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哄到手》 第1章 倒霉公子 靖云二十年,燕王云贺江谋反未果,在宫墙前自刎而死。燕王府上上下下百来口人,一并拿下,昔日光辉万分,如今待罪之身。 纵使燕王的两个儿子年纪轻轻,战功赫赫,被扣上谋逆的罪名,也难逃一死。 可怜燕王的小女儿云溪刚满四岁,虽保下了性命,但没了家,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养在了宫中,与其说养,倒不如说是换了个坏境自生自灭。 寄居在皇宫之中最偏僻的小宫殿里,本来可以风风光光地当个郡主,现在却是皇宫里头唯一一个姓云的小姐。 十年了,春去秋又来。 云溪伏在案前,翻看着古文诗词,书页已经被翻得十分破旧了,可她每日清晨还是喜欢来回翻看。 “小姐,天凉了,披件衣裳。”荣姑姑是宫里头唯一心疼她的,也不嫌弃她罪臣之女的身份。 云溪肩上多了件鹅黄色的锦缎斗篷,带了些脂粉的香味。 “姑姑费心了。”云溪知道这又是姑姑从某个宫里拖别个宫女带出来的不要的衣裳,怕她着了凉,瞧这领口用丝线纹着的小朵茉莉,很是精细。 荣姑姑看着云溪,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但比起同龄的女子,她有些纤瘦。十年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早已生出了亲情,生活窘迫,她们相依为命。 风吹动了窗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云溪缓步从阁楼上下来,站在庭院里的枫树前,枫叶红了半边,三三两两的落叶簇聚在她脚边,她抬头望着天空,又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谁不渴望自由呢? “小姐,明晚就是皇上为九公主设的生辰宴,我去替小姐取几件发饰来。”云溪不许她自称奴婢。 “往年都没有这般劳神费心,这次怎么操心上了?”宫宴上的云溪总是坐在最角落,无人问津,她穿什么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明年小姐也该及笄了,我们小姐落落大方,毫不逊色那些公主们,好生打扮一下,这次宫宴上可有不少小公子。”小姐长得美,性格也好,她有一种望女成凤的感觉。 “原来姑姑想让我早点嫁出去,我才不呢!我要一直和姑姑在一起,等云溪长大了,要给姑姑买一座大宅子。”云溪笑着揽住了荣姑姑,将小女孩的娇憨展现得淋漓尽致。 “要那么大的宅子干什么,如果我要找小姐你,岂不是还有雇一辆马车?” 云溪最终还是拗不过荣姑姑,任由着她去寻些简单的首饰了。 这一天也尽是在无聊中度过了。 入夜之后,云溪坐在窗口呆呆地看了好久的月亮,再次将脑中破碎的回忆翻出来。四岁之前,她也是个受宠的小公主,她依稀记得温柔的母亲,和蔼的父亲,还有两个经常给她买礼物的哥哥,虽然记不清他们的脸,但那些回忆给她满满的幸福感。 云溪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午夜了,灭了烛火,她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侧着身,盯着淡粉色的床幔。 阁楼的窗户年久失修,轻轻一推就开,所以早早地被云溪卸了下来,重新装上了一层木质的镂空卷帘。 隔着床幔,云溪见窗口人影婆娑,有些心惊胆战,裹紧了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 卷帘被风掀起,一个人影闪过,云溪屏住了呼吸,她的床前站了一个人! “没睡着吗?小公主。”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是贴着她耳朵说的一样。 说着便掀开她的床幔,云溪惊得坐了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她怕被他杀人灭口。 “你想干嘛?别杀我。”她轻声说道,话语里带着颤抖。 那男人也上了床,将云溪堵在狭小的角落里。 “躺下。”他用匕首指着她的脖子。 云溪乖乖照做。 男人在被子里搂着她的腰,云溪一激灵,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她知道,她的后腰处被匕首的刀柄抵着。 突然,楼下一阵躁动,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男人拍了拍云溪的腰,云溪坐了起来。 荣姑姑点着烛火,阻拦不住将军的步伐。 “魏将军,我们小姐的闺房,你不能……” 微弱的烛火之下,魏胤池隔着床幔,看见了身穿素衣的少女,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小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 吓到她了吗? “多有得罪。”魏胤池退了出去,在荣姑姑的带领之下,下了楼,萦绕在鼻尖的少女的甜香久久不散。 云溪被陌生的男人扼住脖颈,男人从她后颈处扯下一条项链,便从窗户溜走了。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项链,红绳上只有一个镂空的木球,里面放着她喜欢的香丸。 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起身下了床。 来到案前,点了一只蜡烛,燃上熏香,从床上扯下锦被,细细地熏染着。陌生气息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她要将这里重新染上她自己的味道。 第二日一早,荣姑姑就将云溪叫醒了,云溪一夜没睡好,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所以今日她的脸色更显苍白。 “小姐昨晚被吓到了,魏将军不是坏人,只是一时鲁莽,加上抓贼心切,也怕小姐安危受到威胁,小姐怪我,没有拦住将军。”荣姑姑露出愧疚的神情。 “怎么能怪姑姑呢,我是没休息好,不打紧的,继续梳妆,姑姑都挑了些什么好看的发簪?”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来,“姑姑什么时候得空请个宫人来将阁楼上的窗户修一修,入秋了,夜里风吹着有些凉。”其实她是害怕不速之客。 这扇窗坏了好久了,是她不想修,她喜欢微风拂面的感觉,喜欢风吹动银铃的声音,可现在她想把这扇窗封得死死的。 “是,小姐。天凉了可要多注意身体,染了风寒可不好。” “这支羊脂色茉莉小簪真好看。”云溪拿起簪子,冰冰凉的触感握着很舒服。 “我瞧着这小簪太素了。” “就要它了,总不能穿金戴银,让你家小姐我喧宾夺主。” “好好好,都听小姐的。” 荣姑姑刚替云溪梳了个发髻,就听有人在门外喊着云小姐。 云溪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 只见魏胤池站在庭院中间,有枫叶飘落,落在他的雪白的衣袍上,与袖口红色的绣纹相得益彰。他的黑发也没有像昨日一般全部束起,而是绑了一半的发,用玉冠竖着,多了几分浪荡阔少的意味。 “云小姐,魏某特来赔罪,昨夜贸然闯入小姐闺房,让小姐受惊了。”眼前赔罪的将军也不过是十九少年。 “将军为了宫中安危,云溪理解,不会怪罪将军,将军也不必自责,劳烦将军一大早就赶过来,云溪尚未梳妆,多有怠慢,还请将军多多海涵。”她不敢让魏胤池来殿内喝口茶,稍作歇息,怕落人口实,不仅毁了自己的清誉,还坏了将军的名声。 小小的庭院中,两人不远不近,尚未梳妆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被刚升起的太阳一照,小脸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红晕,顿时明艳起来。 微凉的风吹得魏胤池心痒痒,或许那一双含情眼在暗中作祟。 “早就料到云小姐善解人意,不会埋怨魏某,但魏某罪还是要赔的。昨夜魏某不经意瞥见小姐的窗户坏了,不如魏某就替云小姐修缮窗户。” 不等云溪开口说话,魏胤池便对着庭外喊了一声,四五个侍从提着工具到了云溪面前,云溪叫上了荣姑姑来指导他们的修缮工作。 魏胤池就坐在枫树下的石凳上,右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石桌上的瓷杯,顿觉口干舌燥,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凉茶。 “魏将军,这茶凉了!”云溪惊呼出口,提起长裙,跑至他面前,双手夺下瓷杯。 而魏胤池已经抿了一小口。 虽是凉茶,却很清爽甘甜。 “无碍。”魏胤池伸手来抢她的茶杯。 “这瓷杯,云溪喝过了!我去给将军拿新的。”她手指扣着杯子,眼神闪躲,匆忙转身跑进屋。 魏胤池拇指抚过下唇,嘴角上扬,勾起好看的弧度,许是气候宜人,小院中百花未败,在庭中坐上片刻,觉得心旷神怡。 他扫过一旁的花圃,不懂园艺的他叫不出花的名字,但那些蔬菜还是通俗常见,宫墙之内,在花圃里养菜的还是前所未见,新奇感油然而生。 屋内的云溪捣鼓了小半会,才给魏胤池沏了一壶新茶,虽然不比其他宫里头的,但也算是有名字的茶水,总比她自己瞎泡的茶好。 给他换了个新杯子,倒上半杯热茶,云溪心中舒了一口气。 可她不知道,刚才她进屋泡茶时,魏胤池偷偷掀开了茶盖,细细琢磨了里头的料,大抵是雪梨,黄瓜,再加了点蜂蜜,所以甜而不腻。 云溪进进出出,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 “魏某一早前来打搅云小姐了,只是今日恰逢宫宴,才能名正言顺地来探望小姐,过了今日,只怕魏某再站在小姐面前,小姐也不识得了。”魏胤池笑着。 “将军风姿过人,气宇轩昂,云溪一眼,怎会忘记。”话音刚落,云溪却听着自己的那番话像是说给将军听的情话一般。 “那云小姐真是个小骗子。” “什么?” “魏某以前可是抱过云小姐的,那时在下也不过七八岁样子,现在还是记得当时云小姐只有这么点大,走路还走不稳,口齿不清地叫在下哥哥,现在倒好,云小姐忘得一干二净,可不是个小骗子吗?光说这些漂亮话来搪塞我。”魏胤池说着还比划了一下小云溪的身高。 云溪哪里知道魏胤池竟如此擅长与人交际,原以为将军是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冷面公子,但这时他白衣黑发,剑眉星目因脸上的笑意舒展开来,少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魏将军好会打趣云溪,这么说来云溪还要叫将军一声池哥哥。池哥哥可是甜言蜜语哄了不少姑娘?云溪也成了其中一条落网之鱼。”她坐在魏胤池对面,单手托着下巴,脸上的婴儿肥将大眼挤成弯弯月牙。 “魏某句句属实,儿时的却与云小姐有一面之缘,现下觉得与小姐相谈甚欢,很是投缘,不如私下里你我就以兄妹相称。虽然我们之后宫内宫外相隔两地,但魏某保证,他日小姐出嫁,在夫家受了欺负,在下第一个冲出来替小姐收拾坏人。”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坚定真挚,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那云溪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云溪在宫中孤苦无依,举步艰难,将军视我为妹妹,云溪必报以真心。至于出嫁,不知道以后是哪家倒霉的公子把我娶回家。” 我愿意当这个倒霉公子。 魏胤池暗自想着。 清风白日,两人并肩而立,云溪兴致勃勃地同魏胤池讲着花名,显然是对牛弹琴了,魏胤池望向花圃的眼神兴致缺缺,时不时偷看云溪,眼里却放着光芒。风将两人的长发缠绕在一起,也拨乱了少年情窦初开的心弦。 第2章 无耻狂徒 “公子,云小姐的窗户已经修好了。” “你们先去院外候着。” 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道多修一会儿。 可实际上窗户早早修好了,他们还在楼上观望了一阵自家公子谈情说爱,若不是荣姑姑催得紧,他们还要在窗口多趴一会儿。 魏胤池没想到早晨的时光如此短暂,这就要和云溪告别了。 支开了下人,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碧玉步摇,玉雕的白梅晶莹剔透,白壁玉石最适合她了,定衬得她肌肤如玉,面若桃花。他找准发髻,将步摇插进她的发间。 云溪还未看清是个什么东西,魏胤池就已经完成了一切动作。她俏皮地左右摇了一下头。 白玉坠子也随之摇动,玉石相碰,清音入耳。 是他想象的样子。 魏胤池定定地看着云溪,缓声道:“见面礼。真好看。” “等等,我也送你个礼物。”云溪急匆匆跑进屋,直奔自己的房间,在楼梯口撞到了荣姑姑,特地叮嘱荣姑姑拦住魏胤池,不许他走。 片刻后,她才跑出来,生怕魏胤池等不及她,提前走了。 “这是云溪学着书上绣的发带,池哥哥不要嫌弃。我房内多是女子用的东西,这发带前不久刚绣完,本想着懒得梳发时随意绑绑,现在送与你了,不要觉得简陋才好。改日,再送像样的礼物。” “我很喜欢。”他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衣袖。 “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小云溪。”他这语气倒真的像个哥哥。 魏胤池转身离开。 “谢谢你的礼物!”魏胤池一回头,就看见云溪站在树下,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真美。他的手这些年都握着剑,怠慢了一直喜爱的书画,这次回家,一定要画几幅过过手瘾,更何况他已经取到风景了。 “小姐,小姐。”荣姑姑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人都走了,还看呢。” “姑姑,你取笑我。” “魏将军着实不错,早上小姐前脚嘱咐我修窗户,后脚魏将军就带人来修了,小姐和魏将军真是心意相通。方才你们一同在庭中喝茶,真是郎才女貌。”荣姑姑十分看好这对年轻人,魏将军看着对小姐有些意思,爱慕的话都到嘴边了,小姐年纪还小,不太懂男女间的情爱,她得好好开导开导。 “荣姑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都要对魏将军以身相许了。”云溪连忙将话题引到荣姑姑身上。 “年轻几岁哪够啊,起码也得二十几岁,才勉勉强强。” “荣姑姑在云溪眼里是最漂亮的,你要是年轻二十几岁,那魏将军都配不上你。” 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可能是魏胤池来过的原因,云溪的嘴角一天都没有下垂过,在荣姑姑耳边叽叽喳喳了一整天。 傍晚,云溪换上了一件不出挑的裙装,月牙白的罩衣,淡蓝色的烟纱裙。她赌定前来赴宴的年轻女子都偏爱粉色、黄色这些明艳动人的颜色,不愿引人注目,所以她穿着素净。 晚宴之上,她照旧坐在偏僻的角落,糕点刚端上来,她便用手抓了一块,大衣袖一挡,悄悄塞进嘴里,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又偷偷藏了两块在袖子里,准备带回去给荣姑姑尝尝。 对她来说,晚宴最大的意义在于吃好喝好,一般那日的午膳云溪直接省去了,等着晚上肚子里能装更多东西。 “小溪,你又馋嘴。”坐在隔壁的李大人忍不住出声。 “李大人,今年怎么是你坐我旁边,怎的了,严大人升官了?” 严大人隔着李大人朝云溪挥了挥手,气得李大人吹胡子瞪眼。这两人算是朝堂上业绩做得最差的两个了,年年坐在云溪旁边,一来二去搭上了话就自来熟,但偏偏两人互相不对头,冤家路窄。 “今日是九公主的生辰,听说九公主沉鱼落雁,小溪你在宫中那么多年,可曾见过啊?”李大人捻着胡子问道。 “见过几次,李大人你看,九公主就在前边。”云溪说着,指了指那个方向。 “小溪,你太为难我了,那么远,我可看不清。” 远远地云溪就见着一个粉色的身影,听说皇上宴请了不少青年才俊,都是为了给这个最受宠的小公主挑个好夫婿。 云溪不懂帝王家的心思,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苦干。 “一年不见,小溪好像长高了不少,面上水灵了不少,瞧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比去年好看了不少。”严大人一边挑着花生米,一边用筷子对着云溪指指点点。 难道她去年眼睛是鼻子,鼻子是眼睛的吗?云溪暗自腹诽。 一盘桂花糕很快见了底,李大人贴心地将自己的那一盘端给了她。 吃得正欢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踢了一脚她的凳子,她一激灵,脸差点贴饭碗里了。 她愤愤侧身,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背影,他的衣服上银线绣着蛇纹,好是华贵,可惜不长眼。 哪知那男子竟然回头了,与云溪四目相对,他狭长的眼睛朝着云溪眯了眯,像是老鹰锁定了自己的猎物,看得云溪心里发毛,就认怂地避开眼,缩起了脖子,假装和李大人说话。 等那男子走远了,才问李大人。 “李大人,刚刚那男人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后浪真是要把我们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年年新官上任,我这公家的饭,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李大人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严大人你今晚又要送他回家了。” 两个大人住在同一个胡同里,以前就是因为严家的鸡早上总是吵着李家人睡觉,两家才成了对头,两人其实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但明面上谁也不给谁面子,不过每年李大人喝醉了,都是严大人背回去的。 云溪听不见前面那些皇室贵族在说些什么,反正没人管后面的混子,便溜了出去随意逛逛。 她不知道她刚出去,席上一位刚落座的男子也跟着离席。 还是湖边最舒服。云溪靠在假山旁,惬意地向池子里踢着小石子,心满意足后,趴在地上,不知道是找些什么,屁股高高撅起。 “喂,你在看什么?”黑衣男子学着她的样子踢了一块石子,正巧命中她的屁股,云溪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云溪见来人是这个黑衣男,想起他冷冷的眼神,打了个寒战,但气势上不能输,毕竟是他动手在先,她在理。 “喵呜~”假山洞里发出一声猫叫。 “小白!”云溪懒得再和他争执,蹲下身来,左手挽着右手的大袖子,露出一大节雪白的小臂,她朝假山洞里伸着手,一边还轻轻叫唤着小猫的名字。 “这名字谁取的,好土。” 云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引小猫出来,这个黑衣男真是讨厌至极,这个名字明明很可爱。 不一会儿,一只胖胖的橘猫从里边爬在出来,懒懒地在云溪手边蹭着。 “哈哈哈,它不是叫小白吗,怎么出来一只大橘。”男子被逗乐了,胖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慵懒中带着些殷勤,继续讨好云溪。 云溪从袖口拿出一块糕点,它向前一扑,糕点到嘴,便摆着尾巴,屁股对着云溪,头也不回地溜进了假山里。 “你好吵啊,它叫什么关你什么事?”云溪拍拍裙子站了起来,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原以为可以居高临下,没想到还是没有那黑衣男高。 “小公主,还不回去吗?都快上菜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本该让人觉得稳重,但配上他戏谑的语调,只给人轻浮的花花公子之感。 可云溪听着这句话,连叉腰的动作都顿了,昨夜那个刺客也是这般低沉的声音叫她小公主,她再抬眸有些胆怯地看着黑衣男,他穿着华贵,摇着一把黑色题字的扇子,明明已是秋日微凉,也不忘耍帅,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应该不是他,云溪看着不像,他不是飞檐走壁的料。 “怎么了,被小爷英俊的面庞迷倒了?不如和小爷一块儿回南夏,小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让你当小爷第七个老婆。”他走近几步,合起扇子,挑起云溪的下巴,微微弯腰,温热的鼻息洒在云溪脸上。 云溪急忙推开他,谁知他倒是纹丝不动,反而将力反弹到了自己身上,她踉跄了几步,忘了自己还站在石头上,一脚踩空,便要仙女下凡,头先着地。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男一个健步冲过来,只堪堪抓住了一根云缎裙带。云溪不仅摔得疼,心里也气得难受,爬起来就夺过裙带,背过身去系好。好在她抓得紧,才没叫那个无耻狂徒看到分毫风光。 “登徒子!本姑娘告诉你,我不是公主,另外,我见过的美男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本姑娘瞧不上你,你也不必自作多情!最后,此地,你我梁子结下了,再也不见!”她用右脚狠狠跺了两下地,撂下狠话,扭头就走。 “尉迟星纪,小爷的名字,记好了!”他摇着扇子,吼了一嗓子。 再也不见?我偏偏就要在你面前晃。 尉迟星纪想着云溪气鼓鼓的样子,真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他展开修长的手指,手心里躺着一条普通的项链,他捏着木球,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嗯,花果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那抹蓝色的身影已经跑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不急不躁地跟了上去。 欺负小姑娘的感觉,真是好啊。 第3章 烈火焚情 “李大人,你知道南夏的二皇子是什么来头吗?”云溪赶紧请教博学多才的李大人。 “二皇子啊,那可不得了,美眷家中藏,六房老婆,现在好像在四处找第七房老婆,小云溪,他不会将魔爪伸到了你身上了,哎呀,我可怜的小女娃啊……”真不知道这李大人酒后吐的是不是真言。 “小云溪啊,你可要离南夏那二皇子远一些。我听说啊……”严大人离席,附于云溪耳边,“二皇子还有花柳病。” “哎哟,谁踢我!”严大人挺直腰杆,转身倒要看看是哪个混小子,看衣着,惹不起,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严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回席了。 “少给我听坊间的传闻。”尉迟星纪故意发出很大的合扇声,眼皮向下,俯视着云溪,眼神之间是满满的不屑,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声轻哼。 “小云溪,你认识那用鼻子看人的小公子?”严大人待他走了,才敢开口问云溪。 “他就是南夏的二皇子。” “什么!那我说他坏话不会被他听见了?我明明说得很小声。”严大人急得连花生米都夹不住。 “可你和我谈这些名人轶事时,声音总是很大,而且,贼眉鼠眼。”云溪实话实说,睁着一双无辜的圆眼。 严大人真是无言以对。 盛宴的前头热热闹闹,一心为九公主庆生,后头同样热闹,喝酒吃饭聊聊市井传言,好不快活。 九公主作为晚宴的主角,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袖口上银丝线勾出几只蝴蝶,缀以雪白的玉腰带,身若扶柳,人比桃花,细长的眉毛勾勒成远黛,双眸水光潋滟,含了一汪春水,轻描淡写的妆容却把好些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比了下去。 美则美矣,可举手投足之间风情十足,少了几分少女该有的天真纯洁,纵使粉色是少女心事的颜色,云初还是演绎出早熟的水蜜桃的感觉。 云初是皇后所生,上头还有一个疼她的同母哥哥,仗着背后权高位重,横行宫闱,常常侍宠生娇,宫里头的人见了她都绕道走,但她身边不乏阿谀奉承的世家小姐。 这会儿,胡家千金胡思娇正巴结着云初呢。 “九公主,今天隔得老远我都没认出你来,还以为是仙子下凡呢!这一众的青年才俊中,我看只有魏将军与你最相配,今晚魏将军可是偷偷看了你好几眼呢!”她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云初最喜欢别人拍她马屁了,她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一副很难不认同的样子。 她看向魏胤池,魏胤池和一旁的几个大臣聊得正欢,丝毫没有要和她暗送秋波的意思。 这谈笑风生的样子,一下子让云初想到了今天一早,她起了个大早准备自己的妆容,派贴身宫女去京城最大的首饰阁取今早新出的落梅玲珑玉步摇,那可是易芊的新款步摇,今天才出的,在京城的世家小姐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她本想今天戴上它艳压群芳,哪知仅此一支的步摇竟被人捷足先登,一问,才知道是魏胤池的人。 原以为,他要送与她作生辰礼物,她心中又惊又喜,哪知她一路尾随魏胤池,他竟然和云溪那个贱蹄子有说有笑,还把步摇送给了她这个不识货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云初面上笑着,手指却绞紧了帕子,不教训教训云溪这个狐媚子,她就枉为九公主,今日便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离她的男人远一些! 躲在角落的云溪还不知道麻烦即将找上门来,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母后,初儿昨夜梦回儿时,梦醒才记起似乎有个比初儿小一岁的妹妹。皇兄皇姐们嫌初儿幼稚,不陪初儿玩游戏,只有那个妹妹陪着初儿玩,后来,初儿学习读书写字了,在南书房里盼啊望啊,都没等来妹妹。”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云溪未曾读过书吗? 云初刻意隐匿声音里的锋芒,用自以为天真烂漫的语气让这番话成为无心之语。 坐在前头的大臣们竖起耳朵,宫墙里头的秘事在市井上传开,他们可是立了头等大功,就等着捕风捉影,宴席一散就和自家夫人躺在床上,聊聊不为人知的宫中秘闻。 九公主的妹妹?莫不是那个谋反的逆臣留下来的孽女? 啧啧啧,忆往昔,燕王江北一战成名,何其风光,现在女儿竟沦落至九公主呼来唤去解闷的玩物,连书都没得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看看曾经不受重用的胡开炳,咸鱼翻身成了万众瞩目的大理寺卿。 天子脚下,这些大臣不敢议论,但他们彼此交流眼神,暗潮汹涌。 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母后,方才初儿还看见了妹妹的,她怎的坐在最后头,初儿想让她坐过来。”云初使出了撒娇的把戏,见皇后望向皇上,她便双手缠上了皇上的手臂,像个孩子似的摇着他的衣袖。 “父皇,好不好吗?” “今日初儿生辰,初儿说了算。”云初眼里灵光一闪,父皇还是会答应她无理的要求。 不明缘由的云溪莫名其妙就被搬到了宴席前头,只能和云初并肩而坐,这把李大人和严大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溪不喜欢这个九公主,想起小的时候四皇子云复给了她一颗糖,云初不仅抢了过去,隔了两天还记仇地将她推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她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自此就苟且在小小的泠香殿里头,懒得和这些皇子公主交朋友,生怕丢了小命。 坐是坐下了,不过每一刻云溪都觉得如坐针毡,这周围倒有不少熟人,一众皇子公主,有的对她笑,有的不待见地翻白眼,云溪觉着自己在这儿看了一台戏,戏台上的人画着各色的脸。 这是,尉迟星纪! 他还是十足的浪荡,邪气的眼睛一路锁着她,云溪皱着眉,别开眼。 视线触及到魏胤池时,她露出稍许笑意,微微点了一下头,魏胤池回以浅笑,伸出左手来,撑着头看她,他的左手手腕上,居然系着她送的发带!云溪感觉脸上发烫,便低头装着在看盘子里的那条鱼。 即使她埋着头,但仍然能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身上,真是要把她烤焦了。 不对,还有一道,是云初,若说前面两个男人的视线是亲近,那云初就是要杀了她,还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了不得的小祖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明明互相看不对眼的两个人,现在却要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胡思娇见着云溪落座,生生隔开了她和九公主,现在连悄悄话也说不成了,于是,她晦气地干脆朝一旁挪了挪,上唇向上撅起,皱着圆钝的鼻头,眯着眼睛斜视一眼,漫不经心地对着云溪冷哼了一声。 忽地,有什么东西在她狭窄的眼眶里一闪而过,她涣散的眸子瞬间集中到云溪发间斜插的玉步摇上,女人对金银首饰的洞察力是与生俱来的,她胡思娇便是天生的珠宝鉴定师,想到这,她高傲地昂起了插满珠钗的头颅。 云溪在宫中处处受打压,想来用尽全部家当也买不起这支步摇,真不知道她从哪儿搞来的赝品,还想鱼目混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比之下,胡思娇的优越感倍增,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踩着云溪,来对比烘托出她自己这一朵红花。 “云小姐,如此盛大的宫宴,怎穿得这般素净,九公主生辰,难道不应该好生打扮,以表重视?”胡思娇最擅长挖苦别人。 “哎呀,不好意思啊,云小姐,我忘了你现在在宫中无名无分,吃的穿的用的也不可和公主相提并论,想必这身行头已经是最昂贵的一套了。改日我差些人给妹妹做几套好看衣服,也省得让我们京城圈的大家闺秀给别人落下了话根。”她脸上装得大方懂事,谁不知道她在暗嘲云溪穷酸落魄。 “云溪多谢胡小姐美意,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胡小姐总是贵人多忘事,前年便说要送云溪几套好看衣裳,云溪日日盼,夜夜盼,到底是没有等来胡小姐,真不知道胡小姐许诺了多少官家小姐这样的事,做衣裳做了两年都没有做到云溪这儿。”云溪丝帕掩面,右手拇指和食指捻着一头轻轻在两眼下方点了点,作落泪状,微微向下压的兰花指更惹人怜惜,下垂的眸子缓缓向上抬起,水灵灵的双眼似有汩汩泪花向外涌。 既然胡思娇挖苦她,那她就顺着她卖惨。名门小姐又怎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尽会说大方话取笑人,实际上抠门得不得了。 云溪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不少世家公子为之心颤,开始在席间窃窃私语,说着胡思娇真是尖酸刻薄,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都不放过,他们还互相倾诉,自家妹妹也曾哭着回来说胡思娇欺负人。 胡思娇急了,她挤了挤干巴巴的双眼,半点眼泪都挤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着云初,待她解围。 “都是姐妹,云溪妹妹不必斤斤计较,明日姐姐就差人送几套好看衣服来。”云初亲昵地拉着云溪的手,暗自埋怨胡思娇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倒成了她斤斤计较了,她懒得再辩解。 你方唱罢我登场,工部尚书之女刘凝一脸艳羡地遥指云溪头上的玉步摇:“云小姐头上的玉步摇真美,衬得小姐人比花娇。” 底下马上躁动了起来,各家小姐交头接耳,这玉步摇不是今天才出的新款吗?她们见都没见上一眼,只是早早看过易芊大师的画纸。怎么会在她头上,这不是千金难求吗? 不过有一说一,这支步摇在云溪头上没有半点违和,似乎本就该属于她,一步一摇,落梅点点,白玉叮当,似是白梅落发间。云溪尚未长开的脸已有了美人的长相,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唇中一颗圆润的唇珠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席间年轻男子生出一种与她共白头的冲动。 云溪的母亲褚烟萝当年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只可惜天妒美人,据说,那一晚宫中火光漫天,褚烟萝就在烈火中起舞,如一只灵动的火蝴蝶,终是归于尘土。 皇后目睹了一切,自那之后,就见不得火,甚至不喜红色,一入夜,偌大的宫殿也仅点一只烛火。 但云溪不信,不信坊间的传言,不信娘亲会抛下她。 “她头上的莫不是赝品?” “肯定是,看她这穷酸样,怎么可能买得起?” 遇着美人,女人之间就格外团结,见不得云溪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她们要齐心让她站得高,摔得惨。 魏胤池正欲站出来替云溪解围,云溪不愿把他拖下水,轻轻摇了摇头,魏胤池一愣,却没想到把英雄救美的机会拱手让人了。 “云小姐这个小美人,可让本宫惦记好久了,本宫送支步摇又怎样,改日送云小姐一栋府邸。”尉迟星纪真是不嫌事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轻佻的眼神扫过席中说悄悄话的女子,让她们纷纷缩起了脑袋。 虽然尉迟星纪名声狼藉,但却是南夏最受宠的皇子,日日无所事事,心无皇位,倒是让皇上放下戒备地宠爱他,也不会对他有严苛的要求。南夏盘踞南边一方水土,虽说是南边,一条南北的山脉却将云川国围得死死的,所以云川东北两处环水,西南两方靠南夏,云川对南夏很是忌惮。 尉迟星纪的话无人敢回应,官家小姐齐刷刷地望着云初,云初心里咒骂,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二皇子说笑了,云溪未至及笄之年,待到云溪年满十五,二皇子再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七房夫人。” 皇上对云溪总是不闻不问,可云溪觉得有时候他看她,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像是怒,又像是喜,像是恨,又像是不甘。 此番无人应答,他接过尉迟星纪的话,眼神落在云溪身上,像,太像了。 第4章 一舞成名 十年匆匆,其间烽火连天,他为战事操碎了心,岁月不饶人,皱纹悄无声息地蜿蜒在他眼角,少了她,这些年他异常孤独。 皇上用指腹慢慢摩挲着衣袖上金色的龙纹,为了这江山稳固,为了国泰民安,忘忧,你先去奈何桥边等朕,等朕完成宏图大业,再与你同渡黄泉。 皇上啊,你爱你的江山,但不爱你的子民,更不爱我。 忘忧一袭红衣,披散的黑发在晚风中飞扬,殷红的唇微微向下,她在高处,他在低处,她昂着脖子垂眸看他的时候,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再热烈的颜色,也温暖不了她冷透的心。 鲜血和红衣融为一体,她强忍着痛楚,走下台阶,轻轻在他耳边留下了这句话,阖上了眼,再也不愿看他,从此阴阳两隔。 不,他没有做错。神游过后,他眼神坚定,握紧了双拳,孤独,是君王的常态,他不需要知己,不需要盟友,他只要一群听话的朝臣。 一阵晚风吹过,携着御花园里的花香而来,沁人心脾。 魏胤池在桌底下气愤地猛敲几下大腿,都怪他不及时站出来,才让尉迟星纪占了便宜,害得云溪被这浪荡狂徒调戏了一番,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下次!他暗暗发誓,痛饮一杯酒,右手不受控制地砸了一下酒桌,吓得隔壁大臣退避三舍。 尉迟星纪眯着丹凤眼瞧着魏胤池一反常态的举动,瞄了一眼云溪,云溪还在捣鼓手里的螃蟹,原来是郎有意兮妾无意。 小小云溪,怕是要辜负将军的一片情深了。 有他在,保证火上浇油,让这段情缘无疾而终。 他用扇子遮起了半张脸,躲在后面偷笑。 毕竟是九公主的生辰宴,各家都带了些礼物来,嘴上说着礼物寒碜,可拿出来的非金即银,云初看得觉得无趣得很,毕竟她从小穿金戴银,见怪不怪了。 要说新奇,那就是某位不知名的大臣送的一出戏。他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在云初的生辰宴上唱了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也惹得许多个大家小姐莫名伤感。 云溪看过这个爱情悲剧。 虽然最后双双化蝶很是浪漫,但现实中眼睛一闭就什么也没有了,其实马文才也不错,比起那个穷书生不知好多少倍,只是祝英台不爱,那便什么都不是。 云初猛然将视线锁在云溪身上,云溪惊觉自己没有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往昔她总是个饭桌上的边缘人,谁也不会注意她,今朝却仿佛成了宴会的主角。 “不知妹妹可有礼物送与姐姐?”云初果不其然要为难她。 她想说没有,反正出丑便出丑,脸面什么的也不值钱,也不能当饭吃。 可是云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云溪妹妹从小舞姿过人,不如跳支舞送给姐姐,妹妹跳舞,姐姐弹琴,好不好?”云初说着便唤人拿琴来,她记得小时候母后请人来教她跳舞,云溪一脸羡慕,在一旁笨拙学舞的样子真是十分好笑。 云初抱着琴,她就是要她没有退路,就是要她当众出丑。 云溪不得已站起身来,这一身,堪堪跳个柔情的舞。 “秋水,带云溪妹妹换一身舞衣。” 她早就料到了,云初指定在舞衣上动些手脚。 虽然衣服质地不俗,但都是一众裸露的衣着。像极了书中写的绝美舞姬的装扮。 云溪掩着青色的面纱,一步一动,环佩叮咚,绿色的抹胸紧紧裹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身段,鹅黄色的长裙系以银铃所制的腰带,雪白的肩头披着罗翠软纱,若隐若现的凝白手臂柔若无骨,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甚是勾人心魂。 魏胤池愤恨地攥着拳头,该死,一个都不许看,眼珠子全都抠出来。 琴声响起,云初故意刁难,忽急忽缓,云溪身子跟着琴声舞动,纤细的四肢柔弱却在舞蹈时充满力量,动作毫不拖沓,足尖轻点,便如飞仙一般,裙摆在空中盛开成一朵花,一头长发倾泻而下,侧披如瀑。 一轮秋月斜挂在树梢,月下女子玉袖生风,她时而徐步轻摇,时而左旋右转,朦胧月色之下,她犹如天外飞仙,今夜就要乘风而归。 云溪极擅舞蹈,常常在宫殿之中翩然起舞,只是一个人的舞蹈,无人知晓,所有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幼时笨拙学舞的样子,可人都是会有长进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一场舞下来,惹得云初气急攻心,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降了火,原想着让她成为跳梁小丑,没想到却是让她一舞成名。 而文臣们已经开始在脑中编写明日京城的热点头条了,此舞,便是要点。 云溪穿着舞衣落座,魏胤池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解下外袍,一手挽着衣服,便朝云溪走去。 他弯腰轻轻将外袍披在云溪背上,还按住她的肩膀,将袍子裹紧了些。云溪有些受宠若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手足无措,他为什么对她格外关照,他就这么不说一句话,这般霸道,云溪生出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像他的夫人一般。 云溪甩了甩头,许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将军。” 魏胤池目光炙热地盯着云溪抹了银粉的锁骨,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似是烈酒入喉,他已然醉了,再对上云溪盈盈桃花眼,他双眼湿漉漉的迷离。云溪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耳朵好烫,左右躲着他的视线。 “不许跳舞。”他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这倒像是命令,呼出的气让云溪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怎么感觉心跳得那么快?云溪右手交叠在左手上,双手捂着心口,像只受惊的小白兔。魏胤池离得那么近,他想干什么,大家都看着呢! 魏胤池现在巴不得让众人都知道云溪是他看上的人。 “魏将军可别离我的七房夫人那么近。”尉迟星纪举着扇子便来拍走魏胤池停在云溪肩上的咸猪手。 谁知魏胤池一把接住了尉迟星纪打过来的一扇子,直起身子,盛气逼人,仗着他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附在尉迟星纪耳边说了句:“离我夫人远些。” 连云溪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一旁的大臣们都睁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不过魏胤池身上的压迫感太重,明显是魏将军怒了,他们只好大眼瞪小眼,不敢吱声。 下半场宴会照常继续,只是席间各怀鬼胎,又心照不宣互相敬酒吹捧。云溪淡漠地坐着,一舞已经耗尽了她对宴会的热情,对着所谓世家小姐的丑恶的嘴脸,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 风吹发动,她伸手将墨发别在耳后,双眼无神,在晚风里发呆。 如果父亲没有谋反,她也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千金小姐,每年的生辰也会风风光光,何必受这些委屈?为什么要谋反呢?一朝一夕,燕王府成废墟,她一下子没了家,没了依靠。 但父亲,他真的谋反了吗? 父亲好似总是很温柔,但那么温柔的人穿上了盔甲,保家卫国,云溪记得,有一回,父亲满身是伤地回来了,好多好多血,她趴在父亲床前哭了好久。 其他的,云溪不记得了。 可她不相信,父亲会谋反,他爱民若子,这大好江山,他守还来不及,怎么会做那种荒唐事。 但东窗事发之时,云溪只是个小小女娃,纵是其中有惊天大案,让她从何查起?她尚且无法自保,又怎能在宫中翻起大浪? 她满载心事而归,踏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她背靠着一棵大树,取下头上一根用久了的簪子,在树干上划上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细看这树干上已不知划了多少到这样的痕迹了。 每每遇上烦心事,她都习惯在树上划下一道痕迹,有些事,适合放在心里,她怕是隔墙有耳,就以这种形式告诉大树,刻这一道废了些力气,她回去也能睡得安稳些。 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云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近,直至将云溪的身影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第5章 一吻定情 云溪全然不知,一手拢紧了魏胤池披在她身上的外袍,一手攥着簪子。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衣裳上的余温,还有将军身上清冽的淡香味也往她鼻子里钻,明明她在宴席上把这股好闻的味道都嗅光了,此刻,怎么又飘到她鼻子里了? 魏胤池轻柔出声:“云溪。” 他会武功,来得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突然出声,着实把云溪吓了一跳,连带着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也被吓跑了。 她不停地拍着胸口,抚慰自己惊吓的心儿。 原来是他来了,带来了一阵清香。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儿啊,把我吓坏了怎么办?”云溪见着是魏胤池,心头倒多了几分踏实感,言语中多了似有若无的娇嗔。 吓坏了,我娶你啊。 “怎么了,不开心吗?”魏胤池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银簪拿了过来。 却见她紧握银簪的手已经泛红,食指处还破了皮,流了些血。 魏胤池毫不犹豫地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朝着她的手吹气,吹得她手心直痒痒,想将手抽回去,但被他扣得死死的。 “这样吹吹就不疼了。” “好痒啊,我不疼,快别吹了。” 魏胤池只好松了手。 “池哥哥这么晚了怎么还跟着我?”云溪不解。 “谁说我跟着你?难道此地是你开,此树是你栽,我从这儿走过,还要给你买路钱不成?”他想刮她挺翘的鼻尖。 “可这条路上只有我的寝殿。”还是不解。 “本将军就喜欢这条路上的风景。”因为有你,才格外好看。 “我要回去沐浴休息了。”不知道为什么,云溪想逃。 “云溪。”她刚迈出的一小步又被叫了回来,真的是他的声音太有威慑力了,可能是因为日日练兵的原因,将军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能不能陪我一会儿?”魏胤池卸下威严的声音后带着些许委屈,落在寂静的黑夜里,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湖心,泛起一圈圈涟漪,惹得湖上泛舟的人儿怜惜。 云溪回望夜色里的他,依旧是潮湿的双眼,薄厚适中的唇色淡如水。 她想到春日下清澈的湖水,想到夏夜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还有,小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它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委屈巴巴的时候就像小狗。 “好。”云溪一口答应,其实她抱了私心,她想有个能倾诉的伙伴想了很久了,现在魏胤池就是不二人选。 两人席地而坐,背靠着那棵上了年纪的大树,互诉心事。 “再过几日我便要去边塞守边关了。”他想留下来的,但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边塞不被人趁虚而入,他要背负起责任。 “池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一定。”他的手抚过腕上的白发带,等他立了战功,就回来娶她,彼时她已及笄,可作婚配。 “我的父亲也像池哥哥一般,骁勇善战,可惜……”她装作是无心之语,只是想起了有人疼爱的时候,实际上却想试探一下魏胤池,毕竟他的父亲早年总与家父走南闯北。 “燕王曾经征战四方,好不威风,云溪只需记着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必对自己的身世感到可悲,你还有大把锦绣前程。”魏胤池只道燕王昨日光辉,不愿提及他人生的最后一件错事。 “我父亲造反,你信吗?”云溪离他很近,侧过头来,对着他的耳朵轻轻柔柔地问着。 “我不信。”可无从查证,这是皇上心头的一片逆鳞,十年了,还没有人敢碰,而且当年燕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死罪难逃。 有了魏胤池的这三个字,云溪嘴角向上弯起,原来还有人同样相信父亲是无罪的。 “但云溪,不要做傻事,你很聪明,你明白的。”他真怕这十四岁少女,心智尚未成熟,一时冲动,竟要与皇上作对。 “我明白。”她自然按兵不动,可骨子里的倔强让她疯狂地想弄清当年的事情,父亲的逆反,母亲的自焚。 但一切都扑朔迷离。 云溪顺势将头靠在了魏胤池的手臂上,原是想借着他的肩去享受片刻依赖的感觉,奈何云溪身高不够,根本就靠不到他的肩。 她突然间的亲近让魏胤池心中窃喜,他努力将自己的手臂放松,让她枕得舒服些。 夜凉如水,云溪下意识地朝魏胤池身边缩着,寻找温暖的庇护地。 此刻,魏胤池觉得宴席上下肚的几杯烈酒正在翻涌上来,直直地往他脑子里钻,他竟有些燥热,臂弯上女孩柔软的身体真是让他口干舌燥。 他用好听的少年嗓音同云溪讲了好多童年的趣事,他自小调皮捣蛋,因为是府里的独子,仗着母亲的宠爱,常常将府里搞得鸡飞狗跳。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披上战甲的他愈发成熟稳重了,肩负重任,他才有了凌厉的气场。 这温润的声音入耳,云溪便打起瞌睡来,她的头不听使唤地小鸡啄米,在魏胤池的手臂上一点一点的。 四下无人,魏胤池轻轻抽出手,搂着云溪圆润的肩头,将她带入怀中,他终于做了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用手揉了揉云溪精雕玉琢的小脸。 借着月光,他用眼睛细细描摹云溪的眉眼,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了温凉的一吻。 不忍云溪在此处入睡着凉,魏胤池一手揽着她的肩,让她落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手从她的膝盖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走近她的寝殿,生怕弄醒她。 云溪半分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梦里有个白衣美男子抱着她,她唧唧嘴,小脸对着魏胤池的胸口,还一个劲儿地往衣服里头钻。 到泠香殿的时候,魏胤池的衣服都被她拨乱了,荣姑姑看得好不害羞,顾不上避讳,便引着魏胤池上了楼,进了卧房。 都这般亲昵了,云小姐必然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荣姑姑不知自己是留还是走,留了怕打搅小两口的甜蜜,走了又怕小姐受欺负,真是难上加难。于是,她假意离开,偷偷趴在屏风后观察。 窗口的风铃作响,魏胤池起身关了窗户,又蹲在床前。 过几日,他就要整军前往边塞,这小丫头没心没肺,他都没有好好和她告别,希望她乖乖待他归来。 踏出泠香殿,望着楼上灭了烛火,他才一改眼里的柔情,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消失在了夜色中。 次日清晨,小贩赶早来街上摆摊,长街两侧的店铺正是开张经营之时,京城从早就开始热闹,一直要到夜里才停了歇息,任风吹一吹一天的火热。 那些来吃早茶的公子小姐,聚着一桌,茶余饭后,聊起昨夜一舞惊人的云溪小姐,各执己见,不欢而散。 茶楼里的说书人,捏着笔杆,掐着胡子,正新编个以云溪为模板的话本。 尉迟星纪一大早就混在酒楼里吃酒,他倚着窗,这一处水上酒楼,他甚是喜欢。清晨的光洒在碧蓝的湖水上,波光粼粼,他脑中好似想起了什么,摇头晃脑地甩着扇子。 京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第6章 醉生梦死 日上三竿,云溪揉着眼睛醒来了,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好像是她枕在了魏胤池的手臂上睡着了,似乎后来被抱了回来。 睡得脑袋空空的云溪不知自己已成了京城街巷百姓的谈资了。 “云小姐,你醒了。”荣姑姑放下手中的茶水,扶着云溪下床。 她明明没有喝酒,却有一种宿醉的感觉,难道是睡得太沉了? “昨夜是魏将军送小姐回来的。” “有点印象。” “魏将军英勇无双,是京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喜欢魏将军的人,能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南夏,小姐,可要抓紧些机会了。”荣姑姑一点儿都不夸张地夸奖魏将军,再看看云溪,恨铁不成钢啊,虽说她才十四,但也快到了开窍的年纪了。 不过,魏将军对云溪终归是特别的。 用过早膳之后,云溪照常坐在窗口,准备读些书,可总有人见不得她好,昨夜的计划扑了空,今早便带着人过来算账。 云初假惺惺地带着一排人,他们弓着腰,低着头,手里的托盘举得比人高。 她还真的送衣裳来了。 恐怕只是借着送衣的名义,暗里给她使绊子来了。 “本宫的衣裳太多,日日挑得眼花缭乱,送几条给妹妹咯。”云初旁若无人地在屋里逛了一圈。 她总是这样,好像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她在人前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对着那些地位不高的人就面露凶相。 她从腰间抽出丝帕:“哎哟,妹妹这儿的香可真难闻,今日本宫大发慈悲,秋水,把本宫常用的香给妹妹换上。” 这意图也太明显了,她送的让人怎么敢用? “荣姑姑,还不给你家主子点上。”秋水这婢子年纪小,狗仗人势倒是学得一套又一套的。 荣姑姑怕香中动了手脚,没有上前,况且,她的主子是云溪。 云初给秋水使了个眼神,秋水就要恶狠狠地向前。 荣姑姑向来是个老实人,不然也不会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沦落至在云溪身边伺候。 云溪立即将荣姑姑拉到身后。 “九公主不喜欢云溪屋里的气味,云溪点上便是了,勿要动怒。”云溪只在人前做做样子,喊她姐姐,她想着这会点了,等她一走便换了。 “荣姑姑在宫中这么多年,怎一点也不懂规矩,事事还要主子亲自动手。春水是个不错的丫头,留下来好生伺候着妹妹。”说着便要转身离去,任由着云溪话在嘴中还未说出。 只剩下春水立在院中。 看着就不是个善茬,云溪还真不放心让她做事,就当养几天的闲人,给云初留点面子,隔几天就将她还回掖庭去。 春水真是监视的一把好手。 云溪任由着她看了。 夜里,云溪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身在军营,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往她身上扑,撕扯她的衣服,她拼命反抗。 “啊——”她尖叫起来,这好像是梦,但是她醒不来,粗糙的手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她无处可逃。 她从这些士兵的剑鞘里拔出一把剑,胡乱挥着,可他们如影随形,怎么也砍不断他们的身影。 最后是荣姑姑将她摇醒了。 云溪喘着气,大汗淋漓,屋里的香不对。 她顾不上自己还在恐慌之中,一鼓气冲到窗口一炉熏香边,袖子一挥,推到了精致的熏炉。 “春水,谁允许你换香!”云溪双眼通红,一把抓住春水的衣领,愤怒的云溪莫名大力,直直将春水撞在墙上,提着衣领的双手轻颤。 春水不敢抬头看云溪的双眼,原先她想搬出九公主来压压她。但云溪的眼神像一把利剑,宛若一夜长大,此刻便刀剑出鞘。 云溪腾出一只手来,毫不怜惜地掐着她的下巴,细长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脸蛋,她被迫着和云溪对视,好似看见云溪眼瞳泛着异样的红,如同火烧,她便四处逃避视线。 今天的云溪和往日温柔大方的样子大相径庭,小宫女吓得身体抖成了筛子。 春水被摁着跪在了地上,她连连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对不起,云小姐,对不起,奴婢罪该万死,饶了奴婢求求云小姐……” “为什么换香?”云溪声音有些沙哑,像冰块似的,让人不禁打寒颤。 “是,是九公主,九公主让奴婢这么做的……” “滚。”云溪不愿与她再废口舌,一脚踢开她。 云初昨晚便收到了春水的口信,说是已将香点上了,就等着云溪做一整晚“美梦”了,今早她等这个好消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送来喜报。 她真是纳闷,再等等。 云溪这天脑中全是那些腌臜的画面,半点书也读不进去,云初的目的真是达成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香,竟然引她做这种下流的梦。 听说这种香叫醉生梦死温柔乡,原是用来调情的熏香,不知被有心人在其中加了什么,竟让人在噩梦中一时无法脱身,云溪甚至感觉醒来后神志不清,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揉了许久的眼睛,眼睛总有一种被火灼伤过的感觉,滚烫滚烫的。 那日午后,云溪做了最疯狂的一件事,她将春水关在了一个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将她绑在一张废旧的床上,给她点上九公主的熏香,足足让她在里头闻了三天两夜的香,让她尝尝醉生梦死的味道。 春水被放出来后,面黄肌瘦,双眼凹陷,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直接被扔进了掖庭。 据说九公主去认领她的时候,她胡言乱语,横冲直撞过去,扯掉了九公主不少秀发,场面相当好看,要不是有宫人拦着,九公主的脸恐怕都被抓花了。 九公主狠狠赏赐了她几巴掌,就把她留下来自生自灭。 不出三天,她就被发现死在了井里,发如枯草,浮在水上,闹得宫里人心惶惶,那口井也无人敢用。 此后几天,宫里入了夜,无人再敢出来走动,而白衣女鬼的故事也开始在宫中广为流传。 云溪知晓春水的死,她是始作俑者,但春水若不死,被逼死的就是她。 即便春水背后是九公主在操纵,她也只是一条走狗,但要她疯,要她死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现在她的手伸不到九公主身上,同样,九公主也不敢亲自动手,暗地里都是些损招。 她要让人知道,她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第7章 勇擒女鬼 彩音殿里头,云初正愁着怎么将春水的死引到云溪身上。 她躺在贵妃椅上,手边的金盘子里头装着青提,她已经吃腻了,涂着蔻丹的手指点着青提,像是在数个数,面上心不在焉,心里却计划着阴谋。 春水从云溪殿里出来就疯了,但云溪一口咬定,是因为春水疯了才送去掖庭的。 那她为何疯了呢? 古怪,真是古怪。 不过瞧春水那样,像是吸了太多香,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确实是过分了些,没用在云溪身上,真是可惜。 云初可太想看云溪出洋相了,反正她生辰那一舞,风头是让她出尽了,但也沾了些风尘味,原想着用这香让她这只骚狐狸现现行,如今又要从长计议了。 她又将生辰上的那支戏班子请进来了。 今夜是圆月,云溪沐浴完之后,还在院里赏了一会儿月,人说望月思乡,她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属,只有寄情于一抹飘渺的记忆。圆月似玉盘,没有星星的烘托,它陷在深渊里,像人的瞳孔,还泛着幽幽红光,竟是一轮红月!她真是眼花了,再抬眸看的时候,月色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光。 夜里,云溪右手垫在脑袋底下,两腿交叠,盯着床顶放空自己。 这几日,她觉得奇怪,到了晚上她反而睡不着觉,不是怕做噩梦,只是单纯地觉得精力充沛。 窗外大风呼啸,窗户被拍得砰砰作响,不知是树影还是什么,印在纸窗上,露出狰狞的形态。 白影飘忽,猛地,一身白衣的女子就贴到云溪的床幔上,惨白的脸上泛着青紫,眼珠似乎要夺眶而出,眼白中血丝纵横。 不知哪来的阴风阵阵,吹得白衣女鬼的发丝凌乱,一股子酸臭味直冲云溪的鼻子。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尖细的声音竟在小小的房间里传出回音。 云溪被突如其来的一张脸吓得心惊肉跳,她不信鬼神之说,世上最会点颠倒黑白的就是人心了。 这长相,这声音,倒是和春水很是相像,但她不信人能死而复生,亦或是化为厉鬼索命。 这出女鬼喊冤演得真好,把她的泠香殿当成了戏台。 一刹那的惊吓过后,云溪冷静地睁着眼睛,借着夜光,看清了一脸的画粉,还蹭在了云溪的床幔上。 云溪一手迅捷地掀开床幔,直接与女鬼来个面对面,女鬼的眼睛转了一下,露出被识破的尴尬。 但云溪没有揭穿她,反而配合她演出。 “啊——”尖锐的女声划破长空,被惊醒的荣姑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跑过查看云溪,云溪瞥见青色的身影后,朝她使了个眼神,荣姑姑就慌忙从后门跑了出去。 没人注意到荣姑姑究竟干嘛去了,只以为她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护主都顾不上了。 女鬼见自己似乎没有露馅儿,顿时信心大增,张着血盆大口,一步一晃地朝云溪逼近,云溪连连后退,假意慌张,一路带倒了不少宫殿里的物件,最后被逼到了一个墙角里。 “是你杀了我,是你——”女鬼缓慢地抬起手来,指着云溪。 云溪缩在角落里,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九公主,你要找就找九公主。” “不,是你,明明是你杀了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女鬼越演越起劲,九公主交代了,一定要逼她说出是她杀了春水。 楼下的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云溪说出是她杀了春水,那他们就是人证,他们就当场揭露云溪这个杀人凶手。 真是死鸭子嘴硬,云溪一口咬定是九公主杀的,任由她怎么恐吓她只有这句话。 忽然楼下一片喧闹,女鬼想着怎么还没让云溪开口就开始吵了,难不成直接来一套栽赃嫁祸? 一声鸟叫,是他们的信号,情况变故,示意女鬼赶紧走。 但谁知云溪居然反扑上来,直接坐在了女鬼身上,让她插翅难逃,她不再装疯卖傻,眼底一片清明。 荣姑姑带了不少人来,有宫廷侍卫,还有一路上故意惊扰的前来看热闹的宫人。 小小的泠香殿前所未有的热闹,女鬼狼狈地倒在地上,脸上的颜料干涸脱落,挤在女人眼角的沟壑里。 皇后将这件事压了下去,戏班女人压入牢中,九公主偷偷去看过一眼,当天晚上,她就暴毙狱中,死相难看。 对外只说,那戏班女人是春水的宫外亲戚,误以为是云溪杀了春水,才混进戏班里,夜晚潜入泠香殿中作祟,在狱中气不过自尽了。 有权势真是好啊,连杀人这事儿也能压下来。 云初被皇后娘娘禁足了两个月,此事没有对外宣扬,但宫墙里头多大点地方,三两天就传遍了犄角旮旯。 戏班子是九公主请进来的,总得担点责任。 但谁又能将狱中暴毙的女人同天真烂漫的九公主联系在一起呢? 云溪捧着茶杯,在庭中的石桌上喝茶,一如既往的雪梨黄瓜蜂蜜茶,好不惬意,没了九公主的打扰,她的日子分外清闲,有些期待九公主禁足完出来再与她勾心斗角呢。 她一舞成名的风头还没压下去,勇擒女鬼的英勇事儿又冒了头,气得云初在宫殿里头摔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儿。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来咯,今日老夫就来为在座的各位讲一讲云小姐深夜勇擒猛鬼的故事。话说那晚,夜黑风高……”茶楼里的说书人讲得激情澎湃,已然成了云溪的拥护者。 这故事真是下饭,茶楼里的花生米都涨价了。 民间多了不少话本子,一舞惊人,勇敢正义的形象跃然纸上。 他们听惯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偶尔来一点能抓鬼的英勇少女倒是不错。 “小公主,真是有趣。”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早该回南夏的尉迟星纪却一直混迹京城的酒楼勾栏之中。 转眼,便要到深秋了,连下了好几天毛毛细雨,点点滴滴,花圃里败了不少花。日暮西风起,云溪感叹自己真是长大了,竟学会了悲秋。 边塞入秋即入冬,不知池哥哥可还安好,他的家书传不到她手上,她总是对着天边的云遥寄思念。 第8章 扶桑花瓣 云溪的安生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月,以至于她每日无聊透顶。 她在泠香殿里静静地度过了漫长的十年,虽然有时抱怨生活无趣,但从未像现在这般向往自由。 笼中的囚鸟,羽翼逐渐丰满,它有了飞翔的能力,才开始追求展翅的天地。 云溪接触了太多外界的人,已经无法故步自封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了,每一个新的人物,在她的世界里,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身体的灵魂在叫嚣着,她要自由。 傍晚,天边的金光幻成了暗红的血光,层林浸染,落叶飘零。 云溪一路追着小白到了个荒芜人有的地方,两口井结满蛛网,枯黄的藤蔓纵横覆盖。 她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在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格外突兀。 一口井是春水淹死的井,深不见底,云溪紧紧抓着井口,隐约看见井底她自己的倒影,随着地底下的水晃动着,从上往下看,井底的似乎都是黑水,真是可怕,她缩回了头。 另一口井是早就荒废的枯井,里头黄叶纷纷,但看着却没有旁边一口井可怕,它并不深,云溪一眼便望到了底。 细看,井底的一堆落叶中竟然有扶桑花的花瓣,大红色在了无生机的井里格外鲜艳。 因为扶桑花名字不吉利,宫中不会栽种此花,况且附近杂草丛生,半点花的影子都没有,即便有花,这个季节也全谢了,但扶桑花却是全年花期。 这花是从宫外来的。 云溪将一旁木桶上的绳子卸下,牢牢系在辘轳上,先将烛灯系在绳上缓缓放入井中,烛火不灭,便可通行。 她双手抓着粗糙的绳子,下去时没人在上面施力,她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幸好绳子放少了些,她双脚堪堪离地一手长,一跳,就着地了。 在黑暗狭小的井里,云溪不停摸索着井壁,出于害怕,她有些慌张,一边摸,一边仰头盯着井口的一点亮光。 突然,她摸到了一处凹陷,使劲一推,竟然是一道暗门,她提着烛灯就走了进去。 她猛然觉得这宫殿底下是纵横四方的地宫。 地下的空气有些潮湿,一条小道上磕磕绊绊,生了不少杂草,云溪感叹生命力之顽强,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中还能生长至斯。 这一路上没有什么花,连一点色彩都没有,云溪还是奇怪扶桑花瓣的来处。 她每走一段路,就用簪子在墙壁上刻下一处刮痕,在黑暗中,人的感觉就异常敏感。她的手指可以感觉到墙壁上凹凸不平,而墙缝中有丝丝阴风,像银线一般割在她脸上,也许这条路上遍布暗道,只是她来不及一一查证,现在她只想顺着这一条直路看看尽头到底是什么。 终于,她走到了尽头,终点比容易多了,似是有人直接修了几级台阶,云溪双手颤抖地推开了头上的木板,异常轻松。 她从井里爬出,井外,几株扶桑花开得正盛。 这里,熟悉又陌生。 居然是燕王府! 她不敢置信。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云溪还在震惊中久久不能缓过神来。怎么回事?燕王府和皇宫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让她越发肯定父亲谋反必有隐情。 已经废弃的燕王府透露着破败,像是一栋鬼宅,但她却爱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院。 “小公主,找到这里来了?”房顶上的尉迟星纪还是一身黑衣,左手携酒,右手执剑,竟不见他摇他的扇子。 云溪着实吃了一惊,她不敢去想,南夏的皇室也在十年前的事情里掺了一趟浑水吗?不然尉迟星纪怎么会出现在废弃的燕王府。 他知道密道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站在哪一方? 种种疑问都无法解答。 她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在想什么?怎么不想想黑灯瞎火,仅你我二人,干柴烈火……”尉迟星纪突然如鹰一般从屋顶飞下,凑在云溪耳边意味深长地调侃。 “你会武功?”云溪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轻飘飘地从房顶落下,耳朵里根本听不进他的暧昧话,张着嘴巴,真是惊到下巴。不是说南夏的二皇子是个废物吗?李大人如果没骗她,那就是尉迟星纪深藏不露了。 “会点武功不是很正常。”他还是之前的傲慢样,没带扇子还真是装不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云溪后知后觉,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他又故意走上前,让后退的这几步都作废。 “我信燕王。” 他收起了笑容,说得很认真。 “你信我爹是冤枉的是不是?”云溪顿时湿了眼眶。 虽然她和尉迟星纪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坚定是骗不了人的,云溪信他。 魏胤池和她说的时候不信她父亲造反的时候,她觉得他是带了些安慰的成分在里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的执念越来越深,她急需第二个人对父亲说出信任二字。 尉迟星纪让她心里提着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但随之又提起了更大的一块巨石。 她想知道其中的阴谋。 “燕王他为民为国,殚精竭虑,他殉国我信,他造反,骗谁呢。”云溪好奇他为什么那么信她父亲,又怎么会参与云川的皇室之中来。 云溪觉得尉迟星纪应该可以成为她的盟友,他们有一致的想法,况且,云溪看着尉迟星纪似乎知道些内情,拉拢他,应该不亏。 “你可以教我武功吗?”她不想总是被人欺负,没有回击之力,这件事她想了好久了,只是身边人才匮乏,没人能教她,再说宫中也施展不开手脚。原本想让魏胤池教的,可他去了边塞,若他在,也肯定不会让她学。 “按理来说,你已经过了学武的最好年纪,不过你是异……”尉迟星纪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再说下去了。 “异什么?” “我说你天赋异禀,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他清咳一声,庆幸自己圆了回来。 虽然尉迟星纪看上去浪荡不羁的,但此时云溪竟有些崇拜他,左右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看过几本民间话本子,里边的江湖剑客都是这番模样。 “今日太晚了,明日,明日午时你便来。” 尉迟星纪一路将她送了回去,直接抱着她飞上地面,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才从井里离开。 这小丫头挺聪明的呀,那么快就找过来了,尉迟星纪捡起一片扶桑花瓣,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随手一挥,花瓣便嵌入了石缝之间。 他才不是草包二皇子。 只是世人想看到什么,他便让他们看见什么。 尉迟星纪熟练地在密道里穿梭,像是已来过千万回。 第9章 挥剑一千 又是难眠之夜。 与以往不同,这次云溪欣喜得睡不着,明日去学武功,不知道尉迟星纪会教些什么,一点小期待,加上一点小紧张,就变成了大大的激动。 没想到尉迟星纪武功那么好,咦,那某一晚翻窗而入的刺客是不是他? 既然他武功那么好,飞檐走壁对他来说可不是小菜一碟,那他是刺客的可能性极大,两道声音在她脑海中重叠了。 小公主。 这么叫她的除了尉迟星纪还有谁,她都说了多少遍了,她不是公主,搞得她像多稀罕这个假大空的头衔一样。 她气得直敲床,尉迟星纪还同她装了那么久,真是吃了她的豆腐还不敢承认。 但转念一想,某一天她也可以在天上飞,她便喜滋滋地入梦了。 魏胤池从边塞回来了,但是他带回来一个女孩儿。他骑着白马,女孩被他抱在身前,娇小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云溪就站在宫墙之下,看着他俩在马上眉目传情,从她身旁飞驰而过,马尾抽在云溪脸上,火辣辣的疼。 云溪醒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她有些讨厌魏胤池了,因为那个梦,他和别的女孩儿很亲密。 她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情绪,明明魏胤池身在边塞,可她的梦太真了,加上现在魏胤池音信全无,就任由她胡编乱造。 于是,云溪生了一上午闷气,实则是自己和自己作对。 “荣姑姑,我去找小白玩了。”她只能找这个理由来搪塞荣姑姑,真是多亏了小白。 荣姑姑感叹人不如猫啊,云小姐放着她这个大活人不陪,一用完午膳就跑去找一只猫玩,小白也挺幸福,有人喂,有人陪,脸上都是幸福肥。 云溪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轻车熟路摸对了位置,环顾四周,无人,甚好。 正当她准备放绳时,她才看到井里头站着个人。 尉迟星纪,吓死她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直接跳下来。”尉迟星纪摆好了接人的动作。今日怎的带上了扇子。 云溪傻愣愣地信了他往下跳,嗯,接住了,嗯?怎么又松手了? 欺负她真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看她灵动的表情,是个享受的过程。 云溪揉了揉不算太疼的屁股,紧紧跟着尉迟星纪走密道。 “这里你很熟哦。”云溪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话。 “一般一般。”他的嘴紧得很,不愧是装了那么久的草包皇子。 不一会儿,他俩就站在了燕王府的庭院里,因为是废宅的原因,传出了一些闹鬼的奇闻,平日里没有人敢靠近,倒很适合在这里练武。 尉迟星纪特地给她带了一把剑,很是轻巧,剑鞘也雕得精细,她很喜欢,反复在手里摸着,爱不释手。 “第一步,练习拔剑,要快,不要拖泥带水。” 拔剑还不简单。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对于云溪这种从来没拿过剑的人来说,臂膀之间没有力量,拔剑就费力,更别说拿剑打架了。 云溪发愁地望着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将扇子往腰间一别,走到云溪背后,一手按着她的肩,调整至合适的位置,另一只手握着云溪拔剑的手,手把手地教她拔剑,让她的身体记住这个动作。 云溪急于练剑,并没有关心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可尉迟星纪不一样,他对拔剑已是熟悉得不得了,难免将注意点放在别的上,比如,小女孩儿的手,挺细腻的,很好摸,既然好摸,那么就多教几遍,还更显得他这个师父敬业呢。 但是云溪这小丫头还真是聪明,学得挺快,让他不得已推进了教学进度。他教了几套简单的身法,以扇代剑,云溪跟在他身后学习。 由于云溪擅舞,身体柔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是少了些力道,尉迟星纪看着像是舞剑。 “明日早起挥剑一千下。”想当初刚学剑时,他每日清晨挥剑两千下,给她减了一半呢,应该轻松不少。 一千下?她的手不会废了吗?但为了能练好剑,她接下了这辛苦活。 “这有几本心法,拿去读读,静静心。”他从袖子里拿出几本老旧的书,当着云溪的面掸了一下灰尘,这几本旧书,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费了些力才将它们从箱底翻找出来。 云溪双手接下,用袖子细细地擦了擦,翻了几页,眉头紧皱。 “这书,怎么破破烂烂的?”这叫她怎么看嘛,还静心呢,光是看这破烂的纸张就让人恼火。 “没听说过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吗?这说明我勤奋。”尉迟星纪才不会承认自己的邋遢。 “对了,尤其是这本,多看看,对你有益。”他指着那本高阶的心法道,这本便是帮她完全打开丹田的关键。 她连初级都没看过呢!尉迟星纪对她的要求挺高啊,她还是一一应下了。 尉迟星纪并没有让她练很久,晚膳之前将她送了回去。 他还有事要办,不能将一天都耗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 他带上半边脸的金色面具,跃上房顶,与夜色融为一体。 云溪将剑藏在衣服里,虽然时辰还早,但日短夜长,她把自己藏进黑夜中,溜回了自己的寝殿。 下回找荣姑姑做些黑色的衣服,但是会不会被当成刺客。 挥剑一千下,心法,挥剑一千下,心法……她在心里头默念了一路,练好武功,势在必得。 对了,尉迟星纪说要给这把剑取个名字,这样用着更加得心应手,她可得好好想想。 到了泠香殿,她直奔卧房,将剑和书藏在床底下,不能被荣姑姑看见。 不知从何时起,她有了防备之心,特别是对宫里的人,对最疼她的荣姑姑也是一样,她变得多疑敏感,正如当年她被冠上罪臣之女的之名时,人们对她的猜忌一样。 沐浴完过后,她浑身暖暖的,将门窗关好,从床底拿出了一本旧书,点上一小簇烛火,细细看着,夜深人静,很是适合练习心法。 她跟着书上所示在心里默念经文,闭上眼睛,良久,她感觉有暖流在她全身游走,这就是武功的神奇之处吗?本来更深露重,她的身体会明显感觉到冷,但现在,她感觉可以自我取暖了。 云溪觉得她的听觉都似乎敏锐了不少,这时,楼下便传来动静。 她披了一件衣服,下楼查看,见是荣姑姑,她正端了盆水,不停地捧起水往脸上泼着搓洗。 怎么回事? 等荣姑姑侧头,云溪才看清她脸上竟起了好些鲜红的疹子,有些已被她抓破了,样子甚是吓人。 第10章 妒你芳容 “荣姑姑,怎么回事,谁干的?”云溪握紧了双拳,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可自从云初的生辰过后,她的泠香殿频频出事,真是很难不将这个同云初联想在一块儿。 “云小姐,我吃过晚饭就觉得脸上奇痒,不知怎么回事,天晚了不忍打搅小姐,用冷水缓解一下。”看得出来冷水没什么用,脸上被挠得满是血丝。 难道饭里有问题吗?她自己怎么没事?难道是别的吗? 云初不至于坑害荣姑姑,她想害的至始至终只有她云溪一个人。 还以为云初被禁足之后会收敛一些她的脾气,本想到变本加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云溪翻出了一瓶膏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便死马当活马医了,好在荣姑姑涂上不太痒了,就没有去找太医。 她催着荣姑姑去睡觉了,自己回到了房中,已然没有了睡意,怀着对云初的恨意,她从床底拿出了剑,提前完成了她挥剑一千下的任务。断断续续,总算坚持了下去,也多亏了云初,她每每觉得自己举不起剑了,云初的脸就浮现在她眼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让她充满了力量,再次挥剑而下,痛快! 果然,人一累就很容易入睡,这一夜,云溪睡得很沉,第二天自然醒精气神也不错。 她走在院里舒展身体,真是个好天气啊,适合去找云初麻烦的好日子。 为了收集到人证、物证,云溪将作夜的残渣冷饭拿去了太医院检查,果然,其中验出了妒芳容的存在,云初居然每一盘菜都下了毒,为的就是毁了云溪的容。 好狠的心啊,宫中早就明令禁止用毒,她却还光明正大地在饭菜里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小人所为。 如今,荣姑姑的脸上满是疹子,好在她已经上了年纪,把外貌这种东西看得很轻。但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要紧,云溪还是明白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脸,她要为荣姑姑讨回公道。 云溪特地去了一次御膳房,她毕竟已经是风云人物了,御膳房的人对她毕恭毕敬的,事事也如实回答。 晚膳时分,彩音殿里的婢子自然来过,但这时各宫的宫人齐聚一堂,谁也不能说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其余婢子也完完全全有机会下毒。 这让云溪很是发愁,没有确凿的证据将祸源指向云初。 她直接冲去了彩音殿,想找云初问个明白。虽然彩音殿外有婢子拦着,可不敌云溪蛮力,一推开殿门,就见云初正躺在贵妃椅上吃葡萄。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云溪妹妹竟然到本宫宫里头来了,稀客啊稀客。”她慵懒地下了贵妃椅,慢吞吞地走到云溪面前。 “云溪妹妹脸上是怎么了?哈哈哈,毁容了吗?”云初近看见云溪脸上起了一脸的红疹子,忍不住笑起来。 云溪故意画了一脸的红疹,想试探一下云初,看看她的反应,可看她流露出的吃惊,和吃惊之后无情的嘲笑,似是才知道这事,看着不像是她的手笔。 “是不是你,在我饭里下药,弄坏了我的脸?”云溪两眼泪汪汪。 “哈哈哈,云溪妹妹,本宫看着很闲吗?原来这宫中见不得妹妹好的不止我一个啊。”云初围着云溪转了一圈,嗯,甚好,成了一个丑八怪,不知是谁做了如此善举。 云溪暗自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不就是最闲的吗?整日无所事事。不过近日是听说被皇后娘娘训了一顿,在宫中少作了些妖,成天躲在宫里吃水果。 这次,倒是云溪误会她了,那究竟是谁? 云溪转头就要走。 “哎,别走啊,本宫最喜欢和丑八怪交朋友了。”云初想要追出去拦住她的,可屋内似有什么封印一般,她收回了脚,重新坐回贵妃椅上,唉,为了她的零花钱,再忍忍,避过这次风头再说。 回去的路上,云溪听了不少宫中的传言。 “听说冬儿的脸被打得肿了好高。” “是啊,我才见了她的,何止脸啊,简直体无完肤,也不知道朝月殿那位主子犯的什么病,尽欺负我们这些下人。” “嘘,别叫有心人听了去,回头在二公主面前告你一状,现在啊,谁都不想去朝月殿伺候了。” “是啊,我们是不想,还得看二公主怎么挑了。” 两个宫女在走廊上一边扫地,一边聊天,云溪站在一棵大树后,听得清清楚楚。 二公主云琳?是个陌生的名字,二公主大上云溪好几岁,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还没有婚配,平时比较避世,云溪见得很少,往日在宴席上遥遥见过一眼。 皇室的女子能差到哪里去?云琳很美,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很显眼,但她总是站在边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云溪印象中,她应该是温文尔雅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欺凌宫人。云初哪怕嚣张跋扈,但也没有传出欺凌宫人的传闻,有的只有在宫中乱砸东西,宫人对她的畏惧表现在脸上。 云溪回了泠香殿,安抚好荣姑姑之后,藏着剑匆匆去找尉迟星纪了,到时候问问尉迟星纪好了,他似乎对云川的皇室很是熟悉。 如此熟络地同南夏的二皇子来往,她怎觉得自己像是通敌叛国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学一身好本事才是硬道理。 尉迟星纪还是在井里等她,他双手环胸,斜靠在井壁上,嘴里才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很是悠闲。 他黑色的外袍里头穿了一件红衣,如此鲜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不突兀,风流之气更重了,只是云溪看着这一抹红,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应该是不平凡的一天。 云溪这回还是跳下来的,尉迟星纪倒是没有耍心眼,稳稳地接住了她。 虽是午后了,但庭院中风大,云溪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缩什么缩,练武之人血气方刚,怎么会冷?是你练得不认真。”他一边喊着好热,一边解下他的外袍,彻底露出里头那件火红的衣裳。 骚里骚气的,像只狐狸。 第11章 云琳秘事 尉迟星纪这天下午没有像以往一样只坐在一旁喝点小酒,他没有一刻闲下来,总是在云溪面前晃荡,时不时摆弄一下他的新衣服,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能不能别老是走来走去?”云溪已经很努力不去注意他了,可他的那抹红色实在是太鲜艳了,总是在云溪眼前飘来飘去,她的心都静不下来了,她的脾气也被这团火点燃起来了。 尉迟星纪上挑的眼睛瞥了云溪一眼,开口道:“云溪啊,你是不是喜欢小爷我啊,老是盯着我看,我知道自己玉树临风,可我对你这种面黄肌瘦的小丫头还没有兴趣,但你这样盯着我,我也会害羞的。”他就差没翘着兰花指掩面窃喜了,看得云溪怒火冲天,这副自恋的样子,真是无人能比了。 云溪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剑锋一转,便朝着尉迟星纪刺来,刚好验收一下这两天的练习成果。 尉迟星纪身形一闪,墨发飞扬,躲开了那一剑,左手执扇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与中指准确地抓住了剑头,轻轻一转,云溪的剑便偏离了原来的动作,朝一旁直直地刺去,眼看着就要和尉迟星纪擦肩而过,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力度,尉迟星纪伸手抓住了持剑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了回来,正当云溪以为自己可以站稳时,他的扇子在剑柄处一拍,剑就飞了出去,飞出了好远,插在了前方的石缝中。 惊得云溪瞪大了双眼,看看剑,又看看尉迟星纪,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来这天下真有如此武功,她竟没有半分回击之力,她是要多久才能练得那么出神入化。 “怎么样?”尉迟星纪在云溪面前露了一手,洋洋得意地露出了笑容。 云溪收起了惊讶,尉迟星纪真像一只狐狸,此刻正得意地摇尾呢。 “我这两天学的一点用都没有。”她鼓着腮帮子去拾剑了,捡了剑干脆坐在了那块大石上,用剑头在地上画画。 “基本功很重要的,这区区两天你还想学到什么,剑都拿不稳,还想让我把我的绝活传授给你,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这才不是他的绝活呢,这不过就是雕虫小技罢了,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拿出来骗骗小姑娘还绰绰有余。 “那你教我点别的,我挥剑已经挥得很熟练了。”边说,她还边挥了几下剑,以示自己熟练的动作。 “也行,那你跟着我学啊。”瞧着云溪这急于求成的样子,他就大发慈悲地教她几招。 她学得很快,尉迟星纪教完她几个招式之后,就站在一旁看她练,看见她练错的地方也认真地指出来,让云溪觉得学成之日指日可待!可她哪里知道,这几招仅仅是九牛一毛。 “明早,还是挥剑一千下。”他说得云淡风轻。 “不会是每日都要这么练?”她的手臂不会两个练得一大一小?想想那些满身肌肉的大汉,她真的不想变得那么壮硕。 “当然。”这不轻轻松松吗? “尉迟星纪,你知道二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云溪还记在心里呢,不过尉迟星纪这厮嘴严,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二公主?”他在脑子里想了许久,抿着嘴开口:“她是皇贵妃所出,与大皇子一母同胞,这两年关于她的大事倒是鲜有,为人还挺低调。” “不过啊——”他离云溪近了几分,“听说皇贵妃的肚子怀上的比皇后的晚一个月,偏偏又早了皇后一个月将孩子生下来,还是一对龙凤胎,公主和皇子倒是双全了,把皇后气得呀,到手的大皇子之位生生被别人夺走,皇后和皇贵妃两人更加彼此看不对眼了。” 皇贵妃的孩子居然先出世了,她也听过宫里头传闻说皇贵妃是早产生的两个孩子,没想到竟然早了两个月,皇上多疑,偷偷滴血认亲过,确确实实是他的孩子,宫里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人尽皆知大皇子和二公主是皇上滴血认亲的亲儿女。 “还有一件事,云琳啊,身体不太好,可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也不太好,估摸着是皇贵妃引产的药影响了她,她是个疯子,总之,你离她远点就好了,别去得罪她,还有些事,你太小了,还不懂,说出来对你影响不好,就不要多问了。”尉迟星纪摸摸云溪的头,云琳的事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云溪对他通晓世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云琳她究竟怎么了啊?云溪真的好想知道。 “你告诉我嘛,好不好呀?”云溪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啧,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你先叫句师父来听听,叫得好听我就告诉你。” “师父~”云溪用甜甜的声音让他如愿以偿地听见了师父二字。 “嗯,好徒弟,回去,明日再来。” “不是说告诉我的吗?” “对啊,我也没说什么时候告诉你。”尉迟星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 言而无信的家伙。 云溪瘪了瘪嘴,让他白嫖了一句师父。 “以后就叫我师父,说不定哪天我一高兴,就说漏嘴了。” 云溪发誓,等她学成,一定要和他好好打一架,她想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嘴永远那么欠。 对!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那天晚上的刺客?”她幽幽地开口,看他还想装多久。 “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女孩子名声很重要。”小爷我默认了,但关乎女孩子的声誉,可不能四处招摇。 他竟然用这个来威胁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项链还给我。”她伸出了一只手,向他要项链,尉迟星纪看见她的手心因握剑而红肿了一片。 “项链,什么项链?不记得了。”他也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拍在云溪的手心,然后抓着她的手向前走。 要回项链怕是无望了,算了,就当送给他了,算是交学武的学费了。 尉迟星纪的右手抓着云溪的右手,云溪被拉着,走得怪别扭的,她感觉尉迟星纪在用他的大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掌心。 第12章 风雪一程 荣姑姑的事终于没有追踪下去,这也让云溪明白,宫中与她作对的不止云初一个人,云初与她明着不和,而背地里也有人正在看着热闹,也不忘插上两刀,云溪不懂自己是哪里惹着她们了。 六出飞花入户时,云溪才意识到冬天已经来了,此时已是深冬了,今年冬天来得太迟了,云溪度过了一个格外漫长的秋天,看着窗外青竹变琼枝,她叹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抚过手里的剑,她已给它取好了名字,盈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云溪的这十年是缺月,她总在期待着有一天是一轮满月,而她也能在多舛的人生里得到圆满的结局。 她听见了荣姑姑上楼的声音,立马将剑藏了起来。 “云小姐,魏将军,凯旋了!”荣姑姑推开云溪虚掩的门,一脸欣喜地望着云溪。 “魏将军在哪儿呢?是归家了吗?我已有三四月未见魏将军了。”云溪渐渐由一开始的惊喜,变成了失落,听到他从边塞回来的消息,她很开心,但相思却没法相见,简直是咫尺天涯。 “小云溪。”清冽的声音从荣姑姑身后响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溪昂着脖子,眼神略过荣姑姑去看她身后。 未果,她连大氅都来不及披,就站起身来,跑着绕过荣姑姑,魏胤池果然就在房门外,她差点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池哥哥!”她扑到魏胤池面前,不知道该不该抱一下他,抱了,似乎不合礼数,于是,云溪便忸怩地站在他跟前。 魏胤池解下他披着的大氅,微微弯下腰,将它裹在云溪肩上的同时,双手轻轻一带,就将云溪也揽入怀中,云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脸就贴上了他火热的胸膛,前后整个身体都被他的温度所包围。 唔,好暖和。 魏胤池的脸上长出了些许胡渣,此刻就贴着云溪的额头,有些痒,而且,她心里也有这种感觉,很温暖,但是被魏胤池撩拨地心痒痒。 云溪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去摸一摸他青色的胡渣。 “手感怎么样?嗯?”魏胤池抓住了她的手,低头与她四目相对,他只觉得云溪的眼睛很美,像月下清泉,忍不住想要亲近,在边塞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云溪,他的身体朝云溪这不动声色地倾斜了几分。 云溪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一时间手足无措,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被他的手臂禁锢地死死的,不得动弹,魏胤池瞧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两只蝴蝶上下飞舞,轻柔地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听一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但魏胤池不知道,云溪的心也跳得好快,而且,好乱。 明明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魏胤池硬是一步一步地向前,堵得云溪没有退路。他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迹,于是想和她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就从兄妹做起,让云溪对他放下戒备,视他为可以依靠的亲人,既然云溪还不知情为何物,那就让他来做这启蒙之人。 云溪捂着自己跳动的心口,这种感觉,是喜欢吗? 不行,魏胤池是哥哥,她怎么可以将亲情错当喜欢? 本想借着兄长的名义与云溪亲近,却不想在云溪心里,这个称呼限制住了感情。 许久,云溪才推着魏胤池的胸口,探出头来,暖和是暖和,只是再久一些,她便要窒息而亡了。 “魏将军一路马不停蹄,向陛下告捷之后,连家都未来得及回,便风雪无阻地来看小姐了。”荣姑姑在一旁看着,怕小姐在感情上迟钝,一个劲儿地替魏胤池说好话。 “池哥哥的剑有没有名字?”云溪见他难得佩剑,便想看看他的剑,也或许是自己开始用剑的原因,就格外在意别人的刀剑如何。 “嗯,它叫无梦。”他垂眸望剑,这把剑是他的第一把剑,早已生出了感情,自打他能握剑时,便想着要给它取个好名字,可他脑中实在是贫瘠,想不出好名字来,取名的事日日在心头,但日日被搁置,直至那日东窗事发,满地的鲜血让他夜夜难眠。 自此,他总在盼望着一夜无梦,众生归尘。 “为什么叫无梦呢?” “这是秘密,以后再告诉你。” 怎么又不告诉她啊,云溪自认为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可这一个,两个,都不愿对她敞开心扉。 “那池哥哥到院里比划几个招式给我看看。”云溪想试探一下魏胤池见她对这些感兴趣,会不会不悦。 “好啊,只是刀剑无眼,云溪站远了看。”他答应得爽快,向来练剑为了上场杀敌,如今来讨一讨心上人欢喜,也未尝不可。 魏胤池颀长的身姿立在满庭风雪之中,今日,他并未穿白衣,一身蓝衣飘飘,恍若仙人,云溪一时迷了眼。 魏胤池拔剑的动作干净利落,清脆的出鞘声告示着无梦是把好剑,一出剑鞘,无梦随着魏胤池有力的臂膀闪动,所到之处,剑气直指,动作之间没有一丝花招,一时间,风雪似被斩断,这天地间,只有一人飘逸出尘,周身冷冽让人无法亲近。 果然是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大将军,拿起剑,便放下情,眼里的冷漠拒人千里,星眸变利剑,他像是被解了封印,骨子里的寒劲让人不敢靠近丝毫。 “吓到你了吗?”魏胤池停下了动作,看向云溪,见云溪眼神中露着害怕,他便手执剑柄,剑锋朝上,将剑背在了身后,他想起了那一晚,云溪也是这般看着他。 他有些惊慌,立刻收起了剑,冷清的脸上随之露出笑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疏远,早知道就不那么认真了,直接舞一些漂亮花哨的招式给云溪看好了,下次记住了。 云溪晃过神来,连连摆手:“池哥哥不愧是大将军,拿起剑来英姿飒爽,云溪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有些吃惊,还有一些佩服。” “池哥哥可不可以教我几招?”为了她的练武大业,她到哪见了习武之人总想着蹭上一堂武术课。 “这也太危险了,我担心你受伤。” 转眼,云溪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魏胤池看得于心不忍,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了,那小鬼立马变脸,才让魏胤池意识到他竟然被云溪骗了,怎么办呢,他见不得云溪难过。 第13章 醉翁之意 云溪握着尚留余温的剑柄,这把剑比她的重多了,魏胤池站在她身后,右手包住了云溪的手,怕云溪拿不动剑,给她借些力,魏胤池不知道云溪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功了,只当她是一个从来没有握过剑的柔弱女子。 本着瞒住魏胤池她已有些功底的心,她拿着剑胡乱耍了几下,吓得魏胤池抓紧了她的手,生怕她把剑甩了出去,还伤到了自己。 “你教教我。”云溪转过脸去,与身后的魏胤池眼神碰撞,他竟一直在看她,她一回过头来,就撞进魏胤池温柔的双眸中,她还未对他说过,她很喜欢他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亮晶晶的,很漂亮。 “好,抓紧剑柄。” 魏胤池带着云溪缓慢地练了一套他小时候刚练剑时每日早晨都会捯饬的那一套。 云溪浅青色的衣袖起,又随着凌厉的剑气而落,她身姿轻盈,似在舞蹈,但她点剑而起,骤如闪电,霎时间银色的剑光四起,地上的纷纷白雪被激起飞溅了半人高。 尉迟星纪教的都是些花里胡哨的招数,而魏胤池教的比那凌厉许多,没有虚招,剑剑锐利,如游龙穿梭。 此刻,云溪与魏胤池站在雪中,一蓝一青,雪落无声,悄悄停在他们的发间,恍若三千青丝成白发。 庭前小院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魏胤池早已心不在焉,带着云溪练剑,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啧,若是云溪天天找他练剑就好了,既能向她展示他最擅长的武艺,好让云溪对他充满崇拜之感,又能与她亲密接触,真是两全其美,可女子,怎么会对一介莽夫的日常练剑感兴趣呢?魏胤池有些失落,上唇微微翘起。 寒风凛冽,云溪的墨发向后散在魏胤池脸上,暗香在他鼻尖蔓延开来,恰好一套剑术练完,他还不愿放手。 “我们再练一套。”幸好他会好多套,一天一套,也能练到他俩成亲。 这正中云溪下怀,正愁着没理由多学几套呢,他便主动提出来了,甚好甚好。 两人心中所想大相径庭,却不谋而合地不说结束。 直到云溪实在是练不动了,才主动喊了停,其实她还可以,只是脑子里有些记不住了,她晚上还得好好消化消化。 “没看出来,云溪还对剑术感兴趣。” “我喜欢,池哥哥以后可不可以也教我?” “当然。”来当将军夫人,府里的剑任你挑,我来亲自教。 日暮时分,魏胤池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泠香殿,打算回家看看,顺便问问父亲这成亲之事何日才可提上日程,娘亲可是着急得很,巴不得马上抱上孙子。 他走过一片池子,这一片湖与御花园的湖心亭相通,只是过于偏远,鲜少人来,但雪后也别有一番风味。 湖边几株红梅亭亭玉立,枝头白雪未消,红白之间,艳而不俗,他踱步到这里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月亮都挂在了树梢,明明此时不过傍晚,天却已经黑下来了,月华印在雪上,照得红梅更显娇嫩。 溪上寒梅初满枝,夜来霜月透芳菲。 百花凋残,唯有梅花傲立雪中,让他想起云溪今日执剑立于风雪之中的样子,真有几分侠女的风采,他不禁勾唇一笑。 他想折支红梅,采撷芳菲,终是没有下得去手,此情此景,断枝的红梅就煞了风景。 抬脚正欲向前走时,迎面吹来一阵风,风里是女子的胭脂味,他不喜这浓烈刻意的香味,掩着鼻就要走。 “池哥哥~”一抹艳粉色在雪色中穿梭,云初大老远的便提着裙边一路小跑过来,熟稔地跑到了魏胤池身侧。 真晦气,他就不该驻足在这儿看红梅,魏胤池想假装没看到她扭头就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歪头斜了云初一眼。 云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故意将方领的宫装向下扯了扯,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想着她便抬头挺胸,凹凸有致的身材是男人的最爱。 可魏胤池只是一扫而过,丝毫没有停留,他不喜欢云初身上胭脂水粉的香味,更不喜欢云初丰乳肥臀的身材,怎奈她是九公主,就当给皇上几分薄面,他才没有甩开她就走。 云初总想着没话找话,说了一大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词,但魏胤池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嘴里敷衍地回应着嗯哦,暗自加快了脚步,云初傻愣愣地一路小跑着,不识趣地不停说话。 “九公主,我家中有急事,就先回去了。”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说完,他立刻快步向前,生怕云初再追上来,他都运气准备好用轻功了,好在是终于把烦人精甩掉了,他见背后空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云初愣在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胤池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可恶。”她听说魏胤池今日进宫,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细细地描了眉眼,还换上了新式的裙子,故意露出白皙的脖子和胸前一小片风景,甚至还抹了金粉,这外头天寒地冻,她在这转悠了好半天,只想漂漂亮亮地见一回魏胤池,没想到魏胤池这么急着甩掉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觉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了,她抱了抱自己,已冻得有些哆嗦了。 一旁的宫女不知手里的狐皮大氅要不要递过去。 “拿来。”云初气愤地扯过大氅,真想狠狠砸在地上,可惜她冷,只得安安分分地穿好。 都怨云溪,宫女来报魏将军一朝见完圣上便奔着泠香殿去了,云溪,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在泠香殿小憩的云溪猛然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在骂她? 她揉了揉鼻子,想要站起来,可腿在桌底下坐麻了,于是她伸手想要敲一敲腿,这一伸手不得了,她摸到了慌忙之下藏在桌底的盈缺剑,糟糕,她忘记去找尉迟星纪了。 魏胤池一来,就打断了她的计划,她自然而然地就忘了还有赴约一事。况且,今天一直在下雪,外头很是冻人,尉迟星纪应该不会在井底一直等她,瞧他长的一副聪明的样子,应该不会傻站着,想到这,她放心地倒上了一杯热茶。 而向来聪明的尉迟星纪却笨了一回,井底本来就阴气逼人,他在这站上了一下午,腿都麻了,还得不停换着姿势,让云溪一来便看到他玉树临风的站姿。 直到月亮升到了他头顶,他还犹如井底之蛙般等着,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迟星纪从井底一跃而出,准备去找云溪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算账了。 第14章 青楼熟客 尉迟星纪轻车熟路地到了泠香殿,觉得自己一路上像极了小偷,东躲西藏的模样真不是他该有的样子,于是,他挺直了腰杆,挥一挥扇子,真凉快,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云溪卧房那扇窗户是坏的,他只需从此地运气飞起,然后从楼上推窗而入,吓得云溪屁滚尿流,让她尝尝不讲信用的滋味,那他的报仇计划便大功告成。 想着,尉迟星纪便运气而上,用力过猛,他被窗户弹得从二楼摔了下去。 这臭丫头怎么把窗户修好了,真是的,修好了也不告诉他一声,害得他出洋相。 房内的云溪还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看心法,突然间好像是什么东西撞着她的窗户了,窗户一震,而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落地声。 难道是外面的风太大了,吹得麻雀昏头转向,这才撞上了她的窗户? 难不成又是刺客? 云溪拿起了手里的盈缺,轻声来到窗前,推开窗,见尉迟星纪正狼狈地坐在地上,发丝凌乱,外衣掉到了手肘处,云溪看着他楚楚可怜地样子,嘲笑他的话凝在了喉咙口。 前一刻尉迟星纪还在庆幸这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在意,可下一刻,就和云溪对上了眼,他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雪后的地真不好走。”他怨天怨地,就是不会怨自己。还给自己找台阶下。 “是是是,先上来。”云溪敞开窗户,昂了昂头,示意尉迟星纪飞上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刚坐进房里的尉迟星纪来不及喝上一口茶,荣姑姑便匆忙地赶上来了,一听到脚步声,尉迟星纪立马想往云溪床上钻。 “你敢!我马上喊抓刺客,让魏将军来抓你!”云溪瞪着眼,这次她不是任人拿捏的小白鼠。 “切,魏胤池早就回府了,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他还是一意孤行,要往床的方向去。 两人僵持不下,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愈发清晰,尉迟星纪愤愤地翻上了房梁,狭长的双眼眯着盯着云溪,就差没吐蛇信子了。 “我听到房里有动静,小姐没事?”荣姑姑推门而入,站在屏风外侧问道。 “我没事,腿撞到桌子了,揉揉就不疼了,姑姑先去睡。” 荣姑姑狐疑地将头伸出屏风看了一眼,小姐正在案前看书,可她明明听见了声响啊。 荣姑姑退出去之后,尉迟星纪才从房梁上下来。 “你那么晚来干什么?”云溪头也不抬地问道。 好啊,问到点子上了,他这么晚来找她麻烦,她心里没点数吗? “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云溪觉得今日甚是充实,并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见云溪左思右想就是记不起来,尉迟星纪才幽幽地开口:“你忘了来找我练武。” “我想起来了,今日有些事耽搁了,那么冷的下雪天,你不会在井底等我?” “呵,怎么可能,小爷我去酒楼喝了几杯热酒,一喝竟喝到了晚上,忘了教你练武这回事了,就来看看你。”他才不会说他在井底傻等了一下午。 “那就好。”云溪心里的负罪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要不你赶紧回去了,外面天晚了,夜路不好走,你别再摔着了。” 他凳子都没捂热,这要赶他走?不走! “你在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他连忙转移话题,凑过去看云溪拿的什么书,还是那几本他给的破书。 “看得挺快的呀,都到高阶了,有不懂的吗?” “有。这本书我练不起来,没法聚气凝神,体内气流一片混乱。”云溪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练这本心法。 “怎么会呢?你按着书上所写运气我看看。”他抓着云溪的脉搏,细细感知。 有一股气逆向而行,不停阻止真气聚集,怎么回事?尉迟星纪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吗?但那些古籍上也没有记载会有此等怪事。 “那便不练这本书了,无碍的。”只是武功没法更进一步了,但对付一些地痞流氓没问题了。 云溪有些失落地收起了书,可能是她开始练武的时间太晚了。 “我要回南夏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以后就不要我叮嘱了,好好练。”尉迟星纪在云川待的时间够久了,明后天再处理完一些琐事,他便要回去了,总要假装一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日程。 “还有,别走密道,不要乱摸索,地宫里危险。”他不在,不想将她一个人置于危险。 交代完一切之后,他翻窗走了,可云溪心中还有好多谜团未解,地宫中到底有什么?皇室之中又暗藏了什么秘密?而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对云川皇室了如指掌? 心中万千疑问,她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尉迟星纪屏气凝神,运气推开井壁的另一道暗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他隐匿在黑暗中,残影闪过,锐利的眼神扫过这一片地牢,里边的人都半死半活,身上鲜血淋漓,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往里头走,血腥味越浓,最里头是地牢深处的黑水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还是没有。 他都来了多少回了,就是找不到,这个狗皇帝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他深知地宫纵横,但也仅仅找到三条,一条通往燕王府,一条通往地牢,还有一条半道上被巨石封住了,根据他对地形的研究来看,应是通往魏老将军的府邸。 只是他必须回去了,再久一些便惹人怀疑了。 尉迟星纪照旧戴上了金色的蛇纹面具,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他是熟客了,没有搭理那些环肥燕瘦的莺莺燕燕,径自上了三楼雅间。 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他快敲三下,长击两下,最后改变声线,用老成的声音唤了一句,海棠。门便从里面开了。 房内美艳女子坐在瑶琴前,素手拂弦,琴声似汩汩流水,抬眸,眼含春水。 第15章 擅解人衣 “公子来得可真晚,海棠都快等睡着了。”她薄纱轻褪,露出雪白的肩头和半截玉臂,玉足点地,脚腕间的银铃叮当,她便一步一响地到了尉迟星纪面前,一手轻轻扯着尉迟星纪的衣领,将他引入房中。 尉迟星纪配合地向前,只是薄唇不见笑意。 “海棠姑娘还是一样擅解人衣。”他大手向后一挥,房门就被关上,他顺着海棠的把戏,将她压在了床头。 海棠倒是不再继续挑逗他了,双手不轻不重地推在他胸前,才从他身下出来,婀娜多姿地坐在桌子上。 “纪公子,今日来想听些什么?” “褚烟萝。” “看来上次褚忘忧的故事,纪公子还意犹未尽。”美娇娘玉指点在唇间。 “我只想知道褚烟萝在何处。”那些故事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上回只是拿褚忘忧的故事来探探虚实,看看给的消息是真是假。 “褚烟萝已经死了,十年前不就死了,人尽皆知的事,纪公子还要找我们玲珑阁问什么呢?这笔交易做不成了,纪公子慢走,不送。”海棠显然不想谈这些事,急着赶人了。 罢了,也问不出些什么来,该知道的他都知道,只是想再来碰碰运气,也不知玲珑阁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情报中心真是浪得虚名,尉迟星纪摇摇头离开了。 京城入夜之后热闹不减,同样热火朝天的还有魏老将军的府邸。 “少爷回来了!” “快把菜热一热。” “少爷这边走,老爷和夫人在厅堂里等你呢。” 魏胤池到家时,一家人围在桌边,还未动筷。他还未进厅堂的门,便见他娘在门口张望着。 “娘,我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啊,我和你爹都等你好久了,迟迟不见你来,饭菜都凉了。还没吃饭?明月,快将少爷最喜欢吃的宫保兔肉抬上来,特地一直在锅里小火闷着呢。”魏夫人夏氏素来疼爱儿子,魏胤池还是个独生子,所以备受夫人疼爱。 魏胤池看着着一桌子菜,大鱼大肉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出了几个贪官,收了多少贿赂呢。 “怎么了?这桌菜不对胃口吗?我叫后厨再炒几个清淡的菜。想想边关白雪皑皑,寸草不生的,连蔬菜都没得吃,彩蝶啊,去后院挑一些新鲜的菜来,多摘些被冻过的小青菜。”自打魏胤池进门,夏氏嘴里的话就没停下来过。 “娘,不必大动干戈,这几个菜够了。”实在是铺张浪费。 “听见了吗,少爷说不必再做菜了,彩蝶,回来摆碗筷,明个清早再去摘菜。” “上座吃饭。”魏伯书只觉得耳边聒噪,魏胤池回来之前,怎么没见夫人对他东叮咛,西嘱咐的呢? “上哪去鬼混了,那么晚回来?”魏伯书等这顿等了好久,没夫人允许,只能看,不能吃,这下只想将气撒在魏胤池身上。 “在宫中随意走动了一番。” 屁话,他才不信,魏伯书哼了一声,唇上的小胡子随之颤动。 魏胤池坐下便不说话了,冷冷清清地夹菜,而夏氏总在替他夹菜,碗里都堆成了小山,还生怕他吃不饱。 “魏伯书,你看看,小池不爱说话的性格就是随了你,到现在都没有个老婆,我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两人在饭桌上演起了互相嫌弃的戏码。 这倒是让魏胤池想到了以后和云溪在一起生活的样子,嘴边不禁露出了笑意。 “你看,小池笑了。”夏氏警觉不对,莫不是魏胤池有了心仪的女孩。 魏胤池看两道视线纷纷向他投来,刚刚上扬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让夏氏觉得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饭后,魏胤池进了书房,抽出了一张宣纸,平铺在书案前,脑中回想起一树红叶下素衣白裳、笑意盈盈的少女,提笔,一气呵成。 “小池啊,娘来给你送饭后糕点了。”夏氏连门也没有敲,就鲁莽地进了门。 “娘这还有一本画册,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娘特地请了画师将京中所有优质女子都画了下来,快来挑一挑哪位小姐是你的心上人。”桂花糕盘底下压着一本厚厚的画册。 “这女子是谁啊?果然小池的眼光不会差,瞧瞧这心上人跟仙女下凡般的,来告诉娘,是哪家的千金,娘明天就替你提亲去。”魏胤池的画还没来得及收,被夏氏逮个正着,她儿子向来爱画山山水水这种泼墨画,难得画了幅美人图。 既然被看到了,魏胤池也不会否认,反正迟早得领进门,还是让家里早做准备。 “的确是我的心上人。” “芳龄几许?家住何方?” “她叫云溪。” 夏氏倒吸一口气,世间女子千千万,怎么偏偏喜欢了这一个,但只要是儿子喜欢,那她做娘的便支持到底。 “那娘今夜就通宵准备准备彩礼,明天就让你去十里红妆去娶她。” 这次换了魏胤池倒吸一口气,未免也太仓促了。 “云溪尚未及笄,待到三月份再做打算。” “什么?尚未及笄?”这不是老牛啃嫩草吗? “好好好,小池啊,彩礼这事就交给娘了,还有三月时间,娘一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保证人家姑娘不会受一点儿委屈。”夏氏应下了,小就小点了,大不了再等个两年为魏家开枝散叶,总比没有的好。 “那便好,就等娘的好消息了。”既然女人更懂女人,那就把这些琐事都交给娘,他只要负责将云溪娶进门就好了。 “娘明早做些糕点,你带进宫给那小姑娘尝尝,两人增进增进感情,先抓住那女孩的胃,也别老是拉着一张脸,让人家对着你的苦瓜脸就倒胃口,多笑笑,放心,你娘给你生的不丑,自信点。娘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自己多开开窍。”夏氏真是恨铁不成钢,怕到手的老婆被他吓走了。 可她不知道魏胤池在那小姑娘面前能说会道的。 第16章 晦气姑娘 “小池啊,人家姑娘觉得你怎么样呢?喜欢你吗?”真是个尖锐的问题,魏胤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说他们还以兄妹相称是不是很没有面子? “不是,听说京城里喜欢你的姑娘也是一抓一大把了,你个个瞧不上,这个姑娘莫非不喜欢你,是你热脸贴冷屁股?