让你继续做下去吗?” “即使你愿意,王府有的是人不愿意,随便找个茬,都会让我不自在,甚至影响到我的家人。” “你想怎么样呢?” “如果真的嫁给你了,那就不做了呗,老老实实的待着。免得给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你真的愿意?”凤瀚昭问。 “难不成在王府里面开悦心坊吗?还是算了。” “为什么打退堂鼓?这不像你这个人做的事呀!” 凤瀚昭居然反问甄真好像多希望她继续似的。 “我对王府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熟悉,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甄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实话实说。 “你甘心吗?” “你说我心里能甘心吗?”甄真反问。 “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他在说什么?他同意? “你难道不嫌我抛头露面?” “那要看你怎么抛,对谁抛。就面前你做的,我都还好。”凤瀚昭说道,用了还好这个梗。 “你是说,只要我做的事是针对孩子和女子的,你就不反对?” “你是说,只要我不反对你就愿意心甘情愿嫁给我?”凤瀚昭的眼神犀利得逼人! “你明明知道我嫁入王府是没问题的。” “可是我明明听出了你话里的不情愿。”凤瀚昭眼里透着笑意,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就是我的命!如果我不嫁给你,会有很多人给我安上各种不好的名头,那样的话,我的悦心坊也是不可能开下去的。” “你没有听说过吗?我命由我不由天!”凤瀚昭说得很坚决。 “你还真的愿意支持我!”甄真的小心脏瞬时有一种被幸福胀满的感觉! “你想我怎么样证明呢?” “如果真的嫁给你了,就是对你的信任,你不需要发誓。”甄真郑重地说。 “你真的愿意了?”凤瀚昭问。 “王爷,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两情相悦?” 凤瀚昭略有些迟疑的目光落在甄真的脸上,“什么是两情相悦?就是相互喜欢?要不你说说。” “对,可为什么不说三情相悦?四情相悦?”甄真又问。 凤瀚昭脑子嗡嗡直响,“你要说什么就直说?” “喜欢和不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你和我之间还会有很多其他女人。所以我还是把你当兄弟比较好,这样你有多少个女人都没关系。” “兄弟?难道我要娶我的兄弟进门吗?”凤瀚昭无奈地问。 “你放心,你需要的帮助我一点儿不会少。” “你是想说你不愿意面对我其他的妻妾?别拐弯抹角的,直说好了!”凤瀚昭毕竟是有家室的人,很快就明白了甄真的担心。 “如果我喜欢你的同时,也喜欢其他男人,你能心平气和吗?。” “所以你是担心我还喜欢别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平静面对,所以先通知你一声。” “你想怎么样才能平静呢?” “如果我只想完完全全要你一个人呢?” “我一个人?”凤瀚昭问。 “对!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是不是很贪心?” 凤瀚昭正儿八经的解释:“不。你只是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君王的妻妾不是他一个人的家事,而是国事。君王娶臣子的女儿,表示君王对臣子的恩宠,愿意与臣子共享天下。臣子把女儿嫁给君王,也是表示忠诚的一种方式。” “所以我说我很贪心啊。”甄真的语气有些低沉,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就知道他的婚姻目的是不纯粹的。 “这些话你能直接当面说出来,我很高兴。”凤瀚昭确实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 “为什么?” “至少说明你愿意和我说心里话,我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善妒是七出之一,我也知道娶妻纳妾无关感情,可是我希望我的婚姻是有感情的。” “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够深?” “我更想说的是,希望我们彼此的感情越来越深。” “这个说法很好!我同意。” “有事情,我希望可以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的把话说出来。” “好,这个要求不过分。我今天够开诚布公吗?” “承诺过的事情,做不到了,也要说出来。不能用谎言来掩盖。”甄真笃信沟通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案。 “巧了。我也不喜欢撒谎和撒谎的人。” “被人骗过吗?” “谁从小到大没有上过别人的当呢?。” “也是,哪怕是孩提时代同伴之间的玩笑。” “怎么样?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凤瀚昭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耐心的等待着猎物出现。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 甄真觉得嗓子忽然干了,他即使只是坐着不动,身上也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英气,她有一种压迫感。两人离得很近,唇瓣开启,他的声音低沉而婉转,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使人陷落:“甄真,以后的路跟我走,嫁给我。不要犹豫。做我的王妃。” 甄真看着眼前俊朗的眉目,担心,矜持全都抛到了天边:“凤瀚昭,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好。”他俯身向前,把唇印在了她的上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造势而为 甄真眼睁睁的看着一大团白色向自己压过来。两世为人,第一次与男性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她有些紧张,心跳加速,快得她都能感觉到了。 凤瀚昭的动作其实很轻柔,小心翼翼地亲近着,好像怕吓着她。他一直都在喝茶,有淡淡的茶叶香,甄真的脑子里很不合时宜的在想刚才放下筷子之后幸好也喝了些茶,千万千万不要有不好的味道! 他的睫毛长长的,还有些翘,轻轻过扫她的脸庞,有些痒痒的。好软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儿都不像一个享受初吻的小姑娘。她心里胡乱的想着。 似乎感觉到她的不专心,他稍稍离开了一点距离,看见她依然睁大的眼睛,声音柔得像一片云:“又在想什么呢?” 甄真好像做了亏心事被抓住了,赶紧识趣的闭上眼睛。在凤瀚昭看来,她却像一只受到惊吓赶紧躲起来的小猫,爱怜地把她揽进了怀里,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 甄真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如今我算是脱单有男朋友了吗?不错,结婚之前还可以谈两年恋爱,而不是直接就嫁了。情况比之前想象的好了很多。 “真儿,虽然我的亲事会有很多人的利益掺杂在里面,但是皇爷爷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凤瀚昭说。 甄真的理智回来了:对啊,刚才他说王妃的事情他决定不了,后来又说要自己做他的王妃。他如何才能实现“我命由我不由天”呢? “皇上看上谁了?”甄真问,心里打着鼓,肯定不是自己这个无名之辈。 “不知道。皇爷爷没有表态,但是我猜,皇爷爷不喜欢皇奶奶的安家人。”嗯,父亲也这样认为。 “安家的谁?”甄真想知道“情敌”是谁。 “应该是吏部尚书安怀的女儿。” “那还有什么人?” “青州太守王忠一直是皇爷爷的人,所以当年我和绣儿两家联姻,皇爷爷也是乐见其成的。王忠现在还有个小女儿,大概十二三岁,是庶出的,想给我做继室。除非王忠能够入阁拜相,否则他庶出的女儿很难成为正妃。”嗯,这个父亲也说过。 “其他人呢?”甄真记得镇海侯冯家、齐国公岳家、文正候金家,都带着女儿见过太子妃。 “其他的那可多了去了。没有二十家,也有十几家。父王挑花了眼,皇爷爷一时也难以决断,我又说了守丧三年的话,索性就慢慢挑。”什么?不止三家?十几家? “你想挑哪几个?” “我不是已经挑了你这一个了吗?”凤瀚昭收紧了胳膊。 甄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被凤瀚昭突然的表白温暖了。这古代的王爷说情话,不输给现代人呀。 “可是你的婚事不是你自己做不了主吗?” “对,决定的人不是我,但是做决定的人也是要看情势的。我可以造出我需要的情势。事在人为嘛。” “如何造?” “抬高自己,打压对手。端午爆炸案导致朝廷各部都有官员损失,吏部一方面赶紧在各地调派人手,进京应急。另一方面,抓紧了对各级官员的考核,年后很快就会有一拨人事变动。” “跟我有关吗?” “当然了。还记得莫丹吗?” “吏部侍郎,我端午那天也算是救了他的儿子。” “他联合御史参了王忠一本。此前王忠想撤掉手下的一个县令。结果莫丹和御史弹劾王忠公报私仇,只因这个县令在王忠的母亲过寿时没有送厚礼,只送了一双绣花鞋。王忠德行有亏,被皇上申斥了,这次将无缘龙图阁大学士。” “龙图阁大学士是什么官?” “龙图阁大学士是丞相的副手,一共有七个,现在缺一个。” 甄真明白了,这相当于副总理。 “谁是这个缺的候补人选?”这个缺一旦被别人补上,王忠的下一次机会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礼部尚书温海。然后礼部侍郎郑刚将升任礼部尚书,甄老师升任礼部侍郎。那些带女儿见了我母妃的,吏部考评的评语都是毁誉参半。” “我怎么没听爹爹提起?”甄诚将由五品升至从四品。 “甄老师那么谨慎的人。朝廷的正式任命没有下来,他当然不会说。” “那国子监的差事谁接呢?”这不是还要招学算术的人嘛,要是甄诚不管这摊子事了,那岂不麻烦? “礼部本来就是管着国子监的。甄老师应该还会兼着国子监主簿一职。没办法,现在朝廷缺人。” “这些都是莫丹操作的吗?他的上司吏部尚书安怀没有意见吗?” “安怀在端午节落水后受了伤,一直在家休养,估计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这可能也是安家急于把小女儿嫁给我的原因。安老爷子年事已高,他们必须尽快再找一棵大树。莫丹代理吏部尚书的职责半年,深得皇上信任和赞赏,过年后升任吏部尚书没有悬念。” “这些就是你造的势?”甄真很惊讶,她还以为凤瀚昭这几个月要么只顾着情伤,要么躲到县里去了,没想到下了那么大的一盘棋。 “你可满意?”凤瀚昭微笑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不是说莫丹一向不偏不倚,从来都只听皇上的吗?” “我和莫大人端午节之前从无来往,端午节之后也就是在我请客那天见过面,寒暄了几句。众目睽睽之下,你觉得我能跟他说什么?” “那莫丹为什么这么偏向你?” “与其说莫丹是因为我,不如说是因为报恩于你。” “我?” “对,你救了他的儿子。而他是个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人。我让凤七给他送请柬时,问了他这样几句话:先生可曾想过,甄大小姐今生只能嫁给王爷了?甄父只是五品主簿,甄大小姐嫁入王府只能为妾,先生何忍?如何才能成为王妃?然后还让凤七把带女儿见我母妃的人列了个名单给他。我和凤七两个人也就做了这些。” “那莫丹升尚书呢?你没有帮忙?”甄真一想到这里面的利益交换就心惊胆寒。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上安澜 “我如今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怎么可能向皇爷爷提名官员人选?莫丹升任尚书,就是因为他正直能干又忠心,深得皇爷爷的喜欢。” 甄真绷紧的心放松了:“你这招借力打力,实在是用得很好。” “不对,真儿,是因为你好,不仅仅是我看到了,大家都看到了你的好,所以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你。”凤瀚昭的唇落在她的鬓角,手臂一拢,好像要把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空气挤掉。 甄真还不习惯这种亲昵,下意识的想躲,心里挣扎着,嘴上问了一句:“你这么做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同意吗?” 凤瀚昭眉头微蹙:“朝局的变动,父王自己尚且不能左右,又如何能想到我呢?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事情,不是吗?” 甄真觉得两个人再这么坐下去,迟早要擦出火花来,便说:“我想去看灯!” “好。”凤瀚昭扶着甄真站起身,顺手从身后的衣架上取了一件白色貂皮大氅,批在了甄真的身上:“走。” “这”甄真的手摸到极富弹性的貂毛,知道这大氅价值不菲。 “天冷,别冻坏了。” “衣服给我了,那你不冷吗?”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甄真一看下面,大氅刚过自己的膝盖,凤瀚昭穿的话肯定短。 “你的呢?” “凤七拿着。” “你本来也打算去看灯吗?” “元宵节不看灯,多辜负这良辰美景。” 两人出了房间,凤七和红云已经在外面等候,凤七手里果然拿着一件白色貂皮大氅给凤瀚昭披上。 四人往外走去,街上的人,比甄真下午出门时多了不少。各种表演也开始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凤瀚昭一把握住了甄真的手,问:“要去找浩兴吗?” “浩兴和我爹娘他们早就不知道走到哪条街上去了,这么多人,怎么找啊?”甄真觉得没必要。 “有什么想看的吗?”凤瀚昭问。 “就图个热闹呗。” “好,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怎么?怕我把你给卖了。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凤瀚昭轻笑。 “走就走,谁怕谁?”甄真说完才发现自己中了激将法。 “咱们要去的地方你都去过。顺着这条街慢慢走就好了。” 街上的路已经被挤得几乎水泄不通,甄真跟着凤瀚昭真的是龟速前进。 还好,一路可以品评花灯,猜灯谜,看演出,也不觉得枯燥。甄真不太善于猜谜,凤瀚昭却觉得这都是雕虫小技,一路上都是让甄真先猜,猜不出来再帮她解释用哪种方法来猜。 很快甄真就明白了,猜谜语就像用几个公式解题,至于用哪个公式,见多了,就熟练了。比如字谜可以是加字、减字、加笔画、减笔画等等。 甄真猜出来的谜语越来越多,她刚刚念出一个谜面:“见人就笑打一字。”立刻就想到了:“应该用减字法。笑减人,是个竺字。”凤瀚昭看着她,笑着赞许说:“那么聪明!赏你一点儿什么好呢?” “什么都行。”甄真也就图个乐,不图东西。 “那我想想。” 人多的地方,甄真会被挤得紧贴着凤瀚昭,他也会用胳膊把她搂在自己身前。 这一刻,甄真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事先就计划好要带她看灯了,多好的揩油机会! 侧头一看,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凤七有样学样,用披风把红云裹在自己怀里,慢慢的跟在后面。所以,凤七也是今天表白成功了吗?回去好好审审红云才是。 再看周围,同样姿势的男男女女随处可见,不知道有多少对,难怪古人把元宵节作为情人节。压抑了一年的人,唯有这一刻是自由而奔放的。人们又怎能错过这狂欢时刻? 在离开一个表演喷火的艺人之后,人群没有那么密集了,甄真发现他们来到了河边,不远处就是安澜阁的码头。这里居然也有不少人,只不过他们是在码头上放河灯。 此刻河里已经放了千百只河灯,顺着河流而下,灯光好像与远处天幕的月光连接在了一起。古代的灯火昏暗,天上的月光十分皎洁,甄真有些看得愣了神。 都说“明月千里寄相思”,不知道这明月是不是照着另一个时空的家人呢?那个与自己交换了灵魂的甄珍是不是与他们在一起呢? “怎么了?”凤瀚昭看出甄真眼里有忧虑的神色。 “没见过河灯,好漂亮!”甄真找了个借口。 凤七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立刻就有一个人拎着一串河灯跑了过来,又用火石点燃一根蜡烛,递给凤七。 “你还真是什么都准备了。”甄真说。 “你不想放河灯玩儿吗?”凤瀚昭问。 甄真第一反应就是:你以前也陪王绣他们来放河灯? 但是这话说出来实在是煞风景,她改了口:“想啊。” 红云端过来一个荷花型的粉色河灯:“小姐,你来点一个。” 甄真接过凤七递过来的蜡烛点燃了河灯里的蜡烛,托着河灯的底座,缓步走到码头的青石板边,许了一个家人平安愿,放走了河灯。 河灯在河边的浅水处打着转,慢慢的有波浪涌来,河灯才逐渐进入了主河道,汇入星星点点的河灯群里。 甄真注意到凤瀚昭放了四个河灯。他的神色变得十分肃穆。 远处的观礼台早就没有了踪迹,水面上空荡荡的。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的站着,只有风声和远处的人群嬉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凤瀚昭才把视线从河面上收回来,扭头说了一句:“上去看看。” 凤七回答说:“都说好了,随时可以上去。” 凤瀚昭这才去牵甄真的手:“上安澜阁。” 甄真有点儿闹不明白,凤瀚昭这演的是哪出,表白日、求婚日、悼亡日三合一吗? 弄明白他的意图,她也好拿出合适的表情来配合。比如现在是去安澜阁上约会?还是追思? 好,不论怎样,先跟着走,不知道要干嘛就别说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俯视众生 安澜阁里的人不多,看穿着都不是普通人。凤瀚昭拉着甄真,接过下人送来的两个暖手炉,沿着楼梯一层一层的往上走,直到顶层。 端午节的时候,甄真还没来得及上顶层去,就出事了。这次是她第一次上到顶层来。 凤七和红云奉命留在下一层守着,顶层只有凤瀚昭和甄真。 顶层的面积比下面小多了,空间也更加逼仄。在窗户和楼梯之间也就刚刚能够容纳两人并排站着。四面都有窗户大敞着,朝河的那一面可以看见河灯正在随波逐流;朝街巷的那一面可以看见蜿蜒的街道灯火通明。这居高临下的视角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只是这顶层的风也很大,河面上刮过来的北风呼啸着穿过房间,毫不留情地带走人体的热量,难怪没什么人来。 甄真知道凤瀚昭为什么要给她准备一件貂皮大氅了,再加上暖手炉,此刻并不觉得冷。看来他做事情考虑还挺周到。 凤瀚昭站在甄真的身后,把她半拥在自己的怀里:“我总觉得这里才是京城里看灯最好的地方。” “可是这每一盏灯下的每一户人家,都是你的子民,他们过得好不好都将是你的责任,你没有压力吗?”甄真说。 “所以才要上到高处来看今年的灯火是不是比去年更亮眼。” “你的比较有结果吗?” “现在这些都还不是我的呢。” 甄真明白,亮不亮眼都是皇上的事。 两人静静地站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甄真有一刻感觉好像放空了心里所有的杂念,只觉得心底一片纯净。 凤瀚昭握住了甄真的手,问她:“冷吗?” 甄真摇摇头:“不冷。在这里站一会儿感觉整个人都变清爽了。” “好像是上苍在俯视苍生。”凤瀚昭显然也懂得这种感觉,“万物都在自己的脚下,你需要把这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当你振臂高呼,所有的人都在响应,都愿意跟你走。” “所以大家都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为了唯一至尊的位置可以殊死相搏。” “其实我带你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很小的时候,听老人家说过,人死之时魂魄会留在原地,在月圆之夜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以前我是不相信这些说法的,可是现在却宁可信其有。我刚才放了四只河灯,就想告诉他们,有朝一日我一定给全天下的百姓安宁,不论他们投生在哪里都会过得比此生更安康。” “你还在自责?”甄真问。 “不,这不是自责。这是自勉。我刚才说的这些话,不仅你能听见,我相信他们也能听见。”凤瀚昭语气沉静,“还有,我想让他们看看你。”他是要让王绣“知道”她的存在? “什么意思?”甄真问。 “让他们知道,我已经不再沉溺于悲伤。因为有你,我已经走出来了。我相信这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我和他们这辈子的缘分到了尽头,希望来生再见。” “所以,你要为他们的来生,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度?” “不止是他们的来生,还有更多人的,甚至也有你的,我自己的。” 甄真第一次听说要为自己的来生奋斗的。但是此刻她没有觉得荒谬,反而觉得很真实,这就是凤瀚昭的心里话。 凤瀚昭又说:“我知道现在我的力量还很弱,正因为现在本事不够,才要努力磨练自己,才需要去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县、一个州府、一个国家。我会让自己强大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只有你一个人的强大是远远不够的。你需要一拨支持你的人,这些人有着跟你一样普济苍生的想法。你需要在这个国家建立起一种合理的制度,未来即使人变了,但是制度在那里,继续造福于民。” “对,你说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呢?”凤瀚昭知道甄真总是有奇思妙想。 伟人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甄真想的是,要想这个国家发展起来,财富增长起来,就要通过教育在各行各业普及知识和经验,提高整个社会的生产力。 可是怎么才能转变为凤瀚昭能够理解的语言呢? “你觉得瀚晨编印的那本农政的书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推广到田间地头?” “这还真的没有统计。但是我那两个县很多人都读过。” “我的意思是,如果农民们都识字,那么他们就可以自己看懂这本书,他们就能自己运用这些技术,而不是等着别人看明白书之后再来教他。” “农民如何才能学会识字?朝廷出钱开认字班,可以请那些落第的秀才们来教。甚至私塾里的小孩子也可以回去之后教父母,这都是没有问题的。” 古代的生产水平低,家里供养一个人读书不容易。像孔乙己那样的落第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农活儿啥也不会的人,无所事事,很浪费资源。 “这样落第的秀才也就有了饭碗,要不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后落得个一无所长,着实可惜。就怕有的人碍于面子,不乐意。”凤瀚昭说。 “家有隔夜粮,不做孩子王。所以说,人的观念转变很重要。另一方面不就是个名称问题嘛。招人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教书先生,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比如农政管事,其实就是教会农民读农政的书,如果能够监督农民实施,那就更好了。粮食产量的提高,必定会有更多的人进入到其他行业,其他行业也就发展起来了。” “好过几天,我就去跟县令们商量春耕,看看能不能落实你说的这个办法。”凤瀚昭看来是马上就接受了这个主意。 两人正聊着,街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二更天了。凤瀚昭不舍地说:“我送你回去。要不甄老师和师母要担心了。浩兴下次就不送你出来了。明天来看瑾儿。” 甄真应了一声好。两人拾级而下,到安澜阁外,凤七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甄真和红云上了车,凤瀚昭目送两人回家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浩雄帮忙 凤七的马车刚刚停在府前,就听到府里的欢呼声不断。凤七对甄真说:“小姐,这是王爷的心意,请您笑纳。”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红云一眼才策马而去。 甄真进了大门,看见院子里挂了一串的花灯,家丁们正在往内院挂。内院的女眷们纷纷要求家丁挂这里,挂那里,都说这个灯好看,那个灯漂亮,好不热闹。 甄真仔细看那些灯,都有些眼熟,竟然都是自己猜谜猜对的那些灯,也有些是凤瀚昭猜中的。也没见凤瀚昭或者凤七吩咐下人去买,他们怎么知道买哪一个呢? 大家看见甄真回来了,大嫂蒋颖第一个跑过来:“逛着逛着你和浩兴就走开了,我就猜到有好事!你看王爷把你猜中的灯都送过来了!” 甄真看了一眼院子里,二嫂二哥都不在,也是,二嫂还没出月子,二哥浩雄肯定在屋里陪媳妇呢。 她挑了两个漂亮的花灯,来到了浩雄的屋前敲门。她到这屋的次数不多,浩雄还是很惊讶的。甄真送上花灯,又跟二嫂聊了几句逸杰和灯会,才对浩雄说明来意。 浩雄大方得很:“这有何难?不就是以题会友嘛。只不过我们在太学里一般贴出来的都是辩题,这次我就出其不意,贴几道算术题让大家换换口味。你把题目出好了,拿来给我即可。” 从浩雄屋子里出来,甄真又被大家围着七七八八的问了一通。凤瀚昭那么高调,她想掩饰都不行。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推门,只见红云正看着手上一个玉镯子出神。 甄真笑着问:“凤七送的?” “哎呀!小姐!你怎么进屋都没声啊?”红云赶紧把手背在身后。 “到底是不是呀?”甄真追问。 红云害羞的点了几下头:“嗯。” “你们有什么打算?他要为你赎身吗?”红云跟甄家是有卖身契的。如果红云现在要嫁凤七,得先赎身。不过甄真觉得主仆一场,放红云一条路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小姐!您出嫁之前,我陪着您。我们说好了。”红云低着头看着脚尖。 “也行。王爷守着丧呢,凤七也没法办喜事。过两年,让凤七来求我,把你娶回家。” “小姐!你越说越没边儿了。”红云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甄真终于有时间静下来梳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自己的感受。 她的心思已经从一开始抗拒嫁给凤瀚昭慢慢的有了改变。变得能够接受这段婚姻,变得愿意为两人的关系付出关心、时间和精力。她也不拒绝凤瀚昭的亲近。 但这放到前世,这顶多只能算男方表白成功,正式建立恋爱关系而已,离结婚抱得美人归还远着呢。当然最后,她不能不嫁,即使她不满意。 她现在对凤瀚昭的感情,顶多算是有好感。不过,人家都说这谈恋爱,男人是减分制,感情从十分往下减;女人是加分制,分数从一分往上加。 想想看,自己还真有点这样的趋势。这不已经从零涨到一了嘛。 甄真虽然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的人,而且还看过很多,但事到临头依然拿不定下一步怎么做才是最佳方案。跟着感觉走?活在当下?眼光放长远?仔细谋划? 再一想,在她和凤瀚昭的事情上,她担心什么呢? 他变心?凤瀚昭目前是喜欢自己的,可能坚持多久,或者说未来发生色衰爱驰的情况?不过没准她未来也会变心。这就扯平了。何况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他变心又能怎么样?对他而言,再娶一个进门而已。天塌不下来。 他劈腿?哎,就目前的阵势,他变不变心都得劈腿。比如他要是临幸秋雁,甄真能说不可以吗?秋雁侍妾的名分摆在那里呢。何况用他爹的话说,一次娶一妻四妾。不仅是劈腿,还是劈四瓣腿。怎奈接受他就包括要接受他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对于凤瀚昭而言,一夫多妻才是正常的,而且他可能都不知道女人也需要男人的从一而终,在他接受的教育里他生活的环境里,都缺乏这样的认知。 甄真想着一段感情里特别伤人的场面如果发生在自己的婚姻里会怎么样,然后发现这事很难提前做准备。只能祈祷上天不要这么安排,祈祷真的发生时不要太冲动,不要情绪化,尽量理智的做处理。 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甄真的心反而淡定多了,勇敢的享受爱情,趁它最甜美的时候。 甄真一夜好眠,第二天带上红云,如约坐上凤七的马车,来到了王府。 凤瀚昭等在外院的书房,陪着她一起去看瑾儿。 甄真问他:“你何时买了那些花灯?” 凤瀚昭笑着说:“这有什么?凤七难道是白跟了咱们一路吗?何况又不止他一个人。要买哪个灯,打个手势就好了。” 甄真又问:“为什么送那么多灯?” “喜欢吗?昨儿不是说要赏你嘛。如果不满意,你还想要什么?” “不用了。灯就很好。” 甄真又说了浩雄愿意帮忙的事,凤瀚昭说,“咱们一会儿去看瑾儿再去选题。” 秋雁带着瑾儿居然又搬回了平姬原来住的院落。这里比小楼更宽敞一些。 秋雁似乎知道甄真要来,看见她和凤瀚昭,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很恭敬的样子。 瑾儿看见甄真,一开始居然有些生疏了,待甄真拿起识字的帕子,说起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小郡主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秋雁一直在旁边站着,没有参与甄真的活动。偶尔端茶倒水什么的。只是她在给甄真上茶时,手一滑,居然将热茶碰翻了,桌上的帕子全湿了。还有几滴溅到了甄真的手上、衣服上。 甄真急忙起身让开了。 凤瀚昭有些气恼的问:“怎么搞的!” 秋雁如临大敌一般,迅速收拾桌面,嘴里不断的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甄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抱歉!” 甄真说:“没关系,擦干就好了。”但是秋雁的表情依然很紧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秋雁心思 甄真抬眼看了看凤瀚昭,只见他正抱着瑾儿教说话,脸上的神色已经平和了,视线都落在瑾儿脸上,没有关注秋雁的动作。 秋雁已经擦干了桌子,收拾起弄湿的帕子:“抱歉,我去把它们晾干。”福了一福之后便离去了。 甄真注意到秋雁的手,皮肤苍白,指甲很短,肌骨干瘦,像经常干活儿的;可是她也是有丫鬟和婆子照顾的人,需要做什么呢?她的面色略显蜡黄,按说她刚刚生完孩子,营养条件不会太差,身体应该丰润才对,可眼下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秋夫人身体不好吗?”甄真问凤瀚昭。 “你怎么知道?” “看她的脸色不是很好。” 凤瀚昭微微皱了皱眉,说:“刚怀上全儿的时候,害喜吐得简直要了命,闻不得很多气味,也吃不下东西,消瘦得就像只剩一把骨头。绣儿便安排丫鬟婆子陪她到偏院去养胎。这才好了一些。后来生了全儿,母妃要亲自抚养,她又哭了些日子,便成这样了。请了太医来看,也开过调理的药,只能慢慢养着。” “你第一次看见她吐,是什么反应?” “这么久了,哪里还记得?” “是关心她还是避开她?”甄真降低了问题的难度。 “她怀的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避开?大概当时是叫了人去请大夫?” “你在的时候,她总是像今天这样站在一边吗?” “我或者绣儿在的时候,她是不会坐下的。习惯了。” 甄真意识到自己给人做心理分析的职业习惯又跑出来了,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便没有再继续问。无非也就是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子,寻求关爱的方式罢了。至于打翻茶具,可能是秋雁潜意识里对甄真的抗拒,或者是对识字帕子的抗拒,所以她的表现是弄湿这些她不喜欢的人和东西。 “怎么了?”凤瀚昭反而提起了兴趣,“你觉得她有问题?” “没有。”甄真连忙否认。 “你问的问题很奇怪。”凤瀚昭说,他把瑾儿放下,让她自己玩一个小鸡啄米的玩具。 “我刚才是想知道对于她孕吐这件事,她周围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但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又不想知道了?” “即使弄明白了她为什么瘦得那么厉害,我也帮不了她。至少目前帮不了。” “为什么?” “我跟她还不熟,交浅言深,效果不会太好的。”甄真其实是在秋雁的行为里,看到了抗拒和抵触,这种来自潜意识的下意识行为,可能秋雁自己都没有觉察,改变起来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甄真也不可能为她做长时间的咨询。 “可是我却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人的心事的?又是如何挖出其中的根源的?”凤瀚昭正经的问。 这让甄真怎么回答?说她上了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学的就是这个,她现在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 “王爷,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读几遍书就能背出来?你是怎么记住这么长的文章的?我为什么就那么费劲?”甄真只好围魏救赵。 “哈哈哈哈”凤瀚昭爽朗的笑起来。瑾儿也跟着他的笑声挥着小手,发出呵呵的声音,回应他。“我的瑾儿知道爹爹为什么背书怎么那么快吗?瑾儿也会背得很快的,对不对?”凤瀚昭转而去逗女儿,没有再追问下去。 甄真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秋雁已经回来了,她静悄悄的站在一边。甄真想到了一个词——格格不入。不知道她是刻意保持距离,还是骨子里的自卑让她觉得自己不配坐在凤瀚昭身边陪他一起和瑾儿玩儿。或者说这就是她对自己的定位? 然而甄真又分明捕捉到有那么一刻秋雁望向凤瀚昭的眼神里有痴迷、欣赏与渴望。她是否甘心于自己的“地位”?她想改变吗?她在压抑什么?她这么的压抑,又怎么可能心宽体胖? 甄真又想到自己——秋雁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到来呢?她会把自己当成对手甚至敌人吗?如果真的住到一个屋檐下了,自己会怎么对待秋雁这个与自己分享丈夫的人呢?自己会阻止她改变地位的企图吗?甄真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宫斗,就头痛不已。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真的不仅需要头脑,也是一门高超的艺术。 而此刻,这一切问题的核心——凤瀚昭正在逗着女儿背诗。 凭什么他就可以那么气定神闲的看着女人们为了他的宠爱争个不休?还把三妻四妾当成理所当然。 我能不能不争?或者淡然的像母亲那样,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而做到这一点真的好难——除非没有爱上凤瀚昭,那就真的可以把他当兄弟了。 甄真的好兄弟全然不知甄真此刻的浮想联翩,拉着她一起陪瑾儿玩球。两人跟瑾儿又玩了一会儿,凤瀚昭想起还有事情,便把孩子交给秋雁,叫上甄真离开了。 秋雁拿一块点心吸引着瑾儿的注意力,不让她看见爹爹离开。甄真想她对瑾儿还是很上心的。 甄真不想再继续研究秋雁,还不如做几道数学题,来得轻松一些。这琢磨人,其实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 凤瀚昭带甄真来到外院的书房,走到一面书架前,拉开一个开关,把书架一推,一个新房间展现在眼前。 “原来这里面别有洞天!”甄真感叹道,原来电视剧里的密室真的存在! 书架后面的屋子里,还是书架。一排排,满满当当。原来他送自己那两箱子书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都看过这些书吗?”甄真问。 “差不多。更早一些的书,还都背过。”凤瀚昭一点儿也不谦虚。 “你的府上,这个屋子最值钱。”甄真已经看到了一些绝版的古籍。 “嗯,算你识货。从达州搬过来的时候,专门叫工匠造了这么一间干燥通风适合藏书的屋子。”凤瀚昭带着甄真往房间里走。屋顶有不少透明的琉璃砖,光照强弱适宜,并不需要点灯。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有错过 “想看哪本自己拿。”凤瀚昭说。 “这么贵重的书,你不怕我弄坏弄脏了?”甄真对这些善本生出了敬畏之心。 “书肯定是要有人看的,否则留着它干嘛呢?算术的书在这边,你要不要挑一挑?” “难不成你还拿很难的题去招人?会算面积、土石方不就可以了吗?顶多再加一个粟米的兑换。太难了,没有基础又想学的人会望而却步的。”甄真是觉得没有必要在题海中挑三道难题。 “是给你看的。”凤瀚昭说。 甄真一眼望去,全是数学方面的书,下意识的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随手拿了一本《周氏算经》,翻了一翻,能看懂:“就它好了。” 凤瀚昭注意到甄真的小动作,会意的笑了,也拿了一本往外走。 书房的案桌很大,但椅子却是只有一把。甄真正犹豫要不要去端一张圆凳过来,凤瀚昭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抱住她的腰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甄真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想下去,“我去拿凳子。”却被他按住了:“别乱动。” 好,这是男朋友和女朋友之间的日常。甄真在心里说服自己。 “你想找已经会算术的,还是想找想希望学习算术的?”甄真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书上,不要胡思乱想,跟他讨论正事。