你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谁说她不喜欢我?”反正她的的确确没有说过不喜欢他。 “那便好。” 探梅时节,昨夜的雪今早还未消,晨起日出,才到了融雪的时候,虽有微光笼罩,却还是分外寒冷。 魏胤池抖了抖一袭雪白的兔毛斗篷,不掺一丝杂毛,小心仔细地将它挽在了臂弯之间,真怕哪里磕着碰着,弄脏了一丝白毛,到时候拿出来就不好看了。 “来,小池啊,这是娘刚做的糕点,最上面一层是梅花香饼,今早现采的红梅花瓣,新鲜得很,第二层是如意糕,里面有红豆,以表相思之意,最后是翡翠碧玉汤圆,你跑快些,别让它凉了。”夏氏体贴入微,只希望魏胤池能早日把媳妇哄到手。 魏伯书清早在院前锻炼时,便见自家夫人早早地就在厨房里忙活,还以为今早有什么口福呢,没想到全装进了食盒里,一块没剩,他连渣都没吃到。 “魏胤池带去给谁吃?那么大阵势。”魏伯书倒是好奇。 “你未来儿媳妇。” “他小子要讨老婆了?是哪家的晦气姑娘,瞎了眼地还看上他?”他端着一杯热茶遥望着远处牵白马的少年,倒是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范。 “别这么咒你儿子。是云家小姐。”夏氏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小姑娘没有错,怨在无知的群众,给她套上莫须有的罪名。 魏伯书心中一惊:“是云溪?燕王的小女儿?” “正是。” 为什么是燕王的女儿?真是天打五雷轰,怕什么来什么,因果轮回啊。 他自知愧对燕王,这些年总是对燕王闭口不提,夫人以为是燕王谋反一事影响太大,可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十年前,他自挑右手筋脉,从此以后不再持剑,不问朝政,本想带着夫人儿子离开京城,哪知儿子志在京中,竟然步了他的后尘,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魏胤池的名声远播,早已远超他了。 片刻,在脑中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魏伯书释然了,既然是儿子喜欢,那就放心大胆地追求。他不会将上代人的恩怨压在小辈头上,希望魏胤池好好对云溪,他还未来得及报燕王的知遇之恩。 魏胤池一骑绝尘,马蹄踏霜雪,清晨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马蹄印。 “别骑那么快,汤圆要泼了。”看着魏胤池快马加鞭,已经跑没了影,夏氏很是着急,可转念一想,若不跑快些,汤就凉了。 下回不做汤了。 魏胤池手持皇上御赐的令牌,随意出入皇宫之中,皇上本不想让掌握兵权的将军随意进出皇宫,无奈一次喝多了酒,加上魏胤池大胜归来,他一高兴,就将令牌给出去了。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吃,好在魏胤池很是安分,不过说来他也有几分忌惮魏胤池,虽说魏胤池在他眼里是个毛头小子,但只能说这小子不一般。 魏胤池直奔泠香殿。 到了冬日,云溪便喜欢赖床,躲在暖和的被窝里不肯出来,起得也比往常晚些。 魏胤池提着食盒来时,荣姑姑恰好去御膳房领早饭。 云溪正趁着荣姑姑去御膳房的时间挥剑一千下,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刚去的吗?她赶忙把剑收了起来,这有力的脚步毫不拖沓,不像是荣姑姑的脚步声。 “云溪。”魏胤池见殿里空荡荡的,便径自上了二楼,来到云溪的卧房前,轻声呼唤。 “池哥哥,你怎么来了?”她从房里探出一个头来。 云溪在房里梳了梳凌乱的头发才出来。 “来看看这件斗篷合身吗?”魏胤池放下食盒,将斗篷披在了云溪身上。 很暖和,毛领十分柔软。 他不禁开口问:“这是什么小动物的毛?” “兔子。” 是兔子啊,小白兔那么可爱,怎么忍心…… 魏胤池见云溪神色异常,猜测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云溪不愿辜负魏胤池的一片好心,于是勉强应下了。 “那下次再给你做。” “不用了,看着它,我想起了曾经家里养的一只小兔子。”云溪轻轻拨弄着白毛,好不怜惜。 难道她喜欢兔子?要是被她知道他还喜欢吃兔肉的话……不可说,不可说。 “我娘做了些糕点,出来吃。”他连忙换了个话题。 “嗯,好香啊。”一打开食盒,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 “底下还有翡翠汤圆。”还是热的,魏胤池感慨还好自己跑得快。 云溪忍住了想流眼泪的冲动,她向来喜欢吃这些糕点,平日里不常吃,因为她在宫中不受待见,御膳房也不会分那么精细的饭后甜点,只有在宫廷宴会上,连上李大人和严大人的,她最多可以吃上六盘,吃不完还能带回宫去,这是她最满足的时候。 现下面对那么多糕点,她一下子迷了眼。 “池哥哥,你娘手艺真好。”她小的时候也吃过娘亲做的糕点,只是现在已经记不清味道了,如今却像是在重温昨日。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魏胤池只捧着那碗翡翠汤圆吃。 若是嫁到他们家里来,每天都能吃糕点,魏胤池暗自打定了回家和娘学做糕点的心。 看着云溪满足的神色,魏胤池平日里寒冰笼罩的脸露出了笑容。 “云溪,三月初是你的十五岁生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物?”魏胤池左盼右盼也算是要盼到那一天了。 “还没有人正正经经地送过我生辰礼物呢。”原以为她的及笄之年也会像往常一样寡淡呢,上天待她不薄,让她认识了一个待她极好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云溪不挑的,什么都喜欢。”其实魏胤池要是能接她出宫就好了,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奢求。 第17章 十里长街 “想不想出宫玩?”魏胤池想试试她对出宫一事作何想法。 一听出宫,云溪的眼神一亮,包着一嘴的糕点问:“真的可以吗?”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以为这里就是她一辈子囚牢。 魏胤池看着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见她嘴边沾着糕点的残渣,便伸手过来,云溪不知何故,下意识地闪躲开来,魏胤池也不恼,继续伸手,四指托住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替她抹去嘴边的碎渣。 “吃得跟小花猫一样。” “吃完了就带你出宫去玩。”魏胤池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要出宫,那便今日。原想着成亲了再将她接出来,看来她已经等不及了。 什么?云溪简直不敢相信,就今天? 从哪里走?光明正大地走城门吗? 小小的脑袋里划过了许多问题,但一想魏胤池是大将军,他说出去那肯定能出去,云溪赶忙用手擦了擦嘴,披上一件青色的斗篷,示意魏胤池,她随时可以走了。 “怎么不穿我送你的那件?”魏胤池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 “我怕弄脏了,池哥哥送的,我当然要好好保管了。”她咽下一嘴的糕点,跳到魏胤池身侧,轻轻扯着他的袖子,亲昵地说道。 此时,荣姑姑恰好差人端着菜回来了,见魏将军在,赶忙让那两个宫人走了。 “姑姑,我要出宫去玩,替我保守秘密哦。” 荣姑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魏将军带走了,她追了出去,看着背影喊到:“魏将军,要护我们小姐周全啊。” 云溪心中忐忑,看着眼前这匹白马,不知道怎么上去。 魏胤池翻身而上,递了一只手给云溪。 云溪望着眼前这只大手,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手掌很热,将云溪微凉的手包得很紧。 他一用力,云溪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身体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她便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他的胸前,他的怀里。 魏胤池一手持缰绳,一手搂着云溪的腰,将云溪禁锢在自己怀里,而云溪因害怕身体绷得很紧,双手撑在马背上。 他特地选了一匹温顺听话的小白马,可这时,他使坏悄悄勒紧了缰绳,马儿猛然一个急刹,云溪顿觉惊恐,十指抓紧了马儿的毛。 “害怕了?马毛都要被你拔掉了。”魏胤池离得太近了,热气喷在她后颈里,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点了点头。 “抱紧我。”云溪横坐在马背上,此刻便听话地侧过身,小脸贴着魏胤池的胸口,双手紧紧捏着他的衣袂。 魏胤池勾唇一笑。 风在耳边呼啸,云溪习惯了马的速度之后,慢慢从魏胤池的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他背后不停倒退的影像,觉得恣意极了,像是那些困住她的藤蔓再也追不上她了。 一路飞驰到了宫墙前,那么一瞬间,云溪还是担心的,她从小长在宫墙之中,能否顺利地出去呢?可她忘了她四岁以前还是在燕王府里野蛮生长。 他都无须亮出令牌,守门的侍卫远远地便听到了马蹄声,就给他让了路,在宫里还敢这般张狂地骑马的,除了大将军还会有谁。 只是将军马前坐的是谁,侍卫看到了也不敢拦,就算拦也拦不住,白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云溪没想到竟然出来地如此顺畅。 看着与宫中幡然不同的景色,她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难怪书里写,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魏胤池先下了马,一手便将云溪抱了下来,云溪的裙摆还在空中转出了一朵花,这对俊男美女,看呆了不少行人。 魏老将军府邸的家丁正在京城的十里长街前候着呢,夫人交代好了,万一少爷将云小姐带出来,就牵走少爷的马,如此,傍晚若要送云小姐回去,必先来牵马,到时候由夫人出手,直接让云小姐在府里住下,两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看着少爷下了马,家丁就贴心地替少爷牵走了马,好让两人在这十里长街上闲逛。 此时时辰还早,长街两侧的包子铺忙得热火朝天,带着面香的热气,混合小贩的吆喝声,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云溪真想生活在这里,每天早上赶上早市,来买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走,带你四处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跟我说。”魏胤池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些什么,但他有钱。 “我想吃糖葫芦。” “给你买。” “这是什么?” “糖人。老板,拿两根,不用找了。”今个她高兴,那他便高兴,散些财是应该的。 魏胤池看着云溪怎么都买的吃的,心里有些郁闷了,出来玩,总得买些小物件回去,这样她拿出来才会想到今天他们玩得多开心嘛。 于是,他便拉着她往首饰阁里走,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看在云溪眼里,这满屋的金银珠宝,挑得眼花缭乱,还不如刚才摊位上的糖人有趣呢。 “喜欢哪个?” “这个。”她总不能不给面子,只是这里的首饰一看就很贵,看着店面那么大,就不是普通人来的地方,她只好挑一个看着不怎么贵的。 魏胤池看着她指着的一支简单朴素的红梅玉簪,问:“就这个吗?” “对。”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给我把这一排,还有这一排,全都包起来。”魏胤池大手一挥,随意指了两大排金银首饰,眼睛都不眨一下。 掌柜笑得眯起了眼睛,连眼角的褶子都堆满了殷勤的笑意,最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公子了。 “买那么多干嘛?我用不到。”云溪觉得好贵。 “我喜欢,你不要的话,我拿回去欣赏欣赏。”给你当彩礼。 “我不要,我只要那支红梅玉簪。” “好。”反正这些迟早都是你的。 越往长街里头走,云溪就越觉得不对,这里怎么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得歪七倒八,像是喝醉了酒。 “藏香馆,这是什么地方?”云溪见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门口,精神萎靡,见魏胤池走过,她们就媚眼如丝,但又不敢向前。 魏胤池周身散发的危险的气息,吓得这些姑娘们不敢靠近,他暗想忘了长街深处是京城发达的服务业了,还好白天这里算是冷清,他得赶紧带云溪走。 第18章 瞎眼公子 只是云溪偏偏对这里很是好奇,就是要驻足观望,甚至还想进去一探究竟。 魏胤池真想一把将她扛在肩上,直接带走。 “我带你去京城最有名的饭馆里头去吃饭,也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魏胤池知道她爱吃好吃的,只能一试了。 “聚鲜斋里头出了新品。” 虽说云溪好奇眼前这条深巷,但她还是向美食低头了,重新折回了热闹的长街上。 “抢钱啊,有人抢钱啊!”一个中年妇女尖锐的声音在街上炸开,拥挤的街道上顿时乱成了一团,小偷在前边跑,女人扭着肥胖的身子在后边穷追不舍,路上的行人纷纷闪到一旁,生怕被误伤了。 “你去帮帮她。”魏胤池自知不是个善良的人,本不想都管闲事,眼看着还有几步路就到聚鲜斋门口,怎么还出了这乱子,既然云溪都发话了,那他也只好遵命了。 “你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走。”魏胤池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弯腰和她双眼对视。 “好。” 魏胤池飞身过去,一下子就抓住了小偷,那小偷原想着用花拳绣腿和魏胤池过几招的,可奈何一被擒住,他就动弹不得,便乖乖地跪在地上交出了钱袋。 魏胤池再回头去看云溪时,人头攒动,可原来的位置没有了云溪的身影。 他不知在他擒贼之时,云溪还在角落里拍手叫好,只是突然间,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手里的湿帕子上不知沾了什么迷药,云溪还没来得及反抗,就顿觉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云溪,云溪。”魏胤池在周围喊了一圈,生怕云溪会跑去哪里偷吃偷玩,但就是找不到人,他意识到不对,回到了云溪待过的角落,顺着里头狭窄的小巷子走。 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墙角的簪子,素雅的茉莉小簪,是云溪的,只是它已经被摔成了两半,魏胤池紧紧握住了破损的簪子,将它收进胸口的衣袋里,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的人。 他拿出了一小根细细长长的金色哨子,放在唇间吹响,发出幽幽的声响。 片刻,便有两个着黑衣,戴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一炷香内,我要知道云溪在哪。” “是,少主。” “花街柳巷里多找找。”他也清楚人贩子抓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要干嘛。 云溪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被绑着扔在床上,屏风外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三姑娘,你看这小姑娘值不值五百两?” “年纪太小,身体瘦弱,顶多两百两。” “好好好,两百就两百。”也够他们哥俩还掉一些赌债了,也不至于被砍手指了。 三姑娘心想着捡了一个大便宜,这小姑娘姿色顶尖,是藏香馆未来的摇钱树。 云溪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了自己这是被人绑了卖了,只是没想到在天子脚下,还有人会那么猖狂。现在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明白自己孤立无援,寡不敌众,想要出去,只能智取,不可硬闯,实在不行的话,就尽量拖住时间,她相信魏胤池一定会来救她的。 那大汉收下银票走了之后,三姑娘便绕到屏风后面来看她,云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姐姐。” 这一声把三姑娘叫得心里乐开了花,四姑娘四十好几,但风韵犹存,她让人叫她四姑娘,只为了听得年轻些。 小孩子不会骗人,如今云溪一声姐姐,像是给了一颗定心丸,她还不老,于是她不自觉地昂首挺胸了起来。 “嘴挺甜的,叫什么名字啊?”三姑娘看着云溪的打扮,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孩子。 纵使云溪在宫里的待遇再差,尚衣局给的衣服再不济,也毕竟是皇宫里头,总归比寻常百姓的好上三分。 三姑娘想探探她姓甚名谁,万一是哪家有名有姓的小姐,那就别怪她三姑娘要用些私刑来逼她就范了,反正,只要是进了她藏香馆的姑娘,就得乖乖听她的话。 “我叫小溪。” 三姑娘一听,是个有名无姓的小丫头,这就好办了。 “姐姐,为什么把小溪绑起来。”云溪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三姑娘也不恼,替云溪松了绑,只是她刚想说几句话来教教云溪怎么做事,便被冲上来的小厮打搅了。 “三姑娘,那瞎眼公子又来了。” 三姑娘扫兴的关了门,准备下楼去处理什么瞎眼公子的事,走之前还叮嘱云溪别想着逃跑,做徒劳无功的尝试。 “三姑娘,瞎眼公子指名到琼梨出来弹琵琶,可琼梨昨日就被白家公子接走了,这瞎眼公子一点儿也不通人情,在底下嚷嚷呢。”小厮一提瞎眼公子就来气,这大白天的,本来他们都在睡觉呢,硬生生都被吵醒了,这晚上哪有精神啊? “他眼睛不是瞎了吗,随便找个姑娘替一下琼梨,他又不知道。” “三姑娘,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们找了个会弹琵琶的姑娘来替琼梨,三姑娘就站在楼梯上看着,这瞎眼公子名叫穆长情,喜欢穿紫衣,家里是开药庄的,要不是他瞎了眼,倒是个完美无缺的小公子,长得俊还有钱,只可惜她已经老了,倒想让他和琼梨成双成对,琼梨又看不上一个瞎子。 没听多久,穆长情就叫了停。 “琼梨,你怎么又弹错了?怎的变得如此愚笨了?”穆长情听不得人弹错音。 “琼梨,怎么不说话?”他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撒在琼梨跟前。 “穆小庄主……”她一张口,便露了马脚。 “我穆长情虽然眼睛瞎了,但也不是好糊弄的,随随便便给我找一个琵琶弹得这么烂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吗?这藏香馆怕是不想开下去了。”穆长情气得砸了个手里的杯子,甚至都开始要掀桌子了,他带来的护卫见他掀不动,还在一旁搭了把手。 云溪独自在房里,房门被锁了,而且门外还有一个大汉,这房间也不见有个窗子,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看来是出什么事了,她可以趁乱逃走。 有几道脚步声杂乱无章,云溪趴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有哪个姑娘会弹琵琶?今日要是糊弄不了瞎眼公子,咱们店可要被砸了。” “是啊,这个瞎眼公子脾气暴着呢,在京城里头有他爹给他撑腰,配的那几个护卫咱哥几个也打不过啊。” “我会弹琵琶,我会。”云溪用力拍着门,生怕他们听不见。 两个小厮听着门里的声音竟然和琼梨有些相似,大喜,想着瞎眼公子这事总算可以消停了。 第19章 誓死不屈 “大李,快把门开开,让里头那位姑娘出来救救急。”两个小厮见门锁着,希望大李通融通融。 “可她刚进馆,三姑娘还没……”大李的话还没说完呢,小厮就忍不住插嘴了。 “可别三姑娘了,三姑娘在底下可要稳不住瞎眼公子了,我们藏香馆都要被砸了。” “是啊是啊,大李叔叔,我很听话的,让我出去,待会再回来不就好了。”云溪在里头附和着。 虽然大李听云溪这话,就像是在说,快放我出去,我要逃跑了,但没办法,况且三姑娘就在楼下,应该不会出啥岔子。 这么想着,大李便把门打开了。 云溪跟着两个小厮下楼去了,一边走一边将这里的地形记了下来。 “姑娘,底下那位瞎眼公子名叫穆长情,你待会就叫他穆小庄主,你呢,就假扮我们这儿的头牌,琼梨姑娘,坐在他面前弹琵琶就是了,他要是不问你话,你也别多嘴。”小厮生怕待会被识破,但看着着姑娘挺机灵的,应该能顶一顶。 “穆小庄主,别砸了,别砸了,琼梨姑娘来了。” 穆长情手一抬,两个护卫就停手了,站在穆长情的身后,他们见来人又是别个姑娘,差不多准备好继续掀桌子,砸场子了。 云溪看着楼下坐在中间的紫衣公子,他的眼睛上覆着一条白纱,紧紧皱着眉,看不见眼睛,就更突出了他高挺的鼻梁,若非是眼睛失明了,他应该也是姑娘们心里的爱慕对象。 “快下去啊,愣着做什么?”小厮在后边催促了。 云溪小步来到穆长情面前,抱起了琵琶。 穆长情听声辨位,将脸正对着云溪。 云溪不是很擅长琵琶,记住的曲子少之又少,如今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指甲刚在琴弦上拨了两下,一停顿,肚子便发出了声响,不大不小,云溪急迫地想用琵琶声去掩盖,本来魏胤池说好的带她去吃午饭,还未吃到饭,人就就绑走了,此时也该饿了。 “停。”穆长情有些不耐烦了,但声音还是柔柔的。 “你们是不给馆子里的姑娘吃饭的吗?一天到晚只会扫我的雅兴,欺负我是个瞎子?”穆长情转头过去就是一场暴风骤雨。 “还站着干嘛?还不上菜?饿死我和琼梨吗?” 四周的人瞬间忙活起来。 “穆小庄主,上雅间。” 云溪迟钝,还是一旁的姑娘推了推她,示意她上前扶着穆长情。 雅间的小桌上摆满了菜,待到一旁的姑娘小厮都退了下去,只剩了穆长情和他的两个护卫,云溪犹豫着要不要向他求救。 她刚开口:“穆小庄主……” 三姑娘便带着几个人推门而入,原来时琼梨已经快马加鞭地回来了,他们现在是来将两人重新换回来,穆长情看不见,事就好办不少,他的两个护卫也不说话,只要不伤到穆长情,一切都好说。 偷梁换柱之后,云溪又被拖回了原来的房间。 “死丫头,是不是想逃跑?”三姑娘开门见山。 “姐姐,我没有,只是琼梨姐姐不在,我替了会儿罢了。”云溪被大李往房间里一甩,扑倒在了桌子上,腰间被桌角一磕,她忍着痛朝着三姑娘赔笑脸。 “叫兰姐进来,给她验验身子。” 一个年纪看着有些大的女人进了房门,一来就要扒她的衣服,云溪装不下去了,自然是不肯,三姑娘便让大李把她绑在床上。 云溪拼命挣扎着,将桌上茶壶里的热茶全都泼在了兰姐脸上,抄起一块摔破的茶壶碎片,胡乱地挥着,大李手上也被她划了几道。 三姑娘见局势不妙,立刻又叫了一个大汉进来,势必要将这个野姑娘驯服了。 两个大汉围着云溪,将她堵在了角落里。 “把她衣服扒了。”兰姐捂着自己的脸,恶毒地给两个大汉下达命令。 云溪的斗篷在慌乱中已经被抓下来了,此时她不敢松懈,举着瓷片与两个大汉对峙。 他们步步逼近,云溪身形一闪,瘦小的身子从他们臂弯里穿过,敏捷地穿到了三姑娘身后,尖锐的瓷片抵在她的喉咙口。 “放了我。” 云溪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有三姑娘高,手臂这样举着有些牵强,万万没想到,三姑娘是个会武功的,她的手抓着云溪的手腕,脖子向后躲闪,再一转身,便躲过了云溪的瓷片。 “乖乖地束手就擒,待会对你下手轻些。” “不可能!” 云溪不会认输,右手紧抓着瓷片,哪怕鲜红的血已经滴到了地上,这就像是她的护身符,拿着它,虽然它伤不了人,但也不会让别人近了她的身。 不过那两个大汉皮糟肉厚的,两个人一人抓一只手,也把云溪按得死死的,虽然云溪跟着尉迟星纪学了些武功,但似乎到了瓶颈期,再也没有进步过,手里没有剑,又面对着两个力气巨大的糙汉,她实在是敌不过,那她也不会任人摆布。 兰姐一上来就扯她的腰带,手法甚是熟练,云溪怎么也挣扎不开大汉的束缚,只能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但也无济于事,她衣衫被拨得凌乱,露出了雪白的肩颈。 云溪双手被吊着,手臂颤抖,鲜血从手掌顺着手臂往下流,滴在她的黑发里,滴在她的眼睛上,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流进了干涩的嘴里,像是流了一行血泪。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开了两个大汉,发了疯似的扑倒了兰姐,一手掐着兰姐的脖子,而另一只手仍旧抓着瓷片。 兰姐怎么也挣不开,倒在地上想要再喊两个大汉作威作福,却见云溪瞳仁一片血红,不知哪来的阴风,吹得云溪黑发凌乱,披散在眼前,兰姐看着云溪像是厉鬼,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两个大汉被推倒在地之后正欲卷土重来,四根银针从门缝中飞出,正中他们手臂,没入肉中,顿时他们全身无力,一点劲儿都使不上来。 与此同时,锁着的门被人一脚踹翻。 第20章 毁你所好 魏胤池孤身闯入,三姑娘惊觉一股强大的气场,不敢与魏胤池正面交手。 而魏胤池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她一掌击翻。 云溪被巨大的声响震回了理智,涌动的血红色被吸进了瞳孔之中,墨色再次在眼中翻腾,她觉得眼睛好烫。青丝垂于后背,向后露出了半张带血的脸,黑瞳涣散,她硬撑的坚强里透露出一丝绝望。 魏胤池直奔云溪,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又将她抱在怀里,一脚踹开了地上的兰姐。 兰姐像中了邪一般,坐在地上嘴里念经般地念叨着妖怪,妖怪…… “对不起,我来晚了。”魏胤池深感自责,大手轻轻抚着云溪的头发。 “扔掉它,好吗?”他注意到云溪的手攥着瓷片,鲜血淋漓。 啪,她扔掉了手里的瓷片,将脸埋进魏胤池的怀里。她现在有了保护她的人,才放心扔了瓷片,靠着魏胤池的胸膛,她想大哭一场。 但她忍住了。 她拔起魏胤池腰间的无梦,利落爽快,着实把魏胤池吓了一跳。她脚步坚定地走到三姑娘面前,挥剑而下,锋利的剑划过她的脸颊,三姑娘的脸从额头到下巴,留下了一道倾斜的剑痕,顿时,鲜血不停向外涌出,整张脸都淹没在血色中,像是被人自上而下浇了一盆鸡血。 这三姑娘最在意的便是她的脸,她欺她,辱她,那她便要毁了她最在意的东西。 一旁的人一见剑起剑落,便倒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三姑娘命大,只是毁了个容而已,但谁知对三姑娘来说,毁了她的脸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云溪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魏胤池的怀里。 横抱而起,魏胤池带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随后,两个黑衣男子出现,把房里的人一个不剩地全都带走了。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连带着街上那小偷,还有带走云溪的男人,都被魏胤池一网打尽。 这两兄弟欠了一屁股赌债,想偷点钱还点债,一个被魏胤池捉到后,另一个不甘心,就绑了和魏胤池一块儿逛街的云溪。 虽然魏胤池声名在外,但没多少人认得他的脸,只当他是那户富贵人家的少爷,要是知道他是将军,这两个男人又怎敢动他身边的人,如今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原先是两根手指头就能解决的赌债,现在却是两只手也解决不了了。 魏胤池先抱着云溪去了药铺,将手上的伤处理了一下,然后抱着她去了自己的别院。 这宅子是魏胤池买来偶尔小住的,平日里来这里躲一躲父亲母亲的唠叨。 他将云溪轻轻放在床上,便守在床边不走了。 “今日是我不好,带你出来玩,却让你受了伤,还被人欺负了,我保证,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不难过了,好吗,云溪?”魏胤池两手抓着云溪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好,我饿了。”她很坚强,收起了悲伤的情绪,不想让魏胤池感到自责。 “我马上让人去准备。”她表现得越坚强,魏胤池便越心疼。 “我要吃聚鲜斋的新品。”云溪朝魏胤池笑了笑。 “好。” 他有求必应,立刻差人去买葫芦八宝鸭,再带一些好吃的菜品回来。 云溪看着他总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池哥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了,也不要自责,别放在心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是多亏了池哥哥来救我,所以,你还是像往常一样,云溪想看你笑,你耷拉着脸,反而让云溪想到不开心的事。” 其实,她那时是挺绝望的,也好在魏胤池来了,她划花了三姑娘的脸,算是解气了。 魏胤池闻言朝云溪笑了笑,他平日里是一块冰,不会舍得对别人笑一下的,如今,他将本就不多的温柔全给了云溪。 温热的大手落在云溪的额头上,他的女孩儿,真的很懂事,他发誓,以后会好好护住她。云溪感受到他手的温度,闭着眼睛,头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像一只小猫一般。 额前的碎发摩擦着魏胤池的手掌,这种感觉从他的手里传到了心里,来自于云溪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就像他小时家里养的小猫,对陌生人龇牙咧嘴的,就算是给好吃的也不让摸,却是让魏胤池摸秃了头。 就这样,魏胤池的大手覆着云溪的额头,轻轻地来回抚摸,云溪很快便睡着了,今日真是耗费了她好多精力。 “少爷,夫人来了。”魏胤池替云溪掖好了被角,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外头又开始下雪了,大有要下一整夜的势头。 夏氏带着一身风雪而来,寒气扑面而来。 她听着别院的家丁前来汇报,说少爷带了个女子回来,可情况不太乐观,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听说那女孩身上还带了伤,素色的衣服上沾了血,她放心不下,冒着雪骑马来探望。 魏胤池一向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怎么连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夏氏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看到魏胤池鲜有的自责时,准备好的话噎在喉咙口。 “一个男人,要紧紧地把心爱的女人护在身后,你知道吗?” “娘,我记住了。” “云小姐呢,让我去瞧瞧。” 夏氏不想打扰云溪,在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这么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窝里,怎么不叫人心疼?她一向喜欢女儿,可她不易受孕,肚子里能蹦出一个魏胤池来,她就谢天谢地了,看着云溪讨喜的小脸,让人怜惜,她都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她进了厨房,做了几道补身子的清淡菜,热在锅里头,便匆忙要走了,不想插足这二人世界,再说家里那位也等着她吃饭呢。 云溪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桌上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是魏胤池担心她在陌生的地方会怕黑。 的确,有了这盏灯,云溪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披上床边的斗篷,推门出去了。 魏胤池就在她门口的院子里练剑,见她醒了,收起了剑,抖了抖身上的雪,重新换上了一件外袍,才敢接近她,他担心将寒气带给她。 “醒了,吃饭去。”魏胤池引路,故意放慢了脚步,将两人的距离缩得小一些。 云溪看着一桌子的菜,这么多,怕是吃不掉了。 “这一道,葫芦八宝鸭,聚鲜斋的新品。” “这两个汤,我娘刚才过来特地给你做的,你多喝点。”魏胤池指着枸杞猪脚汤和乌鸡海参汤说道。 “令堂呢?” “走了。” 云溪懵了,怎么做了个菜就走了? 第21章 将军别院 暮夕北风紧,风雪也渐愈迷人眼,寒风穿堂而过,一路梅花暗香涌动。 回宫是没有指望了,今晚注定要在将军别院落脚了,云溪咬着筷子心想。 魏胤池还在不停给她加菜,她喜欢吃什么菜,便整盘子抬到她面前,还让家丁多添了两只碗,方便魏胤池给她夹菜添汤。 那两道汤味道上佳,云溪连喝了好几碗,可她不喜欢吃枸杞,见她挑挑拣拣的,魏胤池便端过碗来,全都挑进了自己碗里。 “池哥哥,这院落好大。”饭后,云溪就在长廊里来回走动消食,踱步到一处庭院中遥望,看白雪碎点枯枝,顿觉这院落居然如此之大,要假山有假山,要小桥有小桥的,这修建的手艺,也不输于皇宫中的精雕细琢。 “自然,院落大点,方便练武。”他与云溪并肩站在屋檐底下。 “那你哪来那么多钱?”云溪很是好奇,朝廷的俸禄真的有那么多吗? “我们魏家祖上是经商的生意人,积了些钱财,后来世道不太平,家里有些小钱遭小偷惦记,于是我们魏家就出了练武的人,久而久之,就为朝廷所用。”他们魏家以前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京城一半的店铺都由魏家经手,但年复一年,更朝换代的,魏家的力量被削弱了不少,是那些皇室忌惮魏家在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雄厚实力。 原来是这样啊。云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做生意吗?” “小时候跟着爷爷看过几家店铺,只是我那时不喜欢经商,就喜欢那些刀啊,剑啊的,一去那些布庄,舞刀弄剑的,把店铺搞得一团糟,那些掌柜的就不欢迎我了。” 魏胤池差人送了一把藤椅来,云溪躺在上面,蜷缩着身体,将暖炉抱在了怀里,还硬是要一边看雪,一边听魏胤池讲以前的故事。 雪不停,故事不许停。 魏胤池觉得这晚他把这辈子的话都讲完了,他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硬生生一夜之间说了那么多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那是说给云溪听的,就算讲得口干舌燥,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小时候练武的日子挺苦的,而且他懂事之后就比同龄人更加老成,那都是有原因的,只是受的苦不愿提起,他只绞尽脑汁地拣有趣的故事讲给云溪听。 炉火烤尽,飞雪渐小,魏胤池再喊云溪,回应他的只有轻柔的呼吸声。 他俯下身来,捏了捏云溪圆圆的小脸,替她拨开遮挡在脸上的发丝,而后熟练地将她抱起,她的头自然而然地歪在了魏胤池的胸前,藏进了他的大氅里,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穿过厅堂,乃至东院,他将云溪放在雕花大床上,哪知云溪一手捏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她手上有伤,魏胤池不忍去拨弄她的手,就任由着她去拉着他的衣襟了,他留下来陪着就是了,瞧着胸前一小片被云溪口水濡湿的衣领,他哑然失笑。 窗前梅枝纵横交错,在纸窗上印出婀娜的身影。 魏胤池守着床上熟睡的女孩,今夜,是他的无眠之夜。 云溪睡觉不见消停,翻来覆去,可手却不见松,轻轻向后一带,魏胤池便欺身而上,与她鼻尖对鼻尖,魏胤池借着烛火,清晰地看清了云溪浓密的睫毛,微微张开的红唇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 他赶忙在心里默念几遍静心经,可无济于事啊。 于是,他一根一根地数着云溪的睫毛。 数到四十九的时候,云溪翻了个身,魏胤池顺势滚到了云溪身侧,就和她发丝缠绕。 但云溪没有就此作罢,不安分的腿一跨,便缠到了他的腰间,她似是很满意这个姿势,保持了好久,魏胤池也煎熬了好久,就像一盘好菜放在面前,香味扑鼻,但只能看,不能吃。 他耐力是不错,但也经不起这么诱惑啊。 这大雪天的,他想洗个冷水澡。 “少爷带了个女孩回来。” “我亲眼看到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女孩手上流了好多血。” “是啊,看样子少爷是担心得不得了。” “连夫人都惊动了,特地过来做了两道补汤,看来是已经认定的魏家媳妇了。” “那女孩真是好命,有少爷疼,还有夫人疼。” 夜深人静之时,别院里的下人们睡不着,便一人抱着一个暖炉,聚成一圈,聊聊别院里的新鲜事。平日里这里空旷,他们每日不是打扫房间,就是修剪树枝,难得这空落落的大院子里来了主人。 大雪一直下到子时才停歇,皎月映白雪,院落里的人终归于平静。 月色格外眷顾云溪,奋力透过纸窗也要洒在她的塌前,月色似水,游走在云溪眼眸之间,像是光透过碧蓝的海水,倒映在她脸上,留下一条水光玉带。 彼时,魏胤池拥着云溪,云溪趴在床中央,一半黑发散在床沿上,落入月光织成的网,一半缠绕在魏胤池的颈脖间,钻进他的衣裳中,好不暧昧。 这一晚,云溪睡得很香甜,身旁睡了一个大火炉,她不停往魏胤池的怀里头钻。 日月交替,云溪动了一下胳膊,却发现自己施展不开,才懒懒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云溪惊得屏住了呼吸,生怕会吵醒魏胤池,她自己也要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的? 昨夜,她似乎在藤椅里就睡着了,接下来的事,她一无所知,恐怕还得问魏胤池了。 她眼睛向下一转,两人皆是和衣而睡,那就好。 可是,她却被魏胤池紧紧抱在怀里,他一只手被她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胳膊,甚至腿紧紧压着云溪的双腿,这下云溪是想动都动不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只能看着魏胤池发呆,他棱角分明的脸真是无可挑剔,虽说他常在战场厮杀,但他的肌肤在男人中算是白的,他眼睛紧闭,云溪只能看到微微卷翘的睫毛,真是羡煞了多少女子,云溪自愧不如。 正当云溪感叹他五官完美无瑕之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云溪藏躲不及,被抓了个现行。 第22章 发丝相缠 云溪一着急,就要拿手推开他,但他却纹丝不动,见云溪脸上浮上两片红云,不禁轻笑出声,这样的早晨也不错,比一个人在大床上枯燥乏味地醒过来有意思多了。 “你快起来,你怎么在我床上?”云溪甚是不解,魏胤池是正人君子,她不信他会故意占她便宜。 魏胤池其实在云溪睁眼的那一刻也醒了,只不过装睡了一会儿,看看云溪会干嘛,但他总感觉云溪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灼灼,他实在是吃不消了。 此刻,他假装自己刚醒来,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起床气。 “明明是你昨晚拉着我的衣服让我上来的,怎么怪起我来了。”他嘴里咕囔着,假意翻身,将云溪压在了身下,半闭着眼睛,一副睡不够继续睡的样子。 云溪更加奇怪了,昨晚她喝酒了吗?没有啊,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些桥段,竟然是她对着魏胤池投怀送抱了? “你快醒醒,别睡了。”可魏胤池还是无动于衷。 软香温玉在手,叫他怎么舍得放开? “快起来,我要解手。”云溪只好拿出了人有三急的理由。 魏胤池倒是乖乖起来了,揉了揉眼,睡眼轻松,睁着无辜的星星眼看着云溪,云溪怎么感觉这男人在对她撒娇,小奶狗的感觉又上头了。 她一挣脱就要逃。 “啊!”她的头发怎么勾到了魏胤池的玉冠上,一走远,经不住疼,又坐回了床上。 “怎么了?云溪,疼不疼?”魏胤池顺着那缕被缠住的头发向上摸索自己的玉冠,想着要把它卸下来,可是,似乎越弄越乱了。 “你低下头来,我来弄。” 就这样,魏胤池盘腿坐在床上,弯着腰,低着头,任由云溪摆弄,而云溪膝盖跪在床上,直起身子来够他的头发。 良久,发冠是取下来了,可两人的墨发相缠,皆是披散着,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的,云溪举着手不停地找寻打结的地方,可这结,就像同她玩捉迷藏一般,就是找不着,急得她耳朵都红了。 魏胤池很是享受这个过程,真想这个结永远解不开,毕竟结发夫妻,就是同床共枕,发丝相缠。 “要不拿个剪子?”魏胤池见她急红了眼,忍俊不禁,开口问道。 本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云溪不想就这样剪了,但眼下,实属无可奈何,总不能两人这么出去。 最后还是魏胤池找到了打结的地方,两剪子将结剪了下来。 云溪不知道,魏胤池偷偷将这个发结藏了起来,用一个小盒子装着。 “我替你拿身干净衣服来。”昨日差人去买吃食时,让他顺道买了好些女孩子的衣服回来。 魏胤池的衣领大敞,露出半块紧实的肌肉,云溪看得脸红心跳的,而他居然都不整理一下衣着,便这样衣裳凌乱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快把你衣服穿穿好。”云溪着急地追了过去,脚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她还赤着脚,但她想着无碍,先得让魏胤池把衣服穿好。不知该说是将军家的家丁太过勤劳,还是这地板的石材选得太好,云溪脚下一滑,便径直向魏胤池扑了过去,收都收不住,势必要一滑到底。 而此时,魏胤池刚好听见云溪在身后喊了一声,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刚好云溪向他身上扑了过来,那他就装一装柔弱的病公子,一扑就倒。 云溪的嘴刚好碰在他敞开露出的半块胸肌上,她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妥,便要起身,哪知衣服被压在了魏胤池身底下,她正欲站起,又被衣服的力量扯了下来,就这么坐在了魏胤池的窄腰上。 偏偏这样,她还要假装云淡风轻地说:“你压着我衣服了。” 魏胤池听话地抬了抬腰,差点掀翻了坐在他身上的云溪。 云溪起来之后便一直垂着眸不敢看他,她从来不觉得魏胤池与她过于亲近是在吃她的豆腐,因为大将军名声在外,她始终坚信魏胤池是个正人君子。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占了魏胤池的便宜,毕竟喜欢魏胤池的女子千千万,他太过优秀了,就产生了一种距离感,云溪真的不曾想过他俩之间会有什么。 但魏胤池想的却和她截然相反,他认定了云溪要让她做将军夫人,他便千方百计地接近她,就像昨晚,他明明可以直接脱了衣服离开房间的,可他愿意被云溪拉着,他故意和云溪同床共枕。还有方才,他可以轻轻松松地接住云溪,但他愿意被她扑倒。 一些看似不经意的事,其实都是魏胤池的精心安排。 好不夸张地说,他是一个有心机的男人。 “你刚才喊我说什么?我被你一撞,给撞忘了。” “我让你衣服穿穿好。”云溪埋头说话,他怎么还要提刚才那一撞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是我家,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他还是不修边幅地出去了。 好一个这是我家! 他俩共处一室一整晚,如今他再这般出去,外头的人肯定要胡乱猜测了,云溪欲哭无泪。 魏胤池再来时他已经换好了一套蓝衣,他也给云溪带了件浅蓝色的裙子。 “你很喜欢蓝色吗?”云溪看着着清一色的淡蓝,便想起了这几日,他的衣服都是这些差不多的颜色,他以前不是经常白衣飘飘吗? “是啊,很漂亮的颜色。”他一直记得那日宫宴之上,她一袭蓝色纱裙,一颦一笑,如同天仙落人间,勾走了他的心。自那以后,他喜欢上了蓝色,从浅蓝一直到深蓝,他买了好些衣服。 云溪在屏风之后换好衣裙,披上雪白的大氅,想找个梳妆台梳头打扮一下,可房里并无梳妆台,也是,这儿又不住女子,魏胤池要这梳妆台也没用。 “我来帮你绾发。” “你个男人,还会这些?”有些不可思议。 墨发落在手掌里,魏胤池用木梳在发丝上拨动,先替云溪梳通头发,云溪自己给自己梳的时候都没有那么认真。 第23章 宁死不嫁 “我给你梳了,你待会也给我梳。”这简单的他当然会,想到自己的头发还散着,他窃喜方才还未束发。 “好。”云溪应下了。 云溪的头发很柔软,魏胤池很想在她头顶蹂躏一番,然后他就照做了,只是幅度小了一些,让云溪以为他只是在用手指梳通她的头发而已。魏胤池偷偷抬眸看了一眼云溪,她正在低头把玩着一支簪子。 魏胤池不知女子的青丝如何绾起,只能随意地用发带绑一下,像他平日里一样,连簪子也用不上。 “我还以为你多会呢?也不过和我不相上下。”云溪摸了摸头发,心里有了数,开始取笑魏胤池。 一会儿,便换了云溪给他梳,云溪细细地从头梳到尾,学着他的样子,也给他用发带绑了起来,发丝懒懒地披在肩头。 “走,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宫。”魏胤池在她身后,推着她的肩头向前走。 “啊,那么快就要回宫了。”她还没好好享受宫外的生活呢。 “你不喜欢待在宫里吗?” “当然了,我每一天都做一样的事,无聊透顶。” “你不是快及笄了吗?嫁个好人家就脱离深宫苦海了。” “你说得轻松,谁敢娶我,我是罪臣之女,大家见了我都退避三舍的,总不能让我向哪家公子去提亲,我也没钱买彩礼。”云溪摆摆手,她也无可奈何啊。 “如果有人愿意娶你呢?” “那我当然嫁了。”总好过把一辈子耗在宫里头。 “乖,过几天再带你出来玩。”过几个月直接把你娶回家好了,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一言为定。”云溪硬是要和他拉勾。 在别人面前,她总是逼着自己要坚强,而在魏胤池面前,她可以放肆地做小女孩。 今日雪后出了太阳,照在身上还算暖和,魏胤池还是骑马带着云溪,一路上买了许多特色小吃给她带进宫吃。 荣姑姑早早地就在泠香殿里等了,昨夜她真是担心个不停,等到后半夜也不见人回来。 “荣姑姑,你怎么如此憔悴,眼下一片黑圈。”云溪瞧着荣姑姑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还不是操心小姐你啊?出了宫就没个音讯,叫我如何放心?这手上是怎么了?”荣姑姑的语气中带着哭腔,一看到云溪包裹起来的手,生怕她是缺了哪根手指头,赶紧拉到面前来看。 “姑姑,我没事,一点点小伤,已经不疼了。我在宫外吃了好多好吃的呢!”云溪也害怕荣姑姑会抓着她手上的伤刨根问底,赶紧说些别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云溪只偷得浮生半日闲。 回宫之后,这日子过得格外漫长,魏胤池食言了,过了好几天,云溪也没有等来他,真是枉费了她每日早早起床,坐在门口苦苦痴等的一片真心。 半月一过,就是年末了,宫里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各宫都忙着挂些鲜艳的装饰,来调动调动过年的氛围。就数云溪宫里头最冷清,输在了人少,钱少。 “哟,这泠香殿真是冷清啊。”尖细的声音从院前一直传至殿内。 “见过顺公公。”荣姑姑规规矩矩地行礼,顺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只是此时前来不知有何目的,荣姑姑感觉没好事。 云溪坐在一旁淡漠地看着顺公公,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顺公公被这小姑娘盯得心里发毛,这狠辣的小眼神怎么与魏将军有几分相似? “皇上口谕,传云小姐至御书房一聚。云小姐,请。” 云溪不知那些皇室按的什么心,都年末了,还要找她的麻烦。 皇上将她扔在角落,从来没有慰问过,这还是第一次。 云溪随着顺公公一路到了御书房,这不是皇上批奏折的地方吗?她又不能涉政,来这做什么? 她心头万千疑问。 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她似乎明了了。 一侧站着胡开炳和他的大儿子胡思雷,他的大儿子有些痴傻,脸上便是一副弱智的长相,肥肠似的嘴唇向前凸起,一嘴的龅牙一览无余。但偏偏胡开炳很宠这个痴儿。 云溪算着自己快要及笄了,而胡思雷二十有五还娶不到老婆,这胡开炳找皇上定是想给自己的大儿子找个便宜老婆。 而自己便是最好的选择。 云溪用脚趾头一想就知道,又是胡思娇和云初的阴谋。 他们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云溪只能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甚至开始神游,她无非在等一个结果。 而她心里也有了结果,她是不会嫁的,虽说她云溪是待罪之身,她总盼着出宫重获自由,可她也不会屈辱地嫁给胡思雷,成为京城的笑柄。 “我不嫁。”最后,她只有这三个字。 “云溪,不要胡闹,有人娶你已是你的福气了。三月初,云溪的生辰,爱卿记得携爱子接云溪入府,喜上加喜。”皇上一旨令下,此时便已成定局。 “我不会嫁的!”云溪坚持自己的决定。 “此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来人,这两个月给朕看紧了泠香殿,连只蚊子也不允许飞出来。” “多谢皇上。”胡开炳猥琐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云溪恶狠狠瞪了胡开炳一眼,两个侍卫便要来拽云溪,带她回泠香殿。 “我自己会走。”她甩了甩袖子,躲过了侍卫的拉扯。 先回去,再想办法,总之,她是不可能嫁给胡思雷的,她还有盈缺,她想着到时候找机会从密道中逃跑,再不济,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没带怕的。 回了泠香殿之后,宫殿外就多了几个侍卫看守,荣姑姑不知何故,担忧地瞧着趴在桌子上的云溪。 “他们要让我嫁给胡思雷,我死也不嫁。”虽说她之前想着嫁谁都一样,可谁心里不想嫁好点啊。 “魏将军知道吗?”在荣姑姑心中,魏胤池和云溪是一对儿。 “他怎么会知道。”他是个骗子,说好的带她出宫玩,却迟迟不来。 荣姑姑当夜就托了人,向宫外的魏胤池通风报信,魏将军总不会对云溪不管不顾。 第24章 迟暮来信 云溪当晚就失眠了,一想到胡思雷那张丑陋的脸,她便起鸡皮疙瘩。 小的时候,她和这群人不是没有在一起玩过,胡思娇和云初两人总拿胡思雷当刀使,而胡思雷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还混在小孩堆里,甚至心智还不如小孩,但他胜在比他们这群孩子长得高大。在胡思娇的怂恿之下,他用蛮力欺负了不少小孩,而云溪便是第一个受害对象。 她都不想回忆那段被他们围着取笑的记忆。 没有父母的羽翼,云溪被迫长出了反骨。 反正是难眠之夜,云溪就干脆从床上翻起身来,下了床,在卧房里整理东西,最后理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桌上。 里头有一些金银首饰,有几本心法,还有些碎银子。 可以说这包裹有些寒碜,但足够云溪安定地生活一阵了。 她踮着脚尖,一步一步走至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眯着眼朝外头张望,她的宫殿四周都围了侍卫,这么晚了,居然没有一个打哈欠犯困的,云溪可真佩服他们的职业素养。 北风呼啸,这群人倒是在风中挺得住,云溪不禁啧了啧嘴,暗自关上了窗,身体靠在窗户上哆嗦了几下,才把收拾好的包裹藏在床底下,人也钻进了凉透的被窝里。 不知怎的,也是奇怪,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取暖,她竟然想到了那日和魏胤池同床共枕,丝毫没有觉得冷,魏胤池就像冬天的太阳,引她不断靠近,但是现在,又对她不理不睬。 她躲在被子里,笑着笑着就哭了。 大骗子,还说她以后若是在夫家受了欺负,他会第一个站出来的呢! 虽说她如今还未成婚,但她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甚是不满,作为哥哥,是她的家人,应该站出来帮她啊。 许是消息还未传开,魏胤池还不知道出了这事。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魏胤池就会来带她走,就像那日她被抓到藏香馆里头,只要再坚持一下下,魏胤池就会赶来救她。 云溪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安慰自己。 而这时,魏胤池刚收到荣姑姑的消息,得知了云溪被皇上赐婚给了胡思雷。 他也配? 魏胤池歪嘴一笑,却不见笑意,他两指夹着信纸,信纸一角燃上烛火,火苗包裹着纸张便从底下开始翻卷着向上,直至成为灰烬。 将军别院的书房里头,魏胤池在一副残存的棋局前,挪动一颗白子,墙壁上就打开了一个暗门,里头别有洞天。 竟然有一处温泉,温泉旁长得些奇珍异草。有的色彩鲜艳,多半是有毒。 魏胤池脱下衣服,赤裸地进了温泉,湿发垂在胸口。这温泉水让他更加燥热,他运气控制住身体内如同火烧的一股气流,让浊气随着热气排出来。 他闭着眼,脑子却满满的全是云溪的一颦一笑,他答应了云溪过几天再带她出宫,但他食言了,她肯定会在心里怪他。 无奈无法窥探她的心迹,他只有等。 第二日,不等皇上下诏书,胡开炳这张碎嘴便四处宣扬,他那傻儿子要娶亲了,众人皆感叹这哪家的闺女这么遭罪,一听是云家小姐,都嘘唏不已,前一阵还从宫里传出来云小姐美若天仙,舞姿倾城,怎么一转眼就要嫁给胡思雷这个痴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听说了吗?据说皇上给云溪封了公主,准备要让她嫁给胡思雷呢!” “那不是视如己出了吗?” “毕竟也是亲弟弟的女儿,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冠着罪名,这小姑娘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这胡思雷,真是靠着自己的老爹捡了个便宜媳妇。” “可云小姐不是和魏将军两情相悦吗?前些日子两人一块儿逛街呢,手牵手呢。” “我怎么不知道,魏将军的龙阳之癖何时治好的?” “什么,魏将军还有龙阳之癖?追他的姑娘从京城排到南夏呢。” “正是因为如此,你想想,那么多姑娘喜欢魏将军,可魏将军呢,无动于衷啊。” 一碟花生,一壶小酒,茶楼里唠了整整一天,从云溪旧事一直到魏胤池的断袖之癖,喋喋不休,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胡思雷偏偏强插一脚。 不知道这赐婚一事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众人总觉得胡开炳携子横刀夺爱没那么顺利,毕竟魏将军不是好惹的主,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藏香馆每日还是照常营业,只是好些日子不见三姑娘,听说是得罪了魏将军。连里头的姑娘也换了好几批,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藏香馆从内部来了一次大换血。 而另一边的泠香殿里头,比以往热闹了不少。 “小林侍卫,你不累吗?不休息会儿吗?”云溪坐在庭院里不停地纠缠着看殿门的侍卫。 “不累。”小林侍卫是刚来宫里头当差的,热情似火,丝毫不懈怠。 “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我居然要嫁给胡思雷,你帮帮我,让我出去。”云溪眼含泪水地望着小林侍卫。 …… 他也觉得云溪不该嫁给一个痴儿,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奉旨行事,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不敢对上云溪含泪的眼睛,而云溪却故意走到他面前,踮着脚,故意让他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 他只得缓缓地扭过一些身子,躲开她的视线。 书上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怕自己一心软就把人放了。 “我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现在还要嫁给一个傻子,嫁给傻子就算了,我以后日日还要被胡思娇欺负,我的命好苦啊。”云溪假意揉着眼睛,从指缝里边偷看小林侍卫有何反应,她觉得小林侍卫很是好玩。 只见小林侍卫为难地抿了抿嘴,眼神闪躲。算了,她也不盼着自己能逃出去了,毕竟她一逃还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侍卫,她心里过意不去。 她缠了小林侍卫一天,因为这么多侍卫中,只有小林侍卫是新来的,也就他愿意和她搭几句话。一天下来,她也放弃了昨夜因冲动而生出的逃跑计划。 荣姑姑端了饭菜回来,神神秘秘地附到云溪耳边。 “魏将军来信了。”她悄悄从腰间抽出了一封信,塞到了云溪衣袖中。 云溪眼神一亮,连饭都来不及吃,就先两步并一步地跑上了楼。 很快她轻咳了两声,收起了脸上的惊喜,假装傲娇,小心地打开了信。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信,而且,她还没见过魏胤池写字呢。 嗯,这一看就是他的字,苍劲有力,龙凤凤舞的,有几个字,她还要仔细辨认。云溪写的一手娟秀小字,很是羡慕那些写字豪放的,看着恣意的墨迹,云溪想象了魏胤池写信的样子,张扬跋扈,果然是将军。 云溪,你应该收到信了,我断然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你要相信我,生辰之日,我定还你自由。 魏胤池望着空中的下弦月,给自己添了一杯热酒。 第25章 仙山凶岛 云川的寒冬腊月是南夏的酷暑夏日。 尉迟星纪是趁夜入的宫。 “人找到了吗?”南夏皇上背着手立在书房的窗口。 “父皇恕罪,儿臣,没有找到。云川的地宫纵横,儿臣参透不了,地牢里头实在是找不到,恐怕是在别处。”尉迟星纪的话让南夏皇上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其实他也想过会一无所获,只是还怀抱了一丝希望。 “不必自责,只是让你去探探虚实。”他收好了失望的情绪,转过身来。 “对了,云溪呢?见到没有?” 尉迟星纪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一个娇俏的少女。 “见到了,云溪,伶牙俐齿,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他喜欢和她斗嘴。 “和褚……姑娘长得很像。”虽然褚烟萝是云溪的母亲,可在他父皇眼里她一直都是个小姑娘,他可不能喊错。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墙上的画,画的便是褚烟萝,云溪和她母亲有几分相像,但其实更像她的姑婆褚玲珑,可能这就是隔代相传。 尉迟星纪从宫里出来之后,没有再在街上晃荡,回了他的皇子府,府中有六位美娇娘,他又怎么会流连他处。 “阿月,你回来得倒是挺快。”名唤阿月的女子正坐在湖心亭中,摇着团扇喂鲤鱼呢。 “还不是想早些见着二皇子,明明同在云川,二皇子对阿月避而不见,阿月只得先回来等二皇子了,这一等,我便守了好些天的空房。”阿月是尉迟星纪的大房老婆,她的声音犹如风吹扶柳,低回轻柔又妩媚多情。 “装什么呢?你这一招可对我没用。”尉迟星纪直接上手推了阿月一把。 阿月柔软的腰肢向后弯下,双手快速勾上尉迟星纪的手臂,借力绕到了他的身后,伸出手来便要还他一掌。 两人之间的比试一触即发。 但尉迟星纪却故意让她拍了一掌,这小娘们居然还用了几分力,是他低估她了。 “你这臭婆娘用的蛮力真不小,我这背上肯定有一个手掌印了。”尉迟星纪搀着腰,在亭中坐了下来。 “谁让你不躲。” “说说,有什么新发现。”尉迟星纪正经起来。 “你听说过雪扶山吗?” “传说中的仙山?”关于雪扶山的传说还真不少,传说是一座仙山,但是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于是人们就把它杜撰成世外桃源的样子。 “没错,我见到了。在云川的北边,有一片海,在海里,拔地而起的一座岛屿,背后就是雪扶山,不过我没有上去过,听来往的船只说,这岛是座凶岛,仙山是为了镇压凶岛。”阿月神神秘秘地说。 “这你也信?”反正他尉迟星纪是不会信这些荒唐话的。 “半信半疑,我靠近过这片岛屿,周围迷雾很重,而且里面有很强的致幻药物,若无鬼神之说,那就是人在捣鬼了。害得我差点有命去,没命回,到现在我还心惊肉跳的呢,你是不知道在船上有多凶险。”阿月回忆起在海上的迷雾中,船刚驶入就迷失了方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隐约之间她还看到了尉迟星纪,恍然明白只是幻觉。 “还有,我回来的路上去见了梨儿,她在藏香馆可待不下去了,云川的魏大将军因一个女人,将藏香馆上上下下改天换地的,那里头都是他的人了,梨儿连夜收拾了行李,生怕露了马脚。”梨儿是尉迟星纪的二房老婆,化名琼梨,隐匿于藏香馆。 “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一无所获,闲言碎语倒是听了不少。什么谁家的母猪生了多少胎,哪家公子招了男宠,哪家姑娘与人私奔……”阿月一讲还停不下来了。 “够了,够了,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进屋去,让我静静。”尉迟星纪听着耳朵里感到聒噪,催着阿月走。 阿月切了一声,便摇着扇子进屋了。 尉迟星纪瞧了一眼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折扇,这天气,真该拿把扇子扇扇。 静下心来看着满池荷花,尉迟星纪突然想到方才阿月说魏胤池去了藏香馆,为了一个女人?能让魏胤池大动干戈的,还是女人,究竟是谁? 不会是云溪? 他顿时急躁起来,云溪和藏香馆能有什么关系?不会是被拐卖进去了? 只能说尉迟星纪真是料事如神。 他连忙追进屋去,想找阿月问个明白,可却吃了个闭门羹。 罢了罢了,有神勇无比的魏大将军在,云溪能出什么事,想起那张冷冰冰的脸,尉迟星纪便记起那日宴会上,他接了他一扇子,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要不是他还要装草包二皇子,他早就大打出手了。 他愤恨地踹了几下门。 “尉迟星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阿月从床上翻起身来,一开口,如同狮吼。 他惊觉居然不小心踹了母老虎的门,赶忙开溜。 还是湖畔的晚风吹得舒服,尉迟星纪倚在杨柳树上,仰望云散月明的天空,视线缓缓落在远处如雪的梨花上,云川,应是雪天。 也不知道云溪那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有没有想过她的师父。 他笑了笑,只叹红尘多纷扰,人生哪得几清明? 云溪窝在被子里打了好几个喷嚏,许是白日里和小林侍卫在庭院中聊得太欢,吹了太久的冷风,现在要流鼻涕了。 明天还是把小林侍卫叫进屋里聊。 她翻了个身,双手抱着枕头,她将魏胤池的信压在了枕头底下。 既然他说等,那便等。 就等她生辰的那一日,她出嫁的那一日。 将军别院里头,灯火通明。 “你不是说那娶云溪的吗?这怎么回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云溪要嫁给胡思雷,你对人家姑娘是不是真心的,怎么现在还无动于衷,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喝茶?”这次夏氏和魏伯书都追了过来。 “是啊,魏胤池你太让我失望了,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把老婆抢回来!”魏伯书附和道。 魏胤池哑口无言,他倒是想抢,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抢,毕竟他们也算是皇帝赐婚,要是皇上较真起来,正好借机削一削将军府的势力。 此事鲁莽不得。 “你们准备彩礼便是,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26章 除旧迎新 今年的最后一天,云溪染了风寒。 参加宫宴时,她是最显眼的那个,身后跟了两个侍卫,形影不离的。 本来吃什么就味如嚼蜡,走到哪儿还都是三人行,今天绝对是她最糟心的一天,她还宁愿窝在泠香殿里,也好过四处丢人现眼。 魏胤池就坐在她对面,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他朝她抛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可云溪要怎么样才能放下心来吗? 吃到一半,云溪便离席了,打算到处走走消消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常来的湖边。 身后的侍卫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湖边的风吹得着实有些冷,她裹紧了衣服,往假山那儿躲了几步,靠在石头上发呆。 突然间,黑影闪过,侍卫警惕地四周张望。 而云溪被一股大力推进了一个狭小的假山洞里,温热的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她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魏胤池。 此刻,他俩挤在一个拥挤的假山洞中,此处堪堪只能容下两个人,所以他们几乎贴在了一块。魏胤池只能弯下身子,和她齐平,才将自己塞进假山洞里头。 云溪不知自己该抬头还是低头,抬头,两人离得太近了,几乎要鼻尖对鼻尖了,低头,她便靠着他的脖子了,太暧昧了。 于是,她只好僵直着脖子,端正脑袋。 魏胤池喝了点酒,淡淡的酒气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他突然向前了一小步,云溪顺势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已经贴在了石头上,毫无退路。但是魏胤池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前。 云溪双手捂在胸前,隔档住了魏胤池的贴近。 “你要干嘛?”云溪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没了字正腔圆的语调,她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连炸毛都是可爱的。 魏胤池借着酒劲,一手挟制住云溪的双手,按在云溪头顶。 “嘘。”他的食指在唇边晃了晃,落在云溪嫣红的小嘴上。 魏胤池这是醉了,云溪想着就要抬腿去踢他一脚,可是魏胤池力气很大,他压在她身上,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其实,魏胤池根本没醉,只是假装喝多了酒,壮壮胆子,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 云溪还想说话,刚一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魏胤池便吻住了她的双唇。她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挣扎,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睁着惊愕的双眼看着面前放大的脸。 魏胤池借着酒意吻上了朝思暮想的柔软。 鼻尖蔓延开的花果香混着酒气,让魏胤池有些意乱情迷,他紧闭双眼,却仍感觉到云溪盯着他灼热的视线,于是,他伸出大手盖住了云溪无辜的双眼,这样就少了一些罪恶感。 云溪双眼陷入黑暗,她有些害怕地缩起了脖子,但魏胤池还是继续侵略,直到她无处可躲,直到感觉到她呼吸急促,才放开了她,让她缓口气。 可云溪没想到他竟又要靠过来,她本想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奈何他还紧锁着她的手腕,于是她急中生智,赶紧抿住了嘴,魏胤池捏住了她肉肉的小脸,逼迫着她嘟起嘴来,又吻了上去。 魏胤池今天晚上是疯了吗? 他今天的确是疯了,想着还要再等两个月才能把云溪接到自己身边,他便恼火。 云溪手足无措,慌张之下咬了他一口,血腥味在两人嘴里散开,可魏胤池还是纠缠不休。 虽然魏胤池食髓知味,不知餍足,但还是放过了云溪,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和憋屈得向下弯的小嘴,魏胤池心里很是畅快。 他用大拇指擦过被云溪咬破的嘴唇,伸出手来,食指弯曲勾起云溪的下巴。 “你是属兔的吗,急眼了还咬人?”真是巧了,他喜欢吃兔肉呢。 魏胤池故意在她耳边呼出热气,喷洒在她的脖子里。 “你为什么亲我?”这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尽管她拿他当哥哥,可他也不能逾规越矩。 “因为喜欢你。”她还不明白吗?他都做得如此明显了,一直以来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有她还蒙在鼓里,真是个小傻子。 什么?喜欢?这二字在云溪耳边炸开,喜欢,是爱人之间的喜欢,还是亲人之间的喜欢?她的心里砰砰跳着停不下来,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心里的感觉,听到这个词,她心里似乎是惊喜,但又很是担心。 魏胤池嘴里的酒香还残留在云溪唇间,似乎在提醒着云溪只是他的酒后胡言乱语。 “回去,外边找你的人都等急了。”魏胤池说着便将云溪抱出了假山洞外,云溪面红耳赤地逃跑了。 果然,两个侍卫在到处找她,好在她消失的时间不算长,要不然就不只这两个找了。她整理好衣服,才小步走了上去。 留下魏胤池还在里头回味刚才的一切,她唇间是刚吃的桂花糕的香味。 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处狭小的假山洞。 云溪才落座不久,魏胤池也来了。 众大臣瞧着魏胤池嘴唇上的伤,再看看云溪略有些红肿的双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们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明日新年第一天,走亲访友不怕词穷了。 云初更是暴跳如雷,若非皇后一直在给她使眼色,警告她别惹事,她早就要冲过去扇云溪两巴掌了,她就应该好好守着胡思雷这个丑八怪,别想觊觎她的男人。 云溪埋头吃饭,感觉到魏胤池灼热的眼神,可她不敢抬头,一抬头就会对上视线,所以她不停胡乱地往嘴里塞着糕点,其实她早就吃饱了,可此时,只有吃,才能缓解她的窘迫。 宫宴散了以后,魏胤池一人踱步,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了,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是要染上风寒的预兆,云溪竟还把伤寒传给了他,明明是种病,他却格外得高兴,传给了他,那云溪的伤寒应该好了。 的确,云溪回来泠香殿,泡完热水澡之后,竟觉得自己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病中的人。 突然,假山洞里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脸上飘起了几朵红晕,她挥了挥手,试图将这些记忆赶走,可越想忘记的事,它就越是要往脑子里钻。 “荣姑姑,我偷偷带了一些糕点回来给你吃的,对了,分点给小林侍卫他们。” “好勒,小姐。” 一提到小林侍卫,她便穿好了衣服,披上斗篷,下了楼。 “小林侍卫,绿豆糕好吃吗?”云溪的确有事要问问小林侍卫,只是不能就这么开门见山的。 “好吃。”他老实回答。 “你觉得魏将军怎么样?”云溪话一出口,看着小林侍卫呆滞的脸,她意识到自己还是问得太唐突了,肯定把人吓着了。 第27章 泠香杂记 其实上,是小林侍卫本来就比较呆,他原以为云溪会找她又说点有的没的,没想到这次,真的聊到他的点子上去了。 “魏将军,神勇无双,智勇双全,能文能武……是林某敬仰之人。”正当云溪要换个话题聊聊时,小林侍卫忽然脱口而出,眼里尽是崇拜的神色。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毫不夸张,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溪着实没想到在小林侍卫心中,魏胤池是顶天立地般的英雄人物,可这等英雄人物还对她耍流氓。 她有一种预感,要是她说半分魏胤池的不好,小林侍卫就要和她打起来了。 “那你可知道魏将军有心仪的女子吗?”云溪捂着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不曾听说,魏将军……”小林侍卫弯下身来和云溪说悄悄话:“魏将军有龙阳之癖,英雄配豪杰,也不赖。” 小林侍卫可真会给魏胤池台阶下。 “那他同哪位豪杰相配呢?” “当今四皇子。” 云复?他俩能有啥关系?云溪继续竖直了耳朵听小林侍卫讲故事。 “魏将军和四皇子同岁,两人儿时就亲密无间,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呢,你不知道。”小林侍卫边说边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只可惜四皇子五年前就去了恒枫山拜师学艺,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就这,小时候玩得好就断袖了?” “还有,那日南夏的二皇子同魏将军站在一起甚是养眼,民间出了好些他们的话本呢!” 原来着龙阳之癖都是百姓编撰出来的呀,说实话,她也挺想看一看尉迟星纪和魏胤池的话本子。 “你有没有带那些话本子啊,给我来一本解解闷。” “两个人的话本子我没有,我这只有魏将军一人的话本子。”果然是魏将军的忠实拥护者。 云溪搜刮了两本魏胤池的话本子,看着小林侍卫不忍割爱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反正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点话本子来打发打发时间。 翻开第一页,竟然是魏胤池的一张画像,云溪毫无防备地与画中人四目相对,着实吓了一跳。不对不对,这画,把魏胤池画得太冷了些,明明魏胤池不是这种冷冽的眼神,也不是这副凶巴巴的样子,这线条,还得再柔和一些。 没想到这书里头有好多魏胤池的画像,有在练剑的,有在喝酒的……通通都是白衣飘飘,淡漠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满满的疏离之感。 云溪神使鬼差地掏出了笔墨纸砚,跃跃欲试,想要临摹一幅。 中途废了不少纸,才临摹好一幅,只是这表情差点意思,算了算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她都犯困了,等明日得了空再画。云溪将画纸夹在了书里头,在案前摆整齐,爬上了床。 明明刚才坐着来了困意,她才准备睡觉的,怎么一躺好,这睡意就烟消云散了?她只得闭着眼睛数水饺,但是没数几只,魏胤池的脸就闯进了她的脑中,于是,晚上的亲密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作祟了,她还记得魏胤池的嘴唇软软的,呼出的气息是滚烫的,还有牙齿相撞的声音……害得她两颊发红,耳根发烫,真是太羞耻了。 她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翌日,小林侍卫便催促着云溪早点把那两本话本还给他,可她还没看完呢,这就想要回去了,没门,她原本还想着要过来了就是送给她了呢。 “小林侍卫,你怎么那么小气?就算送给我又怎么样呢?你再买两本不就好了吗?费得着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吗?”云溪连连反问,让小林侍卫接得措手不及。 “好,就送你了。”他其实心不甘,情不愿的,可男子汉大丈夫,总得心胸宽广些,罢了,下回再买些。 云溪心中窃喜,如此,她便可以慢慢翻阅了。 新年伊始,云溪心情大好,正巧今日阳光灿烂,她坐在院中的摇椅里,慵懒地晒着太阳。 瞥了一眼,云溪便看见了小林侍卫腰间的剑,假装哼着小曲走过,实则瞄准了这把剑,猛然一拔,把小林侍卫吓得退后了几步,四周的几个侍卫原先正看着别处发呆,听着剑尖锐的出鞘声,迅速跑来查看,见云溪正持着剑,吓得他们手扶剑柄,不知是拔还是不拔。 “你们过来做什么?我拔剑玩玩罢了。”云溪拿着剑挥了几下。 哪有女孩子家家拔剑玩的,众人担心她一时想不开,围在周围不敢散开,若她出了什么事,那他们也别干了。 “哪个出来和我比比剑?你,还是你?”云溪拿着剑,指了两个人,这两人连忙摆手后退。 “就你了,过来。”云溪指了指平日里最不爱搭理她的。 “小张,别躲,快过来。你不过来,那我就过来了。” 小张只好向前了一小步。 “拔剑!”云溪撸了撸袖子,一声令下。 “让你拔剑。小张,你耳朵是不是不好,每句话我都要说两遍你才听得见。” 小张拔起剑,却不敢把剑对着云溪。 在云溪的一再怂恿之下,小张终于颤颤巍巍地与云溪刀剑相对。 云溪毫不留情地直朝他门面刺来,小张以为云溪提剑就是难事呢,放松了警惕,哪知她竟然有些力道,剑锋直指,小张慌忙闪身躲过,云溪穿到他背后,回首一击,小张小看了云溪,并未做防备,云溪一用力,剑便凌空而起,插在了小林侍卫的脚边。 这一招,是同尉迟星纪学得,剑就得飞得远,才好耍帅。 众人皆做错愕状,想不到云溪公主还有几分本事,这姿势,像是个女中豪杰。 “没意思。”云溪拍了拍手,昂着头,一脸嘚瑟地走了。 之后一连好几天,云溪都没有见到小张,听小林侍卫说,小张觉得自己输给了一个女子是件丢人的事,心中多有不服,正夜以继日地在殿后练武呢。 那日借了小张的轻敌之心,胜在取巧,下回可不和他打了。 日子一晃就到快到阳春三月了。 泠香殿里越发热闹,云溪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都要将她的门槛踏烂了。 第28章 偷梁换柱 尚衣局上门来替她量身定制衣服也是头一回,云溪都有些受宠若惊了,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她偷偷去尚衣局瞧过一眼,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锦缎,凤冠霞帔,甚是华丽。 只是要在错的时间,嫁错的人。若非魏胤池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许诺会给她自由,她这些天也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泠香殿里头,怎么也得闹个鸡飞狗跳,然后再逃之夭夭。 “云溪公主,明日你就要成亲了。”小林侍卫欲言又止,最后捂着嘴凑在云溪耳边说:“若公主实在不想成亲,今夜,属下守夜之时就放放水……” 这两个月接触下来,他发现云溪公主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实在不忍看她被强迫嫁于胡思雷,自己还要做个帮凶。 “谁说我不想成亲?” “可是胡思雷是个傻子啊。”小林侍卫就搞不懂了,这怎么让她走都不走,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傻子? “我跑了,这一个宫里头的人都要遭罪,小林侍卫你想被砍头吗?”说着,云溪还朝小林侍卫比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这……” 小林侍卫一时语塞。 “今日魏家也在筹备彩礼,听说明日便成亲了。” “是哪家小姐,这么有福气,我怎从未听说过魏将军有心仪的女子?顶多也就听说些和云溪公主的传言,莫非是云溪公主要嫁给那胡思雷,魏将军一气之下就要随便取个女子?” “有这可能。” 明日胡思雷娶亲,正巧魏将军也娶亲,只是没人知道魏将军娶的是谁,百姓只等着明日上街看看热闹,瞧瞧哪家的迎亲队伍更加豪华。 一大早,街两侧就围满了人,胡家早早地准备好了轿辇,进宫来接云溪,只是新郎官没有骑着马来,大概是胡思雷不会骑马,就算骑了马,走在街上难免被人家笑。 云溪还在镜前画眉,面若白玉,颜若朝华,胭脂点唇,一颦一笑,皆是少女娇俏。 披上火红的嫁衣,一改平日里的素衣白裳,让人眼前一亮,鲜艳的红色衬得少女的脸如同桃花一般娇美。众人皆叹云溪倾国倾城,往日稚嫩的小姑娘已经长开了,眉眼之间,似是捧了一湾秋水,含情脉脉。 若今日云溪同魏胤池成亲,那就是才子配佳人,可同胡思雷成亲,便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云溪头上盖了一方红帕,雪白的手搭在荣姑姑臂上,上了轿辇。 坐在轿辇里,云溪便自个儿将盖头掀了,这破盖头,她还不稀罕给胡思雷掀呢。去往胡家的路途遥远,云溪听见街上的喧闹声,便忍不住将轿上的红纱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脸来,瞧瞧外头是个什么情形,上次还是魏胤池带她走的十里长街。 “云溪公主好美啊。” “是啊是啊,瞧着水灵灵的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路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自然瞧见了云溪露出的半张脸,心中纷纷替云溪感到可惜,这么漂亮的公主,真是糟蹋了,这些话又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谁敢得罪大理寺卿呢。 轿子走过一条僻静的小路,云溪坐累了,盖上盖头正在轿里正打瞌睡,就听一个丫头喊了一句:“快停下,公主要解手。” 云溪琢磨着自己好像没说话啊,难道她说了梦话?就这么迷迷糊糊被扶下轿,被那丫头搀着走到了远处的草丛里。 云溪赶忙摘掉了盖头,看看这到底是准备干什么。 只见这草丛里也蹲了一个新娘子。 “公主,我是将军府的丫鬟,你先待在这别动,待会有人来带你走。” 说着便牵着另一个新娘子坐回了轿里。 将军府三个字让云溪很是安心,他终于来救她了,她平直的唇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 不久,一行人敲锣打鼓地来了,怎么又是一家迎亲队伍? 云溪不知魏胤池今日成婚,荣姑姑倒是知道,但不懂魏胤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是喜欢云溪的,却要娶别的女子,她怕云溪听了心里难受,便瞒了下去。 这迎亲队伍竟然朝自己走来了,一个小丫头过来替她将盖头盖好了,一边扶着她走,一边安抚着:“放心,我们是魏将军的人。” 云溪进了前来的一辆轿子,又被抬着走了。 她感觉到这轿子明显比刚才那辆快多了,这些伙计都脚下生风的,颠着她有点想吐了。 还好没多久,她便下轿了。因为被盖头挡住了视线,她只能盯着自己的绣花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云溪觉得这手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他手腕上搭着的衣袖是鲜红的,云溪再往下看,他的衣摆也是红的,看着是喜服,但绝对不是胡思雷了。 云溪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他握紧之后揉搓了几下。 别的新郎官都是背新娘过门,他直接将云溪拦腰抱起。 “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传至云溪耳边,凉薄却温柔,是魏胤池。 云溪乖乖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别扯了,你想让我在众人面前袒胸露乳吗?”魏胤池的衣服本就穿得不羁,经云溪这么一拉,露出了大片胸膛,吓得云溪赶忙撒了手,又快速地伸出手来替他将衣服拨拨好。 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她和魏胤池居然拜了天地。 现下,云溪被送入了新房,将军府的小丫鬟体贴入微,还端来了一盘糕点,放在云溪床边,让她饿了吃。 而胡家那儿早就炸了,正要请云溪下轿,轿上却空无一人,可他们明明看着云溪上了轿啊,怎么到了门口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胡家门前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下真是丢脸丢大了,新娘子跑了,居然抬着空轿子来了,一旁的人掩面而笑,这胡开炳一向仗着大理寺卿的身份作威作福,活该他儿子娶不着老婆。 “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胡开炳气得踢门口的石狮子,将自己踢得一瘸一拐的。 喜事一下子变闹剧。 “走了,去魏将军家吃席。”百姓一哄而散。 在屋顶上躲着的尉迟星纪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是来抢亲的,想他在南夏,一听说云溪要嫁给胡思雷,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好在还没动手,不然又要搅进一团浑水里头了。 不过,云溪没嫁到这里来,是去了哪儿? 他灵光一闪,暗道不好,魏胤池这小子今日也成婚,他说呢,那个冰块怎么可能成亲,原来在背地里耍手段,占云溪便宜。 第29章 富贵人家 尉迟星纪翻下了屋顶,在一处偏僻的街角里,牵了一匹马出来。 魏胤池这奸诈的小人。 尉迟星纪到了将军府后,飞檐走壁,翻上了房顶,这四周都是侍卫,他实在难以下手,看来魏胤池是做贼心虚,担心云溪被人抢走。 他熟练地揭下了屋顶上的一块瓦,透过小洞,他看见了云溪盖着红盖头正襟危坐着。 “想不到南夏二皇子还有偷窥的癖好。”魏胤池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开。 尉迟星纪奇怪,他如何认出他的,他明明为了方便行事还带了面具。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魏胤池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飞上了屋顶,看着他一身喜袍,尉迟星纪心中百般不悦。 他拔剑就要和魏胤池一决高下。 魏胤池还不忘先将缺了的瓦补了回去,再接尉迟星纪的招。 云溪人在屋中坐,却要一直听着头顶闹人的声音。 她心想着莫非是屋外突然下了雨,不像啊,这声音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的。 而屋顶上的两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尉迟星纪处于下风,他暗自念叨魏胤池出剑狠辣,真是一点儿也没留情面,这易守难攻的局面他也快维持不住了。 “魏胤池,你个卑鄙小人,云溪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是在强取豪夺!”既然打不过,让他分分神也好。 “不喜欢我,难不成喜欢你?” “云溪就是喜欢本小爷。” “厚颜无耻!” 尉迟星纪没想到自己逞了口舌之快,却激怒了魏胤池,这下他真是招架不住了,被打得连连后退。 好在他急中生智从腰间掏了一包药粉出来,抛下这枚烟雾弹,他便运气轻功跑了。 徒儿,莫怪师父没来救你,魏胤池那个莽夫,为师打不过。 魏胤池被药粉迷了眼,出来单挑居然还搞阴招,他甩了甩衣袖,飞身而下。 天还没黑,魏胤池就撇下了一院子宾客,着急地到了新房。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第一次成亲,这搁谁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他见云溪手边的一盘搞点吃得只剩了些残渣了,走近些,云溪还是倚在床头一动不动,魏胤池估摸着她已经等得睡着了。 掀开盖头,云溪细细描绘过的脸格外明艳,眉若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只是此刻不见宛若星辰的眼眸。 果然,她已经睡着了。 魏胤池替她摘下沉重的凤冠,她才迷迷糊糊睁开了水雾缭绕的双眸,又沉沉地向后倒在了床上,与一床被子扭在一块儿。 转过身去,魏胤池才发现桌上的酒杯七零八落,就像她此刻歪七倒八地裹在被子里。 他掂量了一下,这酒壶里的合卺酒竟然全被她偷喝了,怎么说也有小半壶,一滴不剩。 原来不是睡着了,是喝醉了。 如此,魏胤池还得伺候她睡下,替她宽衣又替她脱鞋,将她的身子往里头推了推,自己躺在了外侧。 他只是害怕云溪睡着了在床上乱滚,为了防止她摔到地上,他有职责好好拦住她。 没错,就是这样。 再说了,他们现在也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同床共枕不是再正常不过,而且,他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魏胤池逐渐心安理得。 这一晚,他虽然没有妄想春宵一刻,但好歹也想和云溪共赏良辰美景,可云溪一醉,他难眠啊。 云溪躺在床上也不安分,将被子全都卷走了,魏胤池只得了一个角盖盖肚子。她夜里好动,每每魏胤池正要进入梦乡,她便拳打脚踢,搅得枕边人整夜不得安宁。 于是,魏胤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手脚并用挟制住云溪,叫她无法动弹,云溪呈小猫睡觉状蜷缩在了他怀里。 后半夜,云溪感觉气流不畅,被捂醒了,她睁开一只眼睛,原来是被头发捂住了鼻子,怎么感觉身上那么重,都动不了,她只好用嘴吹了吹,将头发吹跑了。 “醒了?”清冷的声音就在她耳畔。 吓得云溪一激灵,想动却动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 “现在知道醒了,酒劲过了?” 云溪呆滞地点了点头,她隐约看见了床上的人,正是魏胤池。 “你怎么在我床上?”这次总不可能让她背锅。 “你忘了?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他的语气甚是认真。 “这不是你帮我逃出来的计策吗?” “是啊,可我们拜过天地了,如今也同床共枕了,那你就是我的妻,难道你还想耍赖?全城人都知道我成亲了,你却要抛下我,你让为夫颜面何存啊?”他坐了起来,衣衫落到了肩头,一副惨惨凄凄的模样,这不是明摆着要她负责吗? “我没说要抛下你……” “那便好,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夫人了。” “当夫人可以,你不许把我关在府里。”正好她也没处落脚,只要不限制她的自由,当个将军夫人没什么不好,还有将军罩着,以后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好。”魏胤池伸手就要揽着云溪睡下。 云溪敏感地向后缩了几分,魏胤池不死心,还要向前,云溪就从他的臂弯里钻了出来。 “你干嘛?” “睡觉啊。” “你睡觉拉我做什么?” “把你按住了,不然你睡着了要把我打得鼻青脸肿。” “那你打地铺。” 魏胤池想打烂自己的嘴,早知道就不说话了。 “下去,打地铺去。”云溪催促。 “没有多的被子了,就这么睡。”他赶紧躺好。 “对了,今日替我的那个新娘子呢?她不会嫁给了胡思雷?”那她心里难安。 “放心,胡思雷那轿子里是空的。” “为什么呀?” “那姑娘会武功。” “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跑?来无影,去无踪的吗?”云溪很是好奇。 “这很奇怪吗?”他手下随便找个人都会。 云溪正巧没了睡意,如今正好来了话题,她想就这次逃婚计划问个明白。 “要怪就怪胡家住在城郊,人少僻静好下手。” “那你家呢?” “我家是富贵人家,自然在城中最富裕的地方,寸土寸金,出门便是繁华长街。”做了这将军夫人,家里的钱你随意挥霍。 第30章 将军夫人 后半夜,云溪就这么躺平地睡着了,但魏胤池是不会甘心的。 趁着云溪睡得熟,他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了怀里,还是这样舒服,要是不抱着些什么,总感觉怀里空荡荡的。 清晨,魏胤池起了床,云溪还在熟睡,他啄了啄她粉嫩的脸蛋,轻声穿好衣服出去了。 云溪醒得也不迟,摸着一旁还留有余温的被子发了会呆,然后下来穿衣。 屋外的丫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敲了敲门,云溪应了一声,她们便推门而入。 “夫人,奴婢兰儿,伺候您洗漱。” 夫人?原来她还真成将军夫人了,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云溪洗漱完,穿过长廊,心中疑惑,这地方也不是将军别院啊。 走过一扇拱门,魏胤池就在院中练武,长剑如芒,带起他的衣袂蹁跹,他就这么立在庭院之中,便让人移不开眼,云溪记得在泠香殿,他立在小院里的身影,记忆交叠,云溪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被风迷了眼。 不愧是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魏胤池一转身,看见云溪怔怔地站在长廊里,眼色朦胧地望着他,他收起了冷漠,换上温柔的神色,噙着笑朝云溪走了过来。 云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看入迷了,真是丢人,她的脸颊立马浮上了红晕,她伸手拨了拨耳后的发丝,而后将手交叠背在了身后,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眼神在自己的脚尖间徘徊。 “娘子,为夫练得怎么样?”他将剑背在身后,生怕伤了云溪。 云溪被他一声娘子叫得耳根滚烫,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甚好,甚好。”她点头如捣蒜。 “想不想学?” 云溪眼睛一亮,点头点得更卖力了。 “你等我一下。”云溪匆忙地跑去房里,她来时偷偷把剑带上了,藏在了床底下,她匆匆翻找出来,回到院中。 她拔出了剑,才冲着魏胤池喊道:“开始!” 魏胤池一边指导她动作,一边耐不住好奇:“你这剑是哪来的?” 云溪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尉迟星纪送的。” 哪知魏胤池一听见尉迟星纪这名字就来气,没控制好力度,院间的青竹也被剑气拦腰斩断,尉迟星纪居然还和他夫人私下里来往,实在是过分,他又不能生夫人的气,只能在心里咒骂尉迟星纪。 “走,吃饭去。”他将剑抛给了一旁的一个侍卫,上来就搂着云溪的肩膀,带着她向前走。 云溪心中不禁抱怨,她正在长身体呢,这么压着她,她要长不高了。 “这地方不是别院啊?”云溪看着一路上陌生的景色,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虽然陌生,但是风格相似,皆是有水有树,不算豪华,但诗意盎然。 “这是为夫的将军府,另一座府邸,娘子若是想念别院,那我们就搬去别院住。为夫还有好几处别院,娘子可以细细参观,选一处喜欢的,我们住下来。”魏胤池一口一个娘子,好不害臊。 这处将军府很大,云溪走得昏头转向的,这简直就是她和荣姑姑开玩笑说要买的大宅子,从东到西,坐马车也不为过。 坐在厅堂之中,魏胤池不停地给她夹菜。 “娘子,来一碗红豆粥。” “娘子,这家的包子好吃,你尝尝。” “娘子,吃个水晶虾饺。” …… 厅堂里的家丁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家将军一向寡言少语,与人相处淡漠疏离,娶了个夫人,性情大变啊,后来,他们才明白原来将军只是在与夫人相处时柔声细语,对他们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最后,云溪顶着圆鼓鼓的肚子离了桌。 魏胤池目送着云溪走了出去,方才的笑意烟消云散。 这两天,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娶云溪这事迟早人尽皆知,不过他也能够应对自如。 说曹操,曹操到。 “少爷,顺公公求见。” “进。” “见过魏将军,皇上传您和夫人觐见。”顺公公一脸赔笑,很是殷勤。 夫人算是藏不住了,那就大诏天下云溪是他夫人。 他带上云溪,坐着轿辇入宫了。 “见过皇上。” 云溪学着魏胤池的样子向皇上请安。 两人都是蓝衣,郎才女貌,看着很是养眼。魏胤池牵着云溪的手而来,好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可有人欢喜有人愁,胡开炳看着早已两眼发红。 “魏将军,这你该作何解释?”皇上指着云溪,怒目圆瞪。 “臣也不知胡家的轿子怎的抬到了将军府,新娘盖着红盖头,臣也识不得,醉醺醺地进了新房,已然生米煮成熟饭了,云溪公主既已成了臣的妻,那臣必然会负责到底,还请皇上成全。”他边说着,温柔的视线落在了身侧的云溪身上。 原来冷面将军是个多情种啊。 可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抢亲,大家都心知肚明,众臣掩面偷笑,魏将军竟把抢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胡家那小子的媳妇算是没了着落。 “将军大人,照你这么说,胡某的犬子也该娶上将军原先所定的妻子,为何是抬来的是空轿?还请皇上做主啊!”胡开炳还真是恬不知耻,哭丧着脸趴在地上,还想开口替儿子要老婆。 “魏将军且说说看这又有什么说法?”皇上其实并不愿再开口说话了,既是已经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怎么再将人还回去,只是这胡开炳还依依不休,若不是他当众卖惨,他也不至于去传魏胤池,毕竟现下他还不敢动魏胤池。 “定是那姑娘不愿嫁于臣,逃婚了。” 听听这荒唐话,这世间,还会有姑娘瞧不上魏将军。 云溪听着,低着头,抿嘴含笑。 “请陛下为微臣做主啊,为犬子做主啊。”胡开炳无话可说,只得央求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婚事就这么黄了,他不甘心啊,若非这世道强抢民女会落人口实,他早就替儿子安排了好几门亲事了,也早就抱上大胖小子了。 “众卿都散了,爱卿的家务事朕也难断。”皇上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 “你说说看,这胡开炳搞那么大阵势,明争暗抢的,怎么可能争得过魏将军,这不是自取其辱?”众臣窃窃私语,云溪竖起耳朵,甚是好奇。 魏胤池牵着云溪的手,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能不能将荣姑姑接出来,我想她了。”云溪轻轻摇了摇魏胤池的胳膊。 “当然,为夫早就安排好了。”魏胤池总是知道云溪的下一步计划,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让云溪十分心安。 也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刻意安排,拐了一个弯居然撞见了云初。 第31章 偶遇云初 一向喜欢穿粉衣的云初今日居然穿了一件蓝衣,也是稀奇。她装作在一旁赏花,可初春时节,百花未放,她还未靠近,身上的香味便随风而至,也不知她在此处是何居心。 云溪一见是云初,下意识地拉着魏胤池就要掉头就走,本是闲步散心,遇见死对头真是糟心。 魏胤池不知何故,走着走着,云溪竟不往前走了,还要拉着他掉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云初,他也烦她,况且他现在家有娇妻,沾花惹草的事他绝对干不出来,于是他便顺着云溪的力掉头。 而一边的云初手捧着一本诗集,斜眼看见魏胤池竟要被云溪拉着走了,她急得扔掉了手中的书,迈着小碎步向前。 “池哥哥~”叫得云溪一身鸡皮疙瘩。 云溪一想起往日里她也唤魏胤池池哥哥,有些恼怒,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叫了。 “今日真是巧,在这里也能碰到池哥哥,这是我们的缘分,你瞧,你蓝衣,我也蓝衣,多相配,池哥哥,陪云初去御花园里转转了,你都许久没有陪云初游园了。”云初一上前就暗暗挤在了魏胤池和云溪之间,还恬不知耻地往上贴。 云溪瘦弱,挤不过她,被推搡到了一边,明明她才是将军夫人,她也穿的蓝衣,现在却像是第三者一样。 她提起裙边就跑到了魏胤池另一边,突然抱住了魏胤池的胳膊。 “相公,昨晚你还说今日要带人家去聚鲜斋吃饭的呢。”她学着云初那般捏着嗓子,贴在魏胤池手边撒娇。 云初拉着魏胤池向左走,云溪偏就拉着他向右走。 魏胤池立马甩开了云初的手,搂着云溪走了。 没想到云溪还会吃醋,这是喜欢上自己了吗?魏胤池心中大喜,却不形于色。 “走,去聚鲜斋。” “我只是随便说说,就,就是看不惯云初。”云溪脸颊微红,说得有些结巴,怎么感觉自己刚才有些恃宠而骄了呢? “怎么,为夫有的是钱。”哪怕天天顿顿聚鲜斋也绰绰有余,他看着云溪粉扑扑的脸颊,心想着什么时候得空了就去将聚鲜斋买下来。 他们身后被撇下的云初握紧了双拳,她知道魏胤池近日爱穿蓝衣,她特地也换了一套蓝衣,没想到刻意的安排全被云溪搅乱了。 她早就向父皇提过要嫁给魏胤池,父皇也应下了,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等着魏胤池来娶她了,但是她看上的男人居然被云溪捷足先登了,她不能忍。 谁都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欢魏胤池,从她记事以来,魏胤池都是她心目中唯一想嫁的男人,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她的夫君必然要是名动京城的英雄,魏胤池便是不二人选。 她还记得,在她十岁那年的生辰上,她不小心掉进了湖水中,是魏胤池将她救了起来,那时,他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是一眼,她就动了心,世上居然真的会有这般完美男子,相貌出众,武功了得,家世优越,每一点都与她心中幻想的未来夫君相契合,她发誓一定要嫁给他。 可是云溪,为什么要夺她所爱? 她掐断了一截蔻丹染红的指甲,总有一天,她要云溪好看。 可无论是魏胤池还是云溪,都没有把云初放在心上,到了聚鲜斋,早就把宫中的不快抛之脑后了。 聚鲜斋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饭馆,门口两排红灯笼好生气派,门口还有小二在吆喝,云溪拉者魏胤池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她久居深宫,向来喜爱清静,现在才发现,她并不是生来就避世,而是一直以来的坏境逼着她让她喜静。她出宫过一次,看过喧闹的大街,见过人来人往,便不愿再做宫里的囚鸟,就像吃过肉的人,没法再接受没有肉的生活。 凡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而云溪所求就是人间烟火气。 云溪望着饭馆里头人头攒动,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被端上桌,满满的幸福感扑面而来。 “魏将军,这边请。这是将军新娶的夫人,可真是倾国倾城,貌比天仙,与魏将军相配至极,相配至极啊。”店小二一边招呼着上桌,一边说着好话。 “拿去。”魏胤池拿出几块银子,朝店小二抛了去,这些话他爱听。 “谢谢将军。”店小二招呼好之后,便去端菜了。 “哼,魏将军真是闲情雅致。”屏风之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 虽是许久未见,但云溪还是一听便知道了来者何人。 “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摇着扇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云溪,他是不是对你霸王硬上弓,告诉师父,若你不愿嫁他,我现在就带你走。”尉迟星纪为了这事,千里迢迢地从南夏赶过来,正好这回干脆将云溪带回南夏,反正父皇很想见见云溪,做不成七房夫人的话,留下当个妹妹也行。 他心中打好了算盘。 “我愿意嫁他。” 尉迟星纪一愣,气势输了半截,但还是不死心:“是不是他强迫你这么说的?有师父在这儿给你撑腰,你放心大胆地说。” “没有啊,是我自己愿意的。”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他的脸都丢尽了,到头来原来是他多此一举了,枉费他快马加鞭赶来云川。 尉迟星纪猛地合上扇子,扭头便走了。 云溪想着自己也没惹他生气啊,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魏胤池坐看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他虽然很好奇两人为什么这么熟,但把疑问放在了心里,若是云溪愿意说,那便会主动同他讲。 “如果下回我们吵架了,尉迟星纪要带你走,你会跟他走吗?”魏胤池低头温柔地看着大快朵颐的云溪,她年纪小,没心没肺的,何时才能懂他对她的情,不仅仅是想照顾她,更是想让她成为他的妻,真正的妻。 “吵架,怎么可能呢?那我也不会跟他走,到南夏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怕他把我拐卖了。”云溪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块葫芦八宝鸭,跟着魏胤池吃香的,喝辣的,她才不走。 第32章 表明心迹 魏胤池从来不困于情,不乱于心,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上云溪,感情这事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的。 从那日夜黑风高夜开始,他对云溪念念不忘,他的周围不是没有女孩,只是云溪是他心目的人,她清澈的眼神,她俏皮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去靠近。 在战场上,他杀了太多人,手上沾了太多血,越是这般冷血,他就越是想要靠近一个浑身干净单纯的人。 “你怎么不吃啊?这个凉菜好好吃。”一直是云溪的筷子在饭桌上挑挑拣拣,于是她转过头来看魏胤池,他正盯着她的头发呆,这一回头,云溪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眼睛之中。 她嘴上沾着油渍,手里拿着大鸡腿,望着魏胤池咽了一口口水,上齿轻轻咬着下唇,像一只兔子。 魏胤池拿出了一块帕子,靠近了几分,盯着云溪的唇瓣轻轻拭擦。 “看看你,吃饭跟小孩子似的。”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也不过就十五岁。” 云溪的小嘴一张一合,魏胤池离得很近,她的每一个唇形都像是在引诱他,他看得入了迷。 是啊,她还是小孩子呢,是他一个人的小朋友。 魏胤池放下帕子,大手绕过她的头,搂住了她细长的后颈,稳稳地按着不让她动,而他微微侧过脸,迎了上去,鼻尖相碰,两人的唇刚好契合。 云溪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方才魏胤池突然靠近给她擦嘴,她的心里便已经小鹿乱撞,现在这样,更是让她想起那日在假山洞里,魏胤池也是这般,他说,因为喜欢你。 她脑中的画面一闪而过,魏胤池没过多久就放开了她,正对着她的双眼,满是深情地说:“闭上眼睛,好吗?”温柔的语气真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而云溪不知道自己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乖乖听话,缓缓地阖上双眼。 嘴上软软的触感又来了,带着茶香,蜻蜓点水般地吻过上唇,下唇,最后一枚湿吻落在唇间,这才慢慢离开,云溪也睁开了眼睛,眼里水光潋滟。 “为什么又亲我?”她眨巴眨巴眼。 “因为还是很喜欢你。”看来他的小朋友并不懂什么是喜欢,脸上还流露出疑惑的深情。 魏胤池伸出手,抚平云溪紧皱的眉。 “你喜欢我吗?”魏胤池问,他真的很怕听到除喜欢之外的回答。 “喜欢。”云溪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魏胤池上扬的嘴角也顿了一下,张口说道:“我喜欢你,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 既然云溪不明白他的心意,他何必藏着掖着,干脆向她表明心迹,说得再通俗易懂些,左右她都已经是他的妻了。 “我会等你喜欢我的那一天。”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 “我……”云溪想问男女之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像她这般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算不算动情? “不必多说了,若有一天你真的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魏胤池堵住了她想问出口的话,他心中其实还是害怕听见那些不如意的答案,反正在将军府里,二人相处的时间还多,就算云溪现在对他没有感觉,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云溪郑重地点了点头。 “继续吃。”他摸了摸云溪的脑袋。 “你也吃。”云溪便伸出手来,学着他的样子,去够他的脑袋,魏胤池偏了偏头,方便她上手。 云溪还真是第一个摸他头的人,自从他长高之后,谁也没有摸过他的头,也没有人敢,诸多的第一次,都是为云溪破了例。 “你给我夹菜我就吃。”他干脆倚着云溪的肩,右手放下了筷子。 云溪的肩膀小小的,有些瘦弱,但是靠着可以闻见她衣服上的香味。 原本云溪心中因刚才的谈话还藏有心事,如今魏胤池朝着她这般撒娇,她也渐渐将那些困扰她的情事抛却在九霄云外。 “好,我给你夹菜,你想要吃什么呢?这个油焖大虾好不好?”云溪夹了一只大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魏胤池用手接下,就开始剥虾。 云溪以为别人吃虾啊蟹啊这些难去壳的东西都很文雅的呢,就想刁难魏胤池一下,看看玉树临风的将军是如何剥虾的。 虽然他是用手剥,但是神情自若,举手投足还是很优雅,原来驰骋沙场的将军吃饭竟然如此斯文。 让云溪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譬如将军在她心中高大壮硕,留着络腮胡的大哥,但魏胤池只占了高大这一项。 还譬如,魏胤池将剥好的虾扔到了云溪碗里头,顺手又拿了一只,剥好再一次扔在云溪碗里。就这样,剥完了一小碟虾,他拿起桌上一块湿手帕,将手擦干净。 云溪念他剥虾辛苦,用筷子夹在一粒虾,递到魏胤池嘴边。 “来,啊——” 魏胤池听着她娇憨的声音,张开了嘴。 “嗯,娘子夹的虾果然好吃。”他又开始娘子长,娘子短了。 云溪喂完他才发现用的是自己的筷子,犹豫之下,一想亲都亲过了,共用一双筷子又是什么大事,她换了双筷子才显得她矫揉造作呢。 “娘子,今晚我们回去见见我爹娘。”魏胤池打算带云溪回魏老将军府住一晚。 魏胤池这一句让云溪有些慌了神。 她的确还未见过他爹娘。 “你爹娘喜欢什么?我要不要吃完了饭去街上买些东西带去啊?两手空空的不太好。”云溪放下了筷子,食指放在嘴里,开始坐立难安。 “不必,你放心,我爹娘都是随和的人,家里从小就我一个男孩子,他们可想要个女娃娃,如今你去了,我娘肯定会做一大桌子菜。” 云溪慢慢回忆起了魏胤池的娘做的菜,还有糕点。 但是心中的紧张还是难以消除。 “不行,我还是得挑些东西,毕竟你娘对我那么好,我饭都吃过了,怎么不得带些礼物?” 云溪都这么说了,魏胤池便答应饭后同她一道挑些礼物。 第33章 脾气古怪 这一顿,魏胤池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云溪虽然爱吃,但也吃不下那么多菜。 魏胤池居然想撒手就走,怎么可以浪费?在云溪的劝说之下,他叫来店小二将剩下的菜全都打包送回将军府。 说实话,把店小二惊到了,魏将军如今开始杜绝铺张浪费,提倡节俭之风了,那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向掌柜的推崇他的光盘行动,抵制粮食浪费。 一出聚鲜斋,就是繁华的闹市。 “和你在一起,我每顿都吃得特别饱,我以后会胖死。”云溪摸着肚子不禁抱怨。 “你那么瘦,就该多吃点,抱起来骨瘦嶙峋的,怪硌人的。”其实她的身体虽然没多少肉但是很软,抱起来像是抱了一床舒服的被子,所以她很适合抱着睡觉。 云溪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自己的腰,明明还是有肉的,怎么就瘦得只有骨头了,她这是叫苗条,果然,男子都是不懂女子的。 拐进一家首饰铺。 “令堂喜欢什么样的簪子?这个好看吗?”云溪挑了一个贵气的蝴蝶金步摇,她见过宫里有不少娘娘喜欢戴这种款式的,一看就是人间富贵花。 “太艳了。”魏胤池摇了摇头,反正他是没见过他娘有这个样子的簪子。 “那这个呢?”云溪又拿起一支桃花白玉簪,簪身玲珑剔透,粉色的桃花栩栩如生。 “太嫩了。”这完全是小姑娘喜欢的款式,看着倒是挺适合云溪的,待会包起来。 “这支如何?”她拿起一只碧玉翡翠珠钗,不艳俗又不会显得浮夸,翡翠不高调,但是很显气质,云溪觉得这支很是不错。 “不错。”这支应该会是他娘喜欢的类型。 云溪叫着店里的姑娘将这珠钗包了起来,可到了结账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她有些为难地看了魏胤池一眼。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还给你。”云溪小声说道。 “不必还了,你是我的妻,我的便是你的。”魏胤池大方地朝云溪塞了几张银票。 真是丢人,说来她来买些礼物,到最后却还要他来付账。 “把与这支珠钗相配的那一套都包起来。”魏胤池看着云溪畏手畏脚的样子,便替她拿了主意。 “还有那支桃花白玉簪,这就不必用盒装了。”魏胤池直接将桃花白玉簪取了过来,低下头来望着云溪,替她拨了拨春风吹乱的碎发,对着她的云鬓,将簪子插了进去。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云溪顺着他的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想起了第一次他在泠香殿的庭院中,替她戴上的玉步摇。 “怎么不见你戴那支落梅玲珑玉步摇,不喜欢吗?”魏胤池从来不见她戴过。 “喜欢,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怕戴着弄丢了,不信回了家我拿给你看。”她对自己珍惜的东西一向好生保管。 “回了家你戴给我看。” 云溪有些招架不住他温柔似水的眼神,红着脸躲了躲。 “将军夫人,已经包好了。”她将两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云溪,这位应该就是将军的新婚媳妇了,看着与将军很是恩爱,她也偷偷仰慕过将军,而今看着将军幸福也是一件乐事。 “将军,将军夫人慢走,下次再来。”她望着两道远去的背影,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小梦,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身后的阿莲拍了拍小梦的肩膀。 阿莲走上前,继续说道:“听说易芊大师从姑苏回来了,应该是得了灵感,咱要出新品了,这店里头又可以赚上一笔了。” “是啊,易芊大师的首饰一出,那可是万人空巷。”小梦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远处,随口应答着。 一路远去的云溪不停询问着魏胤池的父亲有何喜好。 魏胤池思来想去,他爹的喜好不就是他娘吗? 除了他娘,似乎还有酒。 正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闻着酒铺里的酒香,就有了让人沉醉的感觉。 “好香啊。”云溪蹲在一坛酒前,双手扇着酒气入鼻。 “荔枝酒,喜欢吗?” 云溪点点头说:“就是那个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荔枝吗?” “没错。掌柜的,拿两坛。” “好勒,魏将军,我们保证晚前送货上门。”掌柜的满脸堆笑。 “我还没有吃过荔枝,听说荔枝很稀有,会不会很贵啊?”云溪转过身去看其他的酒。 “小钱。” 有了这句话,云溪放心了,她欠魏胤池的还不算多。 但魏胤池口中的小钱也不是普通人能消遣得起的。 “哟,是穆小庄主来了,要些什么酒,我回头给你送到山庄里头去。”掌柜的见来人眼睛上蒙着蚕丝玉带,身边还跟着两个护卫,一眼便认出了是穆长情,也是这里的熟客。 “赵老板,今日这店里有些热闹啊。”他听力极好,听见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是魏将军和将军夫人也在,加上穆小庄主,令小店真是蓬荜生辉,是赵某的荣幸。” 魏将军是出了名的狠厉无情,而穆小庄主是众人皆知的暴躁脾气。 赵老板真怕得罪了穆小庄主,那恐怕他的酒铺要被砸了,又不能得罪魏将军,不然他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他光是站在那儿就淌冷汗啊。 “见过魏将军,将军夫人,不对,长情眼不能视,也见不到将军的英姿与云溪公主的美貌了。”穆长情在护卫的搀扶之下,走近了几步,约莫在云溪的一米前停住了。 魏胤池将云溪拉到了身后。 没想到穆长情这消息得知的那么快,婚事还是昨日之事,面圣也不过早膳之后,他的新婚妻子是云溪之事还未在百姓之间传开。 这样也好,穆长情一说,这事也传得快些,也好让云溪已是他妻之事早点为人所知。 穆长情侧耳,笑着说道:“魏将军着急什么,长情只是一介残废罢了。” 云溪记得这个瞎眼公子,初见之日,他的脾气整个藏香馆都镇不住他,今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细声细语的,不过感觉绵里藏针,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他眼睛看不见,也挺可怜,怪不得他脾气古怪多变。 “长情听了许多魏将军的名人轶事,甚是佩服,想同魏将军交个朋友,若哪日魏将军想起长情了,夕露山庄的大门始终为魏将军敞开。”他意味深长,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有一天魏胤池会有求于他。 第34章 团圆家宴 “嗯。”魏胤池本是向穆长情微微颔首,又突然想到他看不见,才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云溪自知就算穆长情记得当日之事,也不会记得有她这个人的存在,虽有一面之缘,但两人还是陌生人,便在魏胤池身后没有插嘴。 听着他们不再多言,云溪跑开了去闻酒。 “夫人喜欢喝酒?”他听见了轻盈的脚步声,闻见了清醇的酒香。 “一般般,只是觉得好香。”云溪答了一句。 这让魏胤池皱起了眉头,这穆长情怎么还不买了酒走,竟然勾搭他夫人。 于是,他走至云溪身旁,同她一起看酒。 穆长情听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魏将军真是将自己的夫人保护得好好的,丝毫不让人靠近,他摇了摇头,点了几坛青梅酒便离开了。 云溪余光瞥见那抹紫衣出了酒铺,向后看了一眼,觉得这穆长情奇怪得很,却说不上来他是哪里奇怪,只是他刚进店时走到云溪面前的那几步,让她有一种他认得她的错觉。 云溪瘪了瘪嘴,与其绞尽脑汁,不如就此作罢。 穆长情刚走不久,云溪与魏胤池也挑好了酒,叮嘱好赵老板晚膳之前送至魏老将军的府邸。 看着魏胤池爽快地付钱,云溪顿时感觉亏欠他的又多了几分。 但魏胤池喜欢她的亏欠,这样她就会好好待在自己的身边。他总感觉,有些人对云溪虎视眈眈的,就今日一天,便前后遭到了尉迟星纪和穆长情两人的骚扰。 傍晚,两人到了魏老将军的府邸。 云溪从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就开始紧张了,她将手中的礼品交于丫鬟之后,双手放在身侧,搓着两边的裙摆,不知道该干什么。 “小池回来了,这就是云溪,快里边坐,桌上有你喜欢吃的糕点,先垫垫肚子,看这瘦的。”夏氏一出来,便看见魏胤池和云溪站在庭院之中,选择性失明地忽视了魏胤池,拉着云溪就在厅堂里坐在,将两盘糕点推倒她面前。 “魏胤池,你小子是不是不让云溪吃饭?给人家饿瘦了。”魏伯书伸出一只脚就要上前踹魏胤池。 魏胤池灵敏地闪躲开来,明明就是云溪本来就瘦,还怪到他头上来。 一家子的热情招呼根本没留给云溪说话的机会,看着明月已经将礼盒放下了,一旁还有先前赵老板送来的酒,云溪想要开口送礼。 云溪张嘴正欲开口,魏胤池朝着她使了个眼神,看看她,又看看他爹娘。 云溪心领神会,甜甜地开口道:“爹,娘,云溪给你们带了礼物。” 魏伯书与夏氏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礼物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云溪和他们亲,那他们便高兴。 回忆起与燕王并肩作战,闲时饮酒赏花,魏伯书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的女儿很美,很温柔,和魏胤池喜结连理,也是一件好事。 “彩蝶,催催后厨,快点上菜。”一家人围成一桌,夏氏已经等不及了。 不久一桌子菜被抬了上来。 “少爷最喜欢的宫保兔肉来了。” “云溪,你也尝尝,小池最喜欢吃兔肉了。”夏氏替云溪勺了几块兔丁。 一开始菜端过来,她还以为是鸡肉或者猪肉,没想到是兔肉,云溪偷偷瞄了一眼魏胤池,这个男人怎么扒兔皮,还吃兔肉,明明兔子很可爱,云溪看着碗里的兔肉,想起那件兔毛斗篷,筷子含在嘴里,失了神。 魏胤池一抬头,云溪就慌张地垂下眼睛,躲避他的视线。 魏胤池看着她碗里没有动过的兔肉,想到了当时送她斗篷时,她也并不是特别开心,她喜欢兔子,真是有些为难她了。 “吃啊,怎么不吃,不好吃吗?”夏氏见云溪迟迟不动筷,便开口问了。 “好吃,好吃。”云溪回过神来,慌忙之下夹了一块兔肉放到嘴里,其实还不错,和普通的肉区别不大,鲜嫩适口,但是吃下一块真是满满的罪恶感。 云溪趁两个长辈不注意,将兔肉快速扔进了魏胤池的碗里。 “你喜欢吃就多吃些。”她又夹了好几筷宫保兔肉到魏胤池碗里,希望魏胤池早点将这盘子兔肉吃掉,这样她就不会吃到了。 魏胤池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笑了笑,夹了几块糖醋排骨和麻辣牛肉,将她的碗里头盖得满满的,这样也加不进别的菜了。 夏氏看着魏胤池夹菜的动作点了点头,她儿子也懂得心疼人了,那她也就放心了。 “小池啊,什么时候打算让娘抱上孙子?”夏氏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嘴,把云溪吓得差点饭碗没端稳。 “云溪年纪还小呢。”魏胤池倒是想呢,要是生个宝贝女儿,和云溪一样可爱,多好,可是生不生也不是他说了算。 “努努力啊。”夏氏朝魏胤池挤眉弄眼。 “你也别催,你当年不也不肯生吗?”魏伯书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 “你个老匹夫,竟然敢说我?”夏氏伸手就去扯魏伯书的耳朵,他明明可以躲过的,但是他愿意被夫人欺负。 云溪看着两个长辈还像年轻人一样打情骂俏,很是羡慕,他们一定很相爱,才能够保持那么长时间的感情不变质。 魏胤池悄悄揽上云溪的肩膀:“想喝点荔枝酒吗?我去拿。” 她点了点头,魏胤池就站起身来,肩上温热的触感没了之后,云溪回过头来看着魏胤池的背影。 人总是东走西顾,寻求所爱,却不知珍惜眼前人。 没过多久,魏胤池提着两壶酒来了,替魏伯书和夏氏倒满了,给云溪倒了半杯。 “怎么只给我倒半杯?”云溪见酒停在了一半的位置,摇了摇酒杯,示意魏胤池继续倒。 “怕你喝不惯,喝完了再倒。” “也好。” 云溪轻酌了一口,荔枝酒入口甘甜,荔枝味盖过了酒味,几口下来,云溪的酒杯就见了底,她用手臂碰了碰魏胤池,默示他再给她倒些。 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酒鬼。 就是怕她酒劲上头,被撩拨的又是他,他还只能忍下。 第35章 醉酒之夜 酒过三巡,魏伯书给夏氏使了眼神,双双离席了,想着多留些时间给这小两口相处,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云溪喝得不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是她还坚持自己没有醉酒,还能再喝。 但其实上,她想夹几块萝卜桂鱼,眼前出现了重影,她左夹右夹,就是夹不上,真是恼人。 “小池啊,这桂鱼它长腿了,一直跑。”云溪学着夏氏对魏胤池的称呼,靠近了魏胤池贴在他胸口说,自以为贴在他耳边呢。 “它没跑,是你喝醉了。” “瞎说,我没醉。”云溪推推搡搡地就要站起来证明自己,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伸出一根食指,放在自己的两只眼睛之间,企图让自己走成一条直线,可生生将自己变成了斗鸡眼。 魏胤池一手抓住云溪的手指,另一只手揽住了云溪的腰。 “回房睡觉。” 可是云溪不听啊。 “我不,我要喝酒。”她撅起粉嫩的嘴,眯着眼睛,就要推开魏胤池。 魏胤池干脆蹲下身子,将乱动的云溪扛在了肩上,双手抱着她的腿,任由她的手在背后胡乱挥动。 云溪嚷嚷了一路,到了卧房之后,魏胤池将她放到了床上,她绝不屈服,被放倒之后还要继续努力爬起来。 “少爷,夫人让我送解酒汤过来。”明月在门外敲门。 刚好,给云溪喝了解酒汤也能清醒些。 “酒来了。”魏胤池使了点坏让云溪心甘情愿地干了这碗汤,而云溪一听是酒,毫不客气地将魏胤池的那碗也喝了。 两碗汤下肚,云溪感觉热得慌,这酒真是烈啊。 “不要睡觉,我不要睡觉,我要洗澡。”她挣扎着要脱衣服,非礼勿视,魏胤池立马背过身去,但是还是怕她万一光着身子在他面前晃,迅速转过来,把她的衣服裹紧在身上。 她的香肩还露在外头,魏胤池一手按住他,一手替她拉上了衣服。 云溪不肯罢休,踮起脚尖,双臂缠上魏胤池的脖子,将魏胤池拉着与她一样高,眯了眯眼,看准了魏胤池的嘴巴,竟然猛地亲了上去。 这哪里是吻啊?云溪很大力地撞在了他嘴上,将唇挤得都变形了,就这么将自己的嘴狠狠摁在了魏胤池的嘴上。 魏胤池着实吃了一惊,云溪是在吻他吗?第一次见人亲吻是用蛮力的。 于是,他开始回吻她,云溪竟然有些急不可耐,大有将魏胤池扑倒的势头。 也不知道云溪今日怎么了,只是喝醉酒吗?荔枝酒怎么说也是果酒,再怎么喝,也不该这样啊,况且刚才还喝了解酒汤,还是两碗,怎的不见效,反而更醉了。 她的唇贴过来这是滚烫的,被他抱在怀里的身子也是滚烫的。 魏胤池睁开了眼睛,云溪身上本就没有穿好的衣服被她拨弄得更乱了,外头的罩衫直接落到了臂弯处,露出了雪白的玉臂,让魏胤池根本移不开眼。 昨夜云溪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但也没见这般热情。 魏胤池扫过桌上的空碗,看来是他娘在暗中加了点料,云溪一下子喝了两碗,好在他没喝,不然他和云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保不证他还忍得住。 他深呼了一口气,将衣不蔽体的云溪牢牢裹住。 “云溪,乖,忍忍就过去了,我不想趁人之危。”他拍了拍被裹得紧紧的云溪,这实属下策。 云溪闹着闹着,似乎也累了,闭着眼睛胡言乱语。 “小池啊。”她轻声呢喃。 “我在。”魏胤池将头贴了过来,方便听清她说的话。 “别走。”她扬起头,同魏胤池额头对额头。 “我不走,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只要你别离开我。”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毕竟他们不是因为爱情绑在一起的,他害怕有一天云溪会情窦初开,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男人动心,那他肯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好难受。” 魏胤池无能为力,只能抱抱她,药劲过去了就好了。 云溪安静了许多,突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刹那,有一道凌厉的气波猛然扩散,向来对危险敏感的魏胤池抬起了头。 他就这样看着云溪清明的双眸由褐色变成了火红色,就像烈火烧过。又马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闭上了双眼,安分地睡了过去。 后半夜,魏胤池安排了一个丫鬟守着门,自己去了书房。 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他翻看了一本百妖谱,他想知道红眸是怎么回事。 翻看了许久,上面的一些妖怪都离谱得很,魏胤池已经感到枯燥无聊了,于是换了一本书看看,上面记载了近些年的异事。 传说,有一异族,与普通人无异,只是天生红眸,狡诈多变,百毒不侵,而后人们找到以为一味蚀心草做成毒药,可取异族性命,只是异族善伪装,可以变换正常瞳色,混迹于市井,极易混淆视听,后被人们称为妖孽。 这只是谣传罢了,民间杜撰出来的故事。 魏胤池不信这些,只是担心云溪的红眸会不会危害到她的身体。 他无果而归。 看着安静的云溪,他抚开她额上的碎发,希望云溪能够平平安安,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待在她身边,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可是云溪心里还有一块巨石,她始终想着四岁那年的平燕之战,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父亲是清白的,她一定要还父亲一个公道,还燕王府上上下下蒙受冤屈的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父亲倒在血泊中,血水纵横,朱雀门前一片鲜红,触目惊心,燕王府中百来口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她恨,众亲皆离,独独留她一个。 在梦里挣扎了好一会,她被惊醒了,额上出了一层细汗,面色惨白。 “做噩梦了吗?不怕,我在。”魏胤池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 感觉到云溪僵硬挺直的身子如一张紧绷的弦,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久,云溪才缓过了神,犹豫之下,并没有坦诚地将梦告诉魏胤池。 有时候,无需让一个人的负担变成两个人的烦恼。 第36章 易芊大师 易芊现身琳琅阁那天,风和日丽,店铺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想一睹易芊大师的芳容。 但易芊是戴着青色的面纱,让人看得朦朦胧胧的,不过单看眉眼,柳叶眉,多情眼,是个美人,可听说她已经四十好几,未成家室,脸上竟然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说是双十年华也不为过。 云溪跟着魏胤池回府时,路过了琳琅阁,她也随大流地在人群里驻足观望,她对首饰兴趣缺缺,对易芊大师也略有耳闻,只是想凑个热闹罢了。 “哇,快看啊,这簪子好漂亮!” “是啊是啊,只可惜这次主打少女风,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中年女子。” “挑一支送给我家闺女好了。” 这次易芊新出的首饰都是粉粉嫩嫩的,多是雕花,正如女孩最美的那几年般灿烂。 魏胤池带着云溪走在人群外围,他还能看到些,云溪就只能看看人潮。 看着她踮着脚,昂着头的艰难的样子,魏胤池蹲下了身子。 “坐上来?” “什么?”坐在哪里?不会是脖子上?她又不是小朋友了。 “快点,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云溪不知道他这次难得的机会是指见到易芊,还是坐在他的脖子上。 魏胤池大有她不坐上来,他就蹲在地上不起来的势头。 云溪提了提裙摆,坐在了他的脖子上,双手捧着他的下巴,怕是掉下去了,摔个狗吃屎。 他胡子刮得干净,下巴很光滑。 现在云溪成了全场最高的人了,原本想看易芊大师的人纷纷回头,看云溪的热闹,云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是魏将军啊,脖子上的就是小夫人了,想不到魏将军那么宠溺夫人。” 魏胤池回京之后,出街的次数不少,有些百姓已经认熟了他的脸,基本上就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一个。 一听那是魏将军,他旁边的人替他腾了些位置出来,离他远了些,魏将军杀伐果断,虽说他斩的是敌人,但并不妨碍百姓害怕,所谓敬畏,有敬也有畏。 云溪远远地看见了易芊大师的身姿,她单薄的青衫随风而动,衣摆处绣的松枝摆动,身上没有过多的首饰,举手投足之间,仙气飘飘,她挽着袖子去摆弄簪子,露出皓腕上戴着的纯澈的白玉手镯。 她抬眸之时,与云溪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她盯着看了许多,眼里似是含笑,朝云溪点了点头,云溪也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易芊大师,很美,人很温柔,很亲切。 没过多久,易芊便转过了身,上了二楼,众人也开始进店挑选心仪的首饰。 易芊坐在二楼的窗口,悄悄掀开了卷帘的一角,看见楼下的云溪刚从魏胤池脖子上下来。 “小梦,刚才坐在男子脖子上的那个小姑娘是谁啊?” “是魏将军的新婚夫人,云溪公主。” 她果然没有看错。 易芊执起笔来写了一张字条,将它塞进了一个精致的锦盒中,盒中还躺着一支玉簪,是易芊并没有放在市面上的款式,血玉雕成的扶桑花,她温热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簪身,扶桑花从来不是不详的花,扶桑,是传说日出的地方。 向阳而生,野蛮生长,但愿你也如此。 “傍晚时分替我送到将军府,我与云溪公主投缘,这是送给她的。” 小梦接过锦盒,心中疑惑不解,易芊大师从来没有主动送人礼物过,这还是头一次,稀奇。 当又剩易芊一个人在房里时,她解下了面纱,镜中的脸,美丽又陌生。 “十年了,还是看不惯。” 她将铜镜倒扣在桌子上。 魏胤池将云溪送至将军府过后,便有事离开了,也对,他是将军嘛,总会很忙的。 云溪无事,就跑去找荣姑姑。 “姑姑,我好想你,我的包裹有没有带出来?” “当然带了,夫人都瘦了。”荣姑姑瞧着云溪的小脸心疼地说。 “我这两天每顿都吃得很饱,怎么可能瘦呢?姑姑你怎么叫我夫人呢,显得我好老啊。” “那小夫人怎么样?” “姑姑,你就知道取笑我。” 云溪开玩笑般的轻轻推了荣姑姑一把,但荣姑姑却嘶了一声。 “姑姑,怎么了?”云溪攀上荣姑姑的胳膊,掀开了她的袖子,她的胳膊上竟然密密麻麻全是鞭打的痕迹,触目惊心。 “这是谁打的?云初?”云溪脑子里下意识地想起了嚣张跋扈的九公主,定是因为她与魏胤池成了亲,她气不过,居然拿别人撒气。 “不,不是九公主。” “那是谁?” “是……二公主。”荣姑姑说得磕磕巴巴的。 云溪也觉得奇怪,她似乎与云琳没有交集。 “姑姑,我替你去拿药,先忍一忍。”她跑了出去,一路上在脑子里搜索关于云琳的信息。 她记得那日听到两个小婢子在谈论云琳欺凌宫人一事,加上尉迟星纪模棱两可的回答,云溪愈发肯定云琳有点什么病。 那次的妒芳容还没查出个结果,没想到云琳竟然还记恨她,也不知道因为何事,但可以在心里记上一笔。 他日,云溪要去她的公主府讨回一个公道。 日落之时,魏胤池才回来了,带着锦盒一块儿来的。 我与小夫人一见如故,望将军莫欺莫负,真心以待。 魏胤池收起那张字条,觉得易芊这话很是奇怪,非亲非故的,她偏偏对云溪一见如故,还送了簪子。 不过,她说这话却像是熟识云溪一般。 他在检查完簪子的确没问题时,才转交给了云溪。 “云溪,易芊给你送了礼物。” “什么?”她掏了掏耳朵她没听错,是易芊! 虽然她觉得易芊大师很亲切,但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们非亲非故,她为何对她这般好? 云溪打开锦盒,里边躺着的扶桑花簪让云溪惊愕了一下,很少有人会喜欢扶桑花,云溪一下子就想起了燕王府里井边的那几株扶桑花。 易芊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云溪记得那双含笑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很温柔。 云溪的手抚上簪子,触感冰凉,但她似乎能感觉到易芊大师也是这般,轻抚过簪身,最后,手指点在扶桑花之间。 玉指,红石,甚是漂亮。 云溪将手停留在花瓣之上,玉石通透,在余晖之下泛着滢滢红光。 收起锦盒,云溪将它放在了一个带锁的小柜子里。 第37章 白猫传情 魏胤池盯着房里桌上的一个行囊,这是云溪从荣姑姑那里拿来的宫中零碎的杂物,此时行囊展开了一个角,露出了书的一边,抵不过好奇,魏胤池就抽出来,想看看平日里云溪看些什么书。 哪知一抽,里边夹着的画纸全都撒了出来,落了一地,每一张都画着魏胤池,有近景,还有远景。 云溪阻止不及,看着飘得满地的魏胤池的画像,她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抱着一丝魏胤池没看清的侥幸心理,她手忙脚乱地将一地画纸捡起来。 魏胤池捡起一张落在自己脚边的画纸,这画得不就是他吗?虽说画技拙劣,但身穿盔甲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不是我画的,不是我,你别误会。”云溪跳起来夺过这张画,要是说她只是想要磨练画技,他会信吗? “魏将军与他的剑,上册?” 啊,那本书还在他手里,云溪欲哭无泪。 “这不是我的书,是,是小林侍卫借给我的,我下回就还给他。”虽然说她早就将书抢了过来,但现在就要打死不承认。 “这书借我看两天。”魏胤池将书举得高高的,云溪怎么都够不着。 虽说云溪尴尬到了极致,但魏胤池在心里偷乐,他现在似乎正在一点点让云溪坦诚面对自己心里对他的在意。 十五岁的少女,羞于表达自己的心事,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魏胤池决定帮帮云溪,让她大方承认自己的感情。 “你为什么收藏我的话本子,是不是喜欢我?” 他怎么可以好不害臊地说喜欢呢?云溪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背过身去。 “不是我的啦,我不听不听……”她一把将桌上的包裹抱在怀里,小步跑了出去,不能让魏胤池发现她包裹里头还有一本。 “哎呀——” 跑得太匆忙的下场就是被门槛绊倒,这下子云溪要亲吻大地了。 痛感迟迟未来,一双大手从她身后绕过,稳稳地搂着她的腰,将她拥入怀里。 云溪还惊魂未定,瞪大了双眼,贴着魏胤池的胸膛。 如此气氛,不如—— 魏胤池侧头靠近云溪,双眼锁定了云溪粉红的唇瓣,顺势就要吻上来。 云溪反应过来,忽然伸手一推,推了魏胤池一个措手不及,也推得怀里的包裹一个猝不及防。 包裹里零散的东西统统落地,云溪赶快去捡,此时补救,为时已晚。 云溪干脆推着魏胤池出了门,将房门关起来再慢慢理好。 可是魏胤池一瞥就看见了另一本下册的书,还有几本心法的书,云溪开始练武了?又是尉迟星纪给她的吗?他们之间的交情不浅啊。 魏胤池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 过了许久,云溪将包裹里的物品都藏好了,才出了房门。 “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你不许翻我的东西。”云溪愤愤地坐在新绑的秋千上。 “好。”下回他偷偷地看,不让她看见就行了。 魏胤池走到云溪身后,轻轻地替云溪推着秋千,似乎两人刚才的尴尬从来没有发生过。 云溪喜欢荡秋千,一直催促着魏胤池高一些,而魏胤池怕她摔着,一下一下稳稳地推着。 “魏胤池,你家里养猫了吗?”云溪荡着秋千,远远地望见一片绿草地里有一团白色的身影。 “怎么了?”云溪竟然直呼他大名。 “那里好像有只猫,我去看看。”她跳下了秋千,朝一片草丛走去。 云溪小心翼翼地踮着脚接近它,走进了才发现,那个小家伙正拿屁股对着她呢,它正趴在草丛里,左右晃着尾巴,不知看什么看得出神,时不时还抖一抖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 它似乎听到了云溪的脚步声,懒洋洋地回了个头,它的两只眼睛湛蓝湛蓝的,云溪一下就喜欢上了它,蹲下身子,朝它伸出了一只手。 “小可爱,来这里,喵喵~”云溪学着喵咪的叫声想吸引它过来。 这小家伙居然真的转过身来,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从草丛里一跃而出,走着漂亮的猫步朝云溪走过来,用头蹭了蹭云溪的手,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好像已经认定云溪是它主人一般。 云溪轻轻将它抱在臂弯里,它听话地缩在云溪怀里,叫了几声,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它好听话啊,没人养的话我要养它。”云溪抱着小白猫走到魏胤池跟前。 魏胤池见云溪喜欢它,也伸出手来想摸一摸小白猫的头,哪知手一伸过去,小白猫就龇牙咧嘴的,不允许他的靠近。 “肯定是你太凶了,它害怕了。”云溪顺着它的毛,摸了摸它的背,它又温顺地依在云溪怀里。 魏胤池寻思着这哪里是害怕他,分明就是它在吓唬他。 “哎,它的脖子里有根绳子。”云溪顺着细绳,摸到了一根细细的管子,里头塞了一小张纸条。 云溪将纸条展平,念出了纸上的四行小字: “此去无意怎留亦, 生死未果其自然, 所向心往亦如是, 爱意未尽犹若你。” 云溪还未细细看过,纸便被魏胤池夺了去。 好一个此生所爱,亦然是你。是谁竟然当着他的面勾引他夫人?他的脸色沉下去几分。 “我还没看好呢,还给我。”魏胤池这是土匪行为。 “这写得不好,我下回写首好的给你。”又不能对着云溪发火。 “少爷,府外有个流氓,死缠烂打的,说他的猫进了咱们府里,非要进来寻。”杏儿看了看云溪手里抱的猫,还真是丢了猫啊。 “原来这猫有人养了。”云溪眼皮耷拉,摸着手里的小白猫,这还没抱热呢,就要还给人家了。 “你喜欢的话,就留下。” “那和猫的主人怎么说啊?” “就说没看到猫,将他撵走,这猫就是你的了。” 那这是强盗所为,云溪摸了摸小白猫的脑袋,狠下心来决定把它还给原先的主人。 猫的主人已经被请进府了,这会正站在湖边的亭子里看锦鲤。 云溪远远地看着这道黑色的背影觉得甚是熟悉。 第38章 来者何人 听见有脚步声,他便转过身来。 一把折扇在他手里摆弄得如同穿花蝴蝶般,悠悠地落在掌心,合扇之声与他低沉的嗓音一同而来。 “今个儿魏将军的脸色真是比碳还黑啊,小公主,这猫好看吗?” “好看,而且好乖。” 那是自然,他早就训练好了,天天拿着云溪的画像对着它夸,拿着魏胤池的画像对着它骂,所以魏胤池一靠近,它就龇牙咧嘴的。 见来人是尉迟星纪,魏胤池怒火中烧,难怪这猫与他不亲近,想起白猫传来的勾搭他夫人的诗,在看着眼前的尉迟星纪,魏胤池想拔剑和他打一架,但是在夫人面前不能这般粗鲁,会吓着夫人的。 魏胤池硬生生压下怒火,一手伸过去正欲揽着云溪肩头,刚将手放到她肩上,那只白猫就伸出了前爪,猛地打在魏胤池的手背上。 虽说没伸出利爪,但邦邦两拳还是在魏胤池手背上留下了两条红印子。 惹得尉迟星纪扇子掩面偷笑。 “既然是二皇子的猫,找回来了,就赶紧抱走,千万别再溜进别人府里了。”魏胤池示意云溪快把猫还给他,要不是这猫独独对他有这么大脾气,他早就拎着它的脖子甩给尉迟星纪了。 云溪依依不舍地就要将怀里的猫还回去,尉迟星纪伸出手,倒不是接猫,只是揉了揉猫咪的头,猫咪与他很是亲昵,闭着眼睛任由他抓挠。 “既然小公主喜欢,那小爷我就忍痛割爱了,好好养着,我果过段时间再来看它。” 可别过段时间了,赶紧把猫带回去才是正事。 但魏胤池低头看着云溪属实喜欢这只猫,若是他日后不在府里,云溪养了只猫,不会那么孤单,魏胤池心软了,那便留下,只是尉迟星纪,日后不会让他进门。 “尉迟星纪,它有名字吗?” “还没想好呢,我一向叫它小白。”尉迟星纪想到了那日在湖畔,云溪蹲在地上哄大橘的场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莫名地被这个女孩吸引了,因为他父皇,因为褚烟萝,他知道他与这个女孩还会再见,但与其等命运的安排,他不如主动出击。 “小白,这不是和大橘重名了,叫团团,它就像个白团子。” “人家可是一只小公猫,这名字也太女气了。” “原来是只小公猫啊,那你怎么长那么好看,不管,就叫你团团了。”云溪两手将团团提了起来,看着它湛蓝的眼睛和它说话,说完还用头蹭了蹭。 “好了,猫也给了,话也交代了,你可以走了。”魏胤池见不得尉迟星纪明目张胆地和他夫人谈笑风生。 “你怎么那么凶,还赶人走啊。”云溪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拿了别人的猫,怎么着也得帮着尉迟星纪说几句话。 “小公主,纸条收到了没啊?” 云溪一脸埋怨地望了眼魏胤池,尉迟星纪便明了了,原来是被这家伙没收了。 “罢了,有机会再见。”不等魏胤池再开口赶人,尉迟星纪便提出了再见。 毕竟他不是云川人,无法长此以往地在这里待下去,惹得两边的人怀疑,这次他是特地来和云溪道别的,纵使他前进了九十九步,剩下的一步还是要被命运的沟壑隔开,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同魏胤池擦肩而过,折扇落在魏胤池肩上,魏胤池一手接下,将扇子紧紧握在了手心,向他们第一回见面一般。 尉迟星纪用仅两人所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好好对云溪,不然我一定把她带走。” “我的夫人,不用你操心。” 魏胤池松开手,尉迟星纪手一挥,摇着扇子离开了。 云溪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总是针锋相对的,没有一次能好好说几句话,但看这两个人都没有问题,怎么撞在一起,就争个不停呢? “你和尉迟星纪有仇吗?”云溪好奇。 “没有。” “那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凶?” “看不顺眼。” “你别看他表面上骚里骚气的,其实人也不坏,你下回不要这么凶了。” “……好。” 这必不可能,现在先哄哄云溪。 自从团团来了之后,云溪日日都抱着它,它倒是轻松,不用下地走路了,但只要云溪抱着它,魏胤池就不能占云溪便宜,比如搂搂腰,揽揽肩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团团每日的运动就是打魏胤池,乐此不疲。 魏胤池一想它还是一只小公猫就来气,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一只公猫天天窝在女人怀里,真是不像样。 “云溪啊,你看团团好像又长胖了,我听街上的张大夫说猫太胖了容易得病,你成天抱着它也不是事啊,放它下去走走,运动运动。”魏胤池终于忍不了了。 “那好。”为了团团的身体健康,她将团团放在院子里,让它自己玩。 魏胤池总算可以离云溪近一些了。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想练武,你教我吗?”来这之后,她的武艺已经荒废了许久。 “好。” “我府中有个兵器室,要不要重新挑把剑?” “不用了,我用惯了盈缺。” 魏胤池比划一招,云溪就跟在后面学一式,魏胤池时时停下来指点她,云溪将要领记在心里。 原本到了这个年纪,学武会有些吃力,但云溪却没有,这也让魏胤池很是奇怪,她学得很快,教了几招之后,就能流畅地使出来了。 庭院之中,白衣的女子身如飞燕,手腕一转,剑就跟着飞起来了,转身之间,盈缺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的弧线,剑气扫地,卷起了一地落下的花瓣,花香氤氲,而她就在花瓣中央,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身姿流畅华美。 看呆了魏胤池,等他缓过神来,银剑朝他刺来,他闪身一躲,云溪剑身蜿蜒,就要从他背后下手,魏胤池右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小臂,周旋之间,盈缺竟已在她颈前。 魏胤池的另一只手握着云溪空余的手,将它按在她的腰间。 “我认输,我认输。”好汉不吃眼前亏。 魏胤池环住她的纤腰,顺势向后一倒,云溪被迫向后仰着,同他四目相对,便看见了他眼眸之中的倒影,看见了印在浩瀚星辰里的自己。 花飞花落,花瓣眷顾云溪的眉眼,一枚粉色的桃花落在了她的眉间。 第39章 男生女相 不知是被风迷了眼,还是被花乱了眼,云溪望着揽着自己的男人失神了片刻。 他的眼睛如墨染一般,实在引人入胜。 魏胤池又耍这招美人计来诱惑她,望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云溪看清了他浓密的睫毛,轻盈地落在了下眼睑,他欺身而上的姿势云溪再熟悉不过了,她向前缩了缩脖子,魏胤池的一吻刚好落在她的眉间,魏胤池发现自己没吻准之后,睁开了双眼,站定之后,决定再吻一次。 那片桃花此刻点在他的唇间,落在饱满的下唇,春风一来,吹起了魏胤池的黑发,云溪觉得他比女人还美,尤其是现在这般含情脉脉,往日从未发现,魏胤池竟然男生女相。 魏胤池也并非不知道自己男生女相,打小有客人来府,都会说:“魏夫人,你家姑娘生得真好看。” 后来,他就越发调皮捣蛋,穿的衣服上还不能带粉,用的碗上不能刻图案,成天冷着一张脸,习了武之后眼里多了几分锐利。那时来府里的客人都偷偷说:“魏家的小公子好凶啊。” 听到这句话,他心满意足地提剑离开。 冷酷的小少爷就这么长成了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云溪伸手,想将他唇上的花瓣摘下,刚碰到他的唇,他就张嘴一咬,将云溪的食指含在嘴里。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了云溪全身,她能感觉到他的牙齿轻轻压着她的手指,而后伸出舌头在她的指尖打转,此时云溪还要与他对视,真是比亲吻还令人羞耻。 云溪偏过头,不去看他。 “喵呜~” 团团正用爪子扒拉着魏胤池的袍子,将玩耍之后爪子上沾到的泥全都擦在了魏胤池白色的衣服上,它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魏胤池,魏胤池也偏偏就要和它生闷气,他放开了云溪的手指,伸手一带,云溪就被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看着,这是我老婆,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魏胤池认真地同团团说,说着还在云溪的小脸上啄了一口,惊得云溪目瞪口呆。 今日他吃错什么药了,还和一只猫争风吃醋。 团团似乎能听懂他话似的,垂下了尾巴,有些失落地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魏胤池心里暗暗得意,早该让那只小蠢猫明白云溪到底是谁的人。 “你怎么欺负团团啊,它还只是一只小猫咪。”云溪赌气地嘟起了朱唇。 “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行,我要罚你。” “为夫甘愿受罚。”这小丫头能耍什么花招。 “罚你再教我练半个时辰。”她挥了挥手里的盈缺。 “好。”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但这个答案与他预期的结果似乎大相径庭。 魏胤池很快发现了云溪的问题,她学得很快,这些最基本的招式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但是没有提升,像是到了瓶颈期。 魏胤池抓着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封印了一般,武功无法再上一层楼了,他又探了她几个穴位,并无异常。 “是不是,我总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阻止我运气,我不是练武的料。”她一时气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将盈缺摔在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落地声。 就算她想练武又怎么样,她的身体要同她反着来。 “你真的想继续练武吗?”魏胤池蹲在她面前问道。 “想。” 虽然魏胤池想说她不必学武,他一定会将她保护得好好的,但如果她想,他一定会无条件支持她。 云溪的身体很健康,但魏胤池知道也与普通人不一样。 他猛然想起了那日夜里的红眸,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那天是他眼花了。 “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好。”为了练武之路,看大夫就看大夫,顶多就几副苦涩的汤药。 到底还是云溪想得太天真了。 老头诊了诊脉,捋着长胡子说道:“小夫人身体健康,脉象平稳,适合备孕。” 他说完这一番话,驼着的背也挺直了些,只等魏将军赏银子了。 适合备孕? 这老头在想什么呢?她想知道的是适不适合练武。 魏胤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看着闹心。 “他也诊不出来嘛。”云溪理了理袖口的衣襟,双手环胸,一副气鼓鼓的表情。 看着魏胤池向下人交代,似乎要去请个医术好点的来看看,可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她被望闻问切地都烦了。 “别去了,不用麻烦了,他们都说我身体挺好的,我只是不适合练武。”原本云溪以为一诊就能出结果,喝点药就能好,现在大家因为她大动干戈,她心里过意不去。 “有你在我身边,你会保护我的嘛,只要你会武功就好了。”她扬起头来,朝着魏胤池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可她两边的梨窝里却盛满了苦涩。 魏胤池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之后再想办法,不必急于这一时。” “若你不嫌舟车劳顿,我带你去城郊的药庄,不用觉得麻烦我了,别忘了,我是你的夫君,是会一直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人。” 云溪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神情还是有些黯然。 “真的谢谢我?” “嗯。” “那就亲我一口。” “你!” 看着云溪生气的样子,比刚才黯然无神的好多了。 还没等魏胤池反应过来,凉凉的一吻便落在他的脸颊上,云溪只是飞快地用嘴蹭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忸怩地坐下来。 魏胤池将她揽入怀里,他站着,她坐着,云溪刚刚好靠在他的腰间,他轻轻拍了拍云溪的头。 只是,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让云溪没法再继续靠在魏胤池身上,她借着魏胤池胳膊的力,站稳了身子。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几日没练武,今日突然拿起了剑,身体不适应。 “我有些头晕。”她坦白,感觉有一股从下而上的压迫感。 魏胤池分明看见云溪的瞳孔中正不断向外翻涌着红色。 魏胤池抱起云溪,将她放在床上。 “闭眼,休息一会儿。” 红色渐渐消失于瞳仁,随着眼皮的落下,恢复了黑褐色的清明。 第40章 朱砂血泪 “少爷,不好了。”杏儿鲁莽闯入。 魏胤池皱了皱眉,他才哄着云溪睡下,而且云溪还睡得极不安稳。 杏儿感受到魏胤池周身的冰冷,畏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轻声说道:“少爷,厨房出事了。” 魏胤池没有说话,只是替云溪掖好被角,伏身站起,将门带上,走出了房间。 “在这看好夫人,有动静来通知我。” “是。”杏儿目送魏胤池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魏胤池到厨房的时候,荣姑姑哭着跪在了他的跟前。 “何事?” 不等荣姑姑开口说话,一旁端菜的柳儿就指着她伶牙俐齿地朝魏胤池告状:“这个老婆子,蛇蝎心肠,竟然在饭菜里下毒!” 她不由分说地扯下荣姑姑腰间捂着的锦囊,一脸讨好地交给了魏胤池。 的确,这锦囊里头装着药粉,不过什么作用还有待确定。 “将军,老奴是不可能害夫人的……”荣姑姑抓着魏胤池的衣摆,十分狼狈。 “那你的意思是要坑害我们将军喽?”柳儿不依不饶。 “闭嘴。”魏胤池不想听她们的口舌之争。 “荣姑姑,你先起来,跟我过来,朱伯,你去请大夫。” 刚被请出府的大夫走到半路,又被请了回来。 今日,府里进进出出了不少大夫,外头已经有传言说夫人得了治不好的怪病,真是让人头大。 一进书房,荣姑姑跪在了屋子中央,声音颤抖:“魏将军,这不是毒药,对普通人没有什么影响,但于夫人来说,是救命的药。” “这究竟是什么?” “……夫人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绝对不会害她。”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毕竟云溪与荣姑姑亲密,魏胤池不能将屈打成招这一套用在她身上,只得这么口头逼问。 “既然你不会害她,那就告诉我,这药粉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此处就你我二人,我亦不会害云溪。” 犹豫片刻,荣姑姑才慢慢开口:“夫人,夫人她是,异族。这药是为了克制异族的体征,让她变成一个普通人。” 异族二字她说得格外小声,但贴在门口的柳儿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药从何而来?”一个下人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上头一定还有人。 “魏将军别再问了,老奴都是为了夫人好。” “云溪的红眸是因为她是异族?” “是。” “你先下去。” 云溪是异族,那她身体里逆流的气息就是药粉造成的,但云溪长年蜗居在泠香殿里,无人问津,就算是异族,稍加掩盖就行,是什么人要费尽心思地连云溪自己也要瞒着? 燕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自然不会有问题,这么说来云溪的母亲是异族,他对褚烟萝也有所耳闻,但似乎人们对她认知就是大美人,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对那些往事知之甚少。 “少爷,少爷,夫人出事了!”杏儿顾不上敲门,直直跪在魏胤池面前。 魏胤池立马跑去了卧房。 见云溪嘴唇发紫,眼角渗出红黑色的血迹。 “大夫呢?”魏胤池的语气中已然是满满的怒火。 “草民在。”李大夫不急不慢地上前行了个礼。 “还不快滚过来诊脉。” 李大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过来了。 “夫人,夫人,这是中了朱砂泪,眼里会流血……至死。”李大夫磕磕巴巴,将军夫人怕是没得救了,才一会儿功夫,居然就被歹人所害。 魏胤池一听,将李大夫踢翻在地。 他坐在窗前看着云溪,用帕子替她擦去眼角的血迹,只见云溪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了青紫色,又是不点自红的唇,魏胤池连忙将床幔放下。 “李大夫,过来再诊。” “这,夫人脉象平稳,没有中毒的痕迹,一定是草民方才误诊了,将军恕罪。”李大夫也觉得奇怪,反复诊了好几遍,夫人居然一点问题也没有了,难道真是他误诊了。 幸好,云溪到这儿来的饮食不经荣姑姑的手,这几日没有吃她的药,身体里异族的体征无法被压制,才能解百毒。这时,魏胤池觉得她是异族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还有些自保能力。 “我走之后,有谁进出过这间屋子?你来说说呢,杏儿。” 杏儿被点名向前,她早就出了一手冷汗,连迈出的那一步都是颤抖的。 “奴婢在门口守着未曾放谁入内,是奴婢的错,没有守好夫人,少爷恕罪。”她干脆跪在地上,将头扣在地上,这样自己慌乱的眼神就不会暴露了。 只不过,她明明喂云溪吃下了毒药,怎么没起作用? “杏儿,是谁派你来的?”魏胤池矛头直指。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奴婢是清白的,李大夫不也说夫人没事吗?求少爷饶了奴婢。”她年纪小,经不起吓,现在想着既然云溪安然无恙,但她也不该认罪。 “风影,带下去。”风影是将军府的护卫,平时不见人影,府里的人听过他的名号,但都对他很陌生,他的冷脸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进。 任由杏儿怎么挣扎,风影还是轻轻松松地将她带了下去,带去哪里谁也不知。 “唔,怎么这么吵,怎么了?”云溪一睁眼就看到了魏胤池。 魏胤池人坐在床幔里,伸出一只手朝外头挥了挥,示意他们都出去。 云溪一醒来就下意识地揉眼睛,她觉得眼睛好痛,但一伸手牵动了全身的痛感,像是切肤之痛。 “我好痛,我怎么了?” 她眼里的血色很浓,与红眸交叠在一起,让魏胤池看得很心疼。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轻轻揉着云溪的手背。 “怎么会?是我自己身体不好罢了。”云溪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只当自己是练武过度,身体吃不消了。 “云溪,我们明天去看病好不好?”魏胤池双手将云溪的右手包在掌心,贴在自己脸上,认真感受她渐渐回温的手,一双黑眸温柔又坚定的望着她。 “是不是看了病之后我就不会痛了?” “嗯。” 魏胤池的黑眸中印着血色的瞳孔,温润的一吻落在云溪的眉眼间。 第41章 红眸异族 “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想要喝红豆汤。” “好。” 云溪非要下床,魏胤池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下了床,在房里走走。 身体得到舒展之后,疼痛缓解了不少,云溪闲不住,就要推门到院里去找团团玩,她睡了那么久了,团团见不到她该着急了。 可是她手刚一碰着门,魏胤池就闪身过来靠在门上,阻止她开门。 “干嘛不让我出去?我现在身体没问题了。”云溪抬眸。 魏胤池抿了抿干涩的唇,这双红眸太显眼了,就算他不在意,但不代表别人不会传出谣言,所以云溪还是待在房里的好。 “你……还是多休息休息。” “我睡了好久了,想出去玩会儿嘛。” 无论云溪怎么死缠烂打,魏胤池都靠在门上,不为所动,其实他何尝不想放云溪出去,但为了她好,也只能这样了。 “到底为什么啊,你当时明明答应我给我自由的,现在把我关在房间里,连房门都不让我出,你这是囚禁我,还不如我待在泠香殿呢,你这个骗子。”云溪想起当时是多信任他,才将自己的婚姻大事,甚至是后半生都交到了他手里,思索之间,她双眼含泪。 骗子。 云溪赌气地转过身去,悄悄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魏胤池想着要不要像她坦白她是异族这事,但他怕她难以接受,才想将她蒙在鼓里。 “乖,明天我们去夕露山庄治病,病好了怎么出去玩都行,我陪你去城郊游湖好不好?” “真的是治病,不是把我卖掉?”哪有将人关在房间里的。 “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把你卖掉,再说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会害你的。”云溪,你一定要理解我。 “假大空。”云溪坐在桌前,喝着红豆汤,拿后脑勺对着他。 “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为了防止云溪偷偷溜出去,他特地叫来风影在屋外看着。 魏胤池一走,云溪趴在门上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就要开门偷溜出去。 “魏胤池,太过分了,居然锁门!你个小人。”云溪愤恨地咒骂。 她决定去窗户口看看,刚打开一个缝隙,就有一股力量从外面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云溪吓得一顿,弹进来的窗户直直撞上了她的鼻尖,痛得她连连后退,屋外什么人,真是毫不怜香惜玉。 她坐在梳妆台前,想照一照鼻子红不红,却发现房内的铜镜不知何时不见了,真是奇怪。 忽然,她灵机一动,趴在小小的碗口,对着那碗红豆汤左照右照,连个影子都看不清,更别说看清鼻子了。 “侍卫哥哥,我想要洗个脸,那个,我不小心将胭脂抹到眼睛里了。”云溪趴在门上胡编乱造。 屋外并没有人搭理她。 “咳咳,本夫人要洗脸,打点水来,听见没有。”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解锁的声音,一盆水被粗鲁地扔了进来,泼了半盆。 “这侍卫怎么这么凶?” 云溪蹲下身来,对上了盆里那双红眼,猛然后退了几步,倚在门上。 她又不死心地伸出头去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她看了又看,没眼花,就是红的。 难道因为这个魏胤池才不让她出门?也是,她这样,也不敢出门。 云溪一想到先前和魏胤池说得狠话,心中愧疚难当。 魏胤池此刻正在书房。 “魏将军,这药粉是安神草研磨而成的,并无毒害,有很好的安神养性功能,内服为主,外敷为辅,一般可冲泡……”李大夫职业病犯。 “够了,下去。” “是。” 魏胤池翻阅了一阵古籍,一无所获。 他回来的时候,云溪跳到他面前:“是不是因为我的红眼,你才不让我出去?对不起,我之前还对你那么凶。” 她主动抱了抱魏胤池,以示安慰。 “我是不是得了红眼病?” 魏胤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 “没事的,明天我们治了病就好了。”他摸了摸他胸前云溪的头发。 “好。” 云溪一整天都待在房里,晚饭魏胤池也陪着她在房里吃,照样摆了一桌子,看着云溪吃得欢,他也放心了些。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云溪白天睡过了,一时之间睡不着,非要魏胤池陪她说说话。 “云溪,你听说过异族吗?”魏胤池想知道云溪对异族的态度。 “没有,你和我讲讲。” “传说他们就像妖怪一样,混迹在人群里,人们发现之后,就会将他们处死。” “这也太残忍了,他们也有好有坏,人还有善恶呢。”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快,书中的妖怪也有不少是善良的,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也许是她骨子流淌着的异族的血液让她不禁想维护同类。 “如果你是异族,你会怎么办呢?” “我要在偏僻的地方买一处大宅子,和我的族人们住在一起,我想出门的时候就混迹人群,去长街上吃吃喝喝,也很快乐。” 云溪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 魏胤池害怕云溪的身份暴露,引来有心人的觊觎,今日让风影打探过,现在还有黑市做异族的买卖交易。 于是他想瞒天过海,甚至连云溪也瞒住。 异族总是想要融于人类,但人类偏偏要排除异己,自认高贵的人类怎么可能接受外来物种的融合? 聊着聊着,云溪就沉沉睡去,头歪着靠在魏胤池的胳膊上。 要做个好梦。魏胤池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侧着身看了她良久,才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魏胤池就备下了马车,云溪戴着帷帽,对外只称感染了风寒,轻纱掩面是为了抵御春寒料峭。 轻纱半掩倾城色,微风轻挑动人心。 来往百姓偶有见到云溪的身姿,虽未见全貌,但这种朦胧美才更引人入胜。 “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魏将军总算和云溪公主喜结连理了。” “是啊,前些日子,我见他们一同逛街,真是般配。” “哼,也不知道这云溪公主有什么怪病,竟要舟车劳顿地去夕露山庄治病。” “是啊,我看啊,终究是她高攀了魏将军。” 百姓之中逐渐生出阴阳怪气之声。 第42章 学习亲亲 夕露山庄是穆家的药庄,立于城郊僻静之处。 “夕露山庄,好耳熟啊。”云溪感觉是在哪里听说过,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了,记不起来。 魏胤池想起了那日在酒铺买酒,穆长情对他说的那番话,算是对今日的预言,他的确要有求于夕露山庄,但绝不是有求于穆长情。 他一向对勾搭云溪的男性持敌对态度。 “你去过夕露山庄吗?是个什么地方。”云溪脑子里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问问魏胤池。 “去过,是穆家开的药庄。” 真是言简意赅,她想听的是这个吗?她想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子,附近有些什么好玩的地方,她可记着魏胤池说等她病好了就带她去城郊的湖上玩。 “穆家?穆长情家里头开的?”云溪突然想起了那天买酒,穆长情就提了一嘴。 “嗯。”听到穆长情三个字,魏胤池便觉得话已经说到头了。 一路听过城里的喧闹,出城之后,有一段山路,马车里头怪颠簸的。 狭小的马车之中,云溪没法控制身体,左摇右摆的。 马车一个急刹,云溪就要扑在地上,还是魏胤池眼疾手快将她拉回他的怀里。 云溪此时就仰着躺在魏胤池腿上,想起来,力气比不过魏胤池,只得服软。 可她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魏胤池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也时不时地低下头来看她。 这个男人真是扛得住任何角度,连俯视这样的死亡角度都掌握得稳稳地,云溪看了一阵他的脸,便觉得双颊发烫。 一定是她穿得太多了,她伸手去够一边的帷帽想拿来当扇子,奈何方才的急刹让帷帽也向前移了几分,云溪竟然够不着了。 魏胤池看着白皙的小手还在不停努力着,忍不住想帮她一把,他的腰向前倾,这么一伸手,帷帽就在他的手里了。 他宽大的衣袖与云溪擦脸而过,云溪嗅着他衣服上清冽的味道,觉得甚是好闻,就伸出双手来抓着魏胤池的衣袖,罩在口鼻间。 “你怎么这么香呀?”这个问题云溪放在心里很久了,男人,怎么会那么香啊,也不是女子的胭脂香,反正挺好闻的,很清爽。 “香吗?我闻不到,但是我听说人可以闻到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的味道,你肯定是喜欢我了。”自从魏胤池捅破两人纯洁友谊的白纸之后,他越发恬不知耻。 “瞎说,那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云溪拿帷帽罩在了自己脸上,透过白纱去看他。 “当然有啊,从第一次见面就闻到了,余香绕鼻,久久不散。”他的甜言蜜语倒是信手拈来,若是外人在场,肯定惊掉了下巴,绝对不敢相信这是冷面将军。 “你是不是对很多女孩子说过一样的话?” “我只对你说过,因为我只喜欢你一个。”他对着别人都是一张臭脸,独独对云溪,是与众不同的。 魏胤池不是没见过他爹对着他娘偷偷说些脸红心跳的悄悄话,那时他嗤之以鼻,看不起他爹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下好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比起他爹,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还好有帷帽挡着,云溪才大胆地脸红,觉着魏胤池并不会看到自己这副窘迫的样子。 “你说这话真不害臊。”云溪只在书中的爱情故事里读到过如此令人脸红的桥段,她还记得看这些书时,要背着荣姑姑看,怕让她看到了说自己不学好。 “对自己喜欢的女孩表白,为夫可是坦坦荡荡。”魏胤池挑了挑眉。 纵使云溪盖着帷帽,也挡不了这般深情攻势,她早就不攻自破了,还将手也捂在轻纱上,企图自欺欺人。 魏胤池看不见她的脸了,他可不买账,一手将云溪的手拉开,透过轻纱,见她半眯着眼。 他这个铁骨男儿自然是抵不过可爱少女的甜美。 他的身体动得比脑子还快,就这么一俯身,隔着轻纱,凉凉的一吻印在了云溪唇间。 云溪始料未及,他居然在马车上还要玩这些暧昧的把戏。 “傻子,还是不知道闭眼。”魏胤池睁开眼睛,就贴着她的脸,见她半眯的双眼此刻已经瞪大了,写满了惊愕。 她的红眸也很漂亮,此时她就是活脱脱一只红眼小白兔。 “我……”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你是不是不会亲亲啊?” “我……才没有。”她坚决不服输,这么简单的事,以她的聪明才智,还需要学吗? “那你亲我试试,我看看你到底会不会。”魏胤池在引诱一只小白兔上钩。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我偏不!” 这是一只有骨气的小白兔。 魏胤池趁她不备,掀开了白纱,两人此刻都在白纱之内,云溪睁着眼睛,看得迷离。 又是一吻,落在唇上,这次同刚才蜻蜓点水般的吻不一样,他用了些气,惩罚性地用牙齿磕了磕她的下唇,让她长些记性。 云溪想起他刚才的话,她说她不会亲亲,于是她学着魏胤池的样子,将眼睛闭了起来,嘴唇嘟起,试着回吻魏胤池,也露出了自己的小牙,咬了魏胤池一口,没轻没重的。 魏胤池吃痛起来,捏着云溪挺翘的鼻子埋怨:“你是小狗吗,还咬人?你看看,我是不是流血了?” 他将嘴巴凑上前去,好让云溪看清楚些。 “放心,没流血,我的吻技厉害着呢。”云溪拍掉了他的手,把自己吹上了天。 瞧着云溪蹬鼻子上脸的样子,魏胤池宠溺地笑了笑,自己宠出来的女孩,还得自己受着。 “你是不是在外面很少笑啊?”云溪想起来那本话本子上,魏胤池每一张画都是不苟言笑的,可是他对着她,总是露出温柔的笑。 “嗯。” “怪不得,话本子上你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话音刚落,云溪才发现竟然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之前还说那书不是她的。 哎呀,她真想把刚才说的话都吃进去。 “原来云溪将话本子熟读于心了,嗯,还细细临摹了为夫的画像,为夫看娘子画中有些许瑕疵,不如下回让为夫亲自指点你。”魏胤池又开始一口一个为夫,扮猪吃老虎。 “指不定你还偷偷藏我的画像呢。” “改日来为夫的书房里找找。” 他既没有肯定又没有否定,让云溪愈加好奇他到底有没有藏她的画像,既然他都发出邀请了,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43章 夕露山庄 “将军,夕露山庄到了。” 云溪一听立马起身,戴好帷帽。 “腿麻了腿麻了,云溪快拉我一把。”魏胤池坐在原处,伸出手来要云溪拉着起来。 “真的假的啊?”云溪半信半疑地走近了些。 “你在我腿上躺了那么久,真麻了,我骗你不成?” 云溪蹲下来敲了敲魏胤池的腿问:“真麻了?” “嗯。” 云溪站起身来,双手拉着他的手,就要用力将他拉起来。 果然,她就不该信他。 魏胤池也一个用力,就将云溪带了过来,就这么坐在自己的怀里,他大手搂着云溪的腰,脸离她近了些,她都可以感觉到呼出的气息在她脸颊上游走。 他将她下巴挑起,盯住了她的唇。 “将军,到了!”马车外的风影已经等不及了,马车内也无人应答,他拔高了嗓门大吼了一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风影似乎马上就要破门而入。 云溪被这吼声惊得一激灵,立马推开魏胤池,自顾自地站起来,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头顶的木板上,惊呼了一声。 “撞着哪了?” 魏胤池一见云溪捂着头,腿立刻不麻了,急着站起来看看云溪撞着哪里了。 砰。 他站起来得太急了,同云溪一样,撞到了马车顶。 “哈哈哈哈哈。”云溪弯着腰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大将军还有如此蠢笨的时候,下回她进宫去,她一定要偷偷告诉小林侍卫,他崇拜的偶像原来是个傻大个。 “不许笑,我这叫替你感觉一下到底疼不疼。” “借口,你就是笨,走啦。” 云溪一掀开帘子,就见风影在马车前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哼,就是他,这个粗鲁的男人,云溪暗暗地记住了他,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整一整他。 他们站在夕露山庄门口,云溪看着辉宏的建筑,又是一家有钱人。 这一块刻着夕露山庄四字的巨石就已经奠定了富贵的基调,更别说那扇镶金的雕花大门了。 “魏将军前来拜访老庄主,还请通报一声。”风影居然对外人客客气气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看门的家丁一听是魏将军,原本挺直的腰杆都弯了下去,方才他还以为是个普通人家来求医,那夕露山庄必定不答应,他已经摆好了趾高气昂的态度,这会儿收都来不及,屁滚尿流地进去报告老庄主了。 不一会儿,他就出来招呼人了。 “魏将军,老庄主有请。” 魏胤池一行人在家丁的引领之下,进了夕露山庄。 夕露山庄一看就是大手笔造的,山庄里头居然有一条南北通达的长河,一座座亭子立于湖上。四处还栽着奇花异草,远远望去,夕露山庄根本看不见边际,连绵至远处的小山之上。 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小庄主好。”家丁毕恭毕敬地朝穆长情问了个好。 “嗯。” 穆长情一左一右两个护卫,与他们这行人擦肩而过。 他突然停下脚步。 “山庄里头来了贵客啊。”他似是自言自语。 “是的,穆小庄主,是魏将军携妻而来。” “喔,云溪公主啊。”他的脚步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云溪身侧。 “嗯,闻出来了。” 魏胤池立刻将云溪拉到了身后,听说穆长情虽是个瞎子,但青楼没少逛,他得让他与云溪保持距离。 穆长情笑了笑:“魏将军倒大可不必这么护妻心切,我又不会做什么,来者是客,小高,好生招呼着。” “是,穆小庄主。” 穆长情阔步向前。 看着他远去的挺拔的背影,倒是很难想象他是个眼瞎的公子,怎么看都是个贵气的富家子弟。 云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魏胤池伸手将她的头掰正,手顺势放在她的肩头,揽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难道不比那穆长情强上好几百倍? 走走停停,看过了山庄中如画的风景,来到了一座草屋前。 “穆庄主正在里边饮茶,容小的去禀报一声。” 片刻,穆庄主便出来亲自迎客了。 他年纪并不大,但略显老态,他的前半生为穆长情操碎了心,如今才算是安定了些。 “魏将军,终于来了,里边请。” “魏某今日有事相求,这玉佩算是物归原主。”他拿出一块刻着穆字的一块玉佩,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得上。 五年前,魏胤池在外头历练时,与穆庄主有过一面之缘,他帮着采了悬崖上的一株草药,穆庄主记下了这份恩情,他日必将涌泉相报。 “这玉佩送于将军那便是将军的,老夫不收。”穆庄主摆了摆手,笑得爽朗。 “说说,夫人什么症状?”他见魏胤池带着妻子前来,妻子又戴着帷帽,可能是脸上受了什么伤,只是能找上他,这病肯定不好治。 魏胤池朝云溪点了点头。 云溪便缓缓摘下了帷帽,抬眸之间,露出一双红眸,穆庄主惊得后退了几步,双手扶在桌上才稳住了身体。 云溪想着不就是一个红眼病吗,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穆庄主看着这双红色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 “能治吗?”魏胤池走近了几步,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穆庄主点了点头:“我试试,恐怕魏将军与夫人要在这里小住几日了。” “无碍。”只要能隐去云溪的红眸,再多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阿杰,先带客人住下。” 有一侍从过来替他们引路,云溪和风影跟着去了,魏胤池却留着原地,他想再和穆庄主聊一聊。 “穆庄主医德高尚,名声在外,还希望替魏某保密。”魏胤池还是不放心。 “自然,病人的隐私我绝不会泄露半点,魏将军放心好了。” 有了这句话,魏胤池就要像穆庄主坦白:“我家夫人……” “是异族对不对?”穆庄主接过魏胤池的话,让魏胤池吃了一惊,他又怎知? “你怎知……” “莫管老夫如何得知,这世上总有些人生来与他人不同,那又怎样,还是要顽强地活下去。”他逐渐偏离了话题,魏胤池总感觉他似乎对异族很是熟悉,意有所指。 “夫人是否还不知?” “是啊,她年纪还小,我不想让她承受那么多。” “但她迟早会知道,你不怕她记恨你欺瞒她?” 记恨……云溪会记恨他吗? “她会明白我的苦心。”明明心里担心得要死,表面上却还要装得云淡风轻。 第44章 入住山庄 “只是我家夫人这样要如何才能变成正常人?”魏胤池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夫人是不是之前一直在服用什么药物?安神草磨制的药粉?” “对。” “近几日却没有服用?” “是。” “难怪,夫人长期被安神草压制住了异族的体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安神草的效果越来越微弱,逐渐控制不住异族的力量。”穆庄主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之计,只能清除夫人体内长年堆积的安神效果,教她运气流通全身,知道她的身体适应异族的体征之后,红眸就会隐去。” 好在这并不是很难,只是历时长了些。 魏胤池松了一口气,这之后,云溪就可以练武了,想到云溪以后持剑的样子,魏胤池的唇角勾了勾。 另一边,阿杰带着风影和云溪去往住处。 “风影,你几岁了?”云溪看着风影这张冷峻的脸问。 “关你屁事。” “你好……有个性。” 风影从来不喜欢麻烦的女人,一向跟着魏胤池走南闯北,打打杀杀,恣意江湖,好不快活,现在居然要来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荒唐。 要不是魏胤池的命令,他才不想同女人为伍。 俗话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风影心中万般嫌弃,但他牢牢封住了嘴,以免惹得魏胤池不高兴,罚他去看地牢。 云溪抿了抿嘴,这风影当真粗鲁,还难相处。 但是云溪就喜欢迎难而上,这几日,他算是摆脱不了她了,她在心里立了一个小目标,一定要和他成为好朋友。 这么想着,她加快了步伐,赶了上去,现在不急着搭话,这几天有的是机会。 阿杰带着他们绕了一圈,总算将他们引到了一个院子里。 一进门,便见穆长情坐在门口的摇椅上,一左一右两个护卫守着他,而他正在悠然自得地喝茶。 “来了,魏将军怎的没一块儿来?” 虽说他眼睛看不见,但他却可以凭借脚步声来判断这里到底来了几个人,来了些什么人,也是挺厉害的。 云溪心里暗暗佩服。 可能现在自己眼睛也出了问题,就越能够和穆长情感同身受了,对他也多了几分怜悯。 但是穆长情一向最讨厌别人可怜他,所以他一向嚣张跋扈,他宁愿别人讨厌他、忌惮他,也不愿听怜悯之词。 “他一会儿就来了,你怎么在这里?”云溪站在远远的地方问他。 “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就在哪。”他倒是嚣张得很。 “本来今日想去城里头的青楼里逛一逛,谁知半路碰到熟人了,也是许就没人来山庄里做客了,我就留下来陪你们玩几天。”他眼睛上的玉带随风而动,落在他的黑发间,很是漂亮。 “青楼有什么好逛的,都是些熏人的胭脂味。”恕云溪不能苟同。 “你是女孩子家家,自然不懂,啧,温香软玉在手,人间天堂不愁。”他勾起唇角,舒展开好看的弧度,一副享受的样子。 其实,他并不是为了青楼里的莺莺燕燕而去的,只是他天生残障,日日窝在山庄里,一点儿乐趣也没有。 倒不如去青楼里转转,花钱买个享受,去听听姑娘们的琵琶古筝,他目不能视,所以听力极好,虽然不善器乐,但喜欢听此类悦耳的声响。 而且,他有一个怪癖,听不得错音。因此,往日里他只去青楼里找最擅乐器的姑娘。 反正云溪这辈子都不会想去逛青楼了,上一次差点有去无回,真是够惊险的。 她与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寒暄了几句就进了屋,撇下穆长情一个人在院里喝茶。 进了屋,云溪先是转了一圈,屋里布置的很是雅致。 推开窗户,居然还有一片后院,院里的花刚开,依稀可以看见是色彩斑斓的。 遥遥望去,可以看见山庄里头的长河蜿蜒。 这简直是世外桃源。 云溪深呼了一口气,在窗口的藤条编制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再向窗口望去时,见魏胤池正站在窗外看风景,他傲岸的身姿还真是吸引人的目光呢。 云溪眼里闪过狡黠,她轻手轻脚地下了躺椅,靠在窗户上,摘下帷帽,用帷帽碰了碰魏胤池的背。 魏胤池刚一转身,云溪身体就往下一缩,蹲在了地上,让他看不见人,这次一定吓了魏胤池一跳。 云溪想着忍不住红唇轻扬。 哪知魏胤池走那几步无声无息的。 云溪只感觉有人敲了敲她的脑袋,她才将头抬了起来。 只见魏胤池不知何时已经从窗外探进了半个身子,正拿手在敲打云溪的头呢。 “你都没有被我吓到啊。”云溪站起身来,与他面对面,有些泄气地说。 “啊,好可怕!”魏胤池不忍云溪失落,便勉强装了一番。 看在云溪眼里更敷衍了。 “你演的真烂。”云溪转过身去,继续躺在躺椅里。 魏胤池一手撑着窗沿,直接从窗户里跳了进来,站在云溪身旁,俯视着云溪。 云溪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动了动身体,可是觉得每一个姿势都很别扭,于是,干脆站起身来。 “那个,穆庄主怎么说啊,我这个病好治吗?” “好治,只是要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一些。” “这倒没事。” 这山庄那么大,光是走走,就能走上好几天了,倒也不嫌无聊。 风影推门而入,云溪看向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穆长情已经没影了。 她不知道,她小憩的那段时间里,魏胤池和风影已经齐心协力地同穆长情吵了一架。 穆长情常常与人吵架,魏胤池自然是居于下风,风影一瞧,忙赶来帮自家主子。 奈何穆长情身边两个护卫跟木头似的,根本就不善言辞,没帮倒忙就不错了。 气得穆长情踢翻了摇椅,扭头就走。 事后,风影还担惊受怕地问魏胤池:“咱们有求于穆庄主,这把小庄主得罪了,穆庄主不会赶我们走。” “那小子欠收拾,我是在替他爹管教他。”魏胤池说得义正言辞,风影却一脸心虚。 毕竟主子是将军,自己只是个小护卫,竟然头脑发热,同魏胤池一块儿骂了穆小庄主。 他后悔了。 第45章 叫声相公 这一天舟车劳顿,云溪早早地就困了,而魏胤池也不像往日在将军府里,还在庭院里走走,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云溪。 “你能不能出去和风影聊会天啊?” 这明显是要支开魏胤池。 “怎么了?”魏胤池赖着不肯走。 “我,我要沐浴。”她双手搓着裙边,女子沐浴,他总该回避一下。 “原来如此,为夫去替你打水。” 魏胤池自告奋勇,提着两个木桶就要打水,还差着几个丫鬟送些热水来。 一会儿,云溪的澡盆里就是满满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了。 云溪关好窗户,站在门边,就等着魏胤池出去了。 “为夫难道不能留下来吗?”魏胤池还没见过云溪洗澡呢。 …… “为夫搓背技术一流。”人不要脸起来真像一条赖皮狗。 “快出去,再不出去,我的洗澡水都凉了。”云溪推着他的背,让他出去。 云溪还不放心地将门锁好了。 果然,洗到一半,门口就有了响声。 魏胤池一直在门口候着想进来的,没想到云溪还真将门锁了。 他只好继续站在门口,闻着从门缝里飘出来的花香味儿。 云溪洗得很快,因为总感觉魏胤池要使坏,她就草草了事了。 她洗完之后,魏胤池也嚷嚷着要洗澡,于是,也打了热水在屋里洗澡。 但他和云溪不一样,他只是虚掩了门罢了。 洗了一会儿,魏胤池对着门外喊着:“云溪,我也要玫瑰花瓣,给我拿点过来。” 云溪只得提着一个花篮子上来,她将篮子塞给风影,说:“快替你家将军送上去。” 风影自然愿意替将军办事,屁颠屁颠地就上去了,直接推门进去了。 魏胤池正在浴桶里想待会摆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帅气一点。 左等右等,上来的居然是风影,风影粗鲁地将一篮子玫瑰花倒进了浴桶里。 “你要是再敢进来,立马回去看地牢。”魏胤池咬牙切齿地说道。 “还不滚。” 风影马上拎了篮子走了。 云溪见风影铁青着脸出来,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风影,你脸怎么那么臭?” 他冷哼了一声就走了。 “云溪,云溪。”魏胤池又开始喊了。 “替我拿个香皂来。” 这男人洗个澡事真多。 云溪想再找风影送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她随便拿了块香皂就进去了。 隔着屏风,云溪目不斜视地将香皂递了出去。 “够不着,近些。” “再近些。” 云溪背对着他,感觉自己都要贴在他的澡盆字上了,他手不是挺长的嘛。 魏胤池浸湿的手一碰到云溪,她就小手一抖,将香皂扔在了地上,她踉跄了几步,真不巧,一脚踩在香皂上,身体向后一仰,一头栽进了浴桶里,溅起的水花泼了魏胤池一脸。 云溪闭着眼,在浴桶里扑腾着,她感觉自己此刻就躺在魏胤池光溜溜的身体上。 “云溪,别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在隐忍什么。 云溪也不敢动,只是吐了几口洗澡水。 她感觉到在水下,魏胤池一手握住了她的腰,她害怕魏胤池会做出什么来,一手扶着浴桶,一手掐着魏胤池的手。 魏胤池将云溪扶稳,翻转了一圈,云溪就蜷缩着身子坐在了魏胤池对面,她感觉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魏胤池的脚丫子上。 她睁开一只眼睛,偷偷观察此时的境遇,有玫瑰花瓣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很好,她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就这样和魏胤池面对面。 他的湿发披在肩头,水珠从脖子滚至性感的锁骨,他精壮的胸口露出了一半,云溪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要向下看。 “原来云溪喜欢同我一块洗澡。” “我没有,别瞎说,此次纯属意外。” “喔,我怎么感觉像娘子精心设计好的?” “没有!” 云溪一激动就要站起来,魏胤池轻轻踹了她一下,她便站不稳了,又往魏胤池身上扑。 “嗯……”魏胤池发出一声轻哼。 云溪慌忙之中就要借力站起来,她双手在浴桶里挥动,好像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别乱摸。”他的声音就在耳边,略带沙哑,却很有男性的魅力。 她立刻将手举了出来,撑在魏胤池的胸口上。 就这么与魏胤池对视着。 魏胤池望着她湿漉漉的双眼,喉头一紧,扣住云溪纤腰的双手一转,水花四溢,他伸手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将云溪压在身下。 云溪同他的身体全都浸在水下,只露出了头,水下魏胤池的手并不安分。 “你让我起来!”云溪推着魏胤池的胸口,可是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堵城墙。 “你自己倒在我身上的。”他装无辜。 “可是你现在压着我干嘛?快起开。” “我腿麻了,动不了。” 他又来这一招,云溪伸腿就要去踹他。 他一手将云溪的腿按得死死的。 “求求你了,让我出去。”云溪见他硬的不吃,就只能试试软的了。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魏胤池更想直接扑倒她了。 “你叫我什么?” “魏……魏胤池?”她颤颤巍巍地说。 “你怎的不叫我池哥哥了?” “我听云池这么叫你,我就不想叫了。”云溪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叫声相公来听听。”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不叫!”云溪扭了扭头。 魏胤池伸手捏着云溪的下巴,准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唔……”云溪挣扎无果,只能承受他的吻。 片刻,他放开了云溪。 “叫不叫?” …… “相公……”忸怩了许久,云溪才开口叫出了这两个令人脸红的字。 说完之后,她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感觉自己受人欺负了,眼泪不争气地混着洗澡水掉了出来。 “怎么了,云溪,我错了我错了,别哭。”魏胤池伸手捧着云溪的脸蛋,帮她擦去眼泪,但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 云溪由一开始的无声落泪变成了哇哇大哭。 她抬手给了魏胤池一巴掌,趁着魏胤池现在理亏,赶紧推开他,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剩下魏胤池盯着她的背影发呆,还未从那一巴掌中缓过来,敢打他魏胤池的人,绝对还没出生。 但是云溪都哭了,那给她打一巴掌就能消消气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也只有他们二人,挨媳妇打怎么了。 想开了之后,魏胤池心里就轻松了不少。 他赶紧穿穿衣服去找云溪了,云溪身上衣服都湿了,万一染了风寒可不好。 魏胤池在隔壁的房间里找到了云溪,云溪生闷气般的拿后背对着他。 “云溪,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这必不可能的。 “云溪,你理理我嘛。” “云溪,你饿不饿?” 无论他说什么,云溪都不搭理他,他一走到她面前,她立刻转身,就是要让他看背影。 魏胤池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衣服肩上,云溪堵气般的抖了抖肩膀,衣服就落在了地上。 魏胤池捡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又披在了云溪肩头,强硬地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左右拍了两下。 第46章 割肉用蛊 “怎么样,解气了没有?”他又拉着云溪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云溪,云溪,笑一笑嘛。” 云溪终于破涕为笑,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干脆扑在他胸前,将他刚换的衣服擦上眼泪鼻涕。 魏胤池心甘情愿地让她弄脏他的衣服,毕竟衣服脏了可以再换,老婆气走了就没了。 “云溪,快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省得感冒了。”魏胤池搂着她回房间。 “你换衣服,我去院里走走,保证不偷看。”魏胤池将她推进房里,替她关上房门。 换好衣服之后,云溪才从房里出来,魏胤池在楼下招招手,示意她下来。 “出去走走。” “好。” 云溪坐在湖心亭里,晚风拂面,放眼望去,山庄里没有走动的人,格外安静。 “魏胤池啊……”她想开口聊聊天。 “你知道你喝醉了酒之后是怎么叫我的吗?”魏胤池想和她说这个想了好久了,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我怎么叫的?”云溪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她总不会叫她相公,这也太丢人了。 “你喊我,小池啊,跟我娘一样。” 云溪听到之后也笑了。 “不过你最近怎么都直接叫我大名?” “因为和你熟了啊,你不也一直叫我大名吗?” “那云溪想让我叫你什么?娘子?小溪?小溪不错,听着和小池挺般配的。” 魏胤池又开始逗云溪了,而云溪脸皮薄,一听这些话就红了脸。 “我偷偷告诉你噢,我小的时候在宫里,还掉到了池子里。”她没有告诉魏胤池她是被云初推下去的。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自己狗刨着游出来的吗?” 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她当时是怎么出来的呢?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是被人抱着上岸的,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看着云溪抓耳挠腮想不起来的样子,魏胤池觉得可爱。 “我儿时头一回进宫的时候,也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呢。” “不会是我?” “应该不是。”事后云初总是缠着她,说谢谢他舍身相救,说实话,他也不记得落水的小姑娘长什么样。 他多想当初救的女孩是云溪,然后云溪对他以身相许。 吹久了湖边的风,云溪裹起了衣裳,打了一个喷嚏。 “赶紧回去,再吹下去要感冒了。”魏胤池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云溪身上,云溪闻着他衣服上清爽的味道,很安心。 若她是个普通女子就好了,可要她怎么放下父亲母亲的死,虽然她嘴上不提,可往往那些难以启齿的才会成为心魔。 “明天就可以帮我治病吗?”她想早些治好自己的身体,跟着魏胤池练武,先拥有自保能力,再谈其他。 “对。” 这一夜,云溪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一早,就有家丁来带他们去穆庄主的草庐。 这一片,种了许多药材,院里弥漫着药香。 “小夫人,这过程有些疼。” “无事,我吃得消。” 穆庄主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个矮矮的坛子,掀开了盖子,里面居然是一只肥肥的白色大虫子。 它长得圆润,短脚无数,行动倒是迅捷,若不是盖子盖得及时,它都要顺着坛口爬出来了。 云溪顿觉一阵恶心。 “这是虫蛊,我要把它放进你的身体里,历时半月,它会治好你身体里的病,化为瘀血,只是你时常会心腹如虫行,痛不欲生。” “我可以。”来都来了,就要不枉此行。 魏胤池本想说不治了,但云溪执意,他就只需在一旁鼓励。 他暗暗握住了云溪有些冰凉的小手,将它包在掌心,希望可以给她些安慰。 “穆庄主,动手。” “小夫人勇气可佳,先喝一碗汤药护住心脉。” “魏将军不知,这汤药里的红鳞草就是你替老夫摘下的,如今被我移植到了药圃里,刚好今日给小夫人用的上。” 原来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他和云溪是命定的缘分。 云溪捏着鼻子喝下了这一碗药汤,好苦,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咽了好几口口水也没将苦味咽下去。 魏胤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糖,替她剥开了糖纸,递到她嘴边。 云溪一张嘴,就将糖果含在嘴里,好甜。 没想到魏胤池想得那么周到。 云溪含着糖,穆庄主就开始动手了。 见他拿出了一把小刀,云溪就眯了眼。 穆庄主将云溪的袖口撩起,在小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打开坛子,虫子闻见了血的味道,早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了。 云溪看见大虫子爬上了她的手臂,冰凉的触感让她胳膊轻颤。 它一下子就从流血的伤口里窜了进去,云溪感觉到了手臂上撕裂的疼痛,咬紧了牙关。 穆庄主用热酒烫过的银针替云溪缝起了伤口,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魏胤池抱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按在胸膛上,不再让她看鲜血淋漓的场面,云溪咬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浑身颤抖着,但努力控制在最小幅度。 汗濡湿了她的衣服,总算缝好了,她提着僵硬的胳膊,不敢动弹,痛楚不减方才。 这疼痛连一个成年男性都不一定承受得住,她居然隐忍了那么久,她瘫在魏胤池怀里,双眼放空。 穆庄主给她敷上了些缓解疼痛的草药,效果微乎其微。 云溪瘫了许久,直到好转一些,才撑着魏胤池站了起来。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魏胤池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却不知道如何去帮她。 “好。”她苍白的嘴唇向上弯了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里有没有糕点啊?我想吃绿豆糕。”云溪想吃甜甜的东西。 “有,自然有。”过会他就去厨房看看,亲自给她端过来。 将云溪送回小院之后,魏胤池就去了厨房,他怕云溪等不及,直接运起了轻功。 “见过魏将军。”他一来,厨房里的人手足无措,赶紧请个安,低着头,不敢看他。 “有绿豆糕吗?” “回将军的话,穆小庄主不爱吃甜食,后厨没有糕点。”大家都畏畏缩缩的,终于出来了一个胆大的厨娘。 “会不会做?” “会一点点。”徐大娘支支吾吾。 “教本将军做。”魏胤池将钱袋甩在了桌上,撸起袖子,洗了洗手,准备学做绿豆糕。 这让一堆下人惶恐得不得了,能退的赶紧退下了,将厨房留给魏将军和徐大娘。 第47章 异族出没 魏胤池手持一袋绿豆,徐娘让他捣成泥状,他直接上手用蛮力将绿豆拍扁,他想来想去只能做成粉状。 “将军,这个要用清水浸泡之后放在灶上蒸到脱皮,然后才能捣成泥状,做成绿豆糕。”徐大娘看着他这般鼓捣,恐怕要将桌子都拍塌了。 魏胤池照着她的指示,在厨房里他显得笨手笨脚,但为了向云溪表达他的诚意,他还是坚持自己动手。 云溪在房里等到实在饿得吃不消了,她才踱步出门,站在小院前张望。 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魏胤池盼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进屋吃。”他一手抬着食盘,一手揽着云溪进屋,云溪盯着那盘绿豆糕,生怕他撒了。 他们在桌边坐下,云溪才仔细瞧了瞧这盘绿豆糕,这盘绿豆糕怎么做得有些粗糙。 “云溪,啊,张嘴。”魏胤池拿了一块,喂到云溪嘴边。 云溪张嘴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他的眼睛盯着云溪的嘴唇,见她有了吞咽的动作,立刻就问,像一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子。 “好吃。”虽然做得丑了点,不过味道还不错,也是因为她现在很饿了,吃嘛嘛香。 “这是我做的。”魏胤池眉毛上挑,受了表扬,露出得意的神色。 “你好厉害。”云溪朝魏胤池竖起了大拇指,嘴边终于露出了一点惨淡的笑意。 她只是突然有些痛,说不清究竟哪里痛,就是浑身难受。 魏胤池见云溪虽然笑了笑,可是紧缩的眉头却还是拧在一起。 “怎么了?云溪,哪里不舒服?” 这样疼痛是预料之中的,只是没想来来势汹汹,可她只要能忍,就不愿意让别人替她担心。 “没事,你也吃一个。”她用右手挑了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绿豆糕,递到魏胤池嘴边。 “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怎么做,下回我想吃的时候就可以自己下厨了。”云溪想要转移话题。 “好,等我们回去了,我慢慢教你。” “你快出去帮我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她得想办法支开他。 “好。” 魏胤池一关上门,云溪便蜷缩着身体,蹲在桌地下。 全身如同是虫蚁在啃咬骨头,一点一点,她觉得自己身上被咬了无数个小洞,可是拉开袖子,身上又是完好无缺。 她就这样自己默默地消化痛楚,躲在没人的地方舔舐自己的伤口。 直到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才举起了手,扒拉这桌沿要站起来。 但是她蹲了太久,身体已经脱力了,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在屋外听见响声的魏胤池破门而入。 “云溪!” 他横抱起云溪,就往穆庄主的草庐赶。 “穆庄主,你来看看,云溪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云溪放在床上。 “夫人疼痛难忍,晕了过去。” 或许这样她还会好受一点,晕倒之后,不用再面对痛苦了。 云溪做了个噩梦,梦到她在树林里,蛇虫鼠蚁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魏胤池在床边受着她,见她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额上不断出汗,他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 他宁愿虫蛊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魏胤池将云溪扶稳,就要运气给云溪,可穆庄主却阻止了他,云溪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要学会自己克服,才能涅盘重生。 云溪大汗淋漓,在惊恐中醒了过来。 “云溪,醒了,先把药喝了,一直热着呢。”魏胤池拍着云溪的背说道。 “我晕倒了吗?” “嗯。” 还好醒过来身上已经没有感觉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穆庄主说的心腹如虫蚀就是这种感觉。 既然今天都挺过来了,那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难了。 “我饿了。”云溪决定好好吃饭,吃饱了才能抵得过虫蛊的折磨。 “好,回去吃饭。” 魏胤池抱起云溪,云溪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穆庄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了笑,魏胤池真是个情种,同他当年执拗的性格一样,又想起穆长情那个叛逆的儿子,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穆长情是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的,含着金汤匙长大,也许说的就是他,只是上天不公啊。 穆庄主知道穆长情脾气不好,但还是百般宠溺他,是想弥补他先天不足造成的性格缺陷。 魏胤池前脚刚出去,穆长情就风尘仆仆地来了,一看就知道是在外面逛了一圈才回来。 “云溪,怎么样了?”他皱着眉问。 “已经无事了,你要叫人家夫人才对。”穆庄主纠正他。 “年纪还没我大的,夫人长夫人短的,明明是个小丫头。”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叫魏将军听了恐怕要揍你一顿了。” “哼,揍我?他做梦。”穆长情将杯子一甩。 “长情,你别冲动,不要暴露自己,你娘怎么死的你要记住。” 穆长情捏紧了拳头,他娘是被城中的百姓活活烧死的,历历在目,怎么敢忘,总有一天,他要让始作俑者血债血偿。 “长情,如今我们救了将军夫人,也算了了你娘一桩心愿。”穆庄主拍了拍他的肩,算是父子之间的安慰。 “爹,你听说过异族之间可以换血重生吗?” “无稽之谈。” “今日在城中来了个道士,在到处讲异族的故事,他还算了一卦说城中异族出没,搞得人心惶惶,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更有人添油加醋地编故事。 “真是无知愚钝。” 最容易被煽动的还是普通百姓,而幕后真凶只会躲在背地里玩弄人心。 穆长情一肚子火,他决定带着护卫进城踹几个看不顺眼的摊子。 皇宫,御书房中。 胡开炳同皇上也在密谋异族横行一事。 “陛下,京城异族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不知是何人所为。” “何人所为倒是不重要,只要是有利于朕,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抓到一个异族。”皇上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 第48章 踩脚比赛 异族这事传遍了街坊,也传进了皇宫。 凤仪宫里,皇后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独留下了一个心腹宫女。 “蓉珠,过来说话。” 蓉珠随皇后走至屏风之后,一张桌上铺着几张宣纸,两人怕隔墙有耳,只能以书写的方式对话。 “云溪在哪?” “夕露山庄。” “荣姑姑那儿怎么说?暴露了?” “是,现在赶去山庄求医。” 终究不能瞒一辈子。 皇后将两张宣纸扔在了炉子中,看着它烧尽了才转身出去。 她收起锋芒毕露的眼神,又成了温和柔弱的废物皇后。 “娘娘,皇贵妃求见。” “进。” 皇贵妃总来宫里挑事,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些年她处处针对皇后,但皇后还是稳坐后位。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厌烦,无论怎样,她这个皇后始终要压她一头。 只是不懂,她们争来抢去有什么用,左右皇上心里的人又不是她们。 夕露山庄。 魏胤池差人端来了一桌子菜。 最后一道菜居然是穆长情端上来的,魏胤池脸瞬间拉了下来。 穆长情原本打算去城中踹两个摊子,一路闻着饭香就到了小院里头,进城一事那便明日再做打算。 “魏将军似乎不欢迎我啊,你们端了那么多菜,吃不完就浪费了,我来帮帮你们。”穆长情摸着桌椅就要坐下来。 云溪见他行动不方便,过去搀扶了一把。 “还是云溪公主善解人意。”他未等他们坐下来,就已经动筷了。 穆长情的筷子在葱爆牛肉里夹来夹去,就是没有一块牛肉愿意上钩。 云溪看不过去,提筷帮他夹了两块。 魏胤池似乎看到他对着他挑衅地笑了笑,气得想拍桌子。 “嗯,是牛肉,好吃。” 云溪还想替穆长情夹菜的时候,魏胤池阻止了她,自告奋勇地要帮穆长情夹菜。 穆长情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魏胤池又岂是心甘情愿? 两人心照不宣地表面装得和和气气,其实暗地里穆长情先踩了他一脚,在他的白鞋子上踩出了一个黑脚印。 魏胤池不会善罢甘休,两人在桌子底下上演了一场踩脚比赛。 “哎哟,是谁踩了我一脚?” 哪知比赛途中太过激烈,还误伤了云溪,这一脚可用了不少力,云溪感觉自己的脚都要被踩进地里了。 “是他!” “明明是他!” 两人互相推辞责任,不肯跳出来承认。 “他在底下乱踩人,云溪你看,我鞋都被踩脏了。”魏胤池抢先在云溪面前告状。 “你血口喷人!”是他先动脚的没错,不过魏胤池反击得可凶了,奈何他穿的鞋子耐脏,一时间无法展示出自己的证据。 “好了,我不追究了,能不能好好吃饭?”云溪吼了一声。 “哼,老子不吃了!”穆长情将筷子往碗上一拍,一脚踢翻了凳子,扯高气昂地走了。 他离开的动作倒是比来时潇洒很多。 虽然他走得很不快,但魏胤池心里却是心花怒放,原来快乐来得如此简单,赶走一个情敌,他心里能舒畅好久。 “云溪,别理他,我们继续吃,你多吃点,我喂你。”想起这双筷子还给穆长情夹过菜,他立马换了一副,还将穆长情吃过的那一盘葱爆牛肉抬得远远的。 “你抬走干什么,我要吃这个。”云溪点名要葱爆牛肉。 魏胤池几筷子将牛肉全都夹进了自己嘴里,边吃边说:“这葱爆牛肉太油腻了,你身上还有伤口,不适合吃这些东西,闻闻就好。” “我看这鸡汤不错,来,喝一碗,补补身子。”魏胤池替云溪盛了一碗汤,顺便帮她扯了一个鸡翅下来。 “吃啥补啥。” 云溪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不知如何是好,就捧起了碗大口喝鸡汤。 她怎么觉得她生病期间魏胤池对她格外殷勤,她都有一种自己才是一家之主的感觉。 云溪翘起小指挠了挠头,有些搞不明白。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又问这种啥问题,这是第三遍告诉你答案了,因为喜欢你,你是我老婆,不对你好,我对睡好。”魏胤池轻轻弹了弹云溪的额头。 “瞧你吃的,跟小孩子似的。”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下来,刚好抹去了她唇边的一粒米饭。 魏胤池拇指上沾着米饭,不嫌弃地递到自己嘴边吃掉了。 “你……”云溪惊得说不出话来。 “粒粒皆辛苦。” 他要是知道粒粒皆辛苦,也不会摆这么一大桌子的饭菜。 现下,他不仅想吃云溪唇边的米饭,而且还想…… 他望着云溪咂咂的小嘴。 算了,云溪算是还在病中,就不闹腾她了,魏胤池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继续吃饭。 这一顿,云溪扫光了桌上一半的菜,着实是饿了,也是因为要和身体里的虫蛊对抗。 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伸了一个懒腰,就准备下楼去院里散散步,说好要拿下风影的,她吃饱喝足,就下去会会他。 “人呢?怎么整天不见人影?”云溪在院里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风影的踪迹,她站在屋檐下自言自语。 突然,天空中飞下了一块小石子,落在云溪脚边,云溪走到院里,向上一看,风影居然躺在屋顶上,嘴里悠闲地叼了一根狗尾巴草。 “下来陪我玩一会儿。”她瞄准风影,将石子向屋顶上扔去,风影只是伸手一接,石子就落入他的掌心,被他一上一下抛着把玩。 他假装耳背。 “魏胤池让你下来陪我玩。”云溪学聪明了,报出了魏胤池的名号。 风影果然一脸生无可恋地翻下来了。 魏胤池从房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瞥了风影一眼。 用眼神警告他要是惹云溪不高兴了,后果不堪设想。 风影领命,只得陪着云溪在院里玩,还好云溪没有要玩一些什么化妆游戏啊,不然他宁愿去看地牢。 “你几岁了?”云溪是有目的的,只想交下他这个朋友。 “关你……”屁事二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木讷地转了转头,果然,魏胤池狠厉的眼神已经锁定他了。 “……我二十。”他擦了一把冷汗,实话实说。 “二十啊,你长得有些着急了,我还以为你二十五六呢!” 这小屁孩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他只是近几天没刮胡子。 “那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 “没有。”这还用问吗?一看不就知道他是个黄金单身汉了。 “这样啊……”云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49章 不速之客 瞧着风影凶巴巴的样子,云溪猜到了喜欢他的女孩肯定也没有。 云溪心里头暗暗地有些同情他,轻叹了一口气。 风影自然不会知道云溪在想些什么,反而在为自己是单身汉而骄傲。 云溪在院中走了一会儿,就从房中拿出了盈缺,要和风影比试比试。 风影瞧不上云溪三脚猫的功夫,连剑也不拔。 在云溪剑头朝他门面刺来之时,他漫不经心地运起轻功,落在了屋檐之上,云溪连和他打的机会都没有。 “你下来嘛。”云溪开始在院里嚷嚷,风影害怕又把魏胤池叫出来了,赶紧跳下房屋。 “我下手没轻没重,我不和你打。”实际上是怕被魏胤池罚。 “不打就不打,我自己练。”她将魏胤池和尉迟星纪教她的招式都练了一遍。 “云溪,你为什么喜欢练武?”魏胤池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我……”总不能说想要学点本事,好为父亲母亲翻案。 “我在宫里看了好些江湖英雄的话本子,他们舞刀弄剑的,看着我也想闯荡江湖了。”反正魏胤池知道她爱看话本子,她编这么个理由也不过分。 “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地方吗?你个小姑娘,真是胆大。”魏胤池笑了笑,江湖,是一潭深水,它可以吃人不吐骨头,也可以被激起滔天巨浪。 “江湖,不就是一群学武的人聚集的地方吗?一起为百姓除奸惩恶。”她也不是很懂,应该是个自由的地方,大江大湖,纵横四方。 “少有闯荡江湖的心,安安分分待在京城就好了。”魏胤池只是担心云溪的安危,但是听在云溪耳朵里就变了味。 虽说她现在乖乖应下,但越不让她去做的事情,她就越是好奇,越是想去冒险,种子已经在心里拨下了,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她手提盈缺,暗自发誓,绝不会让盈缺在她手上变成一块废铁。 那日风影下山后回来,魏胤池就支开云溪,俩人单独说话。 “杏儿已经招了。” “是谁?” “云初。说是拿一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做事……” “够了,我只要知道是谁做的。”原来是云初,他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那杏儿?” “还用我说?” 只能怪杏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虽是借刀杀人的一把刀,但也是最关键的一把利器,落在魏胤池手里,难逃一死。 几日后,夕露山庄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这也打破了夕露山庄原有的安静。 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公主和九公主会大驾光临偏僻的夕露山庄。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们居然玩到了一块儿,原本因为皇后与皇贵妃紧张的关系,她俩也该反目成仇。此次倒是手挽手前来,脸上满是虚假的笑容,真是人前姐妹。 云初捂着心口,捏着丝帕轻咳了几声,说是染了风寒,可这天都暖和起来了,哪有风寒一说? 穆庄主诊着没啥病,就是有点公主病,治不好了。 穆庄主叫了穆长情过来,给她们添点堵。 “九公主生的什么病?”云初矫情地要拿红线诊脉。 穆长情只好顺了她的意,捏着红线的一端,胡乱掐了掐。 “九公主染了风寒,今日用冰水洗个澡,以寒治寒,明天来拿副药就好了。”穆长情说得一本正经。 既然她要没病装病,那还不如狠下心来,真染个风寒过来瞧瞧。 云初气得连红线都没解就跑了出去。 “来人,把九公主坐过的这张椅子好好擦干净。”穆长情一点儿都不想伺候这个九公主。 云初刚踏出门就听到了穆长情的这句话,气得红了眼,她没嫌弃这屋里头没处落脚就不错了。 出了门,她就马不停蹄地找人打探魏胤池住在哪个院落里,塞了些银子叫人安排了一个靠近魏胤池的院落里。 可是,她屡次登门,却屡吃闭门羹,风影根本就不会放她进来,任由她胡搅蛮缠,这里又不是皇宫,不是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妹妹还是莫要打搅魏将军了,我们就住在隔壁,总归低头不见抬头见,听闻魏将军还要住上小半月呢。” 云琳拖着一件明艳靓丽的橙色宫装,身材高挑,她双手扣于腰前,额前垂下一排整齐的短发,两侧留了长至下巴的均匀两缕厚发,别样的发型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未施粉黛,面色白皙,双唇不点自红,她笑不露齿,双眼弯弯,但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奇怪,像是有种轻蔑,但她又没有轻视的举动。 云初被她带了回去,反正她们也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不着急这一时。 回去之后,云初左思右想,她又没病,万一真被赶出去了怎么办,她叫了几个随从,打了些冷水,还真用冷水洗了个澡。 洗完之后,还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冷风,半夜就浑身发热,惊动了一整个山庄。 云溪半夜好不容易痛得睡着了,还是被隔壁的一大堆随从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外头怎么了?”云溪侧着身问魏胤池。 “那个麻烦精发烧了。” “活该,烧死她。” 只是云初一来,她就要格外提防了,不过有魏胤池在,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顶多和她争抢魏胤池,不过她确信魏胤池会站在她这边。 云溪将头蒙在被子里,继续睡觉。 云初总算有了理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夕露山庄里,连出门溜达都多了几分底气。 这日傍晚,云初在外面逛了一圈,偶遇魏胤池无果后回到了院子里,她见桌上有封信,上面写着云初亲启。 居然是魏胤池写的,云初欣喜若狂,捂着嘴偷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没想到魏胤池平时对她冷冰冰的,原来还会那么浪漫。 她将信藏好,日落时分,特地打扮了一番,独自一人赶去竹林赴约。 云初到了竹林,这里的竹子长得茂密高大,有种遮蔽日光的感觉,就她一个人,还是挺害怕的。 地上树影斑驳,凉风四起,如同鬼魅。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云初将碎发别至耳后,扬起笑容,就要转身。 “啊——” 女子的尖叫声吓得竹林间鸟儿乱飞。 第50章 挖眼之恨 云初抬眸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裙,这一瞥,是她的最后一眼。 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利剑就毫不留情地划过她漂亮的双眸,她感觉一阵冰凉,随之而来的就是翻涌而出的疼痛,鲜血盛满了双眼,飞溅在绿竹之上,她捂着双眼倒地,不停尖叫着,叫得嗓子都哑了。 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满脸血污,倒在竹林间,四面的竹子都染上了鲜血,脚下还落着一片碾碎的眼白。 跟来的随从立刻快马加鞭,回到宫里去禀报。 “九公主的眼睛,没了。”皇后一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晕了过去。 云初一醒,又是铺天盖地的痛,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她做不到,或者说,她已经与黑暗为伍了。 “九公主,让我来教教你怎么适应瞎子的生活。”穆长情站在她床边,听着她的呜咽声,明明是一桩惨案,但他却同情不起来。 “滚!滚!”她撑着床板坐起来,将枕头被子全都往声音传来的位置扔去。 “九公主不必发那么大的火,倒不如想想是谁挖了你的眼睛。”穆长情轻笑一声就出去了。 是谁? 魏胤池!云溪! 她说魏胤池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约她出去谈情说爱,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一定是云溪在背后捣鬼,一定是云溪。 她的心底还是不愿相信是魏胤池,拉着云溪做挡箭牌。 她沾血的双手紧紧拽着床单,挖眼之痛,痛彻心扉,她要云溪血债血偿,还她的眼睛。 “妹妹,先把药喝了。”云琳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儿云初无声的表演才将药端了进来。 云初舔了舔干裂的唇,闻到了唇边的药味,张嘴抿了一小口,烫得吐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忘记说了,药刚熬好,还是滚烫的呢。”云琳看着云初的反应,手一抖,汤匙落在碗里,溅了云初一脸滚烫的汤药。 “啊!不会做事就让下人来,都给我滚!” 云初一下子掀翻了药汤,全都泼在了云琳的手臂上,云琳没有喊一声疼,将一把匕首轻放在云初床边,默默退了出去,唇边一抹笑意稍纵即逝。 云初双手轻轻摸上双眼,上面蒙了一层厚重的纱布,她的眼睛,治不好了吗? 突然间,她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摸索之下,才认出这是一把匕首,她暗暗收了起来。 云溪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吃了一惊,纵使她记恨云初,也未想过做那么狠辣的事。 而魏胤池坐在一旁不为所动。 “这也太可怜了。”云溪叹了一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魏胤池始终觉得她罪有应得。 “她欺负你的时候可没有人可怜你。”风影抱着剑,反驳云溪。 这主仆俩倒是一唱一和。 “你们说这事是谁干的,出手那么狠?”云溪问道。 “自然是好心人。”风影抢先说。 魏胤池没有附和,他锁着眉,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亮,心事也扑朔迷离。 云溪前些日子刚被下了朱砂泪,虽说逢凶化吉了,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传出来一些谣言。 现在云初的眼睛被人挖了,似乎将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弄瞎了云初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为了云溪报仇。 这一晚,山庄里的人都心事重重。 第二日天明,皇后娘娘就亲自赶了过来。 云初扑在她怀里痛哭。 “母后,初儿的眼睛好不了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初儿,告诉母后,是谁,究竟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竟然对你干了这种事?”皇后拍着云初的后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母后,是云溪,是云溪害得初儿没了眼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阴森起来,如同刺骨的寒风。 皇后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云溪淡淡开口,别想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 云初侧耳倾听云溪的声音,判断她的位置,慢慢走上前去,她一声不响,而云溪也没有后退,带着帷帽,站在她面前。 突然,云初从袖口抽出了匕首,朝着云溪刺去,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别人,她刺不到人绝对不会罢休。 云溪快速向后躲,柔软的身子向后仰去,逃过了云初笨拙的动作。 可是她头上的帷帽却在躲避云初的过程中掉落了,一双红眼把周围的人吓得不清。 魏胤池将云溪拉到自己身后,伸手夺过云初手里的匕首之后,一脚将她踹飞在一旁的凳子上。 “大胆!”皇后大喝一声,但于事无补,魏胤池那一脚已经踹出来了。 皇后也顾不上去看云溪的红眼,仓促地去扶起云初。 “母后,您要为初儿报仇了,是云溪那个贱人害得我这副样子,您不能对初儿不管不顾!”云初大声吼叫起来,她头发凌乱,像一个疯子,挣扎之间扯掉了眼睛上的白布,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淋漓,眼皮根本就合不上,露出残缺的眼白,让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云溪已然成为大家腹诽的对象了,加上她异于常人的红眼,更是遭人排挤。 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公主变成了这样,众人也不听云溪的辩解,心中认定了云溪心狠手辣。 “来人,把云溪公主抓起来,暂关柴房。”皇后下令,一旁的皇家侍卫就要来将云溪拖走。 “这事和云溪没关系,谁敢动她?”魏胤池已经拔剑,几个侍卫后退了几步,不敢再上前了。 “给我拿下!”褚烟萝,欠你的,这十年,我早该还完了。 皇后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侍卫也只敢这样执剑站在一边对峙着。 “皇后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就这样抓人于理不合。”魏胤池绝对不会让云溪被他们带走。 “况且九公主遇害之时,云溪在院里未曾走动。” “魏将军这话在理,长情那时还和云溪公主畅谈人生呢。”穆长情出来当了一回人证,却遭了魏胤池一记冷眼。 “是啊,将军夫人这些日子来山庄也是治病,怕是连剑都提不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啊。”穆庄主也开口帮云溪。 抓云溪一事只能作罢。 这一个一个都替云溪说话,云初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都给我滚出去!”她开始大肆地砸屋里的东西,围在屋子里的人不想被牵连,马上散开了。 “皇后娘娘,琳儿想要借一步说话。”云琳等人都走光了,悄悄同皇后说。 “二公主有何见解?”皇后不愿和云琳打交道。 “关于妹妹的眼睛,琳儿有一个怀疑对象。” 第51章 皇后驾到 皇后随云琳移步屋外。 “说。” “琳儿只知魏将军写了一封书信,妹妹遇害前是去赴魏将军的约了。” “听说将军夫人前些日子被人下了朱砂泪,不知怎的就突然好了,魏将军许是觉得这毒药是妹妹所下,来向妹妹讨要眼睛了。”云琳在皇后耳边轻轻地说着,细柔的声音带着魅惑感。 “荒唐!”皇后皱着眉头,细细斟酌了一番云琳的说辞。 被下了毒药却安然无恙,看来是身为异族的特点。 就算是云初下的药,现在相安无事为什么还要睚眦必报?再说了,为什么断定药就是云初下的? 皇后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汹涌,她总觉得云琳也是不怀好意。 她点了点头,便进屋去看云初了。 云初现在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打击太大导致她神经衰弱,皇后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云溪随魏胤池回到小院之后,总感觉伤云初之人是冲她而来。 魏胤池和风影两人在屋内窃窃私语。 “查一查,这匕首是谁的。”魏胤池将从云初手里夺下的匕首抛给了风影。 能接近公主的人并不多。 匕首锋利轻便,虽然上面没有任何印记,但也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它的主人也不会是一个无名之人。 “皇后娘娘驾到。” “魏将军,本宫想和云溪单独聊聊。”皇后昂着头,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看魏胤池一眼。 魏胤池没有吭声,看了一眼云溪,云溪朝他点了点头,他便退了出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云溪听不懂这没头没尾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对云初!她做错了什么?”皇后走上前,抓住了云溪的衣领,云溪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害她。她只是记恨于我,想嫁祸给我而已,信不信由你。”云溪淡漠地扯下皇后揪着她衣领的手,仅凭云初的一面之词,就想逼问她,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既然不是你,那还会是谁?你娘的恩情本宫已经还完了,若真是你,本宫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挖了你的眼睛还给初儿。”皇后只是想过来探探云溪的口风,确认到底是不是她,云溪说得认真,应该不是她。 “我娘?”云溪见皇后要走,立马伸手拦住了她。 “皇后娘娘,你认识我娘?你刚才说的什么恩情?” 皇后一手掀掉了云溪头上的帷帽,盯着云溪的红眸。 “你知道本宫不喜红色?十多年前,本宫不小心打翻了烛火,等发现之时已浓烟四起,那时,烟萝在本宫殿里,她救了本宫一命,本宫亲眼看着她穿着红衣,烧死在烈火中。”说起来也奇怪,熊熊烈火说来就来,用水泼都泼不灭。 “你该好好想想,你的这双眼睛,应用什么样的说辞同世人交代。”皇后满脸苦涩,从此以后,云溪如何,再也与她无关,既然她已经在这里治病了,那穆庄主肯定有办法一劳永逸,她不必再一回一回地差人暗里送药了。 云溪不解,她的红眸不就是因为红眼病吗?听皇后这么一说,她觉得其中有隐情。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那你得好好问问魏将军了。”皇后说完便夺门而出。 魏胤池?和他有什么关系? “魏将军,昨日傍晚,你可在这院子里?”皇后站在庭院中,问魏胤池。 “不在。” “那本宫可否把将军认为是嫌疑犯?” “怒臣直言,划伤九公主的是一把短剑,而臣用的是长剑。”魏胤池冷笑了一声,抱着剑倚靠在院里的藤蔓上。 皇后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去云初的住处找云琳口中的信了。 果然,在床头的包裹里,真有一封被收好的信。 这算是证据了? 皇后在四处寻到疑点时,风影也在到处走访。 “将军,昨日看过九公主的人并不多,其中穆长情和二公主惹得她发了脾气。”风影向魏胤池汇报。 穆长情那张嘴贱得很,稍微挑拨几句,恐怕云初就恼火了,但云琳是何故呢? “这把匕首,没有人见过。” 魏胤池接过匕首,拿近了几分,细细端详,一股香味飘进他的鼻尖,是女子刻意熏衣服的香味。 这把匕首是女子用的。 但云初身上是浓重的胭脂水粉味。 “你闻。”魏胤池递到风影鼻前。 “好熟悉的味道,是二公主!”他记得那日云琳站在门口,风吹裙动,香气扑鼻。 魏胤池单手把玩着匕首,云琳,有点意思。 云琳在宫外的公主府里养了不少男宠,皇上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由着她在府里乱来。 不过,他府里的那些男宠都有一个特征,个个眼睛都是狭长的单眼皮,一如她一母同胞的大哥,云谷。 “云初为什么会去竹林?” “听人说,她去时精心打扮,春风得意,但是约了情郎。” 看来是有人假借了他的名义约她出去了。 晚上,云溪躺在床上,难得有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幽幽地开口问魏胤池:“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看来是皇后来多嘴了。 “穆庄主不是说了吗,红眼病,会治好的。”魏胤池看着云溪,他的眼睛在夜里亮闪闪的,似乎不像说谎。 “真的吗?没有骗我?”皇后明明含沙射影地说了她的眼睛不是红眼病那么简单。 “我怎么会骗你?” 思来想去,皇后与魏胤池之间,她选择相信魏胤池。 魏胤池伸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抚着云溪的眉眼之间,他的拇指顺着鼻尖往下,落在她的唇上,一遍一遍勾勒她的唇形。 云溪在他反复的轻抚之下渐渐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抱着被子,脸蹭在柔软的被子上一般舒服。 魏胤池在感觉到云溪均匀的呼吸声之后,悄悄将身体移近了些,微微俯头,云溪呼出的气就扫在了他的唇间,他久久地将唇停留在云溪唇上。 云溪梦见自己正在聚鲜斋大快朵颐,张嘴一口咬在魏胤池唇上。 魏胤池始料未及,嘶地倒吸了一口气。 第52章 大功告成 翌日,皇后拿着信就带人过来抓魏胤池。 但是到了院前,没人敢上前去捉拿魏胤池。 “魏将军,如今本宫已有物证,就请将军跟我们走一趟了。”皇后心中骂了一句废物,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哦?”魏胤池纹丝不动,端起茶杯,小酌一口。 “呈上来。”一个侍卫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信拿了上来,平铺在魏胤池的石桌上。 “初儿,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竹林溪边,愿落日共赏……”魏胤池不害臊地将信中的内容读了出来。 “本将军会写如此肉麻的情诗?拿纸笔。” 风影从房中拿出纸笔,研好墨后,笔尖蘸墨,双手递给了魏胤池。 魏胤池一手接过,就在白纸上将这封信临摹了下来。 “这字迹分明一模一样,魏将军,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假意写情书,利用初儿对你的一片情深,狠心下手!”皇后的手指狠狠地戳在了白纸之上。 “皇后莫要着急,我只是照着信上的笔迹模仿了一下。”魏胤池手腕一转,用笔身将皇后的手指挑开。 他又平铺开一张纸,一笔而下,铿锵有力,笔锋凌厉,干脆利落。 而后,又换了一种笔迹,龙飞凤舞,笔顺连贯,一气呵成,磅礴气势跃出白纸,又与方才不一样。 “这信上的笔迹虽然大气,但整齐得不像我的风格。”众人点点头,附和魏胤池的说法。 “那这信是谁写的?”皇后恼怒,找不到一点线索。 魏胤池不羁地将那封信拿起,放在皇后鼻下。 信纸上有股异香。 “云琳!”女人对香味总是很敏感。 “这信上怎么会有你的香味?”皇后将信扔在云琳面前。 云琳不慌不忙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明察,琳儿常与妹妹走动,妹妹身上沾上写琳儿的香味也实属正常。” 皇后闭了闭眼睛,朝一侧叹了一口气,初儿的眼睛,到底要找谁讨要? 魏胤池将匕首也给了皇后,皇后悄悄地嗅了嗅,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的异香。 皇后终于离开了,魏胤池也没有必要陪她找真凶,只要证明此时与云溪还有他没有分毫关系就行了,他们皇家的事就让他们皇家自己处理。 云溪在一边的楼梯上看了许久,等人都散了,才走上前来,拿起魏胤池的两幅字细细地观赏。 “嗯,写得不错。” “云溪是说为夫的字不错,还是这情书不错。” “都不错。”云溪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么肉麻的信怎么可能出自魏胤池之手,就算是写,也不可能写给云初,云溪竟然有种暗自得意的感觉。 “是想看为夫写情书吗?”魏胤池撑着下巴,歪着身子看着云溪。 云溪眼神闪躲,避开他的目光,这男人,怎么越看越好看,初见时是惊艳,现在居然百看不厌。 云溪红着脸躲开。 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取蛊的日子。 这天刚好皇后带着云初一众人离开了夕露山庄,吵闹的山庄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云溪随着魏胤池到了穆庄主的草庐。 穆庄主搭上云溪的脉搏,顺了顺胡子,笑了笑:“夫人身体里堆积的药效都清除干净了,现在要把蛊虫化的淤血逼出来,魏将军,还要靠你运气贯通夫人的筋脉了。” 魏胤池站在云溪身后,按着她的肩。 先前结痂的伤口又被划开,在魏胤池不停输进来的气流的流转之下,伤口里不断流出浓稠的黑血。 疼痛之余,云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她闭着眼,可以感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一触即发。 突然,她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更多的真气灌入自己的身体,但是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她体内的气息正在开始向外翻涌,与魏胤池的真气互相排斥,一经碰撞,魏胤池渡过来的气包着她的真气,反噬回了魏胤池的身体里。 魏胤池被强大的气流震得向后退了一步,鲜血从嘴角留下。 云溪全然不知,只是这时,她似乎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助,魏胤池从袖口里拿出一条白帕子,将唇边的鲜血擦干净了,他的嘴唇经过鲜血的湿润,像一朵妖冶的花。 片刻过,云溪身侧的锋芒消失,她也失去了知觉。 “大功告成,将军带夫人下去歇息。”穆庄主见伤口处的黑血已经排尽,替她缝合好了伤口。 魏胤池抱起云溪,她的身子有些凉,魏胤池抱紧了些,想要捂热她的身体。 穆长情从暗处走了出来。 “希望她可以平安一生。”他朝着他们离开的地方轻轻说道。 异族在普通人之间生活真的不容易,人类太会排除异己了。 “爹希望你也可以平安一生。”穆庄主看着穆长情缓缓说着。 “我又不是傻子。”他转身离开了,给穆庄主留下了一阵风。 穆庄主舔了舔嘴唇,这孩子真不听话,不过好歹也被他拉扯到那么大了,如今也是个翩翩公子了,只是什么时候才成家还不知道,他瞧着云溪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她有了婚配。 云溪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一醒过来,她瞧着镜中自己的黑眸,很是满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见人了。 她叫来人准备饭菜,她要吃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况且她已经三顿没吃了。 一顿饱餐之后,云溪迫不及待地叫下魏胤池,要他教她武功。 可魏胤池受了内伤,引起身上旧疾复发,瞒着云溪呢,原则上不应再运气,但云溪提了要求,他不想拒绝,只能带伤上阵。 魏胤池一招一式地教云溪,这回,她学得很快,搞得魏胤池都没有喘气的机会,这时,他多希望云溪笨一些。 “回去把你那几本心法看看。”魏胤池觉得喉咙之间鲜血呼之欲出。 他撇过头,实在忍不住,在地上吐了一小口血,正想用脚抹去,却被云溪逮个正着。 “怎么了?你吐血了,哪里受伤了?”云溪跑了过来。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是风影。”魏胤池用下巴指了指风影,顺便用眼神警告他,不许说漏嘴。 “风影怎么了?” 风影只好假装捂着胸口说:“我吃点药就好了。” 第53章 旧疾复发 “还不快来把血处理干净。”魏胤池刚伸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风影走了过来,拿了块抹布,憋屈地擦着地。 “风影都受了伤了,这些苦活就不要干了。”云溪抢过了抹布,怕风影累着了再吐血。 魏胤池扶着额,心里把风影骂了千百遍。 “云溪,让我来。”只要魏胤池在,就不会让老婆做家务。 他俯身之时,云溪却看见了他白色的袖口沾着一丝血迹。 魏胤池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拢了起来。 “这是什么?”云溪扯下他的袖子,指着那抹血色问道。 “没什么,风影弄的。” 一旁的风影一激灵,怎么又喊他? “我不信,你是不是受伤了?”云溪掀起他的袖子,胳膊上也没有伤痕啊。 “我都说了没事了,放心。”魏胤池死鸭子嘴硬。 但云溪总感觉不对劲。 傍晚,魏胤池洗澡的时候,云溪偷偷趴在门口看,想要看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奈何屏风挡眼,她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云溪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 其实魏胤池早就发现她了,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就坐在浴桶里静观其变。 云溪从屏风边上探出一个头,正对着魏胤池的后背。 他的后背上有一些陈年旧伤,现在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检查完毕,后背,没有伤口。 云溪想着怎么才能看到他的胸前呢? 这时,他捧起一手热水,淋在胳膊上,他此刻笼罩在雾气之中,真是仙男下凡,让云溪想起了董永拿走了七仙女衣服的故事。 坏心思一动,云溪也想偷偷将他衣服拿走。 心里这么想着,手也动了起来。 手指刚碰到衣服,就被魏胤池抓个现行。 云溪赶紧将举着的手缩了回来,朝魏胤池笑了笑,就要溜走。 “站住。”魏胤池一喝,云溪就停住了脚步。 “过来。” 云溪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是想和我一起洗澡?”魏胤池的声音染上几分诱惑。 “我没有!”她才不想和他一块儿洗澡,此刻就想脚底抹油,赶紧溜掉,只是双腿像是注了铅一样。 魏胤池突然没了声,云溪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说话。 她狐疑地转了身,魏胤池靠在浴桶边上,手撑着脑袋,她走上前去,魏胤池还没有动静。 他不会是昏倒了? 云溪走到他面前,忍住不去看他裸露的胸膛。她伸手想在魏胤池脸上拍一拍,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就被魏胤池沾水的手紧紧握住。 顺着手指向上,握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就将云溪拽到了浴桶里,他还是闭着眼睛,把云溪抱在怀里。 云溪的下巴贴着他的肩膀,被抱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耍流氓!”云溪伸出手用力推在了他胸口上。 真是个大骗子,云溪还真以为他泡澡泡晕了呢。 魏胤池悄然皱眉,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还未来得及擦掉,已经被云溪看见了。 “怎么了?你受伤了?”云溪看着他唇边的鲜血,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 “吃药了吗?” “老毛病,吃药没用的。”魏胤池睁开了黑眸,他的睫毛湿润,惹人心疼。 “不吃药怎么能好,明天我们去找穆庄主看看好不好?”云溪任由着魏胤池抱她了,他现在受了伤,理应让着他一些。 那就给他占些便宜,反正他们也是夫妻了。 云溪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魏胤池的后背。 此刻,云溪跨坐在魏胤池的腿上,久而久之,有些腿麻,想要站起身来,调整一下姿势。 哪知魏胤池将她一把按住,不让她动弹。 “不要乱动。”魏胤池附在她耳边说道,湿漉漉的热气让她面色潮红。 云溪不再乱动,她学着魏胤池的样子,贴在他耳边。 “快起来了,水冷了就要感冒了。”实际上是云溪这个姿势真的不舒服,她想起来了。 “再过一会儿。” 云溪温柔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让他眼里染上几分情欲的颜色。 这女人,一颦一笑都在撩拨他的情意。 云溪的身上很凉,魏胤池只觉得抱得很舒服,不想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云溪轻唤魏胤池时,他没有应答,她怕他故伎重施,但也不敢贸然推他。 她只能轻轻地扶着魏胤池的双肩,让自己同他保持一段距离,但魏胤池这次却是真的晕了过去,云溪无论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他的嘴唇泛白,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眉头也紧缩着,一副痛苦的样子,带着破碎的美感。 云溪有些着急了,在她的印象中,魏胤池是个将军,不会脆弱,不会生病,甚至会做她的庇护伞。 这样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云溪拉起他沉重的身子,随手扯了一件衣服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不停提醒自己非礼勿视。 她随意将衣服罩在魏胤池身上,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地将魏胤池拖了出来,再一鼓作气,将他拉到床上。 一摸魏胤池的额头滚烫,他一定是发烧了,她披了一件干衣服,去打了一盆凉水,拧出毛巾,敷在魏胤池额头上。 云溪在一旁候着,就想起了她生病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日夜不离。 趁着他还神志不清着,云溪想着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不然她也生病了,就没有人照顾魏胤池了。 她拿了衣服,走至屏风后,确定魏胤池没有睁开眼睛,才脱下了湿衣服,换上干衣服。 魏胤池躺在床上,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着屏风上印出的婀娜多姿的身影,勾唇笑了笑,很快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溪换好衣服出来,替他重新换了一条毛巾。 但是额头却还是那么烫。 云溪手忙脚乱地下楼去叫风影了,她让风影赶快去请穆庄主过来。 但风影似乎已经习惯了魏胤池高烧不退了。 “夫人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吗?我们早些启程回去。” “回去?他的病不需要穆庄主看吗?”云溪觉得奇怪,明明穆庄主艺术高超。 “回去就好了。” 云溪还是不懂,只好守在魏胤池床边,搬了一张凳子,双手趴在床沿上,脑袋枕着手,歪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魏胤池,不知不觉地自己也睡着了。 夜半时分,魏胤池睁开了漆黑的双眸。 第54章 满载而归 魏胤池仍然浑身发烫,不过清醒了许多,他悄悄将云溪抱上床,她的身体如同一块凉玉,抱在怀里很舒服。 他听见云溪迷迷糊糊地说:“明天回家,好吗?” “好。” 第二天一早,云溪是被闷醒的。 她的头靠在魏胤池的胸口,锦被盖过脑袋,而魏胤池白花花的胸膛裸露在被子外头。 云溪一下子坐了起来,魏胤池一手横放在枕头上,另一只手高举过脑袋,好不妖娆。 此刻,被子被云溪掀开,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魏胤池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就裹着云溪给他随意套的一件外衣,一整夜下来,睡得凌乱不堪。 魏胤池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云溪直愣愣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啧,怪不得云溪看直了眼。 他自信地扭了扭精壮的腰,单薄的衣襟被他褪至腰间,岌岌可危地挂在小腹之上。 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性感的腹肌线条分明,云溪突然想伸手摸一摸是什么手感,毕竟自己的是一整块。 她正欲伸手,手腕却被魏胤池抓住,向前一带,云溪就趴在了魏胤池不着寸缕的胸口上。 魏胤池伸手勾住云溪的肩膀,将她向床里侧放倒,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她在下,魏胤池在上的姿势。 “你要干什么?”云溪双臂交叠放在胸前。 “娘子一早盯着为夫做什么?”魏胤池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引入另一个让云溪脸红的问题,反客为主。 云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早上这么盯着为夫,为夫怕控制不住自己。” 魏胤池压着云溪,云溪感觉到异样,不敢轻举妄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 “像只小兔子。”魏胤池一个翻身,就从云溪身上滚了下来,虽然大伤未愈,但这并不影响他下床利索地走路。 他屁股离开床板,两脚刚沾地,宽大的衣服就从他的胯上滑了下来,他在云溪面前脱了个精光,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不敢转身,默默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裹了裹好,大步向前。 而云溪感觉自己长了针眼,脑子里只有白花花的臀部不停地晃荡。 她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大家的屁股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好惦念的。 魏胤池走到屏风后边去穿衣服了,看着身上随意挂着的衣服,应该是云溪的手笔,看来昨天晚上她就将他看光了,一定要为自己的清白讨个公道。 “你好些了吗?”云溪背对着魏胤池坐在床上问。 “好些了。” 说话之间,他已换好一身月牙白的衣裳,缓步走出了屏风,云溪也赶紧爬了起来,推着魏胤池出去,自己也要换一身衣服,再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要回去了。 云溪在房中还在想当初来时魏胤池答应她,等她病治好了,就带她在城郊的湖畔游湖,她可一直心心念念着。 如今,还是魏胤池的病情为重,算他欠她的,改日再找他讨债。 临走之际,穆庄主将魏胤池拉去了草庐寒暄了几句。 这也让穆长情有机可乘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小院,今日罕见地没有带他那两个护卫。 “你来做什么?”云溪问。 “来送送你。” 云溪觉得她同穆长情不熟,但穆长情偏要和她自然熟。 “你好不好奇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穆长情问得倒是奇怪。 云溪没有见过有人自揭伤疤,她都对他的缺陷闭口不谈,他倒是坦然。 云溪摇了摇头。 恍惚间,她忘了她摇头的动作穆长情看不见。 但穆长情却轻笑了一声,抬手解下了眼上的玉带,正逢春风迎面而来,玉带萦绕在他指尖,反复周旋。 他抬眸的动作小心翼翼,长年不见阳光的眼睛脆弱敏感,在光明之下微微眯了下眼,才缓慢地对上云溪的视线。 他没有瞎,眼里也没有云溪想象的空洞无神。 抬眸那一瞬间,云溪就移不开眼,不是被他漂亮的眼睛惊艳到,而是讶异他眼里的色彩。 竟然是血色红眸。 同她之前一样。 双眼里柔弱带伤,给人的感觉与他平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 那抹红色滴在他的眼瞳之间,却是看起来哀伤良久,他低垂的睫毛呈淡淡的褐色。 云溪才发现他身体瘦弱,站在风中呈现出易碎的美感。 “好了,你也看到了。”他眼眸动了动,瘦削白皙的手指穿起玉带,重新蒙住了眼,他又是不可一世的贵公子。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想,应该不是红眼病那么简单。 “你的眼睛怎么样,我的眼睛就怎么样。”他透过薄纱低头看着云溪的黑眸,他多羡慕啊,她可以重新肆无忌惮地生活在阳光下,而他却要遮遮掩掩一辈子。 “你也是红眼病?没法治吗?” “他们哄骗你的你也信?” 就是因为他的红眸异于常人,而且异于异族,他爹才涉足药庄,辗转数年,却无济于事。 这么说来,她得的不是红眼病,而他们一直在骗她? 想起穆长情的红眸,云溪有了同病相怜的共情感,在相信魏胤池还是穆长情之间举棋不定。 看着云溪发愣的神情,穆长情继续说:“听说过红眸异族吗?” 云溪还要在脑子里细细搜寻一番才有了蛛丝马迹,那日夜里,魏胤池提过一嘴,她记得。 被穆长情这么一提醒,云溪心中彻底动摇了,但她没有应声,想着魏胤池为什么要瞒她?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穆长情见云溪沉默不语,看来他说的话起作用了,他唇边漾开放荡不羁的笑容,转身离开了小院。 他前脚刚走,魏胤池后脚就跨了进来,俩人碰了个正着,魏胤池懒得同他计较,扫了他一眼就与他擦肩而过。 云溪沮丧地坐在院子里头,魏胤池一阵紧张,立刻跑上去问:“云溪,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道个别。” “我只是坐得有些犯困了。”云溪加了一句解释。 “那我们走。” “好。” 一身轻松地来,如今满怀心事地走。 真是满载而归。 第55章 救命之恩 半路上,魏胤池好不容易歇了一晚缓下来的病又发了。 他静静地靠在云溪的肩膀上,因为他身材修长的原因,他将挺直的背脊都弯了下来,还是极其别扭。 尽管云溪心事重重,却还是努力地直起腰板,耸着肩膀,尽力让他靠着舒服些。 “你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为什么不让穆庄主给你看看?”明明待在夕露山庄让穆庄主问诊开药是最妥帖的做好,他却要舍近求远。 “一点点小病,不再麻烦穆庄主了。” 可是魏胤池看着并不是和别人客气的那种人。 更何况,这么多天都麻烦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罢了,罢了,那就顺了他的意好了。 云溪嘟了嘟嘴,伸手撩起帘子,看看外面有些什么湖光山色。 这城郊也不过就几亩贫瘠的土地,几处荒野丛林,靠近城门口,偶尔有几家府邸立在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处。 “啊——救命!”云溪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赶紧让风影停了马。 她自己提着盈缺上前,让魏胤池和风影在原地等她,如果只是几个地痞流氓,刚好用他们练练手,还能匡扶正义,再说,她要是打不过,背后还有人撑腰呢。 原来是三个流氓在对一个女子上下其手。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欺凌良家妇女!”云溪模仿着话本子里描写的侠士惩治恶人时说的话,拔出了剑。 “哟,又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今个我们哥仨真走桃花运。”带头的那个油腻男挺着大肚腩,猥琐地搓着手朝云溪靠近。 “桃花你个大头鬼。”云溪点剑而起,青色的剑光迎头而来,吓得油腻男连连后退。 “兄弟们,抄家伙!”他们纷纷从后裤腰里掏出两柄菜刀,四面夹击,同云溪周旋,势必要拿下这个美娇娘。 云溪傲然而立,看着这三人胡乱挥舞的刀法,毫无章法。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云溪长剑一指,白色的身影轻盈地闪过,一把锋利的剑刃就架在了为首的流氓脖子上,他剩下的两个好弟兄不敢轻举妄动。 “姑奶奶,我错了啊,求您绕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的小命不值钱,别脏了你的剑。”他立刻换上求饶的嘴脸。 云溪头一回出来行侠仗义,不想出手伤人,一脚踹在流氓头子的屁股上,将他踹了出去,两个弟兄连忙上去接住他。 “还不快滚!” 三人拿起菜刀就跑了,但没有跑远,像他们这种地痞流氓,耍无赖多正常。 趁着云溪给那位姑娘松绑之时,他们抄着菜刀打算从背后袭击云溪。 菜刀刚举起,准备落下之时,两块石子被强大的真气裹挟,朝菜刀飞来,竟将菜刀震得四分五裂了。 一枚石子出自魏胤池之手,而另一枚,是暗地里的人所投。 云溪转过身来,只看见几个流氓屁滚尿流逃跑的背影,没跑多远,就被风影捆了起来,将军说过,伤害夫人的人,绝不放过。 暗处走出一位素衣男子,穿着简单,但低调奢华,气度不凡,腰间挂着的环佩,头上戴着的玉冠,无不彰显着他是个有名有姓的贵公子。 “姑娘可还好?”他的眼神扫在云溪与那位落难女子之间。 云溪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地上那位女子。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她认识的青年男子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了,他不在队列之中。 云溪朝他点了点头,将狼狈的女子扶了起来。 “小女子多谢姑娘,公子相救。”她双眼泪朦朦,轻轻避开云溪的手,双膝跪地,头重重地扣在地上。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 “原来是云复。”魏胤池从远处走了过来,与那矜贵的男子说话。 是四皇子啊,云溪终于知道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小时候见过,细细看来,云复同小时候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原来,优秀的人只和优秀的人交朋友。 他俩站在一起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怪不得民间的话本子要把他们写在一块儿。 “胤池,好久不见。”这一别就是五年。 “这位应该是将军夫人了,我知道,是云溪妹妹。胤池,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娶亲了,我连杯喜酒都没喝上。”云复调侃魏胤池,魏胤池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云溪想他伤还没好,得赶紧回去,不宜在这唠嗑了。 “不如我们一道回去,这位姑娘是去哪?” “去京城寻亲。” “真是巧了,那与我们同行,好过一个人在路上被坏人盯上。” “好,将军夫人之恩,小女子定当涌泉相报。”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可爱,她抹了抹眼泪,信誓旦旦地说。 “举手之劳罢了。”云溪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一行人又启程了。 云复和风影各自骑着马,魏胤池,云溪,还有落难的女子坐在一辆马车里。 风影还抓着三个流氓,让他们坐马车里是不可能的,骑马也没有多余的马。 得到魏胤池的同意之后,风影将三个流氓绑紧,牵在马车后面,进了城之后再交给官府。 马车时快时慢,后头隐约传开凄凉的求饶声。 一行人都充耳不闻,除了云溪,云溪觉得这未免也太惨了些,但一瞧一旁的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便觉得他们罪有应得。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云溪递了一条帕子给她。 “小女子姓祁,名蔓枝。”她的话不多。 “你怎么一个人?没有人与你同行吗?” “蔓枝是祁家的庶女,娘死得早,没有人护着,被祁家排挤,儿时就被送到了乡下农户家寄养,不管不顾,可最近农户家中揭不开锅,要把我卖了换米,我一路逃了出来。”祁家也算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应了那句话,家丑不可外扬,云溪从来就知道祁家世代清廉。 “你进京是为了回到祁家?” 她点点头。 “要不先来我们将军府小住一阵子?”祁家肯定会排挤她,她在诺大的京城无依无靠,云溪想帮帮她,就当好人做到底了。 说着话的时候她还偷偷看了魏胤池一眼,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就是同意了。 “恭敬不如从命。”祁蔓枝也不拒绝,比起在祁家争个头破血流,倒不如现在将军府站稳脚跟,既然云溪抛来了橄榄枝,她就没有不接的道理。 第56章 溜入书房 魏胤池轻轻皱了皱眉,他并不想有人来打扰他和云溪的二人世界。 但既然云溪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了。 只等着那姑娘主动些,早日离开才好。 风吹帘动。 透过马车的小窗,可以看见云复在马车侧边骑着马。 祁蔓枝偷偷张望了一眼窗外,正巧云复微微侧头,朝她轻轻点头,她克制住了眼里流露出的一抹惊喜,淡然向他笑了笑。 但天公不会一直作美,风只是途经此地,稍作停留,车内车外,又是两个世界。 不一会儿,马车就进了城门,一路驶向将军府,尽管魏胤池盛情邀约,云复还是要第一时间回到宫中去拜见皇上,不然会落得群臣口。 云复只能答应一有空就前来拜访。 他陪同一众人到了将军府外,算是现下的赔礼道歉。 云溪挽着魏胤池的臂弯下了马车,跟在后面的祁蔓枝正欲跳下马车,面前就伸出了一只白净的大手,云复竟然会对她伸出手! 她学着云溪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发觉自己的手脏兮兮的,在他手掌里微微瑟缩了一下,而云复并没有介意,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祁蔓枝借着云复的力下了马车。 “多谢四皇子。”她也是才从魏胤池的嘴里听说他的名字,原来他是尊贵的四皇子。 “不必客气。”他不曾放在心上。 目送他们进府之后,云复上马,一骑绝尘。 “蔓枝,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好吗?”云溪觉得自己与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一见如故。 “好。”祁蔓枝转了转黑色的圆眼睛,能与将军夫人结识,再好不过。 云溪安排了一间房给祁蔓枝住,还差人送来一些衣裳任她挑选,她从未穿过漂亮衣服,这么多年来,云溪是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云溪发现魏胤池回了将军府就将自己支开了,等她忙完了祁蔓枝的事之后,才想起来魏胤池还生着病呢。 可是,卧房没有人,庭院没有人,他是去哪了?连风影也不见了。 云溪悄悄来到了他的书房,会不会来这里头? 云溪一直以为书房是魏胤池处理公务的地方,有所忌讳,闯过了许多间屋子,独独放过了这一间。 现下,她想去一探究竟。 她先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趴在门缝上,努力往里边瞧着。 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她怀疑是不是门缝太过狭小,限制了她的视线所及之处。 于是她再推开了一些,纤瘦的身体刚刚好从门缝里挤过。 书房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嘛。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云溪想着既然都进来了,不四处看看岂不是浪费机会,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来呢。 她绕到了书桌前,翻了几张无聊的公文,突然看到了一卷画像。 不知道魏胤池会画些什么呢? 她一点一点展开画像,蓝天白云,莫不是一幅风景画? 还有一棵半红半青的树,这景色怎么有些熟悉,云溪继续向下翻看画轴。 好像是个人,云溪看见了一头乌发,发间插着简单的簪子。 这,居然是她! 魏胤池居然画她的画像,她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原来魏胤池之前打趣她的是真的,他的书房还真藏了她的画像,而且画得栩栩如生,画工的确不错。 而此时魏胤池同风影正在仅一墙之隔的密室中。 “将军,夫人好像在外面。”风影小声道。 “无事,我的书房又不是见不得人。”他似是知道云溪在四处乱看一样。 密室里有一张冰床,魏胤池就坐在上边平息身体里涌上来的燥热之感。 本来身体里的火毒半年一次,发作得也算规律,但冰火相克,云溪身为异族身体里的寒性侵入了魏胤池身体中,不知怎么就唤醒了本该沉睡的火毒。 毒发之时身体燥热难忍,浑身无力,是魏胤池最脆弱的时候,往日他都是在别院里头,身边四个护卫守着他。 如今,毒来得仓促,只能在这里先忍一忍。 云溪还在外头毫不知情地翻找感兴趣的东西,忽然,碰到一卷古籍。 她弯腰将它捡起,看来这卷书和她有缘分。 异族? 这个词再一次钻进了她的脑子里。第一次是魏胤池,第二次是穆长情,她不得不将异族刻进脑子里,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墙上的字画忽然动了,像是什么机关启动了一般,字画向上卷起,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云溪听到响声之后立马合上书卷,将它背在身后,趁着门才刚露出一条缝赶紧站好,面朝着暗门。 有钱人家家里头总有几个密室,云溪惊吓之余大概已经知道里面走出的会是魏胤池。 云溪首先看见了白衣翩跹,然后是熟悉的脸,果然,魏胤池从暗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风影,他们出来之后门都自动关上了,云溪都没有看清他们身后有些什么。 魏胤池见云溪正立在书桌前,此刻一本正经地盯着他走出门。 云溪身子紧绷,居然被发现了。 她不露声色地微微踮起脚,手背在身后,偷偷将书卷塞回书架上,做完这一切,双手慢慢滑至腰侧,做出叉腰的样子。 “你……之前说过我可以来你书房找我自己的画像的。”云溪拿起了桌上的卷轴。 “你看,我找到了,画得不错。”她又着急放下手里的画,像是烫手山芋。 “我先走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云溪小步跑过魏胤池身边时,魏胤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陪会儿我就要走?嗯?”魏胤池好听的声音落在云溪的心弦上。 “要……怎么陪?”她的牙齿咬着唇,将下唇包在嘴里,用小鹿般无辜的眼神看着魏胤池这头大灰狼。 魏胤池拉着她,将她引到了书桌前的座椅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云溪觉得这张椅子真是烫屁股。 魏胤池从背后的书架上熟练地拿出了两本让云溪羞耻的书,摊在云溪面前,波澜不惊地翻看。 云溪被迫同他一起观赏。 第57章 不穿女装 又是这两本写魏胤池的话本子。 云溪再一次后悔莫及,她不该手贱抢走小林侍卫的心头好。 “拿笔。”魏胤池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椅子上,弯下腰来,墨发垂在云溪肩上。 云溪抓起了笔,不解魏胤池是何意,她微微侧过头来,想看一眼魏胤池,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可他居然就在眼前,离得太近,云溪都看成了斗鸡眼,她庆幸自己只是稍微转了转头,幅度大些,恐怕要头撞头了。 “这是要干嘛?”云溪有些心虚地问。 “教你画画。”魏胤池用下巴指了指夹着画纸的书。 云溪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与魏胤池初识之时,他是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现在,他变成了一个会动手动脚的流氓头子。 成了亲之后都是这般吗? 云溪感觉一个少年长成了男人。 魏胤池抬起右手,握在了云溪抓笔的手上。 在平铺的宣纸上,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勾勒他的自画像。 云溪在心里想,他也真是不要脸,哪有人将自画像画地那么帅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画得比书上的还好看,他拿起了画纸,举在自己的脸旁边。 “怎么样,像不像?” 云溪看看画,又看看他。 他眼底有星星,望着云溪时似水柔情,但是他的自画像里却将眼睛描得狭长了一些,看着很有锋芒,而且嘴角平直,没有一丝笑容,虽然俊美,但冷冽的气场叫人退避三舍。 画中冷漠的男子同魏胤池相比,像也不像,不像又像。 其实叫风影来说,是极像的,将军就是这张臭脸。 “明明你的眼睛圆圆的,为什么画扁了些?”云溪指着画中人的眼睛问道。 “那是见了娘子才开心得变圆了。”他用力睁了睁眼,圆圆的小狗眼一览无遗。 “你眼下有颗痣,你怎么没有点上去?”云溪细细看了才发现他的右眼下方有颗浅浅的褐色的痣,正巧在眼苔上,他长长的下睫毛向外长时,让人不容易注意到这颗痣。 “这颗美人痣,不要也罢。”魏胤池抵触一切将他女性化的东西。 “你穿女装一定很好看。”云溪使坏在他的底线边缘来回试探。 “我是个男人。”魏胤池把手里的画像放到了一旁,认真地看着云溪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啊,可是谁说男人不能穿女装了?”云溪绝不死心。 “我说的!” 云溪还坐在座椅中,魏胤池却已经挤到了座椅与书桌之间,云溪的腿荡在下边,略显拥挤。 魏胤池已经步步逼近,云溪已经贴在了椅子的靠背上,无处可逃了,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他怎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我,魏胤池,绝不穿女装!”此刻,将军府邸书房之内,在这张书桌之前,他立下誓言。 “好,不穿不穿。”云溪怕了他了,这么凶巴巴地对自家夫人。 云溪推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咦,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不管了,魏胤池这么凶她,她要出去散散心。 她嘀咕了一句小气鬼,被魏胤池听进了耳朵。 魏胤池脚上一疼,这小丫头,还踩了他一脚,他蹲下身子,擦了擦鞋上的黑脚印,才想起来云溪撅着嘴出去了,刚才不小心凶她了。 他赶紧追了出去。 云溪正在院子里荡秋千呢,怀里还抱着团团,魏胤池正要向前,却被祁蔓枝抢了先。 “夫人,蔓枝推你荡秋千?”祁蔓枝洗干净了脸,换了一身新衣服,原来是个标致的美人。 不是云溪那样的第一眼美人,而是婉约素净的耐看型美女。 “好啊。”云溪爽快地答应,纵然她已经看到远处那一抹蓝白的身影了,她就是要膈应他。 祁蔓枝推累了之后,云溪就推她,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魏胤池看得心里真不是滋味。 云溪总和祁蔓枝在一起,魏胤池本想和她道歉的,但有外人在场,他还是拉不下脸来。 晚饭之时,云溪拉着祁蔓枝一起上桌吃饭,还不停给她夹菜。 祁蔓枝同云溪讲她在乡下的生活,她在家里头帮着养母织布,还会做衣裳,只可惜她没有上过学堂,不认识几个字。 魏胤池心中有了计策。 “哦?祁小姐还会做衣裳?” “手艺不精,见笑了。”祁蔓枝没想到冷漠的魏将军会和她搭话。 “我在城中还有一家成衣铺,刚好缺个掌柜,祁小姐明日就准备准备,随朱管家去瞧瞧。”魏胤池没有给祁蔓枝选择的权利。 “谢将军。”若不是她在进京路上遇到了贵人,恐怕她已经死在半途了。 虽然外头不兴女子抛头露面地出来做生意,但前有易芊破例,后就有她祁蔓枝留名。 她双眸垂泪,就要起身行叩拜大礼。 “快起来。”云溪拖住了她的双手。 “三个月,让我看到盈利。”魏胤池要让她忙起来,日日在店铺里就不会影响到他和云溪的相处了。 “是。” 云溪其实早就不生闷气了,就是没有搭理魏胤池,魏胤池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晚上,云溪决定吓唬吓唬他。 魏胤池刚要躺到床上,云溪看准了时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踹到地上,幸好他站得稳,不然得摔个狗吃屎。 “睡地上去。”给了他一脚之后,云溪翻身背对着他,躲在被子里偷笑。 她怎么听到了魏胤池渐远的脚步声,他不会生气了? 她趴在床沿上,看着魏胤池走到了屏风后,他打算今天晚上睡在浴桶里吗? 云溪思索了片刻,想起来自己一直吃他的,住他的,现在还把他赶走了,心里突然心塞,于是决定下去看看,她刚坐起来,魏胤池就从屏风后出来了。 魏胤池毫无防备地和云溪对上了眼。 他竟然…… “满意了?”魏胤池双手抱胸,倚在屏风上说道,懒懒的语气中满是傲娇。 云溪目瞪口呆,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了过去,围着他绕了两圈。 魏胤池觉得自己像市场上任人观赏的猴儿一样。 真是绝无仅有、百年不遇的惊世场面。 第58章 宠妻无度 魏胤池披散了一头墨发,随意用白发带绑了绑,还是云溪绣祥云的那一条。 他勉强将自己塞进了一身淡粉色的望仙裙中,本应该垂在地上的长裙,硬生生被他穿成了及膝的短衫,露出一截腿毛稀疏的小腿。 还别说,粉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脸上还染上了娇羞的颜色。 “哇哦,不错哦。”云溪围着他转了两圈后,发出感叹。 若不是他长得太高,他穿女装还是挺合适的,不说倾国倾城,当个普普通通的大美人还是绰绰有余。 魏胤池想着就给云溪看一眼,哄着她不生他气了立刻换下来。 可是云溪拉着他的手臂,在梳妆镜前坐下,铜镜中的自己穿着粉色的衣裳,真是不堪入目,魏胤池想要一巴掌拍碎这破镜子。 云溪居然拿出了胭脂水粉! 他想逃,可是云溪将他堵得严严实实的。 “下午你教我画画,现在我教你在脸上画画。”云溪一脸邪笑,从来没有帮别人画过妆呢。 “这不妥帖。” “这很妥帖。” 云溪将他抗议的双手摁下,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眼神警告他不要妄想逃跑。 云溪拨弄了一下他浓密的剑眉,真是天生丽质,连眉毛都长得那么完美,让云溪无从下手。这似乎也不好画啊,眉粉一涂,只会越描越黑,罢了罢了,看下一个部位。 这双眼睛,云溪喜欢了好久,亮晶晶的,此时生无可恋地耷拉着眼皮。 云溪伸手提了提他的上眼皮。 “眼睛睁大。” 魏胤池无可奈何地配合睁大了双眼,对上云溪的视线,他故意勾唇一笑,眼尾微微上扬,露出好看的眼苔,他的眼睛深邃,却没有沧桑感,清澈明亮,像一弯清水。 云溪两眼栽进了这清水里头,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她的玉指轻轻从眉间抚过他优越的眉骨,落在他的右眼眼尾,顺着眼苔,一抹凉意点在了他的泪痣上。 云溪曾看书上说,泪痣是三生石上刻下的印记,是眼泪凝结而成,前世魏胤池肯定欠了很多情债,害得爱人抱着他哭泣时,眼泪落在他眼上成了这辈子的泪痣。 那他这辈子要去寻找他的爱人吗?要偿还前世欠下的泪吗? 云溪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云溪?”感觉到她手指轻顿,魏胤池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她立刻收好情绪,却让魏胤池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没事啊,我们继续。” 不忍看到云溪刚才失魂落魄的眼神,魏胤池决定臣服了,随她怎么画,只要开心就好。 “闭眼。” 魏胤池乖乖闭上了眼睛,等待云溪的捣鼓,他俨然是个工具人了。 云溪蘸了一刷子的粉色,在他眼皮上晕染开来,真是大手笔。 再挑了最红最艳的唇脂,让他抿均匀了。 “我这是要去唱戏吗?”魏胤池实在是难以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或者说是不忍直视这死亡妆容,纵然他是个美男子,也扛不住这大面积的粉色眼影,这眼影都快打到他的脸颊上去了。 不过这嘴,看着挺性感的。 魏胤池快速地在云溪白净的脸上唧了一口,云溪惊得直跳起。 她的脸上多了一个性感的红印,她已经觉得自己是整天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了。 “来,小美人,给本公子笑一个。”云溪想要勾勾他的下巴,奈何他太高。 “你蹲下一点。”云溪拉了拉他的衣裳,示意他蹲矮一点,魏胤池只得屈膝宠妻了。 云溪只到他胸口,那他也就蹲到云溪的胸口处那么高。云溪顺手就挑起了他的下巴,还在他脸上揩油了一把,男人的脸居然也这么滑。 魏胤池朝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好了,画也让你画了,本将军的颜面全丢了。” “反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云溪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你敢说出去,你就完蛋了。”魏胤池趁着云溪放下警惕,正巧他又蹲着身子,直接抱起云溪的腿,将云溪扛在了肩膀上,一气呵成。 云溪顿时身体倒转,血液倒流,她用手拍打着魏胤池的背。 “放我下来。” “就不放。” 云溪挑了个好下口的地方,银牙就咬了上去,魏胤池吃痛,赶紧将她放在了床上。 这小丫头,一言不合还咬人。 魏胤池卸下妆容,换上衣服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背后被你咬了一个牙印。”魏胤池突然说。 “我下嘴那么重的吗?”云溪只是一时心急,自认为自己已经嘴下留情了,她着急地坐了起来。 “不打紧,男人身上有点上多正常,就当是你爱我的印记了。”魏胤池揽着她的双肩让她躺下,她就顺势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厚颜无耻。”云溪翻了个白眼,可惜魏胤池看不见。 “厚颜无耻,也只对你厚颜无耻。”魏胤池侧过身来,与云溪面对面。 云溪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在黑暗中感受到他的视线,怪不好意思的,就想转过身去。 魏胤池不依,云溪就转不成,论力气,她处在下风,如今只能任由摆布,可魏胤池的眼神太过热烈,云溪想要说点什么降降火。 “我每天待在家里好无聊啊。”这是明戳戳的暗示。 “那我明日陪你出去走走。” “那后日呢?大后日呢?大大后日呢?” …… “你家里不是有好多店铺吗?你都给蔓枝一间了,要不……”云溪也想出去做个生意人。 “不可。” “为什么啊?” “你是我夫人,我娶你回来是宠你的,不是让你出去挣钱的,咱们家不缺那点钱。”虽说婚前说得好好的,给她自由,但现在,他只想让她当他手里的金丝雀。 “我只是想出去体验体验……” “不可。” “那我就不理你了。”云溪移开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努力靠墙缩着,一把卷过了所有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算了算了,这几日我亲自带你去熟悉熟悉。”说不定云溪只是一时兴起,熟悉了以后,就不想干了。 第59章 初来乍到 云溪听到满意的结果后,像条虫子一样,裹着被子蠕动回了他的身边。 “不许骗人!” “一言为定。” 云溪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摸索着魏胤池的手臂,一路向下,抓住了他的小拇指,自己的小拇指顺势勾上去。 “拉钩。” 魏胤池闻见她靠近时带来的花果香,喉咙干涩,他舔了舔嘴唇,手指勾起她散开的青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云溪,莫要再引诱我了,我怕我忍不住。” “无须再忍。”云溪手肘撑起身子,白皙的小手握拳抵着脸颊,侧躺着对魏胤池说道。 她往日里灵动跳脱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娇媚,如烟一般萦绕在魏胤池的耳畔久久不散。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落在魏胤池心里轻轻浅浅,虽说他听清了,但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云溪带着凉意的唇瓣覆上他干涩的唇。 他握着云溪的柳腰,欺身而上。 “再说一遍。”热气吹在云溪耳边。 “我月事来了。”清亮的声音给魏胤池来了当头一棒。 气氛刚好,美人在怀,却要一忍再忍。 魏胤池收敛了些,乖乖躺在一边,难怪云溪今天一反常态,竟然主动了一回,原来是又要让他只能看不能吃。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着被云溪吻过的唇,这是云溪头一回主动地吻在他的唇上,他都想不洗漱,不吃饭,来将云溪的味道多留几日。 云复来的那一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清晨不见朝曦,阴云密布,天公做足了要连下一天连绵小雨的准备。 祁蔓枝打着一把油纸伞踏出了将军府,她提着浅绿色的裙子小心翼翼地跨出了门槛,一步一步,走得仔细,几步一回眸,生怕脚跟勾起的雨水溅脏了心爱的裙子。 她低眉垂眸,纸伞遮掩,与迎面而来的云复擦肩而过。 云复也未曾见到祁蔓枝,只知一位打纸伞的亭亭女子从他身边路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绰约多姿的身影。 两人,还是背道而驰,错过了。 “少爷,四皇子到了。” 云溪才发现偌大的军府,丫鬟小厮居然只有寥寥几个,风影回来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掺了一腿。 其实按照夏氏的性格,府里原先打点了不少下人,只是魏胤池不喜欢平日里有不相干的人来嘘寒问暖,那些丫鬟还动了坏心思,想要爬他的床,于是大多下人都被他遣散了。 云溪来之后,后厨里的下人才多了好些,只是他们的一方天地只是在厨房,云溪平日里也遇不见他们。 魏胤池倒是不客气,也不出去迎客,安安心心地坐在院里的长廊上,等着客人自己找上门来,想必两人已是密友,无需那些繁琐的条条框框。 “云复,想喝什么茶?”魏胤池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卷着书,靠在朱栏之上,无心书卷,流连细雨,像是同雨对酌,淡蓝色的袍子上绣着展翅的白鹤。 “喝什么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同饮。”他看着桌上蓝白的瓷杯,它已经等候它的主人多时了,云复为自己斟了半杯茶。 茶还留有余温。 “府里怎如此冷清?家中有女眷,应有些烟火气才对,怎么不见小夫人?” 说曹操,曹操到。 云溪端着一盘黑不溜秋的东西,匆匆路过,还不忘朝两人露出笑容示好。 她的脸上黑乎乎的,一笑,露出了格外亮白的牙齿。 “这算是烟火气?火大得都快把厨房烧了。”魏胤池也只有看到云溪的时候会露出欢愉的神情。 “胤池,你变了。”云复觉得他不像从前了。 “哦?怎么说?”他的眼神还是不离云溪远去的背影。 “你变得更有人情味了。”昔日的兄弟像冰块一样,他时常皱眉,像是与所有人都为敌,他们分别那年也才十五岁,原先猜想再见面,魏胤池会不会待他也是横眉冷对,没想到这块寒冰倒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捂热了。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成婚的呢,没想到居然还比我早。” “你呢?与那祁家大小姐还有联系吗?”魏胤池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云复就心悦这位祁家这位嫡出的小姐。 “有过几封书信来往,还未去登门拜访。”这几年寥寥几封书信,但云复仍然心悦祁家大小姐。 “说来也巧,我们昨日带回来那个姑娘,名叫祁蔓枝,是祁家的庶女。” 云复怔了怔,不曾听说祁家有庶女啊,祁老爷只有一位正妻,生得一对姐弟,姐姐祁青曼,青山绿水,曼妙佳人,而弟弟祁临安,刚满十岁,过些时日祁老爷就要宴请四方,为祁小少爷摆几桌生辰宴。 这祁家庶女,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况且祁家老爷请人算了个好日子,出门替祁家小少爷购置生辰的行头,就在今日,那便风雨无阻。 祁蔓枝到了成衣铺之后,收下伞,店里做事的伙计们才看清这位新来的女掌柜。 浅绿色的裙装是她昨日连夜改的一件衣服,她将严实的衣领改低了一些,刚好露出精致的锁骨,宽大的腰身采取了收紧的样式,提升腰线,称出了她曼妙的身材曲线,裙摆处用丝线绣了翩翩起舞的蝴蝶,走动之时,裙摆如盛开的花儿,蝴蝶栩栩如生。 今日她特地画了眉,抹了胭脂,像极了京城中某家的富贵小姐。 众人都好奇这新来的女掌柜是什么人。 气质上佳,容貌上佳,就是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我叫祁蔓枝,是新来的掌柜。”因她冷冷清清的声音,店里的伙计都怀抱了几分忌惮,猜测她应该同将军有几分交情,不然这店铺掌柜怎么会来得轻而易举。 祁蔓枝看着众人猜测的眼神,这样的眼光她再熟悉不过,从她被送到祁家送到乡下寄养的那一刻起,周围所有人都用这种眼神看她,只是还多了几分鄙夷。 她以为自己是流落在外的一颗明珠,但久而久之,她就不抱有祁家人来接她的幻想了,祁家彻彻底底地将她送了人,养父母意识到之后,看着她不错的姿色,决定将她送入青楼,好赚上一笔。 第60章 不蔓不枝 祁蔓枝将成衣铺好生察看了一番。 她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但是趴在街上当小乞丐的时候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看得多了,便有了自己独特的审美,老天爷赏她饭吃,让她有一双灵巧的手可以织布绣花。 她将几件衣服的款式画了下来,这些衣服过于陈旧,需要改版,晚上带回去研究研究。 这家店铺的地理条件不错,前有茶楼,后有饭馆,适合茶余饭后逛逛店铺,买几套好看衣服。 隔壁连着的是一家布匹店,也是魏胤池名下,祁蔓枝想着两家店干脆打通,那儿买布,这儿裁衣。 最好再建一间试衣房,让来这儿买衣服的人都能上身试试衣服合不合适。 祁蔓枝打定了主意,准备回去的时候征求一下魏胤池的同意。 “哟,祁老爷大驾光临,进店来挑挑有没有喜欢的衣服。”店里的伙计招呼着穿华服的中年男人。 原在绣花的祁蔓枝放下了针线,该来的,总要来。 “你们掌柜的呢?我们小少爷要做一身生辰之时穿的衣裳。”老爷还没开口,一旁的家奴就开始催促。 “祁老爷好。”清冷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珠帘之上。 玉指挽起珠帘,里头走出个婉约的姑娘,珠帘之声噼噼啪啪,乱了眼前人的心事。 “我是新来的掌柜,真是巧了,我也姓祁。” 祁老爷看着这张温婉的脸,有些熟悉,顿时想起了他风花雪月的往事。 曾经,他也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但他是名门世家,而那女子纵使貌比西施,也始终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歌妓。 好在她生下一女之后就撒手人寰了,倒也省得他清清白白的家世上多一个污点。 那送到乡下的无名女儿现在若是活着,也该像眼前女子一般大了,只是恐怕没命活到这么大。 祁老爷百感交集,最终只留下一丝庆幸在心中。 好在他现在儿女双全,那段荒唐的往事就随风而逝。 可是风儿兜兜转转,回到了祁蔓枝的跟前。 “祁老爷想给小少爷做什么样的衣服?不如移步隔壁布匹店挑挑面料。”祁蔓枝莞尔一笑,引祁老爷进了布匹店。 “自然是要最贵的布匹,颜色嘛,来,临安,告诉爹爹,喜欢什么颜色?”他招着一个小男孩过来。 “我喜欢姐姐身上衣服的颜色。”祁临安方才只在远远地看着,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姐姐,同家里那位真是天上地下。 “小朋友,姐姐给你量一下尺码好吗?”祁蔓枝半蹲着,摸了摸祁临安的头。 “好。” 虽然祁蔓枝记恨祁家的人,但对于面前这个小男孩还是讨厌不起来。 “祁老爷喜欢听曲儿吗?”祁蔓枝边量边问。 “不喜欢,平日里读书写字多些。”祁老爷觉得奇怪,他已经戒曲好多年了。 “难怪祁老爷一进门就让人感觉温文儒雅,原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祁蔓枝淡淡地笑了笑。 “我看公子仪表堂堂,原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两道声音交叠在了一起。 祁老爷收敛起笑容,换上严肃的面孔。 初见之时,婷儿也是这么说的。 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祁蔓枝。 “祁掌柜听着不像京城人,敢问故里?” “小地方不足一提,说出来恐怕祁老爷也不认识。”她见祁老爷对她有了些猜疑,便以退为进。 “祁老爷确定就用这匹布吗?” “是。” 他还想继续追问些什么,但是祁蔓枝已经抱着布跑上了楼。 走了几步台阶之后,她回眸道:“小少爷喜欢什么样式就和店里的伙计说,蔓枝会在三天内将衣服赶制出来,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商榷整改。” 说完,她抱着布匹继续往上走。 蔓枝,她叫蔓枝。 多年前,他抱着婷儿说她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也难为他将多年前的往事记得那么清楚。 祁老爷在店里停留了好久,假意看衣,旁敲侧击地询问店里的伙计,祁蔓枝的身世如何,可他们也不知,自然一无所获。 他笃定他的二女儿已经死了,但祁蔓枝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他要证实。 将军府里头,云溪忙活了一上午,成果却只有一团黑面粉,魏胤池拍了拍她的头,夸了句:“不错,有进步。” 这让她很是膨胀,顿时士气大涨,又一头扎进了厨房研究黑暗料理。 “云复,此番回京,是要驰骋朝堂,还是做闲云野鹤?”魏胤池手握兵权,始终要有一个阵营。 “这五年已经散养得够久了,京城,本就是个名利场,我自然是要争一争。”云复绝非善类,懂隐忍,能进退。 既然他有意夺嫡,那魏胤池必将两肋插刀。 “昨日面圣,父皇令我来民间查查异族一事,现在满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心惶惶,民心不稳,难成大业。”云复不拿魏胤池当外人,全盘托出。 但魏胤池听到异族一词,立刻想到了云溪,看来民间不太平,云溪还是要避一避现下的风头。 只是他已经答应了等雨停,就带她去祁蔓枝的店铺里看看,然后将旁边饭馆交于她打理。 看来他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了。 雨停过后,云溪同魏胤池坐着马车也来店里头了。 将军亲自来这店里还是头一次。 店里的伙计手忙脚乱地端茶递水,暗自里也明白了祁掌柜有些门道。 背地里他们都猜测祁掌柜会不会与将军有染,但看见云溪熟络地问候祁蔓枝,而将军站在夫人旁边一声不吭,才知道原来是将军宠爱夫人,祁蔓枝不过是沾了夫人的光。 “蔓枝,半天下来可还习惯?” “习惯,都是拖了夫人的福,蔓枝才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夫人来看看这店铺里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她将白日里构思的想法在云溪面前说了出来,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魏胤池也听得清清楚楚,好让他做定夺。 “蔓枝的想法不错,从明天开始就将这铺子翻新。”云溪对店里的伙计说道。 伙计们不敢应声,还是要看魏胤池的决定。 云溪恼火地掐了魏胤池一把。 “夫人的话就是本将军的话。” 第61章 红衣蹁跹 看完成衣铺之后,两人拐了个弯,就到了饭馆。 闻着饭香,云溪就感觉肚里空虚,明明才吃过午饭,她咽了咽口水。 今天生意不好,店小二都在门口嗑瓜子,见魏胤池一来,立马将瓜子藏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好。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板娘了。”云溪聚集了一堆伙计,郑重宣布了一下,大有重振旗鼓的阵势。 “老板娘好。” “现在我来视察工作,你们先各自忙去。”云溪挥挥手示意他们都散了。 “这儿灰没有擦干净。” “菜怎么都蔫了?” “你摆盘怎么不洗手?” …… 云溪来了一趟,挑了不少错。 晚膳就在这里用了,刚好考验考验厨子的手艺。 东坡肘子,红烧乳鸽,盐水鸭,叫花鸡…… “咱们店里头只有硬菜是吗?”纵使这些肉的第一口是不错,但云溪多吃几口着实被腻到了,没有个爽口的菜,光吃肉,这一桌子菜,又贵又腻,自然没人点。 “我来列几个菜单,你们后厨的琢磨琢磨,明天我再来考察,这些没吃完的呢,你们带回家,不要浪费了。” “是。” “今日你颇有老板娘的风范。”坐在轿子里,魏胤池望着云溪说道。 “说不定我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你家的铺子给我来管,肯定能赚个盆满钵盈。”云溪有些洋洋得意了。 “那为夫就等着娘子来养家糊口了。”魏胤池顺着云溪的意思往下说。 “对了,回去了教我武功,荒废了许久呢。”学武才是头等大事,当老板娘算是副业。 “好。”正好他的小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忙事业的女人果然不一样了,云溪回去之后,先去后厨同厨娘细细研究了一番,决定好明日的菜谱,随后同京城最有名的聚鲜斋作比较,整理出需要整改的地方,最后坐在院子里看心法。 魏胤池感觉自己都插不上手,直至看着她坐在院子里,这看得不是心法吗?这他在行,可以上前指点指点,谁知她刚走上前,云溪就已经合上了书,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经文。 他的存在感真是降到了最低,但他绝不认输,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云溪的生活里掺和一脚的。 “云溪,今日练功吗?”好不容易等到云溪睁开了眼睛,他迫不及待地问。 “不练,太累了,明日早些起来练。”云溪残忍地拒绝了他的练武邀请,打算去看看祁蔓枝。 祁蔓枝的房里堆了许多布料,她挑灯绣花。 “蔓枝,还不睡?” “是啊,头一回做生意,总不能散漫。” 云溪见桌上散落了许多图纸,有些是她没见过的样式,不过看着极好看。 “这些新鲜的款式会有人买吗?我看别的铺子里的衣裳都是中规中矩的。”云溪疑惑。 “要是我们家的同别家的一模一样,拿什么和别人争呢?” 说得也对。 “有没有样衣,我替你试试,当这破旧立新第一人。”云溪决定身体力行为祁蔓枝捧场。 “有。” 祁蔓枝拿出了一件火红的裙装,红纱飘扬,如同烈火。 除了嫁衣,云溪还没有穿过这么艳的衣裳,不妨一试。 火红色的轻纱覆在红色的锦缎上,如同薄雾缠绕,微敞的领口露出锁骨,却不会显得浪荡,所谓含而不露,就是此般。细看之下,红衣上用金色的丝线绣了莲花。 云溪推门进入书房的时候,魏胤池手里的书都掉了。 是仙女落凡尘了吗? 云溪足尖点地,抬腕低眉,腰肢芊芊,长裙散开,犹如红莲,火红的颜色衬得云溪肤若凝脂,未施粉黛的小脸也熠熠生辉,惹得魏胤池心里如同猫抓一般痒。 “好看吗?”云溪软软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魏胤池走上前去,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的一剪秋瞳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 他低头,薄唇中吐出的热气还残留余温在云溪的唇齿之间,他压着声音道:“好看。” 趁云溪不备,一把将她横抱起,与她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他的双手在两侧拦着,一手公文,一手毛笔,让云溪无处可逃。 云溪坐在他大腿上,如坐针毡,本来只是想穿着新衣服跳个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陪我批公文。”魏胤池的脸贴着她的墨发道。 “还有,只能跳舞给我看,记住了吗?” “记住了。” 魏胤池真想把这个撩得他心痒痒的小妖精关起来,从此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她。 但这势必要惹云溪憎恨。 若有一天,云溪想要离开他,他就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了,但愿不会有那么一天。 云溪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原先他只想守在云溪身边,护她平安,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同云溪做真正的夫妻。 魏胤池的眸色深了几分,看着公文,早就心不在焉了。 算了,不看了。 他将云溪抱起,直接抱回了房间。 又是只能看,不能吃的一天,魏胤池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憋出病来。 第二天一早,云溪就换上了那件红衣。 清晨在院里练武之时再一次惊艳了魏胤池,她眼神坚定,眉目间带些英气,红衣墨发,莲步轻移,魏胤池教得她统统都学会了,一招不差,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运气不再受到阻拦,前所未有的轻盈。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那样飞来飞去?”她指轻功。 魏胤池看她这般突飞猛进,朝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年?” “一个月。”若她不是异族,过了年纪,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 云溪眼睛一亮,那么快,就算以后与人打架打不过,也好逃命。 等她学成之时,就是她翻案之时。 云溪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准备出门去当老板娘了。 还是红衣蹁跹,这下他夫人要轰动京城了,魏胤池其实抱有私心,不想让别人觊觎云溪的美,但是云溪想穿,那他就当好护花使者,有他在,不会让任何男子有轻薄之意。 第62章 半价甩卖 云溪和魏胤池先去了成衣铺捧场。 云溪着一身红衣,一下子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女老少,都忍不住驻足张望。 “看那,这是将军夫人,好美,这身红衣也太好看了。” “是啊,我也想要一样款式的,换个颜色更适合我。” “祁掌柜身上这一条也不错。” “要不,我们去看看?” “我看行。” 在别家店里买衣服的两个夫人窃窃私语,扔下了手里挑挑拣拣的衣服,手挽着手去了祁蔓枝店里头。 云溪同祁蔓枝在店门口站了许久,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来店里看衣服。 只是店铺里还是些没有翻新的旧衣裳,祁蔓枝平铺开了几张图纸,上头都是衣服的款式和颜色,皆用数字编好了号。 “各位夫人小姐们,这几日小店要关门翻新,这里有一张图纸,若有喜欢的衣服,欢迎留下编号和你们的名字,以及十两定金,待到七日之后,小店重开,再来取衣。”纵使祁蔓枝柔柔弱弱的,但关键时刻该有的气势还是不少的。 夫人小姐们鱼贯而入,订得最多的两套就是云溪和祁蔓枝身上的。 云溪突发奇想,大家都喜欢上身漂亮的衣服,只要一人穿,大家就争相模仿。 总而言之,这第一个试穿的人还是最重要,倒不如请几个身段好的美人,先穿着样衣来门口走一走。 “你知道什么地方美女最多?”云溪用手肘推了推魏胤池。 “皇宫里。”魏胤池想都不用想。 “皇宫里的娘娘们我怎么可能请得到,要那种给钱就能来我们店里头的。”云溪咕囔道。 “那只能是青楼里的姑娘了。” 云溪若有所思。 看完成衣铺,两人就去了饭馆。 “怎么样,昨天罗列的菜谱都做出来了吗?”也快到饭点了。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快给夫人上菜!”店小二声音洪亮。 云溪尝了几道菜,这醉春楼的大厨做得不比聚鲜斋的差,生意怎么如此惨淡? “小二,这道,这道,还有这道……你都摆好盘,端出去,在门口吆喝一嗓子,说是试吃。”云溪指着那些糕点茶水说道。 “还有,今日烤鸭半价,凡进店用餐者,每位客人赠送一份红糖糍粑。” 店小二立刻着手去办了。 “云溪真会做生意。”雅间里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魏胤池靠近云溪说道。 “那必须的,我会的还有很多呢。”云溪拿了一块剩下来的陈皮山楂糕塞进嘴里。 “好酸。”她的五官都被酸得皱在了一起。 “让你整块都扔进嘴里。”魏胤池挑起一块,张口咬了一小口。 “话说我们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名声一定要超过聚鲜斋!” “嗯,一定。”魏胤池想着他在暗中动动手脚不就成了,暂且先看看业绩,要是不行的话,他再动也不迟。 “枣泥山药糕好吃。” “要我说这银丝卷才好吃。” “明明南瓜饼更胜一筹。” 门口聚了不少前来试吃的人,毕竟天上掉馅饼这事谁不喜欢。 “三位爷不用争,进店品一品便知,今日烤鸭半价哦!”店小二赶紧招呼着客人进店。 这招果然管用,店里一下多了好多人,后厨也忙活起来了。 烤鸭直接一售而空,只能换烤鸡了。 “明日云雾肉半价,赠饮玫瑰仙露,望各位奔走相告。”云溪站在高台之上,清脆的声音如同银珠落玉盘,让人闻声抬头仰望声音的来处。 好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 “怪不得魏将军要抢亲呢,这么漂亮的仙女,嫁给傻子岂不可惜?” “听说将军盛宠夫人,真是好福气,嫁了全城女人的心上人。”一个中年妇女酸溜溜地说。 “我看这女人长得跟妖精似的,怕不是用了什么妖术勾引了魏将军,魏将军可是不沾红尘的谪仙。” “你说得在理,你们听没听说,异族已经潜进了京城,皇上都下了旨要剿灭异族,还京城一片安宁,这异族最会蛊惑人心,我看这将军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一把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吓得直喊大侠饶命。 从这桌人惶恐的眼神来看,背后之人是个大人物了,她眼睛一斜,居然是魏将军。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民妇瞎说的,再也不敢了……” “管好你的嘴。”魏胤池手一提,锋利的剑就收进了剑鞘,砍断了一截头发,落在女人颤抖的手上。 魏胤池转身离去。 女人还惊魂未定,她用抖动的手拍了拍心口,好在有惊无险。 同桌的人也不敢多嘴,埋头吃饭。 魏将军,还是令人忌惮的。 “去哪儿了,怎么那么慢?”云溪已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去磨了磨剑。”其实这儿也不方便他杀几个人磨磨剑。 “奇怪,莫名其妙地磨剑做什么,我们来做生意,又不是上战场,吓坏了客人怎么办?”云溪一边上马车,一边抱怨。 魏胤池当然已经把客人给吓着了。 但是他不说,云溪就不知道。 他嘿嘿笑了两声,让云溪觉得他今日怪反常的。 “去青楼。”云溪掀开轿帘,对着马夫说道。 “青楼?去干嘛?不许去。” 这下马夫进退两难,到底去不去。 “我去挑几个姑娘替我们试试新衣服。” “这事我来安排,回府。”魏胤池说什么也不让去,直接打道回府。 于是,云溪就在轿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云溪,听话。” “不听不听就不听。”她直接用手将耳朵堵了起来。 为什么不让她去嘛,不就是青楼,她也进去过,那里头有许多个不情愿的姑娘,但不是人人都像她那么幸运,她想着借此机会把人要出来,还她们自由。 但是云溪没想过,她们出来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没有住处,流离失所。 “听话,我明天就将人挑到府里来,我不想让你再去那种污秽之地。”魏胤池束缚住她的双手,强制将她困在怀抱里。 “我就要……”话还没说完,魏胤池的吻就铺天盖地地来,堵住了她的嘴。 “你无耻……” “亲到你说不去为止。”他又扑了过来。 微风吹来,眼看着就要吹开帘子,云溪赶紧用手抓住了迎风而动的帘子,怕被外人看见了这副暧昧的样子。 “不去了,不去了。”她终于服软了。 第63章 祁家相遇 魏胤池抱着身子软软的云溪,高兴地咂了咂嘴,好像是在回味刚才的吻。 翌日,院中一字排来五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其实她们并不是青楼里头的,而是魏胤池手下养的人,向来只做杀伐果断的事情,今日居然要来假扮风尘女子。 虽然将军授意,但为首的幽怜还是冷着脸,她效忠的是将军,而不是云溪,自打云溪来了之后,他们少主就变了,很少来碎星阁了,很多事务都全权交给了风影,整日里混在将军府无所事事。 在她的印象中,云溪就是红颜祸水。 而少主只是一时被妖女迷惑了心神。 “咱们将军府住得下那么多吗?”云溪悄悄问。 “当然。”笑话,将军府住个百来人都可以。 “那你们先在将军府住下,待祁掌柜这几日忙完了再来替你们量身定制衣裳。” 她们被领着下去了。 祁蔓枝午间从店铺回来了。 下午她要去祁家送祁小少爷的衣裳,云溪怕她在祁家受了欺负,让风影陪着她一块儿去。 祁老爷万万没想到,祁蔓枝竟然将衣服直接送到府上来了,让人站在门口不合礼数,他将祁蔓枝迎进了屋。 今日,祁家算是热闹。 祁蔓枝远远地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云复。 他同祁青曼并肩而行,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从祁蔓枝的身旁走过,目光却全在祁青曼身上,未曾看过她一眼。 倒是祁蔓枝,他们走过之后,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一对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祁青曼微微侧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驻足的祁蔓枝,这女子,有些熟悉,这张脸,倒是清秀。 “祁掌柜,借一步说话。”祁老爷神色复杂,将风影拦在了门外。 “好。”估摸着祁老爷已经猜到了。 祁蔓枝同风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两人进了书房。 祁老爷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你是婷儿的女儿?” “你究竟记不记得我娘到底叫什么?”祁蔓枝供认不讳。 …… 祁老爷沉默了。 “我娘姓祝,名词。” “我被送走之时年纪还小,祁老爷肯定想不到我能活这么久,心安理得地在祁府享乐,你欠我和我娘的要怎么还?” 祝词生了病,是硬生生熬死的,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理会过她,甚至下人也要来折辱一番,死的时候直接被扔了乱坟岗。 “你要多少钱?”祁老爷想用钱来摆平。 “我不要钱,我要你还我娘一个名分,换我一个名分。”她要祁老爷承认他年轻时的黑点,但这就像是要了祁老爷的命。 祁家世代清清白白,百年书香之家,一夫一妻被世人誉为神仙眷侣,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他多年的名声会折损,他不可能承认。 “祁老爷这是不愿意?但蔓枝就先告退了。”祁蔓枝毫不犹豫地出了门,祁老爷都没能将她拦下。 他暗自动了杀心。 趁着她刚来京不久,消息还没有传播出去,干脆将她杀了一了百了。 可是,她似乎是将军府上的人,这让祁老爷没法下手,毕竟魏胤池不好得罪。 先静观其变。 祁蔓枝同风影出了祁府,云复还同祁青曼难分难舍。 “青曼,你知我心悦你,你愿意嫁于我吗?”云复的声音刚好传到祁蔓枝耳朵里,她握紧了拳头。 祁青曼回应他以沉默。 云复竟然心悦祁青曼,为什么偏偏是她? 祁蔓枝千里迢迢地来京城,是因为他当年说过他是京城人士。 小溪旁,红枫下,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赶走了欺负她的小孩,给了她一张帕子。 她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 手里的丝帕随风而去,落在了云复脚边。 祁蔓枝上了马车,是啊,但凡有祁青曼在的地方,云复都不会看见她,她不必白费精力了。 当祁青曼转身而去之时,云复看见了脚边的丝帕,弯腰捡了起来,丝帕的一角绣了青色的藤蔓,是青曼落下的吗? 云复看着祁青曼的背影,将丝帕叠好放进了袖子里。 他不知道,祁蔓枝在马车里久久地凝视着这个越来越远的少年,怅然若失。 “怎么了,中意四皇子?”风影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没有,蔓枝自知配不上四皇子。” “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两情相悦就是天仙配。” 可云复也不心悦于她啊。 将军府内。 云溪正跟着魏胤池练武。 “一个月之后是不是有什么武林争霸?”云溪问。 “你怎么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告诉云溪的,这下又要往外头跑了。 “今日我去和五个姐姐聊了会儿天,她们说小道消息是这么传的,你会带我会看看的?你对我那么好,肯定会的。”云溪来了一招自问自答,魏胤池无言以对。 “嗯。”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希望云溪赶快忘记。 历届的武林争霸他都参与其中,拔得头筹,今年有云溪在身边,便不想去了,反正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也挺没意思的。 “过些日子,祁府的小少爷生辰,你随我一起去。”魏胤池和祁家没有交情,往日就算是宴请他,他也不会给面子,这次算是例外。 他要探一探祁蔓枝的身份,云溪身边不能有身份不明,不怀好意的人。 云溪手下的饭馆,祁蔓枝手下的成衣铺这几日都在如火如荼的开张,也有许多铺子开始争相模仿饭馆里的特价活动,成衣铺中的预售方式。 祁蔓枝比云溪忙多了,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因她没读过书,怕落人话柄,晚上还要认字写字。 这阵子也不知道魏胤池为什么突然忙了起来,云溪不好意思去打扰祁蔓枝,就去找那五个姐姐说说话,她们居然不谈琴棋书画,开口就是刀光剑影,刀口舔血的生活,说是武侠小说看得太多了。 只有幽怜不爱说话,还不给她好脸色看,云溪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云溪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幽怜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我倒是在城中听了好些有趣的传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坏笑。 “那些百姓说,京城潜入了一批异族,现下抓到了一只,正关在大牢里呢,听说今晚要用火烧死。”幽怜同风影关系好,从风影口中得知云溪有一双红眸,现在就想试探她一下。 用火烧死?云溪心突然痛了一下。 第64章 夜劫囚车 云溪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异族呢,不过一听被火烧死,共情能力就突然高涨。 她娘也是死在了烈火之中。 熊熊烈火焚烧血肉之躯,肯定是痛苦又煎熬。 “为什么要烧死他啊?” “因为他是异族呗。” 异族就一定该死吗? 云溪没了兴致,少有地换了一张冷脸,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桌的五个姑娘也不敢吭声,虽说云溪平日里看着容易亲近,但此时臭起脸来全身都是疏离感。 云溪拍了拍手里糕点的碎渣,起身理了理衣裙就离开了。 “幽怜,你少说几句,夫人都不开心了。” “对啊,少主说我们要哄夫人开心的。” “我说什么了?只不过说了几句民间传闻罢了,我看那个狐狸精就是异族。”幽怜嗑了两粒瓜子,不以为然。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没见你在将军面前那么敢说。”绾绾挺喜欢云溪的性格,可偏偏幽怜还要去惹她,谁不知道褚烟萝被火烧死了啊。 “你!”幽怜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怎么,要打架啊?”绾绾也不是吃素的。 “打就打!” 两人立马到了偏院里头,准备大干一架。 入夜,云溪趁着魏胤池不在,准备去干一件大事。 她回房换了一件黑色的衣服,戴上黑色的面纱,要去官府劫狱。 云溪拿上盈缺,消失在了夜色里,无人知晓。 七歪八拐,终于找到了官府。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官府里头正压着一辆囚车,依稀可见车里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官差抄小路往空旷的地方赶,最后停在了靠近城郊的一处废弃的田地里。刚好这里杂草丛生,是个躲避的风水宝地,云溪就躲在不远不近的一棵树底下,静观其变。 民间的传闻也不能全信,不知道官府究竟是真的抓到了,还是放出假消息,等着真异族落网。 云溪自知能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 她蹲着身子,抱着树干,与黑夜融为一体。 嘶。 什么东西砸在了她头上? 树上掉下来的,不会是鸟屎?她摸了一把,幸好幸好,这鸟没有拉稀,她的头上什么也没有。 云溪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树枝交错,一片漆黑,在风里摇摇晃晃。 树上的人早就等急了,这小丫头片子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连眼神也不好,刚才扔的树上的小果子算是石沉大海了。 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忍不住又扔了一颗。 云溪也是纳闷,这黑漆漆的也没有鸟啊,树上掉的什么啊,怎么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砸到她的脑袋?她睁大了眼睛细细观察,这枝丫交错间,居然有个人影! 借着微弱的月光,云溪将他的脸看得模模糊糊的,晚风吹过,月光从两片树叶间穿过,恰巧洒在了他的眼睛上,是一双红眸! 树上的人似乎在笑,红眸弯弯,晃了云溪的眼睛,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通透晶莹,异于常人的眸色染上异域的妖媚风情,让人移不开眼,蛊惑人心,说的就是这双眼睛。 而后,这双眼又淡淡地看着发愣的云溪,恢复了原本的沉静与哀伤。 是穆长情。 云溪认出来了,那双眼睛会浮现出与他本人不符的落漠。 看来穆长情也是想来救人的。 就看官差敢不敢点火了。 官差将男子绑在了一根木桩上,举起了火把,看他四处张望的眼神,倒是不像要真的点火,看来这是个圈套。 正当云溪已经认定这是个骗局之时,官差却出乎预料地扔了火把,火星落在柴火上,就迅速燃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烧到男子的衣服上了,那男子大声叫喊着不停挣扎,虽然灰头土脸,可云溪看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就起了怜悯之心。 她也没有管穆长情,拔起盈缺就飞身而起。 这道突然窜出来的黑色身影一下子吸引了官差的目光,云溪两剑划开了绑着男子的绳子,冲他喊了一句:“快跑!” 谁知那男子非但没跑,反而拔出了官差手里的剑朝她刺来。 眼看着剑头刺来,她无处可躲,穆长情从树上飞下,将她一把捞起,托着她的腰,足尖一点,就将官差甩在了身后。 “又让他们逃了,异族之人真是狡诈。”一个官差愤愤不平。 蓬头垢面的男子挺直了身板,一套流畅的动作将剑插回了剑鞘之内。 他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污垢。 云溪没有看到尘灰之下那张熟悉的脸,是四皇子云复。 云复冷哼了一声,两个异族,一男一女,只是这女子声音有些耳熟,怪他沉不住气,急于求成了,要是假意被他们救走,说不定能端了异族在京城的老窝。 现在这圈套不好再用了,要抓人,还要想别的计策。 云溪被穆长情带着飞了好远,谁知道后边还有埋伏,那支箭冲着穆长情心口而来,云溪为报今日穆长情的救命之恩,侧身替他挡下了这支箭,再说了,要是穆长情今日中了剑,那凭她的武功,也没法带着他逃跑,两人恐怕都要被抓起来。 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箭只是中了云溪的肩头,她感觉好疼。 穆长情折断了半根箭,抱着云溪逃到了燕王旧府。 “云溪呢?”魏胤池去了一趟碎星阁之后,就四处找不到云溪。 “夫人不见了吗?夫人的衣柜里有没有少了夜行衣或者黑色的衣服?”绾绾试探地问了问,担心云溪会夜袭官府救人。 “直接说,夫人去哪了?” “好像是……官府?”绾绾想不到别的地方了,夫人铁定是将白日里幽怜说得话放在心上了。 魏胤池一掌拍在了绾绾的心口,绾绾被魏胤池的内力震开几米远,狼狈地滚进了院中的灌木丛里。 魏胤池匆匆离开后,筱桃和星乐才去灌木丛间将绾绾扶了起来,绾绾的右脸上被灌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在不停向外渗血,她咽了一口血水,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在两个姐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幽怜,绾绾这一掌,是替你挨的。”筱桃从她身边走过,冷冷地道,“没有夫人的命,就不要妄想。” 幽怜袖子底下的双手握拳,指甲陷进了肉里,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她从小就跟在魏胤池身边,少主对她是不一样的,只是被云溪的媚术蛊惑住了。 第65章 负伤而逃 魏胤池在官府门口遇见了云复。 没等魏胤池开口,云复就向他抱怨,他设了一个陷阱,只能异族往里边跳,结果却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他恨得牙痒痒。 没抓到就好。 但是云复说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人还中了箭。 魏胤池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云溪有没有受伤?同她在一起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没和云复说几句就走了,云复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 魏胤池派了些人手出来打探消息。 他才意识到,云溪于他而言,若即若离,倘若云溪今日一去不返,那他也无从找她。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云溪是个寻求依靠的小女孩,现在她变成了一个有独立想法的自由女子。 他有点束缚不住她了。 他想剪断她丰满的羽翼,将她囚禁起来。 云溪和穆长情到了燕王府之后,穆长情熟络地抱着云溪进了一间旧屋子,将她放在了还算干净的床板上。 这间屋子被人收拾过了,看来穆长情是常客了。 云溪突发奇想,他在这儿会不会碰到尉迟星纪? “你干嘛?”云溪颇有防备地拉紧了胸口的衣服,他竟然还想扒拉她的衣服。 “给你止血。”穆长情从袖子里取了一副银针,一卷白布,还有一瓶药粉。 “你怎么装备齐全?”云溪好奇,她就什么也没带。 “行走江湖必备。”他说着又要动手扯云溪的衣服。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动我!”云溪忍着痛也要护住清白。 “你想失血过多而死啊?还有半只箭没拔下来呢,医者眼里没有男女,别矫情了,没人稀罕看你没几两肉的身子。” “真的?” “比珍珠还真。” 云溪屈服了。 箭头穿过了云溪的皮肉,贯穿了肩膀,勾着云溪的衣裳,得先将它取出来,省得伤口发炎。 “忍着点。”穆长情手指捏着箭头,轻轻将它拔出来,云溪嘴里咬着布,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额头上已经疼得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方才挡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疼啊。 终于拔出来了。 穆长情觉得女人就是麻烦,想他以前中了箭,长痛不如短痛,猛地一抽,箭就出来了。 接着,他掀开了云溪的衣裳,褪下肩头,露出了触目惊心的伤口,流出的血是黑血。 这群人真是心思歹毒,连毒箭都用上了,还说异族诡计多端,明明是他们不择手段。 好在云溪解了身体里药性的封印,这点毒就是痛了点,其他倒没什么。 他替云溪清理了伤口,可黑血还是流个不停,纵使这毒对她身体没什么影响,但是为了减少些痛感,穆长情俯首,用嘴将毒吸了出来。 他朝旁边吐了一口黑血。 云溪吓得不轻,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穆长情如此仗义,生死之交,算是半个兄弟,他肯为兄弟两肋插刀,云溪觉得自己没白救他。 但是穆长情与她想得却是截然不同,再怎么说,他的嘴也是贴到了云溪的身上,这种肌肤之亲让穆长情的心有些乱了,虽然他告诉自己要目不斜视,但还是隐隐约约看见了云溪粉色的肚兜。 他还是硬着头皮替云溪包扎好了伤口。 “谢谢你。”他一包好,云溪就拉上了衣服。 还从来没有人对穆长情道过谢,平日里他只惹是生非,别人避之不及。 “谢什么,这一箭本该在我身上的。”他会放在心上的。 “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是我家。”云溪甚是疑惑。 “这里早就成鬼宅了,没人敢来,来这他们找不到。” 什么鬼宅,这是她家,只不过荒废了,她也有些不认识了。 两人在屋里惬意地聊天,却不知有人急得已经快把满城都掀翻了。 云溪希望今夜魏胤池就不要回家了,然后她明日白天再回去就天衣无缝了。 突然,房屋上有了动静,似是有人在房顶上跑。 穆长情向云溪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拿起了云溪扔在一旁的剑,指着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房门。 下一刻,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人也偷偷摸摸的,慢慢探出一个头来。 只是他刚进来了一个头,一把冷剑就横在了他脖子上,他灵活地向后一躲。 云溪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两人就飞去了外面大打出手。 “来者何人?”穆长情不想和他纠缠,用剑指着他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他的手指夹着剑,慢慢地移开,误伤了可不好,他没有敌意,稍微过了几招就差不多可以消停了。 定睛一瞧,这剑,好是熟悉。 这不是他送给他好徒儿的剑吗?怎么在他手里?他将云溪怎么了? 尉迟星纪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云溪下手。 他狭长的眼睛犹如一柄利剑,折扇一合,以扇为剑,就要同穆长情决战到天亮。 正打得如火如荼,房门开了。 “别打了,再打人都要被你们引过来了。”云溪一看,是个老熟人。 “哎呀,我的好徒儿啊,师傅还以为你遇害了呢,这剑怎么在他手里?”尉迟星纪看到云溪还健在就放心了,原来眼前这个男子和云溪是一道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飞檐走壁的,弄得我们人心惶惶。”云溪又进了屋,坐回了床上。 两人跟在她身后进来,居然还要抢着比谁先进房门。 “尉迟星纪,南夏二皇子。” “穆长情,夕露山庄小庄主,你们认识一下。”他们男人间的关系还得她一个女人来调解。 “尉迟星纪,你来这儿干什么?”认识完之后,云溪问他。 “参加武林争霸啊。”其实想借着此次机会,再来找找褚烟萝的,顺便看看云溪。 “到我问了,你怎么和这个男的在一起?你俩什么关系?你怎么衣衫不整的?” 尉迟星纪指着穆长情问道,这时借着微弱的烛火,他才注意到穆长情的红眸。 还没等云溪回答他的问题,他又对着穆长情咄咄逼人:“你眼睛怎么是红的?你是异族啊?你和云溪怎么厮混到一起的?” 穆长情才懒得回答他这些连环问题呢,自顾自地擦了擦剑,准备收起来,才发现这剑无处安放。 “云溪,剑鞘呢?” 糟糕,剑鞘好像扔在草丛里了! 第66章 三个男人 “少主,靠近城郊一片废弃田地里找到了夫人的剑鞘。”一黑衣男子向魏胤池递上了把柄剑鞘。 不错,正是云溪的,总算有些苗头了。 从荒地逃跑进城,有目的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这个地方离荒地近,而且没人会进去查。 恐怕就只有燕王府了。 燕王府闹鬼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了,百来条冤魂,心里有鬼的人怎么也不敢进去。 魏胤池握着剑鞘,运起轻功,就朝着燕王府的方向赶。 燕王府的某个小房间里,三人盯着这把没有剑鞘的剑发呆。 “算了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你有这把剑,改天小爷再送你一把得了。”尉迟星纪也是心大,就这么找了一张可以坐的椅子躺了进去,双手垫在脑后,闭上了眼睛准备歇息。 “快起开,这是老子睡的地方。”穆长情踢了踢椅子。 “给你一半。”尉迟星纪朝旁边挪了挪,留出了一半空位。 穆长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过去,拿出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 “这位穆小庄主怎么会在这儿?”尉迟星纪好奇他会不会和燕王府有渊源。 “关你屁事。”穆长情背对着他。 “我们是逃跑到这儿的。”云溪替他回答。 “逃跑?魏胤池对你不好吗?这是你的新欢?”尉迟星纪的脑洞真是大。 “你想多了。” “穆小庄主是异族?”尉迟星纪指着穆长情问云溪。 “嗯。” “那你知道你也是异……”尉迟星纪若有所思,只是话还没问完就被穆长情打断了。 “嘘,有动静。” 屋里三人正襟危坐,屋外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穆长情的幻听。 三人正松了一口气,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魏胤池?”三人见状,皆大吃一惊。 “哟,什么风把魏将军吹过来了?”尉迟星纪开口挑衅魏胤池。 魏胤池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直奔着云溪而去,云溪脸色惨白,地上还有血迹,一看就是受伤了,他抱起云溪就要走。 云溪紧紧拽着魏胤池的衣服,开口道:“不行,不能走,外面有官兵在抓我呢。” “放心,风影马车来接,还没人敢拦我的车。” “要走的话把我也带上。”尉迟星纪横插一脚。 “滚。”魏胤池抱着云溪就走。 后门口,两人上了马车。 燕王府里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尉迟星纪不想当着穆长情的面走密道,只能屈身在小破屋里。 天蒙蒙亮,穆长情扯下了身上的夜行衣,里头是平日里常穿的紫衣,拿出玉带蒙眼,估摸着时间穆家的马车也该到了,正好上街去逛逛。 “昨夜你我不曾见过。”他扔下这句话就从后门口走了。 尉迟星纪见他一走,出了屋,找到了那口井,进了密道。 云溪被魏胤池抱回去之后就睡着了,他轻轻扯开云溪的衣服,看到包扎整齐的白布,心里对尉迟星纪又记恨了几分。 他本能地以为这伤口是尉迟星纪包的,至于屋里的另外一个男人,他戴着面具,始终低着眸,他进来之后,他还转过身去,他没有花时间去猜他的身份,应该是个熟人。 云溪一醒,就看见魏胤池立于窗前。 她动了动身体,魏胤池听见了动静,转过身来。 “你的剑鞘已经找回来了。”他走至云溪床前。 “尉迟星纪有没有碰你哪儿?”魏胤池想把他的手割下来。 云溪懵了,默默看了看伤口,他以为是尉迟星纪包扎的?魏胤池没有见到穆长情的真容,那她就不能实话实说暴露了穆长情,算了,尉迟星纪,这锅你就一背到底。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人贸然行事?” “以后不了。”不一个人去,难道指望他帮她吗?他是朝廷的人。 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云溪隔日就可以下地活蹦乱跳了,多亏了穆长情的灵丹妙药啊。 云溪这日正想出门,才发现门窗都关得死死的。 这是把她关起来了? “我要吃饭!” “我要出去!” “我要荡秋千!” 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上一会把她关起来是因为她眼睛红了,这次也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她出去乱跑了? 云溪对魏胤池的确有几分歉意,但被他这么一关,云溪觉得这是她的自由,魏胤池无权涉足。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云溪立马奔到门前,趴在门上,急迫地敲了敲门,喊到:“快放我出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落在云溪耳朵里。 “公主,将军要把你关起来,好好研究一下异族的血有什么功效,别挣扎了,怎么可能会放你出来。”她轻笑着离开了。 云溪从门上滑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 她是异族。 棋子终于落了盘。 魏胤池一直知道,却想瞒天过海,只是为了让她听话地留在他身边吗? 怪不得她连出个门,魏胤池都要寸步不离呢,现在是怕她逃走了,才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关了起来。 云溪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信任过魏胤池,在她心中,她是乱臣之女,他是朝中大将,他们之间始终有隔阂。 她同尉迟星纪有秘密,同穆长情有秘密,独独与魏胤池没有秘密。 魏胤池这几日都在忙武林争霸的事,因为云溪说过想去看看,那他就一定要将它办好了。 晚上,云溪不吵不闹,看着魏胤池进了房间,桌上的菜已经凉了,云溪没有吃一口。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异族?”云溪问。 “别瞎说。”魏胤池犹豫的神情被云溪抓到了。 “不用瞒我了。” “我是为了你好,现在的世道,异族被发现了只能是死。”魏胤池捧着云溪的脸,认真地说。 “那你也该告诉我,让我心里有点底。” “你现在也知道了,就不要出去乱走了。” 说到底还是要把她关起来。 “怎么没有吃饭?”他见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不是云溪的风格。 “等你回来一起吃啊。”云溪从床上下来,朝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却不动声色地躲过了他的触碰,径直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你不要关我了好不好,我不出去乱走了,你多在家里陪陪我,教教我武功。”云溪前一刻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却笑意盈盈。 “好。” 魏胤池吃软不吃硬。 第67章 心生芥蒂 这几日,云溪出奇得乖。 没有出府,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练武,对饭馆里的事也没了热情,偶尔同祁蔓枝商讨一下成衣店里的进展。 样品赶上了,先让那五个姑娘穿着在店门口走了一圈,店里的生意又火爆起来了,祁蔓枝忙着和几个绣娘一起赶制新衣服,云溪偶尔在旁边搭把手。 云溪也闲下了时间来看望荣姑姑。 “小姐……夫人,你是不是不开心?”荣姑姑一下子没将称呼改过来,让云溪一下子梦回冷香殿。 荣姑姑看着云溪笑不露齿的样子,便知她心里肯定受了委屈,她开心起来不会抿着唇。 “我没有不开心,就叫小姐。”云溪嘴倔。 “我跟着小姐有十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和将军闹矛盾了?”荣姑姑猜想两口子之间是不是吵架了,夫妻往往床头吵架床尾和。 云溪见四下无人,关上了门,拉着荣姑姑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荣姑姑,你不必瞒我了,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异族?” 荣姑姑跟着她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我的确瞒了小姐。”荣姑姑正欲跪地,云溪拦住了她。 “我拿姑姑当亲人,怎么能让你跪我呢?你就对我实话实说就好了,我想听完整的故事。” “好。小姐的母亲是在皇后宫里故去的,那晚皇后不知怎的着了火,火越烧越大,连水都扑不灭,燕王妃用身体护住了皇后娘娘,将她推出了火里。燕王妃对娘娘有恩,小姐入了宫之后,娘娘就派我侍奉小姐左右,日日在小姐的饮食中撒下药粉,控制住小姐异族的体征。”荣姑姑将故事又讲了一遍,和皇后口中的如出一辙。 “为什么要抑制我变成异族?”云溪不明白。 “因为当今圣上……”荣姑姑附在云溪耳边。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叫褚忘忧?” 云溪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名字耳熟,但是想不起来。 “她是你的姑婆。” “皇上与她有一段情,我不知褚忘忧是怎么死的,只知她的遗体没有入土,皇上这些年正在四处抓异族要换血重生,为了防止皇上将手伸到小姐身上,才决定瞒天过海。” 云溪捂住了嘴巴,原来真的有人会相信换血重生那么残忍的说法,魏胤池效忠皇上,发现了她是异族之后,将她关着,肯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把她交于陛下。 纵使褚忘忧是她姑婆,但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不能坐以待毙。 “荣姑姑,魏胤池同皇上君臣之间,亦是同气连枝,我不能再待下去了,荣姑姑和我一起逃。” “我老了,能逃到哪里去,只会拖累小姐,我在这里为小姐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好。”荣姑姑说着就拿出了一个包裹。 “这是我几年的积蓄,小姐拿着找个好地方落脚。” “我不要,荣姑姑收着,他日东窗事发我再来找你,我还需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度过一段时间。”云溪将包裹放回了原处。 外头有了脚步声,云溪立刻换了副面孔。 她拉开门,鼻尖撞在魏胤池的胸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抬头问。 “就在方才,走,吃饭。” 云溪就这么被他揽在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明日祁家摆生辰宴,我带你出去走走。” 有何好走,只不过是从这个门,迈进了那个门,左右都是令人不自在的槛。 她面上还是含着笑说了句:“好。” 云溪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她变得听话乖巧,是魏胤池想要的样子,但又与他的期望有些偏差。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问。 “没有啊,我每天高兴都来不及呢。”云溪说着就冲魏胤池弯了弯嘴角。 魏胤池就信以为真了。 第二日一早,魏胤池就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裳,特地给云溪也准备相同颜色的女款衣服。 云溪看着镜中的他们,真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魏胤池拿出了一排首饰,任她挑选,她记得这是那日在十里长街,他大手一挥,将那一排首饰都包下来了。 云溪眼神涣散,随手取了一支茉莉流苏银簪,别在云鬓之中。 “心不在焉的。” 魏胤池顺着云溪的手,将银簪插稳了些。 生辰宴之上,祁蔓枝是将军府的人,坐在了云溪边上,与祁老爷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一天的兴致都没了。 趁着祁蔓枝中途离席,祁老爷也跟了过去。 “蔓枝。” “还是叫我祁小姐。” “我同夫人商量了一番,我们决定把你接进门,承认你的身份。”祁老爷见祁蔓枝要走,赶紧拦下她。 “承认我娘的名分?”祁蔓枝抬眸。 “是。”祁老爷狠下心来。 “好,何日将我接进府?” “择日不如撞日,宴席过后祁小姐就留下来,房间早已备好了。” “好。” 祁老爷退到一边,不再拦着祁蔓枝的路,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祁家的大门,易进不易出。 “蔓枝,去哪儿了?”云溪靠过来问。 “随便走走,有些闷热。”犹豫片刻,她和祁家的恩怨情仇还是放在了肚子里。 祁家大小姐祁青曼珊珊来迟,在云复身旁落座。 但她对这个位置并不满意,云复多年在外,不受皇帝重视,怎么能满足她的野心,她要做就做大皇子的正妻,日后宠惯六宫,只是大皇子与祁家没有交情,她还未有机会同大皇子促膝长谈。 上菜之时,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将酒水洒在了云溪身上,恰好是在右肩,伤口还没好透,火辣辣得疼。 云溪扶着肩膀,隐忍疼痛,魏胤池将她抱起就走,一点面子也没给祁老爷留。 后座的人只知魏将军抱妻而去,不知其缘由,云复却看得清清楚楚,云溪肩上像是受了伤,他立马想到了那日夜里逃跑的两个异族,有一个受了箭伤。 他在城中排查多日,也只有将军府里没有查过。 这么看来,云溪不是没有嫌疑,他过几日便登门拜访。 第68章 月下心事 春潮带雨晚来急。 魏胤池刚抱着云溪上了马车,一场绵绵细雨来得湍急,洋洋洒洒,凭空升起了一层薄雾笼罩城中。 云溪左手拢着袖子,右手掀开了一角轿帘。 魏胤池伸手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她不得不放下帘子,脸上还溅到了几颗雨珠。 “我想看看外面。”云溪转过头来看着魏胤池。 “回府再看。”魏胤池怕云溪伤口未愈,轿中入了寒气,让病情恶化了。 云溪不依。 魏胤池将她抵在角落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别闹。” 云溪的手紧紧抓住了他袖口的衣裳,露出了一截小臂,他的手腕上还系着那条白色的发带。 她心里彻底乱了。 为什么魏胤池利用她却还要这般深情款款? 她想起了魏胤池曾在她耳边说喜欢她,她分不清是真是假,那些甜言蜜语都落在了风雨里头,云溪记得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 “云溪,我喜欢你。” 魏胤池突如其来的表白将云溪记忆中模糊的那一部分从阴影中拉了回来。 “我……”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爱上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城府的心思。 云溪庆幸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自己的情感,她不会承认了。 “不必急着给我答案,我只是再次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别忘了。”魏胤池又是这副认真的神情,云溪却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她垂眸应下,他不会等到她给他答案的那一天了。 魏胤池还沾沾自喜,以为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另一头的祁府,突如其来的春雨让宴会无法在院中进行,众人只能移步室内。 “祁老爷,春雨乃是好兆头啊,忽临小少爷的生辰宴,小少爷日后必将前程似锦,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前来赴宴的客人吹捧祁老爷。 祁老爷哈哈大笑,瞥了一眼祁蔓枝,他不会让这个女人成为绊脚石。 宴会结束之后,祁蔓枝在府里住了下来,知会了风影一声,若明日她未到店铺,就带些人来祁府寻她。 “听说你叫蔓枝,果然像是会会生枝蔓,乱长枝节的主儿,这祁家大门易进不易出,别想着现在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祁青曼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祁蔓枝借得不紧不慢:“蔓枝只想要一个容身之所罢了,自知不是金枝玉叶,比不上姐姐。” “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该你拥有的东西也不要觊觎。”她扭头就走。 祁蔓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一身裙装甚是好看,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祁老爷有心讨好云复这个金龟婿,将他留在了府上过夜,可是祁青曼志不在此,她自恃美貌与才情,绝不甘愿日后只做个王妃。 祁蔓枝饭后出来散步,路遇云复在溪亭里赏月。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云复就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 “既然来了,就一同赏月。” 祁蔓枝提着裙子,缓步走上台阶,在云复身后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所及,是云复温柔的侧脸,是天上月。 远远地,祁青曼就看见了一对佳人比肩看月,纵然她对云复无意,但也不甘让祁蔓枝捡了便宜。 “阿复。”清脆的声音落在夜里,碎了祁蔓枝的美梦。 祁青曼不动声色地将祁蔓枝挤开,站在了云复身侧。 “今晚月色真美。”她没在看月亮,也没在看云复,只是剜了祁蔓枝一眼。 “同你赏月才美。”云复的话生生在祁蔓枝心上插了一刀。 她捂着心口默默退了出去,回望那一眼,看见了云复背在身后的袖子中露出的丝帕一角,她脚步一顿,这是她的丝帕。 云复这是何意? 但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祁蔓枝还是走了。 “蔓枝呢?回来了吗?”云溪不见祁蔓枝跟着他们一块儿回来,急切地问。 “她是祁家的人,注定要回归祁家。”魏胤池没有放在心上。 “可……”他怎么会懂,祁蔓枝在祁家会举步维艰,算了,不想再鸡同鸭讲了。 “放心,风影会护她安全的。”魏胤池见她欲言又止,添了一句。 将军府一到,魏胤池就要抱着云溪下马车。 “我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我可以走。”她推开了魏胤池,自己跳下了马车。 雨小了不少,但仍然淅淅沥沥。 魏胤池跟在她身后,撑起了一把油纸伞,为她挡下一片雨。 云溪提着裙子一路跑了进去,魏胤池就在她身后追了一路。 “云溪,月事结束了吗?”他从身后抱住云溪,将下巴搁在云溪脖子里,闻着她发间的香气。 云溪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她动了动肩膀,小声说了句没有就跑开了。 魏胤池想起前些日子云溪还在书房里跳舞引诱他的,这几天怎么变得格外冷淡? 入夜,魏胤池沐浴完,坐在亭间饮酒,他衣领微敞,修长的手指摸索着酒杯,一饮而尽。 幽怜悄无声息地靠近,端来一壶酒,不动声色地替魏胤池添了一杯酒,退到一旁,却迟迟没有离开,双眼紧缩着面前的男人。 看着他饮下一杯又一杯,才走向前去,平日里总穿黑衣的幽怜今夜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同今日云溪身上那件异曲同工。 她站在魏胤池面前,魏胤池看得朦胧,只知面前一袭蓝衣飘飘,他想起了那日在宫里头,云溪一舞,惊为天人。 幽怜一步步试探着靠近,魏胤池伸手握在她的柳腰之上,她就知道计划成了,于是,顺势坐在魏胤池的腿上,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主动地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魏胤池食指抵在了幽怜的唇上,起身将她压在了石桌上,幽怜衣裳半褪,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她举起酒壶,将一壶酒都倒在了自己的玉体之上,上演了一出湿身诱惑。 她急迫地扭动水蛇般的身子,双手扯开了魏胤池的衣领。 “云溪……”魏胤池埋在她耳边呢喃。 “将军,是我。”幽怜穿着与云溪相似的衣服,却还不想承认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第69章 幽怜作怪 魏胤池眼里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一掌将幽怜打在了地上,拢着衣裳就转身离去。 该死,居然在他酒里下药。 云溪刚好出来透气,简简单单地穿了身白衣,覆了一层淡粉色的轻纱,开门抬眸的那一瞬间与魏胤池墨色的双眼碰撞在一起。 魏胤池衣衫不整,眼神迷离,云溪瞥见他的衣领上还有胭脂印,瘪了瘪嘴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哪知魏胤池两手撑在打开的门上,让云溪无路可走,只能往屋里退。 “你喝醉了,你别过来。”云溪退了几步,魏胤池步步逼近。 “云溪……”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痛苦,看着他干净的双眸,云溪心软了一刻,让魏胤池抓住了机会,将她抱在怀里。 许是云溪身上的冰冷让他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只是抱着云溪,并没有其他动作。 “别离开我好吗?”魏胤池抱着云溪坐在地上胡言乱语,云溪懒得搭理他,只顾着想办法打开他的双手。 云溪只当他喝醉了,可他身上越来越烫,魏胤池感觉身上残留的那份理智都要被抽离干净了。 他将云溪压在身下,双臂锁住云溪的手,低头埋在了云溪的脖子里,云溪感到一阵酥麻,不由地缩起了脖子。 “魏胤池,你清醒一点!你会后悔的!”云溪挣扎着,手腕已经被握地泛红了,衣衫也被褪到了肩头,眼里委屈的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淌进发间。 魏胤池不想听云溪大喊大叫,火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将唇齿之间混着酒香的清冽带入云溪嘴里,不断索取。 云溪只能承受着他的一呼一吸,一狠心,咬了他一口,他身体一顿,又纠缠了一番才离开。 他睁开了眼睛,墨色的瞳发怔地盯着云溪含泪的眼睛,为什么要流眼泪? 他吻上云溪的眉眼,将她的眼泪舔舐干净,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魏胤池占有欲作祟,把她抱起,放上了床。 当云溪以为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魏胤池却转身走了,她坐了起来,看着魏胤池离开的背影,手指暗暗抓住了锦被,她不知心里是爱是恨。 魏胤池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独自忍受药性。 幽怜这是给他下了多重的剂量,若不是他还留有一丝理智,云溪要恨他一辈子了。 他一掌拍在了座椅上,座椅四分五裂,也难解他身上如同蚂蚁啃食的酥麻感。 魏胤池进了密室,坐在冰床上运气将药性消耗。 也不知道云溪心里会怎么想,杂念丛生,气息紊乱,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血染红了半片唇瓣,他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血,用袖子一把擦去之后便出了密室。 一出书房,幽怜正跪在门口,双手扯着魏胤池的衣摆。 “将军,幽怜爱慕将军,求将军成全,幽怜愿为妾为奴,只盼日日侍奉将军身侧。” 她楚楚可怜地跪着上前,抱住了魏胤池的腿。 魏胤池缓缓蹲下身来,大手狠狠扣住幽怜的小脸,她被迫抬起了头,两眼泪汪汪。 “你也配?”他的手一甩,幽怜就就不受控制地朝他用力的地方倒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门上,顿时血肉模糊。 魏胤池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扭头就走。 幽怜盯着魏胤池远去的背影,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 我对你一片痴情,十几年的相识,你却为了那个女人随意践踏我的真心。 她握紧了双拳,无助地锤着冰冷的地板,知道鲜血淋漓,她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带着一身的血腥味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魏胤池恢复清醒之后,立刻去屋里找云溪。 云溪正在屋外倚着柱子发呆,魏胤池在她身后,放轻了声音:“云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幽怜……” “好了,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你喝醉了。”云溪转过身来,皎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溪看他的眼睛不再笑眼弯弯,她看他,同她看其他人都一样了。 “云溪,我没有喝醉……” 他想要解释,云溪却从他身边走过,他抬手想到拦住她,却只是徒有墨发穿过他的五指。 魏胤池转身追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云溪,云溪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云溪,我一定要说完,我不想让你对我有误会,与我有隔阂,今夜,是幽怜在我酒里下了药,我才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你有所轻薄,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声音呜咽,将头埋在了云溪的发间,不停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幕落在远处的幽怜眼里,她嫉妒得发狂,凭什么云溪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的偏爱,而她,替他杀人放火,也换不来一句青睐。 云溪拘谨地抬着手,微微一低头,就看到了他衣袖上的血迹。 “哪里受伤了?”她扯着她的袖子问道。 魏胤池勾起了唇角,听着云溪关心他的话,他觉得这口血,喷得值得。 “刚才运气逼药的时候想起你,乱了我的心神。” 云溪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他总是三番五次地让她心软,叫她无可奈何。 “回去睡觉。”云溪拍了拍他的手。 “还有,将你衣服上沾的胭脂水粉好好擦擦。” 云溪心里还是最介怀那抹红印。 “好,我这就去换身衣裳。” 夜里,窗外又开始下起了小雨,云溪这晚睡得不安稳,经雨这么一闹,更睡不着了。 敞开的窗户在风中吱吱嘎嘎,云溪听着闹心,就蹑手蹑脚地起身想将它关了。 她慢慢站了一来,抬起了一只脚,跨过魏胤池的身子,她一脚刚过下,魏胤池就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脚腕,云溪直接被吓得瘫坐在魏胤池腿上。 魏胤池一个翻身,护着云溪的头,将她压在了身下。 “要去哪儿?”他拧起眉头,下意识地以为她要逃跑,前些日子她不知会一声就离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我只是想去关个窗户。”云溪结结实实地被吓得惊魂未定,脚腕处的触感似乎还在。 魏胤池狐疑地瞧了一眼窗户,是真的吗? 第70章 人不如故 屋外雨疏风骤,雨滴沾着窗户,顺着窗棂落在了房里。 魏胤池下了床,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淋了一手的雨,随意往衣服上擦了擦,便踏步卧床揽着云溪。 人间四月芳菲尽,但于祁蔓枝而言,她的人生才开始烂漫。 她袅袅婷婷地从祁家的大门里迈了出来,鸦青色的蔷薇开满双袖,艳压了祁青曼这位金贵的嫡出大小姐。 因她往来祁家频繁,更是留宿祁家,恰恰名字里挂了个祁字,城中百姓猜测她也许是祁家的远亲,只是谁也没想过她是祁家的庶出小姐,祁老爷根本没有二房不是? 偶有好奇的妇人问上祁蔓枝一句:“祁掌柜,你与祁家是什么关系?” 祁蔓枝笑了笑:“我是祁老爷的二姑娘。” “祁家不是只有一位嫡出大小姐吗?” “我是庶出。” 她一点儿也不避讳地将话传了出去,妇人嘴碎,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祁老爷还有一位二夫人。 祁老爷今早刚拖人传话出去,就说祁蔓枝是祁家的远亲,哪知祁蔓枝竟然快他一步将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散播消息还得靠女人,添油加醋地传出了好几个故事。 尤其是祁蔓枝淡淡笑过后,掩面而泣,女人们就知晓其中故事,沆瀣一气,拉踩男人。 世间男子皆薄情,三妻四妾还要装作忠贞不移。 凭着这些闲言碎语,祁蔓枝的成衣铺又多了好几笔生意,搞得别家店里眼红,请了说书人来编几个故事。 “祁蔓枝,你够了!”祁老爷直接追到了店里,拉着祁蔓枝上了二楼。 “爹爹,女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左等右等等不到爹爹给女儿一个名分,女儿只好自己争取了。”她说这话时直视着祁老爷,眼里是满满的挑衅。 “我……自然要为你设宴接风洗尘,仓促不得,后日便给你一个交代,这两天就待在祁府。” 看来祁蔓枝已经留不得了。 “我只求你还我和我娘一个名分,能够堂堂正正进祁家的大门,我娘现今还是孤魂野鬼,你有半分歉疚吗?放心,我的嘴严得很,你从前那些个风尘往事我一概未提,故事都随你编了,我只要一个结果。”她收起了笑意,冷脸说道。 祁蔓枝午时离店刚好遇到云复,本想回祁府的她拐了个弯,同云复一道前往将军府。 “还以为祁小姐要常住祁府了呢,怎的祁小姐是会将军府探望将军夫人?”云复想从祁蔓枝嘴里探探话。 “是啊,四皇子和将军夫人都是蔓枝的救命恩人。”祁蔓枝在云复面前总是温婉的少女。 “听说将军夫人近日受了伤?” “四皇子怎知?夫人那日夜里被将军抱着回来,肩上似乎受了伤。”祁蔓枝细细回忆。 “那日是哪日,可还记得?” “恰逢谷雨。” “那日城中进了一只猛兽,怕是伤了夫人,是我没有守好城,须重重责罚。”云复怕引起怀疑,凭空编了一只猛兽。 “四皇子不必自责,将军夫人大度,不会记恨在心。”祁蔓枝觉得能与云复说那么多话就是幸事,尽管每一句话都与她无关。 “四皇子还记得恒枫山下……” “四皇子,将军府到了。” 祁蔓枝刚想与他共忆往事,外头的侍卫就报了信。 她只能将话咽下去,与云复一笑,一同下车。 “将军,四皇子到。” 云复来时,魏胤池正在院里教云溪武功。 云溪武艺精进了不少,已经开始学轻功了,只是运气不太平稳,回回从空中掉下来都要魏胤池伸手来接。 “胤池兄同夫人真是甜蜜,羡煞旁人啊。”云复恰好将两人拥抱缠绵之景尽收眼底。 “哥哥早日娶个老婆不就成了。”云溪推开魏胤池的手,径直走到石桌前,端了一杯茶喝。 “说得轻巧,上哪里讨老婆?” “我们蔓枝就不错啊,我要是个男人,肯定心动。”云溪放下茶杯,将云复身后的祁蔓枝拉了过来。 “你怎的总站在他身后,和我玩捉迷藏呢?” “蔓枝岂敢。” 她更是不敢与云复比肩而立,她是尘埃里的花,只能仰望他,他是熠熠生辉的太阳,只是偶尔照拂到她。 “你怎么不敢,你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现在是祁家二小姐,见了我不用低着头,你祁掌柜的气场呢?”云溪上手掰直了她的腰背。 祁蔓枝一愣,顺着她的手挺直了腰,昂起了头,下巴微微上扬,露出了精致的下颌。 “这样不好看了许多?” 魏胤池瞧着两人姐妹情深,既然云溪高兴,祁蔓枝的心机也不过就是用在祁家,那留下来给云溪当个玩伴也不错。 云复也应云溪的一番话多看了祁蔓枝几眼,她的眉眼之间同祁青曼有几分相似。 “祁小姐沉鱼落雁,倒是我不敢相配了。” “四皇子说笑了。” “既然来客人了,我们就开饭。”云溪回头望着魏胤池,就等着他让菜端上来。 “移步厅堂。” 饭后,云溪同祁蔓枝二人叙旧。 魏胤池同云复去了书房商榷公事。 “夫人在谷雨那日受了伤?”云复话锋一转。 “不曾。”魏胤池没有抬眸,继续翻看公文。 “胤池兄,你也不必瞒我了,那日你可是满城找夫人。我心知夫人异于常人,可我始终站在胤池兄一侧,定当守口如瓶。”云复心中怎么可能放下云溪这个大目标,只是他现在还需要魏胤池的帮助罢了。 “云复兄愿意成全我,我亦愿意成全云复兄的大业。” “宏图大业,徐徐图之,我回京不久,而今只需按兵不动。” 魏胤池原先便愿意无条件祝他夺嫡,是他非要在兄弟之情上押上一个女人。 魏胤池看着他的身影,五年,云复变了许多,他将他最重要的那五年放在了远离官场的地方,回来却迫不及待地拾起手里放下许久的权力。 五年前的兄弟,现在这关系也靠利益维持着。 魏胤池现在不管其他,只想与云溪安度一生。 他翻看着手里的册子,这些个公务,他处理得烦,做个将军,吃公家的饭,要操心的事还真不少。 索性过些日子武林争霸,他带着云溪开开眼界,也顺便做个江湖自由人。 说起来,江湖上许久不传他的名人轶事了。 也太久没有人那样叫过他。 千霜公子。 第71章 逼她杀人 “二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都在等小姐用晚膳呢。” 祁蔓枝风尘仆仆地来,边走边解下了挡风的斗篷,递给了家仆。 “久等了。”她微微颔首,笑意盈盈地瞧着座上的一家人。 神情甚是好看,一家子都在隐忍。 “蔓枝姐姐,坐我旁边。”祁临安举着筷子向祁蔓枝招手。 祁青曼看着不识好歹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在桌底下用长长的指甲掐了掐祁临安的大腿,眼神凶狠。 祁蔓枝赶紧在祁临安身侧坐下,找准了时机,狠狠地踩了祁青曼一脚,算是替祁临安报仇了。 “祁蔓枝,你干什么!”祁青曼暴跳如雷。 而祁蔓枝依旧细嚼慢咽,放下饭碗才故作惊讶:“踩到姐姐了吗?还不是因为姐姐腿太长了,妹妹都羡慕不来呢。” 这样看来,祁蔓枝倒是像大家闺秀,举止优雅,语气温柔。 祁青曼逞不了口舌之快,甩甩袖子就走了。 饭后,她进后厨明目张胆地撒了一包药粉在杨梅汁里,拿出了一袋银子,对着厨娘说道:“这碗杨梅汁,你让祁临安端给祁蔓枝喝。” 厨娘见钱眼开,连声应下,立即殷勤地端起了碗,朝院中玩耍的祁临安走去。 “小少爷,这碗杨梅汁端给蔓枝姐姐去喝好不好,新买的杨梅榨了汁,让她尝尝。”厨娘将杨梅汁交到了祁临安手里,祁临安屁颠屁颠地端着朝祁蔓枝的住处跑了过去。 “蔓枝姐姐,喝杨梅汤,解渴。”祁临安两手捧碗,将碗端上了桌。 祁蔓枝放下了手里忙活的针线,摸了摸祁临安的头,道:“临安真乖。” 她端起了碗,轻酌了一口。 祁临安蹦蹦跳跳出去之后,祁蔓枝继续挑起针线,只是眼前有些模糊,她都看不清针线孔了,揉了揉眼睛却不见好。 她寻思着是这几天太累了,如此得先休息一阵。 只是她刚扶桌站起,眼前就一片漆黑,人朝一边倒了过去。 “阿复,这么晚了还邀你庭中对弈,青曼实在有罪。只是青曼长年深锁闺中,没个相伴的人,现下只能想到与阿复作伴,不似蔓枝妹妹,日日可以出府,身边又结识了一群好友,时常还可与好友相约。”祁青曼同云复诉苦。 “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蔓枝妹妹,她好似叫了朋友作陪,我们去凑个热闹。” 祁青曼不等云复答应,就拉着他的手臂往祁蔓枝的住处走去。 “女子的闺房,我还是就此止步。”云复停在了祁蔓枝门口。 “无碍,妹妹喜欢热闹一些。”祁青曼自顾自地推开了祁蔓枝的门。 祁蔓枝着一身鲜红的裙装,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借着烛火绣锦。 “姐姐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祁青曼呆住了,这里头应该是一场好戏,她特意叫了云复来看。 “人呢?”祁青曼一进门就环顾四周,不可能,她明明看着人进来的,怎么会凭空消失? 她直接走到了她床前,粗鲁地掀开了她的被子,又掀开了她的床底。 “姐姐在找什么?” “无……无事,家里进了野猫,我怕闯进了妹妹的屋里。” “野猫倒不曾有,只有一只疯狗。我累了,要休息了,还请姐姐成全。” “你……” 祁青曼说不出话了,气愤地走了出去。 祁蔓枝便站起身来阖门,看到了门外的云复,微微震惊了一下,眸子里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她双手扣于门上之时,云复眼尖看见了她指甲缝里的血迹,却没有说什么,与他自己无关的事,他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听着他们已经走远,祁蔓枝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绣的那块锦缎反面全是血。 她打开了储藏锦缎的柜子,里头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一支银簪直插他的心口,簪子几乎全都没入了他的肉里,一击毙命。 鲜血染红了锦缎,祁蔓枝低头看自己的手,她杀人了,但这个男人死有余辜,她不止要杀了这个男人,还要杀了所有欺负她的人。 就在方才,她睁眼醒来,就见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趴在她身上,而自己亦是不着寸缕,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双腿颤抖,她拔下了银簪,在男人挺身之际,卸下防备之时,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口。 看着他倒地血流不止,祁蔓枝试图用双手去堵住伤口,可是于事无补,她只能将他先扔进了柜子,连同那张落了红的床单一并塞进去。 忍痛换了新床单,和着血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裙装,绝不能遂了歹人的愿。 她没有落一滴泪,只是看到云复的那一刹,她竟模糊了双眼。 好不容易才有了与他比肩的勇气,现在的她却坠入了深渊,不见天日。 如今之际,是如何将这具尸体处理了。 她认得这个男人,是祁府的家丁。 次日清晨,府里的仆人才进厨房,就见祁蔓枝已经在里头忙碌了。 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又是瘦肉粥,又是叉烧包的,连带着下人都有份,自己却没吃一口就赶去铺子了。 “少主,幽怜不见了。”绾绾一身黑衣,跪在魏胤池面前。 “她若不走,我岂会轻饶。”魏胤池双手背在身后,眼底深邃,揣测不透他的意思。 “那……属下把她抓回来?” “抓回来就不必了,直接杀了。” “是。” “月华山庄挑一间最好的院子出来,打扫干净,添上衣服。” “魏胤池,快出来!厨房着了!”书房之外云溪看门打不开,就在外头拍门。 “属下告退。”绾绾消失在密室之中。 “云溪,怎么了?”魏胤池开门之后看见了黑脸的云溪,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厨房……被我点着了,你快去看看,我先去洗把脸。”她气喘吁吁地说道。 “快点,快点!”云溪在他身后推着催促他赶紧走。 看着魏胤池走得没影了,云溪的小身板溜进了他的书房。 今日真是奇怪,怎么对她如此防备,门上还落了锁。 第72章 六角霜花 云溪不知上次见到的密室如何打开,只能瞎摸索,可半天都寻不到机关的开关。 于是,云溪走到书桌前,随意翻看了些折子,都是些朝廷琐事。 啪—— 云溪蹲下来查看什么东西掉了,在桌子底下找到了一个金色的一指长的小圆筒。 云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上面刻着上古神兽的图案,她放在耳边摇了摇,里头有东西。 她拧了拧圆筒的盖子,却怎么也拧不开,绕了几圈之后,她正要凑近一些,从盖上的那个小孔处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小孔里却射出来一支短箭,云溪眼疾手快,偏头一躲,箭直直切断了她几根头发,插进了木质的柜子之上。 幸好她还未将眼睛凑过去,不然这箭恐怕要穿眼而过。 可怕至极,可怕至极。 云溪将它放回原位,整理了一下折子,转身用丝帕拔下了那只短箭,包好之后塞进衣袖。 可这柜子上的痕迹可怎么办? 云溪急中生智,找了个钉子,将它打入箭头留下的痕迹里,这样还不够,只是一根钉子,怪突兀的。她取了架子上一幅画卷,将卷轴头上的两串流苏打了个结,挂在钉子上刚刚好。 只是这画上的人怎么又是她?这一幅,是画她穿红衣跳舞,看得云溪怪不好意思的。 好在她现在脸黑,也看不见脸上的红云。 云溪因那支利箭打了退堂鼓,不再东翻西找,草草了事,匆匆带上了门去洗脸了。 魏胤池一进门就看见了云溪的杰作,他绕到书桌前,拿起金色的小圆筒,一看就知道云溪动过了,但没有开过的痕迹,只是少了一支箭。 少了一支箭! 他立刻赶去看云溪有没有受伤,一见云溪还在院里逗猫玩,那必定是没事了。 幸好,以后定然不将如此危险的东西放在显眼的地方了。 “云溪,过来。”他远远地将云溪招过来。 云溪放下了团团,走至他面前。 “何事?” 魏胤池当着她的面拿出了金色小圆筒,云溪退后了两步。 “居然被你发现了。” “我教你怎么开。” 魏胤池将她揽了过来,圈在怀里,手把手教她打开这个玲珑扣。 原来这小小的物件还是个机关,两侧圆盘的指针指着某个固定的位置它才会打开。 “拿出来看看。” 云溪倒出了一张折叠成小块的纸条。 “我可以看?”万一这是什么机密,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了,会不会掉脑袋啊? “有何不可。”魏胤池的下巴蹭在云溪的头顶,准备和她一起看。 月华山庄一切安排妥当,最好的厨子已经准备就绪。 云溪属实不懂,又不是什么机密,这点小事都要放在机关里。 “月华山庄?是要去那里头吃饭吗?”云溪问道。 “去看武林争霸。” “那为什么要请最好的厨子?”难道厨子也要是武林中人? “当然是为了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啊。”魏胤池刮了刮云溪的鼻尖。 云溪不知该答什么好了。 她不明白魏胤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看起来又不像是伪装。 若他是因为她的异族身份假意讨好她,那这装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一些,他为何不直接逮了她交于皇上,这样不是更加省事吗?反正她也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可以将她制服了。 云溪始终在想他对她好的目的,但魏胤池已经三番五次地同她强调过了,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除了喜欢,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那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他一回。 “为什么月华山庄是你管的?”云溪转移话题。 “因为我有钱。” …… 云溪只能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她欲将纸条重新塞回玲珑扣,却被魏胤池两指掐了去。 咦,这纸边怎么有一朵六角霜花,银色的花描在白色的纸张一角,着实不太引人注目。 “等一下,这朵霜花是什么意思?”云溪将纸拽了回来。 “秘密,你可以猜猜。”魏胤池抿着的唇向上扬起。 “猜不到嘛。”会不会是某个江湖组织里的什么暗号? “过几日就准备准备去月华山庄了。” “好。” 悬崖边上。 绾绾执剑指着幽怜:“幽怜,你已无处可逃了,念我们多年姐妹情谊,我就当你已经死了,我这有一些银两,拿着远走高飞。” 她朝幽怜扔了一袋银两,幽怜稳稳地接住,又丢了回去。 “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只问一句,杀我是少主的意思吗?” “难不成是我的意思?” “既是少主要我死,那就无须你动手。”幽怜决绝地把手中的剑插进石块剑,用尽一身的内力将剑断为两截。 她张开双臂,倒下悬崖。 剑是少主赐的,如今她断剑明志,便不再是碎星阁的人,主仆情谊到此为止,死前也算做一回自由人。 若她劫后余生,他日必将针锋相对。 幽怜闭上眼睛,享受下坠的感觉。 她还是不甘心,云溪她凭什么抢走她爱的男人?她与魏胤池相伴十几年,若非是云溪横插一脚,魏胤池的夫人说不定就是她。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怎么甘心死? 幽怜一把抓住悬崖峭壁上的藤蔓,身体在空中晃荡了几圈,重重地砸在了凹凸不平的山石之上,尖锐的石头戳得她鲜血淋漓。 悬崖之上的绾绾向下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其中云雾缭绕,幽怜多半是没命了。 何苦呢?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四皇子殿下,这一杯敬你于蔓枝的救命之恩。” 祁蔓枝约见了云复,与他在酒楼对饮。 “这一杯谢你从未瞧不起枝蔓。” …… “最后一杯,敬我的自作多情。” 云复喝倒了,他两眼朦胧,搂上了祁蔓枝。 “曼曼……” “我在。” 祁蔓枝清醒得很,多亏了这只九曲鸳鸯壶,了了她的心愿,让她如愿以偿成为他的女人。 原本是来日方长,但她没给祁家留退路,祁家也在想着法子索她的命,只能出此下策,败了祁家的名,做了云复的妻。 “云复,别怪我……” 她与云复在雅间颠鸾倒凤,听着隔壁的推杯换盏,咬住了嘴唇。 云复尽兴之后,倒在一旁沉沉睡去。 她咬破了手指,含泪在塌上染上了几点红梅。 就当是将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云复。 第73章 长生客栈 “祁蔓枝呢?” “二小姐昨夜未归,也未回将军府,有人看见是同四皇子进了酒楼,据说……一夜未出。” 祁青曼刚进屋就听到了这句,她扯着丫鬟胸前的衣裳,凶相毕露:“你说什么?祁蔓枝那个狐狸精和四皇子共处一室一整夜?” “……是。”小丫鬟被素来温婉可人的大小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祁青曼一把将她推开,就算她不爱云复,也轮不到祁蔓枝。 她带着人就去酒楼。 酒楼雅间,一室旖旎。 云复扶着额醒了,身侧的女子衣不蔽体,露出一大片玉肌。 祁蔓枝装作刚醒的样子。 “啊!”她双手护着自己裸露的身体,缩到了角落,双眸似春水,脸上还泛着昨夜残留的绯红。 “祁小姐,我会对你负责的。”云复瞥见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只能说出负责的话。 “蔓枝心知四皇子心有所属,如此夺人所爱于理不合,四皇子不必勉强,若你不愿娶蔓枝,也不用说些漂亮话来糊弄我,就当昨夜,是一场梦。”她含泪说这话很是决绝。 她双眼紧锁着面前那堵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冲了过去。 “祁小姐!”云复抱着了她的腰,祁蔓枝趴在他怀里痛哭流涕。 “蔓枝不愿让四皇子为难,也不愿为世人笑柄,索性我一无所有,就让我下去与娘亲团圆。” “谁说我不愿,我娶你。”云复于心不忍。 祁蔓枝拿捏住了云复对女人的心软。 云复要强,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她平日里总是眼含敬仰地看着他,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而她此刻柔弱无骨地躺在云复怀里,表面说着通情达理的话,实则是在以死相逼。 砰—— 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祁青曼直冲着祁蔓枝而去,结结实实的一个耳光用尽了所有力气打在了她的脸上,打得祁蔓枝有片刻的失聪,嘴角渗出了一条血迹。 她原本可以躲的,只是现在,越可怜越好,她越柔弱,便衬得祁青曼越泼辣。 云复将祁蔓枝护在了身后。 “够了,不是蔓枝的错。” “阿复,是不是这个狐狸精勾引你?”祁青曼的眼里没有眼泪,只是不甘和愤恨。 再看祁蔓枝,眉眼之间全是戏,惹人怜惜。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身份低微,不该妄想四皇子殿下,妹妹唯有一死……”她说罢垂眸哭泣。 云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是在对谁说:“不日,我就会迎娶蔓枝。” 祁青曼愣住了,居然被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不过她顶多也只是妾。 云溪听闻之后也赶来了。 赶忙脱了外衣披在祁蔓枝肩上,心疼地替她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转身就是一个巴掌打在祁青曼脸上,祁青曼的脸立即红肿了起来。 “祁青曼,这一巴掌我替蔓枝还给你。” 云复见状想要上前护着祁青曼,祁蔓枝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襟,捂着心口咳了几声。 “你竟敢打我!”祁青曼马上转移了目标,盯紧了云溪,也要挥手打下一巴掌。 魏胤池握住了半空中的手,生生将她的手折脱臼了。 “啊——”祁青曼一声尖叫。 “还想欺负我的夫人?”魏胤池冷冷的一句反问,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啊,来人!”祁青曼开始叫唤带来的一群家仆,但是无人应答。 “别白费力气了,他们不敢进来。”云溪亦是给了她一记冷眼。 “你们,你们以多欺少!”她抱着脱臼的手腕跑了。 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却一败涂地地走,街上围着的人都在看祁家的笑话。 “哥哥,你要对我们蔓枝负责,她是我认的亲姐姐。”云溪替祁蔓枝擦着眼泪说道,幸好她的清白交在了自己喜欢的人手里,即使云复如今对她没感情,但总会日久生情的嘛。 她将两人的手交叠放在了一起。 “好。” 云复望着楚楚可怜的祁蔓枝,心头顿觉有愧于祁青曼,但他又不能做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他将哭哭啼啼的祁蔓枝抱起,带回了皇子府上。 “蔓枝会成为哥哥的妻吗?”云溪在回去的路上问魏胤池。 “只能是妾。” “为何啊?蔓枝明明心悦他,他若善待蔓枝,也算一段佳话。” “云复是皇子,他的妻必定是嫡出小姐,大家闺秀,还能稳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现在娶个妻怎么不谈感情,谈权势? “那你娶我是何意?我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云溪摊摊手。 “难道你愿意嫁给胡开炳?” 这么算来,魏胤池也算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了。 “那你可有娶妾的念头?”男人嘛总是耐不住寂寞,想要身边妻妾成群。 “未曾有过。有你一人,足矣。”他们魏家向来是痴情种,一生只爱一个人。 祁家的接风洗尘宴是开不成了,反正祁老爷也没打算宴请四方来宣布他还和某个歌妓有个女儿,原本打算昨夜就动手,送祁蔓枝下去见见她娘,谁知祁蔓枝居然攀上了云复,如今被接到了皇子府里,祁老爷纵使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云溪与魏胤池一同前往了月华山庄,归来就可喝上云复与祁蔓枝的喜酒。 月华山庄路途不远不近,若是走崎岖的山路,抄了近道,一日就到,但山路一带最近不太平,纵然魏胤池不惧小小一窝土匪,但云溪还在身边,安全放在首位,他选择规规矩矩地走大路,在途中再消磨个两天也无可厚非。 日暮时分,他们在途径的一个小镇上落了脚,住进了镇上算是有名的长生客栈。 “这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魏胤池白衣飘飘自带仙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带面纱的小姑娘,单看眉眼,就是美人的长相。 店小二殷勤地赔笑而来,在魏胤池面前哈腰点头,迎着他进了客栈。 魏胤池始终将云溪护在身后,紧紧牵着她的手。 云溪涉世未深,这十几年不是在深宫就是在宅院,头一次来这犄角旮旯的小镇落脚,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况且日沉西山,没了落日余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小镇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藏在黯淡的街头,如同游魂一般。云溪不觉地抓住了魏胤池的手,催促他赶紧在此落脚。 第74章 雨夜来客 当夜色完全笼罩这座小镇的时候,云溪正听着风打在窗户上声音,翻来覆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小镇好诡异?”云溪低声问。 “只是没有京城热闹罢了,有我在你身边,别怕。”魏胤池的大掌覆在她肩头。 云溪还是惶惶不安地搓着被子。 毕竟她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也许是陌生感让她心中不安。 她悄悄深呼吸了两口,闭上眼睛酝酿睡觉的情绪。 辗转反侧之后,窝在魏胤池的怀里睡着了。 天快亮时,云溪是被雨声惊醒的。 今天是立夏,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云溪暗暗劝说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立夏大雨,于百姓庄稼而言是好兆头,今年一入秋定会有大丰收。 “睡不着吗?”魏胤池闭着眼睛问道。 “嗯,可能是因为我认床。” “等今晚到了月华山庄就可以睡个好觉了。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就继续赶路。” 云溪也不愿睡着了,可是从窗户的缝隙里望过去,外面还是黑漆漆的,要不还是等天亮,再加上现下下雨,马车也走得不方便。 “等天亮,吃饱了再赶路。” 可雨不见停,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了,魏胤池带着云溪来到楼下吃早饭,云溪才发现这客栈里住的似乎就他们一行人。 门口倒是经过了不少人,真是奇怪,这些人撑着伞,提着篮子,是雨天也要敢早集吗? “小二,店里有没有糕点卖?”看着云溪郁郁寡欢,魏胤池就想着上一盘糕点,让她开心开心。 谁知店小二耷拉下了笑脸,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我们这儿没有,没有,全都供给王姑娘了。”店小二神色怪异。 “王姑娘?王姑娘是谁?”云溪疑惑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抿唇不语。 魏胤池拿出了一袋银子,扔进了他的怀里。 店小二才神神秘秘地开口讲了个镇上的老故事。 几十年前,孙家是镇上煊赫一时的富贵人家,孙家的一根独苗放着名门闺秀不要,朝孙老爷软磨硬泡地娶了一个外乡女子。 那女子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姑娘。 过了门之后,大家还叫她王姑娘,似乎都不认可她在孙家的名分。 虽然孙家人排斥她,但孙小公子疼爱她啊。 只是有一年立夏的夜里,王姑娘发了疯似的将孙家的人全都杀了,官府来查案时,孙家的宅院里尸首遍布,每一具尸体无一不是睁着充血的眼睛,神色狰狞,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同孙小公子在内,皆是死相凄惨,足足四十四口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可是王姑娘却不知所踪。 孙家被夷平了,修建了一座庙堂来压一压四十四个冤魂,但寺庙因为闹鬼也成了破庙。 据说破庙里住着王姑娘,每年立夏,百姓都会去破庙摆上王姑娘生前最喜欢吃的糕点,希望王姑娘不要再出来杀人造孽了。 云溪冲魏胤池摇了摇头,她不信鬼神之说,这个故事半真半假,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这根本就是个老人吓唬小孩的鬼故事,若这镇上真不太平,那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借着鬼魂的名义作祟。 雨越下越大,魏胤池同云溪的行程耽搁了。 风影从楼上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平日里风影也不是个爱睡懒觉的,云溪奇怪,就问了一嘴:“风影,你今日睡得怎这般晚?” 风影摸了摸脖子,昨夜就像被人掐着脖子睡了一夜,今日醒来还是酸痛难忍。 “兴许是昨夜未睡好,今早睡得沉了些。” “咦,风影你脖子里怎么有一个红印?”云溪发现他的侧边脖子多了一道像是手指按压的痕迹。 风影狐疑地看了看魏胤池,还以为是云溪在逗他玩,没想到魏胤池皱着眉头朝他点了点头。 “是王姑娘一定是王姑娘,她又来了!”店小二见了红色的印子之后,反应夸张,指着风影的脖子,双腿打着颤连连后退。 他跑回了屋子,照了照铜镜,他的脖子里居然有一个红手印,难道他昨晚真的被人掐了脖子?不可能,他昨晚虽然睡得难受了些,但始终没有醒啊。 突然,他瞥见了两扇窗户间留有的缝隙,他明明不曾开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有人意图不轨,昨夜他肯定被吹了迷烟。 他向魏胤池说完自己的怀疑之后,表明这是个是非之地,应赶快离开。 可魏胤池却淡定地添了一盏茶,缓缓道:“你要是害怕就先走。” 云溪眯着眼睛掩面偷偷笑,看在风影眼里像是嘲笑一般,她何时被一个女子这般调笑! “属下不怕,只是担心夫人会心生恐惧。” 云溪立刻想起了自己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怂样。 决不能给风影看扁:“有什么好怕的,我行得端做得正,半夜不怕鬼敲门。” 说这话时,云溪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那你晚上睡觉抱我那么紧干嘛?”魏胤池轻笑。 “我……你管我!” 尽管店小二三番五次地过来赶人,可云溪三人就是在这客栈赖着不走,风影是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魏胤池是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云溪则是想着钱都出了,也就再将就一晚罢了。 立夏的雨已经下了一天了,到了晚上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云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灯在桌上,可雨夜里风大,风从窗缝里钻进了屋里,吹灭了烛火。 “灯灭了……” “嘘。”魏胤池在她耳边吐了一口气,她不再吭声。 门上糊的纸被捅了一个小洞,慢慢伸出来一根烟管,正向里头吹了一口迷烟,魏胤池就伸手飞出一枚石子,直接堵住了烟管,害得吹烟的人倒吸了一口迷烟,扔了烟管就要跑。 魏胤池迅速站起,朝云溪扔了一把剑之后破门而出,和听到动静追出来的风影撞个正着,看来人已经跑了。 魏胤池示意风影出去查看,自己留下来守着云溪。 “被吓到了吗?”魏胤池看着呆愣愣还没反应过来的云溪问道。 “吓倒是没有,只是太突然了。”云溪是没有想到在黑夜之中,魏胤池还能听声辨位,出招又快又准,若是第一击是致命的武器,那人肯定要把小命交代了。 云溪走下床拿起那支烟管,果然是有人居心叵测,还要赖到鬼神头上。 “将军,人已经跑了,属下无能。”风影很快就回来了。 “罢了,那人熟悉地形,你追不到也于情于理。” 只盼着明日放晴,早日离开。 第75章 客栈凶案 “这儿有一根头发。”云溪在门口拎起了一根花白的长发,看着像老人的头发。 “真晦气,这雨有完没完,还被人踩了一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开。 来人一边埋头收伞,一边自言自语。 他一步一步踏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直到他走上楼来,借着微弱的烛火,云溪才看清楚了来者何人。 居然是尉迟星纪! 他一身黑衣,右手执伞,左手拨弄着半湿的头发。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还住同一家客栈。 “尉迟星纪,你怎会在此?”云溪向前走了一步。 “哟,真是巧了,乖徒儿,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连客栈都选得一样。”尉迟星纪拧了拧湿透的衣袖,在地上落下来一摊水渍。 魏胤池冷下了脸。 云溪顺着水落地的声音看去。 “你的鞋怎么怎么那么脏啊?” 镇上的路也算平整,就算下雨了也不会如此泥泞。 “我出去办点事……唉,你说倒不倒霉,还被人踩了一脚,把我的鞋都踩脏了。”他不提自己的私事,只着急地将话题抛出去。 “是谁踩了你?” “是个老太婆,怪吓人的。” 云溪回头看了一眼魏胤池,恐怕与尉迟星纪相撞的那人就是幕后黑手了。 “她往什么方向去了?”魏胤池向前将云溪揽在怀里,用身体挡住了两人相对的视线。 “破庙方向。你们问她做什么?你们有没有听过这里的传说啊?”尉迟星纪准备说出来吓吓他们的,结果没一个理他。 他们回了屋,独留他一人站在走廊上,他也只好拖着潮湿的衣服回了房间,换一身新衣服。 “啊——” 一大早的,客栈里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吓得云溪从床上弹起,连带着魏胤池也被小小地惊吓了一番。 “走,去看看。”云溪拉着魏胤池往声音的来处去了。 嘶。 一个男人眼球暴凸,双眼充血,身体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云溪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害怕就别看了。”魏胤池从她身后张开手臂,一手挡在云溪双眼前,垂下的月白色宽袖将云溪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没事。”云溪双手将蒙在她眼上的手移了下来,魏胤池就顺其自然地将手放在了她肩上。 “你看,他脖子上有手指印。”云溪踮起脚来,附在魏胤池耳边说道。 “看来昨夜的那位半路又折回来了,寻了个好拿捏的。”魏胤池不想多管闲事,但若是躲在暗处的人想挑他的事,他刀剑可无眼。 店小二打着伞去报官了。 官差来了只是将尸体搬了去,倒像是习以为常了。 “官差大哥,你们怎么随意搬动尸体,也不检查检查现场?”云溪拦住了一个官差。 “小娘们,不要多管闲事。”官差说着就要推开云溪。 魏胤池上来握住了他伸出的手臂,向后一折,他就痛得弯下了腰,连声求饶:“大侠,我错了,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 这位公子看着身形高瘦,没想到出手快准恨,此刻眼神狠辣,他竟不敢直视。 “向我夫人道歉。” “夫人,对不起,求求您饶了小的。”他夸张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那我问你,为什么官府查案那么草率,搬了人就走?” “哎呀,夫人是外乡人有所不知,这般死相的人在镇上已经见怪不怪了,是王姑娘要带他们走,我们官差怎么管得了?” 又是王姑娘。 “滚。”这字从魏胤池嘴里吐出来,听在官差耳朵里,像是得了解脱一般,他躬着腰就跑了。 死者也是个外乡人,突逢大雨,在此落脚,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惨案。 尸体抬走之后,屋外白天若黑夜,一大片阴雨罩在天上,不见天日,屋内更是昏暗不堪。 客栈也打烊不接客了,店小二扯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偌大的客栈就剩了云溪一行四人,刚刚好围一桌吃花生。 “何时才能启程啊?这雨白天下,晚上下,没完没了。”云溪趴在桌子上抱怨。 “恐怕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走。”魏胤池担心今天就会出事。 “我就不信这雨一直停不了。”尉迟星纪拍了拍桌子,震得几粒花生米飞起。 “不如我们去破庙看看?传说中的王姑娘不是住在那地方吗?”云溪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如此大胆。 “不必去了,她自己会找上门来。”魏胤池说得笃定。 “风影问过了,每年立夏会死三个男人。” 立夏前后共三日,今晚是最后一夜,镇上多是老弱妇孺,恐怕王姑娘早就盯紧了客栈里的几个外乡男人了。 “真好奇风影怎么逃过了一劫。”云溪感叹,难道是看他长得俊俏,下不去手了吗? “要不是小爷我,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尉迟星纪照常摇着扇子,神采奕奕。 风影的嘴角抽了抽,却也不说什么,看来是已经打过照面了。 夜里,阴风大作,魏胤池按着云溪的脑袋,让她不再胡乱往他身上蹭。 “嘘,待会儿就躲在我身后,知道了吗?”魏胤池轻声说道。 云溪抱着剑点了点头。 今晚就要那个王姑娘现出真身来。 桌上的烛火悄无声息地灭了,楼上楼下一片寂静,只剩下屋外的雨声阵阵。 门外的王姑娘刚想放迷烟,一把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同样的技俩居然还会蠢到用第二次。”风影冷哼一声。 披着斗篷的王姑娘转过脸来,这哪里是姑娘,分明是个婆婆,而且面容丑陋,干瘪枯瘦,犹如一具干尸。 魏胤池携同云溪从屋里走了出来,没想到居然只是让风影埋伏了一下,就抓到了人,真是不可思议得简单。 “哼,你们以为我会任你们宰割?”她发出的声音居然是男声,像极了店小二的声音。 “是不是开始感觉浑身无力?”她笑了,笑声尖细凄厉,似男似女。 魏胤池经她这么一说,才觉得自己提剑之手甚是无力,连同风影和尉迟星纪也如此。 “你个老妖婆,卑鄙无耻。”尉迟星纪脚下无力,倚在门上。 “作为店小二,照顾一下各位饮食又如何?”她轻轻推开了风影的剑。 “三位小公子甚是俊俏,尤其是这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只是性格冷了些。”她站起身来,走近魏胤池,竟是要老牛啃嫩草。 她的手还没有落到魏胤池的脸上,一把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朝她刺来。 “你竟然没有倒。”她也未曾料想到。 “那我就破例杀个女人。” 她赤手空拳地就朝云溪扑了过来,可是她的手就如同剑刃一般硬。 第76章 长生禁咒 云溪招招狠厉,可是这老妖婆像是钢铁之身,任云溪如何刺都不见血,云溪只能盯住了她的脸。 “我待会就扒了你的皮,给我自己换张漂亮的脸。”那老妖婆居然用手生生折断了她的剑,一掌朝云溪心口打去。 魏胤池撑着剑,站了起来,硬是摇晃了两步,将云溪抱在了怀里,那一掌打在了他的背后。 云溪闻见了血腥味,感觉到滚烫的鲜血淌进了她的脖子里。 “魏胤池!” 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的命又不值钱,不值得他百般维护,还不顾自己的命,怎么这么傻,要她怎么还他的救命恩情? 魏胤池没有丝毫犹豫,因为那是云溪。 反正这一掌他也死不了。 他会护她,爱她,一辈子。 前十年她孤苦伶仃,以后的日子,他要云溪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将她捧在手心。 魏胤池抱着云溪的手慢慢松开,身子无力地向下滑,瘫倒在地上,云溪跪在地上怀抱着他。 他抬起了手,将嘴角的血擦干净,随后又将沾满血的手背在了身后。 “别看,会吓着你。” 可是他白衣上的血要怎么才能抹去,如同红梅花瓣落在雪间,印在云溪眼里,将云溪的双眸也染成血色。 刹那间,云溪夺过了魏胤池手里的无梦,莲步生风,与老妖婆又扭打在了一起。 不同于刚才,这次云溪的一双红眸如同熊熊烈火在燃烧,她手腕轻转,剑也随她而动,招式不紧不慢,却是以柔克刚。 她点剑而起,一掌打在老妖婆胸口上。 “这一掌,还给你。” 老妖婆被打得后退了几步。 “哼,你打不死我,若你能够将我杀死,也算我的解脱了。” 说着她又迎了上来。 云溪渐渐占了下风。 打斗之间,锋利的剑划破了她的手掌,再度刺向老妖婆时,她尖叫了一声,她脖子上的肉被灼伤了一小片,开始汩汩渗血。 云溪长剑一挥,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涂于剑身,剑便如同烈焰,朝着老妖婆的心口刺去。 那老妖婆眼神一顿,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反而迎着云溪的剑,深深地贯穿了她的心脏。 云溪用力一抽,鲜血喷涌而出,老妖婆身体向后倒去,直直地从二楼落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一块巨石落地。 她的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她的怀里掉下了一本陈旧泛黄的书卷。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善良美丽的姑娘。 第二日,天空终于放了晴,众人便一道踏上了去月华山庄的路。 看着患难与共的份上,尉迟星纪也坐进了轿子里,与魏胤池和云溪面面相觑。 云溪掀开轿帘,回头看了一眼长生客栈,它的木招牌有些年头了,连着几天的雨将牌匾冲刷得干净,却也糊了上头的字,这块招牌也摇摇欲坠。 长生,也是一种痛苦。 云溪翻看着老妖婆的日记。 她的确是王姑娘。 是个戏子,怪不得她可以在男声和女声之间切换自如。 她在她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一生所爱。 那个男人只是个四处碰壁的穷酸书生,但在王姑娘眼里,他是个满腹经纶的青年才子。 是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可是,好景不长,孙家的小公子孙敬横行霸道,暗地里找人将书生推入河中,让王姑娘以为是书生不来赴约,弃她而去。 那孙敬还将王姑娘强掳了来当媳妇。 说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可做的尽是烧杀抢掠的土匪行径。 王姑娘爱情失意,但求一死。 孙敬因爱而狂,寻得了一门禁术,长生咒,取心爱之人三滴心头血,便可不老不死。 孙敬取了自己的心头血,对王姑娘施以此咒,她就可以不老不死,他们可以相守一生。 可施用禁咒始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姑娘的确不老不死了,但也变成了一个怪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丑陋干瘪的老太婆,但行动敏捷,身体如巨石般坚硬。 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厌恶眼前这个将她变成怪物的男人,她恨孙家的冷漠无情。 一夜之间,孙家四十四个人都成了她的手下亡魂。 自那以后,她痛恨世上的男人。 可她也被蒙在鼓里一生,那个爱他的男人不是有意失约。 书的最后一页,夹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张,记载着长生咒的施法。 云溪刚拿在手里,一阵风吹开了轿帘,卷走了她手上残破的纸张。 也许这样也好,这种禁术随风而去也罢。 只是,那张纸随风降落到一处僻静的草丛里。 一只手将纸捡了起来。 “王姑娘可是个可怜之人。”云溪合上书,感叹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魏胤池接道。 “可恨之人,亦有可悲之苦。”尉迟星纪摇着扇子。 也许同为女子的云溪对王姑娘的感情更为敏感,同情怜悯居多。 而魏胤池可是心里记恨着她要对云溪痛下杀手的场面。 他冷冷地扫了尉迟星纪一眼,要他多嘴。 云溪拿起一旁的断剑,心中郁闷,这是她的第一把剑,她刚用顺手,就断了。 她轻轻抚过剑身,它于她,像是朋友,互相陪伴,但它终究没有长久地陪在她身边,是件憾事。 魏胤池看着断剑,又喜又忧,高兴在她终于可以不用尉迟星纪给的剑了,又难过在看着云溪哀伤的神色,他也高兴不起来。 见她捧剑寄情,在魏胤池眼里颇有睹物思人的感觉,他赶忙轻咳了一声,吸引云溪的注意力。 他还有伤在身呢,看那把破剑有什么用,快关心关心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他假意抬手捂着胸口。 果然,云溪放下了手里的剑,扶住了魏胤池向一边倒的身子,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 “怎么样了?哪里疼?” “这里疼,你给我揉揉。”魏胤池指着自己的心口。 云溪这只单纯的小白兔果然上当了,听话地伸出手就要替魏胤池揉一揉。 谁知尉迟星纪一把将云溪的手打掉了,靠近了几步道:“我今日学了些按摩推拿的手法,就让我来替云溪帮魏大将军您好好揉揉。” 说着,就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眼看着就要摸在魏胤池胸口上了,被魏胤池一巴掌打下了。 “我现在不疼了。” 尉迟星纪只好在一旁吹着被打红的手。 这厮下手真重。 第77章 月华山庄 尉迟星纪看着轿中的两人,相处也算和谐,只希望魏胤池能一辈子对云溪好,不然就别怪他横刀夺爱。 他于云溪的这份感情,没有说得出口,是他明白得迟了些,也是某人先下手为强了,那就只当朋友一场,那些情爱,都是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快马加鞭,日暮之时,四人在落日余晖之中赶到了月华山庄。 月华山庄比起夕露山庄热闹许多,可能是来者络绎不绝,处处可见带剑提刀的江湖侠客。 他们一进门,就有人迎着带他们落了脚。 月华山庄的主人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将那么多人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几乎每一队人马都安排了向导,让他们有条不紊地住下。 云溪想起来那张纸条,这月华山庄的事宜似乎是魏胤池包办的,不禁对他佩服了几分。 “凭什么你们的院子那么大?”尉迟星纪看着魏胤池和云溪入住的大院子,而自己却憋屈地待在小院子里头,心中甚是不平衡。 云溪朝他吐了吐舌头就进屋了。 自然是钱出得多了。 这四面八方的消息传得也是灵通,他们也才刚入住,就有许多人登门拜访,前来巴结魏胤池,而魏胤池一概闭门谢客。 前来献殷勤的往往都是朝堂上的人,魏胤池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 来月华山庄,本就远离了京城,避开了势力,便不想让官场作派将这一方江湖之地搞得乌烟瘴气。 往年的武林争霸,魏胤池从来不会参加,因为魏将军属于朝廷,但千霜公子,恣意江湖。 “这次争霸争的是一件宝器,你昨日断了剑,看来是天意如此,要给你换一件更顺手的武器。”魏胤池抿了一口茶,天气逐渐热了,这茶也不解渴,他突然想到了那日云溪泡的茶。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武林高手那么多,我可从来没有自作多情地想过什么宝器会落在我手里,就算落在我手里也太暴殄天物。” 云溪只是来一睹英雄风采。 “都没试过怎么就说自己不行?” “我怕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被人打个鼻青脸肿可不好看。 “有我帮你。” “得了,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就在这里吹起牛皮来了,还是躺着好好养伤。” 云溪说着便开玩笑似的推了魏胤池胸口一把。 魏胤池立马喘着粗气咳嗽起来。 “对不起,不该和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那么不经推。”云溪扶着他的肩,着急地轻拍他的背。 “骗你的。”魏胤池抓住她的手。 他受的伤也不重,多是那迷药惹的祸。 “你!竟敢戏弄我,大骗子!”云溪鼓着腮帮子,一副生气的模样。 魏胤池拉着她的手,向自己怀里一带,云溪就坐在了他怀里。 “咳咳。”门口的来人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小两口的亲亲我我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不然还不知道他要在门口站多久呢。 云溪听见人声之后立刻弹了起来,就像魏胤池的腿有多烫屁股一般。 原来是云复啊。 “你们先聊,我去随意走走。”云溪觉得自己脸颊实在发烫难忍,尤其是被外人目睹了她与魏胤池的暧昧之后,她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胤池兄这次怎有闲情雅致来参加武林争霸?”云复问。 “此言差矣,不是参与,只是来当个观众罢了。”魏胤池的眼神还盯着云溪远去的背影。 “胤池兄真是会哄夫人开心。” “应该的。” 云复发觉魏胤池自成婚之后,越发得厚颜无耻了。 往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云溪是一把将他从腾云驾雾的天上拉到了俗世。 还要多亏了云溪,让魏胤池有了软肋。 “待这次争霸结束之后,胤池兄可要留下来一同去后山狩猎?” “也好。” 寒暄了几句之后,云复就不再叨扰。 “云溪,进来天气越发燥热,这茶一点儿也不解渴。”魏胤池唤着云溪。 云溪趴在楼上的藤蔓阑干上,伸出一个脑袋来。 魏胤池恰好抬头,云溪与阑干上挂着的花架相得益彰,她此刻花团簇拥,像极了从天而降的花神仙子。 “你说什么?”她一手展开放在耳边,一手撑着脑袋。 “我说你跳下来,我能接住你。”魏胤池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小口茶,捋了捋袖子,张开了一只手臂。 跳下来? 云溪看了看这高度,也未尝不可,正想练练自己的轻功呢。 魏胤池着实没想到云溪的动作那么快。 她踩着阑干,携着一袖花香,衣摆亦如花开,运起轻功,从小筑之上缓缓降落。 魏胤池立刻飞身而去,右手缠上了云溪的柳腰,稳稳地将她扣在了长臂之上,搂入了他的怀里,一股幽香萦绕在魏胤池的鼻尖,些许花瓣随风动而舞,随风静而落,眷顾在魏胤池左手的杯中。 他怀抱美人,握着茶杯,饮了一口茶。 云溪呆呆地望着他清晰的下颌,有一滴茶顺着他的嘴角一路向下,滑进他的脖颈,流过他滚动的喉结,真是性感啊。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男子,可以生得玉树临风,又可以这样如同勾人心魄的妖孽。 她在心中默默控诉,魏胤池还真是恃美行凶,不知道偷了多少姑娘家的心儿。 但魏胤池只想知道有没有偷走她的心。 魏胤池再度回眸,云溪的视线还落在他的喉结之上。 云溪后知后觉,赶紧移开了视线,又撞进了他的双眸之中。 真可谓无处可逃啊。 云溪的双手握拳垂于胸前,自以为无辜地望着魏胤池,但看在魏胤池的眼里,她的含情眼无时不在撩拨他的心弦,叫他心思荡漾。 他勾唇一笑,云溪不知如何招架,也只能抿着唇同他笑了笑。 “怎么样,为夫接得准吗?” 云溪一听他自称为夫,就知道他又要仗着为人夫的身份轻薄她了。 “准,准。” 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魏胤池的美人计还真是屡试不爽。 “既然那么准,那娘子可有什么奖励?” 云溪立刻从他手掌之下滚了出来。 “你接我,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78章 千霜公子 云溪双手背在身后,与魏胤池振振有词,像极了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她以为,这是身为夫君的义务! 魏胤池不依,非要讨个奖励:“你准许我一个奖励又不会掉块肉,真是小气,为夫在长生客栈可是生生替你挨了一掌,到现在还痛着呢。” “好啦好啦,那你想要什么奖励?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哦。” “自然,可是我现在还没想好。” “那就当我欠你的。” “好。”魏胤池捡了个便宜,白白得了云溪的一个许诺。 “你日后若是忘了与我提,那我可是不记得的。” “当然不会忘。” 魏胤池笑了笑,又拼命克制着自己向上弯的嘴角,以前的自己不爱笑,在云溪面前你不能冷漠,也不能笑得太过夸张。 太冷漠显得他不易亲近,太热情又显得他太花心。 看来他回去之后得对着镜子练练微笑了,瞧一瞧哪一个弧度的笑容是既好看又收敛的。 第二日一早,这场江湖赛事就拉开了帷幕。 “各位侠士远道而来,老夫待客不周,让各位在此地蛰伏了几日,时至今日才正式开赛,还请各位多多海涵,老夫先自罚一杯。”老庄主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体魄丝毫不输在座的年轻人。 他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杯口朝下,朝四方致意。 “为表歉意,老夫决定先将此次争霸的宝器亮出来给大家一饱眼福,也燃一燃诸位的斗志。” 说罢,他用一套爽快的动作从台上飞下落座。 两个男子手捧着长长的剑盒上了台。 剑盒精雕细琢,金色的盒身刻着红梅双鹤,展翅翩飞,云雾之间,似是窥得仙家秘境,细细看来,还有一弯落月,镀下一层银辉落在仙鹤的羽翼之上,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剑盒一开,一把宝剑横空出世。 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未出鞘的剑就给人一种冷的感觉,众人不敢出声,只等宝剑出鞘,锋芒毕露的时候了。 清亮的出鞘声如同玉石相撞,却是让人不寒而栗,它通体透着银光,长剑之上印着些看不懂的文字,阳光之下,剑光一闪,银光恰好落在了云溪眼睛之上。 这把剑太冷了,让人如临寒冬,场上已有一些人暗自摇了摇头,剑是好剑,只怕他们练武之人的阳刚之气与寒气相冲,人剑俱焚。 但还有一些人已经跃跃欲试。 云溪眼睛被那寒光一照,非但没有冰冻三尺之感,反而如同火烧。 “快帮我看看,我眼睛有没有变红。”她避开了脸,偷偷和魏胤池讲。 “没有。”魏胤池看了看她眯起的黑眸,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就好。”她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多看了这把剑几眼。 “这把剑有名字,名为惊月,传说是广寒宫里的一棵神木,落入人间所化,上可惊天,下可动地。”老庄主遥指着那把剑介绍道。 “如何,喜欢吗?”魏胤池问云溪。 “挺漂亮的。”云溪只觉得好看,喜欢不喜欢,她也不敢妄想。 魏胤池听着云溪这话,应该是看上这把剑了。 那这把剑,就非她莫属。 看也看过了,惊月剑也收起来了,比赛正式开始。 争霸每一场都是个人赛,就算是来了许多帮派,也照样是决出最厉害的那个人。 云溪看着擂台上两人对决,很是新奇,那些人用的武器也各不相同,招式也有她未曾见过的。 尤其是那流星锤,云溪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恐怕都举不起来。那大汉居然可以举着还流畅地比划招式,真是佩服佩服,云溪自愧不如,大开眼界。 正当云溪看得津津有味之时,身边的魏胤池却站了起来。 她拉住了魏胤池的衣摆,抬起头来问道:“你去哪儿?” 魏胤池俯下身来:“我突感胸口胀痛,回去歇息一会儿。” “我陪你。” 魏胤池摸了摸云溪的头:“不用,你在这里安心看,我没事的,乖。” 云溪点点头。 魏胤池便转身离开了。 比赛秉持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点到为止便好。 可偏偏有人无视比赛的规则,年年都会有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人,不承认自己是败家。 这擂台上的陈甫就是个卑鄙小人,明明是石宇安先将他击倒在地,可他却不甘落败,迅速站起身来再度和石宇安扭打在一起,趁着距离拉近,竟然扔了一枚暗器。 石宇安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是陈甫要挑起事端,他必然奉陪到底,他抄起大刀扑向陈甫,陈甫力量不敌石宇安,被打得连连退后。 如此过招他打不过,那就要耍些阴招了。 人人皆知陈甫拜于五毒门之下,善用毒药与暗器,但此场比赛禁用了陈甫最擅长的两种武器,他本就心有不甘,如今石宇安更是出招狠辣,与他生死相搏,那就休要怪他冷面无情。 陈甫袖口飞出两枚毒针,直朝着石宇安的心口飞去,石宇安提起大刀,运气一震,将两枚细长的毒针震飞了出去,毒针借了他的力,朝着底下观战的人飞去。 云溪坐得前,两枚毒针本没有朝着她的方向来,谁知突然拐了方向,直朝着她的门面刺来,云溪来不及反应,还傻愣愣地坐在原地。 尉迟星纪在一旁正欲飞身而去拉开云溪,却被人捷足先登。 一个白衣公子运着轻功,踏风而来,将云溪拉进了怀里。 云溪瞪大了双眼,眼前之人面上带着白玉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旧可以猜到面具下的脸应是举世无双,只因他的风姿绝伦。 两枚毒针扎进了云溪身后的树干里,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云溪还坐在原地,恐怕又得在床上躺上好几天了。 “多谢大侠相救。”云溪轻轻推开了他,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有夫之妇,不能同男性太过亲密了,虽说魏胤池现在不在,但她也要洁身自好。 她学着江湖之人抱拳的动作,向白衣公子道谢。 “举手之劳。”他的声音温润。 “台上二人无时条规,逐出赛场。”他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服!”陈甫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天赋异禀,可错生在了穷人家里,那五毒门里拜师学艺的弟子多是出了钱的富家子弟,他们没这个资质,却要挡天才的路。 好不容易他才求着进了五毒门,师父说他若无法在此次争霸赛中脱颖而出,那便可以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五毒门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甘心。 他举着剑就要向前。 白衣公子翩然而起,落在擂台之上,一把掐住了陈甫的手,夺过了他手里的剑,一掌将他打了下去,他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连滚带爬地落下了擂台。 白衣公子手腕一转,长剑就插进了陈甫手边的地上。 底下出来了两个人,将陈甫拖走了,台上的石宇安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亦被逐下了擂台。 座上的人议论纷纷,明眼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千霜公子,他是千霜公子!” 第79章 好色之徒 传闻千霜公子冷面漠然,断情绝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的千霜公子可是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与传闻中甚是不符。 只是他最擅长用剑,如今他亲临此处,只怕是要夺下这一把惊月剑了。 众人叹气,看来这把剑他们也只有看看的份,想赢千霜公子,比登天还难,因为千霜公子百般武器,样样涉足,还是样样精通,可以说是练武奇才。 闹剧过后,比武又照常进行。 月华山庄的庄主正要差人替千霜公子添一张几案,千霜公子却摆手拒绝,直接在云溪身边坐了下来。 纵使几案够大,他也不应该同她共坐一席,云溪不敢直视他,自己也一下子成了最亮眼的中心,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身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插满箭的靶子。 她正想拿起茶杯喝上一口时,千霜公子也刚好伸手,抢先一步拿走了茶杯。 就算眼神再不好,也该知道这茶杯是她喝过的,毕竟是正对在她面前,里头也只剩了小半杯水了。 眼看着千霜公子已经将茶杯举到了唇边,云溪伸手去夺,他却一个闪身,茶杯由右手到了左手,还假装不自知,悠闲自得地饮了一小口。 而云溪扑了个空,只抓住了他的袖子。 “姑娘为何抓着我的袖子?”他假意不解。 “我!是公子拿错了我的茶杯。”云溪突然想起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哦?”他也不道歉,挽着袖子,将茶杯放回了云溪面前。 “还给姑娘了。” 云溪看着这双骨节分明的手,虽然他握着这盏青瓷杯的样子很好看,但云溪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抱怨。 现在还给她有什么用,都喝过了,她再渴也不会拿起它的。 云溪移开了视线,继续看比武。 可这传闻中的千霜公子居然是个好色之徒。 云溪端坐着,但千霜公子却慢慢靠近,云溪觉得他都要贴到她身上了。 “千霜公子,我已有家室,还请公子自重。”云溪又往旁边移开了几分。 千霜公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尉迟星纪就跑来给他添堵了。 “云溪,他是不是欺负你?”尉迟星纪走到云溪身旁,悄悄问。 云溪为难地点了点头,尉迟星纪不会要帮她出头,他打不过千霜公子,这要是闹大了场面就不好看了。 “我与你换个位置。” 的确是云溪高估他了,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云溪提着裙子就走了。 这令千霜公子万万没想到。 尉迟星纪一坐下来就想拿起面前的茶杯,被千霜公子眼疾手快截了下来。 云溪坐在新的位置上,却还是感觉那千霜公子总在看她,她也是纳闷,这座上也有不少女侠客,为什么他总是盯着自己不放呢? 到了赛场快结束时,千霜公子先一步离开了,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茶杯,藏在袖子里一并带走了。 尉迟星纪陪着云溪回了住处。 “魏胤池怎么中途突然走了?扔下你在那里受欺负?” “他,身体抱恙,你也是知道的。” 不应该啊,魏胤池这般强健的体质,不应该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吗? “我与你一同去看看他。”他倒要看看魏胤池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真病,他还可以趁人之危一把,谁叫魏胤池往日里仗着自己武功高,将他踩在脚底下的。 魏胤池果然正躺在床上,只是半点生病的憔悴神色都没有,倒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怎么样了?好些了没?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瞧一瞧?”云溪坐在床前问。 “我会一些医术,让我来把把脉。”尉迟星纪抢在魏胤池之前说道,他连忙自来熟地挤到床前,把起了魏胤池的脉搏。 手指刚碰到魏胤池,魏胤池就抬手拂袖,拒绝他的触碰,一张臭脸,极不给他面子。 尉迟星纪不甘,继续上手,他攻,他躲,两人似在猫捉老鼠。 魏胤池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云溪见状,笃定魏胤池已然没事了。 “二皇子请回。”这儿不欢迎你。 “二皇子二皇子的称呼多生疏啊,咱们也算是共患难的老友了,有了些交情,我刚好比你年长一些,不如你就叫我星纪哥哥,我便唤你一声胤池弟弟,如此,你我关系更进一步,日后也少些针锋相对。”尉迟星纪真喜欢占人家便宜,连云溪都听不下去了,在一旁揉着眉心。 “这么说来,我是你的弟妹。”云溪接了一句。 “休想!”魏胤池走到尉迟星纪面前,仗着比他高一些,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挑衅。 “你这人那么凶,肯定四处树敌不少。”尉迟星纪觉得这屋里寒气逼人,扔下了一句话便走了。 索性魏胤池对云溪还算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安分。 尉迟星纪刚走出院子,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事要和云溪单独聊聊,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一有机会,他又忘了。 罢了,日后再挑个时间。 “今日比赛如何?”魏胤池问云溪,想套套她对千霜公子是什么看法。 “嗯,甚好甚好。”她敷衍着,其实后半场根本没看进去,全都被那个千霜公子给搅混了。 她想着要不要将千霜公子的事告诉他,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魏胤池推着云溪在桌边坐在,自己依靠在桌子上,垂眸望着云溪。 “特别之事啊……就是有两个人比赛不尊重规则,在台上大打出手……”她答得支支吾吾。 “大打出手?有没有伤及无辜?可是出现了什么人来救场?” 云溪觉得魏胤池像是已知晓了全部状况,特地在她这儿刨根问底,看看她到底实诚不实诚。 “是来了个狠角色。”云溪咬牙切齿。 “是何人?” “千霜公子。” “听说他救了你一命。”魏胤池的表情逐渐傲娇起来。 云溪好奇他一直躺在床上,究竟是哪里听到的传闻,莫非场上的高呼声已经大到可以传到这里了? “虽然他救了我一命,但他绝非好人,我管他千霜,万霜的,我云溪绝对不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云溪义正言辞地说道。 魏胤池大吃一惊,千霜公子在她看来,怎么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一般? “他是个好人。”他默默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云溪眼中的千霜公子已经定了型。 “将军,庄主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惊月剑,丢了!”风影冒冒失失地闯入。 第80章 偷穿衣服 魏胤池不语,支开云溪之后,换了身衣裳,匆匆出门了。 他加快了脚程,尉迟星纪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闪了过去,下意识地认为是魏胤池走了,偷偷摸摸地准备翻墙接近云溪。 他足尖一点,轻轻松松地飞上了墙头,他就站在屋檐之上向二楼的屋子里观望着。 但云溪就站在院子里的花丛之前,可尉迟星纪的视线却还是舍近求远。 云溪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房檐上,一身黑衣的尉迟星纪,她慢慢蹲下了身子,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 上齿咬着下唇,皱起了鼻子,一只眼睁,一只眼闭,样子十分俏皮,她瞄准了尉迟星纪大腿。 蓄力。 啪—— 命中! “啊——”尉迟星纪身体不稳,脚下一滑,就从屋檐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墙角。 云溪跑了过去。 “没事?是我下手太重了。”她蹲下来,看着尉迟星纪痛不欲生的表情,未免也太夸张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你可知,你砸的是什么地方?”尉迟星纪双手夹在大腿之间,扶在地上起不来。 他要缓一缓,云溪真是不干人事,砸坏了他的下半生可怎么办,他还没有生儿育女呢。 “砸哪儿了?给我看看。”云溪说着就要伸手掀尉迟星纪的衣裳。 尉迟星纪连忙滚了一圈,翻了个身,才躲过了云溪的魔爪。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你砸到小爷那个地方了,你竟然要看,看了你就要对我负责的,赶紧与魏胤池和离,我们寻个好日子定下婚期。”尉迟星纪忍着痛说道。 “你!活该!痛死你好了,省得你祸乱世间女子。”云溪听他这么一说,又羞又耻,恨不得将她方才说的话重新塞回肚子里。 “废话少说,快扶小爷起来。” 云溪推着尉迟星纪的肩膀,让他借力站起来。 他抖了抖衣服,转了一圈。 “哎呀,我衣服脏了,看看,脏了这么一大块呢,让小爷我怎么出去见人,你们院里头有没有多的衣服,借我顶一顶。”尉迟星纪向来在衣着打扮上一丝不苟,毕竟风流公子哪个会不注重穿着。 “你要穿我的衣服吗?”云溪想她衣服不少,给他个一两件没问题。 “想什么呢?你的衣服我怎么可能穿得下,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腰间的衣裳还没我的手臂宽。”尉迟星纪拍了拍自己有劲的大臂。 “那你想怎样?”云溪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拿件魏胤池的衣服给我穿一穿啊。”尉迟星纪瞧着他们住的这个大院子,有吃有喝,今个穿的衣裳也不重样,想必早就有人替他们准备好了。 而自个儿的那个小院落,空空如也,一览无遗。 还是关系户的待遇好。 “这……好。”云溪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若是魏胤池发现少了一件衣裳,那就是尉迟星纪偷的,和她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么想着,云溪带着尉迟星纪上楼了。 打开柜子,里头挂了一排衣服。 啧,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尉迟星纪挑挑拣拣,里头没有他最爱穿的黑衣,全是清汤寡水的素衣。 他挑了一件看起来最贵的。 又是仙鹤,看来魏胤池很喜欢仙鹤嘛,每次都穿得仙气飘飘的,那今日他也不妨一试。 尉迟星纪头一次穿白衣,对着镜子臭美了许久。 “小爷我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云溪,来看看,我穿上是不是比魏胤池好看多了?”他推开门拉着云溪进来。 云溪承认他穿这身衣服让人眼前一亮,但还是魏胤池穿着更胜一筹,他身上自带仙气飘飘的气质,而魏胤池一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尉迟星纪还对着镜子将自己的领子向下扯了扯,露出些健硕的胸膛,甚是满意地扬唇笑了笑。 “我瞧着这件衣服魏胤池挺喜欢的,你早些还回来。”云溪嘟囔。 “我这衣服还没捂热呢,你就催我还了,真不仗义,你是我的徒弟,无论如何,你都该替我瞒着,师傅教你的明白了吗?”尉迟星纪摇着扇子拍了拍云溪的肩膀。 “他还是我的夫君呢!早些还回来听见没,不然你现在就给我脱下来!”云溪说着就揪着尉迟星纪的领子要替他将衣服脱下来。 “别动别动,你的指甲划到我脖子里了,疼疼疼!”尉迟星纪真是把这里当家了。 “别扒了,再扒我就要光着身子了。” 两人正在屋里追着闹着,房门就从外头打开了。 两人怔怔地看着魏胤池,魏胤池也定定地望着两人。 看他的眼睛,他已经发火了。 尉迟星纪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云溪后知后觉,愣愣地放开了尉迟星纪的领口。 “他偷你衣服,被我抓到了!”云溪先状告了一通。 尉迟星纪一听,瞪大了眼睛,原本狭长的眼睛,硬生生变成了圆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溪,她怎么可以卖他?还学会了恶人先告状! “我就是光明正大地拿了,怎么了?”他说着就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终是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好在他机灵。 给了魏胤池一个假动作,飞快地从一旁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刚一出去才想起来此番前来,乃有要事相告,他又给忘了。 算了,下次,如今屋里太凶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尉迟星纪怎能剩她一个人,太不厚道了。 她节节后退,魏胤池将她抵在了桌边。 “你与他在屋里干什么?嗯?”魏胤池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云溪下意识地回避他的视线。 “嗯?”他挑起了云溪的下巴,与她相距甚近。 “我想……让他将衣服……脱下来。”她转着眼珠子,不敢对上他灼热的眼神。 “少与其他男人来往,懂吗?”他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了,他只愿云溪与他一人亲近。 “懂,懂。”她点了点头,觉得此时的魏胤池好可怕,他冷若冰霜,但望着她的眼神确实那般灼热,握着她手臂的手也如此滚烫。 云溪感觉自己在寒冰里滚过之后,又落入了火炉之中。 “要是你再碰他,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魏胤池只是吓吓她,云溪听在耳朵里却软了腿,直接瘫倒在魏胤池怀里,幸好魏胤池抬手接住了她,不然她可要跪下来了。 “你怎么如此残暴?”在云溪心里他还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现在却变成了披着羊皮的狼。 “我害怕。”云溪说着,眼里就开始湿润,大颗的泪珠滚了下来。 魏胤池立刻慌了神,如何,如何是好? 他捧着云溪的脸,两手替她擦着眼泪,可擦的速度比不上眼泪留下来的速度。 “吓你的,不要当真,我怎么舍得砍了你的手?”魏胤池在她耳边哄着。 可云溪脑子里已经有了鲜血淋漓的场面了,哭得更凶了。 魏胤池看着梨花带雨的云溪,脑子一热,贴上了她的唇。 有眼泪流入了嘴中,咸咸的。 云溪愣了一下之后,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81章 滴血认主 “你……流氓……”云溪反抗,用双手推着魏胤池的胸膛。 魏胤池反而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云溪收住了眼泪,魏胤池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揽着她的身子,让她将头搁在他的肩膀。 “你不讲道理。”云溪带着哭腔抱怨。 “我哪里不讲道理?” “你竟然要剁了我的手,那我就不能穿衣,不能吃饭,不能挠痒,你好狠的心,人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的心才最毒。”云溪嘀咕。 “是吓吓你的,别当真,我何时伤过你?谁叫你要和别个男人那么亲近。”他承认自己心里的醋坛子翻了,一发不可收拾,要亲亲才能好。 “走,吃饭去。”魏胤池总担心云溪会饿着,她身体纤瘦,不免让人看了心疼。 “好。” 魏胤池起身,真是可惜了那件衣服,是他最喜欢的,别人穿过的他断然不会再穿,就算再喜欢也要断舍离。 这一天还真是不见消停,前有陈甫闹擂台,后有贼子盗宝剑,在魏胤池看来,这后者也应该是陈甫所为。 据护院回忆,他们守在阁前,突觉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阁门大敞,宝剑不知所踪。 不是药粉,不是熏香,无色无味,很难不让人想到五毒门。 如今,陈甫偷走了惊月,还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令人头疼,但惊月剑是必须要找出来的,那是要送给云溪的剑。 月华山庄立刻封锁,外人不得进,来宾不得出,陈甫偷走了惊月剑之后还未来得及出逃,仍在月华山庄内周旋,只是月华山庄一望无际,就算派些人手搜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 也只有等,等把这座山庄翻遍了。 “将军,陈甫……死了。” 风影来报。 陈甫死在了河边,被人一剑封喉,倒挂在树上,鲜血肆意流淌,连这条南北流向的河也被染上了红色,血腥味令人作呕。 云溪跟在魏胤池身后,丝帕掩面,她觉得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多大的血海深仇,杀了人还要放血,将着景色如画的月华山庄搞得怨气横生。 早知道就不来这什么武林争霸了,不仅一路上坎坷,连到了月华山庄还目睹了命案,不如待在将军府里头太太平平的。 魏胤池挡在了云溪前头,空出了一只手递给云溪,让她不安时好有个依靠。 “这不是惊月剑吗?”众人望去,惊月剑正插在河边,半截剑身没入河底,自上而下滴落的血水汇聚在惊月剑周围,它如一朵白莲,生于血水,依旧洁净不染,冷若冰霜。 “这里僻静无人,交通闭塞,出去寻官府的话太耗时了些,四皇子两袖清风,亦是朝廷人士,不如这桩案子就交于四皇子受理待办,庄中护卫任凭四皇子调遣。”庄主提议,众人附和,云复也就接了下来。 云复差了人将陈甫的尸身放了下来。 他的致命伤是喉间一剑,但除了这一剑,他的手腕也被人沿着血管割开,似乎是为了放血之需。 看来凶手的目的不在杀人,而在放血。 庄主倒不在意陈甫的死因,走近拿把惊月剑,试图将它拔起,重新放入剑盒,这场武林争霸才能继续进行。 可现在这把剑却是异常沉重,任由庄主如何用力,它如同长在了那儿一样,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众人转移了目光。 “让我来试试。”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告奋勇,但是拔了半天还是无用功。 “惊月本就是灵剑,如同人一般,有正亦有邪,它既有灵气,也有邪气,只不过它多年束之高阁,身上的邪气已经被封住了,现在是有人强行用血咒替它解开了封印。”魏胤池果然博学多才,云溪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怪不得,封印已解,惊月就不再温良喜人,寒冰之上又覆上了一层烈焰,既冷酷又灼热,叫人无法掌控。 云溪跟在魏胤池身后,走向前去,魏胤池正欲伸手拔剑,云溪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运气推了她一把,此人内力深厚,云溪不敌,身体猛地扑向前去,魏胤池连忙拉住了她。 云溪的手掌还是磕在了剑上,一阵刺痛,鲜血顺着剑身留下,众人竟觉得这柄剑剑身闪着银光。 灵剑居然已经滴血认主! 众人懊悔没有早一些割破手来喂一喂这把剑,竟然让一个小姑娘捡了个便宜。 魏胤池横抱起云溪,轻巧地提起了惊月,穿过云溪,冷着脸走了。 魏将军居然有这般神力,惊月剑在他手中这般听话,给人一种小鸟依人上感觉。 他边走眼神边向两侧扫去,查找人群中到底是哪个意图不贵,胆大妄为。 “不过划了一道口子,不用这么抱着我了。”魏胤池抱着云溪走远了,云溪才开口说道。 “方才为何不说,都抱着走了这么远了,不差那一段路了。” “方才在众人面前,还不是给你面子,你都将我抱起了,我总归不能与你吵着要下来。”云溪咕囔。 “是是是,云溪最好了。” “对了,你为何将剑也拿了回来?” “它都认你做主人了,日后就是你的剑了,你的剑,我自然帮你收着。”只是此番滴血认主不是魏胤池的本意,他只想将封印好的剑送给云溪。 魏胤池替云溪的伤口撒上了药,用布将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 “只是个小伤口,用不着包成这样?”云溪举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问道。 这还是她的右手,包成这样,她吃饭都是问题。 但这正中魏胤池的下怀,云溪生活中多有不便,那他也好搭把手。 “云溪,云溪!”尉迟星纪这次倒是从大门进来了,他跑得匆忙,在云溪面前被衣裳拌了一脚,给她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 别人的衣服穿着到底不合身。 他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瞄了一眼魏胤池。 “我有话对云溪讲,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魏胤池脑子里又想起了他们在房里追逐打闹的样子。 “不能。” “那看在你对云溪的一片真心上,我也就如实相告了。”尉迟星纪顿了顿。 “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尉迟星纪看着两人茫然的眼神,接着说:“它来自雪扶山。” 第82章 逢场作戏 “雪扶山,你们不会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尉迟星纪不可置信地看着频频摇头的两个人。 真是孤陋寡闻。 尉迟星纪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这座山的故事,多半是吹嘘自己博学多才,难得逮着出风头的时候,怎么能不多夸夸自己? “讲重点。”魏胤池从他手里夺过挥动的扇子,这扇子像只花花蝴蝶一般让他看了心烦,他用力一合,扔给了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识相地将扇子插回了腰间。 “就是说,雪扶山是异族聚集之地,惊月剑出自雪扶山,本就是异族之物,只有异族的血可以与之缔结契约。方才你我都看见了,云溪不知被何人推了一掌,这人恐怕是要验明云溪真身,如今,云溪已成众矢之的,不好居心叵测之人都在虎视眈眈。” “幸好惊月剑有庄主编的那一个广寒宫的故事傍身,与雪扶山倒是断绝了关系。”尉迟星纪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同两人小声地说道。 “既是与雪扶山断绝了关系,那你又从何得知,这些江湖人士总有通晓古籍传说的,现在已经将手伸到了云溪身上,而你我又未曾察觉究竟是谁动了手,说明他的武功不低于你我,眼下带云溪离开才是要紧事。”魏胤池恨不得那些人是冲他而来。 “敌人在暗我在明,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已经被监视了,尉迟星纪,以你的身份同我们待在一起容易引人生疑,更何况我们还闭门私聊,还是先想个法子怎么演一出戏。” 云溪说完又转向魏胤池:“逃避总不是万全之策,也许我们的逃跑也是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出了山庄反而形单影只,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先留下来,静观其变。” 三人以最快的时间商议好,省得躲在屋里有人生疑。 “哎哟,魏将军您下手可真狠,我只是来给云溪送点关心,您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尉迟星纪被魏胤池一脚从楼梯上踹得滚了下来,在院子里正嚷嚷呢。 他瞄了一眼敞开的大门,这里本是僻静之所,今日却来来往往多了许多路人。 魏胤池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走至尉迟星纪面前,一脚踩住了他袖口的仙鹤。 尉迟星纪此时就如同一只被折了翅膀的大扑棱蛾子,怎么也飞不出魏胤池的手掌心。 “云溪她是我的女人,你也敢觊觎,嫌命长?”魏胤池拎着他的衣领,狠狠地将他砸在地上。 眼看着他的拳头就要落到尉迟星纪的脸上了,云溪收起了看戏的表情,双眼含泪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们不要打了,相公,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云溪只是一介普通女流,何德何能让两位天之骄子大打出手。”云溪将魏胤池推开,张开双手,拦在二人中间。 “哼。”魏胤池冷着脸转身,大步踏进了屋子,云溪看了尉迟星纪一眼,也跟着跑进了屋内。 尉迟星纪站起身来,掸了掸灰尘,一脸受伤地从院里失魂落魄地出来了。 实则心中抱怨连逢场作戏,他都要当魏胤池的手下败将,魏胤池还真是心高气傲,就不能低下头来当个坏人,他看那一脚,是真的公报私仇。 罢了,他这当哥哥的就让让弟弟,反正这衣服也是他的,到时候定要多踩几脚再还回去! 尉迟星纪佯装心碎地走了几步。 “二皇子,何故伤心至此?” 鱼儿果然上钩了。 “唉,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原来是二男争一女。 “小兄弟陪我喝一杯否,来个一醉解千愁。”尉迟星纪推推搡搡地要拉他喝酒。 来人却不为所动,推辞几句就要走。 尉迟星纪也未再拦他,以免引人怀疑,打草惊蛇,他继续为情所伤,步履蹒跚,踱步回了自己的小院。 细细思索,那人面生,瞧着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穿着随意,看不出帮派,只是此人走动之间,有一股细微的药香味,善用药,或许是拿药炼毒,也许是五毒门的人。 五毒门向来卑鄙无耻,净整一些背后的阴招,不知道对云溪是何居心,难道是想用云溪炼毒药?也不是没有可能。 尉迟星纪一人在院间小酌了几杯。 “惊月剑呢?”云溪在屋里查找她的新武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魏胤池拿起剑潇洒地朝云溪抛去。 云溪双手将惊月剑接在了怀里。 果然是好剑,冰冷的触感握着如同抱了一块玉。 “它是你的了,练练手。”说着,魏胤池拔起了手里的无梦。 云溪左手执剑,猝不及防地接下一剑:“哼,我不会让你的。” 她化守为攻,主动发起攻势,魏胤池看在云溪手伤,用的左手,就只用了一成功力,两人打得如火如荼。 “听说了吗?将军夫人因为南夏二皇子与魏将军大打出手。” “何时的事,我怎不知?快与我细细道来。” “将军夫人背着将军与那二皇子偷情呢,如今为了情人与将军打起来了。” “这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经过惊月剑认主一事,云溪从默默无闻的边缘人物,一跃成了大名鼎鼎的捡漏之王。 只是云溪没有料到自己在别人口中成了不守女德的反面教材。 “惊月剑如何?”魏胤池一剑压来。 “很是顺手。”云溪见招拆招,以剑挡下,以柔制刚。 没过多久,两人停止交手。 云溪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感觉一阵寒气入体。 “你握着惊月剑什么感觉?”云溪觉得这种莫名的寒冷是惊月剑带给她的。 “十分灼热,如同火烧。”魏胤池如实答道。 “奇怪,我明明感觉很冷。”云溪冰凉的手握上魏胤池温热的手,魏胤池手掌张开,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这样还不够,他干脆将云溪揽进了怀里。 “暖和了吗?” “暖和。” “你的体质属寒,所以它在你手里才这般冷。” 还有这种说法,那魏胤池的体质属火?他看起来这么一个清清冷冷的人,居然藏着一颗火热的心,怪不得他时常对她热情得过了头。 第83章 深夜约谈 惊月剑已然被云溪拿走了,庄主不得已换了件新的宝器,一把红色的弓箭,样子十分漂亮,只是偏女气了些,众位男侠客扼腕叹息,但女侠客早就跃跃欲试。 陈甫的死只是耽搁了半日,大家都是江湖人士,对死亡已经见怪不怪了。第二天,争霸之赛照常进行,只是辛苦了云复,还得带着人调查。 但幕后黑手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揪出来的。 “云复,陈甫之死可有进展?”魏胤池在赛场上离席,找了云复一探究竟。 云复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毫无头绪。另外,石宇安也不知去向,可能他是杀人之后畏罪潜逃。” “陈甫手段卑鄙,下了赛场,你觉得他会不用暗器毒药?石宇安怕不是他的对手。况且陈甫是被一剑封喉,应该是个可以让他放下防备的熟人所为。”魏胤池暗暗觉得石宇安的不知所踪是有人故意为之。 “凶手在正午杀人还真是前所未见,朗朗乾坤之下居然下得去手。”云复不禁感叹。 “正午?”是啊,明明夜里杀人更方便,而且不易被人发现,何必要在白天,时间仓促,除非是一定要在白天才可以催动血咒。 看来他得找尉迟星纪问问清楚。 不得不说,这种歪门邪道,还是尉迟星纪懂得多。 回到赛场之后,魏胤池途径尉迟星纪的位置,有宽大的袖口遮掩着,朝他扔了一张纸条,约他亥时来小院一叙。 尉迟星纪看过之后,朝着魏胤池邪魅一笑,云溪看得直起鸡皮疙瘩,两人何时变得如此亲密,瞧着魏胤池贴着尉迟星纪走过,衣角相缠,他们莫非一打生情? 云溪心中诸多猜忌,平日里戏折子看得多,脑中已补出了将军与邻国皇子的一场断袖好戏。 “为何是这般眼神看着我?”魏胤池落座之后问云溪。 “你与尉迟星纪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暗生情愫?”云溪眼神炽热,期待着他嘴里说出些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天都想些什么?”他伸手弹了弹云溪的脑门。 在云溪看来,他定然恼羞成怒了。 夜幕降临,尉迟星纪换了身黑衣,从房梁之上一跃而过,落在了魏胤池房间,云溪撑着下巴等了良久,已经有些发困了,睡眼蒙眬地在一张桌子上充个人数。 “深夜约我所谓何事?”尉迟星纪坐了下来,挑眉道。 “惊月剑的血咒,没那么简单?”魏胤池开门见山。 “容我想想,许久未读书了,脑中空空如也。” 云溪白眼翻上了天,平日读书原来就读这些邪书。 “你那些书,都是禁?”云溪发问。 “当然,而且这都是皇室禁术,民间不予收录,就怕有人动了歪心思。”尉迟星纪回想起自己从前挑灯夜读的日子。 “皇室?那用咒之人应该多多少少与皇室搭些边。”魏胤池皱眉,可云复不像是这般杀戮之人。 “我明白你的疑惑,云复嘛,他想看这些禁术还不够格,除非他与皇上蛇鼠一窝。”尉迟星纪不觉得此事是云复所为,他看着性情纯良,这么血腥的凶案,应该是个有些资历的老手所为。 “我怀疑和五毒门有些关系。”尉迟星纪严肃起来。 “门口看似无害的往来过客应该是五毒门的人,他们身上有药香。” “五毒门,也该好好探一探了。” 魏胤池话锋一转,突然回到了刚开始的问题:“血咒必须要在正午才能奏效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了,午时属火,既有大阳,那就必有大阴,陈甫应该就是至阴之人。如果我没猜错,惊月剑应该是至阳至阴。”尉迟星纪说。 “没错。” “但是石宇安又去哪儿了呢?”云溪撑着下巴问道。 真是问倒了两个男人。 尉迟星纪躲在夜色之中回了小院,临走前叮嘱二人小心五毒门的人。 真希望这场赛事可以早日结束,幕后凶手也可以被顺利找出。 可连着好几天都搜寻无果,眼看着比赛就到了最后一天,云溪像一朵蔫了的花似的,打不起精神来。 魏胤池又离席了。 比赛终于到了最后一场,千霜公子也该露露面了。 他还真是断情绝爱,擂台上的明明是个女子,他也不留情面,一招就把人家打了下去。 “千霜公子,你欺人太甚!”那位夫人的丈夫咽不下那一口气,就要上台与千霜公子一决高下。 这结果不就明摆着吗?千霜公子的威名也不是凭空而生。 “不服者,皆可上台。”千霜公子说完便收起了剑。 他竟然不用剑,赤手空拳同人家打,云溪来了兴致,坐正了看擂台。 那汉子甩着一把大刀,迎头披来,千霜公子轻巧夺过,在他背后拍了一掌,他就扑倒在擂台之上。 这么弱?还不如他的夫人呢,真是瞎逞强。 几局过后,千霜公子拔得头筹。 云溪感叹到底是千霜公子太强,还是江湖人士太弱。 应该是强者都不屑来这比赛,这场比赛之中也都是争强好胜之人,真正的强者还在潜心修炼。 看来千霜公子也不过如此。 云溪这么想着,居然看见千霜公子居然拿着剑一步步走近她,她慌乱地看了看四周,确信他就是朝她而来无疑。 千霜公子将弓箭呈于云溪面前。 “这是何意?”云溪不明白,这是要送给她? “初次见面,无以为赠,还请姑娘收下我的心。”千霜公子挺厚脸皮。 收下他的心?这关键时刻魏胤池居然缺席了。 “我不是姑娘了,你应该叫我一声夫人。”云溪明说了自己已婚的身份。 “无妨,我不介意。”他真是海纳百川。 云溪汗颜,难道他想要一女侍二夫?她可不同意。 “报——河里出现了一具浮尸,是石宇安的尸体。” 在场的众人本都在围观千霜公子表白有夫之妇,现在又一桩命案突如其来扫了兴。 云溪没有接下他手里的弓箭,她承认这把弓箭很漂亮,刚拿出来的时候她也有过争夺之心,但是她已经有惊月了,而且陌生男子的东西,她也不敢要,更何况他都说了收下了弓箭,等同于收下了他的心,她不是这种朝三暮四的人。 云溪与他擦肩而过,同尉迟星纪一起去了命案现场。 面具下的千霜公子微微笑了笑,看来云溪还是喜欢他变成魏胤池多一些。 他以千霜公子的身份向云溪示好,也是想让人明白云溪背后,还有他与碎星阁。 第84章 日思夜想 石宇安的尸体发白浮肿,像是在湖底泡了好几天,他胸口心脏有一处致命伤。 尉迟星纪心头生疑,当下就约了云溪晚上老地点老时间碰面。 魏胤池过了许久才来。 “你去哪儿了?”云溪不满。 “人有三急。”魏胤池习惯性地将云溪护在了身后。 他看见石宇安的衣袖间有几道抹不平的褶皱,像是曾经被人绑过一样,若是将他绑在大石之上沉入河底,那如今就是绳断人浮。 魏胤池没有说话,这件事还是交给云复,但如果涉及皇室,恐怕什么也查不出,他也就不在这里观望了,人多眼杂,还是尽快带着云溪离开。 夜半时分,云溪将门虚掩着等尉迟星纪。 “等你好久了。” 尉迟星纪照常推门而入。 “石宇安的死倒是让我想起一些事,你派人查查,石宇安应该是至阳之人,陈甫属阴在上,石宇安属阳在下。”尉迟星纪先前误以为正午是那个至阳。 “不对啊,阴阳颠倒了?”云溪不明白。 “就是要阴阳相逆,惊月剑在阵眼,应该是直插在石宇安的心脏处,真是残忍。”尉迟星纪解释道。 云溪摸着惊月剑,觉得这把剑残暴得很,她日后定要将它收得服服帖帖。 “这一切也太巧了,刚好庄主宣布了惊月剑,刚好陈甫与石宇安对擂心生嫌隙,到底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魏胤池捉摸不透。 其实如果设下大局只是想一验云溪的身份,那若说这股与他们作对的势力是皇室也合情合理,毕竟皇上想要找异族。 而云复早已知云溪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只可能是皇上的另一股势力,只是隐匿在各大帮派之中,难以察觉。 五毒门偌大的帮派,里头可能混进了些杂七杂八的人,原本魏胤池调查五毒门的心思摇摆不定,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今赛事都已结束了,希望明日云复就能查出结果,我们也好各自启程。”云溪在月华山庄已经玩累了,本来只想开开眼界,没想到她居然还成名人了。 魏胤池连夜派风影偷偷溜出山庄,去带一队人马过来,这样他们离开的路上也安全一些。 第二日,云溪睡梦中翻了个身,却扑了个空,她揉揉眼,睁开一看,魏胤池居然已经没有人影了。 “魏胤池?魏胤池?”她坐起身来,叫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她立刻掀了被子下床。 说实话,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接连发生命案,她身边要是没了魏胤池,少了大半的安全感。 曾几何时,她已经习惯了魏胤池常伴她身旁。 自从上一回她单方面的误会与矛盾消除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一些,也可以把秘密放到明面上来说,与尉迟星纪这个南夏的皇子也相谈甚欢,感觉他们很快就要造反了。 “何时?”他从楼下的屋檐之下探出一个脑袋。 “没事,没事。”云溪冲他笑了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清晨睡醒的未施粉黛的小脸带了些粉红,一双眼睛如同水中弯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魏胤池穿着随意,披散着墨发在楼下泡茶,坐在摇椅里,一手握拳撑着额边,他好似永远都这般风度翩翩。 云溪一拍脑袋,自己竟然看入迷了,美色误事啊。 她回屋穿好了衣裳,赶紧下楼看看魏胤池泡的什么茶,不知道她有幸尝得第一口否? “如何,泡好了吗?”她头发还乱着呢,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待。 “刚刚好,你来得巧。”魏胤池替云溪到了一杯。 “你头发乱了哦。”云溪端起茶杯,魏胤池绕到她的身后,以指代梳,替云溪整理头发,改日要赠云溪一把银梳,告诉云溪她是他的一生所爱。 云溪握着茶杯,感觉不到温热,原来是一壶凉茶啊,她将茶杯送到嘴边,清爽的香味扑鼻,有一些熟悉,她尝了一小口。 这不是她在宫中闲来无事喜欢泡的茶吗?魏胤池他怎么也会?虽然味道差了些,但甘醇可口。 她原以为这是她瞎泡的不入流的茶,没想到魏胤池也会泡,那看来这茶应该有名有姓。 “你怎么会泡这个茶?”云溪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一位姑娘教我的。”魏胤池看着云溪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云溪一听,明亮的眸子黯淡了几分,魏胤池竟然还认识别的姑娘,也是,他什么都好,怎么可能没几个青梅竹马呢? 很快她又调整好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酸溜溜:“哪位姑娘?” “这位姑娘,是梅花雪,梨花月。”魏胤池专心地挽着云溪的墨发,五指在青丝之间穿梭。 “是不是让你总相思呢?”云溪放下了茶杯,这茶味甜,但落了愁肠便生涩。 “日思夜想。” 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表白别的姑娘,云溪来气了,一手扯过头发,全部揽至肩头,不再让魏胤池触碰。 “怎么了?”魏胤池明知故问。 “尽管你时时刻刻都在我眼前,可我还是对你日思夜想。”魏胤池向前从背后抱住了云溪,双手扣在她的腰间。 “你说的,是我?”云溪愣住了。 “正是。” “我何时教你泡茶?”她的脑海里实在搜寻不出来此类记忆。 “夏末秋初,泠香殿外,我饮了你的茶杯,你的记性真不好。”魏胤池靠着云溪的耳边喃喃细语,云溪的耳边肉眼可见地红了。 “你那时候就轻薄我,没想到你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实际上人面兽心,你怎么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下得去手?”云溪念念有词。 “若我不主动一些,你现在怎么可能在我怀里呢?”魏胤池抱她更紧了一些。 云溪没有说话,魏胤池总对她说些甜言蜜语让她无话可接,她的知识匮乏,实在想不出来哄人的情话。 见她不语,魏胤池得寸进尺:“云溪,你看看我眼里进了什么东西,好疼。” 云溪侧头,趴在她肩上的魏胤池便一吻印在她的唇上。 她瞪大了眼睛,魏胤池使诈! “我这么教你的吗?”他蜻蜓点水地一吻过后,离开了云溪的唇,双眼看着云溪眼底。 “啊?” “我有没有教过你,亲吻的时候,将眼睛闭上,嗯?”其实他也是头一次为人师教人如何亲吻,在云溪之前,他未曾吻过别的女子,一向视情爱为身外之物。 “好像……有……”他一问,云溪脑子里就浮现出往日里两人亲吻的情景,想象能力太好也是一件坏事,一想起,云溪便不自觉地脸颊发烫。 云溪咬着嘴唇,视线不敢落在魏胤池炽热的眼里,只能望向远处。 “那是什么?” 第85章 路遇歹人 屋内的桌上放着的,不是千霜公子要硬塞给她的弓箭吗?怎么会在这儿? 魏胤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坠星箭。”魏胤池不紧不慢地回答。 “它为何在这里?可是什么人来过了?”云溪思索千霜公子自称是自己的爱慕者,他如果来赠箭,魏胤池肯定要与他针锋相对啊,难道他们已经打过了,是她睡得太熟了? “你说千霜公子?”魏胤池挑眉。 “是啊,你们打架了?” “没有啊。” “有没有搞错啊,他在赛场上向我表明心意,你居然不打他?上回他欺负我你也不在,关键时刻你都到哪里去了?”云溪撅着嘴抱怨。 实在费解,他对尉迟星纪和千霜公子还真是两副面孔啊,难道他与千霜公子是旧友?不应该啊,朋友妻不可欺,千霜公子明显逾越了。 云溪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还收下了。 “他,是个好人。”魏胤池也无力辩解。 “总之,你看你惊月也有了,怎能不收下这坠星?多漂亮,是不是?”魏胤池的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 “罢了,我不同灵器过不去。”云溪也只有片刻的骨气。 她跑着将坠星箭拿了过来,有一说一,手感真不错,虽然比不上惊月,但也算上乘。 主要胜在它漂亮,赤焰之色也不乏霸气,总而言之,抛开千霜公子不提,她还是挺欢喜的,来一次,白嫖了两件灵器。 反正日后也遇不到千霜公子了,什么他的心意,皆就随风而去。 “将军。”风影风尘仆仆,他连夜赶路,一路奔波,一整夜未合眼,还赶着去云复那儿旁听了结案定论。 那简直是一派胡言,糊弄糊弄小孩子。 “四皇子结案了,说是陈甫偷剑而逃,路遇石宇安,二人一言不合就拔剑出手,石宇安杀了陈甫之后,畏罪自杀。”他讲这话都想笑。 两人打斗,身上却一道伤痕都没有,他俩打空气呢? 云溪也摇摇头。 “难为云复了,既然案子已结,我们现在就回去。”魏胤池说得轻巧,风影可要累死了。 “好。”云溪心中有些担心回去的路途。 “我们回去走山道,快些。”云溪说。 “好。” 山庄门口,停了一众车马。 “等等!送我一程!”尉迟星纪追了出来,他在云川孤苦无依,当然要占尽魏胤池的便宜。 魏胤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尉迟星纪,无奈地说:“前面骑马。” “这样不妥,怎么说我也是邻国皇子,太招摇了。”尉迟星纪盯紧了这辆马车。 “上车。”魏胤池也只能依了他。 又是熟悉的三人一车。 云溪总想找些话聊聊,不然大眼瞪小眼怪难受的。 “你何时回南夏?”云溪问尉迟星纪,惹得魏胤池醋坛子又翻了。 “再过个几日。”尉迟星纪还要在这儿待上个十天半月的。 “你平日在哪里落脚?”云溪追问。 “你问人家那么多干嘛?”魏胤池直接截胡了云溪的问题。 还不是三人沉默着太尴尬了。 魏胤池坐在了云溪和尉迟星纪两人中间,仗着长得高,挺直了背,彻底断了两人想要交流的小心思。 突然,马车咯噔一下,像是碾到了石子,外头的风影勒马停下。 “将军,遇到土匪了。”风影喊到。 “恐怕不是土匪。”魏胤池掀开轿帘,土匪无非是想抢几个钱,而这群人蒙着面,提着刀,来势汹汹,应该是与月华山庄的幕后黑手里应外合,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 风影带着几个护卫已经和这群杀手扭打在了一起。 魏胤池观望四周,土丘之上竟然还有一排弓箭手,是何人竟然能布置如此大的阵势。 他与尉迟星纪示意,尉迟星纪最擅轻功,若到时候他们实在不敌,他一定要带着云溪快跑。 利箭齐发,魏胤池飞身而下,无梦剑一出,将百来支利箭通通扫落在地。 “我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云溪很是着急,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胜算也更大一些。 “魏胤池他武功高强,没事的。”尉迟星纪安慰道,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着急。 “不行,我要去帮他。”云溪坐在轿中,只能听,看不见,如坐针毡。 “不能去,你受伤了,我如何向魏胤池交代?”尉迟星纪将她摁在了座位上。 “那你出去帮帮他,我就在轿中,不出去,好不好,求求你。”她眼中带泪,真诚地望着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抿着唇,终是叹了一口气。 “那你拿好了剑,好好保护自己。”他交代完之后,运气飞出,加入了混战。 “不是让你在里头护着云溪吗?”魏胤池火气上头,一连下了好几个狠手,无梦剑上鲜血淋漓。 “云溪放心不下你,你以为我想来帮你?”他嘴硬。 “既然来了,好好打。”魏胤池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剑,扔给了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也是奇怪,从来不佩剑,关键时候,一把破扇子顶个什么用。 尉迟星纪爽快地接过短刀,黑色的身影穿梭过人群,一跃而起,落在土丘之上,与搞偷袭的弓箭手厮杀。 他运气于手,扇子脱手而去,只斩敌人咽喉,扇子犹如利剑,取人性命之后回到了尉迟星纪手中。 “铁血扇,深藏不露啊。”魏胤池落在他身旁,长剑展露锋芒,剩下的弓箭手人头落地。 “你也不赖。”尉迟星纪合上扇子。 原以为恶战已经结束,正准备再度启程之前,敌方又来了人。 他们在月华山庄四面八方都埋伏了人手,听说魏胤池一众人走了这条路,立马前来支援。 “真是阴魂不散。”魏胤池扔下了剑鞘,继续迎战。 这次地方人手众多,怕他们要寡不敌众了。 长剑划破了魏胤池雪白的衣袍,留下了一道道血红色的剑口,他一身戾气,血染白衣,如同落入炼狱的神仙。 一边的风影和尉迟星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的黑衣倒是看不见血水,但谁又知道他们到底受了多少伤。 第86章 生死与共 云溪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干干净净,那是因为有人在前面护她周全。 她不愿一直当一个缩头乌龟。 明明那些人是冲她而来,她却还要连累别人替她受过。 她眼神逐渐坚定,拿起了惊月就出了轿,更多的人朝轿边涌来,明显目标就在她。 “云溪,不要出来,危险。”魏胤池朝她喊道,但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溪提剑走出。 “生死与共。”她拔出剑,斩了一个冲上来的小贼。 惊月剑见了血,似乎活了过来一般,引领着云溪不断寻找新的猎物。 她很快就到了魏胤池的身旁,一剑刺杀了他身后想要偷袭的贼子,与他一同被围困在一圈敌人之中。 “一直都是你救我,这次算我救你了。”云溪白净的脸上溅到了血,她靠在魏胤池身上说道。 魏胤池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洒长剑,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若银龙,将一圈的人都击倒在地。 可这些人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应声倒地之后又带伤而起,再次冲上来,只要不死,誓要战到最后一刻。 魏胤池见这般场面,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剑光所向披靡,众人皆是被割断了喉咙,顿时,鲜血喷洒如注,这羊肠小道之上犹如人间修罗场。 一波敌人倒下,就又来了一波,趁着魏胤池正被一群杀手纠缠,一个黑衣人朝云溪冲去,他功力深厚,应该是敌方的首领。 云溪横剑挡格,黑衣人内力倾泻而下,让云溪几乎快要顶不住。 她咬紧了牙关,表面上同黑衣人较劲,实则悄悄伸出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胯下,竟然踹空一脚? 此人是个太监? 云溪撑不了多久,就被他的内力击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嘴角的血也蜿蜒而下,但她手里还紧紧抓着惊月。 “云溪!”魏胤池长剑破敌,点地而起,朝云溪飞来,锋利的剑头瞄准了黑衣人。 黑衣人腕间剑气横生,一把长剑斩向云溪颈间。 “看来魏将军是想要当鳏夫了。”黑衣人声音难听,像是被火烫过一般。 魏胤池硬生生将剑收了回来。 “你想要什么?”魏胤池咬牙切齿。 “自然是要你一命换一命。” “你看看,他嘴上说着要救你,如今看来还是要舍你保命了。”黑衣人阴阳怪气地同云溪说。 “呸!”云溪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老痰,被他一躲,只挂在了他的衣服上。 “性子真烈,等我把你带走了,有的你受的。”他恶狠狠地说道。 看样子他现在还不想杀她。 “魏将军想好了没有?我的手提剑都提累了。”他装作手臂酸痛地把剑向下垂了垂,划破了云溪颈间的皮肉。 “这样,魏将军你就用剑刺自己胸口一下,我就放了她。”黑衣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狰狞万分。 云溪看着魏胤池居然提起了剑,立刻大喊:“魏胤池,不可以!把剑放下!他是骗你的!你敢,你敢伤害自己我就不理你了!” “快点哦。”他的剑又在云溪的伤口上多加深了几分。 魏胤池皱眉,抬剑,一剑刺入了胸口,忍痛拔出,顿时以他的胸口为中心,鲜血蔓延开来,如同一朵妖冶的红花。 “魏胤池!”云溪的叫喊声凄厉,双手捶地,扬起了一片尘土,她的眼泪也直直地滴在尘灰之中,眼底开始卷起烈火,烧红了眼眸。 “我要你血债血偿!”她左手接下了黑衣人的剑,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土里,落在她的白衣之上。 云溪右手执剑,一剑长虹化为万千光影,向黑衣人席卷而来,他凌空倒翻,被剑气震出去老远。 黑衣人见云溪已不好拿捏,便将眼光瞄准了魏胤池。 魏胤池黑发凌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执剑撑着地,此刻单膝跪在地上,狼狈了些,但还是极好看的,反正在云溪眼里是这般。 黑衣人朝他飞身而来,半路被尉迟星纪的铁血扇拦下,但尉迟星纪身上也因长时间的战斗受了些伤,体力也不敌,只能和他纠缠片刻。 很快黑衣人将尉迟星纪制服,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尉迟星纪便如同小鸡一般任人宰割,魏胤池吐了一口鲜血,拔剑而起,却也被黑衣人拿捏在手。 黑衣人仰天大笑,得意忘形。 “魏将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相信敌人的话,看看你这副可怜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哈哈哈!” 千钧一发之际,云溪默默拿出了坠星箭,拉满了弓,以惊月为箭,箭在弦上,她此刻瞄准了黑衣人的心口,即刻惊月似流星,穿透了他的胸口。 黑衣人双手脱力,扔下了魏胤池和尉迟星纪。 “啊——”他大喝一声,催动内力,惊月剑从他身体里被震出,直直插在了云溪脚边。 他血流成河,自知无法面敌,脚底抹油,运气逃跑了。 云溪拔起了剑就要追过去,魏胤池抬手,招她过来:“云溪,穷寇莫追。” 云溪立刻跑了过来,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魏胤池此时狼狈地倒在地上,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她蹲下身来,一手穿过魏胤池的臂膀,揽着他的肩想要扶他起来。 魏胤池伸出了一只手,有些不稳地帮她抹掉了眼泪。 “别哭,我心疼。” 他擦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如今抹到了云溪的脸上,他还想去找袖口里的帕子。 魏胤池倒在了云溪怀里,他没有知觉的前一刻感觉到了云溪的泪,落在了他的唇间。 “你醒醒,不要丢下我,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云溪哭得心碎。 “放心,他命硬,死不了。”尉迟星纪在她背后说道。 “现在如何是好?对,大夫!我们要去找大夫!”云溪激动起来,一手抹了一把眼泪,望了望四周,皆是荒山野岭。 顿时,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了。 尉迟星纪看了看马车,只有车,没有马,他们总不能只凭脚力,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有马蹄声。”尉迟星纪趴在了地上,有马有车,若是能截下来再好不过,如今这状况,他们也只能当一次土匪了。 “找个地方躲一躲。”尉迟星纪主动替云溪抱起了魏胤池,云溪则搀扶着受伤的风影,躲在一块巨石后面。 果然是一辆马车,马车在一片血海面前停了下来。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掀开了轿帘,紫衣晃了众人的眼。 第87章 长情搭救 原来是熟人。 “还是来迟了一步。”他喃喃自语,止步于血水之前,帕子掩鼻。 “穆长情!”云溪又惊又喜,走出的那几步也有些踉跄。 穆长情本已转身,此刻回头,看见了满身是血的云溪,他震惊过后是心疼,反正有玉带蒙眼,也无人知晓他眼底的情绪。 他佯装镇定:“云溪公主,怎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你救救魏胤池,好不好?”她身后走出了满身血污的三人,魏胤池还在尉迟星纪背上昏迷不醒。 “好。”穆长情也明白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五人一同进入了轿中,好在穆长情一向奢侈度日,这马车宽敞舒适。 “向北走。”穆长情一声令下。 “为何相背而驰?”尉迟星纪不明白。 “我从南边而来,再次南下,恐怕又是一场恶战。”穆长情解释道。 这些杀手真是有备而来,若是他们再中一场埋伏,恐怕都要命丧黄泉了。 轿中,穆长情开始为魏胤池施针止血。 “好了,将眼泪收一收,看着我心里难受,手都抖了。”穆长情听着云溪的抽泣声,心里也不是滋味,语气强硬了一些,本意是好的。 “你这人怎么那么凶?人家哭几声抒发一下内心的情绪怎么了?”尉迟星纪明白云溪的心境,此刻憋着忍着,一个人吞下眼泪也不好受。 “我忍着便是。”云溪朝尉迟星纪点了点头。 “你脖子上的伤,我替你包扎一下。”尉迟星纪主动提议。 却被穆长情拦下:“你不懂医理,让我来,你还是去看看那位小兄弟的伤势如何。” 尉迟星纪看他就是想占云溪便宜,凭什么他就要去照看风影呢? 算了,他是医者他最大。 “我自己可以包扎,你先替魏胤池处理伤口。”