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甄真说:“我觉得应该先找已经会做的。然后请大家来几次以题会友。这样,可以让大家知道你要做什么。那些没有什么数学基础的人,如果对你要做的感兴趣,就会想加入进来。然后把他们聚在一起,从最基础的教起。”她在大学时的读书社团就是这样建起来的。 “确实是个好主意,那就按你说的办。” “选什么样的题目合适呢?” “方田是一定要会的”凤瀚昭边说边查看着书的目录。 方田,那就包括了各种形状的面积,还有通分约分加减乘除。甄真心里想。 “粟米也得会,这是各种谷物粮食的比率和比例。还有商功” “商功是什么?”甄真翻着书问。 “就是土石工程的计算。”凤瀚昭回答。 甄真明白了,这相当于立体体积,用于计算挖水渠之类的工程。 “再来个均输就差不多了。不懂合理摊派赋税和分配徭役可不行” 凤瀚昭在纸上奋笔疾书,他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围绕在甄真的周遭。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后面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问,就嗯了几声做回应。 凤瀚昭把选好的题誊抄在纸上,吹干上面的墨汁,交到甄真的手里。两人的姿势一直都保持着没变。 凤瀚昭说:“你的脸好红。怎么了?” 甄真垂下眼皮子,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我回去了。” 凤瀚昭睨着她:“你在躲着我?” “嗯?我”自己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凤瀚昭都看得出来?甄真正犹豫该怎么回答,凤瀚昭说:“要开诚布公,你自己说的。” 甄真发现凤瀚昭那双黑眸深深地凝住她,“我我只是不习惯和人相处的距离那么近。” 凤瀚昭松开搂住她的手,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站在地上:“这样呢?可以了吗?” “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躲你,就是不习惯。”甄真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你坐这里,再陪我看一会儿书,好吗?”凤瀚昭站起来,把椅子让给她,自己走到旁边拿了一张圆凳过来坐在甄真旁边。 这个距离让甄真觉得轻松多了,依言坐下,翻开刚拿的那本《周氏算经》来看。 “有一道题,你做过吗?”凤瀚昭把自己拿的那本书推到甄真面前:“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六头,下有九十八足,问雉兔各几何?” 甄真想起这还是前世学二元一次方程的时候,老师给出过的题,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列方程组那么麻烦了。她平静地说:“假设这些兔子都能听懂我的哨子。我一吹哨子,兔子就把两只前脚抬起来。” 凤瀚昭听到这里已经是满脸堆笑:“然后呢?” 甄真自己也笑了:“那么在我吹哨之后,每只动物就只有两只脚站着,共计七十二只脚。九十八减七十二是二十六只前脚,所以应该有十三只兔子。鸡当然就是二十三只了。” 凤瀚昭笑着赞道:“你何时学会这么有趣的办法?我小时候,只会从二十四只兔子一只鸡开始试,这才二十五头,肯定不对。再算二十四的一半,十二只兔子二十四只鸡,结果发现这就九十六只脚了,只需兔子多一只,鸡少一只即可。” “你那时候多大?” “十岁?不记得了。” 甄真感叹:“才十岁!你就看这样的数学书了!你真厉害!虽然列举法有些慢,但是你会用折半的方法来找最合适的那两个数,这个思路就很值得称道!” “厉害吗?彼此彼此!” 甄真这才想到,自己的年纪也才十五而已。 “现在只记得当时很淘气,成天拿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去问夫子,逼得他老人家下令,一天只准我问一个问题。”凤瀚昭说。 “夫子不罚你?” “不罚。该背的书我都背了,该写的我也写了,他要求的我都做到了他为什么要罚我?” “可是如果让你再来一遍,你还会那么淘气吗?” “当然会,看见夫子回答不上来我的问题实在是一件很开心很得意的事。”凤瀚昭一脸的得意洋洋。 “可见听话的孩子,童年是多么无趣。” “你小时候也很调皮吗?” “小时候在达州,没有京城那么多讲究,经常让家里的人带我出去玩儿。我记得那时候最喜欢去河里抓鱼。” “是达州的东江吗?那里的鱼挺多的。我和瀚晨也经常去,不记得见过你。” “你去摸鱼的时候我才多大?我也不一定和浩兴浩雄去,即使你见过也不知道我是谁。” 两人正好差了一轮,凤瀚昭微笑着说:“嗯,现在认识你也很好。终究是没有错过。” 第一百五十章 他的预谋 甄真从凤瀚昭那里拿了题目,回去就交给了浩雄。过了年,太学的师生也都陆续返校,浩雄便把“以题会友”贴了出去。 一天功夫,便有三个人来响应,他很是高兴。对交来解题的人说,出题者另有他人,请静候佳音。 甄诚因为过完年刚刚复学,按照惯例,是要巡视一番的,在告示栏处意外的看见二儿子张的榜,颇有些费解,老二并不擅长算学,找来浩雄一问,居然是女儿要求的。 甄诚当晚回到家,立刻叫人把甄真找来,询问事情经过。 甄真满心以为父亲会支持自己和凤瀚昭,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岂料父亲勃然大怒:“什么!太子不同意,你就撺掇王爷偷摸行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爹!我们这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我们这是在为未来储备人才!” “你懂什么!端午节一案导致几十名官员受伤的受伤,遇难的遇难。这么多官职出缺,太子都隐忍不发,没有见一个想走他这条路的人。也没有向皇上提名一人,每天除了请安折子就是读书折子呈递进宫。你说这是为什么!” “爹!我知道,您一定会说,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要避免上面猜疑,我懂。所以整件事,王爷并不出面,只是我和浩雄在做。” “浩雄哪里有时间来做这些!明年会试在即,你切莫拖他的后腿!我今天已经告诉过他,叫他一定不要再管你这件破事!” “怎么是破事!二哥不帮忙也行,那就是我一个人做。不就是教算术嘛。”甄真也为父亲的不理解生气。 “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家,怎么去教那些成年的监生!” “我下个月就及笄了。何况我可以扮男装去教他们。” “什么!”甄诚被火上浇油:“你去教!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你以为你穿上男人的衣服就看不出你是女子?” “爹!王爷都没说什么,您介意什么呢?”那天,她提出去给人教数学的时候,凤瀚昭确实没有异议。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从明天起,在家面壁思过十天!哪里也不准去!” “十天!小郡主还等着我教她认字陪她玩儿呢!” “还小郡主!别以为你现在可以进出王府就怎么了不起了!要是让太子、太子妃知道你蛊惑王爷,随便给你安一个不守妇道的名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可是”甄真还想争辩几句又被父亲打断了。 “没有可是!这件事情必须听我的!王爷和太子的行动必须保持一致!这次十天还算是轻的,下次再胆大妄为,就不要怪做父亲的不留情面!” “我”甄真发现父亲说的后果越来越严重,两人的分歧很大。 “要是让更上面的人对太子起了疑心,太子这几年做的准备就会功亏一篑。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是没有这点隐忍的功夫,就不要掺和到王爷的事情里面来。” “爹,您别生气,我不是不能忍。我只是想有一些事情做。”甄真放低姿态,毕竟她两个人对吼是没有用的。要过父亲这一关,还得和父亲商量。 “我现在让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鲁国公府让你去,悦心坊让你开,去清江王府也准了,你还想怎么样?把天翻过来吗?” “”甄真细细一想,父亲在他能够做主的事情上确实已经给了自己最大的自由。从出去走走,到学骑马,然后是给甄安看病,去鲁国公府和王府,再到想拥有自己的职业自己的的确确比这个世间很多的女子得到的都要多。 现在父亲希望自己能忍耐一下,配合他的整体部署和战略,自己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爹,我知道了,我会在家好好待着,不给您惹麻烦。” 看到女儿服软,甄诚也收敛了火气:“王爷那边,我会去说。你不用担心。” 甄真果然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出门,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凤七来接她去王府,没有接到人,只有门房转的一句话:“老爷说小姐身体不适,这几天不能出门。” 凤瀚昭一听凤七的禀报,没有犹豫,骑马直奔国子监而来,见到甄诚,一揖到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请老师责罚。” 甄诚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声音没有起伏地说:“年轻人,行事冲动在所难免,以后凡事要三思才好。过十天她就能见你了。” “多谢老师!不知老师是否会将此事告知父王母妃?” “我做好我的事。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好好在家读书写字,切莫再让你父王母妃担心。” “是,瀚昭谨遵教诲!” “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是,老师保重!瀚昭告退。” 凤瀚昭在国子监待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出来了,看来是没有“救人”成功。凤七也不敢打听什么,只能默默的跟着。 凤瀚昭说:“咱们消停点儿,在府里待几天就好了。” 凤七心中这才转忧为喜赶紧答应:“是,王爷。” 待到十天期满,甄真带着红云一出大门,就看见凤七的马车。 “小姐,请。王爷吩咐,小的一大早就来等着了。”凤七露出笑脸,撑开马车的帘子。 “王爷在府上吗?”甄真问,声音冷冷的。 “王爷这几天也没有出门。” “走。”甄真表情严肃,凤七不禁在心里嘀咕,甄小姐这是怎么了?生王爷的气了? 到了王府,他拉住红云,两人悄悄的在后面说这事,红云也是一头雾水。 甄真在家想了几天,心中疑团重重。一直快步走到了凤瑾儿的住处才见到凤瀚昭,她开口就是,“出来!我有话要问你。”这阵势只听得秋雁心惊胆战。府里哪里有人敢这样对王爷说话,王绣在凤瀚昭面前那更是温良恭俭让的楷模。 “秋雁,你来照顾孩子。”凤瀚昭把瑾儿交给秋雁,又对甄真和气说:“去内书房。” 甄真扭头就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到了书房,凤瀚昭问甄真:“怎么了?脸拉得那么老长?被老师罚了十天禁足,觉得委屈了?” “你是不是有预谋的?”甄真话里带着气。 “看你这阵势,今天是找我算账来的吗?”凤瀚昭的语气不疾不徐。 “你是不是知道我爹会反对?”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甄老师不会反对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两手准备 “你明明知道我爹会不同意还要这么做?难道不是故意的?难道不是有预谋的?”甄真质问凤瀚昭。 “那你说我预谋什么?”凤瀚昭拉着甄真坐下,自己坐在她的旁边,眉眼里有隐隐的笑意,“难道我预谋让你被罚吗?我有什么好处?” “你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想不通为什么要白费力气。”甄真说。 “做事情要想到成和不成。成了如何不成又如何。所以我不是有预谋,我只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而已。如果老师对以题会友这件事情没有意见,咱们就可以按照原先设想的去做。如果老师对这件事情有意见,那咱们就按老师的意见去做。” “可是我爹让咱们老老实实的呆着,关了我十天!这能成什么事儿啊?” “表面上看起来你这十天什么都没有做。但实际上你的听话,会让老师觉得安心。” “安心?” “对呀。你现在成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老师最担心的是什么?一个是你的安危。一个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外面闯祸。而这一次,老师一说不行!你就很听话地停下了,还认罚。这就让老师觉得安心。以后你再提出什么要求,老师也会考虑。所以,这也是一个收获。怎么样?凡事都有两面。不要想着一件事情,做不成,就坏了。可能还有好的那一面,你没有想到而已。”凤瀚昭仔细地给甄真分析。 “你想的这么多,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我这些天在家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关乎国家未来的大事,怎么可能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呢?你肯定还有别的计划。” “事先知道谜底,那这灯谜猜起来就不好玩儿了。况且世事难料,我也不可能在所有事情发生时都在你身边告诉你可能出现的结果。你总要学会做两手准备,甚至做多手准备。对吗?” 甄真觉得自己被一个古人教育了,真是白学了这么多年的辩证法。一分为二的看问题,凤瀚昭这一点确实比她做得好。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甄真问。 “一动不如一静。等一等。”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瞒着我?” “你猜?如果是你,你现在会选择做什么?” “不说就算了。”父亲关于保密的那番话,让甄真妥协了:“对了,我穿男装的话,你觉得其他人真的可以一眼就看出我是女的吗?”甄真想起父亲批评自己时说的话,依然有些不服气,她其实自我感觉还是蛮有自信的。 “应该可以。今天为什么穿成这样?”凤瀚昭上下打量了一下甄真,发现她居然穿的又是男装,难怪刚才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我觉得我还是很像男人的。”甄真企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凤瀚昭强忍住笑:“嗯,去年还不怎么明显,今年怕是藏不住了。” 他夸张地在身前比了一个手势让甄真彻底泄了气,更让她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登徒子!流氓!” “什么?”不知道是他没有听清,还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两个词。 “我说你不是好人。”甄真换了一种说法。 “你去年还是没长开的黄毛丫头,今年水灵多了。这话也不能说吗?再说了,问题是你自己要问的。难不成你想听谎言?”凤瀚昭笑得满面春风。 甄真只想到了两个词:自欺欺人,自取其辱。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进来给凤瀚昭送信。 甄真说:“我去看小郡主。”打不起躲得起。 “嗯,我不过去了。等瑾儿睡了,到我这里吃午饭。陪我一会儿。”凤瀚昭说。 “当初,你请我来是照顾瑾儿的。不是来陪你这个成年人吃饭看书的。” “有道理,要照顾两个人呢,我给你加一倍的工钱。你看,我不会强买强卖,是不是好人?” “这就算好人了?” 凤瀚昭走到甄真一步远的地方,强忍住揽她入怀的冲动:“你来,我这里才有一丝生气。” 本来还想嘴犟几句的甄真被打败了:“那你准备好加倍的工钱。”她的心怦怦直跳,似乎是怕他的进一步动作,说完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跑了。 凤瀚昭轻轻的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看来她还是很不习惯自己的亲近,那他就只能再等等。 后来的日子,这似乎就成了一个惯例。甄真到王府的这天上午陪小郡主,中午和凤瀚昭吃午饭,再和他一起看书喝茶聊天,下午回家。凤瀚昭则会到前院去和父母儿子用晚膳。 甄真发现,只要她在场,秋雁总是远远的看着,不参与她和瑾儿的活动,即使她发出邀请,秋雁也会婉拒。 过年之后,瑾儿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都换了,一般她们都在门边站着,等候吩咐。她们和甄真都不熟,也不太熟悉小郡主的喜好,更谈不上跟小郡主有互动的玩儿。 甄真想到原来的那几个人已经和瑾儿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了,而且她也比较信任,这陡然换掉,对孩子的心理发展其实不好。 她对凤瀚昭提出能不能把原来的人换回来,孰料凤瀚昭说这是内院的事,现在都是太子妃统一管理的,他从来都没有过问过这些事。而且那些换走的人,要么到了年龄放出去,要么许配了人家,要么结了工钱走人,换回来是很难的。 什么?把人换回来还要去求太子妃?甄真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未来婆婆一点儿见面的欲望都没有。 甄真难过的发现,她对小郡主而言,说得好听是个“幼教启蒙老师”,其实也是一个外人。她对孩子的成长环境能够提供的支持实在是有限。 凤瀚昭能够每天都和女儿待一段时间,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秋雁不知道能不能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甄真就最近几次的接触来看,只能说她在“完成任务”。 缺乏亲人陪伴的瑾儿现在的性格表现是比较安静内敛的,基本没有表现出暴躁、攻击的行为。是不是她的攻击都转向了自身呢?甄真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只能先观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及笄之礼 二月初一那天,甄诚在国子监接到通知,便急急忙忙赶回家召集全家迎接圣旨。 这是甄真第一次接圣旨。甄家女眷都没有封号,没有换朝服之类的麻烦,直接全家人跪了一院子,听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祭酒甄诚德才兼备,睿智达理,特擢升为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即日上任,钦此!” 父亲扣头接了圣旨,打赏了老太监。 甄真心想,凤瀚昭虽说“没做什么”,但他的消息果然灵通。接下来甄府热闹了好几天,都是来恭贺甄诚升迁的。甄诚一一答谢,但是又很低调的,没有大宴宾客。 二月二,甄真又来到了鲁国公府。事先陈氏已经写有信给甄真,问她能不能再加几个孩子,束修与其他人一样。甄真教十个孩子已经没问题了,再加几个应该也能照顾得过来,何况还可以多挣钱。 她考虑的问题是——能够进入到叶维朋友圈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普通官员。表面上是孩子要送过来“上辅导班”,实际上是孩子家庭与鲁国公府的结盟。而鲁国公府也想通过此举与凤瀚昭乃至太子府表达诚意。 皇上虽然身体康健,依然能上朝理政,但毕竟年事已高,底下的官员、臣子都是要想着多留一条后路的。 甄真先后把名单给父亲和凤瀚昭看过,两人居然都是微微一笑,父亲说:“送个孩子上学堂而已,这种事告诉我干什么?”看来这些个人不重要? 凤瀚昭则说:“朋友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 于是,甄真给陈氏回信:一切由夫人做主。 此刻,陈氏领着四个孩子进了甄真的课堂。 仆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桌椅。甄真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后来者几个孩子把数学课给补上。 甄真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先来的教后来的。这样既起到了温故知新的作用,先来的孩子也不会因为后来的学习基础知识而无事可做。 新来的孩子很乖,甄真不怎么费力,就把他们笼络好了。 一转眼,立春过后的一天,凤瀚昭对甄真说:“马上就要春耕了,我得下去看看去年推行的新政对新增农田的影响,有没有什么问题要解决。估计又得去一个月。” “农时耽误不得,你去。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甄真很通情达理的。 “我会经常让凤七带消息回来的。” “我替红云谢谢你。” 凤瀚昭拿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给她:“你及笄那日,我恐怕赶不回来,先送你礼物。还喜欢什么,我日后都给你。” “多谢了!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甄真接过来问。 “四月初八。” “嗯,我记住了。” “还有两个月,好好想想送什么礼物给我。” “你什么都不缺,还问我要寿礼?” “那才体现你的心意。”凤瀚昭轻笑。 甄真打开盒子,是一副金耳环和一只金簪。都是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式样。甄真明白凤瀚昭是在拿花比喻她,禁不住脸又红了个透。 甄真十五岁生日那天就是笄礼日。 甄真一早起来洗头、沐浴之后,便换好浩兴特意准备的素面杭绸小袄,安坐在正厅的内室等候;外面请的乐手已经在演奏音乐了。她听见父母在迎宾,母亲一直保密,没告诉她谁来做赞者和正宾,那是帮她梳头和插发簪的人。 不一会儿听见父亲说:“今日,小女甄珍行笄礼,承蒙各位宾朋佳客厚爱,感谢各位光临!现在,笄礼开始!” 甄真走出来时,看见西阶就位的赞者就是大嫂蒋颖。甄真向宾客行礼,抬起头来,陈氏走了上来,原来她是母亲请来的正宾。其他宾客都是与甄家常来往的亲朋女眷。甄真跪坐着,蒋颖走到后面,仔细的给她梳头,将头发绾起来,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陈氏则在东阶下盥洗净手,用布拭干,再走到甄真面前,高声地吟颂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陈氏跪坐着又象征性的给甄真梳了梳头,从司者二嫂阮氏端的盘子里,拿起一只上好的白玉簪子,插在了甄真的发髻上。大嫂走过来象征性地正了正笄。 甄真这才站起身来,陈氏由衷赞叹说:“真是漂亮。”甄真和大嫂去房内更换与头上玉簪相配的素衣襦裙。 “累不累啊,今天起了个大早。”大嫂问甄真。 “不累。就是心里很兴奋。”甄真说。 换好衣服,出房后,甄真向父母亲,行了扣拜之礼。这是一加,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是二加和三加,感谢师长和前辈,最后甄真换了件大红底子绣粉紫牡丹的长袄,出来谢谢大家。 接下来,还要给甄真取“字”,方便以后大家称呼。陈氏早已和甄家沟通过,她念祝辞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心妍甫。” 心妍?心理美?甄心妍?真心话?也是一种“真”,倒是很符合自己的情况,甄真回答说:“心妍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最后是父亲的教诲。甄真跪在父母面前,静心的聆听着父亲从德言容功四个方面对自己的劝诫。 礼毕之后,甄家在花厅安排了酒宴,还请了人来唱折子戏。 这及笄礼是办得相当的隆重! 女宾们都围着老夫人和甄真,陈氏道:“您这一家子,妯娌和睦、姑嫂友爱,真是好福气呀!” 老夫人笑着点头:“多谢你吉言。” 有人说:“心妍这及笄了,那就离喜事不远了。” 甄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是啊,长发这一盘起,嫁衣就在路上了。 老夫人乐呵呵说:“今天这玉簪,就是当初太子府送来的十八抬谢礼之一。” 哦,众人恍然大悟,又是一番恭喜。 甄真低头做害羞的样子,其实心里感慨万千,明明已经二十六了,还要扮十五岁的嫩。不过,这及笄之后,大家是不是就会把自己当成年人看待了呢?至少那些来悦心坊的人不会嫌自己年纪小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的访客 也许是心诚则灵,及笄后没几天,甄真的悦心坊迎来了一个新访客。 那天她刚刚从清江王府回来。不多久,门房来报。以往也有张实推荐来的人让门房通报的。 她带着彩霞来到外院,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襦裙,身材高挑的女子和一个丫鬟正等候在悦心坊外。女子带着一顶帷帽,白色的帷幔从帽顶垂到腰间,面容看得不十分真切。丫鬟见到她们,客气地问道:“请问您可是甄小姐?” 甄真点头称是。 “请问哪里说话方便?”丫鬟又问。 甄真让彩霞去端茶,把人带进悦心坊,丫鬟扶着女子进了屋,四下里打量了一下,退下了还顺手关了门。 女子自己找到椅子坐了下来。 嗯,不瞎,看得见。 “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甄真在女子对面坐下。 女子没有说话,从帷幔后递出一张纸,甄真接过来读了:“您好,甄小姐,我说话不方便,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不客气,您说。”甄真说。 又一张纸条递出来:“您对男子断袖之癖怎么看?” 万千个念头在心头闪过,甄真来不及细想,说:“世人对这种事情持有的态度往往是不好的,但是我觉得,就好像有的人长得高,有的人长得矮,有的人喜欢吃酸,有的人喜欢吃辣,有的人喜欢同性,有的人喜欢异性。这都是人的本性,没有好坏善恶之分。” 彩霞敲门,进来上了茶,又退出去了。 帷幔里伸出一只皮肤白皙的手,蘸着茶水,写了“何解”两个字。 甄真说:“如果您是来我这里聊天的,很抱歉,我没有这个闲工夫。如果你是来找我说心事,请我帮助的,那我也有我的规矩。” 女子写道:我都了解,听说过了。又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写道:够吗? 甄真说:“不仅仅是费用的问题,我想您到这里来,应该是寻求我的帮助的。您也应该对我能提供的帮助有所了解。”甄真把做咨询需要和来访者第一时间说明的事情,比如费用、时间、保密原则、注意事项等等重复了一遍。 女子点了点头。 甄真说:“我至少应该对您有所了解?要不我怎么拿得准你的问题给您建议呢?” 女子又拿出一张字条:我住在城东吉祥坊,叫连君。今年二十岁。 甄真没有说话,她在等连君有进一步的反应。 连君用手又蘸水写了四个字:断袖何解? 甄真以前碰到的人基本上都是一肚子的话,满腹牢骚,说起话来拦都拦不住。如今碰到了一个不言声的,倒也稀奇。对方应该是对甄真还有很重的防御心理,不愿意把自己暴露过多。 她客观地说:“有的人之所以会出现断袖的现象,有很多的原因,比如,其中一个原因是天生如此,就是喜欢同性;另一个原因是成长环境造成的。比如男孩子从小当女孩子养,或者女孩子从小当男孩子养。也有原因可能是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某种刺激。但总体而言,不能算是一种病。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连君再写:如何治疗? 甄真平静地说:“既然都说了不是病,那就不存在治疗的问题。当然如果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实,那就没什么可治疗的。但是如果因为这事,弄得自己心烦意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那最好还是寻求帮助。” 连君写:“怎么帮?” 甄真思忖了片刻:“那就要看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像让自己高兴起来,需要的时间比较短。如果是不认同自己,想要改变,这样需要花的时间比较长。” 连君写:怎么高兴? 甄真说:“就是转变自己一些看法。纠正让自己不高兴的念头。可能需要深入的了解小时候的经历。” 连君写:多久? 甄真依然只能看见连君的手在动,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写的笔画快了一些。甄真说:“五天一次,一个月。间隔的时间也可以根据你的情况调整。” 连君写:好。五天后见。 甄真说:“好,还是这个时辰。再见。” 连君起身,欠了欠身子,便开门出去了。 甄真随着走出门,看见连君和丫鬟钻进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彩霞进来收拾茶杯,说:“小姐,刚才那位客人的衣着好奇怪。哪有穿成这样来看心病的。这纯粹就是不想让您好好看呀。” 甄真收拾起连君留在桌上的字条和银票,仔细的回忆着刚才的点点滴滴,她有个最基本的问题还没有弄明白——连君是男是女? 甄真是不会去核实对方身份的,吉祥坊是不是有这么个人、这么一户人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做才能获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老老实实地说实话。 他或者她蒙面,不出声,是不是就是要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别?难不成这个穿女裙的,实际上是个男子? 他她衣着朴素,没有看见金银玉石做配饰,可出手大方,给的银票能做一年的咨询。这说明他她家境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试探甄真的人品是否贪财。 他她的丫鬟很懂事很能干,像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是不是只有大家族才能有这样的丫鬟。 他她来访的问题都写在纸条上,说明他她对今天来访这件事考虑良久,做了充分的准备。 此人字写得极为工整,一笔一划的小字楷书,用的纸是上好的信笺,说明他她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也佐证了他她殷实的家境。还有小楷很多人都会写,这样的字迹很容易被模仿,说明他她想掩盖自己的字体。 她她不说话,只是听甄真说,是因为他她不信任甄真,需要从甄真的言谈举止中了解她的实力。说明此人心机很重。 甄真想到要达到让对方卸下心防,她和对方都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要付出艰苦的努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为何失眠 甄真并没有为连君的事情苦恼多久,因为浩兴又要去冀国了。蒋颖已经闹了几天的情绪,说是要跟着一起去。 浩兴说,逸云马上就要进私塾了,父母亲都不在身边,实在是不放心。 蒋颖说,她就跟过去一次,看看情况,也好放心。逸云有大家照顾,几个月时间不会有问题。 甄诚没有什么意见,全凭浩兴自己做主。 老夫人不同意,觉得蒋颖还是应该守着逸云比较重要。 逸云的想法却是一家三口一起去冀国,他去冀国上私塾。 浩兴说,冀国官话、学堂的课程都和尚都的不一样,万一学偏了,以后要改回来就难了。 甄诚也不同意孙子去冀国启蒙。 甄真私下里对哥哥说:“哥,我想你去冀国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那么身份掩饰得越逼真越好。你可见过开店的,里里外外都是男人?连个女眷都没有。我猜即使是佣人,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你也不敢雇。这时间长了,你们洗衣做饭怎么办?都是自己做的吗?难道不令人怀疑吗?有嫂子帮你们做掩护,会不会好一点儿呢?”谍战剧里的男主和女主不是都开夫妻店的吗?这难道只是编剧共用的桥段吗? 浩兴却仍然不同意:“我的店刚刚开起来,场面不是很大。需要女主人的地方还不多。以后再说。还有,我在冀国做了什么你千万不可与人透露半点消息。” 甄真想,哥哥这段时间估计一直都忙着搜集情报,疏忽了丝绸生意,蒋颖去了反而容易露馅,便不再坚持,说:“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对其他人说的,坏你的事的。” 最后,一家人商量的结果是,蒋颖先陪着上私塾的儿子要紧。待明年浩兴的生意稳定了,铺子忙起来了,再带她去看看。 浩兴启程那天,甄真和家人去送行。浩兴此行有十个人,装了四辆车的货物,比以前的队伍都要壮大。甄真赫然发现了队伍中的凤十八。看来这些人手都是凤瀚昭给准备的。 看着浩兴离去的身影,甄真并没像第一次送他时那样伤感或者羡慕。有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感觉就是不一样。 浩兴的事就像一支小插曲,五天很快过去,甄真又见到了连君。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套一件杏黄色绣如意纹褙子,依然还是带着白色的帷帽,由丫鬟领着,走进了悦心坊。 她一坐下来,先给甄真递了一张写了字的纸:很早就听说你会读心之术,便慕名而来。上次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因为我不说话、不露面而对我另眼相待。谢谢你那么耐心的为我答疑解惑。 甄真说:“也谢谢你,来到我的悦心坊,就说明你愿意相信我,愿意与我交流。” 连君又递一张纸:其实我就是想有个人跟我说说话,我也想听别人跟我聊聊天。我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 甄真说:“能让您从不愉快的心境当中走出来,也是我开办悦心坊的主要目的。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甄真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连君的第三张纸条:我经常睡不着。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甄真说:“这个问题好复杂。我想你可以先去大夫那里看看身体有什么不适。能不能用针灸、内服药剂的办法缓解。” 连君写道:看过。没病。 甄真问:“你确定是思虑过多导致的失眠吗?” 连君点了好几下头。 甄真问:“我得知道你在想什么才能帮你解决问题。看看这些想法到底对你的心情有什么影响。” 连君拿出第四章纸条:你说说看别人都有什么方法治。我愿意听你说。 “别人的方法不一定适合你。”甄真说。 连君写道:但说无妨。 甄真心想,从这准备的纸条来看,她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她这是铁了心不愿意多说话,宁可花钱听别人“胡说”。也许她是对自己的水平还有怀疑,想试一试自己的能力。 于是甄真说:“失眠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有人觉得做梦是就是睡不好,对身体有害,因为担心入睡后会做梦,从而导致失眠。” 连君明显的发出了一阵极力隐忍的轻笑,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甄真继续说:“其实做梦是一种正常现象,而且可以让头脑把无用的东西清理掉。梦本身对人体并无害处的。还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遭受到了一次失败,感到内疚自责,在心里总是想着自己的果实,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这样做没有那样做,于是久久难以成眠。” 连君频频点头。甄真想,她在懊悔什么呢? 甄真接着说第三个原因:“还有的人是处于期待的兴奋中,难以入睡。比如我小时候每到踏青前一晚总是高兴得睡不着觉。你是这样吗?” 连君摇了摇头。 甄真说:“第四个原因是有的人幼年时碰到了失去父母、恐吓、重罚等事件而感到害怕,出现了怕黑夜不能入睡的现象,随着慢慢长大逐渐好转,但成年后,又碰到类似的事件,就会使童年时期的失眠现象重现。第五个原因是有的人碰到突发事件,手足无措,以致着急、紧张、失眠。还有一种原因是怕失眠,想入睡,但是越怕失眠,越想入睡,越兴奋,反而就更加睡不着。我觉得常见的原因就这些。当然肯定挂一漏万,有我没有想到的。” 连君用手指在桌面上写道:怎么治? 甄真说:“治疗的时间可能需要比较长。我只能告诉你方法,效果怎么样,不敢保证。” 连君写道:请。 “自己在家治疗的方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放松,身体放松,心也放松。选择合适的睡姿能够令睡眠过程更舒适,也能令人的内心世界趋于平静,比如说侧卧。睡前可以用声音来帮助自己入静,比如古琴奏出来的音乐、滴水声。按摩穴位也可以尝试一下。还有一点就是果蔬气味芬芳有益放松,不妨食用些苹果、橘、橙、梨等等。” 连君写道:受益匪浅。谢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求而不得 后来的半个月,连君总是很准时的出现在悦心坊。她每次来都准备十来张纸条,以此主导谈话,问的问题再也没有涉及“断袖”的。当甄真重提这件事:“你第一次来,谈到了断袖之癖,你现在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吗?” 她写道:没事了。 她的新问题都很“常规”——“你有不开心的事吗?你的心情不好怎么办?”“如果你的亲人过世了怎么办?”“如果你家的小孩子很闹腾怎么办?”诸如此类。 她从来不说自己的情况,只问如果是你怎么办。 每次甄真都像准备一篇大而全的论文一样,面面俱到、长篇大论地回答她的问题。有时候甄真也有些困惑,到底是谁在做咨询?是她在倾诉吗? 偏偏连君还乐此不彼。 甄真说:“你问了我这么多怎么办,回家到底有没有做呢?知易行难,不是知道了道理就能够做到的。你既然到我这里来了,我就有责任帮你把这些具体的做法落实到你的行动中去。” 再来的时候,连君真的会准备一两张纸条是回答她“效果”怎么样的。比如,“我前天睡前沐浴焚香,叫人弹了一支古琴曲,不久就睡着了。那曲子确实枯燥乏味得紧。” 甄真看后不由得一乐。 又比如,“这个季节没有柑橘,我便让人烧了些陈皮,闻着那股特别的气味,那晚确实睡得挺好的,好像真的能够治失眠。