云溪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她这小伤口不碍事。 穆长情也是倔性子:“你听话,早替你包扎好早帮他处理伤口。” 云溪放下了手,如同木偶一般任由他包扎。 “你快些。”她还忍不住开口催他。 穆长情皱着眉,她倒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唇色惨白干涩,应该是受了内伤。 穆长情替魏胤池解了衣裳,故意往魏胤池正中间移了移,阻隔了云溪的视线。 云溪移位,被尉迟星纪一把拉住:“别打扰人家施针了,放心,会没事的。” 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在保住云溪的清白呢,还是魏胤池的清白。 云溪看着地上染红的白纱布,就知道魏胤池伤得不轻,他那一剑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情,怎么这么蠢呢?连那个黑衣人的话都信。 魏胤池只是救妻心切,他宁可让自己命悬一线,也不愿意云溪受伤分毫。 若要舍他的命,换云溪活下去,他也是愿意的。 “这剑是他自己刺的?倒也算刺得精准,看似狠辣,实际上避开了所有要害,失血过多,多吃点补药就行。”穆长情看伤口的切口便知。 没事就好。 魏胤池不便穿衣,穆长情就用白布将他裸露的上半身全都包裹了起来,连尉迟星纪看了也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穆长情处理完几人的伤口之后,心中郁闷,今日做了救死扶伤的医者,他的瞎眼在魏胤池主仆二人面前肯定装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他这条玉带是摘了好,还是不摘好。 他对魏胤池还有所防备,他今日姗姗来迟只想救云溪一人,没想到这群人倒是命硬。 风影新奇地看着蒙着玉带的穆长情,原来他没有眼瞎,却装了这么多年。 “此番多谢穆小庄主搭救,来日穆小庄主若是有何需求,尽管开口,将军府必将涌泉相报。” “你倒是会替你主子做主。”穆长情擦了擦沾血的手。 “今日无事发生,我又怎敢有所求?” 他甚是嫌弃地丢掉了手里的纱布,接着问:“你们可知道要杀你们的人是谁?” 尉迟星纪和风影皆毫无头绪的摇了摇头。 云溪缓缓开口:“我知道,那人是个太监。” 轿中三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 她连忙解释道:“我踢了一脚,踢空了。” 原来如此。 太监,应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但身手如此好的太监,他们闻所未闻。 “我们一路向北,是要去哪儿?”云溪转移了话题。 “雪扶山。”穆长情定定地说道。 云溪一愣,摸着惊月剑,扶平自己心头的思绪。 “越往北走,人烟越稀少,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尉迟星纪附和,他本就对雪扶山甚是好奇,如今有机会,那就一探究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阿月所说的那样奇幻。 穆长情心想这雪扶山自会将除异族之外的人阻隔在外,左右就只有他和云溪可以入内,其他人就让他们在海上自生自灭。 别怪他心似磐石,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咳咳—— 云溪立刻挤开了穆长情,坐在魏胤池旁边,抓着他的手。 魏胤池一睁眼,入目的就是云溪,他的眼神警惕,将四周都扫视了一遍,原来是穆长情救了他们,但穆长情又怎知他们在此处会有危险?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魏胤池纵使想答云溪的话,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来,他只能紧紧握了握云溪的手。 “他怎么说不了话?”云溪眼神凶狠地问穆长情。 “放心,暂时性的。” 云溪回过头来继续安抚魏胤池:“好好休息就行了。”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像是在摸一只小狗。 魏胤池想冲云溪笑一笑,可一车的人都看着他,他只能将目光稍微放柔和一点,嘴角岿然不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魏胤池暗自动了动嘴,但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但咽喉处也没有痛感,他都怀疑是穆长情暗中捣鬼了。 “魏将军为何这样看着救命恩人?像是要生吞了我一样。”穆长情翻了个白眼。 魏胤池一开口就是呜呜呜的声音,惹得旁边几人虽不敢大笑,但都一脸憋笑,他气得闭上了嘴,不理会穆长情。 “我猜魏将军肯定想问为什么我要装瞎,因为我自幼眼睛生得丑陋,宁愿假装眼瞎也不愿别人笑我眼睛奇形怪状。唉,我哪儿有将军这么好的命啊,生得俊美无双。”穆长情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要是真有人说他一句丑,那人恐怕早就被打了。 第88章 被迫道歉 奔波了一路,一行人深夜在一个小镇上落了脚。 小二看着缓缓入店的几人。 一个蒙着面纱的绝世女子,让他看直了眼,但她白衣染血,背弓携剑的,叫他不敢再看,她同一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黑衣男子扶着一个浑身是血,衣不蔽体的冷峻公子。 还有个瞎了眼的,穿着贵气,身旁护卫搀扶,最后头跟了一个抱剑的小哥,似乎也受了伤,走得慢吞吞的。 店小二看着这架势,生怕是窝藏了朝廷罪犯,不敢接待。 “各各各位客官,小店没有空房了,请几位爷去去去对面那家店看看。”店小二低着头结结巴巴。 云溪转头,对面那家客栈打烊着呢,想让他们风餐露宿? 穆长情掏出一袋银子,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里头分量不轻。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这恐怕不不不行。” 穆长情又掏出一袋银子。 “各位爷,我立刻理几间上房出来。”店小二决定不和银子过不去,他一手一袋银子,弯着腰眉开眼笑,管他土匪强盗,有钱就是王道,他立马领着几人上了楼。 “真是见钱眼开。”云溪悄悄抱怨。 尉迟星纪接道:“那是因为你不差钱才不爱财。” “各位爷,这儿的房间你们随便选。” 原来这客栈根本就没住什么人。 魏胤池一手搭在云溪肩上,示意她进房,云溪赶紧扶着他随便选了一间上房,左右两侧住着尉迟星纪和穆长情、风影和护卫陈霆。 魏胤池低头看着自己上半身只靠白布裹着,万般不快,想他堂堂大将军,竟然沦落至无衣可穿的田地。 明日,一定要出去买几件。 他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难得你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现在你在我面前就是大老虎变小猫咪了。”云溪撑着头取笑他。 魏胤池舔了舔嘴唇,用眼神扫了云溪一眼,故作生气。 “小哑巴。”云溪憋不住笑,她张大了嘴笑了几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她两手掩面,发出笑声的同时又不停擦眼泪,声音也逐渐变成了呜咽声。 魏胤池抬起了一只手,试图帮她擦掉眼泪,却被她一把抓住,按在了满是泪痕的脸上。 “你下次再敢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你为了他一句骗人的话把自己伤成这样,值得吗?” 魏胤池点点头。 “你是不是傻啊?我是我,你是你,这些是我命里的劫数,你要是替我受过,我心中满是亏欠。” 魏胤池不喜欢她将她和他分得那么仔细,他喜欢听她说,我们。 “罢了,我像跟一块木头说话一样。”云溪看着一言不发的魏胤池,受了伤之后,他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我帮你擦擦身子,早些休息。” 云溪出去端了盆热水来,在门口被尉迟星纪拦下,尉迟星纪抢过她的盆,粗鲁的动作溅了些水在云溪衣服上。 “是要替魏胤池擦身子吗?”尉迟星纪问道。 云溪点头。 “让我来,这么劳累的活怎么能让你来干呢?乖,去外面看看星星。”尉迟星纪端了水推门而入,转身就两脚将门带上,把云溪关在了外面。 他也不想帮魏胤池擦身子,可不能让云溪长了针眼。 他端着盆来到床前,与魏胤池四目相对。 魏胤池这凶狠的样子是想要将他千刀万剐,可惜他现在卧病在床,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有何区别,他愉快地哼着小曲,挤了一条毛巾,没轻没重地替魏胤池擦身体。 “嘶——”魏胤池倒吸一口气,尉迟星纪想要借此谋杀他。 “给你擦就不错了,忍着点。”尉迟星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放轻了动作。 魏胤池感觉自己像是在澡堂子里搓澡一般,但他实在忍不了是个男人在他胸口搓来搓去的。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差不多可以停了,又指了指门口,让他出去。 “你倒是会享受呢!我的手金贵得很,尽给你搓澡用了。”尉迟将毛巾往盆里一扔,溅出一朵大水花,他提着自己的衣摆蹦哒了两下躲开水花。 魏胤池斜眼看戏。 尉迟星纪端着盆离开之际,不忘趁人之危,在魏胤池的胸口轻拍了一掌。 魏胤池怒目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尉迟星纪房门刚开到一半,云溪迫不及待地从门缝中溜进房了。 按云溪的话来讲,魏胤池是因她受的伤,她就要承担所有责任,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是魏胤池的贴身小丫鬟,时时刻刻都要照顾好魏胤池的生活起居。 云溪脑袋刚探入房间,就见魏胤池一脸暴怒,她手脚灵活,小手向后一抓,就把尉迟星纪拎了回来。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我这还端着盆呢,泼在了身上怎么办?我也就这一身衣服。”尉迟星纪在云溪的束缚之下,慢慢弯腰放下盆。 “谁让你忘记带上行李了?”若不是云溪揪不到他的耳朵,她早就将他的耳朵拧成一团麻花了。 “你们不也忘记了?” 云溪百口莫辩,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他现在是病人,本就受了一身的剑伤,你还要让他气出一身内伤来?” 她扯着他后背的衣服,将他拉进了屋,指着魏胤池说道:“向他道歉!” “我?向他道歉?有没有搞错啊,小爷我是南夏二皇子,何时向谁低头过?”尉迟星纪趾高气昂,像一只好斗的大公鸡。 “也不知道是谁前几日死乞白赖地来我院里讨衣服穿!”云溪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 “你同他道个歉又不是要了你的命,人家现在是伤患,你就当哄哄他了。” 尉迟星纪无可奈何地走到床边,吊儿郎当地来了一句:“胤池兄,对不起。” 说完就端起盆走了,故意用肩撞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隔壁的穆长情暴躁地大吼一句,脑袋缩进了被子里,企图隔绝一切纷纷扰扰。 云溪被门吓了一跳,又被穆长情的叫声震得抖三抖。 她缓过神来,转身阖上了门,走至床前。 “睡觉,我守着你。” 今晚的云溪守在魏胤池床边,趴在自己的手臂之上,歪头看着魏胤池,魏胤池伸手摸着她的脸当作是睡前助眠。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实际上在假寐,只等云溪先睡着,他好将她抱上床,让她睡个好觉。 第89章 梦游爬床 于是,魏胤池眼睛刚闭一会儿,就偷偷睁开一条缝,被睁大眼睛的云溪逮个正着。 “快把眼睛闭起来睡觉。”云溪左手盖在魏胤池的眼睛上,他浓密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一上一下挠着她的手心,这也证明了魏胤池根本无心睡觉。 魏胤池敷衍地点了点头,两手乖乖搭在肚子上。 困意卷席,云溪慢慢移开了手,重新垫在自己的脑袋底下,没多久,张着小嘴就睡着了,由于是侧着头,她嘴边流下了不少口水。 魏胤池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之后才小心谨慎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云溪已然熟睡,才敢放心大胆地将两只眼睛全部睁开。 “你……”云溪突然出声,将魏胤池吓得立马闭上了眼睛,可以看见眼球还在眼皮底下心虚不安地打转。 可云溪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没了下文。 魏胤池回味起云溪方才的语调,她口齿不清,唇齿之间是黏腻的娇嗔,像是梦中呓语。 他又悄悄不听话地睁开了眼睛,这回确信了云溪是在做梦,她的口水顺着嘴角一路挂下来,濡湿了一小片衣袖。 小脸紧紧压着手臂,她的半边脸被挤得肉嘟嘟的,可她并不胖,原先见云溪,她的小脸上还有稚嫩的婴儿肥,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她出落得越发标致,由一个幼态的小女孩长成了古灵精怪的亭亭少女。 魏胤池慢慢抬手,右手刚好抚上她的脸,他用两指轻轻刮了刮云溪的鼻梁,云溪不满地皱了眉,连同挺翘的鼻子也皱了起来。 睡梦中的她砸了两下嘴,接着说没有说完的梦话:“睡觉……” 像个呀呀学语的孩子。 魏胤池被逗笑了。 他原是个不太会调动情绪的人,遇见云溪之前,他觉得生命实在没有值得开怀大笑的时候,要是有,也只有在童年之时,四处捣乱之后心满意足地耀武扬威。 原来生活不是没有乐趣,只是他还没有遇见云溪。 夜深人静的静谧之时,魏胤池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云溪,她不会跑,不会逃避,但他觉得他是趁人之危了,那又如何?他就是假君子,真小人。 魏胤池侧身,胳膊撑起身子,大手轻轻揽上云溪的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云溪的裙摆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身子稳稳地落在魏胤池的身侧。 她贴着魏胤池的手臂,睡得极香。 软香温玉在怀,魏胤池才睡得安心。 隔壁房间里就没有这么安生了。 “尉迟星纪,你能不能将衣服脱了再上床?一身的血味。”若不是两个人好照应,他是断然不会选择和尉迟星纪一间房的。 “怎么,你有干净衣服?借我穿穿。”尉迟星纪不要脸地故意往穆长情身边挪了挪。 “没有!” “那我就只能臭着了。” “明日我借你些钱,去买几身衣裳。”穆长情出手阔绰。 “恭敬不如从命。”尉迟星纪心里美滋滋,他也不想穿着这身打斗之后的衣服,这还不是形势所迫吗? 穆长情面对着墙,心头暴躁万分,硬是劝着自己要冷静。 尉迟星纪不再纠缠他,识相地贴着床沿,偷偷地拉开胸口的衣服,扯至肩头,他的肩膀上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剑伤,不必魏胤池的那一道严重,却也不轻。 暗红色的血已经凝固,几乎是将肉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他一声不吭,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粉,拔开塞子,均匀撒在伤口处。 “伤得那么重,怎么不让我给你看看。”穆长情听力极好。 尉迟星纪撒药粉的手一抖,连忙将药瓶收了起来,穿好衣服。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热。”还真是瞒不过那小子的耳朵。 穆长情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跨过尉迟星纪的身体,来到桌前,点了一盏烛火。 “起来。”他瞟了尉迟星纪一眼。 “不起来,我要睡了。”他搂紧了自己的衣服,生怕穆长情一冲动来扒衣服。 事实证明,尉迟星纪是对的,穆长情劝说未果,就开始动手。 “你个臭流氓。”尉迟星纪用低沉的声音控诉。 最终还是尉迟星纪败下阵来,就任由着他脱了衣服,重新处理了伤口,还不嫌麻烦地打了水来。 “想不到你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 “不敢当。”穆长情自认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对尉迟星纪多管闲事了。 处理好伤口之后,尉迟星纪就要将衣服穿好,穆长情抓住了他拿衣服的手。 “这衣服又脏又臭,别穿了。” 尉迟星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衣服扔到了一边,他们都是爷们,光着膀子睡一晚也不是不可以,穆长情都不在意,他又何必矫情? 两人无话可说,硬躺到了天亮。 穆长情不情愿地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尉迟星纪穿。 尉迟星纪这几日又是穿魏胤池的衣服,又是穿穆长情的衣服,这事说出去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头一回穿紫衣,尉迟星纪看着镜中的自己,挥了挥袖子,转了转身,拿出了自己心爱的扇子,甚是满意。 云溪揉揉眼醒了过来。 “我怎么在床上?”应该不会是她自己爬上来的。 “你自己爬上来的。”魏胤池闭着眼睛答道。 云溪一脸迷惑,她又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 慢着,他可以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小哑巴了啊?”她的口舌之快还没逞完呢。 “自然,你昨晚梦游了。” 惊天霹雳,云溪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毛病,她连忙问:“我梦游的时候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也就是亲了我几口。”魏胤池一本正经地编故事。 云溪捂住了自己嘴,她竟然这般轻薄,完了完了,魏胤池心中一定认为她是个不守女德的坏女孩。 她细细看了看魏胤池的脸,还好还好,看来没有亲得太用力。 云溪无地自容,提着裙边就跨过魏胤池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魏胤池闭着眼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脚腕。 “啊!”云溪被脚踝处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得大叫,她身体不稳,眼看着就要压倒在魏胤池身上,可魏胤池是病人,被她这么一砸,恐怕得吐个一两血,她赶紧身体用力向一边偏去,倒在魏胤池旁边。 魏胤池眼明手快地翻身压在她身上,用手护住了她的头。 云溪捶胸顿足,她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啊,这下魏胤池的伤势肯定又加重了。 众人听见云溪的叫声,急忙赶了过来,穆长情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好似他踹了那么久的摊子只为了练就这一脚。 于是,众人便将一室暧昧尽收眼底。 第90章 禁吃独食 风影和陈霆都识相地背过身去。 但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魏胤池!你个变态!居然强迫云溪!”尉迟星纪很是激动,从穆长情身后钻出来,冲到床边,着急地扒拉着贴在一起的两人。 “别动!他身上有伤!”云溪一嗓子,喊住了尉迟星纪刚抬起来的手,他的手就这么定在了空中,连穆长情都觉得他在自取其辱。 魏胤池在心里偷笑,这一次受伤,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云溪对他的偏爱,原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云溪对他那么伤心,自己无条件的付出总算得到了回应。 尉迟星纪心中不爽,向上翻了个白眼,手上却放缓了动作,轻轻将魏胤池扶了起来,云溪才满意地点点头。 “让我来看看伤口。”穆长情也来凑热闹。 云溪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给穆长情打下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 尉迟星纪杵在一边跟一块木头似的。 “还得在床上躺几天,伤筋动骨一百天,减少一些剧烈运动。”穆长情交代得明明白白,可云溪觉得他怎么话里有话。 “穆长情,瞎说什么呢!”尉迟星纪第一个听不下去。 “既然没事,就下楼吃早饭。”尉迟星纪吵道。 “你伤得重,不便行动,再者你衣不蔽体,会影响市容,我将早饭端上来给你吃。”云溪提议。 魏胤池想拒绝,可看看自己缠着白布的上半身,还是算了,虽然他对自己的身材有自信,但总归外头不比家里。 他点点头,刚想说让云溪上来和他一起吃,云溪就一溜烟跑了。 “尉迟星纪,你这身衣服哪来的?不会是偷穿的穆长情的?”云溪叼着一个包子,夹了一筷咸菜,含糊不清地问道。 “什么叫偷穿,这叫他借给我的。”云溪说这话搞得他尉迟星纪像个小偷一般。 “不是借,是送。”穆长情优雅地用筷子夹着包子,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尉迟星纪露出赞许的目光,瞧瞧人家,多大方,再瞧瞧魏胤池,只不过是一件衣服,斤斤计较的。 “好大气啊,要不也送我一套,雨露均沾。”云溪接话。 “你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魏胤池现在不是没衣服穿吗……” 云溪话没说完,穆长情一拍桌子:“休想!” “你就好人做到底,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穿衣服,人家说我们一窝流氓无赖。”云溪劝说。 “我没有衣服了。”穆长情说道。 大名鼎鼎的穆小庄主,吃穿用度一贯奢侈浪费,他怎么可能就带了两套衣服来? 他衣服没带多少,钱倒是带得不少。 穆长情随手甩出几张银票,扔在桌子上,转身就走了,饭倒没吃几口。 风一吹,银票就要腾空飘走了,云溪一掌拍在桌上,将它们摁在手底下,握着银票,心里踏实了不少,若是有一叠银票,她才能完完全全地放宽心。 “云溪,今日我们就去街上扫荡一番。”尉迟星纪被云溪抢先了一步拿下银票,赶紧请求分一杯羹。 “好主意。”云溪将银票收入怀中,喜滋滋地抬着白粥咸菜上楼投喂魏胤池了。 魏胤池看着这惨淡的早饭实在难以下咽,却看云溪手中捧着半个包子啃得津津有味,心里很不是滋味,云溪跟着他吃苦了。 “吃啊,怎么不吃,哦,对,你受伤了,我来喂你。”云溪舔了舔手指,端起了碗,勺了一勺子白粥,递到魏胤池嘴边。 魏胤池尝了一小口,索然无味,但云溪喂他吃饭,还是第一次,他乖乖地全都吃完了。 “你的肉包我帮你吃掉了,太油了,你要吃得清淡一些。”云溪解释道。 原来他还有一个肉包啊,云溪还在为自己的贪吃找借口。 “那之后的肉包,你也帮我吃了。” “没问题。”她太爱吃包子了。 云溪冒冒失失地推开隔壁的门。 “尉迟星纪!”她本想叫尉迟星纪一同去逛街,没想到却撞见了穆长情在房里头开小灶。 穆长情一拍头,糟糕,忘记锁门了。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云溪看着小半桌子的菜,大吃一惊。 多吗?他平时都吃一整桌子,如今还是简陋了一些。 百合粥,莲子羹,红豆汤,煎蛋,胡饼,豆浆,他吃得挺丰盛,难道在楼下只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小口粥。 背着他们吃独食,太不厚道了。 云溪抢过他手里没吃几口的百合粥,夹了个煎蛋就跑了。 穆长情后知后觉:“你倒是把筷子和调羹还给我。” 云溪可顾不上他,端着又将魏胤池喂了一通。 魏胤池还蒙在鼓里,不知他与一个男人共用了一副碗筷。 干完大事之后,云溪就拉着尉迟星纪一块儿去街上买东西了。 “我也并非铺张浪费的人,此行我们的目的就是买些衣服……那儿的冰糖葫芦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云溪朝着卖糖葫芦的老头走了过去,拿了一串,觉得这样不太好,她要一碗水端平了,绝不能像穆长情一样吃独食,于是,她要了六串。 玫瑰饼,六个!蜜饯,六盒!酸梅汁,六碗! 尉迟星纪提着大包小包,总算到了成衣铺。 云溪先给自己挑了两身衣服,然后询问尉迟星纪:“你觉得那件适合魏胤池?” 尉迟星纪下巴抬了抬:“那件大红色的,多喜庆,多有活力,穿上之后伤都好得快些。” 就冲着这份吉利,云溪买了。 “还有这件翠绿色,生机勃勃,愿魏胤池就像绿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袖口还纹着竹子,象征着生命的弹力……” “买!” 一红一绿,尉迟星纪迫不及待想看魏胤池出丑的样子了。 “你笑什么?”云溪不解地望着尉迟星纪的傻笑。 “我……在替魏胤池感到高兴,有个这么贴心的好老婆。” “你呢,你要买些怎样的衣服,这个橙色的如何?”云溪将一件通身橙黄色的衣服摆在尉迟星纪面前。 尉迟星纪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我还是要这件好了。” 他挑了两件黑色的衣服,这样就算他的肩头渗了血,也不会被人发现。 “穆长情会喜欢什么样的呢?他一向穿紫衣,想来是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这件粉色……” “不可,不可,还是紫色的好。”想起昨晚穆长情还帮他处理伤口,给他衣服穿,他就不整蛊他了。 云溪一身轻松,尉迟星纪满载而归。 云溪等不及想让魏胤池看看自己给他买的衣服了。 尉迟星纪紧紧跟在后面,他也想看。 第91章 红衣美男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云溪欢呼雀跃。 尉迟星纪看着魏胤池期待的眼神觉得好笑,真想不到待会儿他会是什么表情。 当云溪掏出一块红一块绿的布料时,魏胤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应该不是要给他? 云溪兴致勃勃地抖开了衣服,右手红,左手绿,一步步朝魏胤池靠近,他不愿面对地低下了头,尉迟星纪在后边无声地狂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还叫了穆长情一块儿来围观。 穆长情倚在门口,一副看戏的姿态,他还抓了一把瓜子过来。 魏胤池死盯着后头的尉迟星纪,肯定是尉迟星纪给云溪出的馊主意,想让他当众出丑。 尉迟星纪一对上他冰冷的眼神,默默躲到了穆长情身后。 “怎么样,好看吗?” 魏胤池看着云溪天真烂漫的笑脸,实在不忍让她伤心,便假笑了一下,实力演绎了皮笑肉不笑,他昧着良心点了点头,肯定了云溪。 “等会儿穆长情帮你换完药之后试试。”云溪替他做了主。 穆长情想着自己到底能不能做魏胤池穿红挂绿的第一目击人。 魏胤池摩挲着那件红色的袍子,他与云溪的大婚之日,是他头一次穿红衣。 “好。”他应了云溪的话。 “把他们都支出去,我穿给你看。”魏胤池不愿让人围着拿他拿当猴耍。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你迟早要穿出来的,况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云溪说这话时看着尉迟星纪,而尉迟星纪被她盯得已经心虚了,不敢抬头。 魏胤池一看云溪纯真的眼神,就知道这话是尉迟星纪有意教她的,罪魁祸首就是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躲在穆长情身后缩了缩。 而穆长情挺直着腰杆,多亏了眼睛上的一条玉带,如同他的遮羞布一般,让他可以假装瞎子,无论是谁的眼神都可以应对自如。 “我来换药。”见气氛凝固,穆长情赶紧暖场。 魏胤池闪躲,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可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人之力,拗不过三人合力,云溪也参与其中,他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换完药之后,云溪赶紧拿着那件大红色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恐怕是要让各位失望了。 一身红衣穿在魏胤池身上非但不丑,还多了几分邪魅,他因受伤,未将衣衫系起来,隐隐约约露出了白花花的肌肉。 他侧躺在床上,一手支在耳后,撑起一条腿,肆无忌惮地敞开着衣服,墨发如瀑,真是一张妖艳美男图。 抛开了往日的清清冷冷,云溪觉得他此刻像个摄人心魂的妖孽,加上他微微挑眉的动作,让云溪不敢看他灼热的眼神,双眼只能在他的裸露的胸膛和腹部流连。 尉迟星纪着急向前几步,挡住了云溪看魏胤池的目光,嘴里不停念叨着:“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云溪听着尉迟星纪念念叨叨,像只围在她身边觅食的蚊子一般,她从尉迟星纪身后跳出来。 “真不错,尉迟星纪你眼光挺好。”云溪拍了拍尉迟星纪,无意之中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穿红衣也别有一番风味,如同待嫁的姑娘一般。”云溪夸奖。 魏胤池听见这样的形容之后,手一抖,嘴角一抽,他看了眼自己这身浪荡的装扮,如何像姑娘了,他用手将袍子又掀开了些,哪个小姑娘会袒胸露乳? 最讨厌别人说他女气。 他将怒火全都转移到尉迟星纪身上,他袖子一甩,一个瓷杯就飞了出去。 穆长情头一歪,瓷杯就朝着尉迟星纪砸过来。 尉迟星纪慌乱中伸手一接,虽说魏胤池算是缠绵病榻,但力气却丝毫不减,尉迟星纪差点没接住被砸了他最在意的脸。 不过接到了又怎样,这杯中居然还有热茶,泼了尉迟星纪一脸,尉迟星纪还喝到了一小口残茶。 他抬起袖子,擦干了脸,双手举着茶杯,轻放到一旁的桌上:“何必和杯子过不去,碎了要赔钱,胤池兄恐怕身无分文,只能将人抵在这里了。” “哼。”魏胤池与他无话可说。 “别闹了,你也少说几句,没看见人家是病人吗?”云溪斜眼望了尉迟星纪一眼。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还不让我动口,天理何在啊!” 云溪向前几步,坐在魏胤池床前,说着:“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尉迟星纪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如今又被冠上了小人之名,他伸出一只胳膊,架在穆长情肩膀上,这里,也就穆长情对他最好了。 穆长情肩膀一躲,拒绝了尉迟星纪的亲近。 “我累了。”魏胤池眯着眸子,慵懒地扫了扫房中多余的二人。 “我们出去,不要影响病人休息。”云溪转身就要走。 “你留下。”魏胤池动了动搭在床沿上的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云溪荡在身侧的手,云溪一愣,回头与魏胤池四目相对。 “嗯?”他微微拧眉,墨染的黑眸如同一潭幽静的湖泊,云溪一头扎进去,便忘了回来的路。 云溪将门关好,这门得让穆长情掏钱赔偿。 “云溪,我茶喝多了。”魏胤池旁敲侧击。 “刚好我买了酸梅汁,换换口味。”云溪说着就要去拿。 “我的意思是,我要……解手。” “方才你怎么不说,我让尉迟星纪扶着你去,现在……我去叫他。”云溪手足无措。 “等等,你只需将我扶过去,我自己进去。”万一尉迟星纪整蛊他,还是找云溪比较保险。 云溪被他叫住了,那就依了他。 云溪在他床前蹲下。 “你是要背我啊?” 云溪点点头。 “我又不是被人砍掉了腿,放心,你夫君走路还是走得稳的。”就是路上缺个伴。 “那你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云溪思索着魏胤池可能缺一根拐杖。 两人一摇一摆地下了楼到了后院,云溪当了一路向导,终于将他送入了茅坑。 云溪看他向前走的那几步,倒是比她扶着他时走得好多了。 第92章 月出皓兮 “啊——流氓!” 一个大娘从茅厕里大叫地冲了出来,与云溪撞个满怀。 糟糕!云溪不小心将魏胤池带进了女厕里。 她两步并一步,匆忙跑上前去,看见魏胤池一脚刚踏进去就僵在了原地。 他也是缓冲了好久,才慢慢扭头:“故意的?” 云溪看着他唇边漾起隐忍的笑容,咬了咬下唇,这次的确是她坑害了魏胤池。 “我扶你去隔壁。” 魏胤池不爽地将身上的重量全都压在云溪的身上,云溪一下没站稳,伸手扶了一把墙,借了些力道。 她终于明白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上有多痛苦了。 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两个中年妇人结伴来解手。 “阿凤刚才和我讲,她来解手,在里面碰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流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还想对她图谋不轨,据说那流氓虽然浪荡了一些,长相倒是绝伦。” “那这茅厕,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进,要是他还在里面,我们也能一饱眼福,啊,不对,为民除害。” 完蛋了,魏胤池的名声算是让云溪败光了,她掩面,欲哭无泪。 不一会儿,魏胤池就从里面出来了,巧了,两个中年妇女刚好赶上。 “你看你看,阿凤说的不会就是他,一身红衣,长得又帅,是他无疑。” “又高又帅,这年头的采花贼这么高质量的吗?” 云溪离她们近,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采花贼,那是我丈夫!”她气鼓鼓地说道。 两个妇人满脸写满了可惜,原来名草有主了,这小姑娘明眸皓齿,冰肌玉骨的,也不是她们这种半老徐娘能及的风姿,她们窃窃私语地识相跑了。 魏胤池慢吞吞地走到云溪面前,顺势往她身上一搭。 “你一个人走路不也走得挺自然的?”云溪不明白他来解个手还要拖家带口。 “我好像得了个病。” “什么病?” “我一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亏得云溪还一本正经地询问他,她顺手弯起手臂,用手肘轻轻戳了魏胤池一下。 “嘶,好疼。”他直接弯下了腰。 “你别碰瓷,我只是轻轻地推了推。”云溪眨着眼睛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现在弱不禁风,怎么还经得起你这么一推?”他捂着伤口,面色痛苦。 云溪的慌乱撕破了伪装的镇定。 “快,我扶你去床上躺着,明日我上街替你买个夜壶回来,这样就不用每日这么辛苦地上下楼了。”云溪真是话不惊人语不休。 夜壶,大可不必。 “我感觉稍微好些了。”魏胤池将演技收敛了些。 “那便好,那便好,我们赶紧上去。” 一路上,魏胤池觉得客栈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怪异,他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凌厉的眼神一扫,看热闹的众人不寒而栗,纷纷低头各忙各的。 “哟,红衣流氓来了。”尉迟星纪在门口已经恭候多时了。 想不到解了个手,魏胤池误闯女厕的事迹已经闻名全客栈了,云溪拍了拍脑门,向尉迟星纪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尉迟星纪卖云溪一个面子,摇着扇子看好戏。 魏胤池卧病在床这几日处处不如意,多半是因为尉迟星纪总与他作对。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云溪一人趴在窗口,撑着下巴,举头遥望天上的皎月,愁之一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也许,她想家了。 可是家在哪里? 自她四岁起,就没有了亲人,没了亲人,何以为家?不过是暂居的寄居地。 有些想荣姑姑了,不知道她在将军府还好吗? 将军府,或许是最像家的地方,在那里,她也算安宁地度过了一段时日。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夏夜的风沾染上了月色的寒气,她双手抱紧了自己,十指在臂弯上搓了搓,找回了一丝温暖,她向窗外微微探出了身子,正欲伸手关窗,旁边的窗户却被人推开,窗口露出了紫色的衣角。 晚风一吹,一条玉带随风扬起,在空中如同一条白龙,它与风缠绵蹁跹,商议一起去远方,却缠上了突然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白皙纤瘦,月光笼罩之下如同白玉,像他的主人一般易碎。 窗口探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今夜的月亮是什么颜色?”他望着月亮,目不斜视。 云溪偏头看着他的侧颜,他红色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 “月出皓兮。”云溪答道。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穆长情慢慢转过头来,对上云溪的眼睛,好似这些话是讲给她听的一般。 云溪慌忙转头不再看他,痴痴地瞧着月亮。 “天上原来不是血月。”他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一样。 他眼里的月亮永远都是一弯红月,人说月光皎洁,可他看见的是一抹鲜血,晚上,就是笼罩在血光之中。 “云溪,小心着凉。”魏胤池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将一件衣服披在了云溪肩头。 “今夜月色真美。”他看了一眼窗外,视线重新落回云溪身上。 “只是,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他意有所指。 云溪匆忙拉上了窗户:“自然是属月下之人。” “我只想是我的,不要见者有份。”魏胤池目如朗星,黑发一泻而下,一步步向前,将云溪堵在了他与窗户之间。 云溪猝不及防,唇上就贴来了冰凉之物。 她的双手被魏胤池的大掌紧紧锁住,高举过头,按在墙上。 他的另一只手游走在云溪腰间,向上便拨弄她背上的蝴蝶骨,手掌刚向下一分,云溪就推开了他:“我今日没有与你调情的兴致。” 云溪这句凉薄的话让魏胤池黯然神伤。 与他没有,与穆长情便有? 他心里疯狂地嫉妒,云溪的若即若离让他心中不安,他担心有一天云溪会离开他,他怕他的怀中之物被人抢了去。 他想将她的心不留空隙地全都占满,不仅如此,他还想将她的人捆在他身边,让她无处可逃。 魏胤池日日都在克制自己占有云溪的欲望,可每一次克制,仿佛都化作了占有欲的暗涌,越积越多,暴发的那一天好像指日可待。 第93章 我的回答 另一头的穆长情吃了个闭门羹,久久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好似它从未打开过一样,隐隐约约听见了云溪与魏胤池的对话,他对着月亮将玉带系好,月亮啊月亮,什么时候才能将银光照到我的床头? 他关上了窗户,不见月亮,不见佳人。 “我说话重了些,只是今夜莫名感怀。”云溪后知后觉,缓和情绪之后向魏胤池说明。 “无碍。”他只是在等一个回应,等得太久了。 “你懂我想要的是什么吗?”魏胤池习惯性地坐在桌前倒茶。 “你想要……什么?”云溪一脸迷茫。 “你总是把我的话忘得干干净净,我才要时不时聊表心意。”他抿了一口茶,垂眸盯着杯中茶叶,浮浮沉沉,犹如云溪在他身边却若即若离。 云溪眼底透露着方才的哀伤,化为了利剑,狠狠刺入魏胤池的胸口。 他觉得,心痛。 “我……”云溪支支吾吾,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自己对魏胤池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回想起血海之中,他一剑刺进胸口,鲜血迸溅,她心如刀割。 长生客栈之内,他一口血染红了白衣,却死死揽着她,让她躲在他的怀里,让她看不见鲜血淋漓的样子,看不见他狼狈的样子。 时间倒回,停驻在泠香殿的院前,红了半边的枫树之下。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只是不通情事的云溪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困了。”她选择装傻逃避。 却让魏胤池跌入了深渊。 他依旧垂着眸子,可是,眼眶泛红,隐忍不甘,还要强装镇静。 他不再言语,暗自和手中的瓷杯较劲。 片刻,他起身来到床前,桌上的杯子却突然四分五裂,将云溪吓了一跳,她偷瞄了一眼魏胤池,他生气了? 魏胤池头也不回,默默上了床,侧卧在床边,与云溪相距甚远。 云溪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肩头,可还是胆怯地收了回来,将手揣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魏胤池。 魏胤池闻声心灰意冷。 可他明明感觉到云溪对他的在意,她却接二连三地逃避。 一夜无梦,但两人睡得很不踏实,连同隔壁的穆长情也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睡得最香的莫过于尉迟星纪了。 “启程。”穆长情一早就将他们喊了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踏上去雪扶山的路。 几人最终在北方的边陲小镇歇了脚。 这里的人都靠着打渔为生,海边风吹日晒,这镇上的人多半都是黝黑黝黑,剩下的也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少有云溪一众人那般的白肤色。 他们见到外人觉得新奇,云溪看着他们也觉得新奇,他们便互相打量,彼此揣测。 他们住下的这家客栈倒是别致,就在海边,推窗就可以面朝大海。 这镇子上最白的应该属这家客栈的掌柜。 是个女子,双十年华,父亲早逝,她一人撑起了父亲留下来的客栈,靠着一点微薄的盈利,养活了病床上的母亲。 客栈的生意日益惨淡,她快要抓不起药了,这几日,她在钻研如何打渔,实在没钱了,她还可以另辟蹊径,干打渔这一行。 在镇上,女子打渔前所未见。 云溪觉得她可怜,就要穆长情多给他些钱。 穆长情严词拒绝:“世上可怜之人那么多,若是让我挨个施舍,我岂不是要变成世上最可怜的人?” “既是相遇,那就是缘分,你何必斤斤计较。”云溪伸手就要去扯他的钱袋子。 他一把握在手里紧紧护住:“这并非斤斤计较,而是原则问题,不给就是不给,求我也没用。” 云溪抢夺无果,就直奔楼上抢夺房间。 “公子不必觉得为难,胭脂是通情达理之人,也是百折不挠之辈,绝不受嗟来之食。”名唤胭脂的姑娘轻声细语。 穆长情并未多理会,只是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付了该付的钱。 胭脂望着穆长情离开的背影出了神。 还是尉迟星纪在她眼神打了个响指,才将她的神叫了回来。 穆长情看着就像有钱人,怪不得尽管对外他是个瞎子,可还是有不少女孩对他投怀送抱。 云溪到了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窗户打开,趴在窗口看大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大海,原来海天一色是这副情景,远处看得不真切,在烟雾缭绕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座朦朦胧胧高山在遥远的天边。 日薄西山,整座小镇都被余晖镀上了金光,连同海浪一块儿波光粼粼。 很是浪漫。 魏胤池与云溪的关系也因为这温柔的落日而有所缓和。 看着云溪趴在窗边,他也踱步窗前,身子慵懒地靠在了墙上,歪着头看落日,看落日下的云溪。 看不透她的心思。 “在想什么?”他淡淡地开口。 “想海的另一边是不是另外一个世界。”云溪留恋地看了一眼大海,转头却陷入另一片幽深的海域。 魏胤池的眼眸在昏黄的余晖之下呈琥珀色,细看之下仍旧可以窥见藏匿起来的墨色。 “也许是月亮的栖息地。” 你若不信,就陪我在这等到海上生明月的那一刻。 云溪倏忽之间,踮起脚尖,抓着魏胤池胸前的衣服,一吻落在他的唇间,又快速地离开,就像一切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我的回答。”云溪的视线抛向远方。 “只是我还需要适应的时间,我还没有搞懂我的心是怎么回事。” “我等你。”有了确切的回应,魏胤池的心终于不必日日忐忑。 楼下散步的穆长情抬头,刚好撞上了这样的场景,窗前的剪影在夕阳之下甚是温柔,却在穆长情心上划了一刀。 他暗自捏紧了拳头,唇角却苦涩地扬起,他永远把痛放在心里,把漫不经心放在面上。 云溪与魏胤池不是同一类人,她终有一天会明白,她在人群中多么格格不入。 而他,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长情,何事困惑?”尉迟星纪从他身旁走近。 穆长情明明将自己的心事都封存了,他又怎会抛开美景谈琐事? 第94章 格格不入 穆长情转身面朝大海,迎着落日,他不必眯眼,眼上的玉带帮他挡下了不少刺眼的光芒,过滤下的只剩温柔的余光。 “无事,欣赏美景罢了。” “远处的高山就是雪扶山吗?”尉迟星纪用扇子指了指远方。 “正是。” “我听过一些传闻,既然这座山无人踏足,为何你还要一路向北,来这边陲小镇?”尉迟星纪问道。 “别无他法,形势所迫,与云溪公主为敌的是皇上,总不能再回京自投罗网。”穆长情笑了笑。 “为何偏偏是雪扶山,不能跟我会南夏呢?”尉迟星纪开玩笑。 穆长情不再说话。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雪扶山,可能是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条玉带,蒙上的不只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 当他看到云溪,他不再孤独,世上有同他一样的人,但凭什么,她还可以重回人群,而他还是原地踏步。 不对,她还是不合群的,被人排斥,被人追杀,也许在雪扶山,她才能卸下防备,他也可以当一个重新拥抱世界的普通人。 “若有一天,你觉得无处可去,来南夏。”尉迟星纪塞了一块令牌在穆长情手里,上面刻了一个星字,沉甸甸的,落在穆长情手掌心还带着尉迟星纪的体温,似乎是他在手里握了许多,为递出这块令牌做足了准备。 “有了它,保你在南夏一路畅通。” “多谢。”穆长情在手里把玩着这块令牌,兄弟的关心,他收下了,只是恐怕只能留作念想了。 “收好了。”这世上仅此一块。 尉迟星纪从他手上抢过令牌,塞在了他的腰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红,明日绿。 魏胤池总过着非红即绿的生活。 就像荷花一开就是红,荷花一败就是绿。 翌日,魏胤池就拖着这件墨绿色的长袍出来了,如此华美,他走在海边,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大伯,这船可以开到那座山吗?”云溪指着远处云海之中的雪扶山问正在收渔网的老伯。 “开不到,开不到,我年纪大了,没有这能耐。只是你们为何要去哪儿?听说附近烟雾缭绕,极易迷失方向,有不少人有去无回,就算能回来,也只是一具白骨了。”大伯摆摆手,不接这单生意。 “我们一众人爱好探险,越危险的地方我们越是向往,这镇上真的无人可以开船过去吗?”尉迟星纪问。 “倒是真有那么一人。”大伯给他们指了一条路。 大伯口中的此人不下海已经好几年了,请不请得到他也看天意。 他们七弯八拐地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敲了敲老旧的木门。 可是无人应答,穆长情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想要一脚将门踹开。 魏胤池一脚拦下了他。 “你疯了?我们还有求于人家呢?”云溪真是恨铁不成钢。 门一下子从里边被打开了。 走出一个脸部被烧伤的中年男人。 “忘忧?”他望着云溪脱口而出一个旧人的名字。 云溪还没听清楚,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我老糊涂了。” “伯伯,我们有事相求。” “除了出海,什么都好说。”他自顾自地进屋,云溪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屋。 “可我们只想出海。”云溪说道。 “那此事就不便多谈了,怒不远送。”他也是个倔强之人。 “你是不是知道雪扶山上有什么?”云溪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出海罢了,我惜命。”他绕开了云溪。 一众人只能折返。 云溪垂头丧气。 “有没有觉得他的那半张脸有些眼熟?” 经魏胤池这么一说,云溪也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们回去打听了一下,那伯伯住在这儿有些年头,曾经举家搬离,十多年前回来时就他一人,脸上还多了烧伤。 只是他搬离的时间太长了,镇上的人都不记得曾经有这号人的存在,更别说还记得他姓甚名谁了。 他沉默寡言,其貌不扬,镇上与他搭话的人不多,但他是镇上公认开船开得最好的。 “他为何不载我们呢?”云溪嘟囔。 “实在不行,我来开船。”魏胤池揽下了活。 “你会开船吗?”云溪一脸惊讶加质疑。 “不会,我学呗。” “你想要在这儿学上几年?长情兄的钱都要花光了,你就打渔多赚些银两好供我们生活。”尉迟星纪一手搭在魏胤池的肩上。 魏胤池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他的胳膊一动,转了个圈,落在魏胤池的另一个肩头,就这么踮着脚揽着他。 “别跟我勾肩搭背。”魏胤池冷冷地说着,躲开了牛皮糖似的尉迟星纪。 “咱们也是共生死的好兄弟了,有你这么嫌弃人的?你说是,小溪?”尉迟星纪在魏胤池那儿讨不到便宜,就要去和云溪搭话。 “小溪?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叫我老婆?”魏胤池原不同他争,如今小孩子脾气上来了,非要和尉迟星纪打一架。 “别吵了,别吵了,打伤了又是一笔医药费,你们也得先问问穆长情的意思。”云溪又来当这和事佬。 倔强的伯伯一边抱怨着这群人走了竟然不关门,一边背着手去关门。 忽地瞥见了地上的一方丝帕,里头还包裹了个物件。 他将丝帕捡起,展开,里头包着一只簪子。 扶桑花簪。 在他昏暗的小屋里居然熠熠生辉,泛着血色的红光,似乎有灵性一般。 他想起了开满扶桑花的院子。 他皱起了眉,眼皮耷拉,盖住了本就不大的双眼,他有意闭眼,让眼泪在眼眶打转,也不让它纵横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 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好奇海那头的雪扶山。 他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牵扯着脸上褶皱的皮狰狞万分。 这簪子的主人应该是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她长得,太像忘忧了,但忘忧从来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一儿半女。 倒是烟萝。 只是不知那女孩还在不在世上,他已经不问世事好多年,只想要苟且在一方小天地里,安度余生。 待他歇了一会儿,喘上一口气,再把这是非之物还过去,留在眼前真是碍眼。 第95章 平安香囊 伯伯将扶桑花簪重新包好,放在桌上。 端出来刚出锅的几个简单的小菜,和着早晨剩下的白粥,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他不再下海,就没了营生的活儿,好在此处打渔的人多,他就在家做做渔网拿出去卖,挣得不多,但他也不用养家糊口,随便粗茶淡饭对付着就行。 说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心酸。 他竟然一个亲人也没有。 他扒了一口白粥,宏图壮志还不如就此蹉跎一生。 若他从前不利欲熏心,他也有儿女承欢膝下,也能纵享天伦之乐。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吃完饭,他抬起残羹剩饭,袖子竟然扫落了桌边的扶桑花簪。 他一惊,连忙放下了碗筷,蹲下来查看簪子有何损坏,慌乱之中,手指被碗上的缺口划了一道小口子,他皮糙肉厚并未察觉。 好在这支簪子争气,不然他也赔不起。 他用手指抹掉簪子上的灰尘,鲜血误染上了暗红色的簪子。 簪子瞬间没了黯淡的外表,取而代之是丹朱之色的明艳,其中的血色如同会流动一般,他甚至觉得这玉本就是被灌了血的。 灌了血…… 他匆忙进了屋,翻箱倒柜,终于在箱底找到了那块玉。 它普普通通,积了灰,像一块朽木。直到他用带血的手指抚过,它才晶莹剔透,美艳绝伦。 他双手颤抖,将两块玉放在了一起,色泽居然一模一样,在他黑暗的小屋里流光溢彩。 午后,他收拾好情绪,紧握着那支簪子去找云溪了。 不知云溪落脚何处的他只能四处打听,终于在海边的客栈里找到了她。 云溪惊喜:“你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你的簪子落下了。”他抬手,将丝帕包裹的簪子送到她面前。 云溪迟钝地接过,原来只是来还簪子的啊。 她脸上的喜悦烟消云散。 “我答应你了。” 云溪一听,比方才还要惊喜,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张,但总归结果皆大欢喜,魏胤池也不必辛苦当学徒了。 “何时出发?今日?明日?”云溪激动。 “明日是个好天,就明日。” “好!聊了这么久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云溪后知后觉。 “我姓古,就叫我古伯。” “我叫云溪。” 云溪……姓云?云可是国姓,他记不清烟萝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了。 他试探地开口问了问:“你是,燕王的小女儿?” “正是。” 古伯眼看着就要跪下来,嘴里喊到:“参见郡主。” 云溪赶紧扶住了他:“受不起受不起,您折煞我了,同他们一样叫我云溪就好。” 从来没有人叫过她郡主,但按着礼数,她应该被封郡主,可偏偏皇上硬生生给了一个不合情理的公主名号,真是惹人耻笑。 “是啊,燕王府都是一片废墟了,何来郡主一说,至于公主这名号,咱们云溪也担得,毕竟在小爷心里,云溪应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尉迟星纪摇着扇子风流翩翩地来,悠闲自得地坐下。 “这昏君……”古伯捏紧了拳头。 “什么?”云溪只看见他愤恨地表情,未听清他骂了句什么。 “啊,没什么。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卯时,海边碰头。”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既然明日出海,那要筹备的东西颇多。 “等等,古伯,可否问问您的名字?”魏胤池叫住了他。 “古月。”他抛出简单二字,头也不回地走了。 古月,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他的脸有些眼熟? 尽管他的脸大面积烧伤,连半边头发都被烧得所剩无几,可还是扑面而来得熟悉,单看这张脸,总觉得该是个坏人,可他言语之间又并非凶神恶煞。 魏胤池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若他身在朝堂,他应该能认出来。 “你们要出海?”客栈的女掌柜闻讯前来确认。 “是,就在明日,这几日多亏了胭脂姑娘的照拂。”云溪算是与胭脂道别。 “出海的人,许多都有去无回,你们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不要命了?”胭脂的眼神落在云溪身后的魏胤池身上。 “这一次,非去不可。”云溪回答。 “既是去意已决,胭脂再多的挽留也是无用功,我做了一些平安香囊,你们带在身边,存个好兆头。”她将一个香囊递给云溪。 另一个攥在手心,绕过了云溪走到魏胤池身后:“公子,这是赠予你的。” 她倒是自来熟地扒开了魏胤池的手,将平安香囊放在他的手心。 魏胤池皱着眉头抽走了自己的。手。 胭脂又去别的房间发香囊了。 但只有魏胤池一个是新绣的,图案也与其余几人的不一样,里头放的是她向菩萨求的姻缘符,与棉花混在一起,这自然不能告诉他。 但她没有明说,几人也不知道,只当她绣得花样多。 胭脂第一眼就看上了魏胤池,众人都以为她盯着穆长情发呆,实际上却是看魏胤池看呆了眼。纵然他一身艳俗的红衣,也掩盖不住他如玉般清冷的性子,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唯独对身旁的女人不一样。 她也是女人,也不差姿色,怎么说也算镇上最美的姑娘,凭什么不能是她? “为什么你的香囊比我的好看许多?”云溪捏着自己手里的香囊问魏胤池。 “你喜欢?拿去好了。”他不稀罕一个小小的香囊,将它扔给了云溪。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那你收着。”魏胤池只想身边留着云溪的东西,比如这条发带。 白色的发带还在他手腕处绑着,之前染了血,他心痛万分,偷偷洗了好久,才将上面的血迹洗干净。 “那我替你保管了。”云溪将两个香囊串在了一起,好好收了起来。 “你怎的有两个?”尉迟星纪来的时候,她正在系绳子。 “他的那份也给我了。”她下巴朝魏胤池努了努。 “既然如此,那也收下我的这份。” 云溪拒绝,尉迟星纪不由分说地硬塞给了她。 穆长情直接把香囊甩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云溪受宠若惊,一个人有了四个香囊,握在手里倒像是烫手山芋。 人家姑娘好好的心意,被她一句话糟蹋了。她将香囊收了起来,千万不能让胭脂看到。 可好巧不巧,晚饭的时候,那串香囊从她的袖子里滑了出来。 她弯腰去捡,被一只玉手捷足先登。 胭脂长长的指甲掐着那只最漂亮的香囊,脸上还是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她双手奉上。 “他们怕出门在外,将香囊弄丢了,就都交给我保管了。”云溪连忙解释。 “姑娘若是喜欢,我再多送姑娘几个。” 她这话说得好似她有多喜欢才有意要抢别人的一样。 “不必了。”云溪不想与她绕弯子了,收了香囊继续吃饭。 胭脂直直地立在桌旁,她觉得自己就像个伺候人的丫鬟。 她忘了她本来就是这么个角色。 第96章 出海之日 夜里,云溪已经熟睡,魏胤池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窗户里一跃而下,无声地落在院里一处隐蔽的地方。 “何事?” 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开口说:“皇上要你一月后亲征辽南。” 他现在人在北境,这么急地就要将他调去最南边了。 魏胤池冷笑一声。 “身边有没有钱?” “啊?啊?有有有。”他没料到堂堂将军居然问他要钱。 他掏出了一袋银子,递给了魏胤池。 “还有吗?” “没……没了。”他捂紧了腰间的钱袋子。 “撒手。”魏胤池轻而易举地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走了。 “回去找将军府报销。”他撂下一句话就飞身而起,回到了房间。 他看了一眼云溪,她睡得像一只小猪。 有了钱,他就不必憋屈了。 魏胤池提早了一个时辰起来,带着钱,到了镇上的成衣铺,外头还一片漆黑呢,他就将掌柜的敲醒了,连带着周围一圈的住户都被他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掌柜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往窗户外一瞧,天还黑着呢,到底是谁扰人清梦? 他气愤地开了门,上下打量魏胤池,抬头触及到他生人勿近的眼神之后,吓得连忙低头,一低头恰好无梦剑入了他的眼。 此人,凶神恶煞,还带了武器,他手忙脚乱地关门,这尊大佛,他接待不起,他心中为刚才不耐烦的语气懊恼,真怕他一个不高兴将他的头砍了助兴。 魏胤池长剑一横,撑在两扇门中间。 “我来买几套衣裳。”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 “大侠里边请,随意挑,小的方才多有失礼,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聒噪。” 掌柜的立马闭上了嘴,弯着腰跟在魏胤池身后,替他拿着选中的衣裳。 片刻后,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若不是他最后实实在在地掏了钱,掌柜的还以为自己的铺子要被打劫了。 魏胤池抱着几套衣服,一路上,心情甚好。 终于可以告别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了。 卯时,一众人按时赴约。 “咦,你这是哪来的衣服?”云溪围着魏胤池转了一圈,发现他今日有所不同。 他哪儿来的这套蓝白相间的衣裳,这会不像沾花惹草的风流公子了,倒是有谪仙那般的仙气了。 “自然是买的。” 什么?云溪赶紧拿出了自己的钱袋子,还是当初穆长情给的没花完的,里头一分不少,那他是哪来的钱?莫非直接偷了穆长情的? 尉迟星纪也赶紧清点了一翻自己的钱袋子,放心地收了起来。 “人都来了,那我们准备启航了。”古伯指着那条不大不小的船说道。 一众人纷纷上船,古伯手脚麻利地解着船上的绳索。 “等等!等等!”远处传来姑娘的叫喊声。 她跑近了,众人才看清来人是胭脂。 胭脂跑得头发凌乱,气喘吁吁,扑了粉的小脸也花了。 但船已然已经脱离了绳子的束缚,等不得她了。 谁知她竟然纵身一跃,一半身子扑在船板上,另一半身子悬空,风影见状将她拖了上来。 “听闻各位要前往雪扶山,可否载小女子一程?” 她如今这一出,载也得载,不载也得载,还能让她半路跳海不成,她这话不是明知故问? 昨日还劝阻他们别去呢,今日就变了卦,还自己跑来了,这不是让众人为难吗? 古伯没有说话,他着实不喜欢这种临时变卦的麻烦女子,要知道出海此事非同小可,况且到了雪扶山周围,还另有劫难。 陈霆也因这事留在了镇上,没有随他们下海。古伯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但被胭脂给搅和了。 “坐。”只有云溪无可奈何地给她腾了个位置出来。 “你家中不是还有重病的母亲吗?此次出海不知历时多久,你怎么就撇下你母亲了?”云溪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蹚这次浑水。 “我……母亲……昨夜没能挺过来……”她呜咽着说完,就哭哭啼啼起来。 云溪给她递了一张帕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 “只因我的哥哥曾经出海,再无音讯,胭脂郁结在心,也想要一探究竟。”胭脂缓缓将她的来意说明。 “出海之事本就难以预测,出海之人早就将命交到了大海的手里,若是每个出海遇难者的亲人都像姑娘这般纠缠,那我岂不是要雇上好几艘船?”古伯迎着海风,大海唤醒了他血液中的沉睡的那一部分,他此刻连声音都大上了好几分。 胭脂听在耳朵里却像是故意斥责她一样。 “是胭脂的错,胭脂对不起各位,这就随哥哥而去。”她说罢就要跳海。 穆长情倒是想看看若没有云溪的阻拦,她是否会真的跳入海里。 “不如放了人家姑娘,让她一家下去团圆得了。” 这话一说,连胭脂都是一愣。 这小公子的嘴真是毒得很,古伯摇着桨,偏过头去忍不住笑。 “穆长情,你这说得什么话?胭脂姑娘又没有哪里得罪你。”云溪看着胭脂受人排挤,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她同情心泛滥,帮胭脂多了几句话。 一出戏之后,胭脂安安分分地坐在一边,用帕子轻轻抹着眼泪。 魏胤池听着心烦,干脆移步到了甲板上,看看海上的风景。 没站多久,胭脂竟然阴魂不散。 “公子是第一次来海边吗?” “嗯。”那是不可能的,他走南闯北,怎么可能没见过海,只是不愿多言语,就随意敷衍了事。 “公子来时受了挺重的伤,是遭了仇家追杀吗?” “嗯。” 纵使魏胤池已经表现得极度不想理会她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搭话。 “你瞧,胭脂姑娘和魏胤池走在一起,是不是郎才女貌?”云溪随尉迟星纪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魏胤池和胭脂在外头卿卿我我的。 其实两人相距甚远,只是从云溪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比肩,甚是亲密。 “小溪不必伤感,这里有我和你天仙配呢。”人要脸树要皮,尉迟星纪两袖清风连脸面都不要了。 云溪只是移开眼,魏胤池还向她表白呢,哼,男人,都藏了三妻四妾的心思。 “夫人那几日对公子百般照顾,公子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夫人日日端茶递水的,鲜少有时间在楼下与其他两位公子相谈甚欢,公子对夫人百般疼爱,真是羡煞旁人,胭脂从小命苦,家境贫寒,遇见了心仪的公子只配抬头仰望,不像夫人,有那么好的福气。”胭脂上演了一场独角戏,说着说着,便梨花带雨。 随便一个男子都该转身抱抱她,安慰她,可魏胤池像根木头,竟然还能坐怀不乱。 “哎呀!”胭脂假意崴了脚,往魏胤池身上倒。 魏胤池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就要拔剑,幸好收住了,剑未出鞘,胭脂就倚在剑身之上,一手还抓着魏胤池的袖子。 第97章 海上精怪 “快看啊,云溪,他们抱上了。”尉迟星纪赶紧拍了拍正在摸手的云溪。 胭脂仿若余光看到云溪抬头一般,顺着他的剑,腰肢扭动,便滚进了魏胤池的怀里。 魏胤池如抱了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撒手,胭脂在他身边站稳。 魏胤池往云溪的方向看了一眼,云溪早早撇开了视线,魏胤池只当云溪没看到,怎么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呢?又或许,云溪就算看到了,也不在乎。 “今日,要在海上过夜了。”古伯叹道。 算算时辰,此时艳阳高照,应是午时了。 云溪特意早上多吃了些,到午时也不算饿,如今船上多了一个人,她就分出了自己的干粮给胭脂。 “多谢姑娘。”胭脂道谢,笑颜如花。 可一转身,她就一脸阴霾。 “前面一片海域有些古怪,夜里若是有人问你们些什么,你们只需如实回答就好。”古伯叮嘱。 “有人?什么人?”云溪不明白。 “海上的精怪。” “这些神神鬼鬼的,真的存在吗?”想想自己是异族,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古伯就算家里再怎么揭不开锅,也买了最好的香,拜了拜龙王,望他这几日不要动怒。 胭脂不以为然,这么多人在一起,况且还是会武功的男子,能有什么事? 黄昏,在海上漂了一天了,云溪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站起身来,眼前一黑,向后倒去,被离得最近的尉迟星纪接在了怀里。 魏胤池恨自己离云溪的那几步距离。 “怎么了?”魏胤池冲上来,将云溪揽到自己怀里。 “晕船了。”古伯载过的人多,不少人在海上水土不服。 “长情,给她把把脉。”尉迟星纪点名。 穆长情搭上云溪的手腕。 片刻后,他展开了满是银针的针包。 云溪并没有晕倒,只是觉得有些恶心,拧着眉头睁开了眼睛,一排晃眼的银针让她有些害怕地眯了眯眼。 “我……没事,不用扎针,不麻烦了。”她攀着魏胤池的手臂就要站起来。 腿一软,居然又倒下了。 “看来是非扎不可了。”尉迟星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魏胤池也附和:“穆长情,动手。” 云溪被三个男人团团围住,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她的腿软明明就是被银针吓出来的。 “我……”云溪话还没说完,穆长情便快准狠地扎了一针在她的穴位上。 还好,还好,她觉得全身通畅了不少,她缓缓地朝穆长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是对他医术的肯定,但当他再拿起一根银针之后,云溪心中又开始发怵。 一针扎在头顶。 云溪头上扎了两针,她感觉自己像长了两根犄角一般,肯定很搞笑。 “散开些,给她通通风。”穆长情头一次那么有话语权,两个男人竟然都乖乖听话。 胭脂在甲板上看着三个男人通通围着云溪。 她真是不知道云溪到底哪里好了,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胭脂姑娘,回头是岸。”古伯劝了她一句。 胭脂立刻换了一副脸面,笑着向古伯道谢,心里的白眼却翻上了天。 入夜,纵使海上一望无际,却让人有幽闭之感。 云溪晕船的感觉稍微见好,又要面对令人窒息的黑暗,真是应接不暇。 忽然一阵阴风席卷,云溪再放眼望去,如同置身忘川,而古伯摇着船,如同忘川撑船的老头。 云溪分不清自己是在海上,还是在地狱。 耳边一阵清脆稚嫩的笑声由远及近,她一低头,看见脚下的船板上留下了一串潮湿的小脚印,还没有她的手掌大。 恍惚之间,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耳畔响起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在无声的暗黑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云溪想起了古伯说的如实回答,可她怎么会知道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叫什么名字。 更何况这船上只有他们几人,哪来的孩子?恐怕只有海上的精怪了。 她身后虽然是孩子的声音,却从她头顶传来,似乎是个比她高了许多的人,而且眼睛上的一双手几乎盖住了她的脸。 她沉下心来思考,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清冽的香味她再熟悉不过,是夜夜枕畔之间的暗香,是日日他怀间的香味。 现在他正在她的背后,云溪贴着他的胸膛,暗香扑面,回忆涌上心头。 可今日胭脂被他揽入怀里,她也该闻到了魏胤池身上的香味了,云溪想着便入了神。 身后的人有些等不及了,着急地催促:“快猜我是谁!” “魏胤池。”她轻轻出声。 身旁突然亮堂了一些,地上那串脚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赶忙转过身去查看魏胤池,魏胤池沉沉地瘫倒在地。 “魏胤池?”云溪伸手推了推他,他才如同刚睡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他环顾四周,自己明明在里边揽着云溪歇息,怎么会毫无知觉地到了甲板上? “我们遇到了海上的精怪。你方才捂着我的眼睛,同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云溪坐在他身旁解释道。 “我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怎么可能玩?”魏胤池不敢相信,但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还不谢谢我,我可是答对了,那精怪才离开了你的身体。”云溪一脸自豪。 “好,谢谢娘子,救了为夫一命,为夫愿意以身相许。”魏胤池靠近云溪,与她呼吸相缠。 “啊!”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海域上的一片宁静。 这船上的女子,除了云溪,便是胭脂。 云溪和魏胤池皆被吓了一跳,云溪立马撑着地站了起来,魏胤池扑了个空。 他们寻着声音一路跑过去。 “啊!救命救命!救救我!” 胭脂两手死死抓着船板,面目狰狞,十指已经抠出了血,点点滴滴印在了木板之上,她被吊在了半空之中,她的脚已经浸在了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抓着她的脚往海里拖,她就要支撑不住了。 “云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她这救命稻草抓的好,知道云溪心善,而且是魏胤池的心上人,若是云溪愿意救她,魏胤池也会出手相助。 果然,云溪向魏胤池点点头,魏胤池就抓着她的双手,将她往上拽。 可她却异常得重,云溪见状,也在旁边搭了一把手,才将人拉了上来。 胭脂浑身湿透,一股海腥味扩散开来,她像是在海里走了一遭。 第98章 不败花叶 胭脂被救上来之后还惊魂未定,蜷缩在船头,浑身发抖。 她的鞋子落在了海里,此时她光着脚,云溪注意到她的脚上有两个黑手印,看着大小,是小孩子的手,云溪就想起了她耳边稚嫩的孩童声音。 尉迟星纪与穆长情来得有些晚了,他们来时,胭脂已经缓过神来了,她的眼神清明,只是嘴里还念叨着:“水鬼,有水鬼。” “刚才发生了什么?”云溪蹲下来问她。 “我……方才还在船内歇息,有个小孩蒙住了我的眼睛,问我猜猜他是谁?”胭脂如实相告。 “你猜他是谁?” “我……”胭脂不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众人,她将那小孩骂了一顿。 “我不知道他是谁。”她只能这么说了。 “你没有答对,所以他要把你带回海里。”云溪算是明白了。 尉迟星纪闻言,附和道:“是啊,方才长情也要和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还用个小孩的声音,他眼睛上的飘带都飞到我脸上了,我能不知道他是谁吗?” “看来同你玩游戏的是风影了。”云溪算下来只剩了风影,“对了,风影人呢?” “倒在里头呼呼大睡呢,叫都叫不醒。”穆长情嫌弃地说。 “古伯怎么没事?”魏胤池一眼望过去,还能看见古伯撑船的身影。 云溪提议:“我们去问问他。” “好。” “看来你们是遇到了。”古伯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那个小孩,是谁?”云溪不明白,真的是水鬼吗? “是海上的精怪,喜欢与人玩游戏,你若是玩输了,就要永远留下来陪他。” “那他怎么不和你玩游戏?偏偏是我?”胭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凭什么只有她这么胆战心惊? “我年轻的时候陪他玩得太多了,他都厌了。胭脂姑娘,只是你不凑巧,没答对。”古伯顿了顿,话锋一转,“当初胭脂姑娘一意孤行,非要与我们在海上走一遭,本来我们一行人除了我,一共五个人,自然玩不成两人搭档的游戏,你一来,正好成双,给了精怪趁虚而入的机会,此事怪不得别人,你还应当感谢云姑娘和这位公子,不然你已经命丧黄泉了。”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哥哥尸骨无存了,他应该尸沉大海了,被永远地留下来了。 胭脂呆呆地坐在一边,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 云溪拿了一双鞋来,放在她脚边就转身离开了。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都是因为你!”她在鞋子上狠狠踩了几脚,还是将脚塞进了鞋子里,扬起了可怕的笑容。 几人不敢再睡觉,围坐在一块,独独胭脂一人蜷缩在船外,像个局外人。 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嫉妒,嫉妒云溪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中心。 “你睡,我守着你。”魏胤池揽着云溪的肩,让她顺势躺下,躺在他的腿上,他就这样一下一下,摸着云溪的额头,哄着云溪睡觉。 云溪睁开眼睛,仰视着他,这个男人,真是无论什么角度都好看。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魏胤池低下头来,捉住了云溪目不转睛的视线。 “你若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你倒是机灵。”魏胤池食指点了点云溪的鼻尖。 “快睡,天亮了叫你。”折腾了许久,又是晕船,又是精怪的。 云溪乖乖闭上了眼睛,浅浅地睡了过去。 精怪倒是没有再来,第二日天一亮,云溪是被胭脂的咳嗽声吵醒的。 胭脂身上潮湿着在外头待在一整夜,晚风吹一吹,就吹感冒了。 “女人就是麻烦。”穆长情一边抱怨着,一边替她诊脉。 晦气!这女人身上的海腥味真重,他诊完脉之后,还嫌弃地挥了挥手,散散味儿。 “没什么事,小感冒,过几天就好了。”反正他打小的感冒不必刻意去治,晾它个几天自然就好了,再说这船上哪儿来的药,撑着。 但着实没想到这胭脂的身子居然这么弱,中午就发烧了,烧得不省人事。 不凑巧的是傍晚就要靠岸,岸边还有一道障碍。 “这是不败花叶,经过前面一片迷雾时,将它含于舌下,就可不受迷烟蛊惑,可我这里只有六片。”古伯望向胭脂。 胭脂这些倒是听得清楚。 她身子一动,趴在了云溪脚边,拉着她的裙摆:“云姑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那么年轻,你心地善良,不会见死不救的是吗?” 胭脂认准了这一船的铁石心肠里只有云溪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声泪俱下,惨白干裂的嘴唇蠕动着,犹如一条挣扎的泥鳅被人捏在手中,被迫张开了嘴。 云溪想了想,她是异族,不惧怕这些迷烟,虽说穆长情也是异族,但他身份没有昭告众人,她还要替他瞒下去。 她朝胭脂递出了那片不败花叶,胭脂的瞳孔放大,发了疯一般地将它从云溪手里抢夺过来,立刻含在了舌头底下,生怕云溪反悔一般。 既然云溪将她的那一片给了她,那她自己就失去了保命的筹码,胭脂埋着头,湿漉漉的黑发中,无人看到那张惨白的脸露出诡异可怕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勾起了唇角,撕扯到了最大的幅度,眼睛却越睁越大,黑眼珠摇摇欲坠,慢慢地,她又收了回去,重新变成那个楚楚可怜的胭脂。 云溪的手掌被胭脂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皱了皱眉,胭脂何时变成了这样,像极了一条疯狗。 魏胤池见云溪舅舅按着手掌,便伸手将她的手打开,手掌上留下了两道血痕,魏胤池心疼地抬起了她的手,细细地替她吹了吹。 “没事,一点点小伤口,我又不是一推就碎的花瓶,你也太低估我了。”云溪打开了魏胤池的手。 这话听在胭脂耳朵里似乎意有所指,她刚得了病,身体脆弱不堪,这说的是她? “伤在你手,痛在我心。”魏胤池说起这些话来像是在说早上好一般习以为常。 “肉麻,赶紧将这不败花叶含在嘴里,眼看着快到了。” “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靠近了云溪,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怕这些,但还是很担心你,你到时候一定要抓住我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开,知道吗?” 魏胤池怕在迷雾中看不见云溪的脸,所以他一定要紧紧抓好云溪。 云溪点了点头。 一旁的穆长情将不败花叶放在手心颠来倒去地看,原来有了这玩意儿,人人都可以去到雪扶山,这也太简单了些,他还以为只有他和云溪可以上去呢,计划泡汤了。 “当心了,各位!”古伯在前头吆喝着。 船已经驶入了迷雾。 第99章 云开见日 船上的众人开始看不清彼此的脸,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全凭古伯一人掌舵。 “云溪,云溪?你在吗?”魏胤池紧紧抓着云溪的手,不停呼唤着,可耳边一片寂静,如同行走在一片云海之中。 这雾不仅阻隔了人的视线,还断了周遭的声音,让人陷入无助之境,好在他们有不败花叶,至少不会被幻觉、被自己的心魔控制了。 胭脂在进入迷雾前颇有心机地站在了云溪旁边。 一进雾,云溪就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以为是魏胤池抓着她的手不放心,还要攀上她的臂膀,她也没多想。 可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凌厉的刀风,要朝她胳膊砍来,她下意识地将手向后缩,可魏胤池抓得着实太紧,她闷哼了一声,挨了一刀。 魏胤池感觉到云溪的手在他手心扭着,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可船上还有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男人,他不能放。 云溪手臂颤抖,血液顺着手臂流到了魏胤池的掌心,魏胤池触及粘腻的液体,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心一慌,就让云溪溜走了。 胭脂的第二刀扑了空。 此时云溪正靠着船,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她不知道要在这迷雾中待多久,她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连忙大声喊着:“穆长情!穆长情!你在哪里?” 可无人应答。 她只好将自己的袖子裹紧,让血流得慢一些。 云溪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她处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不知道伤她的究竟是谁,照理来说,只剩胭脂一人最有嫌疑,可她不愿相信是胭脂所为,她只能无助地蹲下了身子,抱住自己,祈祷着大雾快快散去。 魏胤池声嘶力竭地喊着云溪,尽管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依旧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着寻找云溪,方才的那股血腥味让他感觉到云溪出了事。 他的心跳地很快,每跳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前所未有的恐惧几乎淹没了他。 原来令人害怕的不是鬼神,而是心中的未知感。 他不停挥舞着手臂,可四周一片空旷,他如同海上的孤岛,海浪奔涌而起,在慢慢吞噬他。 他逐渐闭上了眼睛,干脆封起六识,心里默念着云溪,一步一步,靠着内心的指引向前。 走着走着,脚下踢到了什么,他蹲下身来查看。 浓郁的血腥味又在他鼻尖蔓延开。 “云溪,云溪……”他确信那就是云溪,将她拥入怀里。 云溪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脆弱得无法用力了,但她知道来人是魏胤池,那股清冽的味道无人可以取代。 她是要死了吗? 怎么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她勉强抬起手,抓着魏胤池的衣襟,继续向上,抚过他的脖子,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最后停在了他的耳朵上。 云溪用尽全力支起身子,贴着魏胤池的耳朵,轻声地说:“我爱你……” 落在无声的烟波之中,激不起一点波澜。 她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了。 魏胤池抱她的手臂越来越紧,他感觉到了她生命的流逝,企图抓住她留世的残魂。 “守得云开见月明。”古伯一声感叹,缠绕众人的迷雾就此散去。 胭脂狠下心来,面不改色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伤痕,赶紧将匕首扔进了海里,干脆倒在方才云溪伤口滴血的血泊里,装作自己也受了重伤。 雾散之时,她见地上的一摊血,暗自得意地笑了,这一刀,她可没有心慈手软。 魏胤池终于看清了怀里已经昏睡过去的云溪。 已经血流成河。 穆长情冲了过来,按住了几个穴位替她止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头放着一颗丹药,他塞进了云溪嘴里。 可云溪昏迷着,无法吞咽,在几人的折腾之下,丹药卡在了喉咙间。 魏胤池猛喝了一口水,嘴对嘴喂进了云溪嘴里,总算将丹药咽下去了。 “她的性命是保下来了。”穆长情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落在胭脂的耳朵里无比刺耳,真是命大。 她还伏在地上,可人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全都围着云溪转。她也受了伤,可穆长情却从她身上跨过也没做停留。 等替云溪包扎好伤口,安顿好之后,才来看她。 “皮外伤,一会儿就结痂了。”穆长情一笔带过,直接放下了她的衣袖,没有替她包扎,又去看云溪了。 “你们一个两个都嫌自己血多是,下次是不是轮到你了?”穆长情从后边踹了尉迟星纪一脚。 “我?绝不可能!”尉迟星纪又不傻。 “云溪,是谁要置你于死地?”魏胤池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但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魏胤池盯着外头那个心里的嫌疑犯。 胭脂倒是不请自来,主动露出了手臂:“我也受伤了,可能是海上的精怪又开始作怪了。” 魏胤池冷脸,明明只有一道小口子,衣服上却沾了那么多血,当他是傻子吗? 胭脂暗暗懊恼方才下手不够狠,对自己还真是舍不得。 “真的不是我,云姑娘待我不薄,我怎么可能会伤她?不如等云姑娘醒来你们再亲自问她。”她知道只要云溪醒了,她就相安无事了,毕竟几句言语就能让她回心转意。 云溪轻咳了几声,眼皮翻动,有醒来的预兆。 胭脂直接扑了过去,故意按在她手臂的伤口上,云溪疼得睁开了眼。 “云姑娘,他们怀疑是我伤了你,可我也受伤了。我自幼就被镇上的小朋友欺负,现在居然还要被扣上罪名,要将我千刀万剐,云姑娘,你快说说,不是我。”胭脂移开了手,看着云溪又开始渗血的胳膊继续装可怜,眼泪说来就来。 魏胤池见云溪胳膊上汩汩冒血,眼眶发红地踢倒了胭脂。 “穆长情,穆长情……” 船上又乱成了一锅粥。 胭脂看着脚边的血,望着被人围着的云溪,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真是让她心里爽快。 可怜云溪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维护着胭脂:“不是……胭脂,不要……冤枉……” 云溪的手紧紧抓着魏胤池,像是在问他要一个答案。 “好,好,好,你莫要再说话了。” 魏胤池又一把抓住穆长情的衣领问:“她到底如何?”云溪就算受了伤,失血过多,不应该那么虚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穆长情推开了他的手:“上回的内伤还没有痊愈,加上在海上水土不服,她的身体异常脆弱,要早些靠岸才好。” 尉迟星纪跑了出去,问古伯:“何时靠岸?” “快了,半个时辰。” 怎么还有半个时辰?他一掌拍在船板上泄愤。 第100章 映雪姑娘 半个时辰后,船靠岸了。 魏胤池抱着云溪,急着上岛。 “慢着,先将云溪身上的扶桑花簪给我。”古伯说。 魏胤池从云溪的袖口拿了出来。 只见古伯在地上沾了些血,抹在簪身,簪子便发出了光彩。 他们在上岛之际被两名黑衣女子拦了下来,刀剑相对。 魏胤池正想拔剑闯入,被古伯阻拦了,他拿出了那支扶桑花簪。 两名女子一愣,这不是族长的东西吗?她们不敢拦,只能放行。 这是一个巨大的岛屿,岛上亦是一番风景,与外面的世界无异,只是奇花异草环绕,往来多是女子,十个女人里有八个是美人。 她们用新奇的目光看着这一行人。 古伯太久没来了,岛上也千变万化,他不认识路了。 “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云溪的伤口。”穆长情提议。 尉迟星纪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一个臭脸,一个瞎子,一个烧伤,还有两个受伤,风影嘛,他们主仆情深,他也不指望了。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交际能力,走了几步,拉住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小美女,帅哥哥问你,附近有没有医馆?”说完,就朝她抛了个媚眼。 真是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这条路一直向前,右拐,巷子里的最后一家,映雪姐姐的医术很好,大家都找她治病。”小女孩咧着嘴笑着指向远处。 “谢谢你啦。”他摸了摸女孩的头。 一行人立马前往了小女孩口中的医馆。 眼前是极其简陋的一间屋子。 踏步进去,药香味扑鼻。 “映雪?映雪?”见草庐无人,尉迟星纪就叫唤起她的名字来。 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她拧着两条细长的眉毛,眼神像一记刀子,正中尉迟星纪的眼里。 “叫我李姑娘。”她语气中有一丝愠怒。 “好的,映雪姑娘。”尉迟星纪玩世不恭的样子让她想将人赶出去。 李映雪看见云溪手臂上的伤口,不再与尉迟星纪争论。 “把这位姑娘放下来,我来看看伤。” “好了,你们都可以出去了,我这简陋的小屋,容不下那么多尊大佛。” 可魏胤池不动,众人也不动,只有古伯放心地大步出去。 “我明白你们担心我对这位姑娘不利,那就留一位下来,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不要打扰我替病人处理伤口。”李映雪点名穆长情。 魏胤池不满,怎么就是他。 “我也要留下来。”魏胤池出声。 “这位公子若是执意,我就不治了,反正这方圆几里只有我一个医生。”李映雪态度强硬。 尉迟星纪出来打圆场,拉着魏胤池:“我们就在屋外,云溪肯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映雪姑娘。” 等众人出去之后,李映雪关上了门,撩起了云溪的袖子,查看了一番伤口。 转身去打了一盆水。 “公子,帮我去药隔里抓些仙鹤草和白及。”李映雪头也不回地同穆长情说道。 穆长情假装摸摸索索地向前。 李映雪一下笑出了声:“公子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瞎子。” 她袖子一拂,青纱之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眸子。 “怕什么?这里都是异族,公子有何惧?哦~我知道了,公子是想瞒着外头那群人。”李映雪收起了红眸。 穆长情便不再装了,手脚麻利地拿了药,还找了几味调理的药材。 “公子好眼力,把我这里最值钱的几味药材全拿了去,怎么,这姑娘是你心上人?”李映雪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是个话多之人。 “公子是聋子还是哑巴呢?我说了这么多,铁树也该开花了。” “我与你们还是不一样,我的红眸无法隐去。”穆长情微微叹气。 怪不得总是蒙着眼睛。 他解开玉带容李映雪看了一眼。 “你信得过我的话,我来帮你治治。” “药石无医。” “我李映雪可是医中圣手。” 穆长情犹豫了。 “没事,等公子深思熟虑之后再告诉我。” 李映雪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自言自语:“这岛上都多少年没来过外人了,不知道你们这次来图个什么?我们异族也有血有肉,还不能求一方宁静了?” “你怎知我是……异族?”穆长情坐在一旁的竹椅里问。 “我天生的本事,不仅是你,这位姑娘也是,不然我平白无故救她做什么,门外还有个女人也受伤了,我就不救她。” 李映雪朝穆长情挤眉弄眼的,十分灵动。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上岛的,但既来之,则安之,我给你们指条路,晚上呢,就在隔壁的客栈落脚。”她想着都是街坊邻居,要照拂一下柳大娘的生意。 穆长情熬了一碗汤药,放在一旁凉着。 “好了,喊他们进来。” 穆长情头一回乖乖地听人话。 魏胤池快步向前,冷冷地问:“她的伤怎么样?” “小伤,小伤,醒了喝碗药就行了,活蹦乱跳的。” 云溪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魏胤池扶她坐了起来。 “我喂你吃药。” 云溪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勺黑漆漆的汤药就抵在她嘴边,她只好张嘴喝了下去,好苦,她从未喝过这么苦的药,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她端起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魏胤池展开了手掌,里头用油纸包着几颗糖,喂了云溪一颗后,便要包好放起来,被云溪一把抓住。 “剩下的不给我了吗?” “留着下回喝药的时候吃。” “我不会再喝药了,快给我嘛,今天的药好苦好苦。”云溪在他怀里耍赖皮。 魏胤池一抬手,高举过头顶,云溪如何都够不着,垂头丧气的。 他伸手抹掉了云溪嘴边的药渍,食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也就一般般苦。” 胭脂看着心里嫉妒得发狂。 “姑娘,你的指甲要断咯。”李映雪拍着胭脂的肩膀说道。 胭脂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她连忙将手藏进了衣袖,冲着李映雪笑了笑:“多谢李姑娘关心。” 尉迟星纪则眯着眼,一脸看好戏地问穆长情:“方才映雪姑娘与你说什么悄悄话?” 穆长情懒得理睬,只有一个字:“滚。” “这位姑娘贵姓啊?”李映雪走到云溪面前。 “姓云,叫我云溪就好,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李映雪走近,趁着与云溪打招呼的时机,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想约她酉时医馆一叙。 云溪手心握紧,不动声色地将它塞进了袖子里。 第101章 日出扶桑 酉时,云溪借着解手的时间偷偷溜了出来。 医馆的门虚掩着,云溪轻轻一推,就钻了进去。 李映雪正在用晚膳。 对面还摆了一副碗筷。 “来,边吃边聊。”她将门关上,把碗筷塞到了云溪手里。 “可我已经吃过晚饭了,李姑娘慢用,我在这儿坐着就好。”云溪端端正正地把碗筷重新放好。 “客气什么,瞧你瘦的,多吃一顿补补,应该的。”李映雪非要拉着她一起吃饭。 云溪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碗筷,拘谨地夹菜吃,面前的李映雪却没拿她当外人,不顾吃相地大快朵颐。 “来,这个红烧肉特别好吃,倒点汁在饭里,可香了。” 李映雪是狂野派的吃相,云溪这是完全相反的婉约派吃相。 “李姑娘约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其实云溪心里头有一个粗略的答案了。 “我想问问你们上岛意图何在?”李映雪包了一嘴饭,但眼神却严肃起来。 “为了我的母亲,褚烟萝。” “什么?褚烟萝?是你的母亲?”李映雪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 “你怎么了?”云溪也惊得抖了抖身子。 不过看样子李映雪和她娘亲应该认识。 “李姑娘与我母亲认识?”云溪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何止认识,简直熟识。”说完这些爽快话之后,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不再开口。 “那你给我讲讲,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与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我母亲十一年前就去世了啊。”云溪心中还有许多疑惑的种子,此刻正在疯狂地冒出土壤。 “我只能告诉你,你母亲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至少在我心里是这样。”李映雪说这话时用了几分感情,似乎泪水就在眼眶里。 云溪再问关于她母亲的事情,李映雪就是不开口,她答应好褚烟萝不告诉别人,她就要说到做到。 “可我这一次前来只是为了我的母亲,你要我白来一场,白受了那么重的伤吗?”云溪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告诉她这些早已尘封的往事,可李映雪偏偏不松口。 “这些陈年旧事,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呢?况且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能了解她的事吗?难道你在怀疑我的身份?”云溪站起身来,这饭已经吃不下去了。 “并没有,只是我答应了她要保密罢了。”李映雪无可奈何。 “我娘是异族?” 李映雪点点头。 “逝者已矣,往事莫要再提,如果云姑娘实在想念,明日,我就带你上山去看一眼你娘以前的住处。”李映雪心疼云溪,便下了决心。 “好。”云溪虽然嘴上不再闹了,但心里有诸多不解,若不是有什么秘密,李映雪怎么会不告诉她? 云溪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越不想让她知道的,她就越想要去探求真相。 “去哪儿了?”云溪一回来,偷偷摸摸地上楼,推开了房门,见房里空无一人的,刚松了一口气,背后就传来了魏胤池的声音。 原来他倚在门背后。 云溪捂着被吓得砰砰跳的小心脏,假装淡定地说:“解手啊。” “放在我在茅厕前面喊你,你怎么没回应我?”魏胤池一脸戏谑。 云溪暗道不好,这厮居然还亲自去茅厕找她,她脑筋一动:“我在里头,太投入了,没听见。” “哦,原来是这样啊。” 云溪觉得魏胤池的一声哦里头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怕自己的谎言被识破,赶紧一屁股坐在床上,避开了魏胤池的视线。 “云溪,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她还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不过想起当地人的热情好客,想起美如画卷的景色,她就喜欢这里。 这里让她的心里有了归属感,当她知道她娘曾经生长在这里,她就也想在这里肆意地撒种发芽,长成一朵随意的野花。 魏胤池暗暗记在了心里,云溪喜欢的东西有很多,秋千,糕点,葫芦八宝鸭……她总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喜欢,但这里头独独没有他。 何时云溪这棵铁树才能开花啊?长了个榆木脑袋,怪迟钝的。 她只是还不懂如何在一段感情里演好一个角色,要理解她。 魏胤池总是这么劝说自己。 一大早,云溪就被魏胤池摇醒了,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云溪就这么在睡梦中草率地洗漱完,穿好衣,被魏胤池搂着出去了。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魏胤池拉着她的手,一路狂奔,清晨的风掺着树叶的清新,拂过面,解了大半的睡意。 快要到海边时,魏胤池回头看了云溪一眼,刚好旭日从他背后升起。 云溪一睁眼,眼前赫然是神明,与她手指相缠,让她心动一刻。 第一缕光眷顾于魏胤池,将他的睫毛和眼睛都镀成金色,云溪忍不住盯着他发愣,他温柔得如同神话故事里的太阳神,连天边的半轮金盘都成了他的陪衬。 魏胤池站在晨光之下,云溪站在阴影之地,魏胤池手上用力,就把云溪拉到了怀里。 “晚了一步。”他的下巴抵着云溪的脑袋,声音里带了一些惋惜。 “什么晚了?” 他就知道云溪那个迟钝的脑袋搞不明白什么是浪漫。 “晚了一步,一起看日出。” “不晚,我看到了,很温柔。”云溪看着远方的朝阳,视线似有若无地徘徊在魏胤池身上。 两人依靠着一块巨石,相互依偎着继续看初生的太阳是如何慢慢从海里爬起,是如何将点点残星都藏匿起来。 云溪不自觉地倚着他的肩膀,抬头看天,也看他。 魏胤池便低头,眼里只有云溪一人,云溪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日出是漫长的,浪漫如同海水,先是一点点挠你的脚心,然后试探地触碰你的小腿,最后一个浪头,与海水纠缠,屈服于永恒的温柔。 云溪就是那个溺水的女孩。 晶莹的水亲吻过饱满的冰肌玉骨的雪山,冰雪消融后,让人想起水草丰满的草原,可以牧羊,也可以淹没一座火山。 云溪闭着眼享受从头到脚的温柔。 第102章 愿者上钩 直到太阳彻底跳出海面,魏胤池才抱着昏睡过去的云溪回了客栈。 海浪将旖旎冲散,如同见了爱人一般急切地扑上海岸,原来是匆忙一面,海浪又退回了海里,将两人欢愉的痕迹卷进海里。 海岸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客栈之中。 魏胤池抚摸着云溪额前濡湿的碎发,俯身吻在了云溪已然红肿的嘴唇上。 时至正午,云溪堪堪醒来,只觉得浑身似乎被一辆马车碾压过一般,酸痛无比,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谁知腿居然不听使唤,一下跪倒在地。 脑子里那些旖旎的风光突然涌现,避之不及,她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之后又是恼怒,自己竟然被魏胤池的美男计蛊惑住了,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怎么敢的? 可能是当时还未睡醒。 云溪将一场你情我愿的欢爱,全都归结于没有睡醒。 这下要她如何面对魏胤池? 说曹操,曹操到。 魏胤池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像极了不久前云溪给他留早饭一样。 他一进门就看见云溪跪在地上,连忙放了粥,将云溪抱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你个流氓!”云溪双手却诚实地抱着他的脖子。 “流氓?既如此,为夫就来坐实这个名号。” 云溪柔软的身子陷入锦被之间,还未搞得清东南西北,魏胤池便欺身而上,正巧他还未尽兴。 云溪被迫对上他的双眼,如同幽深的湖泊,而云溪就是在湖里扑腾的鱼,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 “别,我……疼……”她忸怩地说着,两手推着魏胤池的胸膛。 力气上败了他一局,就要靠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网开一面。 “好,不动你,先来吃饭。”他起身离开之际,云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身上的压迫感没有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魏胤池耍诈,竟然以退为进,将她拦腰抱起。 她还没有虚弱到要人抱着到处走呢。 可是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淫威之下。 她一边喝着粥一边想着今日如何甩掉这一群人,与李映雪一块儿上山去。 “我午后与李姑娘一起出去走走。”她偷偷从碗里抬眸,瞄着魏胤池的反应。 “我可以一块儿去吗?”昨天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现在就约着单独会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孩儿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云溪放下了碗,见魏胤池又要说话,拿了个包子堵住他的嘴,“女孩子的心思你不要猜。” 她看着魏胤池嘴里的包子,思索了片刻,趁着它还完完整整地堵着魏胤池的嘴,伸手将它拿了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我走了。”云溪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口,要去找李映雪了。 “那么早?” “这不是还要复诊吗?” 云溪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地下楼去。 啪嗒—— 踩空了一节台阶,云溪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去。 刚好穆长情正要上来,云溪闭着眼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发出来沉闷的落地声。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 云溪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穆长情身上跨了过去。 然后穆长情还仰在地上没有缓神,他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云溪温凉的嘴唇与他的嘴唇轻轻擦过,他们交换鼻息,云溪走得太快,让留在原地的他久久不能清醒,还如一梦中。 最后,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点唇,慢慢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云溪真是不经意间撩拨了不该撩拨的人。 美色为诱,愿者上钩。 穆长情很显然就落入了云溪的渔网。 云溪快步走出了客栈,环顾四周无人,一头窜进了李映雪的医馆之中。 “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李映雪见云溪一来,就站起身来,拉着云溪往后门口的小院里走。 “不是说要上山吗,来这里做什么?” “山是要上的,换条路而已。”李映雪神神秘秘的。 但是有什么路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走?这后院里也没有出路啊。 云溪环顾了一周,将这个小小的药园子看得明明白白,一脸疑惑地望向李映雪,却发现她正盯着不远处爬满丝瓜藤的篱笆墙。 云溪忽觉不妙。 李映雪拉着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拨开长满黄花的丝瓜藤,竟然露出了一个狗洞! 不会是要钻狗洞? 事实证明,云溪猜对了。 “钻。”李映雪居然不给云溪打个样,就让她先钻。 “要不你先?”云溪推脱。 “我来断后,放心,外头安全得很。”李映雪一边说着,一边将云溪的头按了下来,云溪吃了一嘴的丝瓜叶。 “我自己来,你放手。”云溪实在受不了被人提着脖颈的命运,还是主动一些。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钻狗洞这些屈辱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总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云溪一咬牙,埋头一钻,居然……卡住了! 难道是她早饭吃的多了?不可能啊,肯定是这个狗洞缩水了。 “李映雪,我过不去啊!”云溪试了又试,往后退了几步,又猛地向前冲,还是卡在了原来的位置。 “不可能啊,我明明几年前还钻得过的,你肯定胖了,该减肥了。”李映雪抓着她的脚,用力向前推,却还是徒劳。 “几年前!你几年前才几岁啊?这几年你长高了多少,你怎么指望钻得过去,你难道还穿得下几年前的衣服吗?”来自云溪灵魂深处的拷问。 李映雪哑口无言,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 “现在可怎么办?快拖我回去啊!”云溪嚷嚷。 “不行啊,好像也卡住了。” 完蛋了,云溪这下简直无法动弹了,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她的半截身体露在外头,真怕有人路过,那她的颜面真是荡然无存了。 怕什么来什么。 “哟,这是谁啊?”戏谑的笑声从弄堂里传来,云溪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混蛋。 除了他,谁见此惨烈的场面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云溪将头偏向一旁躲着他。 第103章 愿者上钩 岩石之后又是别样的风光,游历者喜不自胜,流连忘返。 直到太阳彻底跳出海面,魏胤池才抱着昏睡过去的云溪回了客栈。 海浪将旖旎冲散,如同见了爱人一般急切地扑上海岸,原来是匆忙一面,海浪又退回了海里,将两人欢愉的痕迹卷进海里。 海岸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客栈之中。 魏胤池抚摸着云溪额前濡湿的碎发,俯身吻在了云溪已然红肿的嘴唇上。 时至正午,云溪堪堪醒来,只觉得浑身似乎被一辆马车碾压过一般,酸痛无比,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谁知腿居然不听使唤,一下跪倒在地。 脑子里那些旖旎的风光突然涌现,避之不及,她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之后又是恼怒,自己竟然被魏胤池的美男计蛊惑住了,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怎么敢的? 可能是当时还未睡醒。 云溪将一场你情我愿的欢爱,全都归结于没有睡醒。 这下要她如何面对魏胤池? 说曹操,曹操到。 魏胤池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像极了不久前云溪给他留早饭一样。 他一进门就看见云溪跪在地上,连忙放了粥,将云溪抱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你个流氓!”云溪双手却诚实地抱着他的脖子。 “流氓?既如此,为夫就来坐实这个名号。” 云溪柔软的身子陷入锦被之间,还未搞得清东南西北,魏胤池便欺身而上,正巧他还未尽兴。 云溪被迫对上他的双眼,如同幽深的湖泊,而云溪就是在湖里扑腾的鱼,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 “别,我……疼……”她忸怩地说着,两手推着魏胤池的胸膛。 力气上败了他一局,就要靠着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网开一面。 “好,不动你,先来吃饭。”他起身离开之际,云溪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身上的压迫感没有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魏胤池耍诈,竟然以退为进,将她拦腰抱起。 她还没有虚弱到要人抱着到处走呢。 可是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淫威之下。 她一边喝着粥一边想着今日如何甩掉这一群人,与李映雪一块儿上山去。 “我午后与李姑娘一起出去走走。”她偷偷从碗里抬眸,瞄着魏胤池的反应。 “我可以一块儿去吗?”昨天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现在就约着单独会面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孩儿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云溪放下了碗,见魏胤池又要说话,拿了个包子堵住他的嘴,“女孩子的心思你不要猜。” 她看着魏胤池嘴里的包子,思索了片刻,趁着它还完完整整地堵着魏胤池的嘴,伸手将它拿了回来,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我走了。”云溪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口,要去找李映雪了。 “那么早?” “这不是还要复诊吗?” 云溪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地下楼去。 啪嗒—— 踩空了一节台阶,云溪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去。 刚好穆长情正要上来,云溪闭着眼睛将他扑倒在了地上,发出来沉闷的落地声。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 云溪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穆长情身上跨了过去。 然后穆长情还仰在地上没有缓神,他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云溪温凉的嘴唇与他的嘴唇轻轻擦过,他们交换鼻息,云溪走得太快,让留在原地的他久久不能清醒,还如一梦中。 最后,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尖点唇,慢慢站了起来。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云溪真是不经意间撩拨了不该撩拨的人。 美色为诱,愿者上钩。 穆长情很显然就落入了云溪的渔网。 云溪快步走出了客栈,环顾四周无人,一头窜进了李映雪的医馆之中。 “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不来了。”李映雪见云溪一来,就站起身来,拉着云溪往后门口的小院里走。 “不是说要上山吗,来这里做什么?” “山是要上的,换条路而已。”李映雪神神秘秘的。 但是有什么路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走?这后院里也没有出路啊。 云溪环顾了一周,将这个小小的药园子看得明明白白,一脸疑惑地望向李映雪,却发现她正盯着不远处爬满丝瓜藤的篱笆墙。 云溪忽觉不妙。 李映雪拉着她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拨开长满黄花的丝瓜藤,竟然露出了一个狗洞! 不会是要钻狗洞? 事实证明,云溪猜对了。 “钻。”李映雪居然不给云溪打个样,就让她先钻。 “要不你先?”云溪推脱。 “我来断后,放心,外头安全得很。”李映雪一边说着,一边将云溪的头按了下来,云溪吃了一嘴的丝瓜叶。 “我自己来,你放手。”云溪实在受不了被人提着脖颈的命运,还是主动一些。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钻狗洞这些屈辱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总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云溪一咬牙,埋头一钻,居然……卡住了! 难道是她早饭吃的多了?不可能啊,肯定是这个狗洞缩水了。 “李映雪,我过不去啊!”云溪试了又试,往后退了几步,又猛地向前冲,还是卡在了原来的位置。 “不可能啊,我明明几年前还钻得过的,你肯定胖了,该减肥了。”李映雪抓着她的脚,用力向前推,却还是徒劳。 “几年前!你几年前才几岁啊?这几年你长高了多少,你怎么指望钻得过去,你难道还穿得下几年前的衣服吗?”来自云溪灵魂深处的拷问。 李映雪哑口无言,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 “现在可怎么办?快拖我回去啊!”云溪嚷嚷。 “不行啊,好像也卡住了。” 完蛋了,云溪这下简直无法动弹了,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她的半截身体露在外头,真怕有人路过,那她的颜面真是荡然无存了。 怕什么来什么。 “哟,这是谁啊?”戏谑的笑声从弄堂里传来,云溪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混蛋。 除了他,谁见此惨烈的场面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云溪将头偏向一旁躲着他。 第104章 狗洞难钻 “小美人,你要是求求我,我可以帮你一把,如若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结实的臂膀,就知道我一定可以胜任。”尉迟星纪蹲下来,和云溪面对面,合上扇子敲了敲她的头。 誓死不屈! 可云溪转念一想,连狗洞都钻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面子又不能当饭吃,还不如早些脱离这般窘境,免得路过更多的人来嘲笑她。 “星纪哥哥,你就拉人家一把嘛。”她捏着嗓子,用最嗲的声音向尉迟星纪撒娇。 “得了得了,我昨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尉迟星纪被她叫了一声鸡皮疙瘩。 他拉住了云溪的手臂,另一头的李映雪却拉住了她的腿向后拉,云溪感觉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要就此分离了! “停停停!” “李映雪!快松手!向前推我的腿!” “一二三,预备起!” 终于,在云溪的指挥下,她集中了两方的力,把自己救了出来。 云溪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卡住的时间太长了,身子都僵了,她敲了敲膝盖,抖去了身上的泥土。 哼,该到李映雪了。 “李姑娘,你也快钻过来。”云溪弯下身子来,隔着一个狗洞,对李映雪甜甜地笑了笑。 “连你都钻得那么艰难,更何况我呢。对了,你不是会轻功吗?这小小的墙头应该难不倒你?飞进来将我接出去。”李映雪这时候脑袋倒是好用,怎么不直接提出用轻功呢?云溪也省得出洋相。 云溪愤愤地朝李映雪砸了一块小石子,运气飞上墙头,李映雪害怕得像只笨拙的熊,四肢皆用地抱住了云溪身体。 “哇,原来轻功真的像在空中飞一样。”李映雪对云溪一顿夸,让云溪沾沾自喜,学到的轻功终于能露一手了。 “咦,你怎么在这里?”李映雪注意到了尉迟星纪,瞄了一眼云溪,他在,她们的秘密计划如何实施? “路过。”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李映雪急着赶人。 “你们有什么秘密行动不能让我一起参与吗?”尉迟星纪蹲下身来,与她们持平,凑近了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们不会要上山?”他一猜就准。 “别瞎说,怎么可能?”云溪说完,感觉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曾与你娘有过一面之缘,带上我。”尉迟星纪说得真诚。 可是他如何得知她们今日要上山,又如何得知山上曾住着褚烟萝? 李映雪皱着眉头,最后也只能带上她:“到时候跟着我。” 他们刚走,后面就出现了一道暖橘色的身影。 一只手拾起了掉在杂草中的扶桑花簪,四下无人,无需伪装,脸上露出奸笑,甚至释放情绪一般地大笑出声。 之后又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三人偷偷摸摸地穿过了一条小路,李映雪边走边直夸:“要不是我和守卫姐姐熟,你们谁也别想进。”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云溪一点儿也不走心地吹捧着。 “待会儿你们就假装我身边的药童,明白了吗?” “明白。” 这山都四处入口,每一处都有守卫看守,唯独这一处的守卫与李映雪熟一些,别处的早就将人扔出去了。 抄小路到了山脚下之后,李映雪打头,云溪和尉迟星纪两人分别站在她两侧,云溪埋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尉迟星纪左右轻摆着身子,轻佻地望着两个女守卫。 “流素姐姐,我上山采药去,这两个是我的药童。”李映雪笑意盈盈,一脸讨好。 “采药?你怎么不背你的药筐?”流素问。 “呃,我的药框坏了,底下破了一个大洞,上面装,下面漏,自然不能再背了。所以我找了两个药童帮我拿药嘛,人多力量大。”当时情况窘迫,在狗洞里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她早就将药筐的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流素还是放了行,一旁的流萤死死地盯着尉迟星纪,一把剑拦了他的去路,方才他还色咪咪地盯着她。 “映雪,这,也是你的药童?” “是啊是啊,姐姐快把剑放下。”李映雪小心翼翼地挪开了流萤的剑,将尉迟星纪拉到了身后。 “回去就将他解雇了,改日我给你介绍新的。”这样的男人留在映雪身边是一大祸害。 “好,听流萤姐姐的。”李映雪点点头,拉着二人一块儿上山去了。 她们前脚刚上去,后脚就来了个带面纱的女子。 “来这何人?”两把剑拦住了她的去处。 她不声不响,从袖子里拿出了那支扶桑花簪。 “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流素流萤二人端详许久,老旧的色泽包裹着流光。 流素咬破手指,一滴鲜血落进簪身,顿时熠熠生辉。 “请。”二人恭敬地弯腰行礼,退到一旁,请她入山。 她手中紧握着扶桑花簪,心中得意,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她也便昂首阔步地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高高昂起的头颅显示着被拥护者的骄傲,可她也不过是借着簪子,躲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倔强地苟且。 “这里有没有你褚姐姐的墓,我想祭拜一番?”尉迟星纪想试探一下褚烟萝到底有没有死,或者有没有回来过。 李映雪愣了一下,才说:“没有,倒是有她曾经的住处,你们随我来。” 二人跟着李映雪七弯八拐,终于顺着石阶到了一处静谧的院落。 满院开着鲜艳的扶桑花,院前有一棵大树,上面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风摇树干,落英缤纷,与扶桑花瓣红白交错,纯洁与美艳并存。 只是片刻之后,落花就化为了枯泥,方才的光辉昙花一现。 “这是不败花树,全年花期,花瓣落地即亡。” 原来不败花叶就是此处而来的。 “它的花瓣存活时间短暂,如何叫不败花?”尉迟星纪不明白。 “它开在树上永不败,也可以说它的花叶永不败,它一生只长一树的花叶,花有重开之时,花叶掉了便不会再开,但它即使掉落也不会枯萎。”李映雪用手接住了一片花瓣,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手心凋零。 “美吗?美丽只是眨眼一瞬,满树绿叶才是入药的宝贝,只是我舍不得摘罢了。” “走,进去看看。” 第105章 小心家暴 这处院落收拾得非常干净,要不是李映雪说这里时常有人收拾,云溪都要以为她娘还住在这里。 虽然这里干净,却没有生活的痕迹,桌子上的茶壶里没有茶水,院里的棋局没有落子,房里的珠帘无人卷起。 云溪狐疑地捧起一件青色的衣裳,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喜欢明艳的颜色,招摇的红衣是她的最爱,可为什么这一堆的衣服都是青纱素衣? “我母亲没有回来过吗?” “十一年前京城一梦,再无音讯。” “你的意思是这里一直是人去楼空?”云溪眼里染上哀伤。 “正是。” 云溪揉着轻纱,猛然想起那支扶桑花簪,一切的源头都是它。 是它让古伯回心转意,是它让他们顺利登岛。 云溪的手摸向袖子里,她明明带在身上了,怎么不见了?莫非她记错了,落在客栈里忘记拿了? 待她下山之后再查看。 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她蒙着面纱,却给人温柔的感觉。 易芊! 这支簪子最初的主人。 或许她回京之后要与她一叙,才能拨开云雾。 雪扶山上无非是美景如画,有许多云溪从未见过的植物,可云溪的心思不在此处。 她站在院前,正好迎着太阳,万千风景尽收眼底,远眺之下,甚至可以看见云川的风光,坐于此处,似乎坐拥了天下。 院子不大,看完之后稍作休息,李映雪随意摘了几味草药,就要带着二人回去。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母亲还活着,你信吗?”尉迟星纪在回去的路上与云溪说悄悄话。 “什么?活着!那她在哪里?”云溪瞪大了眼睛,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但皇后说她母亲就死在火里,死在她的眼前。 可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怎么辨别出是谁呢? “我也不知,若是找不到,那便是死了,我一直以为她没有死,只是时间越长,希望就越渺茫,你明白吗?我似乎都慢慢相信人们的传言了。”尉迟星纪让她燃起希望,又灭了她的希望。 云溪发愣,无人可以给她一个解释,李映雪与她母亲熟悉,却什么都不愿透露。 “你生长在南夏,怎会见过我母亲?” “你母亲来云川之前,就在南夏,与我父皇是旧友。”终究是他父皇一厢情愿了,若他积极些,云溪就该是他妹妹了,哪有燕王什么事。 他们走后,胭脂也到了山上的院落。 她见地上的不败花叶,动了坏心思,细细地将它拾起,装在锦囊之中。 满院的扶桑花真是碍眼,她一连踩碎了好几株,红色的汁液沾在她的脚上,她觉得十分解气,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她不敢将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只能用剪子将衣服全剪烂了,重新塞回去,这样无人察觉。 凡是与云溪有关的东西,她想要通通撕碎! 不久,她也下了山。 反正大家都围着云溪转,自然不会注意她做了什么,只有云溪出了事,才会怪到她头上来。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魏胤池不满地望着云溪和尉迟星纪,走到他俩中间,隔开了两人紧贴的衣袖。 “我和小美人一块儿聊聊天自然是合情合理,看着美丽的东西,我也心旷神怡。”尉迟星纪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下子点燃了魏胤池的怒火,他从来不是个爱生气的人,只是心中酸溜溜的,实在难忍。 云溪剜了尉迟星纪一眼,乱说话的结果就是被暴揍一顿,云溪闪到一旁,魏胤池一招制敌。 “打人不打脸!”尉迟星纪抱头鼠窜。 可魏胤池还是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专盯着他的脸打。 “魏胤池,你不厚道,知不知道打脸伤自尊啊?” “打的就是你的脸,叫你觊觎我夫人。” 魏胤池连打人的时候都是仙气飘飘,白衣飞舞之间,尉迟星纪鼻血横飞,魏胤池才收了手。 算是给他一点教训,不管尉迟星纪是动手还是动口,反正觊觎云溪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打完人,魏胤池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随后一扔,罩在了尉迟星纪头上,尉迟星纪翻着白眼拿它擦鼻血。 “看见了吗?他是个暴力狂,你日后在家里小心点,他若打你,你就报官,俗话说得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尉迟星纪走去云溪身体,靠在她耳边说道。 “方才没有打尽兴。”魏胤池绕到了尉迟星纪身后,幽幽地说道。 尉迟星纪马上闭了嘴,朝云溪挤眉弄眼之后跑着上了楼。 没了外人在,魏胤池的语气温柔起来:“放心,我只打欺负你的人。” 他略带生硬地向云溪解释,从前只有别人向他解释的份。 “他没有欺负我,尉迟星纪是我的朋友,只是爱开玩笑了点,你们之间要和平相处,你如果欺负我的朋友,我是要生气的。”云溪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魏胤池想了片刻才答应下来。 晚饭之时,魏胤池在云溪的暗示之下,被迫主动向尉迟星纪示好,极其不情愿地给尉迟星纪夹了块鸡肉,右手颤抖着夹到了他的碗里。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尉迟星纪受宠若惊,夹起这块鸡肉细细端详,是腿边肉,好肉,他又反复嗅了嗅,还夹到穆长情的鼻下让他闻闻。 “无毒。”穆长情别开头,淡淡地说出了两个让尉迟星纪心安的字。 尉迟星纪这才敢吃那块鸡肉。 “胤池兄,如此巴结我,何事相求啊?” 魏胤池拍案就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要不是云溪在底下按着他的手,他早就要与尉迟星纪打斗起来了,尉迟星纪简直就是他人生的克星。 魏胤池今日心情大起大落,所有的大喜都是因为云溪,而大落皆来自于尉迟星纪! 云溪盯着魏胤池,水灵灵的眼睛向他转动,示意他继续下一步。 “星纪兄,敬你一杯,化干戈为玉帛。”他将心里的不爽忍着了,嘴上说着和解的话,眼神却是凶狠,他一饮而尽,对尉迟星纪不管不顾。 “好!这个弟弟,我认下了。”尉迟星纪大笑着痛饮一杯,捡了个大便宜。 魏胤池吃瘪,埋头吃饭,论口舌之快,他争不过尉迟星纪。 云溪在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慰了他一番,他反手将云溪的小手捉住,握在掌心揉搓。 他要记住她的每一寸肌肤。 第106章 启程返京 逗留几日之后,云溪拜别了李映雪,准备启程返京。 上岸之后,胭脂居然还想要一路随她们返京。 “我在小镇上孤苦伶仃,没有了亲人,就没有了念想,不如随你们一块返京,在京城谋一个吃饭的位置。”胭脂拧了拧胳膊,挤出几滴眼泪来。 “你凑什么热闹?好好的客栈不开,去了京城打算将自己买到哪里去?”穆长情没好气地说。 “云姑娘,你帮帮我,总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你就大发慈悲地捎我一程。”胭脂不仅想坐他们的马车去京城,还想直接进了魏胤池的府邸。 “算了算了,那就一起走。”云溪想着府里多养一个闲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离开前,古伯约魏胤池单独见了一面。 魏胤池回来的时候,忧愁都挂在脸上,此次回京肯定不太平。 一回京,他就要准备出征辽南,怕是皇上有意支开他,背后的阴谋一定与云溪有关。 一路顺畅。 尉迟星纪与穆长情在半路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进了城门,就是京城城内了,你要在哪里下车?”云溪问胭脂。 胭脂掀起轿帘,京城的繁华她前所未见,仅仅一眼,她就决定要在这个繁华之地狠狠地扎根。 “云姑娘,能否借宿几晚,好歹等我找到了活干。” “行。” 马车没有停在将军府,而是在别院门口。 胭脂傻愣愣着站在门口,盯着这座气派的大院子,她听见下人们叫他将军,她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有一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感觉。 不对,她本来就有出色的容貌与傲人的身材,这个院子就应该配她这样的女主人,云溪是什么人,她怎么会有资格站在魏胤池身边?魏胤池只是暂时被狐狸精迷了眼,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好。 只要云溪不在了,魏胤池就会看到她。 若她之前只是喜欢魏胤池的皮囊,那她现在就是痴迷权势,无法自拔。 胭脂主动地进了别院,云溪觉得她仿佛比她更像女主人呢。 云溪只是笑笑,跟在魏胤池身后进了院子,院里寥寥几个下人忙着招呼主人,后厨又该忙起来了,小夫人喜欢吃糕点,将军是千叮咛万嘱咐了。 “小夫人,门外有位姓祁的小姐说要来见你。” “是蔓枝!”云溪还未来得及坐下来,就急着去门口接祁蔓枝了。 云溪一着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眼看着就要磕在台阶上了,她双手捂住了嘴,毕竟如果大门牙磕掉了就不会再长了。 胭脂刚好站在台阶旁,她眼疾手快,当了云溪的垫背。 腰狠狠地砸在了高低不平的台阶上,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为了演给云溪身后的魏胤池看,现在云溪心里一定觉得她是个好人,而魏胤池也对她有所改观。 她留下来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胭脂,谢谢你。”云溪将胭脂扶了起来,还没多看她几眼,心里还是挂念着祁蔓枝,匆匆去门口接她了。 其实,祁蔓枝是魏胤池派人接过来的,云溪在外走了一圈回来,自然要有人接风洗尘,不仅是祁蔓枝,他还派人去接荣姑姑了。 “蔓枝,好久不见,这几日,我想死你了。”云溪直接在门口抱上了祁蔓枝。 “云溪,你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云溪立马放开了祁蔓枝,怕把她肚子里的宝宝挤着了,她两眼惊喜:“四哥哥真是好福气,你说我的侄儿是像谁多一点呢?” 祁蔓枝掩面而笑,眼底划过一丝苦涩。 她本还想着贿赂大夫,诊出个假喜脉,没想到这突然成真了,不知是喜还是悲。 祁蔓枝双手轻抚着肚子,纵使她有一颗当母亲的心,可来路不明的野种怎么能够降生呢? “蔓枝,我们进屋,别吹着风。”云溪轻轻推着祁蔓枝的后背,招呼她进屋。 她们刚进屋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荣姑姑着急地掀开轿帘,还未来得及下车,就站在马车上大声喊了一句:“云小姐!” “荣姑姑!”云溪听见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了热泪盈眶的荣姑姑,她拍了拍祁蔓枝的手,示意让她等等,自己追出了门外。 “姑姑,我扶你下车。”云溪搀着荣姑姑的手,那句云小姐让她梦回泠香,想起昔日与荣姑姑朝夕相伴的日子,时间过得真快,索性她在乎的人都在身边。 又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看这轿辇价值不菲但又不浮夸,云溪大概知道里头是谁了。 “小溪!”夏氏率先从里头钻出来,一下子跳下车,将魏伯书扔在了后头。 “瞧瞧蔓枝这姑娘都有孩子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和小池有些动静。”夏氏嘟囔着,心心念念着想要抱孙子。 云溪不语,只是突然想到那日清晨,在海边的那一幕,肯定是她被海风吹晕了头脑。 云溪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屋,空空荡荡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了,自从唯一聒噪的尉迟星纪与他们分道扬镳之后,云溪的耳畔一直冷冷清清的,许久不热闹了。 “对了,院子里下人少,屋里客人来得多,我得去后厨帮帮忙了,魏伯书,你给我照看着点!”夏氏急匆匆地进了厨房,拦也拦不住。 “将军呢?”云溪四处找不到魏胤池,便拉住了一个丫鬟问道。 “将军方才出门了。” 出门了?人都到齐了,他出门做什么? 云溪没有顾得上。 “这位是?”祁蔓枝看着胭脂问云溪。 不等云溪替她回答,胭脂就殷勤地答道:“小女子胭脂,见过小姐。” 胭脂见祁蔓枝穿着明艳,长相不凡,云溪也敬她三分,以为她是京城的世家小姐,忙不迭地谄媚。 “不必客气,只是云溪,为何这位胭脂姑娘,我闻所未闻呢?” “你自然不知,她是我们这次远行带回来的,她孤身一人,怪可怜的。” 胭脂捏紧了拳头,她才不需要云溪的同情!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当是卧薪尝胆了。 祁蔓枝听着,胭脂倒和她挺像的,孤身一人闯京城。 只是祁蔓枝骨子里带着傲气,而胭脂为了三斗米,折断了腰。 第107章 端午佳节 云溪站在院前,回首望着一屋的人,想起了往日里孤孤单单的元日,而今这副热热闹闹的景象才该是元日该有的样子。 她不禁看着众人而笑。 “夫人,何事开怀?” 魏胤池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她身侧,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怎能不开怀?你怎么出门也不和我说,这时才回来,估摸着都要开饭了。” “我出门买了些东西,话说回来,我是亲朋好友里的哪一个呢?”魏胤池问道。 “嗯……是亲人,我承认曾经对你有过猜忌,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我的心意昭昭,不言而喻。”云溪望着庭中绿意盎然,想她来时白雪皑皑,一身尘灰,是个一无所有的女孩。 “还记得吗,在那里。”云溪指着长廊尽头,“那晚我倔得像头牛,我一定要你给我讲上几个故事,和着落雪应着景。” “讲了两个你就呼呼大睡了,像猪才对。” “你才像猪,你才像猪!”云溪不乐意了,捶了他一拳,却被他一手接下。 “魏胤池!”夏氏刚端着盘子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幕,“魏伯书!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就知道欺负我们小溪!” 魏胤池哑口无言。 “你懂什么?小年轻之间的打情骂俏,你别多管。”魏伯书才不愿意多管闲事。 “你个老混账……”二人又是一场口舌之争,云溪与魏胤池相视而笑。 “胤池兄这儿真是热闹,公务在身,来迟了。”云复姗姗来迟。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开饭,落座。” 祁蔓枝迎着云复坐在了她的身边。 “今日怎么有粽子?”云溪望着端上来的一大盆粽子,很是不解。 “今日端午啊,蔓枝与夫人在后厨忙活了许久,粽子里头的馅儿都不一样,大家快捡一个,瞧瞧是什么馅儿。”祁蔓枝招呼道。 “蔓枝,你先来,要当娘的人,自然你最大。”夏氏发话了。 “若是甜粽,肚里一定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若是咸粽,那就是卓尔不群的小英雄。”云溪同祁蔓枝开玩笑。 可让祁蔓枝觉得手里的粽子格外沉重。 她还是笑着拨开了粽叶,粽身呈棕红色,她凑近一闻,便闻到了一股肉香,咬下一口,果然是鲜肉粽。 “看来是个小公子。” 祁蔓枝微微侧目,看见云复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她又暗自埋下了头。 儿子,娘终究还是要对不起你的,别怨娘。 云溪也挑了一个,蜜豆红枣粽,魏胤池也是个甜粽,桂花紫薯粽,云溪觊觎他的粽子,暗中将自己吃剩的半个粽子与他换了。 云溪见胭脂同下人站在一块,那几个下人手里端着盘子,急着上菜,而胭脂幽怨地望着他们一桌人。 “胭脂,坐下来一起吃。”云溪走到她跟前,将她领到桌前。 “来,吃个粽子。”云溪给她拿了一个粽子。 方才大家伙都期待自己的粽子是什么馅儿的,她着急地剥开了粽叶,看见白花花的糯米,有些失望,难道她的只是最普通的白糖粽吗? 她尝了一口,还真是,连颗红豆都没有,她便将它扔在了一旁。 夏氏偷偷观察着这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这只白糖粽是她包的,并非只有白糖和糯米,她还在里面放了一个黄金打造的小佛像,寓意健康平安,只是她没了吃下去的耐心。 夏氏也不说这粽子里还有惊喜,只是觉得这女孩不是个省油的灯,没有云溪的机灵可爱,也没有祁蔓枝的落落大方。 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拾来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女人。 大家把酒言欢,可没人看见角落里的祁蔓枝埋头流泪,泪落进了粽子里,她才假意整理头发,偷偷用袖子抹去了眼泪。 “记不记得当初去夕露山庄之时,我许诺过你等你的病好了,就带你出去玩?”魏胤池给云溪夹了一块土豆。 云溪的筷子一顿,她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都不作数了呢,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居然还会想起来。 “记得,没想到你还记得呢。”她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魏胤池听了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当然记得,吃完饭,我就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不吝啬。”他的声音温柔,胭脂听得一清二楚。 她暗想着,云溪真是不识好歹。 “这位胭脂小姐,是初入京城?”夏氏虽与她说话,却正眼也没有瞧她。 “回夫人,胭脂头一回到京城,多谢各位照拂。”胭脂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不敢当,我可没有照拂你的地方,要谢就谢我们小溪,若不是她,我们家小池铁石心肠的,肯定不会管你的死活。”夏氏像是说着不相干的话,漫不经心地举杯与云溪隔空碰杯。 胭脂笑容僵滞,还是忍下了,对着云溪扶了身:“多谢云姑娘。” “坐。” 尽管她不服云溪,此刻还是乖乖坐下了。 云复要务在身,吃完就匆匆起身要走了,他刚回京不久,在这里的根基没有其他皇子深,自然要付出双倍的努力稳扎稳打,为自己的夺嫡之位铺路。 “四哥哥,晚膳还来赏脸吗?” “自然。” 胭脂傻了,这男人好像是皇子,那云溪叫他哥哥,她也是皇室的人? 她还以为云溪只是个普通人家攀了高枝,现在再看云溪,她的一举一动都优雅大方,虽然有时调皮了些,只是衬得她鬼灵精怪,而且她本就容貌出色,活脱脱的奶白瓷玉的美人模胚。 一直以来,都是胭脂在心里丑化了她,还以为云溪处处不如她。 不过,那又如何,她就是要争,她不愿再回到那个小地方蹉跎一生。 为了与魏胤池更近一些,出海前一晚,她活活掐死了还吊着一口气的母亲,缠绵病榻多年的母亲活着也是她的累赘,为了一个孝字,她终日过着苦日子,还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母亲解脱了,她也轻松了。 说来说去,胭脂只想跟着魏胤池,在小地方待久了,她的如同井底之蛙,魏胤池既有英俊的外表,又挥金如土,任谁不爱? 况且,京城纸醉金迷,谁不喜欢权力的游戏呢? 胭脂盯着云溪的眼神绵里藏针,她总有一天也会成为人上人,将云溪踩在脚底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云溪总是在不经意间遭人记恨,女人,生来就嫉妒比自己美的女人。 第108章 羞辱胭脂 “云复兄看来是没有口福了。”魏胤池小酌了一口青梅酒,引得云溪侧目。 “还有什么好东西?” 一大盆冰镇荔枝被端上了桌。 “这是……荔枝吗?”云溪不敢确定,这东西只在书中听过。 “是啊,你不是想吃吗?” “我何时……”她突然想到那日长街之上,他们在酒铺,闻着荔枝酒,她提了一嘴她从未吃过荔枝,他竟然放在了心上,今日是特地出门买的吗? 云溪抿着唇腼腆地看着他优越的侧脸,他未免对她好过了头。 魏胤池一手拢起宽大的袖子,一手取了一颗荔枝,贴心地将荔枝皮剥了去,喂到了云溪嘴边,云溪张嘴,温热的嘴唇滑着他冰凉的手,魏胤池忍不住抖了抖手,云溪的牙磕在了他的手指上,众人在场,两人只能装作镇定地彼此笑了笑。 “将军与小夫人真是神仙眷侣,好让人艳羡。”祁蔓枝帕子掩唇含笑。 桌上众人附和,唯独胭脂很是沉默,总是闷闷不乐,时不时还为难地假笑。 胭脂倒是积极得很,也伸手拿了个荔枝,可众人偏偏盯着她看,她神情自若地学着魏胤池的样子剥了一颗放入嘴里,大家才开始围攻她。 “哎呀,这可是魏将军特地买给小夫人吃的,你怎如此不解风情?” “是啊,魏将军的一片心意,老奴实在不忍指染。” 祁蔓枝和荣姑姑一唱一和,双双讽刺胭脂非要在二人之间横插一脚。 两人本就是世故之人,一眼就知道胭脂是什么货色,她眼里对云溪的嫉妒一览无遗,可笑她自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胭脂能怎么办?吐出来不成?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嚼下那颗荔枝,难吃至极。 “胭脂姑娘,你的那颗荔枝没有核吗?”祁蔓枝见胭脂吃得极快,连核都没有吐出来。 胭脂沉默不语,她方才还哪儿有心事细嚼慢咽,她吃的不是荔枝,是难忍的羞辱,她连带着核一块儿吞咽下去,在喉咙处摩擦了好几次才终于滑入食道。 每一滴清冽的汁水都在浇灌她内心的仇恨。 祁蔓枝轻笑了一声,无疑是火上浇油,胭脂垂着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良无害,可她交缠的双手已然将手掐出了血。 胭脂发誓,以后一定要爬得比这群人高,让她们体验体验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生活! “蔓枝,少说几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看着我吃,实在不太好,一起,别客气,来,胭脂,喜欢就多吃一些。”云溪拿了几颗果肉饱满的荔枝放在胭脂面前。 胭脂只是牵动了唇边的肌肉,扬起了大大的笑容,而眼睛却还是深藏不甘,人说不受嗟来之食,但如今她只能隐忍吃下。 还要一口一个好吃。 午膳过后,他们一行人一路前往郊外。 原本魏胤池只想与云溪过二人世界,哪知云溪这个榆木脑袋,居然将一众人都带过来了,足足费了三辆马车,招摇过市,将军府出尽了风头。 “将军府今日真是大手笔,瞧着镶金戴玉的马车,够我家一年的花销了。” “方才魏将军还在我的摊子上买了许多小零食,说是小夫人喜欢吃。” “何止啊,魏将军还命人买了好几盒糕点呢。” 一时间,整条街上的人都传得沸沸扬扬,魏将军啊,对小夫人宠爱无度。 “可是你听说没有,魏将军带回来一个女子呢,现在就养在府里头。” 一阵风吹过,刚好吹开了祁蔓枝与胭脂所坐马车的轿帘,街上的路人看清了这张陌生而美丽的侧脸,坐实了将军金屋藏娇的谣言。 “果然,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纵使谪仙一般的魏将军也躲不过世间男子多情的通病。” “我看这女子是没戏,魏将军都不同她坐一辆马车。” 耳畔微风低语,伴着众人的喃喃细语,云溪竟有些犯困了,懒懒地靠在魏胤池肩上,眯着双眼犹如打盹的猫儿。 魏胤池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手指一路向下,那一下卡顿实属意料之外,他以为女孩子的头发都是顺滑到底的。 “啊——”云溪叫了一声,在魏胤池耳边炸开,他吓得赶忙松了手。 “好疼啊,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云溪心疼地摸着自己垂下的黑发。 “我……哪知你的头发还打结啊。”魏胤池一脸无辜。 云溪一听,恼怒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五指穿过发丝,竟然是通畅到底,留下一股凉意。 “想不到你竟然每日有那么好的耐心将自己的头发梳得如此顺滑。” “若你想偷懒,那就让我来代劳。”魏胤池打定主意待会在回来的路上要去首饰店里买一把银梳。 日日为云溪梳头,直到白头。 “好啊,那日后这项工作就交于你了,可不要懈怠。” “怎会?” 求之不得。 一众人下了车,郊外是一片湖泊,飘着几只华丽的画舫,多是富家公子消遣的处所。 魏胤池伸手招来了最大的一只,画舫上张灯结彩,船柱雕梁画凤,船侧碧波荡漾,船艄之上隐约可见一杆风锦,锦上题字——相思。 船还未靠岸,魏胤池便揽着云溪的腰,带着她蜻蜓点水,稳稳地落在了船头,提前带着她进了画舫。 “小心头。”魏胤池一头挡在云溪头上,怕她撞着门,事实上是他多虑了,云溪一下子便进了门,独独魏胤池要弯着腰进来,被云溪一顿耻笑。 “看,对面的画舫上也有人。”云溪小手一指,众人在发觉船上有一位轻纱掩面的妙曼女子正抱着琵琶,她才坐下,似是要开始弹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不知是哪家有钱公子,包了个歌姬来画舫之上,还可以一边游湖,一边听曲,真是会享受啊。 画舫之上,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时,一只瓷杯从对面画舫之中飞出,碎在了歌姬的脚边。 细看之下,那歌姬的脚边已经碎了好几个杯子了,她亦是弹得双手颤抖,恨不得将琵琶直接扔进水里。 “错了错了,要我说几遍?”船上的珠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打得叮叮作响。 “公子教训的是,奴家马上改。” “再弹错把你扔下去,南方人,你应该通水性。”里头的小公子凶神恶煞。 第109章 护妻不周 云溪知道这是又遇着穆长情了。 在她所认识的那么多人中,也只有穆长情长得柔柔弱弱的,却还要张牙舞爪地向人展示他的獠牙,摆出一副不好相处的姿态。 但云溪明白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红色的瞳孔让他心里对他人生出了抵触,云溪心中怜惜这个少年,也仅仅是怜惜。 而穆长情向来最讨厌就是别人的同情。 但云溪望着他那时湿润的眼眸,他纵使知道是怜悯,还是想要读出些什么别的意味。 穆长情偷偷与李映雪见过一面,让她看看他的眼睛,那几日他用了不少李映雪捣制的草药,皆以失败告终,他的希望刚燃起,又被一盆冷水浇灭,已经不再奢求了。 不过,李映雪那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散在夕阳里,他美得脆弱,仿若经不起摔的琉璃酒杯,她暗暗发誓,一定会用尽全力将他的病治好。 她曾经扯着他的袖子让他留下来,在岛上,可以摘下玉带,没有人会当他是怪物。 但他隔着衣袖,轻轻拂开李映雪的手,他一定要走,至于他一定要走的原因,他也不明白。 因为执念。 世间最难摒弃的就是执念。 如同今日,他本不想来此处游湖,只是听得画舫老板说魏胤池包了一只画舫,他也神使鬼差地来了,不知为何,心头挂着一丝侥幸。 “长情!”云溪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叫唤他。 穆长情假意不经意地掀开了珠帘,将白玉珠子挽在手心,懒散地从里头踱步出来,对着云溪点了点头。 魏胤池急红了眼,云溪叫他长情?两人关系何时如此亲密了? 他目光凶狠地紧盯穆长情,似要将他万箭穿心。 当云溪转过头来在看他时,他又温柔一笑,揉了揉云溪的脑袋,如同冬日里的暖阳。 穆长情直叹这魏胤池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歌姬低眉信手续续弹,动情之处,云溪顿觉身临其境,周遭寂静沉默,剩一人沉吟哭泣。 突然琵琶声碎,歌姬腰间抽出两柄软剑,足尖点水,身轻如燕,朝着魏胤池刺来,魏胤池自然不怕,准备好迎战之后,歌姬手腕一转,向云溪刺去。 胭脂反应灵敏,四下无人,悄悄推了云溪一把,将她往利剑上推。 穆长情袖子之下,右手捏着一根银针,轻轻一甩,就命中了歌姬的脖颈之间,歌姬躲过了魏胤池的一掌,却没能躲过小小的银针,她应声倒地,无法动弹,接下魏胤池的第二掌,几乎将她的心肺全都震碎了。 云溪的剑刚拔出来,歌姬就已被两个男人解决了,歌姬嘴中流下一排黑血,已经食毒自尽了。 云溪蹲下身来,偷偷拔走了她脖子上的银针,收进了衣袖,应该是穆长情的。 而穆长情在另一边急得跳脚,他不能暴露了自己,自然没法运气用轻功,只能是原地踏步着干着急。 见云溪抬头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也就放心了。 无事便好。 他暗暗恼火自己居然没有查明这歌姬的身份,让死士混了进来,差点伤了云溪,好在两只船之间的距离不是很近。 “无事?”魏胤池两手握着云溪的肩膀,墨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有惊无险,别担心。”云溪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 魏胤池拧着眉,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真是扫兴。 他揽着云溪去了船尾,船只好靠岸,他招了几个人来处理尸体。 夏氏第一时间来兴师问罪了,她看魏胤池背对着她坐着,直接拧起了他的耳朵。 “魏胤池,别以为你臭着一张脸我就不敢打你,方才遇到危险,你居然不把老婆护在身后,我看你是活腻了!” “母亲教训的是。”虽然他的耳边被拧成了麻花,并且通红一片,他也不敢疼,这次的确是他失算了,理应受些教训。 “哼,算你识相。”说实话,他忍气吞声的样子真是前所未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但她就放他一马。 “小溪啊,快吃些糕点压压惊。”夏氏提来了一盒糕点,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之后就走了,毕竟要给他们留些二人空间。 “疼不疼?我给你吹吹。”云溪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像是被煮熟了一般,实在忍俊不禁。 “吃你的糕点。”他往云溪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堵住了她憋着笑的嘴。 “今日我护妻不周,云溪你快想些法子来惩罚我。”魏胤池思索了许久才吭声。 “罚你陪我一起吃这盒糕点。”云溪抓了一块糕点,边说边塞到魏胤池嘴边,魏胤池被迫张嘴,他向来吃相优雅,细嚼慢咽,却被云溪破了例,一整块糕点都塞在了嘴里。 “你真好。”他嘴里还包着桂花糕,香甜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开来。 “你说什么?”云溪将耳朵凑近,她未听清魏胤池迷迷糊糊说了些什么。 魏胤池只是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祁蔓枝在外头双眸紧缩胭脂,方才别人的视线都在魏胤池身上,自是没有注意胭脂做了什么小动作,可祁蔓枝她在后头看得一清二楚,胭脂歹毒的心思可见一斑,只是无凭无据,大家可能不会相信她,她也只能盯紧了胭脂。 云复离开之后就面见了皇上。 “父皇,儿臣办事不周,未发现有异族的踪迹。” “哼,朕看你是想与异族蛇鼠一窝。”皇上卸下了朝堂上龙马精神的样子,瘫在龙椅之上。 “再给儿臣一些时间,儿臣定当……” 他还没说完,皇上就打断了他:“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朕想看看你是想要这个兄弟,还是认我这个爹。” 皇上消息果然灵通,云溪是异族这事注定没法瞒天过海。 云复两难,将军府的势力和皇室的支持,他都要! “待到魏将军领兵南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要让朕后悔给你这个机会。”皇上一挥手,命他退出去。 云复走出宫殿,回头看了一眼金光灿灿的大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昔日他去往恒枫山拜师学武,就是为了远离当时兄弟之间的权势纷争,现在他已有了自保能力,便要回来争一争,往后大殿里那个位置,他也要坐上一坐。 第110章 花落心亡 自从云溪嫁来将军府,这一路上,受伤的受伤,命案也是一桩桩,云溪早就见怪不怪了,今天这算是小场面。 自己是异族的事大概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所以想杀她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像死士这样高级的,是谁的命令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难为魏胤池了,明明是朝廷的人,却还要千方百计护她周全,往日还惹得她生出嫌隙。 穆长情隔着烟波浩渺,久久地立在船头,江上的风不比岸上的和煦,吹得他紫衣飞舞,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 “小庄主,江上风大……”护卫弯着腰站在他身侧,劝他进去。 “老子的事情你少管。”他就想在这里站着,才能看得清对面船上的人儿。 护卫欲言又止,虽然小庄主平日里一副凶悍的样子,但身子骨却弱得很,从小就是药罐子,要是回去之后染上个风寒,老庄主可能要骂死他了。 “将军夫人都进去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护卫鼓起勇气,还是说了想说的话。 穆长情一个转身,虽是蒙着眼睛,护卫依旧感觉到了他想杀人的眼神。 “什么将军夫人……”他甩甩衣袖,发着脾气进去了。 端午这一天,是魏胤池完完整整陪着云溪的一天。端午过后,魏胤池早出晚归,竟是在营中练兵度日了。 他南征的前一晚,将云溪叫到了书房。 “你看好了。”魏胤池带她来到矮桌上的一副残存棋局前,移了一颗棋子,墙上竟然开了一道暗门。 “我尽快回来,但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保护好自己,若有万一,躲在此处,等我回来。” 云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府里头还会有什么危险? 魏胤池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细长的哨子,抓住云溪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 “吹响它,会有人来救你。”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云溪觉得他身在辽南,才需要这东西来护身呢,于是,她展开手掌要将东西还给他,可他紧紧禁锢住她的手,让她只能保持紧握的动作。 “拿着,听话。”他大手抚上云溪的脑袋,一用力,就将她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我没法与朝廷作对,若我是一个人,我与世界为敌也无所谓,可我身后有你,如果我违抗皇命,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我不愿你牵扯其中,所以,这段日子,不要外出,乖乖等我。”魏胤池在她耳后缓缓道来,温柔的嗓音让云溪想到了那晚朦胧的月亮。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在魏胤池的唇上印下一吻:“我等你。” 云溪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同心结,交到了魏胤池手里。 “一直欠你一个像样的礼物,做得不好看,不要嫌弃。”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我喜欢。”魏胤池将它放在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一晚,两人互诉衷肠。 蓝色的床幔随手而落,无风自动。 第二日一早,云溪翻了个身,扑了空,匆匆坐起身来。 魏胤池不会已经走了? 她匆忙穿好了衣服,还想见魏胤池最后一面。 云溪推开了门,提着裙子在长廊里头一路小跑,远远的,看见了在院子里与云复饮茶的魏胤池,她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靠着柱子,整齐自己的头发,想等两人聊完了之后再现身。 “胤池兄,算着日子你身体里的火毒到了发作的时候了,难道是痊愈了?真的是因为云溪?怪不得你会将她留在身边。”云复瞟见了柱子后面一抹白色的身影。 “嗯。”但魏胤池从不是以这样的目的去接近云溪的,他摇着手里的青玉瓷杯,胡乱敷衍着云复的话。 “看来你早就知道她是异族了,养她多日,美色为诱,愿者上钩。恭喜胤池兄得偿所愿。此去辽南,替我向青旋妹妹问好,你们也阔别多年,说起来,原以为青旋妹妹会是将军夫人呢,毕竟儿时也属你们玩得最好。”云复赶紧接上云青旋的话题,堵得魏胤池心头烦闷,不做回答,默默喝茶。 云溪靠着柱子的身体都僵硬了,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长廊上走过,静静坐在了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那张略显憔悴的脸,昨晚折腾到了子夜,今早起床只见镜中人楚楚可怜,魏胤池倒是意气风发。 自嘲一声过后,她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连忙躺回了床上,侧身而卧,背对着推门而入的魏胤池。 魏胤池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云溪居然还未醒,他只是在床边坐了坐,时辰已到,不忍唤醒云溪,他只能悄然离去。 他抽身而去,云溪闻着屋内清冽的香味越来越淡,眼角划下了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过,她不愿睁眼,听到关门声之后,她才将锦被拉过头顶,蜷缩起身子,蒙在被子里啜泣。 魏胤池走了,今日,他出城门之时万千百姓欢送,何等风光。 云溪倚在院前的一棵大树之上,享受着一院的冷冷清清,她摘下了绾发的簪子,是初见之时魏胤池送她的那支价值连城的簪子,她玉指轻抚过白玉雕刻的落梅,冰凉刺骨。 簪身入木,两点一竖,她顿了顿,不知是该写情还是恨,万般仇恨生于情。 夏日炎炎,白梅零落。 云溪将那支残破的簪子随手扔在了梳妆台前。 毫不留恋地大步而去。 走过长廊,昔日历历在目,只是全是虚假的泡影。 书房之内,云溪果然找到了那卷卷轴。 “携火毒者,药石无医,可与异族之人结合,冷热中和,即可痊愈……”云溪轻笑,笑得肩膀颤抖,笑得口中一片苦涩。 她细细摩挲着金色的哨子,知晓风影就在院子里,唤了几声,他果然从屋顶上降落。 “这个,是将军的东西,你收好了。”她不由分说地塞给了风影。 风影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将军对云溪是真是舍得,连自己多年的心血都交给她了,她竟还如此不吃好歹。 只是风影吹不出来,今日云溪哪里不对劲,她从来不叫魏胤池将军,向来直呼大名,今日又没有旁人,她倒是讲究起来了。 “我进去画会画,别来打扰我。”云溪将门关上了。 “谁稀罕一直看着你……”风影埋怨地上了房顶。 第111章 血溅城外 云溪走时只带走了惊月剑与坠星箭,以及一些碎银子。 她原想带走那支扶桑花簪,但怎么也找不到,似乎从岛上回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那段时间也没有顾得上这只簪子,现在找不到了,心中有些遗憾。 她让荣姑姑端碗茶来书房,实则与她密谋出逃之事。 荣姑姑自然生死相随。 现在,她于魏胤池再无利用之处,她也该主动离开了,不然恐怕要被这群人抓起来研究她异族的血液。到头来,深陷其中的原来只是她自己。 不得不承认,魏胤池的确凭着他这张出色的皮囊让她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的心。 好一个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的夫君。 这条密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 但只要她出去了,她就不再是将军夫人,只是一个自由人。 “小姐,咱们出了将军府,何去何从呢?”荣姑姑跟在她身后问道。 “去哪儿都好,远离京城也好,只要不在将军府。” 但云溪不明白荣姑姑的担心,她在将军府被捧在手心里,自然不知道外面世道的苦痛。 首先,容身之处在何方? 天下之大,如何才能谋得一方遮风避雨的地方,在外面过苦日子,不知道云溪能不能习惯。 荣姑姑轻叹了一口气,但只要是云溪的选择,她就支持到底。 这密室里居然有一处温泉,云溪也只是看一眼,便匆匆提着灯向前探路,她怕今日若是不成功,她便再无出逃的机会。 好在一路畅通,既没有杂草丛生,也没有积水纵横,看来这条路时常有人走。 云溪摸着墙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前面没有路了,云溪抬头一看,有一条小小的缝隙正透着光。 她用力一推,入目就是一间柴房,她拉着荣姑姑一起上来了。 此处是空旷的宅院,四下无人,云溪带着荣姑姑一路偷偷摸摸,东躲西藏的,勉强摸到了宅院的后门,可是被锁得紧紧的。 情急之下,云溪只能带着荣姑姑用轻功了。 “有刺客!”不知哪里一声惊呼,云溪便见一名黑衣男子朝她追来。 云溪落地之后,拉着荣姑姑躲在了一车稻草之下,算是逃过一劫。 “小姐,我给你添麻烦了。”事后,荣姑姑自责,若是没有她,小姐一定走得干脆。 “哪里会,荣姑姑是我的福星。”她拍了拍头上的稻草。 “我们去租一辆马车,今日一天的车程,先去夕露山庄找穆长情,我们先在哪儿落个脚。”云溪规划道,留在城中,人多眼杂,恐怕危机四伏。 “都听小姐的。”云溪今日换了一件极其普通的衣裳,灰白色,看着有些陈旧,她不想引人注目,脸上还特地蒙上了面纱。 荣姑姑边走还边打趣她现在像个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一般,发间也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 “常伴青灯,听着也不错呢。” “这怎么行呢,小姐红尘未尽就想着入了佛家的门,小小年纪,去熬这漫漫寡淡的岁月,多无趣,小姐不要生出这样的想法。”荣姑姑还真的担心云溪会干这冲动之事。 “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这世上我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云溪的感概中带了真情实意,的确,她如何与红尘决裂,遁入空门。 她们顺利地租了一辆马车,直奔城门。 云溪亲自驾车,荣姑姑坐于车中,原先荣姑姑百般拒绝,怎么能让主子驾车,但在云溪强硬的态度之下,她还是妥协了。 荣姑姑坐在靠近轿门的地方,与云溪边走边聊天。 “咱们先在夕露山庄住下,以我和穆长情的交情,应该能养我们几天,然后我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一栋小屋子,好好生活,不问往事,只道将来。”云溪做梦都想过上这样的日子,但这是她给荣姑姑构想的生活。 毕竟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爹娘死得不明不白,她终究放不下仇恨,只是不知道如何报仇。 这几日虚假的幸福真是冲昏了她的头脑,她都忘了大事了。 “荣姑姑,虽然我给不了你我曾经许诺过的大宅子,但我也不会让你随我吃苦的。” “荣姑姑……” “荣姑姑!” 云溪说了好些话,可荣姑姑一句都没有回应,她不禁觉得奇怪,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着急地转身掀开轿帘查看。 但荣姑姑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她从轿子里扑了出来,一支箭穿过了她的肩头,她用尽全身力气猛推了云溪一把,云溪凌空而起,只能落在马上,荣姑姑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锋利的剑身割断了绳子,马与车就此分离,她将匕首扔了出去,扎在马屁股上,骏马飞驰,带着云溪飞快向前。 “荣姑姑!”云溪一声尖叫,震得林中鸟四处乱飞,声嘶力竭之后,是一声声压抑痛苦的低吼,她双手紧抱着马脖,转头,荣姑姑倒在了血泊之中,大片鲜血刺痛了她的双眼,手臂脱力,她从马上摔了下来,脊背被马蹄踩过,疼痛难忍,却丝毫不及心里的悲痛。 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荣姑姑!荣姑姑!你醒醒,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云溪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声。 她试图从地上拉起荣姑姑背在身上,可荣姑姑的手总是从她肩头滑落。 一旁的坡上还有人趁人之危,一支冷箭朝着云溪的背飞来,云溪一伸手,便生生接住了这支剑,瞳孔发红,疯狂地将箭扔了回去,一箭带风,正中那人的心脏。 坡上的一群人待不住了,他们不信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小姑娘,上头说的活捉,那只要留一口气。 这时的云溪早已疯了,眼里染上了血色的光芒,她提着剑,狠狠斩出一道剑气,凌厉逼人,众人纷纷后退。 剑起剑落,人头落地。 “全都给我陪葬!”纵使他们的剑也砍在云溪身上,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如同杀人的工具,只知向前,杀光所有人! 众人不敌,剩下几个还想逃跑,云溪飞身而起,一剑封喉。 血溅竹林。 云溪吐了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却还是爬着到了荣姑姑面前,她身上满是鲜血,在尘土里翻滚过,沾满了泥土。 她伸出泥泞的手,抽搐一般在衣服上擦了擦,可是越擦越脏,她发了疯一样不断重复着擦手的动作。 “荣姑姑,我们走,我们走,坏人被我杀死了……”她的头贴着荣姑姑的头,却再也听不到荣姑姑张口说话。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云溪艰难地扶着荣姑姑站起身来,可她屡次从她背上滑下去,云溪绝望地瘫倒在地上。 “求求你……”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却将她的悲痛越吹越浓。 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还害得荣姑姑为她送了命。 不不……不,她只是太痛了,晕迷过去了,要赶紧找大夫,对,她要救荣姑姑…… 第112章 求你救她 穆长情再见到云溪,她一身狼狈。 她身上泥泞不堪,浑身都是血腥味,脸上是绝望的空洞,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穆长情,一眼不眨,两行眼泪从眼底肆无忌惮地滑落,在她脏污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云溪背上还有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女人。 云溪小心翼翼地放下荣姑姑。 扑通一声跪倒在穆长情的脚下,她扯着穆长情脚边的衣摆。 “求求你,救救她……”她的声音沙哑。 穆长情蹲下身来,挑着她的下巴:“你在求我吗?” “我求你……” “只要你开口,我就不会拒绝。”穆长情上一回离她那么近还是在海岛之上。 他不嫌脏地横抱起云溪。 云溪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自顾自安静地放空流泪。 “小高,抬人。” 小高找了两个人,将荣姑姑抬了进去。 突然间,云溪双手抓住了穆长情胸前的衣襟。 “你一定要救活她……” “我一定。” 穆长情将她放在了卧房的软榻之上,轻抚着她的额头。 云溪不自觉地团成一团,推开了他亲近的手:“你先去看荣姑姑。” “好。” 穆庄主不在,山庄中的大小事务都落到了穆长情的手上。 穆长情来到了那间弥漫着药香的草庐,荣姑姑恐怕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一箭穿透肩骨,一箭直中心脏,现在还吊着一口气。 穆长情只能替她简单止了血,见她嘴唇微微颤抖,许是还能说上一句话,穆长情凑近了几分。 “小姐……危险……别走了,回……将军府……”荣姑姑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整个句子。 穆长情勾唇一笑,云溪是不会回去的,他自然只当荣姑姑什么都没有说。 荣姑姑吊着的一口气也散了,彻底陷入了晕迷,她脉象虚弱不堪,心脉已经受到了损伤,怕是回天无力。 穆长情施针止血,箭上沾了毒,而且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穆长情没有把握救活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调了几味药喂她喝了下去,至少先留着一口气好向云溪交代。 荣姑姑的死活倒是与他无关。 “如何?”见穆长情进了屋,云溪立马冲了过来,双手抓着他的袖子焦急地问道。 穆长情见云溪充血的眼睛印出了泪点,她的黑眼珠不再似往日一样灵动地四处转,仿佛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了一具干尸。 “救活了。”他淡淡地一笑。 “谢谢你,谢谢你……”云溪的双手松开,化为一阵风,从穆长情身旁而过。 穆长情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云溪回过头来,她的眼里终于窜出了一丝希望,燃起了一点火苗。 “先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不用。”云溪轻轻抬手,甩开了他禁锢的手,直奔着荣姑姑而去。 云溪坐在床前,望着床上昏睡的荣姑姑,问穆长情:“她为什么不醒?” “救是救过来了,醒不醒还要看她的造化。” 什么?一盆冷水从上至下将云溪浇得冰冷刺骨,穆长情清楚地看到她眼里刚刚冒芽的希望被重重地碾压而过。 “若三日之后,她醒不过来,那便永远醒不来了。” “求求你,你一定要救她,我什么都没有了……” 穆长情走近,可以看清云溪睫毛轻颤,像只折翼的蝴蝶在垂死挣扎。 “好。” 穆长情擅针法,平日里用毒用蛊最多,他虽为医者,却不救人,因为别人看不上他这些歪门邪道,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荣姑姑若是落在寻常大夫手里肯定早已丧命,可穆长情有法子吊着她一口气,他将伤口的木刺全数挑出,再用针缝合,待到伤口愈合再将线抽出。 毒药无解,那就喂与之相克的毒,正所谓以毒攻毒,只是病人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穆长情管不了那么多。 “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穆长情低头看着云溪一身血迹。 “不用。”云溪再次拒绝。 穆长情已经解了玉带,他就站在云溪面前,逼迫她看着他,他眼神瞥了一眼荣姑姑,云溪心领神会了。 她背过身去,缓缓解下腰带,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衣裳,血衣落,露出了白皙光洁的背,几道剑伤已经干涸,像蜈蚣一般爬在背上。 穆长情仔仔细细地替她清理了伤口,用纱布包好,期间无论多疼,云溪也没有吭声。 事后,穆长情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从背后裹住了云溪单薄的身体。 “回去。” 再守着也没有用。 云溪突然浑身没了力气,穆长情在她身后,她不愿向后倒去,她身子前倾,眼看着就要到底,却还是被穆长情接了去。 她闭上了眼睛。 好累,她像是活在阳光之下的恶鬼,被太阳灼得遍体鳞伤,她现在要回到地狱去了。 将军别院里头,风影好奇云溪居然连晚饭也不出来吃,不知道在书房里搞什么鬼,他叩了叩门,无人应答,大声呼喊之后,一脚踹开了门。 书房里没有一个人影,他打开密室,竟有两双脚印一路向前。 不好,云溪跑了! 魏胤池出征辽南,一此时应该路程过半,要他再传信过去,万一魏胤池冲回来了怎么办? 还是忍一忍,等到今天明日抵达辽南再写信,这两天还是先找找丢了的人。 骏马之上的魏胤池突然心口绞痛,只是一阵疼痛难忍,过后又一点事也没有了。 他不明所以,那一阵疼痛来得快,走得很快,他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辽南之地盛产银梳,习俗也与京城有所不同。 他准备回去之前,挑选一把银梳,赠予云溪,表明心意。 说到底,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云溪。 不知她此时在做什么,他离开了,她会不会想起他? 魏胤池抚着手腕之上的发带温柔一笑,笑容转瞬即逝,他勒紧了缰绳,与风疾行。 夕露山庄的卧房之中,云溪一呼一吸皆是苦痛,噩梦缠身里的她在床上扭曲着身子,魏胤池,滚出她的梦境! “啊——”云溪翻身而起,撞进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闪躲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喘着气。 “我好想忘记……”她呢喃着。 好想忘记所有的一切,干干净净地重新在人间活上一世。 第113章 今生缘浅 若是可以,她想来一碗孟婆汤。 她靠在床边,视线掠过穆长情,落在打开的窗户上。 魏胤池应该到辽南了,他会不会偶尔想起她?她还想问问除了利用,这么多日的逢场作戏中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有过不一样的感情。 怎么说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她离开的时候很硬气,说走就走,现在想起来痛得刻苦铭心的也是她。 今生缘浅与君别,来世也不愿再重结。 她好像忘了一个人。 自古逢秋悲寂寥。 转凉的日子里,荣姑姑终究没有醒过来,云溪愈发沉默寡言,任何新奇的玩意儿都不能让她展露笑颜。 穆长情再也没有出过山庄,京城大大小小的勾栏里头过了好久安生日子。 “魏将军凯旋了!” 天高云淡的日子里,一队车马入城,魏胤池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白衣胜雪,意气风发。 他身旁跟了个骑小白马的女子,女子一身蓝衣,灵动活泼,裙裾迎风而舞,丝带猎猎飘动,与魏胤池谈笑之间,魏胤池微微颔首。 云溪躲在人群之中,偷偷望着他,少了她,他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身侧的女子与他谈笑风生,好是相配。 马上的魏胤池反应灵敏,似是感觉到什么,皱着眉往云溪的方向看去,云溪闪身一躲,避开了她的视线。 魏胤池眼里捕捉到一抹淡蓝色的身影从他视线中一闪而过,他还没有看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心巨大的好奇驱使他想下马查看,可百姓拥堵,他下马无疑会让街道大乱。 他星眸紧缩着那一处角落,期待阴影之中的人可以再度现身。 “阿池,你在看什么?”蓝衣女子就是当朝五公主,云青旋,她顺着魏胤池的视线看去,还是一众欢呼雀跃的百姓。 魏胤池没有回答,他的心跳很快,他丢了一段记忆,他的生活里似乎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以至于他的心中空空荡荡。 “你说魏将军带回来的女子是何人?”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这是咱们的五公主,当年五公主母亲病逝,她特地回了母亲的故乡守孝三年,我看当时若有五公主在,这将军夫人哪儿轮得到什么云小姐。” 云溪愣住了,秋风萧瑟,将她的面纱吹起,它竟随风而去,飘摇着向魏胤池的方向而去,云溪心惊,好在面纱只是落在他的马蹄之下,马蹄无情地践踏而过,云溪悲凉一笑。 她怎会盼风过留情? 魏胤池在弄堂之中看见了那抹蓝色的背影,好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正如青旋所言,丢失的记忆是老天的安排,该回来之时它总会回来,想不起来也不必强求。 雁过无痕,马蹄匆匆碾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青梅竹马,他倒是个恋旧的人。”穆长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云溪不解,她才是那个旧人。 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魏胤池去皇宫复命之后,回了将军别院,云青旋苦苦缠着要与他一同回去,他也只能应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与别时不同,他顺着长廊疾步至书房,步履之间,他慌乱十分,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推开房门,一切还是原样,地上掉落了一卷卷轴,云青旋眼疾手快将它拾起,塞进了架子上的一堆卷宗之中,她顺手整理了一下,悄悄打开了一副画卷,展露一角女子的容颜。 “阿池的丹青出色,借青旋临摹一番。”她抱走了为数不多的几卷画轴。 魏胤池握着桌上那只茶杯,早已人走茶凉。 “阿池,这里有只小猫,好可爱,叫什么名字?”云青旋在院里找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它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它龇牙咧嘴,对云青旋的靠近很是反感,它发出一声刺耳的猫叫声,从云青旋肩头越过,在她雪白的颈脖之上留下了一道抓痕。 “啊——”云青旋捂着脖子站起身来,魏胤池上前查看,拧着眉召了下人去请大夫来处理伤口。 “看来是只野猫,把它扔出府去,免得它再伤到人。”云青旋尖叫过后淡定地同魏胤池讲。 “听你的。”他垂眸点头,径直走去了卧房。 “将军。”风影叫住了他。 “何事?”魏胤池挑眉,居高临下地睥睨。 风影一惊,将军这傲慢得不可一世的眼神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 “夫人……夫人丢了……属下与你报过信,可将军你杳无音信。”风影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口,他已经做好准备被训斥一顿了。 谁知魏胤池只是拧着眉头说:“我何时有夫人?” 将军这是怎么了? 风影欲言又止。 “往事我不想再听你废话,退下。”魏胤池一想那些事就头疼,犹如进了迷宫一般,他烦躁地进了屋。 他屋里何时多了梳妆台? 他拾起桌上那支残破的簪子,又随手扔到了一旁。 很快,他就命人将这些东西全都搬了出去,连同一柜子的女式衣裳。 云溪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一搬而空,仿佛她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 恰逢祁蔓枝小产,她正躺在床上养身子,无暇顾及云溪的这些日子竟然翻天覆地,只是她在皇子府消息闭塞,不闻音讯。 但百姓之间已经传疯了,昔日的神仙眷侣居然劳燕分飞,听闻将军将原夫人的东西全都扔出了府,看来是要给五公主腾地方。 走在街上的云溪自然听了不少旁人添油加醋的流言蜚语,转进一个巷子,她一手扶住了绿墙,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慢慢下蹲,抱住了自己,靠在墙头,缩成一团,无声地流泪。 亲眼所见比这几日她所思所想更痛苦。 “穆长情,为什么我会那么痛?”她泪眼朦胧。 “爱之深,痛之切。”穆长情朝她递了一只手。 云溪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你向来最会寻欢作乐,世间什么最快乐?” “把酒言欢,一醉解千愁。” 穆长情带着云溪来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他的标配就是身侧两个护卫,今日居然多了个蒙着面纱的姑娘,真是稀奇。 “穆小庄主,好久不见,请上座。” 第114章 是我夫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穆长情与云溪前脚刚进了酒楼,魏胤池带着云青旋后脚便来了。 好巧不巧,刚好坐在他们隔壁雅间,也仅有一道屏风相隔。 穆长情正欲起身换座,云溪拉住了他。 “何必麻烦,我选择忘记,而不是逃避。” “老板,我要最烈的酒。”云溪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越动人。 魏胤池正对着屏风,听见这女声,忍不住盯着屏风,誓要将它看破,只是依稀可见一个蓝衣女子的身影,还有个着紫衣的公子,印在白色的屏风之上很是妖艳。 “四皇兄公务在身走不开,我替他陪你对酌。”云青旋举杯,宽大的袖子掩面,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魏胤池赏脸,连喝两杯。 云溪手握蝴蝶杯,今日,要喝它个不醉不归。 她闻着杯中气味浓烈的酒,深呼一口气,直接全部掉进了嘴里,脸部狰狞地缩成一团,嗓子被浊酒穿过,烫得直咳嗽,穆长情轻轻拍着她的背。 魏胤池不自觉抓紧了手里的筷子,一声声,咳得他揪心,他脑中冒出了奇怪的念头,他想要走到她面前,替她拍背。 “别逞强,小姑娘,还是多喝些牛乳。”穆长情给她倒满了一杯牛乳。 “荒唐,谁用酒杯喝牛乳?”烈酒穿肠,一杯而已,云溪就飘飘欲仙了。 她趁着穆长情不注意,抢过了他的酒杯,将倒了牛乳的酒杯推给了他,他将就喝了一口,想着云溪唇齿之间的花果香,他在杯口停留的时间也长了些。 穆长情看着云溪一杯接一杯,尽管被辣得急喘气,还是紧紧抓着酒杯,情急之下,穆长情只能将她的酒壶藏到了桌底。 “酒呢?”云溪的手在桌上摸索着,就是找不到酒壶。 恰好楼下琵琶声起,云溪应声站了起来。 “他不让……我跳舞……我偏要……跳……”云溪大着舌头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句话,身体随琵琶声而动。 旋转,折腰,她的身体柔软无骨,娇躯跟着旋律急缓时而左右轻摇,时而金蛇狂舞,琵琶声碎在了她赤裸的玉足之下。 魏胤池皱着眉头,那道蓝色的身影舞得他心中如蚁啃食,焦灼难忍。 云青旋刚好伏身,出了雅间。 魏胤池不管不顾地绕过了那扇该死的屏风。 云溪喝得烂醉,一舞毕,倒在了穆长情的怀里,头靠在了穆长情盘着的腿上。 穆长情见魏胤池带着一身火气而来,生怕他掳走云溪,袖子一展,便将云溪的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魏将军是强盗吗?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别人的雅间。”穆长情口气恶劣。 “敢问穆小庄主怀中之人是何人?” 他倒是问心无愧,问得理直气壮。 “是我夫人。”穆长情昂头迎着他的视线。 魏胤池不爽地盯着穆长情那只放在女人肩上的手,他不知心中的愤怒从何而起,为何而起,如何才能平息。 “魏将军还杵在这儿做什么?难道要与我们同桌吃饭吗?” 令穆长情大跌眼镜的是魏胤池居然就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还命人再端一副碗筷来。 厚颜无耻。 魏胤池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既然魏将军喜欢这桌菜肴,那穆某就忍痛割爱了,陈霆,我们走。”穆长情抱起云溪就要走。 魏胤池盯着他怀里的人,只是依稀可见一个侧脸,小巧挺拔的鼻子很是吸睛。 “穆小庄主不赏脸,坐下喝几杯?”魏胤池锋芒毕露,侧身挡在穆长情面前,却犹如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家夫人醉了,恕不奉陪。”穆长情态度决绝,不吃魏胤池威胁这一套。 “我又不是与你夫人对酌。”魏胤池两只手指点在穆长情胸口,逼得他连连退后,只能留下。 云溪感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忍不住伸手抓住,掩了半边脸。 魏胤池移开手时,发现那女子扯住了他的袖子,他还未表态,穆长情就先一步紧握住了云溪的手,她吃痛放开了手中攥着的锦缎。 “穆小庄主对夫人还真是疼爱啊。”魏胤池在疼爱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劳将军费心,将军想喝几杯?我先干为敬。”穆长情想快快喝完,赶紧回去。 不过,他倒是奇怪,魏胤池居然认不出云溪来,是装的还是事实如此?他还真信他有个夫人。 云溪还睡在穆长情的腿上,不知魏胤池正对她虎视眈眈。 穆长情低头看着小脸坨红,一脸娇憨的云溪,许久未见她这般生气蓬勃的样子了,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脸,这是他一直想做却未做的。 趁人之危自然不好,但允许他这一次。 “穆小庄主着什么急,菜还没上齐,仅仅这几道饭前糕点就满足了?”魏胤池也不提酒。 “糕……点?”云溪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从桌下探出了头,穆长情突然心惊,可魏胤池无动于衷,他拧起了眉,纵使万般不解,也松了一口气。 云溪的眼里没有魏胤池,只是半睁着眼睛努力锁定桌上的糕点,她的手伸不稳,一下子碰到了手边的一杯牛乳,尽数洒在了魏胤池的袍子上,她还全然不知。 魏胤池黑了脸,穆长情眼疾手快抱起云溪。 “多有得罪,先行告退。” 魏胤池一路盯着穆长情的身影,再看着那抹蓝色的身影,他觉得刺眼至极,心中的感觉就像至爱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 地上飘落一块蓝色的面纱,魏胤池一手捡起,窗外风过,将一阵花果香吹进他的鼻腔。 “阿池,怎么到这儿来了?”云青旋赶到之时,魏胤池一身狼藉,他匆匆忙忙将面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偶遇故友,小酌几杯。”他起身便要走。 云青旋跟在他身后,这桌饭还没怎么动筷呢,他怎么就要走了? 心中执念已散,他何故多作停留? “去查一查穆长情……的夫人。”魏胤池对风影下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命令。 “穆长情……的夫人?他没有夫人啊。”风影未曾听说穆长情有什么夫人,不知道魏胤池何出此言,自己的夫人不要了,反而让他去查别人的夫人。 “当真没有?” “当真。” 穆长情若是娶亲,按他那个招摇的性子,早就满城皆知了。 “将军,老爷夫人来了。”管家才来报,夏氏就骂骂咧咧地跑来了。 “小溪呢?你把小溪弄哪儿去了,打战将自己脑子打坏了吗?” “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什么小溪。”魏胤池不明白,他一回来,所有人都要问他要人。 “魏胤池,你真是个负心汉,小溪瞎了眼会看上你。”夏氏无话可说,一定是魏胤池赶走了云溪,可那个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照顾云溪一辈子。”魏伯书顿时觉得愧对战友。 只是云溪现在下落不明,风影只道是云溪自己跑的,若真是她不想与魏胤池在一起了,他们也没理由不给她自由。 云溪这个名字,在魏胤池的记忆里彻底被抹去了。 第115章 血海深仇 “他当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云溪如梦初醒。 “你就在他面前,他却问我你是谁。” 云溪眼神黯淡,往事一成空,还如一梦中。 “为什么他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我却要吃动情的苦?”云溪心痛难忍,果然爱恨此消彼长,她满腔爱意都沦为了恨。 八月十五月圆夜。 荣姑姑撑了三个月,没能撑过中秋团圆夜。 云溪披麻戴孝,立于中庭。 穆长情亦陪她白衣。 他总是站在她身后,可她却很少回头看他。 “我想回雪扶山。”云溪抱紧了自己单薄的身子。 “一起。”穆长情对京城也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 第二日,两人便启程了,马车驶过京城,往事如烟,萦绕在云溪心头,她将头伸出马车,看着不断从身边远去的熟悉的一砖一瓦,那些过去像是逐渐在她身体里抽离开来,她只剩了一具躯壳。 也好。 她放下轿帘,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希望快马加鞭,已经到海边了。 皇宫里。 魏胤池下了早朝之后与云复在御花园中小叙。 “父皇密旨,你我今日快马加鞭,前往雪扶山,剿灭异族反贼。” 胭脂早已向云复倒戈,魏胤池出征回来便同以前判若两人,而她身边的五公主更不是省油的灯,远没有云溪那么软萌好骗。 她继续待下去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云溪既然是她与云复共同的敌人,那么他们就可以联手,而她手里的扶桑花簪无疑是进岛的一把钥匙。 她将之前捡的不败花叶都交给了云复,望他一举得手。 不过,胭脂真是看不懂皇家的关系,明明云溪与云复之间有剪不断的血缘关系,云复却还要对自己的妹妹赶尽杀绝。 皇家的事她管不了,但只要云溪不顺遂,她就开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时隔三日,云溪与穆长情才到了熟悉的地方。 再到这里,身边人不一样,心境也截然不同。 他们同样找了古伯,准备找他出海。 “……雪扶山,恐怕没有了。” “什么?为什么?”云溪心头一紧。 “昨日来了一小批朝廷的人,人数不多,但灭了异族,绰绰有余。”古伯愤恨地叹了一口气。 “朝廷的人?”云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云复与……魏胤池。” 戳中了云溪的心。 她捂着心口,连连后退,要不是穆长情还扶着她,她恐怕就要瘫倒在地上了。 为什么她最信任的人要欺骗她?她掏心掏肺,他却在背后要灭了她的整个族。 “古伯,你能不能带我们去,就现在,马上……我要救异族……” 是异族就要被赶尽杀绝? 穆长情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母亲就是被这群自认高尚的人杀死的,感同身受。 可当他们在海上飘摇过后,上岛就是一片血色。 鲜血顺着海水将岛边的一圈大海染成了一片血海,魏胤池便执着带血的剑,挺立在血色之中,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也染红了他的双眼。 魏胤池抬眸的瞬间,与云溪四目相对。 云溪眼里是不敢相信,她含着泪轻轻地摇头,不可置信地后退,而后,眼中被悲痛欲绝而取代,眼底的泪翻涌而出,眼泪流光之后,眼里的仇恨更具锋芒。 她见魏胤池手里还握着扶桑花簪,原来他早就开始谋划了,她以为真心实意的人,从来都居心叵测,她差一点就沦陷了。 她的白布鞋踏血而过,跑向了魏胤池,他身边的侍卫长剑一横,眼看着就要伤到云溪,魏胤池无梦斩过,直接断了他的剑。 这个女孩,总让他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云溪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扶桑花桑。 “魏胤池,你有没有心?”云溪几乎是向他哭喊出来。 她一手摸上魏胤池的胸膛,停在他心脏的位置:“这里究竟有没有为我跳过片刻?利用完我就可以扔掉是吗?今日你我势不两立,再无瓜葛,但要记住,是我将你扔了,再也不会捡起。” 云溪迎着风,割断了自己的一截袖子,白色的衣襟在风里飘扬,落地便被染红。 魏胤池觉得被她拂过的心如同万箭穿过,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女孩着急与他划清界限,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可身体的反应却那么明显。 云溪忽的抽出了剑,绕到了魏胤池身后,踮着脚尖,勉强将剑架在了魏胤池的脖子上。 “让你的人滚!”她的手收紧,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魏胤池一个闪身就可以躲过,但他选择做她的人质。 他抬手挥了挥,命令手下的人撤退。 云溪见他脖子里挂下来的血丝,拿着剑的手抖了抖。 “可别松手哦。”魏胤池微微侧头,在云溪耳边小声说道。 云溪脖子一缩,她对他呼出的热气还是很敏感。 “别对我花言巧语。”云溪严词。 “魏将军在我手里,你们立刻撤退,马上离岛,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云溪冲着一群士兵大喊道。 云复带着一众士兵撤回了船上。 “满意了吗?”魏胤池冷言。 “让他们马上开船离开。”云溪怕她放了魏胤池之后他们再折返,她手中没有人质,寡难敌众。 云溪看着一艘大船逐渐远去,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才松了一口气,手里不必再逞强拿着剑,哐当一声长剑落地,她面色苍白,瘫倒在地上。 没了束缚的魏胤池转身居高临下,他抹了抹脖子上的血痕,带了些嗜血的美感。 穆长情与他擦肩而过,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魏胤池,却目不斜视,蹲下身来,扶起云溪。 这副你侬我侬的画面让魏胤池觉得刺眼。 他们将魏胤池绑了起来,他也不反抗,冷着脸乖乖配合。 他只是一直盯着云溪看,看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悲伤零涕,他觉得这些甚是熟悉。 穆长情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云溪看着这如人间修罗场的地方,真想狠狠地刺上魏胤池几剑,可她还是心慈手软。 她在血海里穿梭,来到了熟悉的医馆,没有了李映雪的身影,她抚过这里的一桌一椅,终究物是人非。 “云溪?”当她掩面痛哭之时,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抬眸,居然是李映雪。 第116章 君恩还尽 云溪跑过去与李映雪抱在了一起。 李映雪还是惊魂未定,猛然推开云溪,警惕起来。 “你是不是和魏胤池是一伙的?” “不是,不是,你们是我的族人,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云溪试探着攀上了李映雪的手臂。 原来东窗事发之时,死的死,伤的伤,李映雪带着一部分人躲进了院中的地下室里,才逃过一劫。 “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跑了。”云溪望着李映雪身后几个眼神里透着惊恐的孩子安慰道。 为首的是个瘦弱的男孩子,十一二岁,正是懂事的年纪,眼里除了恐惧,还有仇恨,他望着云溪的眼神陌生猜疑,不喜欢她的触碰,总是不经意间躲开她的双手。 云溪收了手,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 李映雪将她拉到一边:“这孩子叫纪风,他怕生,加上这一次劫难,他对陌生人很抵触,你们慢慢相处。” “好。”除了好,她竟无话可说。 几个孩子围在魏胤池旁边,一个孩子畏畏缩缩地朝他扔了一块石子,见他的确被五花大绑无法动弹之后,一哄而上,对魏胤池拳打脚踢。 但是纪风握紧了双拳,他看清楚了,魏胤池绝对不是主谋,杀他姐姐的人是另外一个男子,而眼前的男人只能是帮凶。 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到那个罪魁祸首,要他人头落地。 魏胤池被打之后臭着脸坐在一边,扫了一眼这些小孩子,吓得他们躲到了李映雪身后。 “魏胤池,你竟是如此负心之人,我李映雪看错你了,你就该孤独终老,一辈子做朝廷的狗。”李映雪怒斥魏胤池。 但是魏胤池不明白,自他回来之后人人都骂他负心汉,他几乎一下子众叛亲离,他到底负了谁? 不过,他不想知道,不想听任何关于过往的事情,那些他触及就会让他心痛的记忆终究会成为他的软肋,也许忘记是一件好事。 魏胤池安于现状。 云溪不知道,魏胤池又变成了原来铁石心肠的模样,变成了原先人们熟悉的样子,只是与她心中的那个魏胤池背道而驰。 “你毁我家园,杀我族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魏胤池的沉默激起了李映雪的愤怒,她变本加厉,突然抽出了一旁的剑,指着魏胤池。 眼看着就要刺破他的胸膛,云溪一剑打落了她的剑。 “时至今日,他犯下滔天大罪,利用你,欺骗你,你还要护着他吗?”李映雪不解地望着云溪。 云溪舔了舔嘴唇,牵强地开口道:“若我们同样用杀戮来解决事情的话,我们同他们这群恶人有何分别?” “不用杀戮,难道还要包容原谅?他们杀人的时候可没有心慈手软!” “家园已毁,我们势必要重新找寻寄居地,海岛之上易围难逃,在大陆之上落脚比较稳妥,留着他,若海岸之上还有埋伏,他就是我们的人质。”云溪真诚地望着李映雪。 李映雪甩袖而去。 魏胤池被扔进了一间柴房里,晚上,云溪来给他送饭。 “你救我做什么?”魏胤池好奇为什么那么恨他,却还要留着他的命。 “我欠你的。”魏胤池毕竟救她于水火,不管曾经是真是假,他都对她好过,云溪只想报了他多日的收留之恩,两清过后一刀两断。 这理由多少有些蹩脚,也就骗骗失了忆的魏胤池。 云溪白日里对他放的狠话他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变成了不声不响的小兔子。 “你也是异族?”魏胤池平日里不言不语,对她却很是好奇。 云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带上门就走了。 云溪同李映雪将岛上的尸体埋在了山脚之下,便决定启程了。 岸上的士兵果然正在守株待兔,此时无数弓箭手正对着他们,只等云复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可魏胤池被绑在船头,他没法动手。 就这点伎俩,怎么可能困得住魏胤池,看来他是有意帮异族,云复怒目,努力压制住怒火,没想到摔下悬崖失忆的他却依旧向着云溪。 “不许过来,魏将军在我们手里,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云溪的剑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避开了他结痂的伤口。 “还不去准备马车?要看着本将死?”魏胤池一句话掷地有声,一个士兵立马着手去办了。 很快,马车就准备好了,云溪依旧用剑架着魏胤池慢慢后退,逼着他一同上了车。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四皇子,我们将军……”魏胤池手下的人问道。 “他们自会放人。”云复气愤地一掌将剑拍进了地里。 出了城门,云溪才将魏胤池从马车上推下。 纪风悄悄掀开一角轿帘偷看着被推下去的魏胤池,他稳稳地落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自己解开了束缚住他的绳索,见他抬眸紧锁着马车,纪风慌张地放下了轿帘,不敢再看。 “映雪,一路南下,去南夏国,找尉迟星纪,这块令牌拿好,南夏境内畅通无阻。”云溪将尉迟星纪给她的一块令牌转交给了李映雪。 “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吗?此处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处?”李映雪担忧留在京城的云溪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过些日子再与你们会合。”说罢,云溪便跳下了马车,穆长情也随她而去,李映雪举起的手与他的衣袖擦过,连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映雪姐姐,我们去南夏做什么?我们明明是云川人。” “是云川不要我们。”并非我们想去南夏,而是云川咄咄逼人,我们别无选择罢了。 李映雪摸着孩子的头,希望能带着他们换个地方好好生活。 “云川容不下我们,南夏会给我们一个家吗?”纪风对南夏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他害怕越是期待就越会失望。 “会的。” 云溪与穆长情原路折返。 “你不必跟着我。这么多天,谢谢你的照顾。” “谁要跟着你,我只是恰好和你干着相同的事。”穆长情嘴硬,云溪一个人,他不放心,还是担心她逗留京城,总有一天会被魏胤池抓回去。 从这几日来看,她于魏胤池有情,纵使他做了让云溪足以恨他一辈子的事情,而魏胤池也莫名地对她格外迁就,往日里与魏胤池作对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 云溪趁着夜幕偷偷去了一次燕王府。 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摸到了父亲的书房。 她闭着眼睛,努力会想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父亲很忙,很少回家,一回家,她就缠着父亲,从卧房一路跟到书房,两个哥哥在书房陪着她,该读兵法的年纪还给她念女孩儿听的故事。 书房有一间密室。 她记得父亲总是在墙角来回踱步。她拿着火折子走至墙角,布满灰尘的角落里居然有几个清晰可见的脚印,看大小,是女子的脚印。 云溪趴在墙上隐隐约约听见翻查卷宗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吹灭了火折子,贴在墙上,守株待兔。 第117章 故地重游 暗门突然打开。 云溪冷剑一出,横在女子的脖子上。 “来者何人?” 女子一愣,她着实没想到这破败的燕王府还会有人光顾,不明是敌是友,她只有躲。 她一声不吭,暗暗运气,一掌猝不及防地打在云溪身上,她趁乱而逃。 云溪再追出去时,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云溪只能就此作罢,只是也明白盯着燕王府的不止她一个。 前有尉迟星纪穆长情,后有神秘女子,燕王府到底藏了什么? 云溪不安地进了密室,这里几乎是一间藏书阁,万千卷轴之下积满了灰尘。 也不知道那女子来是为了找什么。 只是云溪可以肯定,她没有找到想要的,空手而归,日后一定会再来。 云溪重新点起火,走近一排书架,满是尘土,不对。 看了好几排,才找到了方才那神秘女子所翻越的那一排,一层尘土之上留下了几个手印。 奇闻异事,人文地理…… 最吸引歹人的难道不应该是兵法之书吗?或者说是云川的地形图,兵力图。 怎么反而是这些民间奇闻,游山玩水的卷轴被人盯上了呢? 云溪随手翻了翻,没有看见什么有用的。 小时候,父亲喜欢给她画画,只要他领兵归来,在家的闲暇时间,便在画册上画云溪的各种样子。 记忆已经模糊了,她不记得父亲画得如何,印象里只有画画的动作。 她想要找到那本画册。 但燕王府已经物是人非了,她也不知道画册被扔在了哪个角落里。 云溪在一堆画卷之中翻找了许久,被灰尘呛得直咳嗽,虽然没有找到画册,可也不是一无所获,她找到了她娘亲的画像,也算一件幸事。 再到卧房,曾经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云溪一步一步,头一回那么认真地走过满是尘灰的长廊,在月色之下看庭中草木丛生。 室内比屋外更不堪入目,云溪俯身轻轻扶起横倒的,或是散架的桌椅。 桌椅被风吹过倒地的声音惊扰了床下栖身的小猫,它炸毛地冲了出来,一双眼睛在夜里绿幽幽地泛光。 吓得云溪连连后退,身体猛地撞上了梳妆台,打落了一个盒子,发出沉闷的一声。 小猫见了云溪反而乖顺起来,软软糯糯地叫了几声,围在云溪脚边打转。 云溪蹲下身来。 虽然小猫全身漆黑,但云溪还是认出了它是团团。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抠门,连只吃得不多的小猫都不愿养,怪我,他厌我,还牵连了你。”她将小猫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它的头,一边苦涩地说着。 小猫哪懂这些?只知不停蹭着云溪的手。 云溪正欲起身,却发现摔碎的盒子里除了首饰,还有一本书,就是那本她要找的画册。 云溪翻看了几页,将上面的灰尘拍干净,藏在了衣服里头,抱着猫便要走。 哪知刚出屋便又遇到了一个黑衣人,今夜的燕王府未免也太热闹了些,燕王尚在的时候,也没见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来寒暄。 云溪拔剑与黑衣人交手,黑衣人身材高大,身体微胖,虽没有云溪灵活,可在力量上完全碾压云溪。 云溪与他纠缠得额上出了薄汗,那黑衣人却不知疲倦,云溪渐渐体力耗尽,处于下风。 黑衣人一掌逼近,云溪趴在地上不甘地闭了眼迎面接过他的掌风。 然而,凌厉的剑气划过她的面颊,直直朝黑衣人刺去,黑衣人闪躲不及,一身闷哼,被刺中了肩膀,长剑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是个白衣男子。 白衣胜雪,在黑夜之中格外显眼,不同于云溪与那个黑衣人身着夜行衣,一看就是偷偷摸摸,他倒是不在乎别人看见他,招摇得很。 黑衣人负伤而逃。 云溪远远地向白衣男子抱拳道谢。 “多谢公子搭救。” 她不想在此多作逗留,走了个黑衣人,来了个白衣男,个个对她家心怀不轨的,她没空纠缠。 正欲使出轻功飞檐走壁,白衣男却迅猛而至,一把抓住了云溪后背的衣裳,叫她落入了那男人的手掌心。 “公子这是何意?” “在下还想问姑娘是何意?捡了便宜就要走?”他离云溪很近,俯身说话的时候唇齿之间呼出的热气全钻进了云溪的衣领里头。 魏胤池的身影窜入了云溪脑子里,印象中,他总爱贴着她说话,仿佛她耳背一般。 原来,穿白衣的都不是好东西。 “那你想要我如何?”且先探探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不贪,只想要姑娘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话还未说完,云溪便急不可耐:“什么请求?杀人放火之事我干不出来。” “自然不要姑娘为我这般赴汤蹈火,只是这个请求究竟是什么,我还需要些时日想一想,若他日有缘再与姑娘相见,再找姑娘兑现。”他松开了手。 云溪一声应下,翻墙而逃。 这不是神经病吗? 还他日相见呢,一辈子都别见。 白衣男子在原地看着云溪越来越远的身影,轻抚上了脸上的面具。 以前怎么从未发现,戴上了面具竟如同厚了一层脸皮,各种轻佻的话都信手拈来。 冥冥之中,他可以感觉到,他与云溪之间关系匪浅,爱也好,恨也罢,原先他是不愿回忆,现在是想破头也一无所获。 今日恰好瞧见云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今日一眼便认出来了,也许是因为她摁着他的心脏说了一番撕心裂肺的话,还从来没有人既对他动手动脚,对回头放狠话的。 救她像是身体本能。 他恨自己被一个女人左右了情绪,如何再担得起铁石心肠的冷面将军的称号。 狠厉的将军不需要捡起弄丢的七情六欲,但作为千霜公子,他也许可以慢慢接近云溪,捋清楚她为何如何恨他。 他手心展开,蓝色的面纱被他叠成了整整齐齐的小块。 自嘲一声,飞身离开了燕王府。 云溪回到夕露山庄之时已是后半夜了。 她一进门,便见穆长情背对着她坐在她房中。 “去哪儿了?”穆长情听见开门声,愠怒开口。 云溪拧着柳叶眉,她不喜欢别人的质问,又不是犯人,去哪儿是她自己的事。 “随便走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溪随意敷衍。 穆长情多疑敏感,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的夜行衣,不语。 猜忌许久,他才开口:“他与你血海深仇,屠你族人,毁你家园,欺你感情,你还要……” “我没忘,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我累了,要休息了。”云溪开口赶人。 穆长情定是以为她私会魏胤池了,她懒得辩解,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穆长情未信她的话,慢慢踱步出了房门,剩云溪一人松了一口气,静静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发呆。 一门之隔的穆长情踏出了房门,才卸下了温柔的面具。一开始,云溪有求于他,对他低声下气,事事顺从,而今,他手里少了制约她的筹码,她还开始张牙舞爪了。 第118章 大婚之日 “陛下赐婚了!为五公主挑了一门好亲事,你猜猜,花落谁家?” “丞相长子?” “大公子虽然为人正直,但相貌平平,与五公主不相配。你再大胆些猜,放眼京城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 “莫非是……魏将军?”魏将军是所有青年才俊中最出挑的一个了。 “对了!” “当真?这可真是一段佳话。” 他们都忘了魏胤池曾经与一位名叫云溪的女子琴瑟和鸣,也曾羡煞旁人。 一切还都是围着魏胤池转,云溪只是在他的世界里掺和了几脚,搅得自己一身浑水,狼狈收场。 魏胤池娶亲之日,正是云溪出城之时。 黄历上说今日宜嫁娶,忌远行。 云溪不信邪,今日她非走不可。 祁蔓枝一怒之下就要去将军府里吵,如今云溪不知所踪就罢了,他竟还有心思娶亲? “祁蔓枝,你清醒一点!既已进了我的皇子府,一言一行就敞开在众人面前了,别丢我的脸?”云复拉住了祁蔓枝,阻止她出府。 “丢脸?我只是想问问魏胤池为什么丢下云溪?”她祁蔓枝就是丢脸的存在吗? “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了。” “你到底还想不想继续留在我的府邸?” 祁蔓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实在难与当年那个善良纯真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大家都不愿魏胤池想起云溪。 祁蔓枝屈服了,屈服于云复给的名分,屈服于年少的固执。 云青旋一早便在公主府里梳妆打扮,脸上的笑意没有消散过。 “恭喜公主与将军终成眷属,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公主府的婢女趁着公主高兴争着多说几句中听的好话,指望着得些赏赐。 “赏。”云青旋今日格外喜欢听这些马屁。 “是啊是啊,五公主天生丽质,比那个什么云溪公主好上百倍千倍。” 云青旋的笑容立即耷拉下来,她狠厉地转过身来,伸手掐住了那个婢女的脸。 “别让我听见这个名字,滚!”她狠狠地将婢女一推,鲜红的长指甲在婢女脸上划下一道伤口。 婢女被云青旋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幸好今天是云青旋的大喜之日,不然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房里的婢女还是不停迎合,并没有因为一个婢女被罚而有所不同,只是她们都明白了云溪是禁忌,就算是拉踩也不能出现她的名字。 云青旋看着镜中的自己,娇艳欲滴,阿池见了应该很欢喜,大婚之日,他该是笑得很开心。 魏胤池皱着眉头看着一身红色,他素来钟意白色。 “将军,吉时已到,该去迎新娘了。”风影在屋外催促着。 魏胤池应声走出,风影欲言又止,他何时这样犹犹豫豫了? “将军,夫人……云溪公主往城门去了。”风影一边说着,一边瞧魏胤池的脸色。 魏胤池只是慌忙眨了眨眼睛,呼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走了几步。 “与我何干。” 他昂首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她要走,他心中轩然大波,想要狠狠抓住她,可今日,他要娶另一个女人。 这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情爱,他就没有软肋,可云溪怎么就偏偏要来扰乱他呢?还非得是今日? 他终究骑上了高头大马,心不在焉地去接亲了。 “魏将军看起来不太高兴啊。”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 “这叫喜怒不形于色,你懂什么?” “你确定将军脸上的不是怒吗?” …… 倒像是。 魏胤池神使鬼差地引着迎亲的队伍绕了远路。 “将军……我们似乎走错路了。”小厮畏畏缩缩地提醒。 魏胤池垂眸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未应答,只是继续骑着马按心意而去。 小厮不敢再吭声,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按着时辰该到了,怎么还没来?”云青旋心中不安。 “应是快了,再等等。”云复站在她身旁安慰她,心中其实也焦急万分。 云青旋急得在屋里踱步,手指不停卷着丝帕。 “你也别走了,坐下来补个妆,将喜帕盖上,我出去看看。” 魏胤池眼前一抹蓝色的身影一闪,一女子骑着骏马迎面而来,与迎亲队伍撞个满怀。 狭窄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无路可走。 云溪即时勒马,望着同时骑马的魏胤池,这是他第三次穿红色。 第一次是他们大婚。 第二次是她受了蒙蔽给他买的红衣服。 第三次便在眼前。 真是刺眼。 云溪别开了眼,她可以调转马头,原路折回,让魏胤池先行。 可是,为什么她要退让呢? 明明他接亲不该走她出城门的道。 这次,她不做任何退让。 “将军接亲接到犄角旮旯里来了吗?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公主府那么偏僻。”与其气氛僵持,倒不如云溪自己主动出击。 “天下之大,百姓为重,魏某只是成个亲,不敢占了大街,碍了百姓的出行。”魏胤池静静地望着云溪的双眼,像是要看出什么来。 小厮听这一番话,觉得真是荒唐至极。 魏胤池也不做退让,云溪咬着唇,怒目而视,一动不动。 “将军倒也不要误了吉时,恐怕五公主已经等了许久了。”云溪眼睛瞪圆了。 魏胤池觉得好笑,她生气的样子像一只气急了的兔子,但听她说他与别人的亲事,心里却怪堵的。 “还不是姑娘堵着不让魏某吗?” “要我说,还是你挡着我的路了。” “哦?是吗?失礼了。” 他嘴上说着,一队人马还是堵得严严实实的。 云溪身后来了一辆马车,狭窄的路上前所未有的热闹。 “夫人,我来迟了。”轿帘被一只节骨分明的手缓缓掀开,穆长情的声音惹得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云溪回头看他,她是瞒着他走的,他竟那么快就追来了。 魏胤池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的头脑却发热得很。 他飞身而起,云溪一晃神,他竟然已经上了她的马。 “驾!”魏胤池抓住缰绳,调转马头,骏马飞驰,甩掉了众人,往一条更偏僻的小路奔去。 留下了原地发愣的一群人。 一边丢了新郎,一边丢了夫人。 面面相觑。 “还不追?”穆长情气陈霆反应迟钝。 “马车……过不去啊。” 这条分叉的小路的确狭小,两人并肩而过刚好,也不知魏胤池是如何将马骑进去的。 “没用的东西!” 第127章 京城最美 天还没亮,云溪便被魏胤池吵醒了。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云溪揉了揉眼睛,撑起了身子,不解地问穿着整齐的魏胤池。 奇怪,今日他竟然还穿上官服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规规矩矩地穿着这身紫衣。 往日里其实魏胤池也穿过,只是早起没吵醒云溪罢了,今天,不小心摔了木梳,将她吵醒了。 “早朝。” 云溪故作疑惑:“你不是同我讲,你是个生意人吗?怎么还要上朝堂?” 魏胤池走近,捧着她的脸回答道:“多一份副业,多挣些钱给你花。” 红云浮上了云溪的脸颊,谁叫他说得那么深情,若非云溪时时拎着自己的耳朵,恐怕都要陷进去了,不知道他对着云青旋也是这般甜言蜜语吗? 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不过,你既然娶了云青旋,为何日日逗留在此处? 云溪为表自己对魏胤池的真心,收获他的信任,主动下床来帮他梳头。 “你梳了我的发,就是我一辈子的结发夫妻。”魏胤池抓住了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揽入了怀中,她被迫侧着身子坐在他身上。 云溪笑而不语,觉得他说的话真是讽刺。 她明明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却要以谎言的形式去阐述一个事实。 魏胤池抱着她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抚着她额前毛茸茸的碎发温柔地说道:“再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雪,虽然雪落无声,却沁在了云溪心里。 和着他温润的嗓音,云溪舒展开了眉头,搂着被子,埋进魏胤池的味道里,继续睡了过去。 更深露重。 魏胤池只是卷了个热乎的薄饼藏在袖子里就去上朝了。 时辰尚早,天还是乌泱泱的蟹壳青,天边微微露出鱼肚白,朱雀门口百官汇集,百来把灯笼星星点点镶嵌在人群之中。 钟声一响,宫门开启,百官鱼贯而入。 魏胤池同一群老头儿站在前头,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眷顾他那张优越的脸,久久地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间,他迎着朝阳踏入了宫门。 “魏将军生得真好,若我家闺女能嫁进将军府该多好啊。” “少白日做梦了,你家闺女可震不住魏将军,听说连五公主都抓不住他的心,独守空房好几天呢。” “俗话说得好啊,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我家闺女厨艺挺不错的。” 两个小官远远地仰望着高阶之上的魏胤池,纵使他穿着与前排大臣们一样的官服,可他还是如同鹤立鸡群,如今之景,就像是群星拥月。 大殿之上,皇上有些萎靡不振的,近日来,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宫里又没有新的美人光顾,他怎憔悴了不少?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有些迫切地想要退朝。 “臣有本要奏。辽南一战坏了百姓的秋收收成,百姓饥荒横生,民不聊生,望陛下可以开放粮仓,救济百姓。”刘大人有意无意地瞥了魏胤池一眼,像是将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的锅甩给了魏胤池,谁叫他前些日子在辽南打仗了。 魏胤池面色不改,任由刘大人的眼神在他身上徘徊。 朝堂之上人才济济,却难以思想大同,拉帮结派已经是见怪不怪了,魏胤池位高权重的,况且还是青年才俊,皇上总得找些人来牵制他,以防他只手遮天。 就以刘大人和胡大人为代表,他们都是皇权的维护者,常常暗里给魏胤池使些绊子。 “准了。” “魏爱卿,朕知晓你作为一介武将,鲁莽了些,平日里还要多读些兵书,不止要精通武力,更是要有谋略。” 这不就是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在场的人中也就皇上敢笑,其余大臣怕被魏胤池记恨下,皆不敢言语。 “臣定不负陛下的期望。”魏胤池倒也无所谓。 他有没有谋略,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陛下喜欢逞口舌之快。 难得退朝了之后皇上将魏胤池留了下来。 “朕给你的公务不重。”皇上有些阴阳怪气。 “不重。” “既然不重,为何总是顾不了家?不安家何以安天下?” “臣近日疏忽五公主了,还请陛下责罚。”魏胤池的语气中倒是没有悔改的意思,只是随意敷衍一番。 “罚你这几日寸步不离青旋。” “是。”但他可没有答应乖乖接受惩罚。 东院庭中。 云溪在魏胤池走后沉沉地睡了一阵之后便起来了,在庭中活动筋骨。 “云姑娘,你……真忘了?”风生试探。 “忘了什么?风生你给我讲讲。”云溪好笑地招风生过来。 “呃……往事不必再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何必困于过往呢?”风生看着云溪现在无忧无虑的样子,是真的为她高兴,往事如烟,既已烟消云散,就该放手了。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她是装的。 “你们少主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风生毫不犹豫,虽然魏胤池不曾承认过,但他的种种行径是最好的证明了。 “何以见得?” “云姑娘就算所求是天上月,少主想尽办法也会替你摘下来。” 云溪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要的魏胤池塞给她一大堆,她想要的魏胤池却迟迟不愿还给她。 “在聊什么?”魏胤池的声音随风由远及近。 “在聊京城最美的风景在哪里?”云溪抢先一步回答。 “有答案了吗?” “风生孤陋寡闻,还不如我对京城的了解呢,如何讨论出个结果来?”云溪捧着脸无奈道。 “云溪何时想出来京城最美的地方,我一定带你去看。”魏胤池在她面前坐下,挥了挥手,让风生退下。 “我绞尽脑汁都没有个答案,还是由你去寻了告诉我。”要云溪说,京城最美的风景在郊外,在十里长街,反正不在这座庭院之中。 “好。”魏胤池答应下了,也实实在在地放在了心上,派人四处打听有何新奇的景色。 “听风生说快到你的生辰了。” “是啊,是要为我准备生辰礼物吗?库里的银子任你调取。”魏胤池倒不在意什么生辰礼物,只想要云溪的一个心意。 云溪细想,她是从未送过魏胤池一件正正经经的礼物,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128章 叫你软软 魏胤池食言了,并没有带云溪出去玩。 但他找遍了全城,还是没有所获,他感叹京城也不过如此。 最后,他带回了一面精致的小铜镜,送到了云溪手上。 他说:“云溪,这就是京城最美的风景。” 云溪看着镜子里倒映出自己的面容,心中一慌,立刻将镜子倒叩过来。 “如何?夫人还满意吗?” 这是他失忆以来头一回叫她夫人,云溪明知他家中还有一位,却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你真是会省功夫,我叫你去寻美景,给我买了一面破镜子,我看是你自己臭美用的。”云溪故作娇嗔。 “云溪,你明白的。” “你一直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吗?就是这么将我骗到手的?”云溪说的话想问问之前的魏胤池。 “是你自己笨,主动跟我走的。”魏胤池的脑海里是那个带刺的云溪,她怎么可能主动跟他走?自然是他强留下来的。 是啊,是她自己笨,见了圈套还往里边跳。 午后,魏胤池竟要离开了。 他安抚好云溪,让她不用等他吃晚饭了,他吃过晚饭再回来。 云溪灵光一闪,他行色匆匆,此次出行也是单独出发,很是草率,她猜想多半是回将军府陪陪云青旋。 她抱着魏胤池的手臂,温软无害地撒娇:“去哪儿?带我一起去嘛,你一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她摸透了魏胤池吃软不吃硬。 魏胤池一愣,她从来都不会说这种情话的,他的心像是被棉花淹没了一般,左右都是软糯,挠得他心痒痒。 算了,不去了。 云溪拧着眉头,抬眸一惯无辜地撞进魏胤池的黑眸之中,这次激起了万千波澜,她扯着魏胤池袖子的双手微微摆动,楚楚可怜。 魏胤池直接冲动地将她横抱起来,进了屋。 不是,不是? 他怎么不走了?终究还是将自己搭了进去。 这样也行,魏胤池日日夜夜留宿此处,必定惹得云青旋不甘心,总会气不过找上门的,她已经开始期待到时候魏胤池如何打圆场了。 “干什么啊?”云溪惊呼一声,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陪你。” “不走了?” “看见你,我就走不动路了。” 魏胤池把握住了力度,将云溪扔在床上,既霸道又不显粗鲁,她刚好埋进了被子里,再抬起头时却与魏胤池鼻尖相对。 云溪撑起双手,努力阻隔着二人的距离。 看着靠得越来越近的魏胤池,云溪的心也提了起来,她推推搡搡,在魏胤池的眼里成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单手擒住了云溪的双手,高举过头,云溪的后背抵在墙上,身体被困在他的臂膀之间。 “我还没有准备好。”她急忙开口,希望可以阻止荒唐事。 “我教你。”他说着就熟练地欺身而上,准确抓住了她一张一合的双唇。 和她的人一样软。 “夫人有小名吗?”他附在云溪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云溪吐气如兰。 “叫软软好不好,我以后叫你软软好不好?”他的声音像是使了巫术一般,充满了诱惑,诱云溪点头。 “好。” 云溪看着纤瘦,待到魏胤池细细探究之时才发现她骨肉丰韵有致,他一手堪堪盈握,火热的双手覆上如玉般清冷的肌肤,惹得云溪一声惊叫。 魏胤池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立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用被子将云溪裹得严严实实,而自己胸前的衣襟大敞。 “怎么了?” …… 风生定睛一看,见到衣衫不整的魏胤池之后,任由他再怎么迟钝也想到了房中发生了什么。 他摸了摸脑袋,赶紧退了出去。 非礼勿视。 魏胤池将蓝色的床幔房了下来,增加了一丝迷离的情调。 而云溪却如同蜗牛一般,缩在了被子里不肯出来。 魏胤池隔着被子抱住了她,双手却在寻找被子的突破口。 云溪扭动着身子,团成了一团,缩在角落,现在的局势是云溪只能躲,而魏胤池却强攻不舍。 很快,云溪就成了败者。 “我想喝水!”云溪见自己快要守不住了,支开魏胤池替她倒水。 魏胤池飞快地倒了杯水,将下床逃窜的云溪堵个正着。 “还想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她无语凝噎。 “喝水。” 云溪的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也只能由魏胤池来操纵她喝水。 他微微倾斜茶杯,云溪的朱唇便迎了上去,他故意使坏突然倒得快了些,云溪喝不及,一行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滚落进她的颈脖之间,一路途径迭起的雪山。 魏胤池只是窥得一点轮廓,自是不会甘心。 半杯茶从云溪的嘴角淌下,他趁云溪抬手用被子擦水渍的瞬间扯下了她披着的假面。 她的身子如同沾了露珠的花朵,正在含苞待放。 魏胤池陷进了温柔乡。 最后,云溪半梦半醒地被魏胤池抱着去沐浴,她已然没有力气再走动了,也顾不上他有没有再占她便宜了。 这一夜,只能说,魏胤池禁欲了太多年。 可怜了云青旋,望穿秋水,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以为是魏胤池来了,事实证明全都是空欢喜。 父皇明明答应了她要好好敲打魏胤池的,怎么还无动于衷? 不是做父亲的不作为,而是魏胤池只当耳旁风了。 云青旋独守空房之时,魏胤池与云溪正缠绵悱恻。 一纸婚约,她得偿所愿了,但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对着一块铁石交付真心,如何才能得到回应呢? 她开始嫉妒云溪,也开始思索,云溪是如何讨得魏胤池欢心的。 论家世,她自然要压上云溪一头,论才貌,她定然不输,论缘分,明明她与魏胤池是青梅竹马。 百思不得其解。 她悄悄托人打探云溪的喜好。 柜中添置了不少衣服,比起她往日的衣服素净了些,少了许多华丽的坠饰。 原来魏胤池是吃素的啊。 第129章 月夕佳期 八月十五月夕。 家家户户都是欢聚一堂,唯独云溪的院子里难得的冷冷清清。 魏胤池前几天与她的如胶似漆似乎是在弥补今日一整天的缺席。 云溪明白,宫中大摆宴席准备祭月了,魏胤池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女婿,沾亲带故的,成了不可缺席的嘉宾。 佳期况何许,望望空伫立。 云溪抬头望着当空一轮明月,只能与风生举杯邀月,以茶代酒,她觉得很是憋屈,硬是吵着要喝酒。 魏胤池不在,这院子里她就是老大。 风生拗不过云溪,只能带着云溪偷偷去酒窖里去取酒。 魏胤池很少寄居此处,也不爱藏酒,而千林却酷爱酒中文化,所以酒窖一向是由千林管理的。 “咦,地窖的门怎么锁上了?”风生疑惑,他很少来,竟忘了还有锁这一茬。 “钥匙在哪儿?” “在……千林那儿。” “走,去问他要。” 风生扭扭捏捏在原地不肯向前。 “千林不让我喝酒……” “听他的话做什么?你现在跟着我混,我说能喝就行。”云溪装出了一副老大的派头来,挺直了腰杆,手心拍了拍风生的肩膀。 “那好……”他犹犹豫豫地带云溪去找千林了,心中万千忧愁,就怕千林会将他数落一顿。 “千林?千林?”还是云溪上前去拍千林的门。 “冒冒失失的,怎么,是有节日礼物给我吗?”他开了门,打量着空手而来的两人。 “节日礼物……有啊!你先将酒窖的钥匙给我,我就给你礼物。”云溪开始忽悠大法。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千林双手环胸,他这么聪明的脑瓜子,怎么看不出来云溪想空手套白狼。 “千林,好千林,就将钥匙给我们,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了。”云溪对着千林撒起娇来,千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罢了罢了,跟着来。” 千林竟然是随身携带这把钥匙,云溪感叹他真是嗜酒如命,他只是低着头笑着摇了摇头。 千林引着他们进了酒窖,黑是黑了点,香是真的香。 是时候接一坛美酒出去见见天日了,长年累月锁在酒窖里真是暴殄天物。 云溪不停地左嗅右嗅,寻找着自己的意中酒。 没多久,她就锁定了一坛躺在角落里孤孤单单的酒。 它和她一样。 云溪径直向那坛酒走了过去。 千林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有阻止她的趋势。 “云姑娘……”千林话音刚落,云溪就蹲下来将那坛酒抱了起来。 她注意到酒坛子之下压着一张信纸,顺手一揉,攥在了手心里。 千林眼神变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不知道这纸上写得什么,他还紧张起来了。 云溪朝他扔了个冷静的眼神。 千林四周张望,风生还在一旁,万万不能动手,只能装得心平气和地为云溪引路。 他一路跟着云溪,连云溪与风生饮酒也要横插一脚。 “风生,喝什么酒?回去睡觉!”风生手里的酒杯刚碰到唇边,千林便凶巴巴地教训道。 “是。”千林的话他总是百依百顺,只是可惜了那杯酒,他还没喝呢。 思来想去,还是转了身,快速将酒杯端了过来,直奔自己的房间。 “云姑娘,可以还给我了。”他开口讨要。 “这是什么东西?”云溪从袖口拿了出来,在千林面前晃了晃,绕了一圈,故意收了回来,重新攥在手里。 “是别个姑娘家给我写的情书,云姑娘难道也要扣押?”千林扑了个空,缓缓开口道。 云溪歪头:“这么说来是我唐突了,敢问是哪家的姑娘,明目张胆地印着蛇纹?” 她展露了一面印蛇的图案。 黑色的蛇张牙舞爪,云溪想到了一个人。 千林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快速思索着如何应对。 “要是我交于你们少主会怎样呢?”她催促。 云溪瞧见他慢慢收紧的拳头,提醒道:“风生走时可只有我们两个人噢,我要是有何意外,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你身后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会连带出来。” 他明白了,云溪想与他谈条件。 “云姑娘有何指教?” “只想与你做个交易。”她将信纸原封不动地推至他身前,接着说:“这信,我没看过,还给你。只望着哪日我在这儿待腻了,千林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助我逃出去。” “小事。”他伸手接过信纸,收入怀中。 “记得与你上头的人提一嘴,有位叫云溪的姑娘被困在了此处。” “千林,藏得挺深的啊。” “云姑娘也不赖。” 云溪替他斟满了酒,与他碰杯,各自心怀鬼胎,心照不宣地饮了这杯酒。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云溪一杯敬盈月,已是微醺。 千林的酒杯停在唇边,亦是抬头望着明月,千家万户阖家团圆,点起的灯火如同繁星落人间。 他的家又在何方? 皇宫之内。 明月之下,大摆宴席。 魏胤池推杯换盏还是面不改色。 云青旋一个劲儿地给他灌酒,他一推辞,她就提起魏胤池欠她的新婚夜,魏胤池不得不一杯接着一杯。 云青旋想将他灌醉了,直接留宿宫中,省得他一出宫,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魏胤池的酒量出奇得好,纵然是她一杯魏胤池三杯的频率,也不见魏胤池有倒桌的趋势,反而是云青旋自己喝得两眼昏花了。 云青旋今日穿得素雅,一袭水蓝色的落地长裙,低调又不失气质,她心机地化了淡淡的妆容,让人如同雾里看花。大半的青丝倾泻在肩头,一股子花香混着酒香钻进了魏胤池的鼻子里。 魏胤池垂眸看着云青旋,她这身没有坠饰的蓝衣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阿池,你看我做什么?”刚好云青旋抬头与魏胤池四目相对。 纵使她学着云溪的穿着,魏胤池还是对她没有别的想法,反而让他更想念云溪。 今日佳期,他却缺席了云溪的生活,他很愧疚,酒桌之上一直在思索怎么给她补偿。 点点宫灯让皇宫之内犹如银河落人间。 他想到了。 第134章 掌中之物 “云姑娘,说了别放太高,这下好了,纸鸢飞走了,白花花的银子也跟着飞走了。”风生像个小和尚一般又开始在云溪耳边叨叨,他走了几步张望远方,确认看不到纸鸢的身影了。 “又没花你的钱,你心疼什么?”云溪只不过放生了一只没有自由的纸鸢,不知道风生在着急什么。 “我们少主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风生小声抱怨。 溪边的垂柳黄了叶子,只剩下黯然无光的柳条低垂在溪面,像个长锁深闺的怨妇,对镜梳妆,昔日惊人的容颜却已不在,只能在夕阳冷风中顾影自怜。 云溪甩开了风生和千林,独自来到溪边,伸手抚摸着光秃秃的柳条,扯下几截来,用柳枝编了一条手链。 她展开手掌,细细望着这条单调的手链,丑是丑了些,但一切皆在不言中。 她的神色染上几分哀伤,叫远处的风生也看得真切。 感知到风生小跑而来,云溪赶紧将柳枝手链藏进了袖子里。 “云姑娘,怎么独自跑到河边来了?要是出了意外,少主恐怕要了我的小命。”他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云溪脸上悲伤的表情让他以为她要一跃而下。 风生脑袋上吃了云溪一记爆栗,她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风生说道:“榆木脑袋,这小溪撑破天只有我膝盖那么深,我还能跳下去淹死不成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水中有水鬼,会将你拖下去的。”风生神神秘秘地讲道。 云溪忍俊不禁:“大人们吓唬你的话你也信,下去你。” 她趁着风生不注意,将他推进了小溪里。 风生一个踉跄,竟然一屁股坐在了潭子里,惊得鱼儿东逃西窜。 “我要告诉少主,你欺负人。”风生一身湿,从水里站了起来,拧了拧身上滴水的衣服,样子很是滑稽。 “少主少主,你三句话里两句不离你们少主,一点主见都没有。”云溪不明白魏胤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风生对他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的。 风生却骄傲起来了:“说明我们少主领导有方。” 云溪寻思着自己也没有夸他啊。 “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少主该急了。”千林也走来催促。 “风生,你这是洗衣服了还是洗澡了?”千林眯着眼,憋着笑意打量着风生湿漉漉的衣裳。 风生欲言又止,仇视了云溪一眼,吃瘪地撅着嘴去赶马车了。 “这小子,最近正在叛逆期,你别与他一般计较,当姐姐的,也适当地让他一些。”千林的语气像极了唠叨的老妈子。 “知道了,知道了。”云溪连声答应,省得耳朵里听些重复的话听着都要长茧子了。 云溪回去的路上去了首饰阁一趟,将风生与千林安置在门外,神神秘秘的。风生在自个儿的小本子上记上了一笔,到时候汇报给少主听,云溪她鬼鬼祟祟的。 魏胤池的府邸太远,日头全都落了下去,马车才悠哉悠哉地晃到了府里。 魏胤池一直在庭院之中等着云溪,听得府外的马蹄声,立马一声令下,厨房将菜热一热,自己还要装作漫不经心地执书在烛火之下夜读。 “我回来了。”云溪一进来,院子里便有了生气。 魏胤池抬眸:“等着吃饭。今日有什么趣事和我讲讲吗?” “没有。” “当真没有?”魏胤池面上虽然挂着温和,眼里却透露出一丝愠怒,他不喜欢云溪的敷衍。 云溪看出来了,不得不按照他要求的方式生长,展露出半点他不喜欢的样子,他就会拿刀劈了这胡乱生长的盘根错节。 “有是有,只是不足一提,怕你听困了。” “没事,讲讲。” “就是……今日我放了纸鸢,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放纸鸢,虽然它最后不听话地飞走了,但我还是很开心。”云溪老老实实地汇报。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我陪你一起放。” “好。” 云溪从他身边路过,瞄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书,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书拿倒了。” 魏胤池这才反应过来,干脆合上了书。 云溪这时已经哼着小曲走远了。 没多久,她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手里紧紧抓着那只蝴蝶纸鸢,面色凝重。 “这是哪来的?”云溪举着纸鸢问魏胤池。 “半路上捡的。”他自然是见云溪对那只蝴蝶纸鸢爱不释手,又把它寻回来了罢。 云溪低头望着手里的蝴蝶纸鸢,为什么偏偏缠着断线,为什么偏偏是蝴蝶形状? 她的自由,也没有了。 对自由留存的幻想,被碾碎了。 原来一切都是魏胤池在背后操纵,而她是他的掌中之物。 云溪用力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时之间只会笑。 她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 乖巧顺从的样子惹人怜惜,魏胤池忍不住伸出了手,在云溪脑袋上顺着她的头发轻抚了几下,满意地收了手回味。 云溪一手摩挲着袖子里冰凉的银梳,这应该算是一份体面的礼物。 她不自觉地垂眸睨视魏胤池随意搭在桌边的手,他手腕上总是缠着的发带不见踪影,往日里被他视为珍宝,如今可能早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蒙了尘。 “看什么呢?”魏胤池洞察力很强,发觉云溪有些心不在焉。 “啊……我只是玩得有些累了,发会儿呆缓解一下疲劳。”云溪觉得自己越来越会编谎话了。 方才她还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现在就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魏胤池才不信她玩累了。 书房之中。 魏胤池召来了风生。 风生直觉拿出了小本子,照着云溪的时间线向魏胤池一五一十地汇报。 风生小心眼地将云溪欺负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述给魏胤池听:“少主,你是不知道,我见云姑娘站在溪边,神色哀伤,想上前开导她,谁知她竟然一把将我推进了水里,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要不是我体质好,肯定得寒气入体。” “谁叫你自己站不稳。”魏胤池头也未抬,听风生一顿告状,他自然站在云溪这边。 “少主……”你们竟然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小少年。 第135章 阿池亲启 寒露的前一天,恰逢魏胤池的生辰。 他素来不是一个喜欢热闹之人,生辰自然不想招摇地大摆宴席,宴请四方,这次,他只想与云溪缩在院子里,享受彼此的陪伴。 生辰前夜,云溪心事重重,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怎么了,翻来覆去的?”魏胤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云溪吓了一跳,紧绷着身子不敢动。 “你还没睡着啊。” “你这般闹腾,叫我如何安心入梦。”魏胤池突然伸手揽过云溪的腰肢,这样,舒心了许多。 “可我睡不着。”云溪实话实说。 看着日子一天天越来越逼近寒露,云溪的心就愈发不安。 魏胤池一手将她揽着,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将云溪抱在了怀里。 “有何心事?与我讲讲。”魏胤池的手搁在云溪的下巴边,手指时不时抚着云溪光滑的脸颊。 他们也该敞开了天窗好好聊聊。 云溪放远了视线,望着映着月色的窗户出了神,外头风声瑟瑟,唤回了云溪的思绪。 “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我送的生辰礼物。” “你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魏胤池的语气中掩盖不了惊喜:“喜欢喜欢肯定喜欢,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怎么行?要等到明日才能给你看。” “不差这几个时辰。” “总之,不行!” 在云溪的严词拒绝之下,魏胤池终究要捱上几个时辰。 心中各种猜测。 想起那日风生汇报时所说,云溪回来的路上在首饰阁逛了逛,还神神秘秘的,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魏胤池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云溪不会在首饰阁里给他买了些女孩子家家喜欢的东西。 那他一定要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断然不能叫云溪伤心。 一大早,风生便悄悄地催促魏胤池:“将军府那儿催着少主回去过生辰了。” “推了。”魏胤池坐在书桌前,头也不抬地说道。 “少主,这可如何推脱啊?你都晾着将军府那位许久了,那位也是个可怜人,再久一些都该生出怨气来了,今日还是去瞧一瞧。”将军府那位隔些日子便来催上一催,也知晓日日催适得其反,熬着相思之苦埋没在深宅之中也不好过,风生想着就替那位心寒。 奈何云青旋催皇上催,魏胤池还是无动于衷。 “少主,云姑娘醒了,正在四处找少主呢。”又一下人前来禀报。 魏胤池不同于方才的眉眼都不抬,这回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笔,平日里井井有条的举止之中也带了几分焦急。 风生看着魏胤池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云青旋输了,输得彻底,感情之中,不被疼爱之人便是败者。 风生手中还捏着一封信,信面上,娟秀的小字写着,阿池亲启。 魏胤池走得急,风生还未来得及交给他呢,他立马握着信封追了出去。 “少主,少主……” 风生追到魏胤池身边之时,云溪也在,风生急忙将手里的信藏在身后。 “哎,风生,手中拿的是何物?快给我瞧瞧。”云溪分明看见风生手里捏着信纸,这会儿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一定有鬼。 “没……没什么……”他说话也不利索了。 面对着云溪的步步紧逼,风生想要转身就跑。 “拿出来。”魏胤池一声令下。 风生傻愣愣地望着魏胤池,少主啊,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少主……”风生朝他挤眉弄眼。 可魏胤池看不懂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还在悠闲地品茶。 云溪一把夺过了风生手中的信封。 “阿池亲启。”她轻声念了出来,手一顿:“是写给你的吗?阿池?” 魏胤池没想到云溪唤这阿池二字竟然如此好听,字字撩拨。 云溪转过身来,白净的手还捏着信封的一角,含情的水眸遥遥望着魏胤池,秋风扬起她的黑发,一缕青丝乱了她的眼。 她觉得秋风吹得她双眼发酸,就像是本来压下去的难过忽然间突破了禁锢,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魏胤池大步走来,宽大的袖子盈风,行云流水地拿回了那封信,云溪的手一时之间忘了收,片刻,才缩回了袖子里。 “是何人啊?如此亲密地叫你,看这字迹,小巧可人,是个女子?”云溪双手攀上了他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别多想,没有的事。”魏胤池轻轻皱了皱眉,唤来风生:“风生,以后这些没用的信就不必递上来了。” 魏胤池将信扔给了风生,揽着云溪在桌前坐下。 “是谁嘛?为何不告诉我,让我来猜猜,是不是某个爱慕你的女子?唉,又被你残忍拒绝了。”云溪纠缠着魏胤池想要问个明白,虽然心知应是云青旋差人送来的信,可还是想要看看魏胤池作何回答。 “不必再问了,是不相干的人。”魏胤池脸上的笑意淡了,瞧着他这副冷漠疏离的样子,云溪闭了嘴。 她端起了一杯茶,假意喝茶缓解紧张的气氛,可因为手抖,竟将茶水洒了些在身上,她手忙脚乱地擦拭。 “笨手笨脚的。”魏胤池嘴上虽是嫌弃,可动作倒是利索,一手抓住了袖子,替云溪擦拭。 “我带你去换一件。”云溪还没有反应过来,魏胤池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云溪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多了些茶渍罢了。”云溪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羞于同他对视。 “我的女人,马虎不得。”他径直向卧房走去。 “穿这件。”他挑了件与他相同月白色的女士衣裳递给了云溪。 云溪伸手接过,走向屏风之后,解衣更换。 谁知魏胤池竟突然走了过来,云溪着急地掩着裸露在外的胳膊。 “快出去!”她无处可躲,背抵着屏风由着魏胤池一步步靠近。 “软软,为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他喉结滚动,望着云溪的眼神也变了,像是狩猎的狼。 “我……” “乖乖待在我身边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云溪还未来得及说话,魏胤池就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云溪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终究是不可能了。 她以长长的眼睫来掩饰眼里突如其来的悲伤。 第136章 赠君银梳 云溪低眉,魏胤池最爱看她温顺的样子,如同小猫一般任人拿捏,让魏胤池感觉她永远在他手掌心里,莫大的满足感占据了他的心。 接踵而来的是疯狂的占有欲。 云溪陪着他演戏。 情到深处不知道是在骗魏胤池,还是在骗自己。 “少主,少主……”风生又在门口催促了。 魏胤池不耐烦地开了门。 “何事?” 风生看着他的臭脸,咽了咽口水,才心虚地开口:“将军府那位,来了,在门口候着呢。” 魏胤池独自走了出去,将门关好,随着风生去见云青旋了。 府外,云青旋不卑不亢地立于门口,她知晓魏胤池一定不想她踏进这个宅院,她便一步都不会迈进。 魏胤池站在高处,云青旋双手并于身前,抬眸望着他。 “阿池,将军府中摆着宴席呢,各位大人都送来了生辰礼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声音悦耳,微微颔首,对魏胤池露出一丝收敛的笑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魏胤池心头万千思绪,还是跟着云青旋回去了,他于云青旋,心中太多歉疚,毕竟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交错了真心。 魏胤池转头对风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好好看着云溪。 他们走后,风生一转头,就见云溪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里,吓他一跳。 “云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他拍了拍心口。 “方才那个女人是谁?”云溪攥着丝帕捂着胸口,步步逼问风生,晶莹的泪水就挂在眼前,一步一颤。 “为什么不回答我?”云溪面上的悲伤藏不住。 “我……我不清楚。”风生仓皇而逃。 云溪紧跟其后。 “是不是魏胤池在外头的女人?”云溪抓住了风生的一只袖子。 “你若不与我说明白,我便要瞎猜了,往坏处想了。” 要风生怎么说呢?她才是魏胤池在外头养的女人。 他紧闭嘴巴,他不擅撒谎,干脆什么都不说,不然少主回来扯多少谎都圆不回来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千林了。” 千林那个碎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风生一着急,随口编了一条:“她是少主的妹妹!云姑娘莫要再疑神疑鬼了,少主对云姑娘的真心日月可昭。” 日月可昭? 真可笑。 “少主何时来的妹妹啊?我怎从未听说?”千林的声音穿廊而来,无情戳破了风生的谎话。 云溪剜了风生一眼,快步朝千林走去。 “千林,你来告诉我,方才来府邸的女人是谁?” 她的伤感沾染上了愠怒。 风生朝着千林挤眉弄眼,千林却只当没有看见,一副为难的表情惹得云溪心中更生疑惑了,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一定是魏胤池封了你们的嘴,这样,我的问题,你们只需摇头点头就行。” “她是不是与魏胤池关系匪浅?” 风生摇了摇头,可想起方才自己编的谎话,怎么也得装下去,他立马点点头。 都不需要千林作任何表示,风生的反应就足以让云溪知晓答案。 “罢了,你们散了,不为难你们了,等他回来我亲自问他。”云溪烦躁地挥了挥手,风生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地跑了。 千林用宽大的袖子掩着,暗中交于云溪一本书和一个小盒子。 “盒中是假死药。这药名为夕颜,服下之后半个时辰内会产生中毒现象,云姑娘忍着些,毒素浸入五脏六腑之时疼痛难忍,如同钻心剜骨,随即失去生命体征,如同尸体,十二个时辰之后会逐渐恢复。只是,委屈姑娘了。”千林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云溪。 “今日还是明日,交给云姑娘决定了,明日,二皇子的马车就要走了。” 他看着云溪蹙起的眉头,伸手就要拿回小盒子:“看来云姑娘是想要做魏胤池笼里的金丝雀了。” 云溪牢牢抓紧了小盒子,抬眸坚定地望着千林的眼睛说道:“我是要走的,从来没有犹豫过。” “若是云姑娘胆怯了,退缩了,还希望你将药还与我,黑市上的药,贵得很。”千林说完便退了下去。 只剩下云溪盯着手里的盒子发呆。 秋风四起,钻进她的衣袖,她拢起了袖子,抱着自己进了屋。 她身体虽然是暖和了,但怎么也捂不暖自己的心,如同落入了冰窖之中,天寒地冻,不见天日。 扶桌提笔,思忖许久,才认真落了笔。 云溪拿出首饰阁中买的银梳,细细抚摸了一圈上头的花纹,刻着祥云仙鹤,她知晓魏胤池向来喜欢这些,连衣服上都纹云绣鹤的。 一抹惨白的笑容自她嘴角漾开。 赠君银梳,本想与君白头,没想到这竟意味着诀别。 银梳,何尝不是先前魏胤池想要赠予云溪的?只是他忘了。 云溪只盼他朝朝暮暮拾起这把梳子时,发丝缠绕,他还能对她有所惦念。 回忆一幕幕涌上她的心头,从他们的在泠香殿结下的情缘,到魏胤池娶她过门,虽是一桩交易,但二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十里红妆,他从不吝啬对她的好。 他三番五次地招惹云溪,撩拨她的心弦,纵使她如此被动的一个人在他的强势为攻之下还是缴械投降,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将心输给了他。 可当云溪撕开他伪善的假面,里面住着一个恶魔。 他对云溪,物尽其用,将云溪的利用价值全都榨干,而后,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就算是这样,还要折磨她,把她的一腔爱意当成利刃,终究让她明白了自食恶果的滋味。 如今,终于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刻了。 云溪将房门从里头反锁,回到桌前,打开了小盒子,里边静静地躺着一枚药丸,她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收回她曾经的话,今生缘浅与君别,来世饮愿再重结。 这辈子的爱被恨压着,来世,希望他们都是个普通人,拥有一段再平凡不过的感情。 她拿起了药丸,都没有喝水,直接吞咽了下去,药丸在她干涩的喉咙中滚落,苦味在她嘴里弥漫开来。 片刻后,她便觉得浑身如同火烧,身体如同置于火炉之中,正在忍受历火焚身的痛楚。 可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寒冷,冰天雪地,她蜷缩起了身子,瑟缩在角落里。 魏胤池应服完云青旋之后,几乎马不停蹄地回了府,心中还有所期待,今日收了一众朝臣的生辰礼物,无一新鲜,唯独漏了云溪的还未来讨要呢,她足足吊了他半天的胃口,虽说他大抵知晓,可这不还蒙着纱吗? 云溪今日一反常态地关起了门,魏胤池记得她平日里都喜欢敞着门通风。 他忽觉心间一紧,加快了步伐。 第137章 阴阳两隔 魏胤池调整好呼吸,轻轻叩了云溪的门,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云溪,云溪?”他开口试探,双手推门。 云溪居然将门锁了! 屋内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魏胤池猛然将门踹开,只见云溪缩成了一团,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不停在地上反复挣扎。 云溪只觉浑身如同蚂蚁在啃咬,渐渐地转变为野兽在撕咬她的五脏六腑,扛不住莫大的肠穿肚烂的痛苦,她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看不清来人是谁,一片血色之中只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她跑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千林,千林!”魏胤池看着云溪嘴边不断涌出的黑血,手足无措地不断用袖子替她擦去,他恨自己不通医术,只能撕心裂肺地叫喊千林的名字。 千林闻声而来,此时云溪如同回光返照,巨大的疼痛过后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竟感觉比方才好了许多,眼睛清明了不少,可不断吐出的鲜血预示着生命的陨落。 “快,千林,她到底怎么了,你要将她治好……”魏胤池情绪崩溃,云溪从未见过他此时这副像孩子般无助的样子,颤抖的手想要去够他的袖子。 魏胤池跪在床边,见了她努力伸展着的染血的手指,双手紧紧抓住了云溪纤细的手,若是抓住了她的手,便抓住了她的命便好了。 千林重重地跪在地上。 “少主,云姑娘,无力回天了,请少主节哀。” 什么? 魏胤池不停摇着头,抓着云溪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想要捂热她冰冷的身体,可于事无补。 “找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要治好她,治不好,我要你们都陪葬!”魏胤池砸了手边的一个花瓶,四分五裂的碎片溅到了千林脸上,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他双手紧紧抓着膝下的袍子,隐忍着。 “好……吵……”云溪勉强说了两个字。 魏胤池跪着向前一步,伸手抚着她蹙起的眉头:“别怕,我在我在,我带你去治病,你不要闭眼,看着我看着我!” 他几近疯狂,横抱起云溪,大步朝门外走去。 “备车,去夕露山庄。” 云溪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着魏胤池胸前的衣襟,像挠痒痒似的拍着他的胸口。 “放我……下来,咳咳,我一心求死,你欺我骗我,我不原谅你。”云溪说得吃力,她的嘴唇开始泛紫。 “好痛……”她用尽全力从魏胤池的怀里挣脱开来,躺在地上,静静望着蹲在她身边的魏胤池,他的白衣开出了血花。 云溪慢慢闭上了眼,痛楚一下子钻入了她的心脏,原来钻心剜骨的痛如此厉害。 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原来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这痛苦太逼真了,云溪都觉得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就当她已经死了。 魏胤池,你可后悔?后悔将我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之中,后悔与我相识? 突如其来的一场滂沱大雨淋湿了院中了无生气的两人,冲开了满地的血迹,魏胤池揽着没了呼吸的云溪,疼爱地抚着她的眉眼。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干涩多年的眼眶今日终于解了封印,泪水混着雨水一同淌下。 “云溪,我还有许多话没与你讲,你醒醒好不好,不要装睡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好不好,只要你别离开我……”魏胤池在云溪耳边呢喃细语,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少主,进屋。”风生不明白云姑娘为什么说没就没了,他打着伞站在魏胤池身后,淋得一身湿。 魏胤池抱着云溪坐在地上无动于衷。 “云姑娘留了信。”风生只能这样说,引魏胤池进屋去。 高秋的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很快,人间风月都与它无关,可留去之间,带走了魏胤池所有的欢喜,还有千言万语未来得及说完。 魏胤池坐在桌边,细细看着云溪留下的信。 手中握着她送的银梳,仔细地来回摩挲,寻找云溪的体温。 赠君银梳,一生所爱。 但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从纸鸢被你找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自由就没了。 可笑,我以为你有多爱我,原不过是盛放你泛滥的感情的器皿,三心二意的人最是无耻。 大梦一场,前尘往事,我都记得清楚,我厌你恨你,不会原谅你,说的爱你都是骗你的。 从来都是你欺我瞒我,这回终于换我了。 魏胤池握着薄薄的纸张,仿佛云溪就站在他面前,牙尖嘴利地朝他说着带刺儿的话。 他微微一笑,苦涩漾开,他有错,可惜世上不会有后悔药。 垂于床边的手臂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的手腕上印出一条血痕,如同牵了一条红绳。 魏胤池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头吻上云溪冰凉的唇瓣,他们,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有。 最后一个愿望,我生前为你束缚,死后让我早日长眠地下。 “好,我答应你。”一滴热泪落在云溪的眼睫上。 原来是他害死了云溪。 桌上一本魏胤池的话本子随风翻页,魏将军与五公主天赐良缘,琴瑟和鸣。 “对不起。”迟来的道歉,云溪再也听不见了。 夜里,魏胤池到了千林的院里。 “少主,是我的疏忽,让云姑娘有机可乘偷了一味毒药,望少主责罚。”千林跪于魏胤池的面前。 魏胤池转过身不愿看他,皱着眉头,一手狠狠地砸着桌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唇齿之间只挤出了一个:“罢了。” 趁着此时魏胤池不在,千林的人悄悄动了手,将云溪调换了。 第二天,府中人扼腕,少主居然丧心病狂地与死尸睡了一整夜,真是骇人听闻。 云姑娘死状惨烈,几乎七窍流血,如同鬼魅,少主的一腔爱意终究随江水东流了。 云溪不要繁琐的形式,那便直接下葬。 她是被魏胤池抱着进的棺材,她的手臂无力垂下,魏胤池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腕,感觉少了些什么,可没有多想,替她整理好衣着,在她身边摆上鲜花。 这季节,到了百花凋零的日子,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鲜花。 他固执地趴在棺材口,只想多看她一眼,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已经阴阳两隔,再无可能了。 云溪走了,连同他的心,一并带走了,现在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第142章 臆想红梅 “就这件。”云溪提着衣裙喃喃自语。 红色的衣裙之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大朵莲花,妖艳无比,美艳绝伦,铺开一池血莲,层层细纱罩着裙身,犹如雾里看花。 云溪执笔在额间画出一朵红梅,惟妙惟肖,平舔了几分娇媚,虽然红纱掩面,但她依旧画了全妆,从眉到嘴,皆画得精细。 “好了没啊,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何时才能有些动静啊?”尉迟星纪在门口轻轻叩门催促。 雕花大门从里头打开,纵然尉迟星纪看过千万遍,但这一回还是狠狠地被惊艳了。 他动作一顿,放下了叩门的手,收至背后,抿了抿唇。 “这位小美人是谁啊?”他假装镇定地绕着云溪走了一圈,扇子不离手,挑起云溪的一缕黑发,轻佻地凑近闻了闻,好香。 他时常出入云溪的房中,她房里便是这股馨香,不是她燃的香,也不是刻意涂抹的香粉,是她身上常带的香味,像是一大堆水果摆在一起的清香。 “收起你这副浪荡的样子,我可不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云溪打开他的手。 “你也知晓的,我府中虽有六个美娇娘,可我们之间都清清白白的,我给你个名分,让你同她们都不一样如何?我父皇如此喜欢你,断然会许了我们的婚事。”尉迟星纪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心中的实话。 却还是被云溪当成了戏言。 “你与那六个美娇娘皆可相配,唯独我不是你的良配。”云溪一直拿她当作是哥哥。 “好啦,不与你开玩笑了,走,恐怕是要让众人久等了。” 云溪跟在尉迟星纪身后双手提起裙子,怕潮湿的地脏了她的裙子。 游园会男女自然不同游,男子自恃才华,与妇人无话可聊,自然是少爷公子结伴同游,剩下千金小姐园中同行。 到了湖畔,云溪便与尉迟星纪分开了。尉迟星纪给了她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的确,那群富家小姐,贵族夫人不好应对。 她们必会问她家世,毕竟她今日穿得如此艳压群芳。 果然,她一入场便很抓眼,加上她姗姗来迟,更是成了女人们话题的中心。 “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千娇百媚的。”一个有些背景的夫人先开了口,给众人打了个样儿。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名为尉迟沅芷,是南夏安平王的小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儿时便送去妙手谷治病了,今年才算根除了顽疾才回来了,随哥哥来云川走一走,各位夫人小姐对我可能陌生得很。”来云川之前,云溪就有了假身份。 南夏皇帝的亲弟弟,有个自小夭折的女儿,从来没有对外大肆宣扬过她的死讯,云溪便是顶了她的名号。 “怪不得,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呢,今日长了见识,方才是我唐突,失礼了。” “妹妹为何蒙着面纱?” 这就要与她姐妹相称了?果然个个都是势利眼,听闻她有个好家世,巴结得很呢。 “沅芷承了妙手族的族规,成亲那日方可摘下面纱,第一个见了我真颜的男子只能是我的夫君。”云溪说着慢慢低了头,抿唇一笑,双眼染上害羞。 “还有这等规矩,是我浅薄了。” “多谢夫人谅解。” 一个宫婢端着茶水穿廊而来。 “夫人们用茶。”她站在云溪身旁,端着空托盘,假意不小心撞了云溪一下,便要伸手扯下她脸上的面纱。 哪知云溪比她更快。 云溪一手握着她的手,身体向旁边一闪,那女子便扑了空,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云溪手上使力,叫她摔得平稳一些。 秋荣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埋怨,她明明可以拉住自己,却让自己倒在了地上,受人嘲讽。 “哪儿来的毛手毛脚的婢女?”有人为云溪出头。 “夫人赎罪,奴婢也是无意,求夫人宽恕……”她狠狠地磕了几个头,云溪感觉地都震了震。 “罢了罢了,赶紧退下。”云溪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心软放了她。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远处偷看的秋月与一众小伙伴早就笑开了怀。 “笑什么笑。” “快点将钱拿来。”秋月催促。 “面纱未揭呢,还不知是美是丑,银子怎么能给你?”方才她可听见那女子说要到新婚才能揭面,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不赌了,不赌了。 “不如我们换个赌法,赌她今日会不会摘下面纱,我赌不摘。”秋荣灵机一动,这次,她势在必得。 “好。” 仅隔了一座假山的魏胤池从云溪来时,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 本就隔得远了些,看不清楚,她还蒙着面纱,雪上加霜了。 “胤池兄,看什么呢?这梅枝都落到你手上了,鼓声也停了,轮到你了。”云复推了推他的胳膊,唤回他的思绪。 这次击鼓传花的规矩便是音乐声停之后,梅枝落在谁家,他就要以这桌上的物件儿为诗中物吟上一句诗。 魏胤池望着瓷瓶之中插着的梅花枝,缓缓开口道:“瞥眼繁华处处空,寒林独透一枝红。” 他的眼神由近及远,落在远处的一抹鲜红的身影之上。 “魏将军吟的是何物,我怎听不出来?”尉迟星纪挥了挥扇子,耸肩的动作透着他大大的不解。 “红梅。” “这,这桌上可没有红梅。”另一位公子附和。 “是没有,可有梅枝,我望着这枝桠,便想起了满枝红梅独立寒林之姿。”魏胤池难得解释了这么一长段。 远处的红衣女子,如同开在层林之中的一朵艳丽的红梅。 纵使她与云溪很是不同,但他先入为主,总是怀抱着一些希望。 “咱们的规矩是吟诵桌上之物,红梅乃是你臆想出的,况且是白是红还不明朗呢,不算不算,喝酒。”尉迟星纪就是故意坑他,让他多喝点酒。 魏胤池没有推阻,单手握着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爽快!来来来,我们继续。”尉迟星纪瞥了魏胤池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 “方才,我可见着二皇子带这个女子来了,瞧着姿态,是倾国倾城之姿。”终于有人提起了。 魏胤池也想问许久了。 “不会是二皇子的七房夫人。” 第145章 将军自重 云溪的一身红衣在宴席上一枝独秀,皇后一眼便锁定了她,眼中的不喜明明白白。 但云溪才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拿了一块糕点,撩起一角面纱,将糕点塞进了嘴里。 魏胤池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云溪也爱吃糕点,众多菜色,必先对糕点动筷。 待到众人推杯换盏,云溪只举杯,滴酒未沾,悄然离座,手执纸伞准备出去散散心,这深宫,她许久没来了。 曾经的泠香殿恐怕已经荒废了,人去楼空,此地空余一个壳子。 云溪撑起了白色的纸伞,纸伞从眼前一晃而过,她一手提着裙边,进了雨中。 细雨中灯火不灭,映在云溪眼里流光溢彩。 魏胤池从容不迫地跟在云溪身后,雨夜之中,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云溪随意漫步,往内宫的方向去了,避开了一路灯火阑珊,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她手中未执灯火,就这样黯淡在了黑夜里,唯有一身翩跹红衣有些瞩目,倒像是燃了火。 越往里头走,便越是阴森,连灯都没点一盏,云溪一步步走得谨慎,看清了地才向前一小步。 不知不觉,循着小路,绕过了宫中最繁华的殿门,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宫殿。 云溪抬头望着这块老旧的牌匾,是一块无名匾。蛛丝挂满了牌匾,因下了一场雨,蛛丝之上晶莹点点。 宫中多怨女。 皇上早就将她们忘得干净,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云溪轻叹一声。 宫门紧闭,这可能是宫中做得最随便的一扇门了。 反正这地方也不是叫人享乐的,粗糙点便粗糙点,进了此处,管你从前是多受宠的妃子,现在就是被宫女太监搜刮得一穷二白的下堂妻。 云溪伸手轻轻推门,门紧紧锁住了,侧耳倾听,锁链摇晃的声音在寂寥无声的黑夜中格外突兀。 锁链锁住了宫人的出入,锁住了宫人的心扉。 前门既然推不开,那便瞧瞧有什么侧门。 云溪撑着伞往一旁走去,这一带荒凉至极,野草丛生,但怪得很,冷宫高高的围墙之下居然修了整整齐齐的路。 云溪拎着裙摆,慢慢移了过去,恰巧草木遮蔽,她也不必担惊受怕,平整的地上有两道砌砖留下的缝隙,云溪好奇心起,绣花鞋踩了踩被雨浸泡的砖面,这居然是两块可以上下浮动的砖块。 她估计是遇了足量的水之后,触发了机关,可密道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如何打开,云溪不甘心如此走了。 “左三右一,重浅浅重。”温润之声从身后传来。 云溪吓得纸伞都从手中滑落了,栽在她的脚边。 魏胤池弯腰捡起纸伞,手握于方才云溪握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沅芷姑娘,又见面了。”他并未带着伞来,额前的几缕发丝被雨淋湿贴在了额头上,凭空添了几分凌乱美。 他为云溪撑伞遮着雨。 他好耐心地继续说道:“沅芷姑娘大晚上来冷宫真是稀奇,胆子也是真的大,倒不怕这污秽之地有什么脏东西。” “我行得端,坐得正,半夜不怕鬼敲门,怕的是魏将军你。” “若谁挡了我的路,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还怕这些不成?”魏胤池走近,伞下又多了一人。 云溪后退一步,再无退路,她的背抵着潮湿的高墙,她想着大不了与魏胤池打一架。 云溪双手抬起,想要将伞夺回,哪知他握伞的手向上一挥,云溪便扑了个空,她撇了撇嘴,正要收回手时,魏胤池却猛然一手控制住了顿在空中的双手。 “放肆!你可知我是谁?”云溪拿出了郡主的狠劲儿。 “你面纱遮面,还叫我猜你是谁,你耍无赖。”魏胤池纸伞的右手向后一到,纸伞便落在了地上。 他一把扯下了云溪的面纱,一时间线断珠散,两人脚边叮叮当当。 “果然是你。”魏胤池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想到她居然忤逆他,里应外合地逃跑,他便来气。 “你认错人了,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魏将军,还请魏将军自重。” “自重?那些日子,你与我夜夜缠绵悱恻,倒也未叫我自重。”魏胤池右手捏着她的下巴,腾出一只大拇指,将她唇上艳红的口脂擦抹去,竟要吻上她的唇。 云溪头一偏,一吻落在她的脖子上,魏胤池没有移动一分一毫,吮吸之间,她脖子上显现出一小块红印。 落在魏胤池眼里,满意至极,既是他的人,身上就该有些他的记号。 “云溪,这味道还是与往常一样。” “我要告诉我哥哥,还有爹爹娘亲,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云溪心中愤恨,为什么魏胤池竟能如此轻易地认出她?竟敢如此对她动手动脚? “你若再大声叫唤,宫中巡视的人可要被你引来了,到时候你我的名声就都别要了。”魏胤池捂着她的嘴道。 云溪直接咬了他一口,他吃痛移开了手。 “这世上相像的人数不胜数,我奉劝魏将军擦亮了眼睛瞧瞧仔细,别见了个姑娘就大胆无礼。” 云溪故意用右脸对着他。 她的右脸上居然有一颗褐色小痣,就在顺着嘴角向上的三指处。 方才没有看得清楚。 魏胤池用力搓了搓,将云溪的脸都搓红了,那颗痣依然纹丝不动。 他有些泄气,云溪脸上光洁无一物。 难道她真是南夏的郡主? 他凑近,她身上的味道变了,今日明明闻见的是熟悉的香味,现在却是一股玫瑰香扑鼻。 云溪庆幸有尉迟星纪的提醒,回去小憩时故意染上一身玫瑰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都爱用的香。 “可瞧仔细了?” 魏胤池慌忙放开她:“失礼了,郡主长得与我的一位故人太像了,一时间在下糊涂了,竟以为是故人趁夜归,郡主要在下如何赔罪都行。” 他双手将云溪的面纱奉上。 云溪不满地夺过,拧起眉,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最好的赔罪方式就是请魏将军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好。”魏胤池捡起地上的伞递到她手里之后,转身进了雨夜之中。 雨滴映在云溪眼里,她的水眸中亦是雨天。 第147章 扭到脚了 回了宫殿,云溪换下一身脏衣服,还是着了一件红衣。 “你面纱上的珠子怎么掉了?”尉迟星纪好奇:“不会叫人看了你的真颜?被认出来了?” “怎么会,是我自己摔跤的时候扯掉的。”云溪一本正经地扯谎。 她对镜摸着脸上的那颗小痣,多亏今天点上了。 “别忘了换一条。” “我……进了一个密室……”云溪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今夜所见。 将那个女子与一口棺材,全数交代给了尉迟星纪听,唯独漏了魏胤池那一段。 “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儿?还有印象吗?”尉迟星纪追问。 “她是小脸,大眼,鼻梁不高……噢,对了,她的左脸上有一块小小的梅花胎记。”云溪努力回想,只能想出这些。 “疯了疯了!” “你知道些什么?与我讲讲。”云溪觉得自己知之甚少。 “那密室之中的女子是不是被放了血?” 云溪想起她浑身是血,便点了点头。 “棺材中躺着的是褚忘忧,你明白了吗?”尉迟星纪来回走动,焦急写在了脸上。 云溪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真的信换血重生这一招,太残忍了,将一个活人的血灌进一个死人的躯壳之中。 到底是多冷血无情才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式。 云溪倒吸了一口气。 “照这么说,那女子也是异族?”云溪懊悔没有救下她。 尉迟星纪善洞察人心,一下子便关注到了云溪的失落,立即揽着她的肩,隔着衣服揉搓了几下:“没事,你都是死里逃生了,她不会怪你的。” 云溪点了点头,心中其实还是怪自己没有本事,若她真是武功盖世,怎还会怕这两个小侍卫? “既然已经知晓了密道如何开启,那我们之后就还有机会。” “你会陪我去救她吗?”云溪抬眸,眼里露出一丝光亮。 “当然,等你的脚好了。” 云溪主动敷了难闻的跌打药,只盼着它争气些。 她坐在贵妃椅里,两手撑在身侧,双脚离地,不停地晃荡着,舒缓烦闷的情绪。 尉迟星纪的余光中总是有两只脚丫子在荡秋千,扰得他都静不下心来好好想问题。 他径直走过来,云溪以为他是要与她走近些说话,瘫在贵妃椅中一动不动。 哪知尉迟星纪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云溪的脚都没来得及收回来,被他抓个正着。 “我脚怕痒,你别挠,我会控制不住地踢你的。”某人曾经就被她踢过一脚,还是在脸上。 “不挠。”尉迟星纪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她肿胀的脚踝。 “感觉好些没?”他问。 “好些了。”反正是挺暖和的,原先鞋里进了水,冷得很,现在叫尉迟星纪都捂得暖和起来了。 “没想到你堂堂一个皇子,还会伺候人,手法不错。” “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伺候。”尉迟星纪傲娇道。 忽然间,云溪觉得什么划过了她的脚底板,她控制不住地向上抬腿,尉迟星纪措手不及,吃了一脚,这一脚不轻,尉迟星纪仰着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云溪心中过意不去,连忙站起身来扶他起来。 “你流鼻血了,快擦擦。” 尉迟星纪捂着鼻子道:“小爷我英俊的鼻梁都要被你踢坏了,叫我以后如何找我的七房老婆?” “我看看,我看看。”云溪强行搂着他的肩膀,逼迫他向下弯腰,云溪也好看清他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只是流点血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流些血,正常,不必大惊小怪了,过会再去宴席之上吃点鸭血补补。” “我看你吃点猪脑补补。” 云溪觉得自己又没说错,哪里需要补脑子。 尉迟星纪处理完之后,二人又前往了宴席,雨停了,但他们还是带着伞,毕竟怎么能够猜到上天的心意呢?哪知他何时哭,何时笑? 说不定他们出来以后便是瓢泼大雨。 尉迟星纪在门口主动蹲下了身子。 “还要背啊?”云溪觉得自己可以走了,经过尉迟星纪的按摩之后,她好多了。 “自然,刚下完雨,地上滑得很,你难不成还要拖着个瘸腿,再摔一个狗吃屎,滑天下之大稽?” 听他这么一说,云溪立马乖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行了,起驾。”云溪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尉迟星纪一站起身,云溪便双脚离地。 就这样,两人慢吞吞地到了宫殿。 “你的脚程不过如此,也没多快,是我高看你了。”云溪单腿跳了下来。 “还不是要驮着你吗?谁叫你吃那么多。”尉迟星纪其实也不爱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故意将时间消磨在了路上。 “好啊你,居然还嫌我重,你等着,回去了我要你好看。”云溪现在不与他争执,挺直了腰板慢慢地走了进去,尉迟星纪紧随其后。 魏胤池举杯之时瞥见二人相伴而归,方才的愁绪淡了许多。 他飞奔回来告诉了尉迟星纪,他妹妹在宫里头迷了路,原以为两人很快便会回来,奈何左等右等不见踪影,魏胤池只能喝酒以浇灭心头的不安。 亏他还担心二人的安危,原来他们还回了住处换了身干净衣服,还真是爱面子。 云溪与尉迟星纪一前一后落座,云溪的视线扫过,魏胤池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她不是她,莫要多情。 魏胤池告诫自己。 冬至日,少不了饺子。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了上来,云溪眼里冒了光。 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比吃上一盘饺子更令人喜悦呢? 她手里的筷子已经架起来了。 “矜持。”尉迟星纪一拳挡在唇边,偷偷提醒云溪。 云溪咽了口水,放下了筷子。 “南夏又没有饺子吃,还不允许我眼馋一下啊?” “小爷我回去了给你做。”尉迟星纪包揽了做饺子的活儿。 “就你?” “人不可貌相,总是有人见我玉树临风,以为我是个草包,用智商换了一张帅脸,但我其实不仅长得好,还心灵手巧。”他自夸是一流。 云溪的白眼翻上了天。 第148章 似是故人 云青旋找云溪劝她不要扰乱魏胤池的心神。 宴席散了之后,尉迟星纪扶着云溪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是云溪的主意。 云溪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勒令尉迟星纪随她到一棵没灯的树下,等到宾客散尽,再背着她回去。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这儿做什么?”一个男声冷不丁冒了出来。 云溪吓了一跳,一手扶住了树干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魏胤池从树后走了出来。 “魏将军走路都没声儿的吗?”云溪慢吞吞地转过身来,杏眼微抬,她自然知晓是他。 “吓到沅芷姑娘了吗,抱歉。”魏胤池认错得很快。 云溪眨眨眼,干涩的眼中像被雨淋过一般,她想起那晚,魏胤池隔着纱帐,也是这般关切的眼神,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云青旋还在不远处等着魏胤池。 她与魏胤池身后都有一个人在苦苦等着,等着背对着的那人回头。 “魏将军还是叫我郡主,我与你还未相熟到这种程度。你的夫人还在等你,早些回去。”云溪下巴抬了抬,示意云青旋在他身后,只须他的一个转身,她便可以笑靥如花。 云溪冷冰冰地说道,她眼里泛滥着泪花,她努力将它冰封在眼眶里。 魏胤池只觉得黑夜之中,她的眼中亮晶晶的,他想进一步看看她的眼里到底藏着什么,却被尉迟星纪挡在了身前。 “沅芷说了与你不相熟,你也就别自作多情,热脸贴冷屁股了。”尉迟星纪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成功将魏胤池逼走了。 魏胤池转身之际,云青旋笑得灿烂,她的笑容对着镜子练了千百遍,就是为了魏胤池一转身便可以看见她在笑着,让他知晓与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 云溪在尉迟星纪身后将这幕看得清楚,她与魏胤池注定了要相对而立,争锋相对,但云青旋,是那个可以与他比肩的人。 她苦涩地一笑。 尉迟星纪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儿,有我呢。”他似乎总能读懂她的心思,在她脆弱得需要依靠之时,总能借个肩膀给她。 待到殿门口的灯火全部熄灭,尉迟星纪才背着云溪回去了。 “你怎么绕了远路?”云溪看着这条羊肠小道甚是熟悉。 “有吗?并未。”反正云溪现在在他背上,去哪儿他说了算。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小楼之前,云溪跳了下来。 望着眼前熟悉的小楼,她对皇宫唯一的眷恋便是这留下她十年青葱岁月的地方。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这处偏僻的小宫殿自然没人光顾,也无人居住,俨然成了皇宫的一枚弃子。 她单腿一蹦一跳地推门入了院,枫树掉光了叶子,没了昔日的风光,花圃里无人打理,杂草丛生,她轻轻抚摸着潮湿的石桌。 其实这里也不错,比起她在外经历的这些种种,泠香殿的十年平平无奇,但也贵在这粗茶淡饭的平淡宁静的生活。 “是不是突然想家了?”尉迟星纪拍拍自己的肩膀,表示可以随时借给她。 “没有家人的地方,怎么算家?”她只是睹物思人。 爹娘离她而去,荣姑姑也走得突然,她真是从绝望中一次次爬起来。 算坚强吗? 可她为什么过不去魏胤池这一关? 明明他将她伤得千疮百孔,她却还是对他留有私心。 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走。”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她甚至连大门都没有推开,她往后不要泪水,不要回头看,只需记着心中的仇恨,杀父之仇,屠族之恨,好好地以此浇灌心中的种子。 尉迟星纪背着云溪离开了。 刚到寄居的宫殿,便有一女子在院里等候多时了。 “将军夫人深夜造访,有何指教?”云溪坐了下来,主要是因为她现在腿脚不好。 “云溪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云青旋道。 云溪皱着眉头反驳道:“云溪妹妹?这号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我属实不曾听过,她与我长得很像?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将我认成她,今天是我犯了太岁吗?” 她手中的杯子狠狠砸砸在了石桌上,凶狠地剜了云青旋一眼。 传说中嚣张跋扈的沅芷郡主果然脾气大得很。 “白日里夫人还唤我郡主呢,到晚上怎么还改了口?” “是青旋失礼了,郡主与我的一位妹妹长得太相像了,一时间失了神,口无遮拦了。”云青旋给了自己台阶下。 “少与我攀关系,家中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女儿,姐姐妹妹的不曾听说,五公主可得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在我面前说错话是小事,要是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便是要掉脑袋的,不过你如此受宠爱,皇上应该从不责罚你。” 云溪的字字如同刀割,将云青旋伤得遍体鳞伤。 方才,皇上还召了她。 往日里皇上也是由着她来,可今日,居然头一回责骂她,说她留不住魏胤池的心也就罢了,连人也留不住,还不如青楼里头的姑娘呢。 皇上真是一反常态,她知晓她请旨赐婚也正中皇上的下怀,她心甘情愿成为牵制魏胤池的锁链,可皇上以往不管不问,唯独今日对她大发雷霆,她必须来灭灭沅芷的势头,可能因为她与云溪太过相似,叫魏胤池眼里的痴迷都溢出来了。 但云溪的句句扎她心,似在嘲讽她。 “多谢郡主宽宏大量,只是郡主属实与我的故友太过相像,我的夫君从前与那位姑娘有过一段情缘,郡主的出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夫君与我情投意合,终究是负了那位姑娘,见了郡主,心中的愧意油然而生。” “我知晓了,可并不是我想在他眼前晃荡,叫他忆起从前事,而是他总在我面前扰我心神,夫人可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夫君,莫叫他在欺诈无辜少女。”云溪思索着她一会儿妹妹,一会儿故友的,真是麻烦精。 她不愿再周旋,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夫人若是还有话要说,改日等我得空了。” 云青旋不甘地退了出去,本想来敲打这个尉迟沅芷,叫她少用些狐媚招式勾引魏胤池,没想到居然被她摆了一道,长了她的气势,灭了自己的威风。 更过分的是那尉迟沅芷还把她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宫婢了! 第149章 另有所 夜深人静之时,睡在一间房里的宫婢们还在偷摸着讲话,秋月最终老老实实地将钱给了秋荣,可实际上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云溪的面纱被魏胤池一手揭下。 云川的皇宫毕竟也不是尉迟星纪的家,他带着云溪出了宫花钱找了一处院子落脚,比在客栈里住得舒服些。 “京城的房子这么好找吗?”云溪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这院子里像是被人打理过一样,居然还有秋千。 “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尉迟星纪租下这座宅子比想象中的简单许多,也便宜许多。 就当是捡了个大便宜。 背后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院子主人便是魏胤池,他总能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瞧得仔细,还要多亏了听雨在其中打点。 听雨一下子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摇身一变,竟成了被人巴结的女官。 云溪不再询问,专心荡着秋千,时而闭着眼睛享受迎面吹来的风。 “今日居然出了太阳,前几天才下了初雪,这又暖起来了。”云溪仰头迎接洒下来的阳光。 “再暖和也是冬天,你可别上了老天爷的当,他骗着你少穿点衣服,赶紧染个风寒呢。”尉迟星纪一手抓停了云溪的秋千,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老天爷哪有这么坏?” “忘了他让你吃的苦?”尉迟星纪一句,叫她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说得对,上辈子她一定是天帝爱而不得的绝色仙女,这辈子天帝公报私仇了。 “何时许我去救密室中的女子?”云溪扭头问道。 “我的脚伤好得差不多了,都健步如飞了。” 她说着跳下了秋千,在尉迟星纪面前稳健地走了几步,证明自己已经康复了。 “明日入夜之后。”尉迟星纪倒更愿意独自行动。 “要不我一人……” “不行!”尉迟星纪还没有说完,云溪便出口打断了,他想一人行动,绝无可能! 必须得带上她! “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要是有个分毫损伤,叫我如何与我父皇交代?”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与你同行,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若你不带我去,我就向你父皇告状说你欺负我。” “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到时候跟在我身后就行。”尉迟星纪无计可施,准备今夜就行动,最好能将人救出来,若是不行,他跑得快,带上云溪这个拖油瓶,他就不确定自己还能否健步如飞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启云溪口中的密室啊。 “你与我讲讲,那密室如何进入?” “你还想套我的话,我看起来很笨吗?若是告诉了你,你不就可以独自前往了吗?”云溪摇头晃脑。 “我了解了解,未雨绸缪。” “少来,明日再与你说个明白。”云溪悠哉悠哉地荡起了秋千,尉迟星纪在后头真想给她来一脚,叫她摔个狗吃屎。 这小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精明?都不上当了。 第二日。 冬天夜长昼短,天早早地就黑了下来,云溪与尉迟星纪换了身黑衣,好在夜里行动。 两人从燕王府进入了密道。 云溪摸着潮湿的墙壁,同尉迟星纪说:“燕王府里头有什么稀奇宝贝,前来造访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你见过?” “是啊,前一阵子我来这儿来得不巧了,刚好这种事就让我碰上了。”云溪将当夜的情景与他说了一通,跳过了千霜公子,自称是自己一击败敌。 “真是奇怪,一个两个的在找些什么?”尉迟星纪自言自语。 “你来我家里是不是也另有所图?”云溪半开玩笑地怀疑道。 “我的另有所图不就是你吗?”他回头将云溪拉到身侧。 “别跟丢了。” 过了立冬,走完了形式,宫中入了夜之后同外头没有两样。 天冷了,夜里也无人走动,这倒是极好的契机。 二人轻车熟路地到了冷宫门前,尉迟星纪吹亮了火折子,在围墙边上来回寻找,可就是没有找到密室的开关。 云溪看着脚底下抱怨:“明明就在这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不见了?” 她对着脚下的地猛跺了几下,这地与她杠上了,就是无动于衷。 “你好好想想,那天究竟是怎么开的密室?”尉迟星纪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焦躁。 “那天我走正门走不通,便想找找侧门,意外在这里发现了密室的机关,而后就开了。” “再想想,当时地上的情景?”尉迟星纪提醒。 “当时,下着雨,地上全是积水……对!水!”云溪恍然大悟。 二人去附近的一条小河里接了水,泼在地上,地上果然显现除了砖块的印记。 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后,尉迟星纪收起了火折子,他在前,云溪在后,两人进了密室。 好在有一根大柱子足够他们藏身。 他们远远地暂且观察密室中的情况。 地上的女子比起前些天状态更差了些,她浑身是血的惨烈之景让云溪暗暗下定决心,今夜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女子的瞳孔泛红,是异族没错。 “怎么救她?”云溪轻声问,语气中染上几分焦急。 “将他们都杀了。”反正也就两个人。 “啊?”如此莽撞? “怎么,你不敢吗?”尉迟星纪垂眸向云溪示威一般地挑眉。 “有何不敢?你说什么时候冲,我就什么时候冲。” 突然,远处传来烟花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掩饰他们的脚步声。 “就是此刻。”尉迟星纪与云溪二人快步走至两个侍卫背后。 “速战速决。”尉迟星纪叮嘱。 云溪手持长剑从侍卫背后袭击,侍卫警觉回头,亦拔了剑与云溪扭打到一块儿,云溪身体灵巧,在长剑之下闪躲及时,趁着侍卫出手招招狠厉,用了半数力气之后,云溪转守为攻。 侍卫只盯着她手中的长剑,哪里晓得她的袖子里竟会飞出一把匕首,穿肠而过,稳稳地扎在一边的墙上。 尉迟星纪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另一个侍卫,那侍卫死得体面些,毕竟尉迟星纪扭转了他的头骨,他身上并无伤口。 云溪用帕子将沾满血的匕首拔了出来。 “别怕,我们会救你出去的。”云溪安慰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女子喉咙干涩,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微微颔首。 云溪搜遍了两个侍卫都不见解开锁链的钥匙,求助地望着尉迟星纪。 第150章 惊月再现 尉迟星纪皱着眉,环顾四周,一览无遗,实在没有藏钥匙的地方。 眼看着烟花便要放完了。 云溪拿剑拼命砍着锁链,可锁链纹丝不动。 她急坏了,跪在地上捶打着锁链,眼中的泪珠落进了沙土之中,今晚的努力要付诸东流了吗? 她一定要将她救出来! “我们改日再来。”尉迟星纪开口试探。 “改日?我们没有退路了,人都杀了,改日这姑娘肯定不在此处了。”云溪愤恨地甩了甩锁链。 女子眼里燃起的希望逐渐熄灭。 她抓住了云溪的手,将手里紧攥着的一只贝壳交给了云溪,虽然它已经沾满了血污,却依然是她的希望所在。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有些累了,她想休息了。 突然,一把长剑从暗处飞来,尉迟星纪也挡不住这样凌厉的剑气,它锋利的剑身插进土里,扎在云溪脚边。 它竟然斩断了一截锁链! 云溪眼里冒了光,这是她的惊月啊。 是魏胤池吗? 她望向黑夜之中,空无一人。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拔起了惊月剑,斩断了束缚住女子四肢的锁链。 尉迟星纪抱起了昏睡的女人,往外面跑去。 烟花停了。 今夜宫里最受宠的林昭仪闹着要看烟花,皇上便陪着她深夜放烟花,吵得宫中不得安宁。 各宫心知肚明,林昭仪不过是仗着自己与褚忘忧有几分相似,在宫中作威作福,宠冠六宫。 皇后对她不屑一顾,皇上对她只是新鲜感,这宫里像褚忘忧的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被玩腻了扔在一边,弃如蔽履,林昭仪就是下一个。 带她花样耍尽。 林昭仪看着天空中转瞬即逝的烟花,绚烂得令人惋惜。 她亦令人惋惜。 如花似玉的年纪入了宫,从此便是庭院深深深几许,度日如年的日子。 若自己这不值钱的一辈子能换来这个狗皇帝的死,那便是值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的血飞溅到她脸上时痛得有多撕心裂肺。 她笑意盈盈地钻进皇上的怀里道:“皇上真好,今夜的烟花真美,臣妾喜欢。” 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烟花,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让她仿佛回到了满是战火的那一年。 这放烟花的时间应该足够尉迟星纪救人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牵制住皇上,掩盖密室里的声响。 尉迟星纪与云溪走时很是顺利,两人一路畅通,云溪突然停了步伐。 “怎么了?”尉迟星纪问道。 “无事,走。”尉迟星纪继续前行,云溪驻足原地,抬起头,一棵大树上一抹白色的身影映入云溪的眼帘。 云溪朝着他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抬脚离开了。 魏胤池看着底下的黑衣女子,黑纱蒙面,但他依旧可以认出她来,那张与云溪极像的脸,今夜未施粉黛的她眉眼弯弯,仿若回到了云溪还在的那时候。 他枕着手臂,望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月亮与藏在云里的半颗星星,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像一梦回到从前。 时光倒回就好了。 他不会与云青旋成婚,他要八抬大轿将她迎回家。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对沅芷好一些,让他心中对云溪的亏欠少一些。 魏胤池翻身而下,顺着小路,前往泠香殿。 他抚着一棵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全是正字,有的娟秀,有的扭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这条路很熟悉,好像曾经常常走,只是如今脑袋空空。 他望着眼前这座小宫殿,推门进去了,里头很简陋,小小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院里的枫树掉光了叶子,落了一地卷曲的枯叶。 站在此处,冬风席卷而来。 这里应该住着一个少女,很美,让他心驰神往,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溪。 可人去楼空。 空的何止是这座楼,更是他的心。 他靠着树干,脑中突然闪过往昔的一幕,他与云溪站在树下,他为她戴上了簪子,人比花娇。 但绞尽脑汁也只想起了这一幕,至少他与云溪早早地相识了,应是互生情愫的两人,为何走到现在这种境况? 现在再来想,为时已晚了。 云溪与尉迟星纪彼时已经回了宅院。 尉迟星纪深夜叩响了大夫的药馆。 “大夫,你你瞧瞧这姑娘的伤势如何?”他指着床上的女子说道。 大夫向前了几步,被她满身的血污吓得又退了几步。 “这……”这么重的伤,他们不会窝藏朝廷罪犯? “她是我姐姐,我俩出去玩的时候,她不小心一脚踏空,滚下了山崖,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姐姐。”云溪声泪俱下。 大夫前去查看伤势。 “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好在尚有一息,保了一条命,内伤倒是没有,都是些叫人难熬的皮外伤。”他转向云溪,继续说道:“小姐,你将她的衣服剪开,用清水擦拭,敷以草药,再用纱布包裹,老夫不便动手,毕竟男女有别,怕坏了姑娘的清誉,明日我唤我的女弟子前来为姑娘复诊。” “好。” 云溪接下了药与纱布。 今夜,是个不眠夜。 云溪头一次担起大夫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操持着剪刀。 “云溪,云溪!”大夫前脚刚走,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 门一把被推开了。 “我实在拦不住了。”尉迟星纪背对着解释道。 云溪呆愣愣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李映雪,惊呼一句:“你怎么来了?” 她不是应该在南夏吗? “来得正巧,你来动手。”云溪将剪刀塞给了她。 李映雪还未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推至床前。 “纪雪?”李映雪望着床上的女人,与她住一条街的人,她怎可能不认识? 她神色复杂地处理起了伤口。 “纪风在外面。” “这是……纪风的姐姐?”两人都姓纪,这不难猜。 李映雪微微点头。 “你出去陪陪纪风,在这儿也是碍事。”李映雪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好。”她又点上了一支蜡烛,才退了出去。 院间的小小少年脸上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他总是拧着眉,事事不顺心的样子,青涩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云溪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灵巧地闪过。 纪风从来没有叫过云溪一声姐姐,他的脾气倔得很,他暗自思索着自己再长个一年,就比云溪高了,凭什么叫她姐姐? 第153章 白玉坠子 云青旋从小便看准了魏胤池夫人的位置,之后的人生轨迹便直奔着这个目标。 如今叫她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况且她已踏进了魏家的大门。 她等,等时间抚平魏胤池心上的伤。 她还是要全心全意地对魏胤池好,如此,纵使魏胤池对她没有夫妻之情,也该生出几分怜惜与疼爱。 魏胤池徘徊在黑暗的巷子里,找不到归所,几次周旋,眼前是一座简朴的宅子。 放在京城这个大圈子里头算是简朴,那是因为京城大都雕梁画栋,它却是朵清水芙蓉。 他未多加思索,便一跃而上,落在了房檐之上。 左右都是他的房子,算不上私闯民宅。 云溪此时偷偷跑了出来,下了一天的雪,她要趁着夜深人静,积雪消融之时,再看上最后一眼。 云溪! 魏胤池一下子认出了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他当真不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若说浓妆的沅芷与云溪有几分相像,那现在素颜的样子简直与云溪一模一样,他觉得她就是云溪,一直在骗他而已。 真想下去将她抓回去。 他忍住了,且看一看她在做什么。 云溪像只兔子一般在院里跳来跳去,将雪地里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脚印,两盏灯火映着她好看的面庞,晃了魏胤池迷离的眼。 她走至亭间坐下,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画册,借着微弱的灯光翻看着。 她慵懒地支着头,时不时打个哈欠,没多久竟开始对着书卷小鸡啄米了,肩上的斗篷散开,掉落在地上,她竟然没有察觉,在这冰天雪地里睡得正香。 没多久,她的身体便趴在了书上,她张着小嘴,竟流了一排口水,湿了书本。 魏胤池坐在屋顶上坐了许久,等到她没了动静,才翻了下来,轻声走至云溪面前,捡起地上的斗篷,重新替她披上,她也不怕着了凉。 他又坐在了她身旁,静静地盯着她的睡颜。 骗子。 脸上分明光洁得很,左瞧右瞧,都瞧不见那颗痣,真是会糊弄他。 他伸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脸,细腻的触感很是熟悉,多久没有如此近地看过她了,更不用说伸手触碰了。 云溪梦中感觉有人正拿着羽毛刮她的脸,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 魏胤池察觉到之后,吓得立马收了手,从石凳上蹦了起来,转了过去,双手背在身后。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声音,他略带诧异地转了身。 还以为她要醒了呢,他都做好了准备,她竟还是睡得那么香。 他绕到她的身后,轻手轻脚地揽着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 将她身下压的画册一并带走了。 魏胤池将她放在了卧房中,她沾了床睡得更香了,抱着被子滚到了床的里侧,贴着墙。 魏胤池便坐在她床边,捧着沾了口水的画册,不敢翻看,怕吵醒了她,只能盯着这一页反复看。 这一页画着一个女孩儿被母亲推着荡秋千的样子。 烛火之下,魏胤池总觉得这纸底下藏着什么,特别是沾了口水的那一张,感觉这背后还有一幅画,一幅山河图。 隐约可见梦蝶二字。 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在西境,这片地区不属于云川,奇怪的是它似乎是无人认领的一块土地。 连年怪事频发,苍茫大地之上迷雾重重,胆大探险者无人生还,被传成了不详之地。 实在不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什么有一个仙气飘飘的名字? 云溪闷哼了一声,是她梦中呢喃出声,魏胤池放下了书,坐到了她的床边。 这日思夜想的人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将她抓回去?还是继续让她骗下去? 魏胤池选择了后者,并没有打扰她。 既然她想要改变身份,重新开始,那他就可以再一次爱慕她,沅芷也好,云溪也罢,终究还是她。 今夜就到这里。 他想要站起身来离开,哪知云溪的手指不知何时竟然卷着他的衣袍,不肯松手。 他哑然失笑。 若云溪醒着的时候也是这般黏人就好了。 他只好重新坐下来,轻轻拨弄她的手指,略有些凉,他忍不住用温暖的大手覆着她的小手。 她将手中的布料抓得更紧了。 这就更难挣脱了。 魏胤池解下了身上一块温凉的白玉坠子,塞进了云溪的手掌里,企图让她抓着这块玉佩,放了他的袖子,好让他脱身。 毕竟还是玉握着舒服,云溪松开了衣服,改抓着玉佩。 魏胤池薄唇向上勾起。 在暗中,淡淡的火光照耀,他舒展的眼角眉梢,细长拖延。 他弯下腰来,慢慢靠近云溪白嫩的小脸,在她唇边留下一吻,发丝垂于云溪脸上,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向墙那侧缩了缩。 床上留出的一大片空缺仿佛在邀请他同床共枕,他心知不可,一切还需要循序渐进,慢慢走进她的生活。 他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翌日,云溪睁眼。 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片刻之后才消去了朦胧的睡眼。 她怎么在房中? 她怎么记得自己不小心在院间睡着了? 是尉迟星纪将她抱了回来? 突然,她察觉到手中的白玉坠子。 她垂眸望着这块小小的玉佩,质地通透,仅仅雕着一片六角雪花。 这是谁放在她手中的? 诸多疑问浮上云溪的心头。 她立马翻身下床,披了衣服敲响了尉迟星纪的门,尉迟星纪懒散地打着哈欠,一手撑在门上,问:“扰小爷的清梦,何事啊?” “昨晚是你送我回屋的?”云溪开门见山。 “啊?”尉迟星纪不知所云,摸不着头脑。 看来不是他。 云溪撇了撇嘴,转身走了,尉迟星纪还没睡够呢,回了床上接着呼呼大睡。 会是谁呢? 她摩挲着手中的白玉坠子,想起一个人,但不敢想会是他,毕竟二人再无瓜葛,况且他怎知自己搬的新住处。 云溪甩了甩头,她起得算早,院里的空地上还没有别人走过,这分明就有两个人的脚印,小的那个是她,大的那个是谁? 她将自己的脚迈进了大脚印里头,这分明是个男人的脚印。 第154章 占个便宜 云溪从来不喜欢冬天。 路边冻死的小狗,写字时冻肿的手,半个冬天的鼻子不通…… 反正她对冬天没有期待。 当她第一回与魏胤池在将军别院看雪时,她觉得如果是和他,那冬天真的好像有些美好了。 她已经开始爱上冬天淋雪的感觉。 朝阳徐徐而起,阳光洒落在冰封的大地之上,开始融雪了,脸颊上的光芒与四周的冷意让她的思绪从曾经拉了回来,她转头进了屋子,不再去想该是一刀两断的人。 如同抛下一地的白雪一般,她狠狠将魏胤池撇在身后。 但她低估了魏胤池的坚持。 他对她有一股子执念。 云溪出门购置些物件儿,她贪吃,跑去了聚鲜斋,想用手里的闲钱买一盒糕点。 “小姐,里边请。”小二见云溪一身价值不菲,立刻谄媚地迎了上去。 “小姐,您来得巧,我们店里头正在搞活动呢!您是今日第九十九位客人,一分钱也不需要你出,送一顿大餐,附加一份桂花糕。”小二向上一看,得了二楼雅间里头风影的眼色,招呼着云溪上楼。 有这等便宜可以占? 云溪心中一阵欣喜,随着店小二上楼去了,连步子都欢快起来了,嘴中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店小二引着她上了二楼的雅间,刚好就在魏胤池的隔壁。 二人只是一道屏风之隔。 原本聚鲜斋二人合用一间雅间,中间仅用屏风隔开,是为了让来这儿的公子小姐广交挚友。 现在成了魏胤池见云溪的一种法子。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自己竟已经想她想到这种程度了吗?魏胤池微微一笑,低头暗自摇了摇头,继续伸着筷子夹那一粒顽固得不上钩的花生米。 “看啊!易芊大师居然来聚鲜斋吃饭了!”门口挤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女子,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珠花簪子,而眼前的这位便是设计首饰的高手。 姑娘们都两眼放光。 云溪被喧闹声扰了清静,走至栏杆边上,吓得魏胤池立马背过身去,明明十分想念,自己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怕菜还未上,她一见对面是他会扭头就走。 起码得等菜上齐了。 云溪的一截玉手缓缓掀开了细密的珠帘,露出半边脸颊,打探着楼下的状况。 她一眼就注意了人群中的青衣女子,她温婉的面庞明明很陌生,云溪却觉得有一股子的亲近感。 易芊身上出尘的气质总是衬得她不慌不忙,从来都是如此优雅端庄的样子,让人如若春风拂面,身置温凉的春夜。 云溪如沐春风,她久久凝望着楼下的女子,岁月在她的内心沉淀了一种稳重大方,却不曾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印记。 她,真的很美,并非惊心动魄的美,是叫人看得舒服的温柔美。 叫云溪看得入了迷。 连楼下临时搭的戏台子上的唱戏的角儿都被夺了风光。 易芊轻持着微笑,向众人点头问好后,随着店小二上课雅座。 云溪见人已经走远,才收回了视线,重新坐回桌边,发着呆等候菜品上桌,倒也没有丝毫好奇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只见得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定是哪个富家公子带着家中护卫来消费了。 她才不稀罕结识呢。 突然耳边又是一阵喧闹声。 今日的聚鲜斋真是热闹啊。 店小二汗颜。 先是魏将军,手持着剑来,叫他不禁害怕,没想到这魏将军竟然是来追女人的。 好不容易干完了魏将军排的事儿,有来了个易芊,将门口堵得个水泄不通,害得他还要疏通人群,以免生意不好做。 前脚刚安排了易芊落座,后脚胡开炳带着女儿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堆小厮婢女。 这拖家带口的阵势也太大了一些,干脆将厨子也带来好了。 虽然胡开炳没有什么追随者,大家伙都继续安静吃饭看戏,可他自然不甘心自个儿不受人瞩目,非得自己带着一群下人轰轰烈烈地来,就当是为自己助兴了。 店小二属实不喜欢这个胡开炳,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朝廷命官,他个市井小民,也不敢指手画脚,只能点头哈腰地迎他上楼。 云溪看了他一眼就翻着白眼撇开了视线,这副嘴脸真是叫人倒胃口,她怕看多了,耽误了待会的一桌子好菜。 她卸下好奇的神色,重新坐了回去。 风影站在一旁,对魏胤池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转过身了,云溪对这儿一点兴趣也没有。 “放心,目不斜视的。”风影说道。 魏胤池有些不悦地抿着茶水,风影这话说得,像是他很没有魅力一样。 “多嘴。”他一杯滚烫的茶水连杯带茶地砸了过去。 风影立马伸手抓下了这杯茶,端端正正地放回了魏胤池的身前,右手背在身后忍不住蹭了蹭凉凉的衣料,真是烫手啊。 他们家的少主,真是受不起别人一丁点儿打击,这该死的骄傲啊。 偏偏现在云溪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他同街上被挑来拣去的萝卜白菜没了区别,云溪可是看不上。 云溪在另一头撑着头盯着这片屏风,屏风上的画儿倒是很有意思,从左往右看,原来画得是一个故事。 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一只白狐误入人世,为一个体弱的富家公子所救,它便跟在他身边,陪他尝药,陪他治病。一朝痊愈,亲眼见着他娶了美丽的小姐,却要将它一身雪白的皮毛剥下来,为新过门的妻子做一件披肩,白狐连夜逃跑了,回了熟悉的丛林。 云溪慢慢走近了屏风,伸手抚上这只垂着尾巴的小狐狸。 魏胤池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跳得越来越快,却还要假装镇定。 “真是可怜。”她一声轻叹落入魏胤池的耳朵里。 魏胤池知晓她在说这屏风上的故事,的确是个叫人惋惜的故事。 魏胤池似乎可以想象出云溪丧气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姑娘为何而悲?”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为白狐痴心错付而不值。” “姑娘,你的故事未完待续,而我这儿,便是续。并非白狐的一腔孤勇得不到回应,公子亦爱它护它,妻子嚣张跋扈,他应对不急,只能悄悄开了后门,将白狐放了出去,他知晓在鲜有人类涉足树林之中,它才能好好长大。” “白狐终有一日修炼成人,与转世轮回的公子在一起了。”魏胤池望着与云溪那头一模一样的屏风信口开河,是为了给云溪一个希望。 第155章 相思成疾 “原来是这样,那也要怪这公子识人不清,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恶毒的女子?”云溪抱怨。 “那就怪媒人,说的这门亲实在不对头。”魏胤池接道。 “是啊,所以人生的伴侣还是要由自己来选。”毕竟是往后余生陪着自己最多的人了。 好在云溪没想绕过来一探究竟,否则魏胤池真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解释自己花了钱让她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解释自己出现在这儿是因为相思成疾。 如此羞耻的话,他高傲的魏胤池如何说得出口? 魏胤池亦是立于屏风前,二人之间仅隔一面屏风,可以看清彼此的影子,云溪不知对面是谁,只见得他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身影,她还要抬着头去观望。 “小姐,久等了,菜来了!”云溪正伸手轻抚着屏风之时,店小二端着菜来了。 她收了手,转身在桌边坐下。 魏胤池望着那抹影子离自己那么近,现在却又远去了,眼前只有空落落的屏风,心里不免失落。 方才,云溪的手就要落在他的胸口了,这店小二,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无奈转过了身。 云溪望着一道道端上来的琳琅满目的菜品,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这,当……当真不收我钱?” 她摸了摸自己扁扁的钱袋子,她可付不起这一桌佳肴的钱,到时候别将她人都押在这儿等着尉迟星纪来赎。 所以,她一再确认。 “当真不收钱!小姐只管放心大胆地吃,吃不饱我们再上。” 店小二热情得让她不知所措。 他临走前还替云溪倒了一杯茶,招呼她先喝着。 他深深地瞧了一眼屏风那头的白色身影。 若不是魏将军包了,哪家店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魏胤池对着满桌子的菜也不动筷,视线总是流转在屏风之上,像是可以看穿屏风,看清云溪一般。 云溪毫不知情,只觉得今日有些不自在,自从进了这个雅间之后,她便一直感觉似乎进了别人的监视范围之内。 云溪摆了摆手,挥走了恼人的情绪,动了筷子开始捯饬一桌子的好菜。 面纱散落,露出一张艳丽的小脸。 每道菜她都浅尝辄止,若是专注某一道,那便尝不到别的菜品的味道了。 魏胤池在里头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边走边吃,将整桌都尝了个遍,他觉得好笑,捧着茶杯笑得开怀。 楼下又是一阵吵闹声,云溪探出头去,窗口的珠帘叮叮当当,她好奇地俯视着一楼。 还是那个会挑事的胡开炳。 偏嫌那戏台子上的戏唱得不好听,又恼一旁的说书人讲的故事不对他的胃口。 云溪见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便恨得牙痒痒,猛拍一记窗棂,却也只能将狠话放在心里。 魏胤池大概也知晓胡开炳扰了她的兴致,正想下去解决这个胡开炳,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隔壁的雅间窗户被人从里边向外拍开,一声娇俏的女声带着几分愤怒:“扰着我们家易芊夫人吃饭了!” 京城之中,凡是嫁了人的女子,必是冠上了夫家的姓氏,也只有易芊,另辟蹊径,夫人二字前竟是自己的名姓。 众人纷纷抬头望着声音的源头,云溪赶紧关上了窗,贴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隔壁的窗口,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叉着腰,怒目圆睁,气愤地瞪着底下的胡开炳。 胡开炳正要发作,记下了她的位置,要带着人上来摆平这个多嘴的小妮子,易芊缓缓探了头。 “绿衣不懂事,胡大人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计较?”她将绿衣拉到身后。 胡开炳哪里甘心:“若连市井小民都整治不了,我如何替皇上巩固江山?” “爹,少说几句,那是易芊大师。”胡思娇拉着他的胳膊劝他别再计较了,生怕日后买不到易芊设计的发簪了。 “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下回别叫我再遇到你……”他被胡思娇拉开了,嘴里头还是骂骂咧咧的。 隔壁那傲气的小姑娘早就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关了窗,以示自己的愤怒。 “这胡开炳仗着自己是个官,简直欺人太甚!”绿衣的声音穿了过来。 “呵,狐假虎威罢了。”她又嘀咕了一句:“真是脏了胡开炳的名字。” 云溪尽收于耳。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是想从前事了?”见易芊垂下眸来,绿衣关切地问道。 “从前事,一塌糊涂。”她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溢出的悲伤,她又是孑然一身了,命运只让她们短暂地相遇。 云溪听着胡开炳一众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从门外穿过,心中一阵烦扰,叫了小二来将菜都包好,全都送回府上。 云溪刚一开门,便和绿衣撞了个满怀,将她的面纱都撞落了,绿衣身后跟着易芊,她呆呆地盯着云溪。 “哎,真是的,爹,你的钱袋子居然都能落在下面……”胡思娇的声音由远及近,云溪猛然慌乱,狭窄的走廊里看着拥挤,她捡起面纱,正欲跑开时,易芊将她拉进了屋。 等到门口的骚乱结束之后,云溪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夫……夫人。”她听闻绿衣唤她夫人,也学着叫了。 易芊眼里冒出惊喜,转瞬即逝,又是浓浓的悲伤,却总归燃起了一分希望。 “云溪……小姐?”上一回见面她还是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魏胤池对她百般宠爱,前一阵,突然收到了她的死讯,易芊应付不及,一下子病倒了,晕了好几天。 云溪不明所以,为什么她一副与自己相熟的样子。 “夫人,你认错人了。”云溪打死不认账。 “怎么可能认错?”易芊不像魏胤池那般初见之后还要百般确认,她十分确定,眼前人就是云溪,既然她不愿说,那便有她的苦衷:“罢了,是我年纪大了,眼花了。” “夫人,我是南夏沅芷郡主,你口中的云溪我并不知晓,还望夫人替我隐藏行踪,我流连京城之景,奈何我不是云川人。”云溪拜别易芊,不知为什么,她信易芊,信她会帮她。 “郡主……有缘再见。”她有些哽咽。 云溪开门离开之后,她还呆愣愣地盯着她远去的身影。 “夫人,她是云溪姑娘。”绿衣说。 “连你都看出来了?” “夫人这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怎能看不出来,你以为我是榆木脑袋吗?”绿衣能说会道,只是不知如何安慰易芊的心。 “放心,总有一天,云溪姑娘会看明白的。” 易芊也只能点点头。 第156章 风流情债 过了许久之后,绿衣扶着易芊从房中出来。 这小小的走廊之上真是热闹。 这一回刚好与魏胤池碰了面。 易芊没给好脸色。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是魏胤池没将云溪照顾好,才让她这般颠沛流离。 魏胤池不解。 “魏将军真是好兴致,怎不带着夫人一起来?”易芊略带锋芒地寒暄。 魏胤池皱起了眉:“夫人似乎对我有意见?” “不敢不敢,只是随口一问。”易芊转了头,声调悲哀地道了一句:“将军的情债欠得不少。” 她走远了,魏胤池愣在原地,难得问风影:“她是什么意思?” “说少主你风流。” “我?长得一副沾花惹草的样子吗?”魏胤池早起照镜子,总觉得自己的样貌够冷情了。 “可能是将军夫人……”风影不再往下说。 “继续。”魏胤池命令。 可风影还是只字不提:“少主下了命令的,谁也不准与你提起从前事。” 那段时间,他听了云青旋的话,不将过去困在心里,既是上天叫他忘了,就不必绞尽脑汁地回想,可那时,他心中还没有云溪,谁知金风玉露一相逢,他再难放下。 明了他与云溪曾经有过交集之后,他对过去不再抗拒。 好的,坏的,他都愿意洗耳恭听,只要那些故事里有云溪的身影。 “恕你无罪。” 风影才开了口:“少主风流,欠下情债有二,一为许五公主名存实亡的婚事,二为将结发妻子忘得一干二净。” “结发妻子?” “是云溪公主,少主是使了手段将人娶回来的,又强行将人绑了囚禁起来,欠下的债还不够多吗?”风影看得明白,从前他不喜云溪,现在还是想替她说几句话。 魏胤池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千不该,万不该,娶了云青旋,因为可笑的心软与同情。 他定然将云溪伤得体无完肤。 他做了这些日子里最想做的事情。 魏胤池回了将军府。 云青旋欣喜出来相迎,失魂落魄地捧了一张和离书。 “阿池,你什么意思?”云青旋抬头望着他清冷的眼睛,眼中再也藏不住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一行。 “我们和离,往后,不再是夫妻。”魏胤池疏远地退后了几步,躲过她攀上来的手臂。 “一纸休书,我的下半辈子怎么过,叫我再嫁个男人吗?谁还会要我?”云青旋受伤地问道。 “我为你寻个好夫家,与他说明我们清清白白。”魏胤池说得轻松,云青旋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终究深呼了一口气,若她当初不去请那道圣旨,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了。 都是自作孽。 她看得明白。 原以为他们会日久生情,她相信自己会融化这一座冰山,终归是她高估了自己,也是她低估了云溪在魏胤池心里的位置。 她紧紧握着一纸休书,抓不住魏胤池的袖子,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头上精致的步摇散落,挽起的青丝凌乱不堪。 她所有的力气像是一下子全都用完了,如同一摊死水趴在地上,也不愿起身,仿佛选择了沉沦。 “不,我不愿意,我将我的一辈子都赌在了你身上,这是一条不归路。”她颓废地坐在地上摇着头。 魏胤池顿了脚步,转过身来,微微俯下身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 他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话,句句割着云青旋心上的肉。 云青旋痴痴地望着那只白净的手,纤长的手指终究不会紧扣住她的手。 “我明明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我,云溪她已经死了,你就不能……” 话还没说完,魏胤池像是耗尽了耐心,将手一收,背在身后,直起了身子,睥睨而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也该知道我的手段。”他眯了眯眼,接着说道:“台阶为你搭好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自己的戾气藏得好好的,非要逼着他展露出来。 云青旋正想伸出手,最后一次贪图魏胤池的温柔,却又扑了空。 魏胤池这次打定主意要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云溪的世界里,也让她知晓,他的生命中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照理来说,他与云溪之间没有和离书,算起来,还是夫妻。 想到这儿,他似有若无地勾起了唇角。 对云青旋来说是极其残酷的笑容。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将你扔出去?”魏胤池淡漠地开口,垂下的眼眸之中透露着高傲。 “我……走。” 夫妻一场,他不是小气的人,自然不会亏待她。 云青旋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这座深宅,还是将自己的年华葬送在了自以为是的爱情中。 真傻。 但这样的结局好过远嫁和亲。 她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但她深谙与邻国的和平还是女人与钱财换来的,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怕自己的宿命任人安排。 兜兜转转,她孑然一身。 当晚,丫鬟敲响了云青旋的房门。 “公主,将军替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的黑发。 “公主……”她哽咽了。 倒是云青旋,释然地笑了笑,可眼里并没有笑意。 “我不愿为全京城所耻笑,我云青旋今生今世只有一个夫君,那便是世上最好的阿池。” 最好……哪好了?若当真对公主好,也不会让公主陷入这般境地。 “断青丝,斩情丝,往后我愿常伴青灯度余生。”云青旋望着镜中的自己,小尼姑的模样很陌生,但这是她下半生的常态。 她的头始终昂着,她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只是魏胤池给她带来了太多自卑与不甘。 她闭眼小憩,往事一幕幕,如同一场戏,曲终人散,她只是个配角。 小丫鬟跑了过来,拿起了桌上的剪刀,竟狠心剪下了自己长长的黑发。 “青水生死相随公主,粗茶淡饭,未尝不可。” 云青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抱着青水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夺过了青水手中的剪刀:“别做傻事,我别无选择,你寻个好主子,好好过完这辈子。” “青水的命是公主的,公主去哪儿,青水就去哪儿。”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 她从前有母亲护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执拗的性格,自从母亲走后,她是宫里头最随和的公主。 第157章 恨由心生 今夜,云青旋断了情丝,魏胤池也斩了情债。 “少主……”风影望着魏胤池独酌的背影,欲言又止。 “说。”他原本幼圆的眼睛眯成了细长的一条线,不悦地向下垂了眼。 “五公主,将自己的青丝全都削落了。” 魏胤池没有料想到云青旋竟然如此决绝,她大可以走他安排好的路,嫁个还算不错的夫婿,安然度过自己的一生。 他的眉头紧锁,抿了抿唇,说道:“随她去。” 晚风带着凉薄的语句吹进云青旋的耳朵里。 “魏将军……”她不再唤他阿池,那个记忆中的少年终究死在了她的心里。 “青旋与你辞别。”她伏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此时她褪去了公主的光芒,只是一个平凡百姓。 魏胤池只是看了一眼她光秃秃的脑袋就背过身去。 “今夜就要走吗?” “是。” “明日再走,省得外头传我将军府欺人太甚,你知道将军府不是片刻都留不得你。”魏胤池想着明日启程,叫人护送着她走。 “不必多此一举了,我拿定了主意,将军也不愿看见我白日里这副模样受人嘲笑。”云青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的背影异常坚定。 “我是不是对不起她?”魏胤池问。 “少主的确亏欠了五公主,长痛不如短痛,总归不能演一辈子貌合神离的夫妻,少主这样做是对的。”只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开始这段荒唐的姻缘。 魏胤池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皱着眉头说道:“查查易芊,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会对我有敌意?” 风影领命而去。 易芊不是京城人士,但在京城家喻户晓,而且她来京城也不过是这五年,若背后没有人,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这么快地在这个繁华之地建立起名声? 魏胤池对京城这些名人轶事并不感兴趣,他也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但易芊莫名的敌意触了魏胤池多疑敏感的性格,更何况她字里行间有股询问云溪的意味。 但凡与云溪沾边的事儿,魏胤池格外上心。 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月色之下,掺和着魏胤池的心事,云青旋的愁绪。 同一抹皎月之下,同样将心事摊在月夜中的还有云溪。 只因她兴高采烈地回去将自己一天的奇遇同尉迟星纪讲了之后,他来了一句:“天上怎么会有掉馅饼的事?商人的心都是黑的。” 云溪半信半疑,但渐渐地被他策反了。 她信了尉迟星纪的话,这聚鲜斋一定是将快要变质的菜端上来给她吃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吃出任何不新鲜。 一定是聚鲜斋的厨子手艺好,加了佐料盖了食物的不新鲜。 云溪支着头,数着桌上的糕点。 “纪风,吃块绿豆糕。”她一抬眼,就见纪风正往这儿走过来,于是她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纪风慢吞吞地走近,脸上展示出丝毫不在意的神情,眼神中却带了几分闪躲避讳的扭捏。 云溪双手端着一盘糕点,凑到纪风面前。 “我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姐姐?”云溪话语刚落,纪风赏脸拿着绿豆糕的手一顿。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云溪比他大了没几岁,他的个子都快超过云溪的,他自己倒觉得自己像个哥哥。 云溪习惯了他的倔脾气,不叫就不叫,他都拒绝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纪风拿了绿豆糕,两口就吃完了,静静地站在云溪身后。 他手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茧,这些天习武练出来的。他最舒适的状态就是站在想要保护的人的身后,就像现在这样。 云溪还以为纪风走了,身后悄无声息的,可纪风被风扬起的衣袖扑在她的背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纪风一直站在她身后。 “站着做什么?坐下。”云溪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纪风坐下。 纪风正犹豫不决,一抹黑色的身影飞快闪过,稳稳地坐在了空位之上。 纪风见来人是尉迟星纪,立马闪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站着,尉迟星纪总归算是他的师傅,他有求于人家,自然站得笔直。 “不必拘谨,坐。”尉迟星纪坐下之后才觉不妥,纪风又不是仆从,没理由叫他站在一旁,于是他自来熟地揽着纪风的肩一起坐下。 纪风小心翼翼地收起剑,静静坐在一边,像是小孩子在听大人讲话一般。 尉迟星纪顺手拿了一块糕点,狠狠皱起了眉头,分明新鲜得很。 “今日出去可有遇见什么人?”尉迟星纪放下了手里半块糕点,认真地问云溪,眼里的警惕揉在伤怀中。 云溪不明所以,更不懂他眼神突变的缘由,可他的狭长的眼眸竟也包藏了一片星河,仿若捧到她面前来叫她踏碎。 云溪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是寻常人,寻常事,琐碎得很,你若愿意听,我便讲与你听。” “我听。”尉迟星纪单手撑着眼尾,只要是云溪的话,他都愿意洗耳恭听。 云溪看着尉迟星纪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无可奈何地讲了起来:“这一天,遇见了易芊夫人,她真的好美,而且很亲切,只是她居然看出来我是云溪,我和她本没什么交集的。” 尉迟星纪抿了唇,微微眯了眯眼睛,将眼神落在远处,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易芊夫人?传闻她并不爱笑,冷冷清清,你竟会觉得她亲切,真是奇怪。” “说起来,她还赠过我一支扶桑花簪。”云溪随口一提,只是想到那只簪子被魏胤池拿了去,心中失落。 “什么?”尉迟星纪直起了趴在桌上的身子,同样瞪大眼睛的还有纪风。 “这是我们异族的东西。”纪风还记得魏胤池沾血的双手把玩着扶桑花簪的样子,那嗜血的样子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样。 恨意油然而生,纪风狠狠地咬着下唇,忍住自己的情绪。 云溪虽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却没有想到纪风的反应这么大,他捏紧的拳头几乎要把石桌砸碎。 她咽了咽口水,关切地试探纪风的情绪:“纪风,你是不是认识易芊夫人?” 她想若是这簪子是异族的东西,易芊多半应该是异族,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个清冷的女人亲切。 云溪若有所思,但还是用眼神探究纪风。 “不认识。” 她皱起眉。 第158章 天翻地覆 “怎会认识这簪,却不认识簪子的主人?纪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云溪环胸,摆出了长辈的架子。 “这事态都已是如此了,你还要藏着掖着吗?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云溪吃准了纪风招不住她的逼供。 的确,纪风犹豫片刻之后就托出了:“易芊夫人是异族。” 只是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 “还有呢?” 纪风抿着唇,摇了摇头。 “不用逼问纪风了,云溪,你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李映雪从房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尉迟星纪。 尉迟星纪对她的意思了然于心,正准备向往常一样回避的时候,李映雪又叫住了他:“以前拿你当外人,但现在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些事,你听得,就留步。” 尉迟星纪点了点头。 他的确想知道些异族的事情,但绝对没有害人之心,相反,他想出一份力。 他低头望了一眼云溪,从来习惯戏谑的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破碎的哀伤,被李映雪看得一清二楚。 “云溪,你可大胆猜猜易芊夫人是何人。”她道。 “我猜?这我哪里晓得?我与易芊夫人见过的面屈指可数。”云溪不解。 “这件事,我答应易芊夫人不会说出来,若是你猜到了,那便不是我告诉你的了。她,是你熟悉的人,是你亲近的人,是你想念的人。”李映雪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便不再多言。 熟悉亲近是有,可想念,她想念的无非是泠香殿里头与荣姑姑度过的十个平凡的年头,再往前追溯,自然是儿时与亲人相处的时光,在她的脑海中,那些记忆已经模糊起来了。 “一个女人,能在我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论起年纪,易芊夫人倒和我的母亲差不多大。” 尉迟星纪一下子抬了眸,不可置信,他将目光转移到李映雪身上,像是要问个究竟。 “你相信你的母亲还活着吗?”李映雪望着失神的云溪接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说完便从云溪身边走过,低声添了一句:“多回头看看。” 她意有所指,尉迟星纪从来没有与云溪戳破那层纸,从来都站在云溪身后,呈一个守护者的姿态。 云溪还没有缓过神来,细细地回想着与易芊的见面,是啊,若两人真的从不相识,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送自己簪子,又替自己解围,相传易芊夫人性子清冷,可云溪每回见到她,她都是那么温柔。 云溪想起自己的母亲,记忆中的女人温柔似水,可与易芊的样子全然不同。 她恍然之中回过头了,尉迟星纪站在她身后,先一步问出了云溪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易芊夫人与燕王妃样貌不同?” “听说过换脸术吗?”没错,是李映雪亲自操的刀,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进行换脸术了。 褚烟萝脸上挨了几千几万刀,都没有喊一句疼,李映雪虽对这些鲜血淋漓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咬着牙完成了这次换脸。 “我,可以见她吗?”云溪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站在她眼前,她居然不曾认出来,愧疚油然而生。 “明天我带你去。” 尉迟星纪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褚烟萝还活着就好,父皇也能安心了。 “天晚了,早点睡。”尉迟星纪拍了拍云溪的肩膀。 可云溪一肚子心事怎么才能安心睡下呢? 她一沾着床便辗转反侧。 干脆坐起身来,盘着腿,双手托着脑袋,想着明天,最期待的明天,她该作何装束,如何言辞。 突然,耳边传来细微的马蹄声,她慌乱跳下床,伏在地上仔细听了听,不止一匹马,像是来了一群人,不仅有马,还有整齐的脚步声。 她心生不安,不知是否朝他们而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衣服也来不及披,就要去喊尉迟星纪,如此情形,她身边能依靠的只有尉迟星纪了。 哪知一开门就与尉迟星纪撞个满怀,看来他也意识到了,二人来不及说话,交换眼神之后便一齐去往李映雪与纪雪的房里。 “映雪,纪雪,快走。” 尉迟星纪背起了纪雪,几人正欲从后门离开,大门已被人从外面砍烂。 士兵将这座宅子重重包围,他们便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原来是宫里头的人,看来是皇上要来取命。 “大胆!竟敢掳走皇上的女人,可知犯下何罪?还不束手就擒?”骑着马的大汉一声呵下。 云溪冷笑一声,皇家的把戏可真多。 “识相的便放我们走,本宫身殒此处,这便不是私下能解决的事。”尉迟星纪皱着眉头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人群,心想恐怕不好应对。 “原来是二皇子,不,不对,二皇子我们可不知道在哪儿里,只知道我们宫里头的娘娘丢了。” 这摆明了要杀人灭口,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与他们费什么话,动手。”一众士兵让出了一条路,那个骑着黑马的男人勒着缰绳而来。 云溪怎么会忘记他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自己的心。 被风裹挟着,踏碎在马蹄下。 只是今晚的他很奇怪,马上的他不可一世,眼神中带着散漫,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从来不会漫不经心。 魏胤池也只是露了个脸,随后退到一边,任由士兵一拥而上。 李映雪守着纪雪,云溪与尉迟星纪,连带着纪风,一起临阵面敌。 云溪手握惊月,望着受了伤的尉迟星纪与纪风,双眼发红,此刻她竟不知砍在她背上的刀剑是如何冰冷,只知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为了自己送命。 她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剑气所至,众人皆倒,士兵们有些胆怯了,望着双眼血红的云溪进退两难。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魏胤池,他没有下马作战。 只是发号施令:“动手啊。” 这时,云复领着一波兵又将小小的宅院围个水泄不通。 若方才是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当真被泯灭了所有希望,云溪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地以为云复是来帮她的。 她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云溪妹妹原来躲在这儿了,若非有魏兄指点,我怕是要迷路了。”云复挥了挥手,士兵涌入。 真是他吗?原来他这般表里不一,云溪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瞥过魏胤池,魏胤池眼里的戏谑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你们杀我族人,毁我家园,如今还要把我们逼上绝路,血海深仇不可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与你们,与整个云川为敌!我要你们全都不得好死!”她的剑气凌厉,云复也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却还是割断了几根头发丝。 “宏图大志还是省省,我怕你连今晚都挺不过。”从未想过温柔的云复揭下伪善的面具之后竟是这副狰狞的面孔。 有了云复的加入,士气足了许多。 云复也没有闲着,挑了个最弱的,与纪风扭打在一起,招招阴狠,一剑直刺纪风胸膛,云溪眼疾手快一把将纪风推开,自己的肩膀被一剑贯穿,她猛然将剑拔起,脚尖踢向云复握剑的手,他吃痛松手,剑就被夺了过去。 云溪以恨以血祭这惊月剑,剑身居然冒出了幽幽红光。 不需云溪握着,竟随着她的意念而动。 云复重新拿起剑,狠厉的眼神一扫,快速朝两个弱女子刺去。 李映雪反应不及,可纪雪看得清楚,张开了双臂将李映雪护在身后,长剑穿过了她的胸膛,一时间,血流如注,李映雪无论怎么捂,可止不住她的血。 她的眼泪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好不容易救起来的人,她不允许她死。 “映雪,谢谢你……替我好好照顾……”她的眼神落在纪风身上,却再也没能喊出弟弟两字。 “姐姐!”纪风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了天际,可他也只能吞着眼泪继续执剑抵抗。 云溪极悲极怒,嗓子里一声呜咽,一道凌厉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快速扩散,掀翻了几乎所有人。 趁着这时,几人运气而去,挤进狭窄的小道。 “姐姐,我姐姐呢?”纪风见尉迟星纪手上空空,不会将他姐姐扔在了那里。 “你姐姐……她已经……带着她,也是负担,她肯定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尉迟星纪答道。 “这是我的姐姐,凭什么你来做主,我姐姐最怕冷了,为什么要将她一人留在冰冷的雪地里。”他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清醒一点,你姐姐已经死了,带着尸体,拖着一路的血迹,我们怎么逃跑?你姐姐的牺牲肯定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下去。”这个时候,也只有尉迟星纪最冷静了。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云溪深谙这个道理,点头附和尉迟星纪。 “纪风,我懂你此刻的心情,日后我们再为姐姐报仇好吗?”李映雪劝道。 “你不懂!我只有姐姐了。”纪风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消失在逼仄的小路里。 无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他们要重新找庇护所。 宅院中,魏胤池跳下了马,身高竟与平常差了一大截,他伸手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底下是一张略带阴柔的脸。 “这将军到底不好装。”他朝云复抱怨了一句,魏胤池身段修长,所以为了不被戳破,他只能坐在马上。 “快戴上,总归要装到底。”云复将面具甩给了他。 “唉,你可不知,师傅给我这人皮面具带着可难受了,你说魏将军人高马大的,怎么就长了一张小脸?” 云复没有搭理她,自顾自走到了纪雪面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她已经死后,下了命令将这儿烧了。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干。 皇上给他下了密令,要抓活的,他偏偏要置他们于死地,没想要居然让人给溜了。 不过没事,他立刻整军回宫。 宫门口的人也纳了闷了,四皇子带出去的兵真的有那么多吗? 云复与皇上二人在隐蔽的偏殿里头商谈此事,皇上气云复连这点儿事都办不好,冲动之下竟然要扬手打他。 云复伸手接过,将皇上的手腕死死握住,抬起了时常低着的头,皇上这才看清他眼里的野心。 “来人!来人!”他惊恐地大叫。 “不会有人来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了。”他随手一推,将皇上推到了龙椅之上。 “死在龙椅上也不错。” “朕告诉你,你这是弑父!是不仁不义!若你此刻缴械投降,朕放你一条生路!” “哈哈哈,笑话!你倒不如求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他笑得猖狂,将淤积多年的不痛快都释放了出来。 “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何必闹得如此难看?”他只好打起感情牌。 “闹?我可是认真的。” “懒得与你浪费口舌。”云复直接挥起剑来。 皇上虽然不是不会武功,但多年没有领兵打仗了,剑法也生疏了,自然是云复的手下败将。 “风水轮流转,皇帝将落到我头上了。” 云复一剑架在了皇上脖子上,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血溅红了他的衣袍,他痴痴地笑了,再也不用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他拿出了早已拟好的圣旨,等待皇帝的丧钟响起。 这一夜,天翻地覆,云复名正言顺地带着自己的人武装进了皇宫,将皇上身边的人一一挟持,叫他孤立无援。 加上皇上总是轻视他,对他不曾有什么防备,才让他得手得那么快。 魏胤池知道这些消息已经是后半夜了,云复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当他从风影嘴中得知那座小宅院火光冲天之时,他立刻动身,骏马飞驰至宅院。 他到时,宅院已是一片灰烬了。 他顾不上是否会碰脏自己的衣裳,冲进了断壁残垣之中。 “云溪呢?”他当时这么问风影。 “不知。”这二字让魏胤池心神不定。 院中只有一具女尸,烧得面目全非,直觉告诉魏胤池,云溪还活着。 他要靠近时,突然窜出了一个男孩,手里还拿着剑,他记得他,是个异族孩子。 “拿开你的脏手。” 纪风挥剑直朝魏胤池刺去,魏胤池一个转身躲过。 “云溪呢?”魏胤池直接收了他的剑,扼住了他的喉咙。 纪风脾气倔,平生最讨厌惺惺作态的人,他宁可死也不会说出半点对云溪不利的话来。 他竟然要往魏胤池的剑上撞,魏胤池绝无取他性命的意思,连忙收了剑。 魏胤池松了手,假意甩手离开。 纪风顾不上揣测魏胤池的心思,背起了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 魏胤池朝风影偷偷下了命令:“跟着他。”