我还打算让人去城外摘一些梨花回来,吃不到梨,闻闻梨花的香味总可以?” 甄真莞尔一笑说:“我记得梨花是没有香味的。” 连君手书:“桃花”,甄真依旧摇头:“不香。” 连君又写:“杏花”,甄真还是说:“没闻到过香味。”然后甄真又不好太打击连君的积极性,来访者的依从性那么好,应该鼓励才是,她又改口说:“也许不同地方的桃花和杏花不一样,也许尚都的是香的。” 有一次甄真问她:“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然后我回答你问题的时候才会更有针对性。” 连君沉默了很久,才写了两个字:下次。 等到她再次来的时候,甄真读到了这样的纸条:我在家排行老六。在我前面的五个同胞哥哥姐姐,只活下来一个姐姐。父亲很忙,妻妾成群,根本没有时间管我的事。几年前母亲去世了,如今我都不知道有话跟谁说。家里人是有很多,但是好像没有人在意我,不论我做的好还是不好。 甄真想这么孤单的灵魂,难道不是应该有很强烈的倾诉的欲望吗?是什么让她不能说或者是不敢说? 于是甄真问:“你不想跟我聊聊你心里有感触的一些事情吗?” 连君写:不用。你说就好。 接着她又递过来一张纸条:如果你想要的得不到怎么办? 甄真发现连君总是这样,只要她流露出一点儿主导谈话内容的意思,连君就会发纸条,夺回控制权。也罢,看在她不能说话的份上,不和她计较。 甄真想了想说:“想要的?你指的是人还是东西?是的还是虚的?” 连君写道:都有。 甄真说:“什么叫想要的人?你喜欢的吗?” 连君点头。 “这个人喜欢你吗?”甄真问。 连君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甄真在套她的话,她写道:说你。 甄真看自己的小伎俩没有得逞,也不恼,继续说:“我喜欢的人,对方却不喜欢我?那就没什么可留恋的。想一想到底喜欢他什么,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那就去另外找一个好看的。是因为他有钱吗?那就去找一个有钱的。是因为他有趣吗?那就再找一个有趣的。打开心门,总会碰到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 连君写道:无法替代的东西呢? 甄真说:“无法替代?只有一个那种?” 连君写道:是。 甄真说:“那就比较难办了。追求了很久却要放弃,肯定是不甘心的。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选择,如果是我的话不到最后一刻,谜底揭晓是不会放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能够承担选择的后果就好。” 连君一笔一划地写道:改谜底,不放弃。 甄真瞪大了眼睛:“这是要改变游戏的规则,还要周围的人都能接受新的谜底,那得有很强大的实力才可以。我觉得既然是争,有争的勇气也要有承担失败的能力。愿赌服输嘛。改谜底的行为,如果是作弊,那手段就太卑鄙了。不择手段的胜利,是不能承受失败的懦弱表现。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连君写道:看情况。 “看来咱俩的观点有些不一样。那除了人和无法替代的东西,你还有什么是想要又得不到的?家人的接纳和认可吗?” 连君写道:求而不得,不要了。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吗?得不到就不要了。” 连君飞快地写道:不是家人。 “那是什么?名声?”其实甄真还想到了一个——说话的能力,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连君不待甄真说完话,又递出一张纸条:最近我家里有些事,我下次就不能来了。但我还会再来的。 这让甄真有些吃惊:“这么突然!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连君写道:不知。忙完之后。 甄真说:“这样的话,突然结束,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连君手一滞,写道:不突然,还好。 甄真微笑着说:“我想说我这段时间还是帮你解决了一些问题的,对吗?” 连君写道:很对。 甄真得到肯定,心情很好:“谢谢你。今后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把费用和你结算一下。” 连君摇头,写道:“留到以后。” 甄真说:“你很快就会再来,是?行,以后结算也可以。” 连君拿出一个红绳拴着的拇指大小的金灿灿的东西,递到甄真面前。 甄真被上面繁复的纹饰吸引,拿起来看了看,居然死沉死沉的,她意识到这是真金的物件。 连君写道:纪念。 甄真把金子退回去:“我收了你的费用,就不能再收你的金子。这是规矩。” 连君拿出一张字条,看来是预料到甄真会拒绝:不是给你钱,是给你留个念想。而且以后一定会有用的。相信我。一定留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元泰金豹 甄真对连君说:“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把规矩说明白了,那么你我就应该都遵守。现在你坏了规矩。” 连君龙飞凤舞的写下:做个朋友。 甄真摇头说:“我是和你聊天的人,帮你排忧解难,但我不是你的朋友。朋友关系会干扰我对事情的客观判断。这也是第一次就和你说清楚了的。谢谢你信任我!” 连君似乎有些生气,写道:不要就扔。 甄真有些为难,连君又把金子推到她面前,见她还犹豫,站起身,一把抓起金子,大步走到门口,一手拉开门,一手就扬起手臂把金子扔了出去。 甄真没想到她的脾气这么暴烈,“喂,你” 连君又走了回来,抓起甄真的手,把金子往她的手心里一塞,把红绳子绕在她的腕上。 甄真心想,我跟一个哑巴计较什么呢?把她的心中的某些情结激发出来,又没时间处理,这不是害了她吗?大不了以后多帮她做几年咨询,或者她需要的时候,我再还给她。 连君两只手盖住甄真的手,紧握了一下才放开。甄真觉得她的手劲还挺大的,个子也超过了她大半个头,快赶上凤瀚昭了。 她朝甄真摇摇手,甄真知道这是再见的意思,便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甄真送连君主仆出门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去。 不久,一个骑着黑马的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甄真身边的红云忍不住的兴奋。来人正是凤七,掐指一算,今天确是他回来送信的日子。 凤瀚昭隔几日就会让凤七传一次书信。甄真从凤瀚昭的来信里读到了春耕的热闹,春雨的喜悦,当然也有无奈的感慨——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的人家会这么穷。他几乎不写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甚至连称呼、落款都没有开头都是“见字如晤”,结尾都是“颂安”。 甄真给他的回信也有样学样。从来不写“瑾儿”,只写今天她如何如何。当然也说我怎样怎样。至于其他人,甄真都用一些“字母”来代替,凤七传信时捎带的口信是:“王爷说您的信他都看懂了,觉得您用的字真是有趣。” 不过甄真很少和凤瀚昭提起悦心坊里的事,因为来访者都是的隐私必须得到保护。所以甄真没有提过连君这个人。 此刻传书的信使凤七已至门前,他从马上跳下,对甄真行了礼,掏出了凤瀚昭的信,双手奉上。 甄真道了声辛苦,接过信,转身正要回到大门里——把红云留在门外,让她和凤七聊一会儿——凤七却叫住了她:“小姐!” 甄真转头:“何事?” 凤七盯着甄真的手腕:“敢问小姐此物何来?”他指着甄真手腕上缠着的金饰。 甄真看了一眼连君给的那玩意儿,无奈地笑了一下:“今天一个客人给的。” 红云说:“那个女的可奇怪了,从来都不说话,也不露面,每次来都带一个帷帽。” 凤七狐疑的说:“能否请小姐将金饰解下,赐小的一见?” 甄真说:“没问题。”单只手解了一下,没解开,又让红云帮忙。 红云很快解下,递给凤七。 凤七看了看,问,“小姐,何处说话方便?” 甄真把凤七带到悦心坊,问:“有什么不对劲吗?” 凤七说:“去年端午之后,我去过元泰。在元泰的都城兴平城见过这样的金块,当地人叫金豹子,据说这上面的图案是长着弯弯羊角的豹子头。”他指着金饰上的线条说。 “元泰的金豹子?”接过金饰,辨认着豹子头纹饰,甄真一时间难以置信,连君和元泰有关系? “这金豹子是干什么用的?”红云问。 “金豹子是元泰皇族赏赐臣子用的。一般臣子得到金豹子都会引以为荣,很少会真正拿来使用。”凤七说,“敢问小姐这金豹子何人所赠?” 甄真把连君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下,“她刚走,你就来了。” “这个人叫连君?” “对。可是元泰的国姓不是盛吗?” “小姐,据我所知,元泰的太子叫盛连科,二皇子叫盛连图。” “你是说,这个人的全名叫盛连君?”甄真想到真相很可能就是这样,有些吃惊。 “元泰皇帝妻妾众多,儿女有几十人,据说还有没名分的。得查一查才知道有没有盛连君这个人。”凤七说。 “去吉祥坊查还来得及吗?”甄真说,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很可能这个地址也是假的。” “吉祥坊?”凤七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告辞。小的明日再来复命。”说完留恋的看了红云一眼,出门上马飞驰而去。 “耽误你们俩在一起的时间。”甄真抱歉的对红云说。 “小姐,元泰人为什么来找你呢?这个连君到底是什么人?”红云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甄真理不出头绪,想到凤瀚昭的信,便打开来看,纸上只有十几个字:千言万语,不如一面,春分即返,归心似箭。 春分?不到十天了。赶紧回来也好,说说连君的事。 当晚,甄真把“金豹子”拿给了父亲。 父亲握着“金豹子”沉思良久,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最近,元泰使团又将来访,这金豹子恐怕来者不善啊!” “又来要东西?”甄真问。去年大家被他们气得半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还能要什么?所是说,这个连君是敌是友,不好判断。” 甄真说:“我觉得这个连君没有恶意,至少是对我没有恶意。” 父亲问:“何以见得?” “这块金子是可以暴露她来历和身份的物件,她却非要塞给我,说明她是故意要留下线索,好让我找到她是谁。”甄真说。 父亲缓缓的摇了摇头:“不要用善良的、普通人的心理来揣度一个从小在宫廷长大的人在想什么。” 甄真故意问:“那凤瀚昭的心思呢?” 父亲掀了一下眼皮:“瀚昭是在达州长大的。还是我看着长大的。” 甄真会心地笑了:“对。瀚昭不是在宫廷长大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瀚昭心惊 甄真与父亲讨论连君的目的最好的莫过于闲得无聊,就想求证一下会“读心术”的人是个什么样。 最恶毒的目的大概就是想间接的谋害凤瀚昭,引发局势动荡,至于怎么做到这一点,父女俩都说不上来。 心地善良的人是无法揣测人心之恶的。 甄真沉默许久,才不解的说:“要说局势动荡,端午过后的那几个月,人心惶惶,很多朝廷官员遇难或者受伤,都不能上朝,那才是最动荡的时候。为什么敌人没有动手呢?咱们的邻国为什么也都相安无事,没有发兵?” 甄诚说:“这个问题为父也想到过,当时太子出来彻查爆炸案,我们一起讨论过局势,事发突然,我们的应对措施捉襟见肘,很容易被敌人钻了空子。但是,所有的担心都没有成为现实,我可能有以下的原因。” “第一,假设爆炸案是元泰所为,那么对于冀国和黎国也是事发突然,他们并没有做好发兵攻打我们的准备。等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已经缓过劲来了。第二,虽然表面上损失了几十名官员,但是皇上还在,各部能做事的人也还是有的。少了人,各部还能运转正常,这也许正好说明朝廷原来各部人员都有冗余,甚至相互之间还有掣肘。” 甄真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爹,您的意思是朝廷里本来是人浮于事的,这一爆炸,反而捋顺了掣肘的关系,办事情更顺畅了吗?” 甄诚苦笑着回应:“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莫过于此。” 甄真又问:“爹,照您的说法,元泰炮制了爆炸案,那他们为什么不趁机攻打过来呢?” 甄诚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元泰国内的形式也是很复杂的,各派势力常年争斗不休。也许这布置爆炸的主使,在元泰并没有兵权,不能主导发兵。” 甄真说:“难怪古语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对敌人知之甚少,就只能坐在这里瞎猜。努力的方向确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甄诚说:“所以让浩兴去冀国是对的。” 甄真说:“冀国对咱们有威胁吗?” 甄诚回答说:“大的威胁没有,小的觊觎不断。冀国和我们同与元泰接壤,难免想着要在我们与元泰之间两边都占些便宜。” 父女两人秉烛夜谈,门房突然送信进来,说是凤七留书一封后立刻又骑马离开了。 甄诚展开书信,凤七只写了寥寥数语,说他在吉祥坊查访无果,连夜赶回江源向凤瀚昭报信,故而没有等甄真给凤瀚昭写回信,待他回京再来请罪云云。 甄真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吉祥坊只不过是她随口说说的地址。可是她如果不想暴露身份,又为什么留一块金豹子给我?” 甄诚捻着胡须说:“你平时不是很善于分析这些的吗?” “医者不自医。” “你也有搞不定的?” “虽然我们见了好几次,但是她说的话很少很少。我对她的感觉还陌生得很。所以说不上什么。” “那为什么你还那么笃定她不会害你。” “直觉。” “但愿如此。” 此后的几天,甄真没有太把连君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俩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患上迫害妄想症? 以至于凤瀚昭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一脸惊喜的迎着他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到春分吗?小郡主刚刚睡着”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被一把拥入了一个怀抱里,甄真的耳朵里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四周的仆人们都赶紧退下的退下,离开的离开。 “我没事,真的”甄真闷声说。 “你知道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着。前天看到凤七急急忙忙的赶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昨天把事情交代完就立刻往回走。生怕回来晚了,你再有个闪失。那我真的是不想活了!”凤瀚昭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喃喃自语。 甄真心下动容,知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很害怕会再次对失去珍爱的人无能为力。她把双手环过他的腰间,轻轻抚着他的背:“胡噜胡噜毛,吓不着。” 凤瀚昭已经见到她,人也确实安然无恙,逐渐放下心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要不怎么办?总不能哭?” “你把事情再跟我说一遍,凤七说得不清楚。”凤瀚昭拉着甄真进了内书房。 甄真对凤七说的很简略,还有保护连君隐私的意思。如今凤瀚昭问起,事关重大,她仔仔细细的把两人的几次见面过程都一一说了,也强调了她觉得连君没有恶意的看法。 凤瀚昭听完,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几块东西,回到桌前,放在桌上,问道:“是哪样的金豹子?” “金豹子还不一样?”甄真拿起凤瀚昭放在桌上的三块金豹子,仔细的看了一下。 凤瀚昭说:“皇帝赏赐的金豹子,豹头上有九个点,如果是亲王赏赐的,是七个点,其他的皇族只能用五个点的金豹子。” “七个点。我仔细研究过我那块,一个点在额头正中央,两边各三个。”甄真肯定的说。 “那这个连君十有八、九是个亲王。”凤瀚昭说,“一般人拿到这样的七花金豹子是不舍得花出去的。” “难道不应该是亲王的女儿或者公主吗?”甄真说。 “你觉得连君是女子?”凤瀚昭反问。 “她一直穿的是女装呀!而且男人哪有带帷帽的?” “如果他要刻意掩饰身份,这样穿着不是最好的掩饰吗?何况她比你高一截,你也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话。” “还真是,我就见过她的手。只要再见她的手,我一定能认出她来。” “你说她来悦心坊只是为了听你说话?”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谁会把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暴露出来呢?” “元泰国内最近怎么样了呢?” “十三传回来的消息说,十几个成年皇子分成了好几派,都在争太子之位。” 甄真想起父亲的话,问:“会不会是一个元泰皇子策划了端午爆炸案,但他没有兵权,故而不能趁乱发起对我们的战争。”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同的皇子后面支持的势力确实不同。”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要侍卫 “元泰国内正乱的时候,堂堂一个亲王来干什么?”甄真问。 “我猜应该是催债。”凤瀚昭说,“你可记得去年元泰要了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斤大米,二十万匹布,还有二十万斤茶叶?” “真的给了吗?” “当然。你以为小孩子过家家可以不算数?” “我的意思是,和平友好不应该是双向的吗?元泰给了我们什么?” “给了十匹马。”凤瀚昭嗤笑了一下。 “十匹马?一匹马最多几十两银子,我就算它是好马,一千两银子一匹。这完全不等价嘛!” “你可知道这十匹马每一匹都高昂雄俊,体格强健,耐力极佳。对于元泰而言也算得上是好马,但问题是这样的良驹在元泰随处可见,而我大宁朝却养不出这样的马!这马送来不是做等价交易的,而是元泰用于炫耀武力的。他们在威胁说,元泰的战马可以在大宁的土地上恣意肆虐!”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欺人太甚!” “所以他们今年又来了。”凤瀚昭叹息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还是要去年那些东西?”甄真问。 “元泰使臣尚未抵达尚都,具体的条件还不知道。年年都有新花样,不知今年又想多要些什么。” “皇上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屈辱?”甄真不解。 “皇上一向信奉的是无为而治。他认为一个国君做得越少,就会得到的越多。” “怎么理解?” “国君要的东西少,臣子就不会攀比着给国君送礼或者投其所好,底下的百姓当然就会轻松一些。” “哦。”甄真觉得这个老皇帝治国还是有些道理的,“可是一味的忍让,把大宁百姓的财富无偿奉送给元泰,百姓真的会轻松吗?” “谁叫我们马不如人呢?一旦打起仗来,谁也没有把握能赢元泰。”凤瀚昭说:“还有我怀疑这个连君所谓的家里有事就是使臣将至,他要做一些准备。” “听她的口气,以后还是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她是什么人就可以问个一清二楚了。” “你能不能” 凤瀚昭话没说完,甄真就截断了:“不能。我不能因为这个连君就躲在家里,也不能因为她还会来就不开悦心坊。” 凤瀚昭宠溺的一笑:“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不能,好像我断了你的财路似的。” 甄真被他戳中心事,面上一红:“那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以后出门多带个侍卫?我来给你安排人。” “啊?有必要吗?总有一个男人跟着,我怕不习惯。”其实甄真是不愿意多带一个人出门。 “可是我会担心。” “我现在到你这里来,有凤七接送。到鲁国公府去也有车夫接送。没必要再派一个侍卫了?要是真的有人图谋不轨,多一个侍卫也没什么用。”甄真大大咧咧的,只是没想到日后会一语成谶。 “要不这样,如果你去其他地方的话一定要事先和凤七说好,他会安排人跟着你。”凤瀚昭坚持加强安保措施。 甄真理解凤瀚昭的想法,没有再说拒绝的话,毕竟她也是鲜少去其他地方的。不过她还是觉得他有些反应过度了。 “你这次去那两个县情况怎么样?”甄真另外找了个话题。 “新开的地都种上了粮食。只要有力气干活的男人,都有地可种。” “赋税呢?”甄真问。因为是凤瀚昭的封地,赋税是交给凤瀚昭的。 “什一。”凤瀚昭说,“这是皇爷爷定下来的标准。” 也就是农民十分之一的粮食要上交。 “听你的口气不需要交这么多?” “再少一点儿确实也是可以的,比如说什伍一。”凤瀚昭说,“不过,什一也有什一的好处,可以用多收的赋税请开办县学。今年冬天农闲的时候开了一个算学班。” “什么?你说你在县学里开了算学班?招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秀才,或者是准备考乡试的童生。” 甄真说:“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什么人说的了,这秀才,是一百个人里才出两三个;而进士,那得一万人里才有一个。是这样吗?” 凤瀚昭说:“差不多。供养一个读书人确实是很花钱的事情。” “你的算学班有多少人?” “十几个。我估摸着学一年,应该就能把最基本的内容学完。然后再让他们回乡去教其他人。有了这些人做基础,以后土地方面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难怪国子监以题会友招不到人,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原来你留着后手。”甄真说。 “第一次这样做,不知道效果如何。我也是这次去亲自考察了他们的学业,才能对你说这件事。”在说和做这两方面,凤瀚昭绝对是行动的巨人,言语的矮子。 “怎么样?他们的功课合格吗?”甄真还是很有兴趣的。 “实在学不会的,过年前就回家了。剩下的这些人都还行。” “能识字,会算术,这就很不错了。”甄真感叹道,“王爷,你有没有想过把所有适龄的儿童都组织起来,学识字和算术?” “这确实没有想过。” “其实我也很赞同您刚才说的,多收的赋税可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比如办学、修路、修渠、水利、甚至医药等等,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 “你说的这些事情现在基本都是由同姓的氏族宗亲来做的。”凤瀚昭说。 “所以这就会造成民众眼里只有家族,没有国家。只要家族利益受到影响,就拼死抗争;但国家有难之时,只要没有损害家族利益,他才不会在意谁坐龙椅。”甄真这话尖锐了些,但凤瀚昭并没有不高兴。 甄真接着说:“何况氏族宗亲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不同的氏族之间还会有矛盾,这就是需要官府介入的时候。至少我们可以先从没有宗亲庇护的人做起。” “是个办法。看来你没少想事情。”凤瀚昭颔首。 凤瀚昭远道而回的第一天,两人足足谈了一下午。 离开清江王府的时候,甄真内心有一种安定的感觉,是因为凤瀚昭回来了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元泰使者 春分之后元泰国使者一行如期抵达尚都城。 一百多人乘车又骑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延绵了两条街。队伍中一辆金漆的马车尤其引人注目,马车顶的四角各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金色七花豹子头,驾车的四匹高头白马,全身无一根杂毛,威风凛凛的迈着统一的步调。 在这耀武扬威的使臣背后,是元泰“护送使臣至元宁边境”的一万铁骑。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示威,如果不答应元泰“友好同盟”的条件,这一万铁骑随时都会挥师南下。 大宁皇帝有旨,着礼部负责接待元泰使臣,务必要让使臣满意。此刻礼部尚书郑刚带着甄诚等人正在驿馆前迎接。 甄真一直想第一时间“迎接”元泰使者,她要看一看这元泰国的使者——元泰十皇子盛连安——到底是不是连君。她对父亲说,王爷会派人保护我的。凤瀚昭那边她的说法是:“我爹到时候也在现场,他同意我去了。”于是两边都“没有”异议。两边想的都是只有甄真能够认出连君,那就让她去现场认。 甄真得到的便利条件就是此刻她正穿着男装,站在离驿馆门口最近的人群中。红云也穿着男装跟在她的身边。凤七给自己贴了一个络腮胡子跟在她俩身后,不时的伸头四处张望,好像是在看车马有没有到,其实是在观察周围的人,也看看接应的弟兄各自的站位。 临近中午时分,一匹报信的快马飞驰而来,人群一阵骚动,不久之后,一阵鞭响过后,元泰国使者威严的仪仗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甄真屏息凝神注视着愈来愈近的队伍,视线范围里的每一个人都仔细辨认着,她能看到的也就是身材体型和手。一个,两个,三个不像,不像,也不像甄真看着看着,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见到连君,还是不要见到她。 金马车驶过来时,甄真又有了一种预感,车里面的人会是连君吗?马车的帘子遮蔽得很严实,里面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金马车在正对着驿馆大门处也停住了。一个侍卫从马上跳下来,趴跪在马车的车辕处,马车夫打起帘子,甄真看得眼睛都不眨。站在父亲前面的那个人,应该是新任礼部尚书郑刚,上前高声致辞,欢迎元泰贵宾。 一只白皙的手扶着金门框,甄真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了。 那人的袖子露了出来,锦衣华服。 但是接下来——一个臃肿的身体钻出了马车,不,应该是慢慢的挪出了马车。那人的体型至少能装下两个甄真! 红云忍不住啊了一声。 那人踩着侍卫的背下了车,旁边还有两个人搀扶着。饶是如此,锦袍依然难以遮掩其身上的几圈肥肉猛烈地震颤了几下。 郑刚带领着下属正在作揖,看来这个胖子就是元泰十皇子盛连安。 甄真早已把视线投到马车后面的人身上。要从这些穿着元泰皮制软甲的侍卫里挑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实在是一件考验眼力的事。 过了一会儿,她禁不住问自己:我是真的没有看见还是下意识的否认自己看见了? 如果连君真的是元泰的皇子或者公主,那又怎么样呢?在两人“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并没有伤害我半分,甚至还有结交我的意思。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元泰人就认为她一定会对我不利吗?这种刻板印象要不得。 甄真觉得自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站在这里“寻找真相”真是一个很傻气的决定。她扭头对红云说:“我们走。” 周围人多,红云也不好问得太直白,只是问:“没看见吗?不看了?” “不用看了。走。”甄真对凤七使了个眼色,凤七即刻转身,为二人开路,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走到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地方,红云才感慨地说:“小姐,原来一国的使臣这么威风!还是金马车!您说那个连君真的会是皇子吗?”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甄真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这个问题。“她和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你们说,对吗?” “小姐英明。”凤七答道。 夜晚,甄真这边刚刚息事宁己,陪着母亲聊天。父亲甄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上。母亲连忙招呼丫鬟准备热水热饭热菜。 甄真贴心的站到父亲身后,给他捏拿肩膀。父亲拍拍女儿的手:“你也歇歇。” “没事儿,我站着也能跟您聊天。”甄真继续加大手上的劲道。 商量饭菜,父亲把丫鬟们都屏退了,甄真知道,父亲这是有话要说。 果然,父亲在吃了几口饭菜之后,就放下了碗筷。 “爹,您不多吃一点?” “老爷”母亲也劝。 甄真给父亲盛了一小碗汤。 父亲用勺慢慢喝完了才说:“今天一见到这个十皇子,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你说的连君。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粗鄙不堪。” “爹爹很久没有那么生气了。”甄真安慰到。 “双方的人刚刚坐下来,寒暄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人就问牡丹坊在哪里?” 牡丹坊是京城着名的烟花柳巷之地。 “我和郑尚书都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口出秽语。他见我们不说话,居然说这个牡丹坊就在国子监旁边,我这个国子监主簿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好姑娘藏起来,不留给他?” 甄真听说过,这国子监和太学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有诗文才情,家庭条件也都不是太差,所以有人就专门在国子监附近的牡丹坊里做他们的生意。各个青楼拿出手的姑娘除了相貌,自然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据说,想得到头牌姑娘的青睐,光有银子还不够,吟诗作对书法绘画也得高人一等才行。久而久之,牡丹坊的姑娘名声就传了出去。 “然后郑尚书居然就让我去找牡丹坊的姑娘过来陪使臣。想我甄某人一世清白,从未踏足那污秽之地,如今居然为了这等小人破例!真是耻辱啊耻辱!” “爹!您喝茶。”甄真担心父亲急火攻心,气出病来。 第一百六十章 谁是使臣 “我没事。其实我个人的荣辱是小。元泰使臣如此傲慢无礼,是对我大宁朝的蔑视!国家受辱,我等却束手无策。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父亲气得捶胸顿足。 “老爷,您要是不想做,就不要做。”母亲也很生气,“大不了咱们回达州老家去!” “我甩手不干了,这事就过去了吗?还是有人做的!现在不能因小失大,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呢。”父亲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爹,缩回来的拳头打出去才会更加有力。你不是也说过吗?要能屈能伸,您现在受的委屈,将来一定有机会讨回来的。”甄真说。 “我刚刚是直接从牡丹坊回来的。郑尚书不知道套出盛连安的话摸到元泰的底细没有。要是三天后,盛连安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那真是丢脸丢到家。” 然而,不仅是郑刚没有探出口风,特意收买的牡丹坊的几个头牌姑娘也都是铩羽而归。她们说,明明都喝得烂醉如泥了,一问十皇子此行的目的,他就一句话:“我我就是来吃喝玩乐的。其他的事有人去做。”问他有人是谁,他只会说:“父皇说有人,那就是有人呗。”虚虚实实,真假莫辨。 一连三天,元泰十皇子盛连安就待在牡丹坊,哪里也没有去。谁来拜会也都不搭理。 甄真私下里也和凤瀚昭讨论过这个十皇子。凤瀚昭综合各方面得到的消息,这十皇子确实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只不过仗着是皇后所生,骄横跋扈作威作福管了。 把出使一国的事情交给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可是他说的这个“有人”又是谁?一百多个随从,如何去找?要是那人真的不在驿馆之中呢? 没有更多的消息和情报,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四月初一,是元泰使者上殿向大宁皇帝递交国书的日子。 甄真想幸好这里的人不过愚人节,要不这元泰使者在大宁的朝堂之上胡言乱语一番,那就是最应景的了。 郑刚头一天见面时也被盛连安这块滚刀肉气得不轻,干脆把接待的活儿全部安排给了甄诚,美其名曰他刚刚上任,多接触一些事情,好尽快上手。 甄诚起了一个大早,带着下属到驿馆接人。可是到了驿馆发现盛连安还在睡觉! 甄诚忍着一肚子的气,客气的请元泰的侍从帮忙通报,请使臣起床,还特意给侍从塞了一角碎银子。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塞了三次银子之后,甄诚终于见到了呵欠连天的盛连安。而他居然还穿着睡觉时的中衣! 甄诚耐下性子,好言相劝:“时候不早了,烦请使臣尽快更衣,我们好上朝觐见吾皇。若是耽误了贵国的要事,您回去也不好交差。” “嘿!你个老东西!什么玩意儿!都快死的人了居然敢威胁我!告诉你!我不去了!我就是要睡个够!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盛连安令人猝不及防的勃然大怒,转身又回到了内室。 甄诚教书多年,就算碰到过不少淘气的、不讲理的、甚至蛮横的学生,但是被当面辱骂确实还是平生第一回!当即脸色气得惨白。 待甄诚平复了心情,又请侍从再请一次十皇子,这次侍从却死也不肯去了。 甄诚又一次尝到了屈辱的滋味。他必须把人家劝出来,然后带着人家上殿,再任由人家提出苛刻的条件。谁叫人家一万铁骑已经大兵压境了,而大宁朝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的战争动员——皇上压根就没想过要靠打仗来解决其问题。而他甄诚能做的,无非就是为战争的到来多拖延一些时间,好让这个国家有哪怕一点点的更充分的准备。 念及至此,甄诚没有再计较个人得失,而是躬身一揖到底,朗声道歉道:“请十皇子恕罪。在下适才语言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烦请殿下速速更衣” 一遍说完,没有反应,那就两遍,还不行,那就三遍 “你个老东西,有完没完啊?”盛连安从内室冲了出来。 “请殿下息怒!请殿下速速更衣”甄诚鞠着躬,作着揖,眉宇间有些急切。 “我偏不,你能把我怎么样?”盛连安怒气冲天。 “不敢。”甄诚的态度还是不卑不亢的。 “好!想让我跟你走是?你不是说请我责罚吗?先跪在这里,直到我满意为止!”盛连安满脸的横肉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甄诚咬了咬牙,撩起下摆,扑通一声跪在了石板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他又响亮的说:“请殿下速速更衣!” “这样道歉才显得有诚意嘛!哈哈哈哈!好好好好!既然那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去一趟。更衣!”盛连安以辱人取乐,达到目的了,心里满足了。 侍从取来他的官服,一件一件给他穿上。快穿好的时候,他嫌中衣不舒服,又全部脱下来,换了一身中衣。 “哎呀!我还没吃饭呢!饿了!快传膳!”侍从刚刚帮他挂好腰带,盛连安又开始嚷嚷。 盛连安幺蛾子频出,吃喝拉撒睡全部闹了一溜够,才免了甄诚的罚跪,晃晃悠悠地由侍从扶着出了门。 驿馆门前,元泰的仪仗倒是早已准备好,盛连安由人扶着上了金马车,一行人才缓缓开拔上路。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在承天殿中的宁朝君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元泰使臣的马车慢慢吞吞的行驶到了皇宫门口,盛连安艰难的下了马车,甄诚忍着膝盖的剧痛,示意为他带路。 盛连安却说:“老头儿,你别急啊!我兄弟还没下来呢。” 甄诚望向马车,只见门帘子一掀,一个身材颀长、面庞清隽的年轻人踩着侍从的背下了车。 “这位是?”甄诚疑惑的问道。 “这才是我们元泰国的正使,皇十五子,盛连利。本王只是副使。没想到?”盛连安得意的说,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十五,你看!你看他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元泰盟约 甄诚见到盛连利的第一反应是女儿甄真对连君的描述——身材瘦瘦高高,皮肤白皙——和眼前这个盛连利非常的吻合。随即他又被盛连安愚蠢至极的无理惊得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样无赖一般的皇子!还丢人丢到别国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甄诚不辨喜怒的确认到:“此前没有听说贵国使臣还有正使和副使之分。” 盛连安得意的笑着说:“你们也没有问啊。再说了,我从来都没有说我是正使,是你们以为我是。” 第一天迎宾,甄诚也在,大家想当然的就把最豪华的金马车里走下来的人当做了使臣。郑刚最先上前迎接,其他人自然不会有认错人的想法。 这时盛连利迈步到了甄诚面前,十分恭敬的对甄诚作揖道:“小王盛连利,承蒙父皇信赖,忝列元泰使节。皇兄一向耿直豪爽,言语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甄大人多多包涵。”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软不硬,还带着明显的元泰口音,但是态度明显比盛连安好多了。甄诚压住心中的不快,回应道:“关键时刻没有弄错就好。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上殿。” “好。客随主便。”盛连利回头到马车上拿出了一个宝匣,带上盛连安,跟着甄诚进了宫门。 三人先后踏上了永安殿的台阶,甄诚想到那宝匣之中必定就是今年元泰开出的条件,心情变得如脚步一般沉重。通传声由永安殿的台阶之下一级一级传到了大殿之内。 “皇上有旨,宣元泰国使臣觐见!”传旨太监的声音刚落,甄诚便带着二人进了殿。 大宁太德皇帝此时已经接到宫门口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元泰正使另有他人的事。 朝臣们却都还不知道,见到这几天传言中的元泰胖使臣居然跟在一个瘦高的华服青年之后,都觉得又惊讶又忍俊不禁——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实在不像使臣像茶馆中说相声的。 盛连利没有跪拜,只是对着皇帝作了一揖,“元泰使臣盛连利见过大宁皇帝!愿我元泰与大宁两国永结同盟之好!” 年过六旬的太德皇帝见过的使节多了去了,即便如此还是在心里赞叹了一下盛连利清雅俊朗的风度和大方得体的仪态。他抬了一下胳膊:“贵使辛苦了。” 盛连安跟着象征性的拱了一拱手,什么都没有说。但他这三天已经臭名远扬,有看不惯他做派的官员立刻不满的起刺说:“启禀皇上,这使臣说的好轻巧!边境上压着一万铁骑,谁敢不跟他们好!” 另一个大臣附和说:“皇上,这等强买强卖之事居然被他说得好像双方心甘情愿一样!巧舌如簧!” 盛连利依然礼貌的说:“二位大人,元泰与大宁友好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何来强买强卖一说?何况二位大人尚未知晓盟约内容,又怎知大宁的百姓不愿意呢?” 太德皇帝和臣子们等了一上午,就想知道元泰的条件,他说:“既然如此,你且将盟约呈上。” 盛连利把宝匣高举过头顶后交给身边的太监,说道:“请大宁皇帝过目。” 太监把宝匣放在太德皇帝的眼前,小心打开匣盖,取出里面的一张不大的羊皮纸,展开,摆放在太德皇帝眼前。 太德皇帝看了半晌,底下的臣子们翘首以盼就像等彩票开奖一样。 太德皇帝不辨喜怒地说:“这盟约的字确实写得不错。只是我看久了眼睛累的慌,劳烦贵使亲口说一说。” 盛连利转向众朝臣:“这第一条和去年一样,二十万两白银,二十万斤大米,二十万匹布,还有二十万斤茶叶。” 什么?这只是第一条?还要什么? 这是朝臣们的普遍想法。 盛连利继续朗声说:“这些我们可以分文不要,如果大宁君臣答应我们的第二个条件。” 哦?分文不要? 朝臣们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盛连利又说:“这第二条就是我元泰愿与大宁君臣结为姻亲。愿以第一条所获得的财物作为聘礼,为我父皇求取大宁的一位公主,为父皇五位没有正室的皇子求取五位六部大臣之女。半年内成婚。” “你做梦!”盛连利的话音刚落,就有臣子喊了出来。 “休想!” “凭什么!” “把他打出去!” 盛连安被吓得浑身的肉颤了好几下。 “哈哈哈哈!”盛连利不惧反笑,“想不到大宁的官员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他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很强,压过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平日里,你们口口声声说以天下为己任,说什么为君分忧。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们之中五个人的女儿去我元泰做王妃,又不是去做奴婢受苦,你们居然都不愿意!宁愿辛苦天下的百姓挤出那几十万的银钱财物!宁愿元泰与大宁兵戎相见!哈哈哈哈!道貌岸然莫过于此!哼!” 永安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朝臣们似乎被盛连利一语道破心思,都无力反驳。 “正使大人言重了。”出声的正是站在诸多官员队伍后面的新任礼部侍郎甄诚,“不知正使大人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儿?” 官员中发出一阵克制的笑声,这盛连利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可能有待嫁的女儿? 果然盛连利说:“小女刚刚四岁,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甄诚说:“看来正使大人还要过几年才能体会到一颗老父亲的心。这天下哪有不爱自己的子女反而只爱百姓的人?爱护百姓之人必然也是舔犊情深之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少官员频频点头,甄诚这是在为大家挽回颜面。 甄诚说,“因为疼爱女儿故而不肯爱女远嫁,即使贵为元泰王妃。一想到爱女此去,路途遥远,可能终生不复相见,试问天下有几位父亲舍得?故而刚才听到正使大人之言,爱女至深的几位性情中人当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然而,正如正使大人所言,我大宁官员都是愿意为君分忧的,相信只要正使大人给予足够的时间,耐心的等一等,一定会得到一个对两国都有利的答复的。”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小王我太年轻了!适才出言不逊冒犯了各位大人,还请各位大人见谅。”盛连利又恢复了原来的那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对太德皇帝欠了欠身说:“陛下,既然大宁需要时间,那十日后再议,如何?” 太德皇帝慈祥的笑着,“就依你,我让礼部好好陪你玩几天。郑爱卿,可有难处?” 郑刚连忙回答:“臣不敢。必定竭尽所能让使臣大人休息好。”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战是和 盛连利和盛连安使臣兄弟俩告退之后,郑刚以安排接待正使为名也赶紧告退了——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朝堂之上一定是要讨论元泰的条件,郑刚没有待嫁的女儿,这事不论怎么办都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不愿意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站队表态。还不如先走,晚上听听消息,再做决定。 朝臣们天不亮就出门上朝,如今已是饥肠辘辘,但是皇上好像没有散朝的意思,大家只好忍着。 太德皇帝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的足智多谋,如果刚刚是他把元泰的条件说出来的,那朝臣们就会把怒火撒在自己身上,当然他们敢怒不敢言,那样人心就远了。而此刻朝臣们的怒火已随着使臣远去了,而他们的心还在自己这边。他抿了一口茶,慢慢悠悠的开口道:“大家都议一议,接下来如何应对是好?” 太德皇帝并不着急,他女儿有十几个,大的都已经嫁人生子了,小的才几岁,还真没有适龄的。不过即使有,和亲这种事不一定非得要皇帝的女儿,宗室的女儿封为公主再以皇帝女儿的名义出嫁,也是很常见的操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说:“启禀陛下,元泰一万铁骑大兵压境,事发突然,我大宁并没有足够的兵力财力应对。退一步说,元泰苦寒之地,土地贫瘠,不能耕种,即使我大宁讨贼成功,占了他们的土地也是没什么用处,白白耗费粮饷。不如答应元泰的和亲条件,一来可以消弭刀兵之灾,二来省下的钱粮布匹,可以充盈国库、慰劳远地驻守的将士,还可以抚恤灾民。一举多得,岂不妙哉!” 一时间点头称是的人不少。 “妙什么妙!”一个年轻的声音反驳说:“陛下,有的人跪久了,已经忘记了站起来做人!我大宁地袤万里,山川河湖众多,就算元泰骑兵南下,也没有多少平地让他们施展。只要他们胆敢越过边境,我们大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元泰铁骑并非不可战胜!仗还没有打,我们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这一番话,又令群情激愤起来。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各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主和派说:打仗要花钱,要死人,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和亲无疑是面对强敌最好的选择。 主战派说:一国之安危,居然让六个及笄的少女来承担,真是羞煞天下男子! 后来也有人身攻击的:你家可倒好没有女儿,于是就想让人家的女儿去和亲,换取你家的平安!你这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反对的人说:你口口声声说要打元泰,还不是因为你家儿子太小不会被征召入伍!你想让别人家的儿子为你去打仗!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莫不是想用千万将士的血汗为你自己谋一条升迁之路! 还有人讥讽:莫若把你自己的女儿嫁到元泰去做王妃,等你的女婿被封为太子,将来他继承大统之时,你就是元泰的国丈大人了! 被讽刺的人当然要反唇相讥:你才卖女求荣呢! 太德皇帝不轻不重的咳了几声,大殿迅速安静下来。 他看着甄诚的方向问道:“甄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这正是甄诚纠结的地方,他刚才出于一时义愤,站出来驳斥了盛连利,但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把自己绕进去——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说出“让你的女儿去和亲”之类的话来。 饶是如此,已经有人在等着看甄诚的笑话——虽然你家女儿深得清江王喜爱,但毕竟没有过门,连定亲都没有,看你舍不舍得把自己的嫡亲长女送去和亲! 甄诚从队伍中站出来,低着头禀告说:“臣是一个父亲,不舍得女儿远嫁。同时臣又是百姓头上的一个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臣希望能够为百姓减少赋税,减轻负担。第三,臣还是陛下的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如有需要,臣不敢有怨言。” 甄诚说话真是面面俱到,把多方的利益都说得清清楚楚,只是把选择权又扔回给了皇帝——您想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看热闹的人都暗暗有些失望。现在情势不明朗,朝堂上是万万不能提清江王和甄真的,以免被未来的君主轻视了。 太德皇帝才不会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他微微一笑:“大家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写个奏折呈上来,我看看,然后再决定也不迟。” 散了朝,甄诚没有去国子监,而是回了家。今天是双日子,女儿甄真应该是去鲁国公府了。稍晚一点,她就回来了。 甄诚发现自己经常有事没事都喜欢和这个女儿讨论讨论,她总有些奇思妙想让人豁然开朗! 凤瀚昭人虽然不在永和正殿上,但是殿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包括朝臣们后来吵做一团,谁的观点是什么。 此刻他担心的是那个不速之客——盛连利。此人一直拖到上殿之前才露出自己的身份,可见此行绝不是兴趣所至,而是早有预谋。 元泰的条件不可能只要六个人那么简单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六个女子跟他们要一统天下的企图有什么联系呢? 甄真在鲁国公府下了课,把孩子们送上各家的马车,陈氏拉住她,把元泰使臣的条件一说,甄真大惊失色! 元泰换了正使! 这个新正使身材高挑! 他们为和亲而来!岂不是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 陈氏说:“也不知道这个正使这些天都躲在了哪里,突然凭空就冒出来了。据说他不仅样貌英俊,而且能说会道,口才很好。如果和亲是嫁这样的元泰皇子做正妃也是很不错的。” “莫非夫人动了心思?”甄真打趣她。 “我都生过几个孩子了。别想了。倒是你算了。反正你早晚是要嫁给清江王的,不会要你去和亲的。”陈氏说。 甄真的心已经飞回了家里。她想问问爹,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发生的? 她和彩霞上车之后,对车夫说了两个字:“快走!”她平时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坐在车里,心中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入手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忽然间,外面的车夫嗯了一声,甄真问:“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甄真想去看看,车赶的又快又猛。她只能死死的抓住车里的把手,不能向前——谁叫自己要“快点”呢? 车一直在飞驰,已经超过了往日回家的时间,甄真感觉不妙,掀开窗帘发现外面的景物已是城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又见连君 彩霞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紧张地问道:“小姐!怎么办?”说着,话里就带上了哭腔。 “停车!”甄真对着车外大喊。 车帘被掀起,甄真瞥见驾车处有两个青衣男子,一个青衣男子把头钻了进来,口气还算客气的说:“小姐莫怕,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只要小姐不乱动,我们是绝对不会伤害小姐一根汗毛的。”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甄真问。 男子像没听见一样,扭头看着前路,没有回答。 “你们是什么人?”甄真不死心的又问,男子的口音有些怪怪的。甄真也不知道元泰人说话什么口音,只是猜。她的根据是,马车一直是在运动中的,这两个人没有停下马车就把原来的车夫拿下了,而且还稳住了马车,说明这两个人对骑马和驾车都很在行,是马背上长大的元泰人的可能性最大。 男子还是不理会甄真的问话。 “你知道盛连利吗?”甄真接着问。 “你们是盛连安的人吗?” “你们是元泰使臣的侍卫吗?” “你们把我的车夫弄到哪里去了?” 正当甄真以为男子不会回答的时候,男子出声了:“他被我扔下马车之后爬起来往回跑了。” 那就是说车夫没事,回鲁国公府报信去了?鲁国公府一定会给甄家报信的,说不定还会告诉凤瀚昭。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不担心车夫报信?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车夫回去报信了,也没法子大海捞针一般的找到人吗? 对啊!家人要找到自己太难了,根本没有方向。 想必因为是鲁国公府的马车,先前出城门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和盘查,直接就冲过去了。守门的人应该会记得有那么一辆嚣张的马车? 这些人连车夫都没有伤害,应该是比较友好的? 无论如何,甄真还是看见了一线生机,心中增添了几分与对方周旋的勇气。 但是彩霞却吓得哭了起来,甄真向她的身边靠了靠,“害怕了?他们不像坏人。车夫不就没事吗?我们也会没事的。” “小姐,我怕”彩霞抱着甄真的胳膊抽泣着。 甄真把手盖在彩霞的手上,让她多一分温暖。 车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甄真从车窗看到了一条河,从方位上估计,应该是永安河的上游。河边的位置停泊着一艘两层的楼船。还有几个人在附近钓鱼。 驾车的两青衣男子在河边停下马车,一个撩起帘子请甄真下车。 甄真刚出马车,就感觉到那些钓鱼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看来这些不是单纯的钓鱼人。 彩霞却没有想那么多,一下车看到有旁人,立刻仰着脖子喊了出来“救”,只是“命”字还没开口,已经被甄真捂住了嘴:“喊什么!”甄真低声制止她。 彩霞发现那些钓鱼人并没有移动,但是目光却变得凌厉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钓鱼人和赶车的两男子是一伙儿的。 此前说过话的青衣男子仍然保持着礼貌的语气说:“小姑娘,你要是再这样乱喊乱叫,后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彩霞连忙怯生生地道歉:“对不起!我不会了!” 甄真安慰她说:“没事的,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这边请。”俩青衣男子带着她们走到河边,沿着一条嘎吱嘎吱的宽木板上了楼船。 甄真这时注意到,木板被撤掉了,楼船也似乎在驶离岸边。 一个青衣男子说:“小姐,上楼请。”然后又拦下了彩霞,“你必须留在下面。” 甄真鼓励的看了一眼彩霞,“留下,我就在楼上,不远。” 这时楼上传来了一阵舒缓的琴声,很有安抚人心的意味。甄真转身上楼,二楼四周的窗户都被低垂的白色薄纱帘幕遮蔽了。春风拂过,带着白纱在舱中飞舞。 弹琴之人也穿着白纱衣,带着白色的帷帽,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正在琴弦的两边弹拨。 在甄真的记忆里,凤瀚昭的便服常服都是白色,但他从来不穿这种轻飘飘的面料。 “连君?是你吗?”甄真离她还有几步远,已经能够看清那双在她面前写过很多字的手。 弹琴者收了琴音,缓缓站起身来,慢慢的揭开帷帽,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唇瓣轻启,低沉的男子声音倾泻而出:“元泰国皇十五子康宣王盛连利,见过甄小姐。” 甄真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连君真的是个男子。 连君真的就是盛连利! 元泰的使臣早就已经到了尚都! 看到甄真没有说话,盛连利问:“很出乎意料吗?”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甄真回答。 “哦?你都想到了?”盛连利指着一旁的桌椅说,“请坐。”他的口音里带着一些口音,和刚才的青衣男子很像。估计这就是元泰人的口音,难怪他一直只写字,不说话。 甄真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桌上有一套精致的银壶银杯,看着盛连利拿起银壶,向银杯里倒出了两杯奶白色的液体。她问道:“你去悦心坊是为了从我那里打探消息?” “也是因为好奇。”盛连利把一杯茶放到了甄真面前,“请,这是我们元泰的奶茶,尝尝。” “好奇?”甄真并不打算喝他的茶。 “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把溺水的人救活?好奇为什么你成天坐在家里和人聊天?好奇你是如何施展读心术的。”盛连利一口饮尽自己杯里的奶茶,看见甄真没有动,不以为忤,反而又端起甄真前面那一杯,一饮而尽。 “所以你就隔三差五的来?”甄真忽略掉盛连利想通过奶茶表达的诚意,毕竟这壶要造假并非不可能。要不春晚里魔术师手中那把“随心所欲”壶是怎么来的呢? “差不多。” “那你今天又想和我聊什么呢?”甄真放平心态,把对方当来访者。 “你难道就对我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的习惯是先听对方的需求,然后再提问。你请我到这条船上来,我对此的理解是——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请你帮我解决问题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其他选择 “我是真的很喜欢听你说话。”盛连利彬彬有礼地说。 “原来你在悦心坊都不说话,现在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甄真的语气也很有礼貌。 “我以前不说话,你很在意吗?” “还行。没什么可在意的。就像医生不能埋怨病人为什么得病。我当时觉得你应该是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不多,所以想找一个人聊聊天。又或者是你的嗓子不好,所以跟人交流有困难。我在悦心坊不就是动动嘴皮子,让人能想开一些。既然你不能说,那我就多说一些呗。”甄真解释道。 “你觉得我是病人吗?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话。实在是担心我一开口就没法子继续下去了。据我所知,你是只接待女人和孩子。”盛连利语气真诚。 “很少有男人愿意穿女装。”甄真的语气和平和,没有任何轻视的意味。 “母亲从我小时候起便把我当女孩子养,直到入蒙学了才让我穿回男装。所以我对女人的衣服并不排斥。母亲去世之后,她的很多衣服我都留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穿在自己身上,感觉就像母亲还在身边。”盛连利波澜不惊的说着。 “那你觉得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甄真看着盛连利身上那件层层叠叠的白色纱衣,虽然没有一朵刺绣,但是那种飘逸的感觉像极了下凡的仙子。柔软的风格与凤瀚昭的刚毅完全迥异。 “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 “这决定了你是按照别人的意愿活着,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甄真说。 “别人的意愿?什么意思?”盛连利的疑惑的问。 “在别人的眼中,你是男人。如果你的心里觉得自己是女人,可是又必须像一个男人一样做一般男人做的事,那不就是按照别人的意愿在活着吗?” “你是说,即使是一个男人也可以像女人一样活着?”盛连利被颠覆了认知,费力地理解着这些话。 “一个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活着,只要她的能力足够。”甄真补充道。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自己呢?你想像一个女人一样活着还是想男人一样活着?”盛连利兴致勃勃的问。 “我没觉得自己像个男人。即使是某些时候我穿了男装,那也是为了出门方便。” “你穿过男装?什么时候?”盛连利在脑海里想象这甄真穿男装的样子。 “比如说元宵节。” “为了出去看灯?” “嗯。”甄真回答地很简略。 “跟谁去的?” “家里人。” “不是凤瀚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决定了你未来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盛连利用她的句子。 “什么意思?”甄真也用他的句子,继而她想到了盛连利在朝堂上提出的条件,警惕起来。 “如果凤瀚昭连灯市都不陪你逛,那就没必要嫁给他了。” “为什么?” “你这么盼望有出门的机会,他却对此不屑一顾,那就说明你在他心里不值一文,你在他那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别看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知道得还不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出门?我现在几乎天天出门。” “哈哈,你那也叫出门?顶多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里去。不过我相信,只要是雄鹰,再漂亮的笼子也是关不住的。迟早是要展翅高飞的。”盛连利话里有话,但是甄真明显地忽略不计,她说: “我和凤瀚昭的关系,相处得还算可以。”意思是我不打算展翅高飞。 “你真的要嫁给他?这是别人的意愿还是你自己的意愿?”盛连利关键时刻,没有放弃,没有退缩,一切按照计划部署来。 “都有。”甄真心想,即使自己不愿意也不能告诉盛连利啊。不料盛连利马上就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以藏着掖着的?不能开诚布公吗?” “凤瀚昭能理解我想要什么。他也知道我能做什么。”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娶谁不娶谁,娶几个?你是妻还是妾?他自己能决定吗?”盛连利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轻蔑。 “人活在世上会面临着很多的选择,不是每个选择都能如愿以偿,但是我相信所有的选择加起来就是最好的安排。”甄真没有被盛连利的表情刺激,依旧平静。 “你的意思就是认命呗?”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 “即使是做凤瀚昭的小妾?” “如果我说,我关心更多的是嫁给他之后能不能继续做悦心坊,你会不会失望?” “哟呵!这可不像你哦!你难道不是应该说我要去争取吗?” “我会的。” “你这样回答,就说明你心里还没有放弃这一条戴凤冠霞帔的路途。” “你也会分析人的想法了?”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完?” “你说。” “与其冒着做妾的风险嫁给凤瀚昭,不如及时悬崖勒马,回头做其他的选择。” “什么选择?”甄真问。 “比如说嫁给我。” “你?你还没有成亲?你不是都有女儿了吗?” 甄真分明看见他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 盛连利郑重地说:“我还没有正室。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做我的正妃,我保证你在元泰也依然可以做你喜欢的事情。或者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这一趟来,就把它全部给办了。” “你是希望我先答应你,然后我们再谈婚论嫁?”甄真侧目看着盛连利,试探道。 “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不求你马上答应,但是未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来。”盛连利目光灼热。 “看来穿女孩子衣服这件事,你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所以现在还会想着娶妻的事。真是万幸。”甄真避开他的目光。 “谁的万幸?你吗?”盛连利明知故问。 “不是我。你。”甄真说。 “哦,知道了,你。”盛连利为这种文字游戏又笑了。 “对了,你说的那些事情算不算皇室秘辛?我知道这么多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现在算不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会不会有损于你的清白?你爹会不会拿刀砍我?” “那可保不齐呀!” 第一百六十五章 特立独行 “清江王此刻想必已经急坏了?”盛连利一副与我无关的语气。 甄真反问:“你明明知道还要这么做?” “我这也是在帮你试探一下他有几分真心。”盛连利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奶茶,还挑衅地问甄真:“怎么?不敢喝?” “谢谢,你喜欢的话自己喝就好。” “去了元泰,慢慢就会习惯奶茶的味道的。”盛连利说。 “你觉得我会跟你走?” “不确定。但是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你不怕惹祸上身?” “怕什么?你被强人所劫,我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你还送你回家,清江王不应该谢谢我吗?”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就算没有人相信,宁国又能怎么样?去年端午节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就是抓了几个搭棚子的人交差了吗?” “你的意思是,有边境上的一万人撑腰,没人敢抓你?” “狗急了也会跳墙。我没有那么狂妄。只是被我救了这是保全你名声的最好解释。” “什么?颠倒黑白还有名声?”甄真冷笑一下。 “要不你再想一个理由?你来救我?”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谎。”甄真摆明了是在拒绝。 “对于有的人而言,名声比真相重要。” “你要是真的想顾及我的名声就不会半道把我劫来。你不就是为了和我说几句话吗?何必那么大费周章?你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扮成连君去我家找我。” “连君还能像以前那样安然无恙的出入你的悦心坊吗?那块七花金豹子没有给你添麻烦?” “其实你完全不必给我那块金子,这样你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不给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哪里人?今天之前,你有没有猜过我是什么人?” “我怎么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有预谋的?你到底想怎么样?能不能给个痛快话?”甄真担心他“求娶”的背后还有其他的预谋。 “你想让我说什么?” “心里话。”甄真觉得盛连利有赖账的嫌疑,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也不瞬。 盛连利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我第一次去悦心坊本来就是好奇看个热闹。又不想被你真的读出心事,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假装不能说话,只能写字。我也想不出我有什么问题需要你解决的,直到看到女人的衣服才想到了断袖之癖这个问题,便把它写了下来。” “所以说,断袖之癖跟你没有关系?”甄真恍然大悟,难怪他后面就没有下文了。 “没想到你还挺认真的对我解释了。更意外的是,你居然说这是正常的。你是看不到我的脸,我想我当时都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然后我就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慢慢地,我觉得你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故意说一些奇谈怪论,而是你有一种宽容,很有智慧的大度和宽容。所以你说解决问题需要一个连续的过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后面几次来悦心坊都是没事找事,现编的问题吗?”甄真问,亏她每次呕心沥血搜肠刮肚的准备。 “也不全是。我总不能问你军国大事怎么办。有时候听别人聊天,说到什么事情,便记下来,然后再听听你怎么说。” “感觉怎么样?”没想到他的问题都是这样来的,不过每天听过的话那么多,他记下来的也应该是他感兴趣的话题才对。念及至此,甄真的心情好了一些。 “感觉每次都很新鲜。什么话题在你这里回答得都跟别人不一样。”盛连利说,“我十四岁就有了第一个女人,但是第一次从你的悦心坊出去,我就知道你跟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太特立独行了。我也知道,要娶你必须经过凤瀚昭这一关,确实要大费周章一些,不过你是值得的。” “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元泰?因为我可以在元泰开悦心坊吗?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元泰也没有女子足不出户的传统,你去了元泰就是我的正妃,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元泰朝局混乱,谁知道你和谁一派?将来会不会被别人排挤出去?” “看来你懂得确实不少。我娘和皇后是姐妹,我娘虽然去世了,但是皇后还是拿我当亲儿子看。打仗亲兄弟,她也得为自己的儿子找几个得力的帮手。” “你们元泰皇后的儿子有几个?都是谁?” “三皇子连章,十皇子连安。十九皇子连平。” 盛连安原来是皇后的儿子,难怪出使的美差落在了他的头上,估计皇帝觉得他不靠谱,又派了十五皇子盛连利来做正使。 “你们是在帮盛连章争皇位吗?和谁争?” “大皇子盛连代,二皇子盛连图,七皇子盛连良。” “对手那么多?你父皇喜欢老三吗?” “母后最喜欢三哥。”盛连利用了自己习惯的称呼。 宫廷之中的利益关系复杂的很,甄真也没有再接着问,而是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那我只能说,去不去和亲是你可以选的吗?”盛连利仿佛胸有成竹。 “娶谁也不是你说了算?” “你可以等着瞧。”盛连利信心满满。 “你是说,过几天之后,你会拟定出一个和亲的名单?” “有什么不可以?” “我不答应,你们的兵就会打过来对吗?” “”盛连利不说话。 “去年端午节之后,大宁乱得一团糟,你们为什么不出兵?那是最好的时机。”甄真尖锐地问。 “我那时候和十哥在冀国,不太清楚父皇的考虑,我也不执掌兵权,有的事情不该问就不能问。”盛连利避重就轻。 “端午爆炸案是你们的人做的吗?”甄真终于逮着机会问真人了。 “我只能说不是我派人做的,其他人的事情我可管不了,也不想管。”盛连利说了和没说一样。 “我们发现了一些线索,比如元泰宫廷用的大炮仗。” “那你们大宁怎么不起兵报复?” “我又不执掌兵权,皇上的想法我就更不知道了。”甄真用了盛连利的词。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心诚意 “大宁不想和元泰打仗。”盛连利一语道破天机,“所以,接受和亲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选择。你这么心地善良的人,一定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我真的希望你仔细考虑我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次和亲为什么要了六个人?除了公主还有大臣的女儿?” “你们希望把更多大臣的利益和元泰绑在一起,这样可以更好的左右大宁的朝局。”甄真回答,语气波澜不惊。 “应该说更有利于带来两国的和平与安宁。而且我们宁可为此放弃一年的岁贡,可见我们是很有诚意的。我对你也是真心诚意的。否则我不会刚刚见了你们的皇帝,就赶着来见你。我希望你最先是从我的嘴里听到我的心意。”盛连利说这话的时候,甄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视线竟然一点儿都不飘忽。 “我们这是往哪里走?”甄真没有接盛连利的话茬,她注意到船早已驶离岸边,一直顺流直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回到尚都城。 “当然是回尚都。马上就要天黑了,甄大人一定很担心你。”盛连利说。 “我们是坐在马车里被带走的,大家都会沿着大路找。码头和水路都不会有太多的人,甚至没有人把守。”甄真说。 “还要看叶维会不会从京兆尹要人。”盛连利说。 甄真发现他思维缜密,做事很谨慎,明显是事先计划安排好的。难道他的目的真的只是要自己和亲? “不会那么快?现在离我离开鲁国公府也就一个时辰。”甄真觉得这各个方面得到消息,再招集人马,都需要时间。盛连利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盛连利举起手在空中拍了两下:“来人。” 一个仆人应声而来:“王爷。” “上酒菜。”盛连利吩咐道,又对甄真说:“饿了?先吃饭,估计还得半个时辰才到城里。” 甄真没有言声。 “放心,但凡我真想对你做些什么,根本用不着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我想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甄真跟他在船上待了半个多时辰,对他的敌意已经减轻了很多,但是依然不想就“心甘情愿”说些什么,索性还是三缄其口。 盛连利自顾自地说:“也是,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几个仆人上来很快摆好了一桌菜肴。 甄真问:“我的丫鬟呢?” “放心,你没事,她也没事。你有吃有喝,她也会有吃有喝。”盛连利指着菜肴说:“一起吃。我这么冒昧地把你请到这里来,多多少少是失礼的,如果再把你饿着了,凤瀚昭会不会出兵踏平元泰呢?” 甄真坐下了,心里想的是,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万一有机会呢? 不料,盛连利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一样:“诶,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我。你看你连话都少了。” 甄真端起桌上的碗筷,依旧不说话,只顾着低头吃饭。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盛连利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甄真不说话似的。 甄真心里感叹,原来是他不说话,她说个不停。现在倒过来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说:“食不言。” “没事,我说。你听就好了。”盛连利开始介绍桌上的几道菜:“这里有三个厨子做的各自的拿手菜。这盘烤羊肉是我们元泰的特色菜,用的是高山寒羊,肉质紧实而鲜美,没有一丝膻味,刚刚宰杀的还可以生吃”他把一块羊肉放进嘴里,享受地咀嚼着。 甄真前世对刺身一类的食物就不敢兴趣,如今听说羊肉也能生吃,不禁皱了一下眉。 盛连利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换了一盘菜说:“这是宁国的厨子做的。说来惭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他做了几个拿手菜。尝尝这个鸡汤”盛连利给甄真盛了一碗汤,甄真接过放在一边,用勺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表示领情。 甄真眼前摆着一盘绿绿的菜,不是绿叶蔬菜,貌似某种海藻,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 盛连利的话题又起来了:“你吃的这个是一种海菜,黎国的厨子做的。本来还想带一个冀国的厨子,但是船上的地方小。下次再请你尝一尝冀国的菜。” 甄真一直低头吃饭不说话,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她放下碗筷,问:“你是想说,如果我去了元泰,一样可以吃到家乡菜,对吗?” 盛连利笑道:“这也是我的真心诚意。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只要我能做到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受宠若惊。”甄真评论了四个字,算是回应。 “这才哪儿跟哪儿呀。这就叫宠了?”盛连利说,“看来凤瀚昭对你不怎么样。” “他做什么怎么做,跟你有关系吗?” “本来是没关系的,现在有了。” “什么关系?” “当然是情敌关系,谁叫我们都想娶你。”盛连利直白得很,“我知道你先入为主会认为他更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为什么要弄一个守丧三年的噱头来嚼?” “你的看法是什么?”甄真也想知道在其他男人的眼里怎么看待这些问题。 “凤瀚昭和王绣真的很恩爱吗?”盛连利质疑道。 “从哪里看出他们不恩爱?” “就从他们俩结婚十年,王绣只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盛连利冷冷地说,“凤瀚昭的侧室都有生育,所以不会是凤瀚昭的问题,王绣生了俩,也不会是她的问题;在那个西域女子之前,凤瀚昭连侧室都没有,那么只能是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两个孩子还不够?你觉得应该几个才够?万一是王绣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呢?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甄真辩解道。 “这些事情上,你要相信我。我是男人,而且是有过女人的健康男人。”盛连利神秘的笑笑,“当然如果你想听理由,我也可以细细道来。” “你还挺了解凤瀚昭的嘛。”甄真说,她的脸有些红,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当然就要尽可能多的搜集他的消息。这样我才能比得过凤瀚昭,对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甄真疑惑的问。 盛连利毫不掩饰地说:“想弄明白凤瀚昭为什么要守丧三年啊。我告诉你,凤瀚昭认为王忠能够给他提供的支持太小,不能帮他成事,他需要更有力的支援。十年前他成亲的时候,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嫡长子,最好的前程也就是继承王爵,继续做一个番地的闲散王爷。他和王绣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凤瀚昭远非昔日可比。王绣这一下子走得太突然,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要用三年的时间仔仔细细的考察筛选未来的老丈人。” “就是普通人家婚嫁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更何况是天家?”甄真说,有几分替凤瀚昭辩解的意思。 “我说你一个挺精明的女孩子,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看不清楚呢?凤瀚昭是在算计你,当然还有其他人。你还真的当他喜欢你!难不成你以为他是因为和王绣夫妻情深吗?”盛连利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了口气,他又说,“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就更不能嫁了。你要是嫁过去,他心心念念还是王绣,你的地位在哪里?何况你要是给他做小妾的话,那还要受他的续弦的气。这么划不来的买卖实在是不能做!” “那嫁给你就是合算的吗?”甄真反问。 “那当然了!”盛连利简直要打包票了。 “没有亏本的可能性?”甄真觉得自己好像在跟人家谈生意一样。 “你嫁到了我的府上,除了我,你就是最大的。府里的人你随便想怎么管就怎么管,谁敢骑到你的头上去?我顶这个皇子的头衔,却没有什么差事。你要是喜欢玩儿,天南地北我都能陪着你去。或者你觉得元泰过得不习惯,想回宁国看看,也都行。” “元泰的王妃这么任性?”甄真觉得盛连利是不是尽拣好听的说呢? “我是来去自由的呀!我可以带着你想干啥就干啥呀!” “原来我还是得靠你才能过日子。离开你就不行了。”甄真有些明白了。 “甄大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盛连利本来以为这些优势一摆出来,她必然会动心,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他这下也拿不准甄真到底想要什么,禁不住问了出来。 “正使大人,你有没有发现我刚刚问过你,你想干什么?而你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我对彼此都不了解,很可能有很多问题你我的观点都是不一样的。你觉得咱们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真的能够相安无事吗?”甄真很冷静的问。 “”盛连利没说话,但是相安无事这个要求真的有点低。 “谢谢你刚才说过要给我做一只雄鹰展翅高飞的机会。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你能给的机会,其实是把我关在笼子里,你带着我和笼子飞的机会。”甄真打了一个比喻,从盛连利的脸色上看,他听懂了。 “我也非常感谢你对我青眼有加。我知道咱们谈了几次话,你就看到了我的价值。但是我对你有用和我们适合生活在一起是不一样的两件事。而且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任何想和你在一起的想法。”甄真说完,觉得自己也有些心狠,但是理智决定的事情,就最好不要让情绪来干扰。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明明不愿意又给人流幻想是最要不得的。 “凤瀚昭就那么好?你宁可委屈自己?”盛连利不甘心。 “他好不好也许真的还需要时间来证明。谢谢你今天提醒我要注意他的一些过往和想法。不管真相如何,都要感谢你真诚的好意。”甄真郑重的点头。 “不,你不用客气。”盛连利听了那么多的谢谢,有些手足无措,他又不是为了她的感谢才说那些话的。而她却是要用这些感谢之词在两人之间构筑篱笆。 “生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不由己的地方,我能做到怎么样,自己心里也没底。不论我想干什么,依靠一个甚至几个外部力量是一定需要的。不论我嫁到哪一户人家,肯定要依靠丈夫和父兄的力量。你说凤瀚昭在找强大的后盾,我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甄真说得很坦诚,盛连利有些语塞:“没想到你已经想得那么通透。”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听见凤瀚昭不是那么喜欢我就心急如焚吗?还是想到自己未来要做妾就悲从中来?” “女人在乎的不都是这些吗?”盛连利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挖空心思就为了博他多看一眼,多留一晚。他问:“难道你不在乎?” “不,我不是不在乎。”甄真说,“我只是知道我的生命里有很多人,很多事,丈夫只是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所以他不会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 “假如你嫁了人,你希望你的夫君怎么做?”盛连利在赌气,他就不信了,她要的他会给不起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虽然我没有仔细的想过。”这是甄真的真心话,她原来只是抽象的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但是支持到什么程度,做了什么才叫支持,她没有认真考虑过。 “你好好想想,我可以等。”盛连利觉得甄真没有敷衍他,有一些高兴。 “从一个人来讲,你刚才说的带着我去做各种事情,其实就已经是支持的极致了。可是那个关着我的笼子却一直在。那个笼子是什么?” 这个问题盛连利难住了。什么笼子? 甄真自己已经很快理清的思路:“这个笼子就是男女不平等。虽然我们女人有力气,有智慧,有办法做好很多事情,但是我们中的大多数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没有出门的权利,没有自己养活自己的办法。所以我们只能依靠男人,出嫁前依靠父兄,出嫁后依靠丈夫。就像你为我提供的优越条件那样,我们女人能不能幸福就取决于是不是嫁了一个好丈夫。” “你要让男女平等吗?”盛连利被这个闻所未闻的想法惊呆了。 “我一个人的能力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是,跟我有一样想法的人肯定还有不少,还可以找到这样的人,大家一起干,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准几十年后就能成功。”甄真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会变卦吗 “所以你需要凤瀚昭的支持,皇帝的支持,最高层面的支持。你这比男人要变法还难。”盛连利觉得醍醐灌顶,“本来我以为为你遮风挡雨就是给你最好的未来,没想到你根本不在乎这些风雨,你竟然想的是把天给堵上。” “哈哈哈哈,好比喻!”甄真上船一来一直都比较矜持,这是她难得的一次放松的大笑。 “凤瀚昭会支持你这样做吗?”盛连利不相信凤瀚昭能理解甄真。 “反正我现在做的事情他没有反对过。就算他一时间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慢慢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总是需要时间的。”甄真说。 “如果他一直都不能理解呢?”盛连利固执的提问。 “那就说明我想要做的事情超出了现实的需要,所以他才不能理解。那我就先从他能理解又和我的目的想接近的事情做起。或者我可以先小范围的试着做一下,看一下效果,如果效果不错,说服力也会大大增加。” “那你现在做了什么?让他能够理解你?” “我现在教着一些小孩子,有男有女;我也教着凤瀚昭的小女儿,于是他就能接受女孩子也有必要接受教育,女孩子也应该能够识字写字和算数。我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女孩子也能走进学堂。” “你为什么会懂得那么多的事情和道理?甄大人教的?可是最近几年甄大人在尚都,你才来了一年多而已。”盛连利疑惑地问。 “我能识字读书,我能思考,我为什么就非得要我爹在我面前手把手的教,我才能学会呢?我天资聪颖不行吗?”甄真耍赖式反问,极力营造“普通人难以理解天才”的氛围。盛连利果然没有追问。相反的,他好像陷入了思考当中,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话。 甄真正要问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举起双手,击掌三下。不一会儿上来一个青衣男子。盛连利跟男子说了几句话,男子一直在点头哈腰,甄真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甄真心下一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万一盛连利是那种人——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凤瀚昭得到——那她该怎么办?玉石俱焚吗?那多不值得。 青衣男子离开后,甄真面上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到岸,可以下船?” “不着急。”盛连利淡淡的回答。 甄真心中响起警铃。 他现在随时可以反悔不让她下船,而她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前世的甄真是会游泳的,可是原主却是一只旱鸭子,不知道游泳这样的肌肉记忆技能会不会一起穿越了呢?甄真心里没有把握,毕竟谁也没有尝试过。 “你家的七花金豹子有什么来历故事吗?”甄真用了“你家”这个词,是想让盛连利觉得她是在和他聊家常。 盛连利说:“戴朝灭亡的时候,我的祖上,天瑞皇帝,带着一只头上有九个斑点的豹子征战沙场,屡立奇功。有一次祖上被敌人围困,是豹子驮着祖上杀出重围的。后来建立元泰国之后,祖上就想到了用金豹子作为赏金的法子来纪念那只豹子。” “你上次在悦心坊非要给我一个七花金豹子,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那是给你的护身符。只要你有一只七花金豹子,在元泰敢欺负你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凤瀚昭没有告诉你吗?我记得我的手下说有人到吉祥坊打听过连君。”盛连利没有说他的本意就是要让凤瀚昭知道,有一个元泰的王爷也看上了甄大小姐,有本事,两个人争一个高下,分出胜负来。 “那天你前脚刚走,凤瀚昭的手下来给我送信,看到了七花金豹子。他认识这是元泰的东西,不敢托大,便向我问明了情况,然后他就直奔吉祥坊了。” 甄真看了看盛连利的脸色没有变化,又继续说:“后来凤瀚昭也知道了,他说你的身份是元泰王爷。我还想着有没有可能是公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核查你的身份。不管你是什么人,到悦心坊来,我就会一视同仁。凤瀚昭说要给我加派侍卫,我却坚持说你对我没有恶意。所以你今天才会那么顺利的把我和丫鬟带到这里。” 盛连利勾起一侧的唇角,冷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 “你把我带走,不论去哪里,对你没有半点好处。”甄真用冷静而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为什么呢?” “因为我会不高兴。你把我带走的目的,绝对不是要我不高兴。所以我不高兴的结果就是你也不高兴。但你不一定会在我面前发作出来,可是你身边的其他人就遭殃了。你看,这就是你强行把我带走的结果,谁都不高兴,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盛连利说:“我以为你会说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凤瀚昭会找我报仇之类的话。” 甄真想暴力与恐吓才不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改变行为,只有奖励才可以。她说:“刚才我说了那么多我对未来的想法,是不是触动了你?你会不会觉得不能把我留在宁国?不能把我留给凤瀚昭?因为这相当于帮助了你的竞争对手。所以现在是你毁掉我的好机会。” 甄真说得太直白,盛连利有些吃惊,辩解道:“我至少今天没有打算这样做。” “如果我的想法实现了,你知道对这个世界上的女性而言该是多么大的胜利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为什么这么早去世?她养育的那么多孩子为什么活下来那么少?” “你是说有人下毒?”盛连利的脸色变了。 “不,我认为是缺乏知识。因为没有接受足够的教育,很多女孩子连很多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更谈不上嫁人生孩子之后懂得如何照顾孩子,只能依靠老人的口口相传。可是如果她们识字,那么大家就可以把有效方法写在书里,这样大家就可以从书里方便快捷的学习。不仅能解决孩子的健康问题,还有自身的健康问题。健康问题少了,寿命自然就长了。如今你的母亲和姐妹在长生天之上,如果有朝一日看到凡间的女子幸福的生活着,她们会不会愿意再下凡来呢?我想,她们是愿意的。”甄真觉得盛连利是一个把母亲看得很重的人。如果能让他把对母亲的爱,转移到对女性群体整体命运上来,也许她就可以很快就回家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船坏了吗? “我是不会让你下船的。”盛连利微笑着说,只是甄真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他是用元泰语说的——他一直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不懂。 “你在跟我说话吗?”甄真一头雾水地问。 “一不小心,家乡话就说了出来。真抱歉。”盛连利又换成了宁国的官话:“你一点儿也听不懂元泰话吗?” “你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元泰人。在今天之前,我都没听过元泰话。”甄真说。 “所以我刚才和手下人说元泰话让你担心了吗?你在担心我对你不利吗?你不是说你觉得我对你没有恶意吗?”盛连利不动声色地问,甄真似乎真的不会元泰语。 “是。”甄真没有犹豫,示弱地说,“我担心你命令手下人改变航向或者车马路线。你刚才的举动让我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很轻微,还不足以颠覆我此前对你的看法。” 甄真心想,盛连利敢“劫持”她,此前必定做过充分的准备。他不可能笃定甄真愿意和亲,那么他就一定做好了甄真不答应的准备。这个准备是“撕票”吗?她与盛连利交流的时间还太少,她还不足以判断他的下一步行动方向。 甄真还忧虑的另一个方面是,她觉得盛连利是一个心狠的角色,他很有可能为了元泰的利益而对她不利,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小角色。 “你真的很聪明。”盛连利淡淡地说,“这么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也能让你想到我的目的。既然你都说的是心里话,那我也别藏着了——我刚才确实是想不让你们走。” 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甄真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但是很快又回复了平静,她听到了两个字:“刚才?那现在呢?” “现在我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改变主意,你可以再想办法劝我一下。”盛连利玩着文字游戏。 甄真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为什么要强留我?因为我不答应你吗?” “放虎归山留后患。我怎么知道我放了你之后,你会不会对我不利?”盛连利说,“如果我不放你走,你就没有机会对我做任何事情。何况现在没有证据表明你在我的手里,凤瀚昭即使怀疑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盛连利是在执行他的计划吗?甄真一时间也拿不定注意,但是眼下看起来盛连利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那现在你打算把我带到哪里去?回元泰吗?”甄真问。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放心,你会很安全。我不会要你的命的。”盛连利说。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夜晚的到来,会增加搜寻的难度。甄真闭上眼睛,心里琢磨着,救兵到来的可能性有几分。 “小姐!小姐!你们让我上去看看!这么久了,小姐到底怎么样了!”楼下传来彩霞的声音。 盛连利走到楼梯口,睨着楼下问:“吵什么!” “王爷,这个小丫头闹着要上去。”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在这!我没事!”甄真趁着盛连利不注意,冲着楼下大喊了一声。 盛连利皮笑肉不笑地拦着她说:“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要是不想挨皮肉之苦,你们俩最好都安静一点儿。要是动用绳索,那滋味肯定就不好了。”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之前,有没有想过——即使我在你的手里,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甄真问道,她退回到了饭桌的椅子上。彩霞没有了动静,可能是被人制住了。 “一件宝贝,得到之后,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放手呢?”盛连利说。 “可是我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物件。我有自己的头脑,我会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甄真态度极其严肃地说。 “好,我知道了。”盛连利说着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从楼下传来一声:“王爷,有要事禀报!” “上来。”盛连利说。 来人也是一身青衣,看来这是盛连利家丁的统一制服,他咬着盛连利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只见盛连利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们也没有办法修好吗?” “现在在水里,真的没有办法,得拉回船坞去。” 甄真一听,心道:难不成是这船出了问题? “能坚持到老三那里吗?”盛连利问。 “恐怕很难,请王爷尽早做好打算。” “来人!”盛连利喊了一声,仆人应声而到。盛连利对来人说:“照顾好甄小姐。我去去就来。” 甄真看着盛连利和青衣人下了楼,不一会儿,又上了两个扑人衣着打扮的人,三个人都盯着她,好像怕她飞出去。 甄真看着这个阵势,哑然失笑:“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三个人都不理会她。 “你们的老家都是元泰的吗?”甄真逗他们说话。 “”三个人还是三缄其口 “你们多大了?娶媳妇了没有?家里面有没有帮你们定亲事呢?”甄真继续问。 三人表情都没有变化。 甄真冷不丁地问:“船坏了,对吗?” 三人脸上有些微的变化,闪躲的目光中,有惊恐和疑虑。 “是宁国人的船,也是他们开的船,现在船坏了,是不是那些宁国人在故意使坏?”甄真挑拨道。 “你们会游泳吗?我不会。就算会游泳,这么宽的河,要想游到岸边也很难的。你们知道去年端午节好多人都丧命与此河。他们的灵魂会不会就在这河里,打算再拉几个倒霉鬼一起到阎王爷哪里去呢?”甄真越讲越邪乎,其中有一个人眼看着冷汗都下来了。 “是不是马上靠岸会好一些呢?趁着船还没有沉。底仓划船的有多少人呀?他们到底懂不懂修船方面的事?王爷下去有用吗?万一他们连王爷都骗,那可怎么办?”甄真面露焦急之色,用自己的焦虑感染他人,引起他人的焦虑,“我可不想从船上跳下去,多疼呀!几位大哥,你们说是不是?” 甄真怜惜的看着最紧张的那一个男子,好像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小兄弟,我看你最面善了。要是一会儿我有个三长两短,麻烦您到甄府上去帮我报个信。行吗?现在这船成了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沉下去了。没几个时辰可活了!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一百七十章 船靠岸了 船舱里谁都不说话,静悄悄的。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对那个紧张的小伙子说:“你去点灯。” 小伙子从身上掏出火石点灯,谁都能看出他的手抖得厉害。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西天的太阳只剩最后一点点红光。甄真隐约听到了楼下有些喧哗。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甄真扭头一看,两个青衣人押着彩霞往上走,她叫了一声:“彩霞!” 彩霞听见她的声音也很高兴,几步冲上楼来:“小姐!你没事?” 押彩霞的一个男子,应该是个主事的人,用命令的语气说:“王爷让你们三个照顾好她们俩,不能有任何闪失,知道了吗?” 原来楼上的三人毕恭毕敬的应承着。押彩霞的二人转身要走,甄真大声问道:“船要沉了,是不是?” 二人没有理会,甄真又问:“你们不说,那就是情况很严重,你们也要下去修船,对不对?” 那个主事的男人终于停下脚步说话了:“小姐,只要您安心在楼上坐着,您就会平平安安的。”说完扭头下了楼。 甄真还想往楼下跟一步,斜刺里冲过来一个男人拦着她:“小姐,您不能下去!多有得罪了!” “船出事了!你不知道吗?”甄真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小姐,我刚才在楼下也觉得底仓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彩霞有些惊慌失措地说。 甄真见彩霞沉不住气了,不再火上浇油,而是一手拉着彩霞的手,一手拥着她的肩,两个人靠在一起,甄真安慰她:“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了。” “小姐,我怕。”彩霞的声音紧张而脆弱。 “你饿吗?这里还有一些点心。”甄真转移她的注意力。 “刚才在下面随便吃了几口。”彩霞说。 “那就再吃一点儿。”甄真想说有力气才好跑路,但是又怕明目张胆地刺激到那几个青衣人。 “没胃口。”彩霞蔫蔫地说。 “没胃口也要吃。来,我们一起吃。”甄真把她拉到圆桌边,塞了一盘子点心放到她的手里。 看着彩霞好歹吃了几块点心,甄真心里也在琢磨着目前的情势。盛连利离开有一会儿了,看来麻烦不小,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这么说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那么是谁造成的意外呢?肯定是元泰的敌人。甄真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之火。 盛连利应该是原计划要去的地方去不了了,船如果临时靠岸,他缺乏接应,肯定不愿意弃船上岸,何况天还黑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夜路,他一定担心节外生枝。 可是万一真的弃船上岸,那就是逃离的绝好机会。 甄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因为要去鲁国公府教孩子们,所以她穿了一身比较方便活动的衣服。不过裙摆还是有些宽,待会儿如果要跑起来的话,可能还是有些不方便。她便琢磨着怎么拾掇一下,才能更好的活动。 甄真又看看彩霞,她的衣服也还比较利落。 忽然,船下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甄真动作很快,立刻跑到窗边去看,似乎有人在向船外面倒水,一次又一次。天色已黑,看不真切,但是声音是能听见的。 一个男人靠近她:“小姐,窗边危险,请您到里面来。” 甄真顺从的往里面走:“你们自己去看,下面的人在往船外面倒水,这艘船真的进水了!你们有没有感觉,这船的速度很慢很慢。” “小姐!”彩霞主动靠近甄真,拉着她的手。 男人将信将疑的走到窗边,探出头,看了一会儿。另两个男人听了甄真的话,都很紧张,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确认。他微微朝两人点了点头。 船上的气氛变得很微妙,三个男人也流露出紧张的神色。想必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很少坐船,也不擅长游泳。 这时,一阵尖利的声音划过天空,几个人同时向船外望去,是一只冲天的消息烟火。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传递消息。 楼梯上又响起一阵脚步声,盛连利终于出现了。 甄真问:“船修好了?”盛连利不回答,只是面色淡定地说:“到地方了,稍等片刻再下船。马上就会有人来接。” 甄真又问:“待在船上等?船不会沉吗?船下泼水的声音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船还在漏水,是吗?” 盛连利笑了一下:“不用担心这个。” 甄真接着问:“你们刚才在下面忙了那么久,有用吗?” 盛连利没有不耐烦:“能让你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的。” 甄真还是问:“刚才那只消息烟火是你们的吗?” 盛连利的脸色变了一变,没有回答。甄真觉得这一下午算是见识了他这张俊美脸庞的各种表情。 甄真不厌其烦地说:“是弄坏这艘船的人放的?你的人不在附近吗?他们赶过来还需要时间?” 盛连利说:“你就不担心我把你怎么样吗?” 甄真说:“担心你就能放了我们吗?” “王爷!您看!”一个青衣人指着河面失声叫了起来。 十几个亮点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移动而来。天上没有月亮,河面上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亮点近了,还有划水的声音。原来是一些小船,看样子像是夜晚出来捕鱼的渔民。 “你们的船怎么了?需要帮忙吗?”一个渔民大声问。 盛连利一直注意着他们的靠近,早已让人把甄真和彩霞带到了船舱里,用布堵上了嘴。此时他回答说:“没事,我们在等人。” 底仓的人还在往外泼水,根本瞒不过有经验的渔民。 一个渔民问:“船进水了?要我们帮忙吗?想去哪里?价钱好说。” 另一个渔民说:“这船要尽快拖上岸,进水越多越麻烦。沉下去就更难捞上来了!我们可以帮你们的。” 盛连利说:“多谢各位!不敢耽误你们,没事的,我的人很快就来了。” 一个渔民说:“要不要我们帮你们看看?我们天天在船上,都会补船。” 盛连利说:“多谢好意,真的不用。” 一个渔民说:“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呀!这船都要沉了!我们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这么难说话呢?” 又一个渔民说:“难不成这船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大胆!”盛连利身边一个常随冲到船边,大声呵斥:“这是元泰国使者的船!你们冲撞使臣,不怕被杀头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救兵来了 甄真被人堵上了嘴,却没有被堵上耳朵,她听见一个人在说: “元泰使臣?听说元泰使臣天天在牡丹坊花天酒地,怎么可能在这里?” 另一个人的声音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冒充使臣在这里干什么坏事?要不船都漏了还不愿意让人帮忙?” 甄真听出来了,这些人明显就是来故意找茬的,只是他们会不会登船呢? 只听一个带着元泰口音的人大喊:“弓箭手准备!再不离开,休怪弓箭无眼!” 一个男人说:“哎,有话好好说,我们过来也是好意,想帮你们,不要帮忙就算了,干嘛动手?”紧接着就是一阵划船的水声。似乎是渔民们离开了。 甄真听到一些人在说元泰话,好像在商量什么,有人语气很急,有人语气很暴躁。最后是盛连利大吼了一声什么,一下子就安静了。 甄真稍微有些失望。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条,脸颊酸疼得要命,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也很不舒服,但她顾不得去想难受不难受。她满脑子都是底仓的情况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还能支持多久?盛连利如果绑架她,会把她带到哪里?撕票的可能性有多大? 彩霞一直在旁边被吓得直哭,看守她们的男人恶狠狠地说:“再哭就先杀了你!”彩霞极力隐忍着,甄真向她的方向靠了靠,两人对视的时候,甄真冲她摇头,意思是不要哭。彩霞抽泣着点点头。 盛连利进到了船舱里,看着她们,带着十分的歉意说:“现在外面不安宁,先委屈二位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到了安全之处,小王一定向二位赔罪。”说完用元泰话嘱咐了几句看守,看守低着头应承着。 不久,船下又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有船划了过来。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比刚才的渔夫们客气很多:“请问船上是何人?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我是永安河的河政。要帮忙吗?”甄真的希望又燃起来了——河政?相当于水利局长?那是不是就有救了? 一个元泰口音的人说:“多谢河政大人。我们是从元泰来的。船是出了些问题,我们已经派人去回去通报了。不敢有劳大人。” 河政说:“我刚才听几个渔民说,这船上是元泰的使臣大人。不知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元泰人回答。 河政说:“烦请禀告使臣大人,永安河夜里是禁止任何船只航行的。” “那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渔民?”元泰人反问。 河政客气的说:“那些是收了渔网正返回码头的渔民,正巧遇上了使臣大人的船。乡下人不懂规矩,如有冲撞,还请使臣大人海涵。” “知道了。我家王爷说既往不咎。河政大人请。”元泰人这就下了逐客令。 河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下官管理河上的大小事务多年。对船舶修理略知一二。我看阁下的船舱一直在向外倒水,想必是漏水了?能否让下官登船看一看?” “多谢大人厚爱。我们的人正在修理,很快就好。区区小事,不敢劳烦大人。何况这是我们自己的船,修不好就不要了。”元泰人没有答应。甄真听着手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彩霞也早已停止了哭泣,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河政义正辞严地说:“阁下此言差矣。今日阁下的船要是因为进水,不能及时修复,就会沉没在这里。发大水的时候沉船会随着水流漂移,万一进入主河道,就会把河道堵死。所以这船阁下可以弃之不顾,下官职责所在,却不能不管。” “嘿!我说你这个七品芝麻官怎么不识好歹呢?我说不管你的事就是不关你的事!”元泰人不高兴了! 河政的声音一直中气十足:“今日下官就等在这里,要么看着你们修好船,把船开回码头!要么你们让我上船,我找人修好船!请使臣大人定夺!” “放肆!我家王爷怎么做还要你们管吗?”元泰人咆哮着。 “不得无礼!”盛连利出面了。 “王爷!”元泰人语气变恭敬了。 “您可是使臣大人?”河政不卑不亢地问。 “河政大人,小王正是元泰使臣康宣王盛连利。”盛连利站在二楼船舱的窗边,居高临下地对河政拱了一拱手,“不知河政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河政朗声说:“下官乃是永安河的河政陆飞。”然后把刚才自己职责所在的话又说了一遍,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河政大人是怕我的船堵了你的河道?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这船不会沉,沉了我也会找人捞出来!我这保证如何?”盛连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既然使臣大人想要这艘船,让下官上船排除险情难道不是一件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吗?”河政说,“何况使臣大人居于危船之上,恐有性命之虞,下官不敢托大。” 甄真听着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大半天,总之就是河政各种借口要上船,盛连利各种理由拒绝。河政不急,盛连利也不恼。两个人都语气平和,却又处处针锋相对。 甄真心中不禁赞叹,这个河政思路清晰,口才很好,端的是个人才。只是这个河政如此执着,真的是因为他较真吗? 时间就在双方唇枪舌剑之中悄悄流逝。甄真猜想,盛连利迫不得已临时停靠岸边,不得不等待本来已经安排好的人转移过来接应。时间拖得久,应该对自己被找到是有利的。她暗暗希望河政能过多坚持一会儿。 甄真看不到船舱之外,盛连利的心里已经有些焦躁不安,他当然知道这个河政一直在这里会很麻烦。可是远处的那些渔民居然就待在那里,好像在看热闹,如果他对河政不利,必然会被那些人看在眼里。船漏不久,他就已经派了两个水性好的游上岸回去找人了。但是什么时候能来,他也没底。盛连利并不想再生事端。今天他本来只是为了甄真而来。 盛连利不想把甄真留给凤瀚昭,眼下又舍不得结束她的性命。他想把甄真带走,可是眼下苦于没有交通工具,他想了很多种方法,比如将甄真藏在一个大木箱子里扛着走,但是执行起来都不妥当。何况现在旁边又多了那么些围观者。想杀了彩霞减少一个负担都不行。 双方僵持之际,河岸边传来了马蹄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装进箱子 连甄真都听见岸上有人和船上的人在用元泰话交谈。看来是盛连利的援兵到了。她的心情又黯淡了几分。 盛连利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地把甄真主仆两人捆绑着带走,他需要大箱子,何况还有陆飞一直在近旁守着。他刚才船漏水时就让报信的人别忘了找箱子,可是眼下来接应的人说箱子已经去买了,等一会儿送到。 盛连利被气得想骂人,不就是找两个破箱子吗?哪有那么费劲?随便找个老百姓家买俩不行吗?偏偏手下没有领会他的意图,以为王爷要的东西就得是好东西,四下里寻摸去了。 陆飞看着这危船上的一干人等,虽然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话,但是接应来了还不走,说明船上有重要的东西。二层船舱他看不见,不知道有什么秘密。也许这就是他们不让他进入船舱的原因。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远处,在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渔夫们也没有走,好像在等着看一艘船如何沉下去的热闹。 盛连利对陆飞说了一句:“河政大人,失陪了。”转身进了船舱。他看着甄真主仆说:“我们很快就上岸。我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只要你们乖乖的听话。”他转头看向彩霞:“不要喊叫、不要挣扎、不要逃跑、不要有任何我不喜欢的动作,否则会连累你家小姐,知道了吗?” 彩霞慑于他的冷酷无情,全身瑟瑟发抖,茫然地点点头。 盛连利又对甄真说:“对不住了,甄小姐。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谁叫咱俩的想法不一样呢?只好先委屈你了。不要喊叫、不要挣扎、不要逃跑、不要有任何我不喜欢的动作,否则我会第一个杀了你的侍女。能做到吗?” 甄真垂下眼皮看着地,慎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想到以前上过的一堂安全课,老师说:路遇劫匪,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于见义勇为、奋力反抗之类能力以外的行为,除非专业人士,否则就不用考虑了。 听课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在下面哄笑,只觉得老师的这话太窝囊,别人都骑到自己头上了,那还有容忍退让的道理,绝对要跟丫死磕的!特别是男生。 甄真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有被绑架的一天。此刻她也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命运。难道就这样被绑架去元泰?事到临头方才体会到,反抗真的是一件很需要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事。她挣不开绳索,她拿不掉嘴里的布,她即使能跳船逃出去,也有可能被淹死,或者因为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被追兵赶上。从力量上来说,她根本没有办法与这些强有力的男性对抗。而她唯一的武器——语言,此刻就像哑火的枪,失去了作用。 甄真想,盛连利现在还不想要自己和彩霞的命。也许这就是 她最后的本钱。她不能没有任何准备就冒冒失失的逃跑。她必须找到最好的时机,一击而中。 奇怪的是,接应的人明明已经到了,盛连利却依然按兵不动。难道他还要等什么人? 就在甄真想不通的时候,岸上传来喊话的声音。船上回应着,不一会儿,船板发出通通通的脚步声。 不久,甄真眼前就出现了两个崭新的大木头箱子。 盛连利不待甄真反应过来,给属下使了个眼色,立刻就几人 把甄真和彩霞抬进了箱子。 甄真只觉得眼前一黑,只是在锁眼的位置有一个小洞,透着一些亮光。有人扔了好一些布在她的身上,不像是为了给她保暖,而是为了掩饰。 然后箱子被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又倾斜了,她的脚踩在了箱子的侧壁。箱子是樟木做的,散发着一阵阵类似樟脑的气味。甄真觉得有些憋闷。 她听见元泰人叽里咕噜的说着,大概是相互提醒要小心。然后她听见盛连利彬彬有礼地与陆飞道别:“河政大人,这么晚了,真是辛苦您了。这艘船就送给您了,随您怎么处置都可以。如果有人买的话,所得银两就算是您和弟兄们的辛苦费。如果有需要本王出的费用,尽管来驿馆找本王。后会有期,告辞!” 接着,盛连利吆喝了一声,甄真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放在了马车上,车便向前移动了。 重新回到陆地上,甄真有一种安全感。不会再担心掉到水里。只是盛连利现在要去哪里呢?驿馆?她和彩霞两个大活人很容易被驿馆中的宁国侍者发现,太不保密了。 盛连利或者元泰人在尚都的秘密落脚点?还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甄真决定跟着去这个落脚点一探究竟。她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现在她是怎么都不舒服。平躺着,双手硌着后背;侧躺着,没有枕头垫着,脖子歪着难受。布料不是很重,但是压在身上、盖在头上,着实令人不舒服,她拱了半天,才把头露了出来。 马车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甄真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养精蓄锐。 她再睁开眼睛时,分明听到了一阵狗叫。然后是一群人的喊声:“停车、下马!”是谁在喊?甄真心里又燃起一线希望。 然而盛连利呼喊了一声,马车的速度好像没有停,反而更加快了。显然他们想用速度来摆脱追兵。 狗叫声越来越近,终于甄真感觉到追兵们赶上了盛连利的队伍。盛连利的属下怒吼道:“什么人竟敢私自拦截元泰使臣的车马!” 新的来人大声说:“使臣大人,我乃京兆尹属下。今日奉命检查来往的大小船只和马车。还请大人谅解。” “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查我?”盛连利一副不讲理的语气说。 “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甄真看不到来人有多少,只能从马蹄声中推测大约有十来人。要是真打起来,盛连利不一定会吃亏。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假的奉命还是真的奉命?”盛连利懒洋洋地说。 “我们有京兆尹签发的通告。” “谁知道这通告的真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怪本王不客气!”盛连利板着脸说。 “请使臣大人唤马车里的人下来。” “你自己不会去看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暗夜待援 甄真听到外面的对话,很想做一些动作,比如踹一踹箱子的木板,发出一些声音,提醒来人“空马车”里其实不空。然而她蜷缩在箱子里,完成这些动作的空间实在有限,加上鞋子的“千层底”实际上是布和麻做的,即使用力蹬在箱子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也很轻。 她使劲的用鼻子和被堵住的嘴发出声音,但是看起来收效甚微——只听外面的盛连利用极其傲慢的语气说:“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莫非那人就已经检查完了?甄真心里一凉。果然那个自称京兆尹属下的人抱歉地说:“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使臣大人多多见谅。使臣大人请便。” “哼!”盛连利气呼呼的发出了一声指令。 马车又缓缓前进了,甄真听见狗在后面一阵狂叫,心里对那个京兆尹属下的失望又多了几分——狗都知道这马车不正常,你这个大活人怎么能不知道呢? 盛连利带着人往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叫人停了下来。他用元泰话叽里咕噜的说了一会儿,不久,甄真感觉到有人上了马车,箱子的盖子被打开,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了起来,被拘禁得太久,她全身都僵硬麻木了。 甄真人虽疲惫,但是看到马车里还有一层黑色的帘子时,她明白京兆尹的人为什么会被骗了——他一定没想到黑色的帘子后面还有箱子,黑灯瞎火中视觉产生了错觉。 甄真被扶到马车门口,盛连利亲自上来给她松绑,又取下了她嘴里的布,柔声说到:“辛苦你了。” 甄真的身体终于舒服了一些,但她的肢体一时间还难以恢复运动,她酸疼的腮帮子让她说话也很别扭,但她还是质问他:“盛连利,你要干什么?” 盛连利笑笑说:“那些京兆尹的人是故意放过我的。他们带着狗,沿着你留下的气味刚才追踪到了我们。这个樟木箱子的气味很重,很快就能再次追踪到我。他们想知道我会把你藏到哪里去,他们想知道我的藏身之处。我差点儿就中计了。所以接下来我不能带着你走了。” 甄真想的是接下来他要杀人灭口了吗? 盛连利还是笑着说:“你那么紧张干嘛?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呢?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把你留给凤瀚昭,但是今天看来咱们俩的缘分还没有到。那我就再等几天,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希望到那时候就已经瓜熟蒂落了。今天冒昧的请甄小姐出游,未能尽兴,改日一定补偿,请甄小姐务必赏脸。” 甄真懒得搭理他,嗤笑了一声:“哼,想得美!你有什么企图,给个痛快话!”她看见马车夫正在把马车和马分开,另外的人正在用布包裹马蹄,盛连利到底想要干什么? 盛连利哈哈哈笑了几声:“我能有什么企图?我就是想跟你和亲而已。我知道这个要求提得有些唐突,但是我想你终有一天能感受到我的真心,接受我的。天上有人放了消息箭,估计马上就会有追兵赶到。我要先走一步,十分抱歉把你留在这荒郊野岭。不过找你的人很快就会赶到的。我希望回去以后,甄小姐不要让今天发生的事情影响元泰和宁国的友好关系,否则甄小姐因为一己之私导致生灵涂炭,良心一定会不安的。我这个提议,甄小姐能接受吗?” “怎么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甄真缓过来了一些,气得大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一个元泰人过来恭恭敬敬的用元泰话禀告了几句话。 盛连利拍拍甄真的头:“消消气,很快我们就会再见的。”然后大步离开了马车,带着人上马离去了。马蹄上裹了布,跑起来悄无声息,天很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马车的一个铜角上插着一只火把,甄真就着这点亮光,爬回到马车里,腿部的肌肉还是麻的。装彩霞的箱子还被压在她箱子的下面呢。 还好,箱子没有沉重到她挪不动的程度。她跪着用力把上面的箱子推开,箱子砸在马车的底板上,发出一阵巨响。她隐约听见了彩霞的声音,幸好箱子没锁,她一把掀开盖子,搀扶着彩霞的胳臂,让她先坐起来。 刚给彩霞松了绑,彩霞就大哭起来:“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咱们俩命大得很。你没听说过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甄真安慰她。 “那些元泰人真的走了?”彩霞抽泣着问。 “走了。” “他们还会回来吗?”彩霞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恐惧。 “一时半会儿不会。等一等,会有人来找我们的。”甄真说着,把彩霞扶到了马车的门口坐着,那里有火把,亮一些。 两人在箱子里关着,头发都有一些散乱。甄真便解开彩霞的发髻,帮她重新把头发梳好。 彩霞不好意思地说:“小姐,怎么能让您给我梳头。” “没事,这才叫共患难呢。”甄真说。 彩霞待自己的胳膊缓过劲来,也帮甄真重新整理好了头发。两人这么一弄,原先糟糕透顶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很多。 天上的云层很厚,没有月光。寂静的暗夜里,只有夏虫的鸣叫。路上静悄悄的。甄真看着火把燃烧的速度,琢磨着要不要把箱子推下车,待会儿好烧箱子。 “小姐,你听!”彩霞激动地抓住了甄真的手臂。 确实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两人下了马车,站在车边远眺,一串火把正在靠近。 虽然看不清楚人,但是骑在第一个的无疑是一身白衣。 甄真的心里升腾起一线希望:是他吗? 她挪动僵硬的腿,慢慢向前走去。她听见风中传来有人的呼喊声:“真儿!” “我在这!”甄真回应喊道。 白衣人骑马渐行渐进,在离她十米的地方减速,右腿往前一撩,跳下马来,几步奔到她的面前,两手握住她的双肩,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可找到你了!我快担心死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终于得救 几个时辰之前,当鲁国公府的车夫赶着马车,刚刚行使到人少的街道,他挥起马鞭正要把速度提起来,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匹并驾齐驱的马,马上的男子一下子跳过来,落在了他的身边,他心中一惊,正愣神的功夫,手中的缰绳就被抢了过去,接着一个绳套飞了过来,把他兜头套住,又直接被拎起来甩了出去。他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那个套他的人,骑着马从他身边掠过,飞身一跃,坐到了他原来的位置。 整个过程也就是吃一口饭的功夫,而他就这样丢掉了自己的马车!还有车上的两个人! 车夫顾不得摔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连滚带爬的跑回鲁国公府求援。 叶维正在家中坐镇,等候四面八方的探子传回来有关元泰使臣的消息。不料管家居然一路小跑的传话说甄小姐和丫鬟连人带马车被两个骑马人劫走了!这么多年了,叶维在生意场上与人明争暗斗无数回合,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明抢,还是第一回。 甄真对凤瀚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叶维丝毫不敢怠慢,不仅立刻着手安排家中的所有人手出去寻找,一方面给凤瀚昭和甄家报信,另一方面向京兆尹陈格求援。 陈格手下有几个人,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会训练各种动物,比如说狗。京兆尹府上的十几条大牧羊犬,看家护院,搜索寻物都比人还管用。比如传信的鸽子,据说有几只厉害的鸽子连老鹰都不怕。 陈格一听是甄大小姐失踪,也不敢怠慢,又增派了好些人手帮叶维寻人。 凤瀚昭这两天也一直在关注元泰使臣的事情。凤七带着鲁国公府的马车夫进来传话时,他惊得打翻了桌上的茶盏。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谁能想到就有这么大胆的贼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连马车一起劫人! 凤瀚昭马上让凤七召集太子府所有能调动的人手,亲自带队去找人。 传话的人就是给甄真赶车的马车夫,凤七召集人马的功夫,凤瀚昭仔细的问了车夫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印象就是对方骑术高超,除了马背上的民族——元泰,很难再做他想。 元泰?使臣刚来,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叶维借到几条牧羊犬,那边凤瀚昭也整装待发,赶来与他汇合。汇合地点就是甄真被劫之处。 两人带着人,骑着马,跟着几条狗,沿着马车留下来的痕迹往前走。来到北门时,守卫说确实看见一辆鲁国公府的马车疾驰而去。 凤瀚昭叶维一路商量着元泰作案的可能性和动机。 叶维听凤瀚昭说起蒙面人给甄真七花金豹子一事,倒吸一口凉气说:“莫非元泰人也看上了甄小姐?他们此番和亲难道是为了甄小姐而来?” 凤瀚昭不解地说:“可是他们今日在朝堂之上都已经提出和亲要求了,为什么还要绑架人呢?完全还有其他的处理方法,比如点名要她和亲。这样做虽然也很霸道蛮狠,很不讲理,那也比直接抢人要好?” 叶维摇头说:“此事恐怕绝非眼前发生的那么简单。” 牧羊犬很快就追踪到了永安河边。然而等叶维和凤瀚昭一行人到达时,河边除了马车什么也没有。 甄真是在这里换了马车吗?还是换了船? 是往上游去了?还是下游? 叶维与凤瀚昭商量的对策是,把手下的人马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叶维的人去附近河边的村子里找船,打听有关消息。叶维说他这几年练龙舟,认识了很多渔民,大家凡事愿意给他几分薄面。何况他的手下都是划龙舟的好手,真要有什么事,也可以派上用场。 第二部分京兆尹的人马带一条狗沿陆路继续追赶和寻找。 第三部分凤瀚昭的人马沿着河岸寻找。凤瀚昭分了凤七一半人马和一条狗让他向上游找人,他带着另一半人沿永安河向下游找人。 叶维的人刚进村,居然就碰到了陆飞。汛期将至,陆飞正在查看河岸堤坝,估计今年防洪的任务。叶维经常在河道上带人练习划龙舟,与陆飞是相熟。 陆飞一听叶维要找人,自然是要帮着出一把力的。他和叶维商量了一些办法,便主动要求带了一批渔民到河里去找。 陆飞心想,如果是要藏两个人,再加上随从,小船肯定不行,得是大船。目标变大了,找起来就容易了。大船如果往上游走,上游只有一些小村镇,大船会十分显眼,停靠、补给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这艘大船只能往下游走。下游是尚都城,达官贵人坐船出游是很常见的,不会太招摇。 陆飞带着人和船往下游寻找。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元泰的楼船停靠在岸边时就吸引了不少渔夫的目光,知道陆大人和叶国公都在寻找大船,众人纷纷反映情况。 陆飞心里也有了计较,比如发现楼船以后怎么办? 小船拦大船,拦是拦不住的,何况如果没有摸清楚情况就冒然拦截,船翻了沉了,连累了无辜,那就不好交差了。甄大小姐如果在船上,因此落水,还会有生命之虞。 陆飞比叶维更熟悉这些渔民以及水下的事情。当他远远看见元泰人的楼船时,一时拿不准,便让人潜水到楼船的附近,结果听到了叽里咕噜的元泰话。 元泰人的船不一定就有甄小姐,得想个法子上船看一看。什么法子呢?船坏了,就一定会停下来。 陆飞找了几个渔夫带着工具,游到大船下面,做了一些手脚。果然,船很快就开始漏水了,他们可以看见有人往外倒水。 当船上人明确的拒绝帮助,陆飞就知道,这船肯定有问题。他一面派人通知叶维和凤瀚昭,一面派人去周旋。还想出了一个渔民唱白脸,他唱红脸的戏码。 当两个大箱子抬进又抬出,陆飞已经可以确定,这箱子里一定有秘密。只是事先叶维就说过了,要放长线钓大鱼。如果可能最好能够找到这些贼的藏身之地。于是他选择按兵不动,并在元泰人离开之后,发了消息箭。 叶维根据消息箭的位置,让人带着狗追了上去。当牧羊犬围着看似无人的马车直叫,叶维知道马车里应该就是甄真。只是他身边只有几个人,抢不过盛连利。 于是他让盛连利先走,发出消息箭,等凤瀚昭带援兵而来。 凤瀚昭看到消息箭,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当昏暗的火把下,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直揪着的心,几乎要冲出胸膛。 凤瀚昭不待马停下来就跳下马,一把将甄真拥在怀里,双手紧紧的搂着,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下属们都远远的站着,或低头或抬头,也不知道这四下里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看。 “你怎么找到我的?”甄真问道,她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凤瀚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得救归来 “跟着京兆尹的牧羊犬一路追过来的。有没有受伤?”凤瀚昭问道,松开臂膀上下打量着甄真。 “没有,彩霞也还好。”甄真答道。 “知道是谁劫的你吗?” “盛连利。” “果然是他!”凤瀚昭朝叶维打了个手势,叶维策马上前,凤瀚昭说:“是盛连利那伙人干的!烦劳国公爷继续向前搜寻,我先把人送回家。” 叶维下马,对甄真抱拳道:“叶某无能,让甄小姐受惊了!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甄真羞红的脸在黑暗中不甚明显,她稍稍离开凤瀚昭,转身向叶维欠了欠身子:“国公爷言重了。甄真理当答谢国公爷救命之恩才是。” 叶维歉疚地说:“甄小姐不怪罪叶某,叶某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居功。” 甄真说:“甄真眼下一切安好,不敢耽误国公爷。” 叶维作了个揖,便上马带着属下向前追去。 盛连利留下的马车还能用,凤瀚昭着人把马车套上马,一并带回去。 然而启程之时,凤瀚昭并没有让甄真和彩霞一起去坐马车,而是把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自己再一跃而上,落到了甄真的背后。 他就说了几个字:“我不放心。” 甄真还没有与人共骑过一匹马,何况还是男子,脸不由的火烧一样滚烫。但她能够理解凤瀚昭担了一晚上的心,此刻恐怕是要在一起才能纾解他的紧张。 凤瀚昭长臂一收,把甄真的腰搂住,另一只手振了一下缰绳,两腿一夹马肚子,向前奔驰而去。 找到甄真之时,凤瀚昭便派了一个侍卫快马赶回甄家报信。因此回程的路,他并没有骑得很快。 甄真感到温和的夜风扑面而来,却没有将他喷在她脖颈上的炽热气息降低半点温度。他的胸膛也是温暖的。 然而只有在这样的亲密无间中,恐惧、担心、害怕这些负面的情绪才慢慢的淡化至烟消云散。 到了城门处,凤瀚昭拿出令牌,守门的士兵开门放行。 进了城,凤瀚昭又降低了马速,轻声问着甄真下午发生的事情经过。 甄真也没有隐瞒,把盛连利的所作所为、言行举止都一一道来,听得凤瀚昭紧紧攥住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无耻狂徒!”凤瀚昭气急了。 “他没有对我怎么样。”甄真试图安抚他的焦躁。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凤瀚昭懊恼地自责。 “这事怎么能怪你?”甄真说,“明明是盛连利的错。难道因为他的错,我就不应该出门吗?” 凤瀚昭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中不能原谅自己以前没有照顾好王绣和平姬,现在又让甄真被人绑架。他说:“以后这种连脸都不肯露出来的人千万不能接待。” 甄真大致能猜到凤瀚昭此刻的心思,她抬头,看见他光洁而有坚毅感的下巴,问道:“你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在的地方的?” “看到消息箭就朝这个方向赶过来了。远远的,就看见你站在火把底下,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凤瀚昭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干了一晚上的活说完了。 “我也是!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骑着马过来,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甄真本来想使劲的好好夸一夸他,却没想到他刚起头就没有了下文。 凤瀚昭只是闭着眼,紧紧的把甄真搂在怀里,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 甄真的手覆盖住他的手:“我在这里呢,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真的!” “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凤瀚昭狠狠的说,好像在讨要一种保证。 甄家终于遥遥在望,甄真没想到一家人得到了消息,不仅都没有睡,而且都跑到屋外来等着。 待她下了马,老夫人便抱着她开始哭:“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甄诚在一边也悄悄的用袖子擦着眼泪。 “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甄真愧疚的望着父亲,又一次反思自己的“现代人做派”是不是太不顾及家人的感受了。 待甄真安抚好家人,目送凤瀚昭打道回府,她自己回屋休息时,大半夜已经过去了。 甄真人躺在床上,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脑子却异常活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被绑架又被解救的。 她在想盛连利为什么要怎么做。吃力又不讨好。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和亲吗?甄真特别想和父亲聊一聊这次的绑架事件,但是时辰不对。 天蒙蒙亮的时候,甄真好不容易熬出了一丝困意,赶紧把脸埋到被子里,睡了。 父亲去上朝时,她还没有睡醒,也无法得知朝堂上发生的故事。 凤瀚昭回到府里,连夜起草了一篇奏折,赶在上朝之前,呈递给了太德皇帝:“请皇爷爷为孙儿做主。” 太德皇帝看了奏折,问了来龙去脉,说:“今日正要与朝臣们商议和亲一事。朕本来还说不知道元泰使臣喜欢什么样的官家女儿,他自己就去绑了一个。真是有趣。” 凤瀚昭闻言,脸色一变。糟糕,皇爷爷是打算满足元泰的要求了!不论是否有理。 果然,皇帝不急不慢地说:“瀚昭啊,朕听说过甄家小姐救你的事情。这么深明大义的女子,肯定也会明白和亲对咱们大宁国的重要性。她也一定愿意拯救天下生灵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如你就让一步,一个小姑娘而已,回头朕把今年所选的秀女送十个给你。或者你自己来挑,喜欢哪个就立哪个为妃。如何?” “皇爷爷,孙儿只喜欢甄真一人。如若孙儿的王妃不是她,孙儿宁可不娶。”凤瀚昭立刻表明心迹。 皇帝怒道:“那你想怎的?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和元泰翻脸吗?” “是元泰使臣绑架在先!他们藐视我大宁,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面子?”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打一仗需要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多少人命?”皇帝反问,“如果这一切可以用几个女子来交换,为什么不可以?” “皇爷爷!那我大宁朝的尊严何存呢?”凤瀚昭哀痛极了。 “上朝!你就在这里反思。”皇帝扶着太监的胳膊慢慢起身,走向了大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朝堂之上 凤瀚昭站在大殿后面的小屋里,这里是皇帝上朝前后小憩的地方,可以清楚的听到朝臣们在朝堂上说的话。他默默的听着太德皇帝把商议的各种大事小情一一分配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说:“老臣有本启奏。” 皇帝说:“谢爱卿平身。有何要事?”是户部侍郎谢朗。 “虽然老臣膝下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但老臣愿意将兄弟的一个适龄女儿过继到老臣名下认作女儿,与元泰和亲。”谢朗说道。 凤瀚昭听得真切,一股无名之火由心头窜起。这个谢朗管着户部,也就是朝廷的钱袋子,平时都是小心谨慎,从不出头的人,只管闷声发大财。如今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响应皇帝和亲的主意,背后一定少不了向皇帝邀功请赏。 皇帝也是拿准了谢朗的心思,让他来挑这个头——反正他没有女儿,嫁一个侄女出去和亲,他也不会舍不得。 皇帝一直冷冰冰的语气,此刻有了一些温度,愉悦地赞扬谢朗“老当益壮”、“敢为天下先”。 果然谢朗开了头之后,又有好几个官员站出来,表示愿意“与君分忧,为国效力”,让自己的女儿或是孙女与元泰和亲。 凤瀚昭知道朝廷中有主和派,但是亲耳听到这些人大言不惭的提到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还是气得脸都青了。 皇帝的语气是相当的满意,凤瀚昭都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咧着嘴笑的样子。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把凤瀚昭直接给点爆了,皇帝似乎觉得还有一丝丝的不完美,他用询问的语气问道:“甄爱卿,听说你有一个女儿?” 甄诚站了出来:“回皇上,臣有两个女儿,不知皇上问的是哪一个?” 皇帝差点说“元泰人喜欢的那个”,转而变成了:“救了瀚昭的那一个。”这意思相当明显了——我知道你的女儿救了我的孙子,但是需要去和亲的话,还是可以牺牲她的。 甄诚说:“臣无能,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以至于她总是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想法。臣女对臣说,大宁与元泰两国的和平有很多种维护的方式,她认为和亲不是最好的办法。” 皇帝来了兴趣:“哦?她有何良策?” 甄诚说:“不战而屈人之兵。通过沟通和交流,满足双方的利益需要。两国关系应该像两株并肩生长的大树。而不应该像一棵是大树一棵是软绵绵没有骨头的藤蔓。” 甄诚一语双关,骂了某些人软骨头。果然朝堂上有些人的脸色变了。凤瀚昭听了却有如出了一口恶气,还是老师厉害! 皇帝的脸上笑容全都被收走了,他耐着性子问:“如何沟通交流呢?” 甄诚还没搭腔,一个声音从一旁响起:“启禀皇上,我想甄大人的意思一定是让他的女儿和元泰人待在一条船上,好好的沟通沟通,交流交~~流!”交字的音拖的特别长,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附和着发出了笑声。昨晚叶维找京兆尹求援,甄真被劫持一事已经在上层人士中悄悄传开,想要做到没人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皇帝的宣召,凤瀚昭没有资格进入大殿议政,他快气得七窍生烟——任何人听了这种充满挑衅的话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然而甄诚仅仅顿了一下,声音如常地说:“小女说话常常能直指人心,微臣愚钝而不能及,但小女常说,如有元泰人进犯我大宁,她愿意随微臣一起出征,死而后已。” 甄诚说完这话,就摆明自己的态度是跟皇帝是不一样的——他主战!故而他的话一说完,满朝文武大臣,都不敢接茬,生怕皇帝发飙,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皇帝的脸色已经耷拉了下来。但他很克制的说:“童言无忌。一个小姑娘的话而已,甄爱卿爱女心切,可你们这帮国家栋梁那么紧张干嘛?” 甄诚也不想在朝堂上多谈女儿的事,回禀了一句:“微臣谢恩。”便退了回去。 凤瀚昭看着自己的老师、未来的岳父孤零零的表达着“战斗到底”的意图,却没有一个人声援他、支持他,不禁悲从中来。 散朝之后,太德皇帝没有忘记正在“反思”的孙子。他问凤瀚昭:“如何?有何想法都可以说。” 凤瀚昭很想骂一骂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看到没有?多数大臣都愿意和亲。不愿意的多半是舍不得自家女儿远嫁罢了。治理国家,很多事情不能凭借你自己的喜好。打仗不是下棋,说打就打。老百姓这几十年好不容易攒下了一些家当,多养活了几个儿子,你就要他们去打仗,这难道是一国之君应该做的决定吗?” 凤瀚昭蹙眉说:“可是如果元泰人打过来了,老百姓攒的家当会被洗劫一空,他们的儿子也会死在弯刀之下。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把这些力量组织起来,共同抵御敌人吗?” “那得看你的国库里有多少钱,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就算让元泰人在边境抢光一座城,都比跟他们打几天仗的花费少。以后喊打喊杀之前,先算算账。打烂了家底对谁有好处呢?” 皇帝三两句话就把凤瀚昭堵住了。士兵吃饭要粮食,养兵要薪饷,武器要铁矿,无一不是花钱的。难怪有人说打仗就是烧钱。 “难道昨天绑架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凤瀚昭十分不开心。 “人不是没事嘛。这个甄大小姐真的有那么好?是美若天仙?还是善解人意?”皇帝很好奇。他听说甄真救人的故事之后,并没有什么诧异,觉得甄真不过是个渴望攀龙附凤的女子罢了,要不怎么就单单就了凤瀚昭呢? “我心里她就是最好的。”凤瀚昭回答。 “有机会见一见。退一步海阔天空。瀚昭,皇爷爷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也冲动过。所以朕先给你提个醒,朕不支持你,你私下里也不要去找元泰人报仇。你要是闲的发慌,就看看把你那个妹妹嫁到元泰去。哎,大臣们都挺快的,怎么凤家的宗室没什么反应?”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假连君 太德皇帝原本就是计划让臣子们先表态愿意和亲,然后再去说服宗室就容易多了。他一点儿也不关心在孙子的心里甄真有多重要。年轻人嘛,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等新鲜劲过去了自然也就不那么看重了。 凤瀚昭却半点儿也不想掺和进到和亲的事情里去。话不投机半句多,祖孙俩没说上几句,凤瀚昭就不愿意再说话了。太德皇帝又嘱咐了他几句不要惹是生非的话,便放他回去了。 凤瀚昭当然不愿意遵旨行事,但明目张胆地抗旨也是不行的。得好好从长计议,才能给盛连利一点厉害看看。他心情郁闷,也不想直接回府,心中记挂甄真,便让车夫去了甄府。 此刻,甄府正乱着。 因为太紧张难以放松的缘故,甄真昨晚一夜几乎没睡,脑子里全是被劫持之后的各种片段回放。 既然睡不着,那就早点儿起来。彩霞居然起得比她还早,跟红云一起为她打水洗漱,更衣梳头。 用过早膳,甄真没有什么精神头,哪儿也不想去,凤瀚昭和叶维都让她在家好好歇两天。 她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了半天也没有翻页。脑子里还是想着元泰,盛连利,和亲 这时门房送来一张拜帖。甄真漫不经心地打开,目光却被帖子的落款吸引住了,两个字——连君。 他居然还有胆子来!脸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她立刻坐起来,叫过红云和彩霞给自己更衣。然后塞了一串铜钱给红云,对她说:“出门找辆车,去找凤七或者管家,转告王爷,说连君来了。” 红云惊得忘了手里的活儿,愣了一会儿神,她才醒悟过来:“好,我马上就去!” 甄真带着彩霞去前院“迎敌”。 彩霞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但一想到是在自家里,不安又少了几分。 甄真走到一个拐角,就看见等在前院的连君——依然一袭白衣,戴着长长的帷帽遮住了全部的脸,甚至连丫鬟都没有换。 甄真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你怎么还有脸皮到我家里来?还戴什么帷帽故弄玄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你说什么?”连君一开口就是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两只手从帷帽中间穿出来,将帷帽帘子一分,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庞,只是眼里满是惊诧和焦急。 几乎是同时,甄真和彩霞都被这张脸震惊了,只听甄真惊讶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帷帽下的那张脸帅气俊朗,但是明显不是昨天船上那个盛连利,甄真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是连君呀!实在抱歉,我其实是男子。为了能够见到你,才改成女装的。”连君俊美的脸上满是歉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甄真满腹疑惑地问。 “能进屋说话吗?”连君说。甄真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口音比昨天那些元泰人轻一些。 两人进了悦心坊,甄真让门开着,彩霞和那个丫鬟站在门外。连君对甄真鞠了一躬说:“元泰国皇十五子康宣王盛连利,见过甄小姐。甄小姐想问什么问题?” “居然和昨天那个盛连利说的话是一样的。”甄真小声嘀咕,“我昨天也碰到了一个叫盛连利的人。” “天下竟有这样的事?在哪里?”连君问。 “永安河。”甄真没有隐瞒,拣主要的事情说了说。 “你是说昨晚有一个人假扮我、劫持了你?然后又放了你?”连君重复着确认问道。 “我说得不清楚吗?”甄真冷冷的问。 “你觉得这事跟我有关系?”连君问道,语气很冤屈。 “他知道你来找我的事,甚至知道很多我和你说话的内容。如果不是你说出去的,他又怎么会知道?”甄真的声音还是冷。 “这,说来话长。我,我为了,为了得到父皇的支持,把跟你见面的事情,仔仔细细的禀告过父皇。父皇也是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奇女子,才同意今年不要岁贡,宁国同意和亲就行。后来在我的兄弟之间有些传闻,所以我扮女装见你的事,不是秘密。”连君想顺势表白,但是甄真的表情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只好再等等。 “你为什么穿女装?你一个大男人,不别扭吗?”甄真问道,这个问题,昨天那个盛连利也提到过。 “我从小是被当成女孩子养的。穿女孩子衣服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困难。” “昨天那个人也是这样说的。还说你的母亲与皇后是姐妹。” “这些在元泰都不是秘密。甄小姐,你知道的,天家无父子。天家也没有兄弟。我们这些兄弟彼此之间不是特别和睦。我这一次出使宁国求和亲,在有的兄弟眼里是卑躬屈膝,是乞降求和,他们并不希望我成功。幸好你没事,否则的话,我真是百死莫赎。不过真相如何,待我回去查明,一定给你一个答案。”连君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落寞,被那英俊的眉目一衬托,让人不忍心再责怪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以前那个连君?”甄真问,这次她可不再看手了。 连君走到书案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以前咱们聊天用的纸条都是我自己写的。” 甄真一看那熟悉的字体,信了七八分。 “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甄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那个盛连利是假的,那他说的和亲之类的话也是假的? “我昨天在宁国的朝堂上说了那些话,你可都知道了?”连君露出了笑意。 “不就是和亲吗?”甄真心里咯噔一下,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可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我今天想亲自来告诉你,我希望可以娶到你。”连君的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如果我不愿意呢?”甄真接得很快。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连君有些意外。 “昨天那个人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我不会去和亲的。”甄真复述了那人说的几个理由,结果还是拒绝得很干脆。昨天她还有心思解释,今天直接就说不了。 连君的眼里隐去了笑意,自我解嘲说,“是啊,昨晚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没解决好,就贸贸然的提亲,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抱歉。”甄真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她不愿意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同意吗?”连君——真盛连利不甘心地问甄真。 “连君,你能告诉我,你今天来之前有没有估计过我答应你的可能性有几成?”甄真不答反问,而且用了她对他一直以来的称呼,这样就无所谓谁是盛连利了。 连君仿佛被甄真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到了心底,一张俊脸微微有些泛红:“确实没有太大的把握。可是我觉得我总比凤瀚昭要好?我是真心的想要娶你,让你做我的王妃。你跟凤瀚昭之间没有婚约,他却还要用守丧三年来吊着你,这样的男人可信吗?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我觉得用三年时间来了解彼此,熟悉彼此,然后再决定是否成婚,这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虽然这跟大多数人的做法不一样。”甄真说。 “什么?你的意思是三年之后你还有可能不会嫁给凤瀚昭?”连君难以理解。 “我才十五,为什么要着急嫁人?因为大家都在这个年纪嫁人,我就要嫁吗?” “再过几年,二十岁的男子都有了家室,你只能嫁给那些要续弦的人。”话音刚落,连君自己也想到了这句话的毛病——凤瀚昭也是要续弦的人。 甄真看破不说破,只是说:“没人可嫁,那就不嫁。我希望我嫁的人和我是彼此喜欢的,对未来有相同的看法。连君,我们前面几次见面,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份差事,我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聊天让你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问题,让你高兴起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何况我在你面前展现的是我刻意让你看到的一面,你对我的认识更多的只是一种想象。我对你也非常不了解,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容貌和性别。你对我的感情,我很感激,不过请原谅我不能接受。” “我明白,我早就明白。可是我就是想试一试。如今大宁国内,谁敢提娶你?凤瀚昭就是吃定了这一点,老是拖着你。”连君解释着自己的动机。 “连君,真的很感谢你为我着想。我另外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不方便,你也可以不回答。元泰和大宁开战的可能性大吗?” 连君沉默了片刻,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愿意打仗。”他还想说,今年是和亲,明年或者过几年可就不一定了。他就是怕两国开战了,她会遭罪才来求和亲的。但是他心里明白在甄真这个“外国人”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所以你是主张以和亲换和平的啰?”甄真见他不谈国事,那就只谈谈“你连君”的事情。 “我以前跟着哥哥们攻打过几个城池,打仗是一件太血腥的事。”连君点到即止,显然不愿意回忆这个话题。 “可是你知道吗?在你和亲的背后站着一万铁骑,这样的和亲跟抢有什么区别?但凡有点骨气的人,都会觉得这无疑是一种侮辱。” “我”连君怎么说呢?他只是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甄真也是一个明白道理的,她知道连君没有实权,也只是跟他分析一下形势罢了:“即使今年和亲带来了和平,但是两边的仇恨却没有因此抚平,元泰的主战派觉得没有得到实际利益,吃亏了;大宁的主战派觉得受到了侮辱,要报仇;所以两国势必还有恶仗要打。我说得对吗?” 连君望着甄真那张只有十五岁的脸,不敢相信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孩子对军国大事有如此的理解。随即他开口问道:“你真的希望开战雪耻吗?” “兔子急了也咬人。同样,我被逼急了,也会上战场的。”甄真很肯定的说。 “希望你我永远都没用兵戎相见的那一天。”连君正感慨,只听门外他的丫鬟使劲叫了一声:“你们都是什么人!” 连君和甄真都走到门口,只见红云快步走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她警惕的看着连君。 红云身后正是凤七带来的一队侍卫。 “这是”连君对眼前的景象很疑惑。 “接到你的拜贴,我还以为是昨天劫持我的那个盛连利上门来挑衅了,所以就叫丫鬟去找了人。”甄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她对红云和后面的凤七说:“他不是昨天劫持我的人。他才是元泰使臣。” 凤七真假盛连利都没有见过,但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男人,却带着女人用的帷帽,眼里的防备显而易见:“甄小姐,经过昨天的事情,小的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为妙。这个人说他是元泰使臣盛连利,可有凭证?” 没想到连君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丝绸包面的小本,原来是为了打消甄真的疑虑而带来的,一直没机会拿出来。他对甄真说:“这是通关文牒,请过目。” 通关文牒?那就是古代的护照呀! 甄真好奇的接过来翻看了一下,果然写了盛连利三个字,还有关防大印。 甄真把通关文牒递还到连君手中,旁边盛连利的小丫鬟鼻子里不服气的轻轻哼了一声。 凤七去过元泰,见过真的通关文牒,此时站在一旁看了个真切,但仍然持有怀疑态度:“小姐,谁知道这是不是偷的、或者伪造的?” 小丫鬟立刻回嘴:“你才是小偷呢!” “嗯?”连君没有说话,只是用鼻音用向上的声调哼了一下,小丫鬟可不情愿就这样偃旗息鼓,她用元泰话不满地说:“王爷!您心心念念为这个女人好,可是她领您的情了吗?” 连君说了两个字,小丫鬟撇着嘴没有再言声。 凤七对连君抱了抱拳说:“敢问使臣大人,可知昨日甄小姐遇险一事?” 连君平和地说:“已知大概,愿闻其详。” 凤七是跟着凤瀚昭从头找到尾的,马车如何被劫,如何用牧羊犬找到行踪,他都知道。但是他却说:“小的只知道,昨天甄小姐失踪之后,我家王爷心急如焚,找了一个晚上,终于找到了人。作乱的人说的是元泰话,所以,使臣大人不应该回去好好查一查自家的人吗?” “甄小姐,昨日的事情确实是很抱歉。我会着手调查,一定给你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连君对甄真作了一揖。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拭目以待 “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甄真和凤七都没有说话,大门口突然传来这么一句,所有的人目光都投了过去。 一个身着白衣清隽挺拔的身影迈着大步走进前院,甄真面上一喜,来人正是凤瀚昭。 他挂念甄真,方才离开皇宫,便骑着快马到了甄家。 远远就看见甄家门口站着自家的侍卫,心中一惊,下马后在进门时听到了凤七和连君的话。 盛连利?居然还有胆子上门!真是找死! 凤七虽然不喜欢连君,但是甄真面前他也不能放肆,一见凤瀚昭,喜形于色,立刻参拜:“王爷!” 凤瀚昭目不斜视地看向甄真,确认她面色无异才对凤七使了个眼色,凤七带着侍卫们退了出去。 甄真看见他,眼睛里露出欣喜的光:“你来了!” 凤瀚昭对她笑了一下,走到她的身边:“你怎么样?” 甄真点点头:“还行。” 盛连利从旁人的态度和凤瀚昭白衣上的金色龙纹刺绣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他取下帷帽,递给了丫鬟,面上也是从容不迫。 甄家门房自凤七进门就去通报了老夫人,此刻老夫人带着蒋氏和丫鬟们也来到了前院。 老夫人客气地说:“不知贵客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还望二位贵客海涵。” 凤瀚昭和连君同时对老夫人作揖问候:“夫人安好!” 这异口同声,弄得二人都有些尴尬。 两人刚见面,彼此都还暗自绷着劲呢。 甄真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赶紧介绍:“娘,王爷,这位是元泰国的十五皇子盛连利。盛公子,这位是清江王。”他是连君这件事属于来访者隐私,甄真没有说。 “原来是皇太孙,失礼了!”连君拱了拱手。 凤瀚昭还对他有深深的敌意,支开凤七,是不想在盛连利面前显得自己仗着人多欺负人,反而落了下风。他直接给了脸色说:“想不到元泰使臣居然也会干那些下三滥的事情。” “昨天劫持的事不是我做的。”连君说。 “什么?”凤瀚昭一时没有明白。 “老爷回来了!”门房通报了一声。 甄诚是坐轿子回来的,比凤瀚昭慢了一些,在门外看见众多的侍卫,自己也吓了一跳。待凤七匆匆简要的向他通报了几句,便匆匆进了家门。 “老夫怠慢了!二位王爷见谅。”甄诚拱手行礼。 甄真一想,正好,父亲是在朝堂上见过盛连利的,正好验证一下:“爹,这位是元泰使臣,十五皇子盛连利。您昨天应该已经见过了。” “外臣有礼了。”甄诚起手道,他看见一个陌生的丫鬟拿着帷帽,连君戴帷帽他是知道的,于是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甄大人安好!”盛连利还礼道,“我知道你们对我有些误会,但是昨天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甄诚看着甄真说:“孩儿啊,既然有客人来,那就请进屋说话。” 一行人进了客厅,凤瀚昭和盛连利坐了主位。甄诚夫妇和甄真蒋氏坐在下首。管家进来给看了茶。 凤瀚昭虽然是君,坐了主位,但还是很恭敬的保持沉默,让甄诚先说话。 甄诚客气地问盛连利:“不知使臣大人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盛连利也很客气地说:“前段时间,小王得知甄小姐会读心之术,便冒然前来求助。甄小姐学识渊博善解人意,对孤助力良多。本以为今后见面机会不多,没想到父皇又派了差事,让我到宁国来,故而今日专程登门道谢。来了才知道甄小姐昨天的遭遇。我昨天下午一直都在牡丹坊,有郑大人作陪。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我的主张。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元泰也有不成才的人。我一定回去彻查。” 甄诚夫妇目目相觑,没有说话。凤瀚昭问:“真儿,昨天你在船上碰到的人确实不是他吗?” 甄真轻轻的摇头:“不是。”盛连利这会儿没有提和亲的事儿,她也不想节外生枝。 甄诚问道:“使臣大人的意思是您就是连君?” “是的。因为以男子的身份拜访甄小姐不太妥当,便找来帷帽装扮了一下。如果有什么误会,还请您和夫人以及家人见谅。”盛连利承认得很爽快。 甄诚又问:“昨日会不会是有人劫持小女,以行对使臣大人不利之事?” “这恩恩怨怨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千头万绪还需要慢慢梳理。”盛连利虚虚实实,不想说元泰皇子之间的各种争斗,“我可以为甄小姐安排几组侍卫,保证她日后的安全。” “不用了。我自己的人,我自己护着。”凤瀚昭接得很快,别人都没有机会说话。 盛连利对这种被人围着的“审讯式”谈话很不舒服,于是起身告辞。 甄诚让管家进来送客,不料凤瀚昭说:“我去送。” 盛连利十分客气地说:“不敢劳皇太孙大驾。” “没事,顺路。”凤瀚昭摆着冰山脸。 盛连利也不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甄家,凤瀚昭就对盛连利说:“使臣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盛连利停下脚步:“皇太孙有何指教?” “你是为和亲才来甄家的。”凤瀚昭也不拖泥带水,有话直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盛连利咧嘴笑了一下,饶是凤瀚昭这么风华绝代的人也在心里惊叹了一句,这家伙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他的脸上不禁又冷了三分,说道:“你只会求之不得。” “你越说我越想求求看了。”盛连利说。 凤瀚昭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看到他有一丝畏惧和退缩的意思,知道他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心思很深,便也不客气的说:“我的人,我会守好。” “你说她是愿意在你的羽翼下做一只金丝雀,还是愿意做一匹能够在草原上自由奔跑的马?”盛连利毫不示弱,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也回赠凤瀚昭冰一般的冷漠。 “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身边是一只金丝雀?不,她是一只能与我一同展翅高飞的鹰。”凤瀚昭也没有退让半步,语气决绝。 “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盛连利用凤瀚昭的原话来回敬他。 第一百八十章 旗山关外 盛连利带着挑衅的目光乘车而去。 凤瀚昭眉头微敛,回到了甄家的客厅。听见甄诚正在叮嘱管家和门房,以后看不清楚面目的人一律不能放进家门。 管家和门房退下之后,甄真接着说今早发生的事。 当甄真说出盛连利提了和亲之事,众人皆是心头一凛。 老夫人最是担心:“这可怎么办?”她看看凤瀚昭,欲言又止。 甄诚却知道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道:“现在出嫁就是欺君之罪。今天朝堂上已有好几家站出来说愿意和亲的,这事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什么?还有凑上去要和亲的?”老夫人觉得不可理解。 “皇上的意思是要和亲。”甄诚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总有人会迎合皇帝的心意。” 老夫人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元泰人有个习俗,兄长过世之后,弟弟会把嫂子娶回家。把女儿送到这样没有礼义廉耻的地方去和亲,哪怕是做王妃,也是往火坑里跳啊!” 甄真愣了一下,随即她理解了这种风俗,元泰地理位置偏北,气候寒冷,人的寿命短,婴儿的死亡率高,人口增长速度慢,能生育的女人都是宝贝,自然就形成了这种风俗。只是气候温暖的大宁人就不能理解了。 “你放心,有我在,孩子不会去和亲的。”甄诚安慰着妻子,他看着蒋氏说:“扶你娘回屋休息。” 老夫人和蒋氏知道甄诚这是还有话对凤瀚昭说,便一起回了后院。 甄诚这时才展露愁容:“瀚昭,老夫担心的其实不是和亲,而是边境那一万铁骑。这一万人马据说驻扎在旗山关外,消息是否准确?” 凤瀚昭说:“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得到的消息也是这样。” 甄真迅速回忆了一下地图,说:“我记得在旗山关西面还有一个叶城关,是大宁通往冀国的要道。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凤瀚昭赞许的看着甄真:“能联想到叶城关,不错嘛。只是叶城关目前没有兵马调动的消息。”他听甄浩兴说过,甄诚在家讨论国家大事,经常不避讳甄真,今天他是第一次见。 甄诚又说:“元泰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这一万人马每天消耗那么多的粮草,要说只是为了几个和亲的女子,不太可能。” 凤瀚昭说:“不论是叶城关还是旗山关,元泰人想要攻城都必须准备巨型弓弩、抛石机这些大家伙,可是就目前探子回报的消息,旗山关外只有元泰人囤积的粮草,还有重兵把守着,并没有见到攻城器械。” 甄诚说:“十天时间,足够这一万兵马完成一次集结调动。元泰人的目的到底为何?瀚昭,这段时间你必须发动所有的眼线搜集消息。” 凤瀚昭保证说:“老师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甄真好奇地问道:“我哥有什么关于冀国的消息吗?” 凤瀚昭摇摇头说:“目前没有。冀国国君才十六岁,已经登基五年,外戚和顾命大臣斗得不可开交。小皇帝没有实权,据说每天朝堂之上就是两派各种争吵。就算他们有人想到叶城关不安全,想派兵去加强防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甄真又问:“那咱们这边又做好了什么准备,去抵御那一万铁骑呢?” 这句话把甄诚和凤瀚昭都问住了:“” 甄真有些吃惊:“旗山关增加了守军吗?元泰人要是真的打过来,我们能做什么?” 还是沉默,“” 甄诚是文臣,凤瀚昭手下就百十来号侍卫,都跟兵权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泰人打过来,只是这话他们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现在能做到算无遗策,到时候局势真有意外,再去劝谏皇帝,成功率会高一些。 甄真似乎有些明白了:“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觉得和亲就是最好的防守,对吗?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加强警惕,元泰人来了至少可以自保。” 甄真的话没毛病,可是听在甄诚和凤瀚昭的耳朵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身为男人,没有办法保家卫国,还要用女人和亲换取和平,真是屈辱至极! 甄真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别,她是把自己放在与父亲和未来的夫婿同样位置上的,她想的是并肩承担风雨! 可是说完话,只见对面二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这才陡然醒悟,暗暗提醒自己,他们虽然比较开明,但毕竟是古人,思想还没到男女平等的境界,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气氛好像有些僵,甄真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爹,和亲的公主有人选了吗?” 甄诚说:“皇上应该已经让皇后去遴选了。这几天就会有结果。” 甄真又问凤瀚昭:“我记得你有个未出阁的妹妹。” 凤瀚昭面色略有不快:“嗯,叫华云,十六了,也在和亲备选之列。” “可能性大吗?”甄真问到。 凤瀚昭摇了摇头,他说起早上请安时,所有的下人都站在屋外,屋里太子妃哭哭啼啼的:“华云虽不是我生的,可我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养大的。去年说要远嫁云州太守的儿子我都没舍得,怎么可能让她去和亲?我不管,要和亲,你自己去和!” 太子在一旁好言相劝:“瞧你这话说的。我一个大男人和什么亲?我也没说要让华云去。只是告诉你有和亲这么件事情,让你知道罢了。” 甄诚听了,说:“这天下的父母,心疼孩子都是一样的。”意思是他也不舍得甄真去和亲,甄真听明白了,莞尔一笑:“爹,我知道。那除了华云,还有几个人选呢?” 凤瀚昭想了想说,“直系的宗室之女,三四个肯定是有的。如果算上旁系的,就更多了。但是旁系的远离京城,联络不便,定下人选需要两三个月,元泰会等那么久吗?” 三人就与元泰和亲一事商议了很久,凤瀚昭用了晚膳才带着凤七打道回府。 第一百八十一章 流言蜚语 在身边所有人的极力要求下,甄真一连三天没有出门。这样貌似风平浪静的过了三天,甄浩雄却在不是沐休的日子回到了家中:“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外面有流言说她与元泰人有染?” 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的甄家人老少都傻了。 康姨娘心疼儿子,怕儿子乱说话惹老爷不高兴,反应最快:“哪有这样的事!” 甄诚惊问:“此话从何说起?!”姑娘家的名节最重要,不管是什么人传的谣言,其用意都十分卑劣。 浩雄说:“昨儿与我同屋的方宏去了一趟牡丹坊,他,他回来告诉我的。还,还有很多难听的话,我,我就不说了。”提起牡丹坊,他有些脸红,虽然不是他去的。果然,阮氏瞟了他一眼,把怀里的逸杰换了一边手,调整了一下姿势。 甄真把近日发生的事情说了,浩雄这才明白:“难怪那流言说咱家不肯让女儿去和亲,非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装大义凛然?”甄诚满腔热血却被人误解为胆小鼠辈,饶是他在官场多年,也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那些送女儿去和亲的才是英雄?” 老夫人却已是泪流满面:“想不到我们甄家一世清白,居然会遭到小人如此的暗算!” 整个家里的气氛如乌云压顶。 “父亲息怒!母亲切莫愁坏了身子。如今尽快找到流言的源头,消除对咱家的污蔑才是重中之重。”浩雄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击要害。 “二哥,你且说说都听到了什么流言。然后咱们看看说出这样的话来对谁有利,也许就能找到源头。”甄真倒是不慌不忙,还让丫鬟去准备纸和笔。自打她开悦心坊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应对各种流言的准备。 她的作为会让那些受封建文化毒害极深的人感觉受到了挑战,会令他们不安,出于这种集体无意识,他们会不自觉的维护传统,站在自以为是的道德制高点上对她这个挑战者评头品足。 甄诚却没有女儿那么从容,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觉得在众人之前面上无光:“身正不怕影子斜。都先回屋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女眷们陆续回各自的屋子去了。浩雄这才敢把听到的一些话说出来。 甄真把浩雄的话简单的用一两个词记录在纸上,边记还边分类,哪些是说父亲的,哪些是说她的,哪些是纯粹的谩骂,哪些是不着边际的瞎掰。 甄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脸色那么难看。 甄真走到父亲旁边,握住父亲的手,蹲下来,仰头看着父亲说:“爹,这些人在传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难道不知道这些无根据的流言绝大部分是假的吗?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甄真顿了一下:“是因为当他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满足感。这种虚假的成就感支持着他们乐此不彼。您说,咱们犯得着因为他们犯贱的三寸不烂之舌而苦恼吗?” 父亲低头看着懂事的女儿,拍拍她的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真是大姑娘了!都能劝慰我这个当爹的了。好,爹不生气,爹倒要看看这些犯贱的狗嘴突出什么牙齿!” 甄真顺势坐在父亲身边,拿着刚刚记录用的纸,说:“流言从牡丹坊传出来,那个地方人多嘴杂,要查源头十分困难。我估计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流言的源头。但是爹,二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流言好像分两派。一派是攻击咱家不和亲的,一派是攻击我的清白的。” 甄诚和浩雄都凑过来看,点头称是。 甄真又道:“一般人,为了反击流言,是不是会做一些与流言相反的事情,以证明流言是假的?” 甄诚很快理解女儿的意思,说道:“你是说,有的人希望咱们家和亲。但有的人不希望你嫁人不和亲?” “也有可能是诋毁妹妹,让妹妹不能嫁给清江王。”浩雄也找到了思路。 “所以,我们可以想一想,散布流言的人想达到什么目的?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甄真说。 “可有的人可能就是图一时嘴快。”浩雄说。 “比如方宏那样的人吗?”甄真说。 “你别说,方宏还真是那样的人。”浩雄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从“以题会友”那件事起,浩雄就感觉到这个妹妹不简单。 “我们不管方宏那样的流言传播者,我们只关注制造流言的人。”甄真道。 “说咱家自私自利不愿和亲的,会不会是盛连利?”浩雄猜到。 “就算不是他,他也逃不了干系。”甄真说。 浩雄说:“爹,还有没有可能是朝堂上与您有罅隙的人?虽然您刚刚坐上这个位置不久,但您往这里一坐,就没有了别人的地方,难免暗地里会有人嫉恨。” 父亲摇头说:“人心隔肚皮。咱们哪里管得了别人心里怎么想的呢?” “要说不想妹妹嫁给清江王的人恐怕就更多了。”浩雄说。 “可是这些人此前没有任何动静,现在怎么突然起来了呢?我估计,这次针对我的流言,一定还是与和亲有关,这一派人,不希望我和亲,很可能就是劫持我的那些人。”甄真冷静地分析说。 “你是说,劫持你的人,其实不希望你嫁给盛连利?” 甄真想了一下:“他也不希望我嫁给瀚昭,他说了很多瀚昭的坏话。” “达到这个目的的最好办法难道不是杀掉你吗?可是这个人甚至连彩霞都没有伤害,为什么?”浩雄不解地问道。 “浩雄!难道你希望你妹妹出事?”甄诚不悦地说。 “爹,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我,说话一定注意。”浩雄有些难堪。 “爹,没事,我们只是就事论事。”甄真大度地说,“他没有伤害我,可能觉得我这张牌留着还有用。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但说无妨。”父亲说。 “我们就随了流言的意,让瀚昭冷落我好了。”甄真说,“这样才能看到这些人接下来的动作。” “这事恐怕清江王不会愿意的。再说了,你不怕假戏真做?到时候真的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你哭都来不及。”浩雄说。 “可以一试。”父亲说,语气里带着坚定。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九王凤璀 然而第二天,甄真去清江王府和凤瀚昭提起这个主意的时候,凤瀚昭说什么也不同意,他握着甄真的手,站在她的身前,说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让你受那么多的委屈,已经是我的不是。如今你还要让自己雪上加霜,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休想!” 甄真还想争取:“我本来能做的就很有限,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想做一棵依附大树而生的藤蔓,我想和你做两棵同沐风雨的大树。” 凤瀚昭抬起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秀发:“傻姑娘,并肩而行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去做同一件事情,而是对未来有相同的目标。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我一个人去处理,比你出面要好办,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帮我照顾瑾儿,好不好?” 甄真忍着头皮的酥酥麻麻说:“我可以做得更多。” 凤瀚昭说:“我觉得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外面的流言想改变的就是现在的你不和亲以及我喜欢你要娶你的局面,咱们要保持这种局面不变,就不会让流言得逞,对不对?” 凤瀚昭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甄真从头麻到脚,即使是一个现代穿越回去的姑娘,她也还是不习惯听他说情话。她嘟起嘴,掩饰自己的慌乱,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要做好贤内助就可以了?”竟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撒娇语气! 凤瀚昭终是将她拥在了怀里,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轻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小瞧你了?放心,我知道你能干,日后会有大展拳脚的时候。只是这两年,父王和我都是蛰伏状态,极少参与朝政,和朝臣接触得也不多。我想,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借着为你出头的名义,走访大臣,也探一探大臣们的底细,还有老师不方便说的话我去说。这个机会正是源于你的悦心坊,你帮了我的大忙呢。” 甄真终于略微宽了心:“你打算怎么说服那些大臣?” “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凤瀚昭说:“老师执掌国子监和太学,门生众多,要为人师表。若是在和亲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当,让天下的士子们寒了心,那就是得不偿失。毕竟还是有很多读书人不赞同和亲这种方式,跪下去的膝盖要想再站起来,那就难了。这是理。” “情呢?”甄真略有些调皮的问。 “老师能说的只有难以割舍的父女之情,可是很多大臣家都有父女之情。这不足以服人。所以这时候我登台亮相的时候了。是我想以儿女私情留住你。上天垂怜我,不仅派你来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心。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的。” 凤瀚昭说到动情之处,不禁收紧了双臂。甄真的脸早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凤瀚昭感受到怀里人儿的柔软,这种圆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却被甄真推开了,只见她红着脸说:“我去看看瑾儿。” “好,我们一起去。”凤瀚昭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了书房。 甄真这边在想方设法,另一些人也在千方百计。 大宁的九王爷凤璀的府邸是所有亲王中最大的,在北城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当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僭越行为,他还是有顾忌的,所以,这个府邸的很多院子名义上是他的邻居安家宗族的产业。 此刻凤璀正在安家,前吏部尚书安怀的书房——两家由一个小院子连通,他出入安家都不需要刻意避人耳目。 安家族长安平,他一般是见不着的,一直以来帮他出谋划策的都是舅舅安怀。 可是,安怀在去年端午节爆炸中意外受伤落水,虽然会游泳及时游到了岸边得救了,但伤到了腰椎,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只能卧床。饶是有人无微不至地伺候,安怀的脾气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尤其在丢掉了吏部尚书的位子之后,即便皇帝又给他封了一个忠毅公的虚衔,他还是变得更加喜怒无常。 如今安怀最恨的人就是元泰人! 而凤璀今天要与他商量的却是与元泰人合作!气得他砸了一个密瓷的杯盏。 “舅舅息怒,去年的事,说是元泰人做的,可是咱们不也没有真凭实据吗?也许这就是一个误会。”凤璀小心翼翼的劝解道,心里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却暗暗在骂:老东西,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儿眼光的份上,早就特么的不理你了!死去,你! “元泰人许了你什么好处?”安怀怒气未消。 “当然是最高之处。”凤璀最大的靠山就是安怀,如今这座靠山摇摇欲坠,他也急需寻找新的支持。而这时候,元泰人对他伸出了橄榄枝。 凤璀还不是太笨,知道香饵后面往往隐藏着陷阱,所以想请安怀帮着拿个主意。尽管他知道肯定要被安怀骂,但是那个位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愿意被骂一顿。 “舅舅,如果有一天,是我在那个位子上,一定还请您重回朝堂,执掌龙图阁。”凤璀及时地封官许愿。 “谁找的你?可靠吗?”安怀还是很谨慎的。 “是盛连利亲自来的。”说起来,凤璀也不敢相信,像做梦一样。 他的府上有很多歌姬艺伎,昨天又有人送来了一个会弹琴的姑娘。这姑娘不会说话,一切都由她带来的丫鬟帮着回答。 凤璀见丽娘姑娘唇红齿白,双目含情,娇艳可人,还不会瞎叫唤,一时起了歹意,便把周围的人都支走了,包括丽娘的丫鬟。 当他正想图谋不轨的时候,丽娘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开口说话了:“九王爷莫急。” 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难怪他要用丝巾把脖子围起来!更要命的是,凤璀的双手根本挣不脱他的钳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丽娘”手法飞快,转眼间又用布捆住了他的手、堵住了他的嘴,“王爷,得罪了!本王是元泰使臣盛连利,非常抱歉要用这种办法来保证您安安静静的听我把话说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僭越之罪 “我来是跟您谈合作的。”盛连利一边说,一边擦掉了脸上的浓妆。 凤璀在牡丹坊见过郑刚陪同的盛连利,此刻也认出了“丽娘”其实是盛连利装扮而成的。 盛连利从头上拔下一根不起眼的紫檀木簪子,从中抽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王府侍卫在进府搜身时没有发现。 盛连利的手指上下翻飞,小刀穿梭其间没有掉下来的意思。盛连利用柔媚的眼神看着凤璀:“九王爷,如果你答应我不喊人,我就把你松开,咱俩好好说说话。但如果你乱喊,你可以试一试,到底是我的刀在你的脖子上剌一道口子快,还是他们冲进来快。”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盛连利的眼神已经变得凶狠而凌厉。 “怎么样?想松绑,答应我不喊人就眨眨三下眼。” 凤璀咔咔咔眨了三下眼,盛连利又恢复了柔媚姿态:“哎呀,九王爷,你不要介意。我马上给你松开。” 凤璀已经起了好几身鸡皮疙瘩,但是他不敢不听盛连利的话,他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问:“贵使有何指教?” “九王爷您别紧张嘛,刚才您搂着我的那股劲头到哪里去了呢?”盛连利越是风平浪静,凤璀越是绷得笔直。 “我说了,我是来谈合作的。您放轻松。”盛连利说,“九王爷,这世界上您最想要的,又离得最远的东西,是什么?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通过合作各取所需。” “盛连利,就凭你刚才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可以把你问罪砍头!”凤璀哪里能这么轻易的着他的道,色厉内荏地吼道。 “哈哈哈哈,”盛连利大笑一阵,随后又细声细气地说:“九王爷,刚才你看奴家的眼神,让奴家误以为你最想要的就是奴家,可是奴家是男儿身,不知道算不算离得最远呢?我还琢磨着要不要帮九王爷找几个可人疼的小姑娘呢。” 盛连利毫不介意的调侃自己的变装,凤璀见他忽男忽女收放自如,气就不打一处来!二十几年来,谁敢这样和他这个皇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说话?谁敢给他半点气受? “你就不怕死?”凤璀急了,威胁着说。 盛连利连忙两手翘起兰花指拉起宽袖的一角,遮住眼睛以下的脸庞,露出似乎害怕,又似乎娇羞的表情:“哎呀,九王爷切莫吓唬奴家。奴家要是怕死,就不敢来见王爷了。”说完他放下袖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本正经的用男声说:“九王爷息怒,小王我都已经来了,您不妨听我一言。思考几日再做决定也不迟。” 盛连利到底是说中了凤璀的心事,此刻凤璀有了台阶,也就不再端着架子,但也不愿意做出“我想听”的样子,只是哼了一声,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盛连利知道机会来了,便开始游说:“想当年信王刚刚十八岁就为了避嫌远赴封地达州,九王爷十八岁却得以在京城开府建牙,如今这府第还越建越大。凭什么?就凭九王爷从小就享受皇后娘娘的恩宠。只是小王要斗胆问一句,王爷,这样的好日子还有多久?” “抱歉,我是外人,并非对贵国皇上不敬,但是九王爷难道不应该早做打算吗?几年前,您和二皇子相争,信王渔翁得利,登上了太子之位,虽然他这几年深居简出,但是有朝一日一旦大权在握,他真的能忘记您曾经做过的事情吗?” 先太子之死与凤璀有何关系这是他毕生都要掩藏的秘密,在人前这个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的:“我做过什么?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有什么让三哥忘不了的?” “好,就依王爷之言,此前几年并无半点不妥。”盛连利突然变得十分的好说话。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凤璀做过什么,也不指望凤璀会承认什么,他只要提醒他想起这一方面就够了。 在深宫大院里长大的人,身居庙堂高处,要说两手干干净净,什么亏心事都没有做过,恐怕只有刚刚出世的婴儿了。盛连利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凤璀也会担心有把柄落在三哥凤珲的手里。 只要他担心,盛连利的目的就达到了。 盛连利和颜悦色地说:“九王爷和信王手足情深,真是令在下感佩至极。只是今天,在下走进王爷这府第,看到不少僭越之处,很是为王爷担心了一阵呢。在下寻思,即使王爷贵为一品亲王,深得皇后娘娘的宠爱,这僭越之罪却一向是可大可小的。如今听了王爷之言,想必王爷一定能让未来的天子觉得你们兄弟情深,没有必要计较这些虚礼?哎,在下真是自作多情,白白为九王爷担心了大半天。” 凤璀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盛连利这话得反过来听:你这个院子那么大,装饰那么豪华奢侈,排场那么讲究,用了很多皇帝才能用的东西。等你三哥当了皇帝,他要是容忍你,可以把这些当做对小弟的恩宠;可是他要是想办你,这些就是你明摆着的犯罪证据!你心里真的不怕吗? 盛连利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说的话对凤璀已经起到了作用,“如果未来几年,还是今天这个样子,那么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剁成肉酱。而如果从今天开始未雨绸缪,把自己变成锋利的刀,即使对方不是鱼肉,即使对方也是一把好刀,那也有本事与对方真刀真枪的比一场,而且还有最后赢得一切的机会。” 盛连利整段话没有明说谁是鱼肉,谁是钢刀,因而不算犯忌讳,更不算策动谋反。但意思已经相当的明确。 凤璀心里已经起了波澜,但面上还是冷冷的,什么也没有说。 盛连利却知道,只要凤璀不打断,他就可以继续兜售自己的观点:“元泰地处北境,虽然气候寒冷一些,但胜在草原广阔,自由自在。说实在的,我来尚都这些时日,不能尽情策马奔驰,很是不习惯。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元泰对大宁没有什么企图,两国刀兵相见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交换条件 凤璀嗤笑一声,道:“没有企图?那你们的一万人马是摆看的吗?” 盛连利不以为然的回答:“都说了这一万人是我的护卫。当然之所以要带那么多人,其实还是想让九王爷您看看,如果这一万人马将来能为您所用,听从您的号令,试问天下谁人能敌?” “说的好听,凭什么元泰的兵马能为我所用?” “就凭九王爷现在除了在下给您指的路,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安平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羽化升天。如今的安家还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过是他遍布朝堂上上下下的门生故吏给他一个面子罢了。那天他这棵大树要是倒了,请问九王爷到哪里去找这么大的树呢?” 人走茶凉,凤璀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这也是他这大半年以来闹心的事。安平早已不问世事、安怀已经失去最有实权的位置,皇后要想吹吹枕边风,从娘家提拔几个人上来,皇帝总是以后宫不要干政推脱。 “我怎么着也是皇后的亲儿子,谁敢把我怎么样?”凤璀硬撑着一口气说道。 “哦,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王爷愿意指点否?”盛连利突然客气起来。 凤璀狐疑的打量他一下:“但说无妨。” “王爷可记得自己的几位叔叔伯伯?”盛连利依然客气地问,但这绵里藏着的针把凤璀扎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德皇帝同母或者异母的兄弟有十几个,活到成年的有八个,凤璀却一个都没有印象了,只是每年祭祖的时候,那一个个牌位提醒人们,曾经有这么些人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二十多年前,太德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争夺皇位做过什么一直是宫中的大忌,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好奇心大的人和嘴多的人都已经化成了一抔泥土。 凤璀当然也不敢问。 盛连利云淡风轻地笑了:“看把您给紧张得。您要是不方便、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哎,有一个防兄弟防儿子像防贼一样的爹,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胡说八道!哪里防过儿子?父皇从来不防备我。”凤璀自恃盛连利不知道大宁宫里的事情,连忙给自己脸上贴金。 盛连利捧着他:“那是您九王爷的幸运。前太子体弱,十天也上不了一次朝,自然没有谁堤防他。可是现太子身强体壮,尽管在朝中没有根基,却依然要深居简出,以避嫌疑。试问这天下还有谁会猜忌自己的亲儿子?” “父皇这是谨慎惯了。”想到自己在太子背后向父母告的状,凤璀有些心虚。 “在下还以为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太多,现在要把各种可能都消灭掉。”盛连利隐晦的说。 凤璀怎么听不出来?他是说太德皇帝年轻的时候就疑心重,因为很多理由杀过自己的兄弟;现在又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把儿子可能谋反的路都堵死了,但是也堵死了儿子参政的路。 成年的太子不在登基前跟着父亲好好学习管理政务,太德皇帝这是天下头一份。 凤珲不能上朝参政,正中凤璀的下怀。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盛连利却提醒他:“太子都得不到的助力,自然您也得不到。皇上也不会放任您的势力壮大,您也不会得到任何大宁实力派的支持。那要想加强自己的力量该怎么办?家里没有,当然就只能寻求外面的帮助。” “天上哪里会掉馅饼?”凤璀实际上是在问你们有什么条件? “九王爷是痛快人!目前元泰最紧要的,是要尽快完成和亲。”盛连利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底牌。 “这挑媳妇当然得精挑细选,说实在的,你们给的十天时间确实太短了。”凤璀说。 “夜长梦多。就像宁国也有人不愿意和亲,万一元泰的主战派窃得兵符,引得一万人马顺势南下,那遭殃的还是宁国百姓。” “母后说,要在年龄合适的宗室之女当中挑一个德言容功都出众的去和亲,才能彰显我大宁的不凡气度。”凤璀说。实际上是京城的公主郡主都不愿意去,只能从远房里面找人。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费心了!只是在下还有一个心愿,想请九王爷成全。”凤璀没有明确表示不帮忙,盛连利又亮出了第二张底牌。“在下曾偶遇礼部侍郎甄诚之女,聪明伶俐,甚是可爱,想迎娶为正妃,不知能如愿否?” “甄诚的女儿?救了瀚昭的那个吗?还在家里开了个什么坊的小丫头?”对于甄真,凤璀略有些印象。 “正是,九王爷的消息真是灵通。”盛连利的语气多了一分诚恳。 “可那不是瀚昭喜欢的人吗?这事不好办呐。”凤璀皱着眉说。 “好办也就不来求您了。”盛连利愈发的客气。 凤璀想了想,下了决心:“好,我可以帮你这个小忙。”说完这话又停顿了,那意思是你们有什么好处给我? “天下皆以为甄大小姐必嫁清江王。而清江王如果娶不到甄大小姐,必然会遭受和去年端午节一样的沉重打击,如果能抓住这个时机做些手脚,让他一病不起,就可以削弱太子一派的实力。九王爷想要更上一层楼,就要把眼前的障碍一一清除。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一步一步来。”盛连利说。 “就这?”凤璀撇了撇嘴,没看上。 “九王爷为和亲之事操劳,殚精竭虑,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愿送上十名二八少女,为王爷解乏。”盛连利来之前早就摸过凤璀的底细,要不他也不会扮成女人。 “当真?”凤璀眼前一亮,来了兴致,但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板着脸端坐着。 “在下岂敢欺骗王爷?绝对是年轻貌美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王爷有她们陪伴,一定不会觉得累的。” “一言为定。”凤璀露出笑容。 “据我所知,甄诚反对和亲,还发誓要血战到底。不知王爷有何良策?”盛连利问。 “我想让甄小姐先进宫,待得了父皇的宠幸,瀚昭也就不要她了。反正你们元泰人也不讲究这些。然后再想办法把她弄出宫来,送给你,如何?”凤璀得意地说着,仿佛甄真可以轻轻松松手到擒来。难怪,憋了大半天时间了,终于呈了一下能耐。 第一百八十五章 知不知足 盛连利此刻面无喜色:“在下相信九王爷能把一个女人弄进宫再弄出来,但是那样的话,在下会不会被人笑话为穿了一双破鞋呢?凤瀚昭不要的就塞给我吗?何况这样一个女子要是立为正妃,岂不是要被兄弟们笑掉大牙?” 凤璀本来是想不动声色的黑盛连利一把,盛连利没有中计,他也不打算为这么些小事导致合作还没开始就破裂,连忙说:“如此是本王思虑不周,使臣见谅见谅!可是瀚昭喜欢甄小姐,世人皆知。”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弄一个守丧三年的幌子?”盛连利不齿的说。 “瀚昭新丧,立刻续弦会遭人非议。如果此时让甄小姐进门,最多也就是个侧妃,但如果是三年之后,瀚昭为她搏一个正妃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瀚昭是为了她而等三年的。”凤璀解释道。 盛连利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他不理解的“人情世故”在里面,这宁国的人讲究“礼”,讲究“面子”,讲究“尊卑长幼有序”,真是麻烦。他说:“反正凤瀚昭要的人,我才要;他不要的,我也不要。” “没问题!”凤璀满口答应。 两人密谋到深夜,凤璀叫人抬来轿子,悄悄地把盛连利和他的丫鬟送出了王府。 隔天,凤璀便来到了安怀的书房与他商议,当然凤璀不会把自己被胁迫的事情告诉安怀。 安怀的书房里本来就有间小卧室,出事之后,为了方便处理事务,他就干脆住在了这里。时间一长,不论怎么通风,房间里都有一股各种混合物的气味。这让凤璀很不舒服。 安怀背倚着厚厚的靠枕,半卧着听完凤璀说的话,沉默了片刻,特别恭敬客气地说道:“九王爷,您在大宁的范围内怎么闹,我都支持你。可是这要是牵扯到外人,不管你得到了什么,都是里通外国的死罪。弄不好,还会株连九族,我安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不能冒这个险。” 凤璀一听这话,就开始生气,心中暗道: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想和凤瀚昭联姻,这明明就是要另外找个靠山。 但是凤璀也不会现在就翻脸,他耐着性子说:“万一老三登基之后对付我怎么办?” “你有什么把柄在老三的手里?”安怀问。 “比如说,我那个院子太大之类的。” 安怀即刻会意,道:“那些院子好办,该是谁的还给谁,不就完了吗?” 凤璀想的却是——你个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打着我的名号,捞了那么多好处,如今要与我切割得一清二楚了? 看着凤璀的脸色,安怀劝解他说:“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有的事情知足就好。” 安怀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脾气是坏了很多,但也确实想了很多。 “这不是知足不知足的问题,这是有没有机会活命的问题。”凤璀抱怨道。 “你安安分分的,怎么会活不下去?要不你到封地去?”安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什么?当初劝我留下来争的人是你,现在劝我去封地知足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什么?”凤璀的火压不住了,脸色通红。 “当初的机会没有抓住,现在世易时移,已经没有机会了。当然就要采取别的策略。”安怀却不着急。 “怎么没有机会?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大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 “我说了,这不是机会,这是死路,不能走!”安怀坚持。 “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有做事只做一半的道理?难道舅舅你就甘心这样躺在床上过一辈子?”凤璀还是想“那个位子”。 笃笃笃,突然有人敲门,“老爷,到时间了。”外面一个男人说。 “进来。”安怀提高了嗓门。 看打扮是个男仆,他走到床前,把安怀抱起来,走到了旁边的净房,过了好一会儿,又把他抱了出来。 凤璀已经见惯不怪了。安怀现在大小便失禁,他还感觉不到,只得像婴儿一样,隔一段时间去换一次尿布。这种无力感,也是他每每愤怒的原因。为了减少排出,他只能进可能少吃少喝。 安怀对男仆挥挥手,男仆退了下去。在凤璀面前,他难得的没有挑三拣四发脾气。 安怀叹了一口气,说:“你都看到了,你说我这个样子能上朝吗?大家议着政呢,让别人突然闻到我这里一股尿味?时间长了,坐在上面的人也不会高兴?” “舅舅,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会对您好的。”凤璀急着辩白。 安怀点点头微笑道:“我明白。” 我明白,你这个人为了皇位连亲兄弟都不放过,如今我不能动了,等我彻底没用的那一天,你会把安家整个吃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凤璀本来以为安怀对权力还有极度的痴迷,会与自己一拍即合,答应与元泰人的合作,没想到,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一时没了主意。书房里安安静静的,还是安怀开了口:“小九啊!” 已经许久没有人叫凤璀“小九”了,凤璀十分热情的回答了一声:“诶,舅舅。”这是有贴心窝子的话要说。 “舅舅劝你忘记那个盛连利许的好处。不仅如此,你还要马上进宫,等皇上一散朝,你就请求面见皇上,把盛连利的图谋告诉皇上。这件事哪怕拖到今天晚上才告诉皇上,你都有可能因为皇上的猜忌而命丧黄泉。” “什么?”凤璀没想到舅舅居然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我一报告父皇,我就完了!父皇要是问我,我为什么不当场把盛连利拿住,还把他安安全全的送出了王府,我该怎么回答?” “这个好办。你就说他身为元泰使臣,不可能任务没完成就敢跑路;你不想打草惊蛇。另外,你也怕擅自扣留使臣,引起两国交恶,边境上的一万铁骑就有了南下的口实。” “可是”凤璀此刻非常纠结,就像吃到嘴里的肥肉又被人给硬抢走了。 “小九,不要低估皇上无处不在的探子。”安怀又给凤璀加了一些码。 “父皇会知道盛连利来找我的事?”凤璀不敢相信的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狠手辣 “你还要提防盛连利那边为了胁迫你,到皇上面前告状。”安怀对凤璀说。 “真到那一天,也只有争个鱼死网破了。”凤璀不太相信盛连利会去告发自己,倒是这个舅舅,为了保全安家,避免知情不报的罪名,他会怎么做呢? 凤璀盘算着,在房间里转悠着,走到写字的条案前,拿起一根乌木的镇纸在手心里敲了一下。 嗯,死沉死沉的,棱角很圆滑,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 “小九,怎么?你觉得舅舅是在害你吗?你要记住,你是大宁的皇子,你的立场必须与皇上保持一致!才能使得万年船。”安怀有些着急,怕自己已经不能劝服外甥了。 “舅舅,我当然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从几年前,你让我给大哥送补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凤璀突然提起往事,令安怀有些措手不及,他清清嗓子,道:“先太子体弱,饶是补品吊着,也还是” 话没说完,安怀的头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他本就瘫痪无力,一下子晕了过去。 凤璀看了看他的头,没有明显的痕迹,真是完美。 凤璀放好镇纸,站在床头,看着安怀自言自语地说:“我原来年纪轻,幼稚,还真的以为你是让我给大哥送补品,谁知道你会借我的手给大哥下慢性毒药!大哥怎么会想到他的亲弟弟会害他呢?他当然会吃!大哥死后,我把送给他还没吃完的补品悄悄拿回家喂狗,那只狗一个月以后死了,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和大哥一样。” 安怀的头动了一下,眼睛微睁,有转醒的意思。 凤璀继续说:“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借我的手除掉大哥,他不也是你的亲外甥吗?大哥到底哪里妨碍了你呢?如今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贵西的铜矿。私自炼铜是死罪。你在贵西做太守的时候私吞的那座铜矿,被大哥知道了,要你把矿交出来,你就把大哥给做掉了。对吗?大哥跟我说过了,还想让我也劝劝你。大哥不知道,这铜矿我也有份。” 安怀似乎听见了凤璀的话,嘴唇动了一动,“你” 凤璀看了一下房间,找到了一叠做尿片用的布。他用茶水把布全打湿透了,拿起一片铺在了安怀的脸上。安怀剧烈的挣扎起来,只是轻而易举地就被凤璀按住了。 凤璀干笑说:“可笑我当年居然还会相信你的话,说什么大哥去了,太子就是我。不,你从来就没有想把我立为太子。因为我娶的不是安家的女儿,老三才是。我的老丈人有什么?挂着齐国公的名头而已,无职无权。朝廷给的俸禄没几天就花光了,每年还要我给银子才能养活他们一大家子。” 安怀呼吸困难,努力的抬起一只手,想要揭掉脸上的布,凤璀按住他的手又往他的脸上加了几层湿布:“舅舅,记得吗?这个法子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说,这样死去的人身上没有伤口,看上去就像在梦里去世了一样。” 凤璀继续放湿布,安怀左右摆头却不能阻止凤璀,凤璀说:“您当初告诉我这个办法是怕大哥吃了你的药死不了,对吗?你希望我把这个法子用在他身上,你说病人的屋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布和水。你要借我的手杀死大哥。可是舅舅,你一定没有想到,我没有把这招用在大哥身上,反而是用在了您的身上。舅舅,您看您这大半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死了也好,我现在是帮您解脱呢。下辈子投身在普通人家。” 安怀停止了动弹,凤璀放松了对他的控制:“舅舅,您千万不要怨我,谁叫咱俩都是一样心狠手辣的人呢?我要是待会儿不去向父皇高发盛连利,只怕您就要派人去父皇面前告发我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凤璀待安怀的身体变凉,把湿布拿到净房,和那些换下来的堆在一起,又消除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打开门,看见那个男仆,让他随自己去拿些东西,很快就回来,又塞给男仆几个铜板。男仆不疑有他,跟着走了。 从密道回到自己的王府,不待男仆反应过来,凤璀一边抱着头跑,一边指着男仆大喊:“有刺客!”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擒住陌生的男仆。 男仆喊着冤枉和救命,凤璀喘着气吩咐道:“堵上嘴,乱棍打死,扔到乱葬岗!” 亲眼看到男仆被杖毙,凤璀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书房。处理掉男仆,就没人知道他曾经去过安怀的书房。现在他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把甄大小姐从凤瀚昭那里弄出来呢? 第二天,凤璀刚刚用过早膳,安怀府上的管家前来报丧:“启禀王爷,我家老爷昨天去了!” 凤璀一下子目瞪口呆,热泪盈眶:“来人!更衣!我要去见舅舅最后一面!” 凤璀一边更衣,一边听管家说:“老爷是睡着以后去的,走得很安详,没遭罪。昨晚送饭的丫头发现的。” 凤璀问:“舅舅没留下什么话吗?” 管家摇摇头:“回王爷,没有。” 凤璀问:“舅舅身边没有贴身照顾的人?” 管家说:“回王爷,老爷不喜欢下人待在他的书房里。本来昨天是安路在书房外当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不见了。家里忙起来也顾不上找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喝酒了。” 凤璀哼了一声:“当班还敢乱跑,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管家说:“王爷说的是。” “宫里知道了吗?”凤璀又问道。 “回王爷,大少爷已经进宫了。” 凤璀随管家到了安府,见灵堂已经搭好,凤璀一下子扑到棺材前,放声大哭:“舅舅啊!你怎么丢下我们就这样走了!” 凤璀声嘶力竭,哭到脱力,旁人过来扶他:“王爷节哀!” 凤瀚昭陪着父母进府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凤珲想到小时候安怀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触景生情,也不禁失声痛哭,整个灵堂顿时一片哀嚎。 不久,宫中派人送来奠仪,传旨太监说皇后得知弟弟的死讯晕了过去,太医救过来了,吩咐要静养。 凤珲和凤璀兄弟又连忙进宫去探望母后。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遭遇暗算 太子妃和九王妃留在安府,凤珲带着儿子和弟弟来到了皇后的寝宫——毓秀宫。 安皇后斜靠在床头,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见礼过后,安皇后给三人赐座,凤珲父子老老实实地坐下,凤璀却抢到了床前,半跪在榻前:“母后!几日不见,您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母后!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伤心坏了,儿臣也会难过的!” 安皇后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应了一声:“诶!” 凤珲都做爷爷的人了,早已做不出这种撒娇卖萌的小儿女姿态,何况他离开京城多年,与父母之间无形中产生了疏离感。但此刻他要是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于是开口道:“母后,您要节哀。听说舅舅走得很安详。” 凤瀚昭自小便离开京城,在达州长大,对皇奶奶的感情不是很亲厚,如今只是当做一个可怜的老人在安慰:“皇奶奶,舅爷爷去得突然,您一定伤心极了?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安皇后试着微笑了一下说:“我和弟弟两人年岁相仿,自小一起长大,说实在的,小孩子在一起哪有不打打闹闹,哪有不争不抢的?就算是一人一串糖葫芦也要比一比谁的更大挂的糖更多。可如今想来,却是那么开心。”说完忍不住又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凤璀连忙用自己的袖子去给她擦眼泪:“母后,都叫你不要哭了,会哭坏眼睛的。” “嗯。”安皇后答应着,又问道:“你舅舅的后事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小九,这几天你去你舅舅家勤快一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诶。”凤璀说起安府的各项安排,“几个表哥表弟都挺懂事的,把后事都安排妥当了。” 安皇后说:“哎,你也不用瞒我,其实那些准备本来是给你太舅爷的。你舅舅走得突然,大家都想不到。” 凤璀心虚,忙说:“母后,其实舅舅也不算走得突然。”他把安怀不能自理,每日需要人照顾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舅舅那么骄傲有骨气的人,哪里受得了每日要人抱来抱去的?所以他就尽可能不吃不喝,人瘦得都脱相了”说到最后,凤璀已是泣不成声。 安皇后哪里知道弟弟受伤之后竟是如此遭罪?平时人们在她的面前都是报喜不报忧,此刻听到小儿子说出真相,也抱着凤璀失声痛哭起来。 凤珲闻言非常吃惊:“儿臣虽然知道舅舅卧病在床,也去探望过,但是今日听九弟一言,方才真正感受到舅舅每天是什么样的心情。” 凤瀚昭是小辈,本不该多言,但安怀的遭遇让他心酸,他说:“这笔账迟早要元泰人还的。” 凤璀可不能让话题转到仇恨元泰人上面去,他忧心地说:“母后,你要是老是这么哭,让我和三哥两个做儿子的怎么放心得下?” 安皇后又哭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哎,人老了,特别容易伤感。” 哎哟!亲娘欸!真是瞌睡遇上枕头,凤璀正需要一个这样梯子爬到他预想的话题。 凤璀说:“那可如何是好?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您要是总这么伤心,是不是应该找个大夫瞧瞧?”他刻意把目光投向了凤瀚昭,“我听蓉蓉说,她在鲁国公府见过甄大小姐。甄大小姐很会安慰人。蓉蓉就跟她玩了一个下午,回来睡觉就安稳了。要知道蓉蓉有好长一段时间睡觉都做噩梦。” 凤珲也看着凤瀚昭说:“噢?有这么神奇?”他心里虽然很敬重甄诚,但还没有把甄诚当做自己的亲家来看待。他觉得儿子的正妃应该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为儿子将来执政提供更大的助力。所以儿子与甄真之间的交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着见一见这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对于甄真的各种传闻,他也是听了之后一笑了之——儿子喜欢,将来纳为妃,也不算亏待甄诚。 凤瀚昭哪里想到这是凤璀的阴谋诡计,只道这是甄真在他的长辈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便道:“真儿确实擅长为人解忧。” 十个女人,九个爱八卦。安皇后久居深宫,更是对“八卦新闻”充满好奇,何况是孙子的绯闻女友?她问道:“甄大小姐是端午节救你的那个吗?” 凤瀚昭老老实实地承认:“正是。” 凤璀却想得更多,“如今外面有一些风言风语,对甄小姐不是很好呀。”他必须把这些黑料先爆出来,洗白,免得因此进不了宫。 凤瀚昭连忙辩解:“真儿一向是清清白白做人做事的。”他从盛连利男扮女装去悦心坊说起,到前些天被劫持,他和叶维去解救的经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安皇后果然没有觉得甄真又什么不是之处,还感叹说:“真是个奇女子!她救你一命,你再救她一命,两人真是有缘!” 凤瀚昭顺势一撩白色锦袍,朝着安皇后跪下了:“谢皇奶奶夸奖!我和真儿情投意合,求皇奶奶成全!” 这是在求赐婚!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凤璀吃惊——他本来是想把甄真弄到凤瀚昭力所不能及的宫中,再图谋后事。这要是指了婚,岂不前功尽弃?还为他人做了嫁衣。 凤珲吃惊——儿子一直说要守丧三年,如今却要开口娶甄真,打乱了他的找寻最佳亲家搭档的计划。 安皇后吃惊——她一心想把安家的女儿嫁给瀚昭,如果不行,指婚一个和安家有血缘关系的也行。把一个与安家毫无关系的人指婚给瀚昭,她可不愿意。 心里不愿意,脸上可没有半点流露,她着人扶起瀚昭:“哎呦快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冻着!这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王都还在这里呢,不能奶奶一个人说了算!” 凤璀趁热打铁地说:“不妨请这位甄大小姐进一趟宫,一来请她给母后宽宽心;二来也让母后看一看甄小姐,帮瀚昭相看一下。三哥,你看如何?” 凤珲连忙说:“甚好!甚好!”即使不好他也不能现在说。 凤瀚昭已经在想甄真进宫的事,他说:“真儿做事有她的一套讲究,见面一两次她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有时候她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行。” 安皇后已经对甄真充满了好奇:“无妨,先见一次再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初入宫闱 凤瀚昭离开毓秀宫,便到了甄家。甄真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看书写字,陪母亲聊天,陪嫂子做女红,只接待上门来访的客人。 她现在一出门,侍卫前呼后拥的,动静太大,她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门房通传说清江王求见,她立刻迎了出去,凤瀚昭不常来,一来必有要事。 进了悦心坊,看见凤瀚昭正在喝茶:“王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没事不能来吗?”凤瀚昭的反问把甄真闹个大红脸。 凤瀚昭把安怀去世,安皇后伤心过度的事告诉了她。甄真这才明白:“所以说是要我进宫去安慰皇后吗?” 凤瀚昭毫不掩饰地笑着说:“也是为了见一见你。” 甄真的脸更红了,她瞪了凤瀚昭一眼,在凤瀚昭看来却是娇媚无比。 甄真打岔道:“什么时候去?” 凤瀚昭说:“懿旨很快就会下来,我这不是过来先知会你一声,免得你不知所措。” “对啊,宫里规矩多,万一被人挑错就不好了。”甄真说。 “没事,到时候我请一个相熟的嬷嬷跟着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她。” “你在宫里还有相熟的嬷嬷?”甄真问。 “我儿时的一个乳母,娘家姓邬,不过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因为识字,就一直留在宫里,在皇祖母身边的司职尚宫。” “尚宫是什么职位?”甄真问。 “宫里那么多人,宫掖之政也得有人管理,现在是分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和尚工六局,每局下又分四司。”凤瀚昭说。 “就像朝廷分吏部、工部、礼部、户部、刑部、兵部六部吗?” “差不多是这样。尚宫执掌政令、印玺之类的事情,五品,是女官中最高的了。”凤瀚昭说。 “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应该带些礼物拜见这位邬嬷嬷呢?” “不用。她品级再高,也只是皇奶奶的一个奴婢。你是她未来的主子,不用拜。”凤瀚昭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甄真的的脑子里还没有等级观念、主仆意识,凤瀚昭一说,她才发现自己还是非常不习惯把自己放在“主子”的位置。 她有些羞赧的说:“什么叫‘未来的主子’?现在不是就不是。该去拜见的还得去。” “你去拜见她,只怕邬嬷嬷她要睡不好觉。” “嗯,也是。”甄真觉得凤瀚昭的话也有道理。 凤瀚昭看着心尖上的人儿双颊飞红,明眸含情,禁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我今天求皇奶奶给咱俩赐婚了。” “啊?”甄真用疑问的眼神望着凤瀚昭。待听得他解释清楚,便轻轻的说了一个字:“哦。” “怎么了?”凤瀚昭觉得甄真好像不高兴。 “我听说,皇后娘娘属意给你找一个安家的正妃。”甄真在凤瀚昭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 “嗯。我知道。”凤瀚昭一点儿也不奇怪。 “你知道你还这样做?她不会答应的。” “只要利益得到满足,没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凤瀚昭说:“母妃已经姓安了。要是我再娶安家的女儿,皇爷爷就不会答应。父王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反对,但是父王显然也希望我能多获得安家之外的一份助力。所以皇奶奶的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那她就不如成全我,以此来换取我将来对安家的庇护。” “那你觉得皇上会同意吗?”甄真问。 “皇爷爷只在意别人对他有没有威胁。舅爷这一去世,安家就难以形成对皇爷爷的掣肘,他会觉得放心很多。另外甄家在朝堂上是新贵,没有根基,皇爷爷不会疑心。” “对了,我曾经听说,宫里用童男童女来给皇上做长生不老的药。可有此事?”甄真忽然想起这件秘辛。如果她不进宫,她永远都不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可能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必须考虑全面一些。 “你听何人所说?”凤瀚昭问。 “你别问这个。这种消息如果连我都听说过,那你肯定也听过了。” 凤瀚昭皱着眉头艰难的点点头,好像要承认是他自己做的一样:“我也听说了,皇爷爷用童男童女的洗澡水洗澡。” “我想知道,那些童男童女现在都在哪里?” “应该还养在宫里。这些人不仅要挑生辰八字,还要挑身材样貌出身,凑够这十六个童男童女可费周折了。不太可能轻易放出宫的。” 甄真一听人还活着,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方法真的会有返老还童的效果吗?” “这个不好说。历代帝王都是求长命百岁的,方法千奇百怪。皇爷爷的这个方法柔和很多,也不伤人。你觉得皇爷爷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甄真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一般:“你觉得我会有可能成为那十六人之一吗?” “这怎么可能!”凤瀚昭大吃一惊,爷爷怎么可能抢孙子的女人呢? “不知道。但我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甄真说,宫里的不确定性,让她忧虑。 凤瀚昭上前跨了一步,把甄真拥在怀里:“你放心,你进宫是陪皇后娘娘的,我让邬嬷嬷警醒这一点,尽量让你和皇爷爷不碰头。” 甄真的担心让凤瀚昭有几分清醒,他暗自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皇爷爷这茬,哎!只顾着赐婚的事了。 “皇上经常去皇后娘娘那里留宿吗?”甄真问。 “至少初一、十五这两天是要去的。” “好,我知道了。我也小心一些。没事的。”甄真抬手摸着凤瀚昭皱起的眉,想把它们抚平的样子。 “快快长大。再过两年我就能把你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了。”凤瀚昭抓着甄真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处摩挲着。 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传旨太监来了,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宣召甄真两天后进宫伴凤驾。 一同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赏赐,衣衫、首饰、胭脂、香粉,不一而足。 甄诚也赶回家接旨,得知女儿的新“工作”,他思忖半天,只叮嘱了一句:“小心行事。” 凤瀚昭说:“老师放心,后天我陪着一起进宫。” 两天后,打扮停当的甄真,随着凤瀚昭一起踏进了毓秀宫的大门。未来等待她的将是厄运还是幸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